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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抱抱我》作者：艾鱼
文案：
鹿楚第一次跟梁璟面对面时，脸色苍白的十五岁少年身骨瘦削
他坐在轮椅上，望向她的那双眼中透出冷漠疏离，曾经清澈闪亮如星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
鹿楚站在病房门口，声音温柔地对他说：“小璟，我来接你回家。”
梁璟十五岁那年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家人
姐姐生前最好的朋友来到医院，说要带他回家
“我没有家。”性情大变的他漠然地抗拒道。
鹿楚却话语轻柔地回他：“小璟，只要你愿意，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几年后，比鹿楚高出一大截的男孩子将她堵在卧室门口不准她逃走
他低头，眼眸轻垂，语速缓慢地认真问：“是不是只要我愿意，连你都可以是我的？”

【使用指南＆排雷】↓↓↓
·姐弟恋，差三岁｜男主爱哭，是个小哭包
·孤僻偏执腹黑×温柔和善纯良
·男主腿伤后期会好，可以活蹦乱跳
·救赎向、成长向、日常向，治愈小甜饼
·男主有心理疾病，会好；开篇男主15岁，正式恋爱在男主18岁成人后。
·以男主视角描写很多，雷者勿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楚，梁璟 ┃ 配角：《偷尝荔枝》求个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立意：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无法预知，过好每一天不留遗憾就好。生活再黑暗，也会有光照进来。 


第1章 过来01
　　开学前一日晚上。
　　鹿楚和母亲一起吃过晚饭后就去了沙发那边例行打开电视机看电视。
　　这会儿电视上正在播放时事新闻。
　　“现在来播放一则今晚发生的重大交通事故，在华中路附近一辆失控的货车撞飞了一辆私家车，货车司机已确认死亡，被撞的私家车为一家四口，两位家长当场去世，姐弟俩已被送往医院急救，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
　　鹿楚在看到电视里血腥的画面的那一刹那，眼眸忽然震惊的瞪直，瞳孔放大，手中的遥控器“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上。
　　那个满脸都是血的女孩子……是梁珏？！
　　而随后出现在镜头里被担架抬走的男孩儿身上也同样沾满了鲜血。
　　鹿楚的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她甚至有片刻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一瞬间站了起来，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
　　“是……珏珏，是他们……一家！”鹿楚嗓音颤的厉害，说完就转身朝门外冲去。
　　宋芝也看到了电视上的画面，她并不认识出现在时事新闻上的女孩子，但她知道女儿嘴里的“珏珏”是女儿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
　　被震惊到呆住的宋芝在鹿楚往外跑的时候才堪堪回过神，她连忙跟着女儿一起跑出家门，还算冷静的她开车带鹿楚直奔医院而去。
　　……
　　鹿楚到了医院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幸好宋芝冷静理智，拉着鹿楚问了医护人员，最终还算顺利地找到了手术室外。
　　“手术中”这三个大字让鹿楚提心吊胆，她双腿发软地靠在墙壁上，在自己不断地祈祷着一定要平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双腿都泛麻到没有了知觉，“手术中”的灯突然熄灭。
　　结束了。
　　鹿楚急切的往门口凑过去，酸麻的双脚拖着无力的两条腿刚挪了一下，人就差点摔在地上。
　　宋芝连忙扶住女儿，半搂着鹿楚迎上去，带着期盼语气忐忑地问摘掉口罩的医生：“医生，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腿……做好无法正常走路的准备。”
　　医生的话音未落，躺在平车上刚下手术台的人就被推了出来。
　　鹿楚站在一边，一眼就看到了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人不是梁珏，而是梁珏的弟弟梁璟。
　　鹿楚怔愣了一瞬，忽然抬手抓住要离开的医生，“那个女孩子呢？梁珏呢？”
　　眼眶很红的医生也皱了皱眉，回：“跟这个男孩儿一起被送来的那个女生吗？”
　　“还没到医院就没气息了。”
　　鹿楚觉得自己耳鸣了，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却无法聚焦，她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地仿佛震着耳膜，有片刻的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耳边嘈杂的，全是她耳鸣的嗡嗡声。
　　鹿楚视线模糊地看到医生又张嘴说了什么，但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医生见他们母女来找梁璟，便多问了句：“你们是梁医生一家的亲戚吗？梁医生和他妻女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
　　宋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点点头谢过医生。
　　然后就搂着鹿楚跟着平车去了梁璟的病房。
　　鹿楚傻了一样杵在梁璟的病床边，泪眼朦胧的她怔怔地望着躺在病床上还在昏迷的梁璟。
　　小璟的右腿……无法正常走路。
　　珏珏已经……
　　她的脑子里有道声音不断否认着这一切。
　　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梁珏明明活的好好的，明明活的很好。
　　鹿楚去掏手机，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好不容易拿出手机来，打开联系人，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找到梁珏的号码，手却根本不听使唤，摁了几次才点到拨号标志，将电话打出去。
　　然而，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鹿楚垂着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又重新拨了一次。
　　还是无人接听状态。
　　宋芝把鹿楚带到病房后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看到鹿楚正在动作机械地拨打着梁珏的电话，她走过来搂住浑身都在发抖的女儿，对鹿楚嗓音微哽地说：“楚楚，你振作一点，还有小璟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安抚好小璟。”
　　鹿楚的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要怎么办？”
　　宋芝还不了解梁璟家的情况，安抚鹿楚说：“警方应该会联系他家的家人和亲戚，估计明天就会有人来……”
　　“不会，没有了......”鹿楚的双眸通红，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涌，她抽噎着说：“珏珏说过，她爸妈都是孤儿，他们一家没有其他的家人亲戚。”
　　“小璟他，”鹿楚的喉咙都在发疼，哭着说：“没亲人了。”
　　宋芝愣了愣，而后就叹息着掉泪，但她没说其他的，只是坚持让鹿楚回家去休息，明天一早去学校上课。
　　鹿楚摇头不肯走，最后宋芝拗不过女儿，只能退一步，让她留在了医院，但要求她明天一早就回去。
　　整整一晚，鹿楚就在梁璟病房外的走廊里呆着。
　　好几次她想推开门去看看他，但始终没有勇气。
　　哪怕他昏迷着，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一下子不仅失去了所有亲人，自己还再也无法站起来的男孩儿。
　　这晚过的十分漫长，但似乎又瞬间就快天亮了。
　　鹿楚一夜没合眼，在走廊里发着呆，浑浑噩噩。
　　就在宋芝从病房里出来想让鹿楚回家的时候，病房中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母女俩登时心惊，立刻就起身进了病房。
　　鹿楚一踏进去就看到梁璟倒在地上，他的脸色惨白，有细汗不断渗出来，手背上的针头处开始回血。
　　男孩子狼狈地坐在地上，不断地打着自己的双腿。
　　他绷着脸，下颌线变得凌厉无比，猩红着眼暴躁地低吼：“我的腿为什么没感觉！为什么站不起来！”
　　鹿楚和宋芝双双怔住。
　　不是……只有右腿无法正常走路吗？
　　小璟的左腿怎么……


第2章 过来02
　　鹿楚和宋芝震惊过后急忙过去想要把梁璟架起来，但他却抵触地一把推开她们，眼泪克制不住的从少年漂亮的眸子里流下来，他哭着哽咽问：“我的腿怎么了？我的家人呢？”
　　他抬起眼来，看到被他推开的人是鹿楚，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眸可怜巴巴地望着鹿楚，啜泣道：“小鹿姐，我家人呢？”
　　鹿楚也忍不住掉泪，她又凑到他身边，颤抖着嗓音唤他：“小璟，我先扶你起来好不好？地上凉……”
　　宋芝在女儿架住梁璟的胳膊后也立刻上前帮忙把梁璟扶起来，让他坐到了床上。
　　梁璟抓扯着鹿楚的手不肯松，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小鹿姐，我爸妈呢，我姐呢？你不是……”他止不住地往回抽气，“你不是和我姐关系最好了吗？你带我去见她……”
　　鹿楚咬着嘴唇，垂眸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那句“他们都去世了”，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过了半晌，鹿楚才勉强稳住声线，像是诱哄般对梁璟轻声说：“你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
　　她还没说完，梁璟就突然甩开她的手，情绪激动地说：“你骗我！”
　　他说着就一把拽掉已经回血的针头，不管不顾自己的手背上起了多大的包，想用手撑着站起来往外走去找家人。
　　但这次他被鹿楚和宋芝摁在了病床上。
　　“小璟你现在还不能走路……”
　　梁璟挣扎着要推开他们，情绪波动太大的他完全听不进任何话，不断地用沙哑声音暴躁地怒吼：“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家人！给我放开！”
　　他的双手推搡着抓挠着，穿着短袖的鹿楚胳膊上被梁璟抓出了几道红印，很快就微微地有点渗血。
　　“小璟，小璟你听我说……”鹿楚正极力安抚几乎要失控的梁璟，医生和护士及时赶到。
　　一针镇定剂下去，不断反抗地男孩终于不再挣扎。
　　他的眼皮沉沉地合上，人被重新安顿好。
　　宋芝出去和医生聊梁璟腿伤的事情，鹿楚留在病房，她帮他轻手轻脚地盖好被子，直起腰后转身捂住嘴巴泪如泉涌。
　　宋芝进来后看到女儿在哭，也眨了眨酸胀的眼睛，然后拉着鹿楚出了病房往医院外走去。
　　“妈，小璟的腿……”鹿楚带着哭腔说道。
　　宋芝在把鹿楚推上出租车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强撑着情绪和精神，话语温和地安慰她：“小璟的腿伤我已经和医生说了，今天会再做个全面检查找原因。”
　　“楚楚，你专心去学校上课，医院的事有妈妈。”
　　鹿楚咬着唇，强忍眼泪点了下头，在出租车的车门被关好车子发动后，她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捂住脸闷声哭了一场。
　　今天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天，班主任会按照上学期最后一次考试的成绩排名让学生选座位。
　　鹿楚一早就和梁珏约定好这次也要继续做同桌的。
　　可是，怎么就成她一个人了呢？
　　昨天是之前常年生活在南方的珏珏的母亲和弟弟搬回明城生活的日子。
　　珏珏昨天下午和她分别时说了傍晚会和父亲去机场接母亲和弟弟回家。
　　明明该一家团聚的。
　　怎么就......就天人永隔了......
　　鹿楚回到家后冲了个澡，换上校服，拎起书包就出了门。
　　等公交车的时候，听到旁边也在等车的人讨论昨晚的交通事故。
　　上了公交车，又听到车里的其他人在说这件事。
　　“看警方最新通报了吗？说是那个货车司机突发心梗，所以车子不受控制了，违反了交通规则才撞上那辆私家车。”
　　“天啊，好惨，那一家四口摊上了无妄之灾啊这是……”
　　“谁说不是呢，听说现在只剩下那个小儿子活着，父母和姐姐都去世了。”
　　“唉，希望这个孩子心理不要出什么问题，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太可怜了……”
　　靠车窗坐着的鹿楚将脸撇向一边，她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视线朦胧模糊。
　　泪滴落下来，眼前的世界又变得清晰起来。
　　鹿楚失神地坐在公交车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勉强拉回神思，却听到公交车报的站点是学校的下一站。
　　.
　　浑浑噩噩的一天过去，鹿楚放学后直接坐车去了医院。
　　到了住院部，鹿楚在梁璟的病房外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母亲后鹿楚就走了过去。
　　“妈……”她轻声唤了宋芝一声。
　　宋芝转过身来，她吸了吸鼻子，吐出口气来，拉住鹿楚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妈，医生说小璟的腿伤是怎么回事了吗？”鹿楚忍不住问道。
　　她一整天都在担忧这件事。
　　宋芝摇摇头，叹气道：“所有检查都做了，没有异常现象，他的左腿是好的。”
　　“那为什么会没有知觉？”鹿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宋芝神色凝重，“怪就怪在，医生也说不清原因。”
　　鹿楚沉默下来。
　　片刻后，宋芝再次开了口。
　　她的嗓音有些干哑，但依旧很温和，柔声对鹿楚说：“楚楚，妈妈想等梁璟出院的时候，把他接到我们家去生活，你觉得可以吗？”
　　鹿楚惊讶又意外，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但毕竟不是短期的照顾，而是要长久的一起生活，对母亲来说……责任和压力都会变得巨大。
　　所以鹿楚做不到这么自私地向母亲提这个要求。
　　可她没想到，母亲也有这个想法。
　　“妈，你真的想把小璟接回我们家生活吗？”鹿楚忍不住想向母亲再次确认。
　　宋芝点了点头，她轻叹道：“真的。以后我会把他当作亲儿子养。”
　　鹿楚根本不知道，母亲三年前有次深夜加班完，在地铁口差点因为过劳晕倒休克。
　　那时有个男人说自己是医生，帮助地铁的工作人员对她进行了急救。
　　那个男人就是梁璟和梁珏的父亲，梁闻远。
　　如果没有梁医生，宋芝觉得自己可能在三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那时候的鹿楚和现在的梁璟是一样大的年纪。
　　梁医生是她们家的恩人，做人要知恩图报，宋芝做不到袖手旁观。
　　哪怕梁璟真的再也站不起来，哪怕需要她照顾一辈子。
　　“小璟是他们一家唯一活下来的人，或许这个孩子是他父母和他姐姐拼死护住才免于一死，他们肯定也希望有人可以帮他们照顾他。”宋芝的眼中含着热泪说：“没有其他亲戚家人也没关系，以后我们就做他家人，我们照顾他。”
　　鹿楚的眼中盈满泪水，她一把抱住母亲，带着哭腔对宋芝懂事地说：“谢谢妈，以后我去兼职打工给您减轻负担。”
　　宋芝叹息了下，她摸着女儿的脑袋欣慰地轻声道：“你好好上学，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母女俩商量好安顿梁璟的事情，然后就一起去病房看了梁璟。
　　“小璟白天有醒过来吗？”
　　宋芝摇了摇头，“没有。”
　　男孩子的脸上和身上都有被划破结痂的伤口，他闭着眼眸，面色苍白，那张薄唇也失了血色。
　　手背上插着针，正在挂点滴，骨折的右腿被用石膏固定住。
　　就像个身上多处破损的毫无生气的娃娃。
　　鹿楚咬着唇，轻皱眉头望着仍在昏迷的梁璟。
　　须臾，她压低声音，语气担忧地问母亲：“妈，这都一整天了，小璟怎么还没醒来？”
　　宋芝正要出去买晚饭，闻言回道：“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正常，让我们再等等。”
　　“楚楚你在病房守着小璟吧，我去买晚饭。”
　　“好。”
　　.
　　鹿楚和宋芝在医院吃过晚饭后梁璟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时间越来越晚，宋芝让鹿楚回家去睡觉，鹿楚不肯，非要和她一起在医院等梁璟醒过来。
　　梁璟闭着眼睛，将鹿楚和宋芝的话都听到了。
　　可他没有睁开眼眸。
　　脑子里闪过车祸发生的那一刹那的画面。
　　一辆货车横冲直撞地向他们这辆车逼过来，父亲快速地打方向盘却还是没有躲开。
　　车子飞快地向右转弯，副驾驶和副驾驶后面的座位被左侧的两个座位保护起来。
　　但因为货车是从正前方冲撞而来，父亲遭受的撞击最重，坐在副驾驶的母亲也同样没能幸免。
　　本来坐在自己旁边的姐姐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就扑过来紧紧地把他护在了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一切支离破碎。
　　彻底昏死过去之前，梁璟的眼睫上不知道沾染了谁的鲜血，让他的世界都变成了血腥的红色。
　　姐姐的身体全都压在了他身上，他根本没有力气转过头来看姐姐一眼，只能侧着头，看到了父母那边的场景。
　　血肉模糊。
　　他被人抬到担架上时还有意识，尽管几乎睁不开眼，可他能听到周围喧嚷嘈杂的声音。
　　他听到有人语气遗憾惋惜地说：“私家车里的夫妇确认死亡。”
　　悲恸欲绝的他想张开嘴喊什么，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彻底失去了知觉。
　　梁璟不愿醒来。
　　只要不醒过来，就不用面对这一切。
　　只要他一直昏迷下去，父母就还没有离开，姐姐也还好好地活着。
　　但他还是醒了过来。
　　没有睁眼的梁璟听到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很轻，断断续续的。
　　鹿楚正在写作业。
　　她坐在椅子上，试卷对折后被她放在床头柜上。
　　女孩子低垂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试卷上的字发呆，半晌才回稍微回一下神思，勉强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写一道题。
　　出车祸时被梁璟紧紧攥在手心的牛轧糖就放在旁边。
　　鹿楚怔怔地看了那块沾染了血迹的糖良久，然后就拿起来，抿住嘴唇，眼中渐渐升起一团雾气。
　　这牛轧糖是她做的，梁珏说小璟喜欢吃，所以拿了些走，说要给小璟吃。
　　谁知道……
　　珏珏，我会帮你照顾好小璟。
　　鹿楚在心底默默道。
　　直到夜深，梁璟再也听不到写字的声音，只有轻浅均匀呼吸声传进他的耳朵。
　　病房里的灯没有关。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睁开眼，入眼一片刷白。
　　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梁璟皱紧眉心眯了眯眼，缓解了片刻才稍微适应。
　　他扭脸，看到有个人趴在床头的柜子上埋脸睡着了，再看另一边，一个陌生的女人侧躺在另一张病床上。
　　而自己，右腿被用东西固定住，可两条腿却都没什么知觉。
　　身体上其他地方能感受到疼，只有这两条腿，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一点一点地用力，用手强撑着坐了起来。
　　梁璟坐在病床上，漆黑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双腿。
　　他想尽办法让腿动，可他没有任何感觉。
　　他成残废了。
　　旁边放着给他准备的一副拐杖，还有一张轮椅。
　　残疾人的必备工具都已经帮他准备好了。
　　梁璟先是伸手把轮椅拉到床边转身就能坐到的位置。
　　他咬着牙，缓慢地挪动身体，尽量放轻声音，用了好半天，满头大汗的他终于用手撑着身体起来，转身，坐到了轮椅上。
　　身体还很虚弱的男孩儿操纵着轮椅，刚碰这个东西一点都不熟悉，还撞到了病床的床角。
　　他抿紧唇，往后倒，再重新拐弯，直行。
　　离开了病房。
　　宋芝和鹿楚因为这场车祸，昨晚一夜没合眼，今天白天也都没休息片刻，这下睡着，纯属过于疲累困倦。
　　所以睡的也比往常沉，根本没有被梁璟弄出来的声响惊醒，也没察觉到梁璟离开了病房。
　　梁璟从病房出去后就想去找家人。
　　深夜的医院走廊里比白天寂静许多，尤其是住院部，整条走廊上此时此刻也只有梁璟一个人的身影。
　　他缓慢地借助着轮椅往前移动着，工作的轮椅和轮胎碾在地面上的声音在这条寂静的走廊上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梁璟还记得他第一次醒过来时，鹿楚望着他的神情还有她当时推辞的话语。
　　他的家人呢？
　　梁璟抿紧薄唇，一个人到了电梯前，摁了“↓”键。
　　他要去找他们。
　　一定要找到他们。


第3章 过来03
　　鹿楚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后刚要心有余悸地舒一口气，结果一扭头就看到病床上空空如也。
　　给梁璟准备好的轮椅也没了踪影。
　　她瞬间就站起身，绕过床把累到极点的宋芝喊醒：“妈，妈，小璟不见了！”
　　宋芝登时清醒，母女俩立刻慌乱地跑出病房，宋芝沿着走廊去寻梁璟，两个人把住院部整栋楼都找遍了，还是不见梁璟的身影。
　　鹿楚又急又慌，这才想起来可以求助，他连忙跑到护士站说明了情况，然后话语快速地问护士：“你们的监控室在哪里？”
　　“我知道，我带你去。”其中一个值班的小护士一刻都不敢耽搁，直接就带着鹿楚急急忙忙往监控室跑去。
　　好在调监控寻找的比较顺利，鹿楚在监控里亲眼看到梁璟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那个方向。
　　监控里的男孩子动作生涩的操纵着轮椅，从住院部出来后一路向着太平间而去。
　　知道了梁璟的踪迹，鹿楚立刻就跑出监控室，往梁璟在的地方跑去。
　　深更半夜，在医院这种地方，还是要去太平间。
　　鹿楚却全然顾不上害怕，用尽所有气力一路飞奔过去。
　　只不过她追到梁璟的时候，他已经以死者家属的身份进太平间看过了他父母和他姐姐。
　　鹿楚气喘吁吁地站在太平间门口不远处，有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凝在下巴处。
　　她抬手抹掉汗滴，亲眼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梁璟从太平间出来。
　　男孩子搭在轮椅扶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身骨瘦削的像是一张薄纸，似乎风一吹他就会被卷走。
　　梁璟垂着眼眸，长睫遮住了他的眼里的情绪，表情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
　　梁璟就突然操纵着轮椅直直往前冲过来。
　　鹿楚就站在原地，在他移动到自己身侧时想要抓住他，但梁璟却直接挪了过去。
　　他的线条绷紧，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她一样。
　　他操纵的轮椅越来越快，鹿楚急忙追上去，在后面惊慌害怕地喊他：“小璟！小璟你停下来！”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后，轮椅翻倒在地，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摔在了地上。
　　鹿楚惊恐地睁大眸子，亲眼看到梁璟在拐弯的地方狠狠摔倒的她瞬间飞奔到梁璟身边。
　　梁璟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的手指死死抠住地板，刚才在太平间亲眼看到的景象让他快要崩溃。
　　男孩子咬着嘴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要回家，他父母他姐姐肯定都在家里等着他。
　　太平间里的那几个人不是他的家人！不是！
　　鹿楚跑过来后就把趴在地上的梁璟给扶起来，担心地抓着他的胳膊检查，“还好吗？”
　　梁璟冷漠地抽回手，想要自己起来。
　　然而，他忘了他的双腿没有知觉了。
　　他还不适应自己成了残废。
　　梁璟用尽力气都没能站起来。
　　“小璟……”鹿楚轻声喊他，语气心疼。
　　她正要把他架起来，刚抓住他的手臂，人就被他狠狠一推。
　　鹿楚瞬间跌坐在地上。
　　梁璟红着眼瞪着她，崩溃的哭着大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我爸妈找我姐姐……”
　　他剧烈地喘着气，眼泪不断地滑落，甚至伸手去抓轮椅想要把轮椅丢远。
　　男生修长瘦削的指节碰在轮椅冰冷的金属上，他却丝毫没有疼痛的反应，只是像只被关在铁笼的困兽一样无处发泄的大叫：“我不要破轮椅！我要站起来！”
　　“我不要你陪我，我要我家人！”
　　梁璟彻底失去理智。
　　他抓扯着自己的头发，用拳头打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舒服。
　　鹿楚扑过去抓住他的双手，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用手摸着他的脑袋，哽咽着温声喊他的名字：“小璟，小璟……都会过去的。”
　　“都会好起来……”鹿楚紧紧地抱着他，泪流满面。
　　怀里的男孩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脯剧烈地起伏，像一只脱离了水即将濒死的鱼。
　　缺氧的他泄了所有力气，他的下巴搁在鹿楚的肩膀上，脑袋微微扬着，目光空洞洞地望着医院里的路灯，白炽的冰冷而刺眼。
　　像极了盖在爸妈和姐姐身上的白单。
　　梁璟闭上眼，没了意识。
　　鹿楚抱着昏死过去的梁璟，惊慌担心地带着哭腔喊他：“小璟？小璟？”
　　在鹿楚的眼泪滴落在梁璟脸上的那一瞬间，男孩儿的眼角也滑落下一滴泪。
　　……
　　兵荒马乱的晚上结束，清早鹿楚要去学校上课时，梁璟还在睡。
　　昨晚把他送回病房后特意叫了精神科的医生来，精神科的医生说梁璟失去了三位至亲，情绪上受了很大的刺激，而且他本身也遭受了车祸，双腿失去知觉的事实对他也很大，这样的双重打击一时间让他难以承受，晕过去很正常。
　　但医生也提醒宋芝和鹿楚一定要照顾好他的情绪，因为有很多病人从巨大的打击中缓不过来，就会出现心理疾病。
　　宋芝虽然心里也很担忧，害怕梁璟这个孩子会难为自己，但面上并不显露，只是在鹿楚要离开医院去上学时嘱咐她专心学习，医院里有她照看。
　　鹿楚在学校一整天都心魂不定，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地频频闪过昨晚梁璟摔倒在太平间外的场景，心里愈发不安。
　　中午的时候鹿楚收到了母亲给她发到微信上的梁璟醒了过来的消息。
　　下午鹿楚每节课都坐立不安，一放学她立刻就坐车去了医院。
　　只不过还没到梁璟的病房，她就被宋芝给拦了下来。
　　“楚楚，妈跟梁璟试着聊了下，他很抗拒让我们照顾。”宋芝低低地叹了口气，又道：“而且我感觉这孩子的情绪……有些异常。”
　　“你不是跟他认识吗？你去和他聊聊？开导开导他也行。”
　　鹿楚点点头，应下：“好。”
　　和母亲聊完后鹿楚就起身缓步朝梁璟的病房走去。
　　在走到病房门口时，她的手抬起来握住门把手，深深地沉了一口气，然后才推开门。
　　床上无人。
　　梁璟坐在轮椅上，靠窗正望着外面。
　　他沐浴在一室的橙色夕阳光芒中，身单影只，孑然一身。
　　侧身对着她的男孩儿身形瘦削，眉眼冷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和她通过梁珏认识的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全然不同，判若两人。
　　他听到门声响，也没有一点反应。
　　直到鹿楚轻声温和地唤他：“小璟。”
　　梁璟胸腔里那颗麻木的心仿佛有了一点感知，他缓缓扭脸，望过来。
　　站在门口的女孩子和姐姐差不多高，很瘦，面容素净清纯，身上尽管穿着宽大丑陋的校服，却依然挡不住的好看。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眸，就像是山间清泉，目光清澈而温柔地注视着他，带着某种柔和但坚定的力量。
　　鹿楚同梁璟四目相对着。
　　他的眸子里透出冷漠疏离，曾经清澈闪亮如星的双瞳此时此刻却看不到一丝光芒，黯淡失色。
　　看到他这般，鹿楚的心有些疼，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脏狠狠□□，而她却没有丝毫办法反抗招架。
　　鹿楚的眼眶渐渐泛红，她勉强稳住情绪，声音温柔地对他说：“小璟，等过几天出院后，跟我回家吧。”
　　家。
　　这个字刺痛了他。
　　梁璟撇过脸不再看她。
　　半晌，鹿楚都迈着步子慢慢走近了，他才开口，漠然地抗拒道：“我没有家。”
　　鹿楚的眼中盈着泪，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控在他面前哭。
　　她在他的轮椅边蹲下来，手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
　　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有一道道结痂的红色抓痕。
　　梁璟登时失神了片刻。
　　然后他就听到鹿楚话语轻柔地回他，说：“小璟，只要你愿意，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第4章 过来04
　　梁璟并没有答应鹿楚跟她回去。
　　自从那晚在太平间出来后他冲着鹿楚大吼大叫了一顿，梁璟再也没有任何的失态。
　　他每天就在医院的病房里呆着，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目光空洞地没有焦距。
　　不同人说话，不和人交流。
　　让他吃饭他就吃饭，让他睡觉他就闭眼。
　　护工带他去厕所他就上，护工不提他也不提。
　　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好多都认识梁闻远，所以也会在工作间隙过来看看梁璟，安慰安慰他，让他节哀，让他好好活下去。
　　父母的朋友同事接连不断地来医院看望他，带着礼品。
　　他们神情悲痛地和他说着话，掉着眼泪安抚他要坚强。
　　每天都会有他不认识的人走进这间病房，用一种可怜和同情的眼光看向他。
　　因为他失去了父母和姐姐，因为他成了双腿残疾的残废。
　　他们都在可怜他。
　　梁璟心里厌烦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浓重。
　　.
　　宋芝虽然请了假，但公司还是希望她能尽快回到岗位上去工作，因为有一个项目就要谈合作了，而她肩负重任。
　　所以在梁璟醒来后病情稳定了，宋芝就赶回了公司上班。
　　但因为他之前一个人坐着轮椅离开病房的事把鹿楚和宋芝吓得不轻，宋芝特意嘱咐请来的护工一定要寸步不离地照顾梁璟。
　　早、中、晚三餐时间宋芝会带着她亲自做的饭来医院让梁璟吃饭。
　　晚上不回家，就在医院陪床。
　　鹿楚每天放学后也会过来，帮着宋芝照顾梁璟，只不过时间不定，有时候来得早，有时候会晚些。
　　她偶尔会推着轮椅带梁璟去医院的院子里转转，甚至还会给他讲各种有趣的故事听，尽管她并不擅长。
　　只不过梁璟都没什么反应。
　　始终木然而冷淡着，似乎丢失了所有情绪。
　　鹿楚心底一直很担心梁璟。
　　他不哭，也不闹。
　　这样反而让她提心吊胆。
　　眨眼间就过去了好几天。
　　这天傍晚，梁璟依旧在病房里望着窗外发呆，鹿楚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出现。
　　夜色完全笼罩住城市后，鹿楚才姗姗来迟。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么晚。
　　刚刚吃完宋芝做的晚饭的梁璟在窗边亲眼看到她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急匆匆地跑进住院部的大楼。
　　果然没一会儿，鹿楚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有些气喘地小跑着进了病房。
　　“小璟。”鹿楚喊了他一声，她的额角渗出细汗，柔和的嗓音里呼吸不太平稳。
　　鹿楚走进来后宋芝就让她陪梁璟，自己收拾了餐具出去洗。
　　鹿楚径直走到梁璟身侧，暗自长长地舒了口气出来，慢慢恢复好不太稳的气息，而后拢拢两鬓有些微湿的发丝，随即就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来。
　　她伸出纤细的手，在他的眼前摊平掌心。
　　女孩子小巧精致的手心中躺着一块用包装纸包好的牛轧糖。
　　梁璟垂眼看着这块牛轧糖，蓦地想起出车祸那天，姐姐去机场接他的时候，从兜里摸出一颗牛轧糖来，笑着说那是她亲手做的，非要让他尝尝好不好吃。
　　后来车祸发生，他的手里还攥着那块没有吃的糖。
　　那是姐姐给他的最后一个东西。
　　鹿楚的手又往他面前凑了凑，梁璟甚至闻到了她手上清幽而淡淡的香气。
　　鹿楚轻声对梁璟说：“你不尝尝吗？”
　　梁璟盯着那块牛轧糖须臾，缓缓撇开了头。
　　鹿楚轻抿嘴唇，她剥开糖纸，把糖凑到他的嘴边。
　　梁璟咬住唇，绷着脸。
　　过了片刻，还是吃了下去。
　　牛轧糖入口变软，很有嚼劲，口感香浓，甜而不腻。
　　不仅有花生，还有蔓越莓。
　　鹿楚见他吃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慢慢地松懈下来，安稳地落了地。
　　她把袋子里的那些都放到他的怀里，话语温柔：“都给你。”
　　梁璟垂了垂眼，又掀起眼皮来望向窗外，没说什么。
　　鹿楚耐心温和地询问：“想去院子里透透风吗？”
　　梁璟摇了摇头，嘴里的糖一点一点地融化着，味蕾被浓郁的香甜包裹住，他不自觉地用舌尖轻舔了下唇角。
　　“那你要不要看会儿视频，或者打打游戏？”鹿楚刚问出口，话音都没落地，梁璟就出声打断了她。
　　“小鹿姐。”男孩子的嗓音低哑，完全没有原来透过手机听筒唤她时的清朗。
　　他渐渐收回视线，扭脸看向鹿楚，细长漂亮的深色眸子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目光淡漠话语平静地对鹿楚说：“谢谢你和阿姨这几日的照顾，明天我出院后，不想再麻烦你们。”
　　“小璟，这不是麻烦，我和我妈也没觉得麻烦。”鹿楚轻蹙眉心，声音有些急切。
　　梁璟这几天已经见惯了来看望他的人看向他时眼里那种流露出来的对他藏不住的同情和可怜。
　　虽然已经残废了，尽管再也没家人了，可他并不需要其他人的可怜同情。
　　也不需要别人大发善心帮助接济他。
　　“明天参加完叔叔阿姨和珏珏的葬礼，就跟我回去好吗？”鹿楚的眼里渐渐盈上了泪，她的眼尾泛着红晕，目光恳切地望着脸色冷淡的梁璟，轻声道：“以后我代替珏珏照顾你，你一个人生活叔叔阿姨还有珏珏都不会放心的。”
　　梁璟却突然有些失控地低喊：“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鹿楚微微怔了瞬，她张了张嘴，想要和他解释，可恍然发觉，不管她怎么说，在此时敏感脆弱的他那里，所有解释都会成为她和母亲施舍给他的可怜和同情。
　　因为情绪激动，梁璟声音冷冷地喊出这句话后，脸色迅速染上一层薄红，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快速地瞟了她一眼，而后就撇开了目光。
　　男孩儿紧抿薄唇，再不肯说一句话。
　　鹿楚安静地陪着他坐了会儿，良久，她才好脾气地对梁璟耐心道：“小璟，我对你不是施舍，也没想过同情可怜你。”
　　她说完后沉了口气，贴心地问道：“要不要喝水？”
　　说着就起身，走到旁边端起热水壶来，想给梁璟倒杯水喝，结果发现热水壶里空了。
　　鹿楚扭头对仍旧坐在窗边紧紧抿着唇的男生说：“我去接点水。”
　　梁璟没应声，手指不断地来回抠指甲，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直到病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向鹿楚冷脸喊不用可怜他的梁璟僵直的脊背才渐渐的一寸一寸松懈下来。
　　他耷拉下脑袋，心里有众多情绪往外涌，混杂在一起，叫他也尝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只知道很不好受，很不舒服。
　　宋芝在门口把梁璟和鹿楚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待鹿楚出来后，她忧心地对鹿楚说：“他还是不愿意让我们照顾他，可是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参加完葬礼他能去哪里？总不能真的要让这孩子自己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生活。”
　　鹿楚一边接水一边冷静地对母亲说：“到时候再看吧，他要是回去，我就陪着他。”
　　“楚楚，妈周六日要出趟差，明晚的飞机，估计参加完梁医生他们的葬礼就得直接去机场了，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宋芝极其不放心，可是这个合作项目是她一手跟进的，想要详谈确实需要她过去对方城市一趟。
　　鹿楚对母亲露出一个浅然的笑意来，想让宋芝安心去工作，便懂事地说：“妈你别担心，照顾小璟我能做得来的，做饭洗衣做家务，我哪样儿不会？再说了，你不是提前约好护工了吗，没问题的。”
　　“我是担心这孩子的情绪……”
　　“我尽力安抚他。”鹿楚接好热水后把水壶放在一旁，挽住宋芝的手臂，轻声说：“没事的，都会过去，小璟也得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倒是你，不要工作太拼，别再累坏了身子。”
　　“知道了。”宋芝拍拍鹿楚的手，欣慰地笑了笑。
　　等鹿楚和宋芝回到病房时，梁璟已经躺在病床上，闭着眼像是睡下了。
　　她给他的那袋糖被他放到了旁边。
　　鹿楚就拿出自己的作业来，开始写作业。
　　梁璟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是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鹿楚。
　　他甚至都无法相信，自己刚才竟然用那样的语气对小鹿姐说话。
　　他又愧又恼，就躺到了床上，假装自己睡了。
　　用这样的方式来躲避和鹿楚面对面。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笔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响。
　　良久，梁璟不知不觉听着鹿楚写字的声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房间里已经没了写字的声音。
　　他稍微偏过头，霎那间就看到鹿楚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她的手里还拿着笔，本子没有合上。
　　女孩子的侧颜堪称完美，灯光落下来，打在她的长睫上，在那双会笑的桃花眼下蒙了一层漂亮的扇形阴影。
　　白皙光滑的肌肤像是上等的羊脂玉一般无暇。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片刻后，她忽然又睁开了眸子。
　　正望着她目光发直的梁璟瞬间就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她在本上写了什么。
　　梁璟微微抿住唇，将眼睛偷偷睁开了一点点，眯着眸子看到她很快又停下来不再写，重新闭上了眼。
　　然后过会儿，再睁开眼，低头凝神专注地写点东西，再闭眼。
　　这种状态很像是在回忆过往，把记忆里的事情记录下来。
　　不知何时，梁璟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他做了一场梦。
　　自车祸以来，他每次入睡都祈祷能在梦里和家人相见，然而往往不遂他愿，父母和姐姐从来没有来过他的梦中。
　　这次却在梦里见到了他们三个。
　　父母和姐姐的着装还是车祸那日穿的衣服。
　　父亲一身笔挺的西装，是母亲之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那一套西装。
　　母亲穿着父亲结婚纪念日时送她的藕粉色连衣裙。
　　姐姐是简单清爽的白T恤和牛仔超短打扮。
　　梁璟还未说出话，泪就先掉了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梦里，他能感觉到自己很难受，却只会望着他们，无声地哭。
　　姐姐冲他笑，依然是很阳光开朗的笑容。
　　梁璟听到姐姐第一次话语轻然温柔地安慰他，说：“小璟，很抱歉我和爸爸妈妈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你不要把自己困在这里面，好好活着，知道吗？”
　　“你这家伙，饭都不会做，自己过日子怕是会饿死，我和爸妈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生活。”
　　“小璟，跟小鹿走吧，把你交给她我们才能安心。”
　　父母和姐姐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他慌乱地往前跑，想去抓住他们，却只有虚无缥缈的空气从他指尖溜走。
　　梁璟蓦然睁开眼睛，有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鹿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床头柜上侧头睡着了。
　　而那个她断断续续写东西的本子就被她放在一边，轻合着。
　　那支笔还夹在她写的那页没拿出来。
　　梁璟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但还是无法完全从梦境里抽离。
　　梁璟缓缓坐起来，放空了一会儿，又撇头看向那个本子。
　　仿佛受了某种驱使，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拿了她的本子，悄悄打开。
　　下一秒，在看到她写的什么内容后，梁璟眼底划过震惊，彻底怔住，心底登时浪潮翻涌。
　　有液体落到本子上，浸湿了一片，晕染开字迹。


第5章 过来05
　　“不爱吃辣，但可以稍微吃一点。”
　　“不喝牛奶，不是过敏，只是单纯地不爱喝。”
　　“对花粉过敏。（前几天已经把家里的花都处理掉了，换上了仿真花装饰）”
　　“房间喜欢简单素净的装扮。（解决，希望他喜欢）”
　　“衣服偏爱白色和黑色。”
　　“最讨厌被别人摸头。”
　　……
　　“初中部初三一班，班主任是李芳老师。”
　　“前段时间珏珏说他净身高172，不知道有没有又长高。”
　　“目前穿41码的鞋，因为偏瘦衣服尺码选M号。”
　　“生日在平安夜。”
　　......
　　“擅长画画，尤其画人像。”
　　“喜欢吃牛轧糖。”
　　梁璟望着笔记本上一行行颜色不尽相同的字迹发怔。
　　这些显然不是她当晚写的全部，因为已经有一些她都用括号标注解决了。
　　所以，从他出事后，她每天都会通过回忆和姐姐聊过的和他有关的内容，把涉及到他的点点滴滴都记下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她能在姐姐口中，了解到他的这么多信息。
　　梁璟合上本子，扭脸望向趴在桌上睡着的鹿楚，视线模糊地滚了下喉结，勉强压抑住情绪。
　　.
　　隔天清早，朝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病房里开了一夜的空调，黎明才被宋芝关上，这会儿正开着窗通风。
　　梁璟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病床边的椅子上没了鹿楚。
　　他用手撑着坐起来，发现旁边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梁璟扭脸，看到鹿楚闭着眸子还在睡，她侧着身面对着这边，纤细的手顺着病床边缘垂落。
　　身后洒落一大片阳光，温暖而柔和的光芒渐渐地打在她盖的被子上，让她沐浴在了灿然的光里。
　　女孩子的睡颜恬静，面容白皙，卷翘的长睫轻垂，像片片轻羽。
　　还有几缕秀发散落下来，不太·安分地贴在她脸侧。
　　梁璟望着还在沉睡的鹿楚，脑海中闪过昨晚她熬夜写东西的场景，还有后来他看到的她本子上记录的内容。
　　男孩儿的薄唇轻抿，摁在床上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把床单拧出一个漩涡。
　　“小璟，跟小鹿走吧，把你交给她我们才能安心。”
　　姐姐在梦里对她说的话，仿佛就真切而清晰地响在他的耳边。
　　梁璟正发着呆，鹿楚就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下缓缓睁开了眸子。
　　她的长睫轻轻颤动，而后眼皮就渐渐掀开。
　　刚刚醒来的女孩儿睡眼惺忪，眸光不甚清明，带着一些迷糊劲儿。
　　梁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一时间躲避不及，怔愣住了。
　　鹿楚睡醒就看到旁边病床上的梁璟正盯着她看，她立刻就坐了起来，嗓音带着慵懒和沙哑，听起来略倦，但依旧轻然，柔和地问他：“是要去卫生间吗？”
　　她说着就从病床上下来，穿好鞋从旁边推过梁璟的轮椅，然后贴心地扶着他给他了一些支撑，让他顺利地从床边转身坐到了轮椅上。
　　“小璟你等一下，”鹿楚说着就转身往门外快步走去，“我去叫护工。”
　　梁璟在鹿楚跑去喊护工的间隙，自己操纵着轮椅进了卫生间，落锁。
　　他的轮椅停在洗手台前，梁璟的脑海中止不住闪回刚才看到的那幅景象。
　　鹿楚就侧躺在旁边那张床上正对着他，阳光一寸寸地往她的身上挪，渐渐地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睁开眼眸的那一刹那，她的长睫上像是颤落了无数星星。
　　她缓慢地用手撑着坐起来，目光迷离不清醒，高高的马尾松松的，一些发丝散开，那种随性中略带凌乱的模样，自然而迷人。
　　男孩儿望着镜子里自己冷漠的样子，又垂下眼盯着自己的双腿怔了瞬。
　　右腿上戴着护具，左腿看起来是好的，其实也没知觉。
　　他绷着脸转过轮椅，去了冲水马桶那边。
　　鹿楚带着护工急匆匆走回来的时候，病房里没有梁璟的身影。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试探性地轻声喊：“小璟，护工来了。”
　　梁璟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冷冷的：“我不需要。”
　　护工也是一脸为难，对鹿楚解释道：“他从昨天就拒绝我帮他了，把我关在门外就不让我进去帮忙。”
　　鹿楚轻叹了口气，只好让护工离开。
　　她在外面等了梁璟良久，他都还没出来。
　　就在鹿楚听到有动静的时候，卫生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鹿楚急忙拍门，声音焦急地问：“小璟？小璟你还好吗？”
　　摔在地上的梁璟用手撑起上半身来，摁在地上的手缓缓攥紧。
　　他耷拉着脑袋，表情晦暗不明，眼睫低敛，却还是挡不住眼眸里涌动的情绪。
　　废物一个。
　　他咬着牙，艰难地用手撑着身体，用尽力气好歹坐回了轮椅上。
　　只不过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了。
　　男孩子来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阀，水流哗哗。
　　他用浸湿的手用力搓着留在衣服上的污垢，眼睛酸胀地模糊了视线。
　　有液体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梁璟咬着牙无声地哭。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觉得自己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为什么会出车祸！
　　为什么父母和姐姐都会去世！
　　为什么他的双腿没了知觉！
　　让他想要逃都无处可躲。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小鹿姐看到他这么的狼狈？！
　　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小鹿姐看到他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梁璟抬手擦掉眼泪。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双曾经被鹿楚夸赞像是韩剧单眼皮男主的眼睛被他揉的通红。
　　小鹿姐这么好，你怎么配。
　　你这个连站起来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的残疾，根本不配继续喜欢这么好的小鹿姐。
　　梁璟打开锁，一拉开门就看到鹿楚满脸担心着急的模样。
　　他低着头，看向别处。
　　鹿楚看着他衣服上被水弄湿的一片又一片，没说什么。
　　只是等他回到病床上后，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身黑色的衣服，对梁璟温声说：“穿这个吧，我……”
　　她还没说完，梁璟就说：“我自己可以换。”
　　鹿楚没有勉强他，应道：“好。”
　　然后就走了出去。
　　等梁璟换好衣服坐到轮椅上给鹿楚开了门，鹿楚看到他满头大汗脸颊通红，进到病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纸巾来给梁璟擦汗。
　　然而，梁璟却绷紧表情偏头躲开了她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着脸抿紧嘴唇转过轮椅，移动了窗边，背对着她。
　　仿佛全身都在抗拒。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本就要面子自尊心也强，鹿楚也知道这段时间梁璟情绪不稳定，时好时坏，所以并不恼。
　　只要在可控范围内，她都顺着他。
　　就在鹿楚把桌上的本和笔往书包里装的时候，手机突然来了电话。
　　她拿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班长周哲。
　　鹿楚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轻“喂”了声。
　　周哲的声音低哑而淡漠：“是我，周哲。”
　　鹿楚应了声，问：“有什么事吗班长？”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出声问道：“梁珏的葬礼在哪儿举办？”
　　鹿楚微微愣住，还没回答他，周哲又像是解释似的说：“我代表班里其他同学去参加。”
　　“啊……哦，”鹿楚回过神来，把葬礼的地址和时间告诉了他。
　　梁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鹿楚站在窗前打着电话，说的是父母和姐姐葬礼的事情。
　　“班长，谢谢你，还有大家。”鹿楚轻声诚恳地道谢。
　　等她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梁璟转过了轮椅，正盯着她。
　　鹿楚猝不及防和梁璟正面对上，下一秒就慌张迅速地转回身去。
　　她抬手抹掉滑落到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然后才又转过来面对他。
　　但梁璟早就看到了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只是他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一会儿要做检查，确定没什么其他问题他就可以办出院手续。
　　下午是家人的葬礼。
　　葬礼。
　　下午来到殡仪馆的梁璟坐在轮椅上，还是恍如做梦一般，觉得这几天过的一点都不真实。
　　活生生的家人变成一具具尸体躺在他面前。
　　那晚他在太平间看到父母和姐姐的时候，他们的面容已经被入殓师修正化妆，所以并不可怕吓人，反而看起来很安详。
　　可是，梁璟还是不能接受。
　　在他眼里，他们仿佛只是睡着了。
　　醒过来后还会亲切地唤他“小璟”，还会对他露出温暖的笑容。
　　哪怕现在已经要不可避免地为家人办葬礼了，他还是不能接受他们已经永远离开了他的事实。
　　鹿楚在出医院之前就换上了母亲从家里拿来给她的黑色过膝连衣裙。
　　梁璟今天也穿了一身黑，本就瘦削的男孩子这下看起来更加瘦，甚至还略带一丝病气。
　　整个人都冷冷清清的。
　　她站在梁璟身后，无声地掉着泪。
　　鹿楚难过地望着昔日好友，此时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心里疼痛地像被人捏住了心脏，呼吸都不顺畅。
　　梁璟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着他们，他的父母，他的姐姐，就静静地躺在中央。
　　他的眼里很快就盈满雾气，泪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落。
　　周围还有其他一些来悼念的人，有父亲医院里的同事，有母亲公司里的同事，还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
　　只不过梁璟全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都是谁，他的眼里只有他家人，
　　在最后的道别结束后，遗体就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走，要去火化。
　　就在那一刹那，本来坐在轮椅上的梁璟，突然猛的往前扑去。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男孩子奋力伸着手，撕心裂肺地哑声喊着爸妈，喊着姐姐。
　　安静的场厅里登时回荡着他带着哭意声嘶力竭的叫喊。
　　这一刻，梁璟根本顾不上自己有多失态有多狼狈，他只想留住他们，他最亲最亲的家人。
　　只是……他什么都抓不住。
　　离他最近的鹿楚在他摔倒在地的一瞬间就慌忙奔到了他身边，她安抚性地把情绪激动的梁璟抱在怀里，轻泣着喊他：“小璟……小璟……”
　　梁璟被这道轻柔却坚定的声音慢慢唤回神志，他的身体发着抖，却开始渐渐平静。
　　鹿楚紧紧地抱着他，像个姐姐一样安慰着他，对他低低地带着哭腔说：“让他们安心走吧，小璟。”
　　梁璟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仿佛都绷紧了，他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无法止住。
　　伸出去的手摁在地上，梁璟一点一点地收紧手指，每一个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脑子里有个怨恨自己的念头冒了出来。
　　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周哲走过来，和鹿楚一起扶起梁璟来，让他重新坐到轮椅上。
　　男孩儿的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他耷拉着脑袋，像个活死人一样瘫在轮椅上。
　　鹿楚推着轮椅带着他往外走去，从场厅出去后，外面的阳光正好。
　　在温暖的光芒打在梁璟身上的那一刻，目光空洞的他声音极低呢喃了一句：“为什么只有我活着？”
　　场厅里需要安静，人们走出来后虽然没有大声喧哗，但是各处的说话声也不绝于耳。
　　站在梁璟身边的鹿楚和跟在后面的周哲没有听清梁璟在说什么，鹿楚就弯下腰来，轻声温柔地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女孩子凑过来，身上的清香也萦绕过来，她的马尾垂落在肩侧，歪头间让梁璟近距离地看到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眸。
　　眼眶通红，眸子还是那么清亮。
　　两个人猝不及防对视了一刹那，旋即他就撇开眼，摇了摇头。
　　没回答她。
　　.
　　这天傍晚，在葬礼结束后。
　　梁璟家人的墓碑前只剩下梁璟和鹿楚。
　　夕阳暖色的光芒洒落下来，铺在他们的周身。
　　梁璟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鹿楚。
　　一阵晚风吹来，发丝飞扬，裙摆飘动。
　　良久的沉默。
　　鹿楚轻轻地对男生说：“小璟，该回去了。”
　　她微抿了下嘴唇，正想再说一次让他跟她回家的话，不料想，梁璟却主动开了口。
　　“小鹿姐，我跟你回去。”


第6章 过来06
　　宋芝在参加完葬礼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去了机场，所以鹿楚带着梁璟回到家后这个周六日家里也只有他们两个。
　　至于本来给梁璟找的护工，在他非常抵触地强硬拒绝下，只能不了了之。
　　进了家门后鹿楚先把梁璟推进来，随即打开玄关的鞋柜，在照常换上居家拖鞋后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的拖鞋出来。
　　她在梁璟面前蹲下来，亲手帮他解开脚上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的鞋带。
　　在鹿楚的手指捏住梁璟鞋带的那一刻，梁璟的大脑神经忍不住想要控制自己的双脚往回缩。
　　可是，最终只有他握在扶手上的双手因为抓的太紧而指节泛白。
　　双腿没有挪动一丝一毫。
　　鹿楚轻握住他的脚踝，低着头垂眼柔声说：“给你换鞋。”
　　掌心的温度传递到他的脚踝骨处。
　　但他根本感觉不到。
　　梁璟抿紧嘴唇，眸子低敛，望着蹲在轮椅边的女孩儿。
　　她的长发中规中矩地梳成高马尾，发尾柔顺地垂落在肩侧，鬓边的发丝散落，却并不凌乱。
　　她穿着素净的黑裙子，素面朝天，肌肤白皙光滑，像名贵无暇的羊脂玉。
　　忽而，她稍微展颜些许，唇角略翘起来，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眸轻弯，恍若一朵正在悄然开放的桃花。
　　梁璟听到她略带一点上扬的声音响起，轻柔而温和：“正合适。”
　　梁璟虽然右腿骨折，但脚上没有缠多少绷带，所以正常穿鞋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穿了也不用走路而已。
　　鹿楚在帮他穿好拖鞋后就站了起来，她推着轮椅往前走，嗓音带有天然的温柔，轻声对他道：“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
　　梁璟在她推着自己往房间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刚说的“正合适”是在说给他准备的拖鞋大小刚刚好。
　　鹿楚家是三室的，主卧在最里面，两个次卧一左一右，房门正对。
　　鹿楚推开右手边那扇门，带着梁璟进去。
　　梁璟看着房间里的陈列摆设，象牙白色家具，床上的一套被褥是天蓝色，书桌上放着一个书架，列着一些书，正中央合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盏简约的台灯。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把蓝色绣球。
　　鹿楚注意到梁璟的目光落在了那束花上，连忙对他说：“这不是真的，是仿真花，不用担心会过敏。”
　　然后就在花瓶的旁边放着的那个小小藤编篮里拿出一颗牛轧糖来，递给梁璟。
　　梁璟垂眼望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片刻后抬起手来，捏走了鹿楚给他的手工糖。
　　男生的手指在接过这块糖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鹿楚的指尖，他的眼睫一颤，快速收回了手。
　　可那抹细微的触感却像是在他的指尖着了火，热度不散。
　　鹿楚并没有在意这点触碰，她走到另一边，打开衣橱的橱门，里面挂着一些新衣服，有夏天穿的短袖，也有接下来入秋穿得到的卫衣和外套，长裤有运动裤也有牛仔裤。
　　鹿楚从衣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睡衣来，转过身对梁璟说：“一会儿可以换上睡衣睡，会舒服些。”
　　后来鹿楚又带梁璟转了其他地方，卫生间里也有她提前给他准备的洗漱用品，特别齐全。
　　客厅的阳台宽敞明亮，视野开阔。
　　那里除了一个摇摇椅，还放着一个画架，旁边的小桌子上有画画需要用到的颜料等东西。
　　梁璟想起鹿楚在本子上记录的那些和他有关的话来。
　　所以前几天她有时候会去医院很晚，是在忙着帮他布置房间准备东西吗？
　　鹿楚带梁璟逛完了后就让他坐着休息，自己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宋芝白天提前做好的皮蛋瘦肉粥，还在电饭煲里温着，旁边放着做好的干锅牛肉，只不过已经凉了。
　　鹿楚把干锅牛肉放进微波炉加热，自己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个一个西红柿来，又炒了个简单的番茄炒蛋。
　　等她把晚饭端上桌后，就走过来推着轮椅，带梁璟去了餐桌那边。
　　“这粥和干锅牛肉是我妈走之前做好的，我只做了个番茄炒蛋。”鹿楚把筷子递给他，淡笑说：“尝尝。”
　　梁璟接过筷子，慢吞吞地吃起来。
　　两个人正吃着，鹿楚的手机就响起了请求视频通话的铃声。
　　她起身去拿了手机，接通视频，话语轻细：“妈。”
　　宋芝在视频那段端关切地问：“怎么样？你俩吃了吗？”
　　鹿楚坐回座位上，点点头道：“正在吃，你呢？”
　　“我刚忙完，正要和对方去吃饭。”宋芝说完又问：“小璟呢？吃的还习惯吗？”
　　鹿楚便把手机转了下，让宋芝看了眼正在乖乖吃晚饭的梁璟，“呐，他在吃。”
　　梁璟看向鹿楚凑过来的手机，礼貌地低声喊人：“阿姨。”
　　宋芝笑了笑，话语温和道：“小璟太瘦了，多吃点啊，营养跟上了对恢复伤势也有好处。”
　　“好。”梁璟听话地应。
　　从他醒来后，每个人对他的说辞都一样。
　　右腿骨折，左腿是车祸后遗症，只要积极治疗，到时候配合医生做康复训练，就还有机会站起来。
　　可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自己的两条腿是没有知觉，要怎么站起来？
　　挂掉电话后鹿楚把手机放在旁边，见梁璟只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也不怎么吃菜，就主动给他加了块牛肉放到了他碗里。
　　“多吃点菜和肉。”
　　梁璟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低低地说了句：“谢谢小鹿姐。”
　　“谢什么，”鹿楚轻叹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梁璟轻咬了下嘴唇，很快就松开。
　　在回来明城之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和鹿楚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但从来没想到，最终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对她的情愫和心动，他也不敢再生半分。
　　因为，只要没有珍惜的人，就不会在失去的时候，痛不欲生。
　　这种滋味他尝过一次就够了。
　　更因为，残破不堪的他，不配。
　　.
　　吃过晚饭后鹿楚去洗碗，梁璟自己操纵着轮椅回了房间拿上那套鹿楚给他准备的灰色睡衣，去了卫生间。
　　没办法洗澡，他打只能开水阀，调成温热的水流，把给他准备的毛巾用热水浸湿，开始慢慢地擦拭自己的身体。
　　用了好半天，他才勉强换上干净的睡衣。
　　这一折腾，身上又出了一层汗。
　　以梁璟现在的处境，在花洒下洗头确实不切实际。
　　但可以在洗脸池那儿洗。
　　坐在轮椅上的他来到来到洗脸池前，将头低下去。
　　打开水阀就这样在洗脸池里冲起了头。
　　把头洗干净，梁璟本想拿花洒冲一下脚，但是看了眼花洒的高度，坐在轮椅上的他根本够不到。
　　梁璟只能寻求别的办法。
　　最终拿起一个盆接了点水，照着自己的双脚泼了上去。
　　收拾清洗完自己，身体干净地梁璟终于觉得心里稍微舒爽了一点。
　　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几分钟。
　　在他上完厕所和前几次一样用手支撑着他的身体想往轮椅上挪的时候，由于手摁的地方有水渍，梁璟不慎手滑了下。
　　结果导致他自己突然摔倒在地。
　　“嘭——”的一声，男孩子倒在满是水的地板上。
　　身上才穿好的干净睡衣一下子就湿答答的脏了。
　　和废物有什么两样。
　　梁璟抿紧唇，浑身怒气无处可发的他直接抬手狠狠把轮椅推到一边，发出一阵响声。
　　鹿楚刚走出厨房就听到了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声音。
　　她立刻跑过去，担心地拍着门板，喊他：“小璟？你在做什么？你现在还不能洗澡……”
　　梁璟强行压住身体内横冲直撞的躁怒，话语还算平静地冷声回鹿楚：“没洗澡。”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鹿楚的话音都还未落，梁璟近乎低吼的声音就隔着磨砂玻璃门传出来：“我不需要你帮我！”
　　鹿楚握着门把手的手攥紧，她轻蹙了蹙眉，并没有因为他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而生气。
　　鹿楚知道这段时间他的情绪敏感，耐着性子轻柔地对他说：“小璟，你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梁璟在那句话说出口后心里登时就盛满了愧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易怒而暴躁，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情绪，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
　　他吐出一口气，咬着牙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费尽了力气，终于把自己折腾到了轮椅上。
　　在他打开锁的那一刻，鹿楚就从外面转动门把手，推开门后看到头发全湿的梁璟坐着轮椅她的面前。
　　十五岁的少年耷拉着脑袋，神色颓败，像只泄气受伤的小兽。
　　水滴顺着他湿答答的发梢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滴落，身上的睡衣湿了好几处。
　　而他瘦削的手腕处，有带着血丝的擦伤。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让鹿楚觉得很狼狈。
　　但梁璟不会。
　　她望着他，只觉得这个男孩儿让人心疼。
　　他的脸颊潮湿，有水珠落在长睫处，眼看就要落进他那双凤眸里，鹿楚便抬手替他拭了拭眼睫处，轻叹着无奈道：“水落眼睛里，不难受啊？”
　　语气略宠，像姐姐宠爱弟弟那般。
　　梁璟的眼圈泛起红，他滚了滚喉结，自责地对她低声道歉：“小鹿姐，对不起。”
　　鹿楚刚要说话，梁璟就又继续道：“衣服脏了……”
　　他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梁璟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哭着对她说：“我把衣服弄脏了。”


第7章 过来07
　　鹿楚怔愣了一下，然后就失笑着叹气，弯着腰帮他擦起眼泪来。
　　她声音温柔地安慰道：“没事啊，衣服脏了就换干净的穿，脏衣服我给你洗出来。”
　　梁璟克制住自己要继续哭的冲动，他抬起手来想要揉眼，结果被鹿楚看到了手腕上刚刚新弄出来的擦伤。
　　鹿楚抓住他的胳膊，拧紧眉心盯着他手腕处正在渗血的地方，语气紧张地问：“怎么有新的伤？”
　　联想到刚才的声音，鹿楚语气几乎笃定：“你刚又摔了是不是？”
　　梁璟还未说话，鹿楚就走到他的后面，推着轮椅带他到了客厅。
　　女孩子翻出家用医疗箱来，她从里面拿出酒精和棉签，开始给他擦拭伤口。
　　梁璟的手指被她攥着，冰凉的指尖真切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
　　他的手指忍不住蜷了下，却意外像是故意在抓挠她的手心。
　　鹿楚被他这一爪子挠的手心痒，低垂的眼睫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她低了头，凑近他的手腕，一边给他轻轻地用蘸了酒精的棉签擦伤口，一边柔柔地吹着气帮他缓解疼痛。
　　梁璟的眼圈还是红的，他的眸子直直望着她，正心慌意乱，就听到鹿楚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不管是洗澡、洗头，还是上厕所，都要由我帮你。”
　　梁璟听的心惊肉跳，脸颊上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染了一层薄红。
　　“不……”
　　“不能拒绝。”鹿楚抬眼看向他，“不要护工还不让我帮，你想这样摔几次？”
　　梁璟震惊错愕地望着她，他张了张嘴，坚持道：“这次是意外，我保证以后不再摔倒了。”
　　鹿楚把酒精和棉签放起来，盖上医疗箱，话语坚定地说：“你的保证，无效。”
　　梁璟咬住唇，听到鹿楚语气认真地一字一句告诉他：“一定要叫我，不听我话我就……”
　　她忽然抬起手来，在他潮湿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
　　“……揉你头发！”
　　语气极其严肃威胁。
　　珏珏说过，小璟最讨厌别人摸他脑袋。
　　会气炸狂怒的那种。
　　就算为了不被摸头，他也肯定会乖乖听话。
　　而，被鹿楚摸了头发的梁璟惊谔地睁大眼睛。
　　头顶上柔软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丝间，轻轻然的触碰几乎要让他瞬间丢盔弃甲。
　　被顺毛的梁璟还没从失神的状态里反应过来，就被鹿楚推着进了他的房间。
　　她把他搀扶到床上，从衣橱里又拿出一套墨蓝色的新睡衣来递给他。
　　“你先把身上湿的衣服换下来，”鹿楚停顿了下，忽然瞅着他很正经地问：“换衣服要不要我我也帮你……”
　　“不……不用了。”梁璟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他磕绊了下，急忙拒绝。
　　“好，那你换好叫我。”
　　梁璟听话地点了点头。
　　将近十分钟过去，鹿楚才听到梁璟并不响亮的声音从房间里隔着门板传过来。
　　“小鹿姐，我好了。”
　　如果她没守在门外，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喊。
　　鹿楚拿着吹风机走进去，她在他的床边坐下来，将插头插好，打开吹风机试了下风的温度，然后对梁璟招招手，话语轻和：“来，帮你吹头发。”
　　梁璟从她的手里拿货吹风机，低声说：“这个我自己可以。”
　　鹿楚笑了下，没有强求。
　　等梁璟把头发吹干，鹿楚临离开前对梁璟说：“安心睡，有事叫我，我就在对门，能听得到。”
　　梁璟点了点头。
　　“晚安。”她对他露出浅然一笑。
　　梁璟望着她那抹想要让他放松安心的笑容，回了她：“晚安，小鹿姐。”
　　鹿楚从梁璟的房间里出来后才忙自己的事情，收拾客厅，洗澡洗漱，然后才回房间。
　　梁璟躺在床上，屋里关了灯，他能清晰的听到鹿楚在外面走来走去。
　　他睁着眼睛，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躺在陌生的床上，试图迎接着未知的明天。
　　侧过身，梁璟想起今晚居然会在鹿楚面前情绪崩溃地掉了泪，原因还说的是衣服脏了……
　　男孩子闷闷地抓起被子蒙过头顶。
　　好丢人。
　　.
　　鹿楚收拾完所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调出今天老师们上课时讲的ppt来，一门一门的开始补。
　　鹿楚一边看ppt，一边做着笔记，偶尔会根据ppt上的要求解题。
　　这一学就学到了深夜。
　　好在明天是周六，不用上课，睡晚些也没事。
　　鹿楚把今天落下的课程自学完后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她关上电脑，把记笔记的本子也合上放到旁边。
　　刚关掉台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鹿楚就忽然听到另一个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慌悲痛的叫喊。
　　虽然很短促，但鹿楚听得清清楚楚，是梁璟哭喊了一声“姐”。
　　她急忙拉开门走出去，敲了敲对面的房门，有些忧心地唤道：“小璟？”
　　没有人应答。
　　鹿楚试着转了下门把手，能拧开，她便轻轻地推开了门，踏进来后随手把门又轻合上。
　　房间里一片漆黑，鹿楚有些看不清，她站在门边适应了片刻后才抬脚往前走去。
　　鹿楚摸黑来到梁璟地床边，小声温柔地喊了声：“小璟？”
　　梁璟就躺在床上，怔怔地瞪着眼睛。
　　除了两条没有知觉的腿，他的全身都在疼。
　　从梦里惊醒的他出了一身汗，在梦中出现的那个场景像是慢镜头一般，一遍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重复循环地播放着，仿佛在提醒着他，他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
　　梁璟的眼眸空洞洞的，他的呼吸很不平稳，仿佛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鹿楚隐约感觉到他醒着，正想伸手去开台灯，忽然被躺在床上的梁璟抓扯住了手指。
　　他抬起另一只手来，用胳膊挡住酸热的眼睛，闷声低低地恳求：“别开灯。”
　　鹿楚心里明白，应了声好，然后就在他的床边蹲下来，握了握他的手，给他了一点力量，轻声温柔道：“没事的小璟，我在这儿，安心睡吧。”
　　梁璟闭着眼眸，用手臂作为遮挡，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谁都看不到他眼角滑落下的泪。
　　男孩子的喉结上下滑动着，无声地哽咽着。
　　出车祸的那天太混乱，那一瞬间发生的事他根本记不太清楚，也不敢再去回忆细节。
　　因为那个场景是他埋进他心底永远的伤痛。
　　可是他想永久逃避的这一切，梦会帮他回忆。
　　有时候，梦是飘渺虚无不切实际的。
　　但有时候，所梦到的，就是真实发生的。
　　梁璟在梦里重新回到了他人生轨迹发生重大改变的那一天。
　　他和母亲坐着飞机回到明城，在机场见到了来接他们回家的父亲和姐姐。
　　虽然常年跟母亲在南方生活，但梁璟跟梁珏的感情非常好，尽管姐弟俩经常互怼拌嘴。
　　他们一家人说笑着上了车，欢欢喜喜地要回家去。
　　姐姐掏出一颗牛轧糖来递给他，说这是她亲手做的，要让他尝尝。
　　他攥在掌心，嘴上揶揄说肯定不好吃不肯吃，但心里想着等晚上回了自己房间后再吃。
　　可是……那个晚上，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在梦中又经历了一次车祸。
　　在那辆失控的货车撞过来的那一刹那，梁璟这次看的清清楚楚，姐姐第一时间就向他扑了过来，尽她最大的能力把他护在了怀里。
　　结果，姐姐头破血流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虽然双腿失去知觉，却还在苟活着。
　　他昏昏沉沉间闻到的血腥味，那些沾染在他衣服上的大片血迹，都是姐姐的。
　　他忽然听清了他被人抬上担架时嘈杂的喧哗声里，有人不知是替姐姐惋惜还是替他庆幸，说了一句话。
　　“这个男孩儿要不是被女孩子护在怀里，情况会比现在严重的多，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那日快要失去意识前昏迷之际听不清的话语，清晰的响彻在他的整个梦境中。
　　如果不是姐姐护住了他，他也许也死了。
　　为什么他还活着？
　　梁璟的心里又忍不住腾升起一股自我厌弃的情绪来。
　　凭什么只有你还活着？
　　有道声音这样质问他。
　　而问出这话的，正是他自己。
　　他的潜意识里，开始反感讨厌还活着的自己。
　　就在梁璟陷入内疚的怪圈时，黑暗中，鹿楚握紧了些他的手，轻然出声：“我会陪着你，小璟。”
　　我会陪着你渡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愿你早日做回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第8章 过来08
　　梁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次睡了过去。
　　只知道隔天清早一睁开眼，就看到鹿楚坐在他床边的地板上，趴在床沿处合眸轻睡。
　　而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抓着。
　　房间里合着窗帘，有些昏暗，一道阳光从帘缝中钻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条明亮而细长的线。
　　梁璟侧头垂眼看向趴在床的边缘处枕着手臂还在睡的鹿楚，冷淡的表情不自觉地略微柔和下来。
　　他不敢动，也不想动。
　　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地欣赏着她恬静的睡颜。
　　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是他抓的她。
　　梁璟的目光落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这才意识到，现在、此时此刻，是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没松。
　　他的眼神瞬间闪烁起来，立刻就把手松开了。
　　像是躲烫手的山芋一般缩了回去。
　　掌心里和指尖上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组织和血液渐渐蔓延，让他的脸也开始发烫。
　　鹿楚仿佛感受到了动静，动了动身体，但并没有醒。
　　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梁璟在看到她依旧在睡时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缓慢地坐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抓过她纤细手指的手，一张薄唇渐渐抿紧。
　　眼睫低敛着，遮住眼底的惊慌和晦涩。
　　他攥住手指，在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不可以逾越。
　　不要再做这种出格的事情。
　　梁璟很想把鹿楚抱到床上去让她舒舒服服地睡，可是……
　　他看了眼完全没了知觉的双腿，心里又腾升起一股烦躁和厌弃。
　　无力感布满他全身各处。
　　再一次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梁璟沉默地扯过被子给鹿楚盖上，自己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抓着轮椅的扶手坐了上去，然后就出了卧室。
　　他趁鹿楚没醒，去了卫生间一个人解决了生理需求。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他稍微松了口气。
　　在洗漱过后，梁璟穿过客厅，直接进了厨房，想试着做早餐。
　　就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然而……梁璟原来从没下过厨房。
　　这就导致他想煮粥却在放了水后不知道该放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米在哪里，想煎鸡蛋却因为火开的过大直接把鸡蛋给煎糊了，手和胳膊上还溅上了油滴。
　　不仅如此，梁璟打碎了一地的盘子。
　　本来是想拿一个盘子来盛一下他勉强做出来的糊蛋的，但是盘子在头顶上方的橱里。
　　梁璟用手撑着流理台，在抬起一只手打开橱门的那一刻，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都集中在了另一只强撑在台面的胳膊上。
　　他打开橱门后立刻就又恢复了两只手撑着身体，歇了会儿后，梁璟深深吐出一口气，再次抬手一只手来，想要伸着够盘子。
　　支撑着身体所有重量的那只手臂开始发抖，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推移，他的胳膊也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仿佛一根摇摇欲坠的木杆，下一秒就会断成两截。
　　他的指尖已经够到了盘子的边缘，就差一点点了。
　　再往前伸一下就好。
　　梁璟咬死嘴唇，竭尽全力去抓他碰到的那只盘子……
　　突然，随着一声闷响，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炸翻了厨房。
　　一摞盘子摔成碎瓷片的那一刹那，被蓦然惊醒的鹿楚就从他的卧室奔了出来。
　　“小璟！”惊慌失措的鹿楚头发披散垂落，微微有些凌乱，她光着脚从他的卧室里跑出来，在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鹿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地傻在了原地片刻。
　　倒在地上的男孩儿红着眼眶趴在一堆碎瓷片当中，脸色苍白，冷如沉水。
　　他抿紧嘴唇，手指紧紧地攥死，脚上、腿上、手臂上、手指上，全都是被碎片割破流血的痕迹。
　　甚至有鲜血从他攥紧的指缝中缓缓流出来。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破碎美感。
　　鹿楚登时慌乱地就要踏进来。
　　“你别进来。”梁璟皱紧眉嗓音低冷道，“会受伤。”
　　鹿楚哪里听他的，她直接就踏进来，蹲下后用手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拨到一边，最后勉强清扫出一条路。
　　鹿楚抓住他的攥紧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掌心捏出一小块碎片扔到旁边。
　　然后拉住他的胳膊，女孩子瘦削的身骨用尽全部力气，配合着梁璟撑在流理台上的手的力量，摇摇晃晃地把梁璟架了起来，放到轮椅上。
　　梁璟喘了口粗气，沉默着没说话。
　　鹿楚推着轮椅把他带出厨房，然后又拿出家用医疗箱来，开始挨个帮他处理伤口。
　　梁璟垂眼望着她，神情挫败低迷。
　　他咬住唇，片刻后很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鹿楚听闻，抬眼冲他笑了笑，温和地安抚说：“没事，碎碎平安。”
　　在给他把所有小伤口处理好贴上创可贴后，鹿楚才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来，轻声道：“还好都只是划破了点皮肉，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梁璟没应声。
　　没有得到回应，鹿楚就掀起眼皮来看向他，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下，警告似的：“听到了吗？”
　　正低头垂眸盯着她看的男孩儿瞬间就撇开了头，目光飘忽地看向别处。
　　喉结却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嗯。”他应。
　　鹿楚这才回他的卧室，趿拉上拖鞋后就又急匆匆地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将头发熟练地扎成一个低马尾，但还是有一缕发丝顺着侧脸垂落。
　　随即就去了厨房打扫残局。
　　梁璟看到她忙进忙出的身影，愈发对自己反感。
　　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一直给她制造麻烦。
　　等鹿楚把摔碎的盘子打扫干净，她就走过来推着轮椅带梁璟进了厨房。
　　梁璟目光茫然地抬眼看向她。
　　把常用的盘子和碗都放在梁璟坐着轮椅就能触手可及的地方后，鹿楚嘴角轻翘了下，说：“不是想学做饭吗？我教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梁璟原以为，鹿楚会对他说饿了就告诉她，她给他做饭，或者对他说他不用下厨，有她做饭就行。
　　但她没有。
　　他以为她跟别人一样，把他当成个废人看待，觉得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混吃等死，因为他失去了三位至亲，因为他双腿残废，觉得他可怜，同情他才对他好，也不肯让他做任何事情。
　　可她并没这样想。
　　蒙在梁璟心里的阴霾消散了些。
　　她是不一样的。
　　她和别人不一样。
　　鹿楚一边告诉她这步要做什么，下一步该放什么，一边自己操作着，很快就煮上了粥。
　　梁璟亲眼见了她熟练地切去了皮的南瓜，娴熟地淘米、加水……
　　愈发觉得洗手羹汤的她迷人耀眼。
　　在电饭煲煮着粥的时候，鹿楚开始煎鸡蛋。
　　“煎鸡蛋的时候火不要开太大，不然容易糊。”鹿楚边说边示范。
　　不多时，卖相极好的煎蛋就出了锅。
　　她端着盘子站在梁璟面前，用筷子夹住一个煎蛋，低头轻轻吹了吹，然后就凑近他的嘴边，脸上盈着浅浅的笑，话语轻细而温柔：“尝尝？”
　　梁璟张开嘴，咬了一口。
　　还有点溏心，口感很好。
　　“呐，”鹿楚把盘子和筷子都递给他，“你先吃，填填肚子。我用榨汁机榨个蔬菜汁。”
　　梁璟吃着鹿楚煎的溏心蛋，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
　　鹿楚背对着他，正在用榨汁机榨汁，嘴里温和地问他：“刚才看会了吗？”
　　“挺简单的吧？你这么聪明，动手能力也强，下次直接上手应该没什么问题。”
　　梁璟刚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正要应一声“嗯”，结果又听到鹿楚说：“这样以后我不在，你自己也不会饿着……”
　　她的话音未落，梁璟攥着盘子捏着筷子的手就用力到泛白。
　　他把手里的盘子和筷子放到旁边的台上，抿了抿唇，低声回她：“没学会。”
　　鹿楚没想到他会说他没学会，惊讶地回过头来望向他，梁璟只低着脑袋，丢下一句：“我先出去了。”
　　然后就自己操纵着轮椅离开了厨房。
　　到了客厅后梁璟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放在腿上的手指几乎要扣进掌心肉里面去。
　　她说以后她不在。
　　他轻而易举就失了态。
　　不能这样。
　　害怕再一次经历永久失去的恐慌拉扯着他几乎要着了魔的心智，强行将他那快溃散的理智拽了回来。
　　不要在意任何一个人，没有所珍惜之人，就不会经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况且，连你自己都厌弃你自己，你这一生也许都要背负着满心的愧疚。
　　你这副残破不堪的身躯，这几天给她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梁璟，你不能害了小鹿姐。
　　你配不上她。
　　他紧紧抿着唇，喉结滑动了下，极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告诫自己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任性失态。
　　小鹿姐说的没错，以后就只有他自己。
　　没有别人。
　　不会再有别人。
　　鹿楚看得出来梁璟不高兴，但他这段时间情绪一直都是这样反复无常。
　　她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没有学会做饭而沮丧，在吃饭的时候还耐心安抚梁璟，说：“别气馁，多看几次多做几次，慢慢就能上手了，做饭其实并不难。”
　　梁璟辨不清情绪地低“嗯”了下。
　　鹿楚察觉到梁璟兴致不高，所以想做点事情让他心情好起来。
　　于是，在吃过早饭后，鹿楚就拉上了客厅里的窗帘，偌大的客厅没了阳光洒落，光线瞬间变暗。
　　她驾着梁璟让他坐到沙发上，自己来来回回拿东西，不一会儿，茶几上就放了一堆零食。
　　鹿楚拎着电脑和投影仪走过来，连接好电源后打开电脑，找到一部电影开始播放。
　　墙上的幕布上投影出电影中斑斓的色彩，梁璟却扭头看向鹿楚，声音淡淡地问她：“你不睡会儿吗？”
　　鹿楚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对他说：“不困，我们看电影。”
　　梁璟便没再说什么。
　　鹿楚给他吃的他就吃，鹿楚给他喝的他就喝。
　　电影是一部日本动漫，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的青春期萌芽爱恋。
　　梁璟渐渐看入了神。
　　然而没多久，他的肩膀忽然一沉。
　　鹿楚歪头靠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梁璟的呼吸一滞，他梗着脖子缓慢地扭脸，垂眼望着睡熟的鹿楚，她放在腿上的手里还拿着拆开吃了一半的薯片。
　　想到她刚才还口是心非地勉强自己说不困，梁璟的嘴角轻扬起来，只不过笑容又瞬间消失。
　　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是缓和而温柔的。
　　为了不吵醒她，梁璟绷着神经僵坐着，一动都不肯动。
　　后来电影演的什么梁璟都不太记得。
　　他只感受到她清浅而温热的呼吸洒落在他的侧颈处，灼的他全身发烫，仿佛在持续发高烧。
　　电影放完后就开始自动动播放各种衍生视频。
　　而梁璟什么都没记住，除了一句话：
　　“Everyone loves soone.”
　　这时的他还不懂，
　　其实，他也无法例外。


第9章 过来09
　　客厅里合着窗帘，没有明亮的阳光，但昏暗的光线下她姣好的面容更加出挑。
　　因为鹿楚睡着了，梁璟这下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目光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自己也不必提心吊胆，怕被她发现。
　　他偏头，垂眼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光滑细腻看不出一点毛孔，白白净净的像个上乘的精致瓷器。
　　那双漂亮的眼眸轻合，浓密的长睫下垂，薄薄的眼皮上有双眼皮留下的浅褶。
　　他想到自己之前在和姐姐开视频时第一次偶然见到鹿楚的场景。
　　手机屏幕里的她眉眼弯弯，声音清浅地笑着同他打招呼。
　　女孩子温柔纯粹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他。
　　让他初尝了心动的滋味。
　　梁璟的目光从她的眼睛上移开，扫过她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了那张红润的含珠唇上。
　　男孩子久久盯着鹿楚的唇瓣，没有再挪一丝视线。
　　良久，梁璟的喉结滑动了下，身体里似乎有什么祟祟地要破土而出。
　　他连忙抿住唇撇开头，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回不去了。
　　.
　　鹿楚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因为一直歪着头睡，脖颈不是很舒服，一睁开眼睛就本能地抬起手捂住了后颈揉起来，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正靠着个人。
　　她那双还不甚清明的眼睛微微怔了下，下一秒就瞬间抬起头坐直了身子。
　　鹿楚的脸上泛起红晕，热度一直攀升。
　　她在心里羞恼自己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还是靠着梁璟睡的，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正想对梁璟说句不好意思，结果掀起眼皮来才发现，他正闭着眼，似乎还在睡。
　　鹿楚忽而感到无奈又好笑。
　　本来是想通过看电影让他的情绪放松缓解一下的，谁知道他们俩居然都睡过去了。
　　鹿楚从旁边拿过手机来，看了眼时间，该做午饭了。
　　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在帮梁璟搭好毯子后就揉着酸疼的后颈往厨房走去。
　　梁璟慢慢睁开眼睛，安静地望着她纤瘦苗条的背影，暗自吐出一口气来。
　　刚才他正盯着她看的出神，她突然有转醒的迹象，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其实他很想看她醒来后发现自己靠着他睡的表情，可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最后电光石火间，他就闭上了眼。
　　装睡。
　　刚才好像听她很轻的笑了一下。
　　梁璟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人影，毫无察觉左胸腔里那颗空荡荡的心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他撩开毯子，慢慢地在沙发中间往一边挪动，想要坐到轮椅上，去趟卫生间。
　　然而……
　　梁璟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身体挪到轮椅上，刚要朝卫生间移动，在厨房做饭的鹿楚就走了出来。
　　她话语温和地淡笑道：“醒啦？”
　　梁璟掀起眼皮来看向她，镇定地点了下头：“嗯。”
　　他没再往前移动，想等着鹿楚进厨房自己再偷偷去卫生间。
　　结果鹿楚却直截了当地问他：“想上厕所？”
　　梁璟表情一僵。
　　几乎要爆棚的羞耻和自尊袭来，可他确实很想……去厕所。
　　他还没有给她反应，鹿楚就推着轮椅往卫生间走去。
　　她其实就是看到他从沙发上离开了，而轮椅面对的方向就是卫生间，所以才问他的。
　　梁璟在她推着自己往卫生间走的那一刻脸就开始发烫，灼烧的感觉从脸颊一路延伸到了脖颈和耳朵。
　　男孩子的手抓着轮椅扶手，紧张地有些无措。
　　到了卫生间，梁璟试图让鹿楚出去，自己解决。
　　“小鹿姐，我自己……”
　　鹿楚看了他一眼，还是伸出了手。
　　梁璟咬咬唇，“我很沉。”
　　鹿楚叹了口气，没说话，直接抓起他的胳膊来架住。
　　梁璟没动。
　　故意的。
　　于是鹿楚换了个姿势，她站到梁璟面前，弯腰。
　　梁璟的两只手被她抓起来环在她的脖子上，鹿楚抱住他瘦削的腰，咬紧牙用力，竟然将他抱了起来。
　　梁璟完全没想到她看起来那么瘦，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把他提起来。
　　鹿楚箍紧他的腰，小心翼翼地转身，再慢慢把他放下，让梁璟坐在了马桶上。
　　两个人呈拥抱的姿势，彼此的呼吸都落在对方的侧颈。
　　鹿楚因为使尽了力气，呼吸不稳，喘了几口气。
　　温热的气息灼的梁璟耳后根都要烧透。
　　他抿紧唇，垂着眼睛，深色的眸子里情绪晦暗。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在嚣张地昭示着，他对她的喜欢根本隐藏不住。
　　然而。
　　他如此狼狈，连上厕所都需要她帮忙。
　　这让他对自己的厌弃反感几乎达到顶点。
　　在鹿楚把梁璟放好后梁璟就急忙开口：“剩下的我自己来。”
　　男孩子的声音低低的，略闷，听上去格外难为情。
　　似乎鹿楚再不同意，他就会哭。
　　鹿楚本来也只是想帮他挪地方，并没打算再做别的。
　　看到他这副不情愿却不得不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忍不住失笑了下。
　　她应下来，话语温柔：“好，那你好了叫我。”
　　梁璟红着脸耷拉着脑袋点头，等鹿楚走出去替他关上门，男孩子抬起一只手臂来遮在眼睛上，嘴唇咬紧。
　　过了片刻，他才把手放下来，眼眶是通红的。
　　梁璟费力地一点一点脱，解决完了又要慢吞吞地穿，等他弄好，都好一会儿了。
　　他转身摁了冲水，然后才出声：“小鹿姐。”
　　鹿楚在门外问：“好了？”
　　“嗯。”梁璟应着，脸又开始发热。
　　鹿楚推开门进来，看到梁璟脸颊很红，没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到他面前，还是用刚才正面拥抱的姿势把他带起来。
　　然后慢慢地再将他放到轮椅上。
　　在松开手之前，鹿楚有些无奈地轻声说：“就把我当成姐姐，还会难为情吗？”
　　近乎要将脸埋进她肩颈的男孩子长睫低颤，脸红耳热的他声如蚊蝇地从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单音节：“嗯。”
　　还是会难为情。
　　因为，胸腔里的心脏无法认同你做我姐姐。
　　洗过手在卫生间出来后，鹿楚把脸上红晕未消的梁璟推到客厅，随口说：“家里没什么东西了，只剩下几个鸡蛋和一点肉，我做了肉末蒸蛋，下午我去超市买点食材回来，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
　　梁璟犹疑了片刻，才开口问她：“去哪个超市？”
　　“小区附近的这个超市就可以，什么都能买到。”鹿楚回了他一句，就进了厨房。
　　梁璟没说出来的话梗在喉咙里，他垂下眼，咬了下嘴唇，又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你真的要出去？”
　　梁璟心底太清楚，只要一出去，他就要承受看见他的每一个人可能会对他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沉默着纠结。
　　在鹿楚把肉末蒸蛋端出来后，梁璟自己操纵着轮椅到了餐桌旁边。
　　鹿楚给梁璟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正给他递勺子，梁璟就忽然开口低声道：“小鹿姐，我能跟你去吗？”
　　尽管嗓音很低，但男孩子的声音依旧清朗。
　　鹿楚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疑问：“嗯？去哪儿？”
　　问完就恍然大悟，笑道：“你说去超市啊？当然可以啊。”
　　梁璟忐忑的心情在听到她同意的时候才缓缓落下来，安稳着地。
　　“正好带你出去透透气，老在家怪闷的。”她坐下来，开始吃蒸蛋，又打趣了一句：“到时候你帮我拿东西。”
　　她的这句话让梁璟心情舒畅，他久违地弯了下嘴角，乖乖应道：“好。”
　　这是鹿楚在出事之后第一次见他稍微放松下来展颜，尽管转瞬即逝。
　　吃过午饭后鹿楚接到一通电话，是周哲打过来的。
　　“物理老师昨晚加了几道大题作业，我发在了群里，但你一直没回话，怕你没看见……”
　　“啊……不好意思，我真的没看到，”鹿楚感激又歉意道：“谢谢你啊班长，我稍后看一下群文件。”
　　“嗯。”周哲应了下，须臾，他又出声问鹿楚：“梁璟住在你家？”
　　“嗯。”鹿楚回道：“怎么了？”
　　周哲连忙说：“没事，就问问。”
　　“他……怎么样？情绪还好吗？”
　　鹿楚心里清楚周哲为什么会这么关心梁璟，回他说：“还可以，晚上会做噩梦，白天情绪相对好一些。”
　　周哲仿佛叹了口气，低声说：“慢慢来吧。”
　　“我先挂了。”
　　“好。”鹿楚应完后就挂掉了电话。
　　梁璟就在客厅里，把鹿楚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听到她喊对方班长，又听到她对那个人说了他的情况。
　　如果不是很熟的人，她不会说这些。
　　对方也不会多嘴连他现在是什么情况都问。
　　梁璟垂着眼，脑海中捕捉到原来的一个场景。
　　他正发着呆，鹿楚就走了过来。
　　“小璟，不去睡个午觉吗？”鹿楚关切地轻声问道。
　　梁璟瞬间回了神，他没拒绝，应下来：“好。”
　　然后就要操纵着轮椅回房间里去。
　　鹿楚从后面推着他往前走，送他进房间后，鹿楚把轮椅给梁璟放到旁边，走之前温声对他说：“你好好休息，傍晚我们去超市买东西。”
　　“嗯。”躺在床上的梁璟点了点头。
　　鹿楚带上门出去后，梁璟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翻出姐姐去年发给他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梁珏拿着一根钢笔冲他显摆，说这是她过生日的时候班长大人送的。
　　父母和姐姐出殡那天他因为太悲伤也没怎么注意，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听到小鹿姐唤过去参加父母和姐姐葬礼的一个男生班长。
　　那个人，应该和送姐姐钢笔的人，还有刚刚给小鹿姐打电话的人，是同一个。
　　梁璟垂着眉眼，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目光悲恸。
　　……
　　鹿楚回到房间后就打开了群文件，找到周哲上传的照片，开始看着照片上的题干做起物理题来。
　　从两点钟学习到四点，鹿楚刚合上本，就听到对面房间传来了开门声。
　　她起身打开房门，看到梁璟坐着轮椅刚出卧室，鹿楚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便直接说：“一会儿跟我出门啊。”
　　梁璟“嗯”了下，话语很低：“我去喝水，然后换个衣服。”
　　“好。”鹿楚点点头，“我也换个衣服。”
　　因为在家里，两个人穿的都是昨晚洗完澡后换上的睡衣。
　　鹿楚知道梁璟穿衣服要慢一点，所以在换好衣服后故意呆在房间里没有出去，直到她听到对门的房间响起开门声，又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字，这才开门出去。
　　鹿楚穿着带有简单图案的宽松白T恤，灰色的毛边牛仔短裤，长发被她用手抓了抓梳起来，随性自然。
　　她拉开卧室的门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生脸颊泛起薄红，渗出细汗，估计是穿衣服时弄的。
　　梁璟穿了件纯白色的T恤，因为右腿上还戴着护具，只能穿宽松些的运动裤。
　　而很巧的是，他的运动裤也是灰色的。
　　蓦地一看，两个人仿佛穿了一对情侣装。
　　梁璟看了鹿楚一秒就快速撇开了眼，心潮控制不住地起伏。
　　而鹿楚却根本没注意到这种暧昧的小细节，她很自然地推着轮椅，带着梁璟出了家门。
　　谁知两个人刚走出单元楼没多远，就被一个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男生拦住。
　　“不好意思，能不能打扰两位几分钟？”男生因为长时间在外面奔波，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流，他快速地说了自己的目的：“我是传媒大学的大一学生，正在做一项情侣调查，所以能不能采访一下你们……”
　　情侣调查？！
　　鹿楚直接愣在原地，梁璟也猝不及防地怔了瞬。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男生说的话影响到，鹿楚和梁璟的脸色都染上了红晕，在对视上的那一刹那又分别飞快地转移了视线。
　　情侣。
　　胸腔里的心跳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吵。
　　仿佛有只小鹿在心脏里活蹦乱跳，东碰西撞。
　　让他毫无办法，哪怕理智告诉他：梁璟，你不能喜欢。
　　·
　　谁都不会知道，在他内心深处最隐蔽的角落里，有多期盼他和小鹿姐的关系，能用这个词定义。
　　只是，不能。
　　是他不配。


第10章 过来10
　　梁璟沉默着没有说话，表情依旧寡淡冷漠。
　　鹿楚的嘴角牵出浅笑来，她语气和缓耐心地对对方解释：“他是我弟弟。”
　　“不好意思，我们没办法帮你。”
　　男生登时有点唐突的尴尬，连忙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着急想完成任务没搞清楚状况......”
　　——他是我弟弟。
　　梁璟在鹿楚说出这句话后就径自操纵着轮椅往前移动去，心里霎那间盛满了晦涩和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明明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也已经告诉过自己好多次不能喜欢她。
　　可是每每有一点关于她的风吹草动，他还是会无法控制的关注在意。
　　她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句话，都能决定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人的欲望和理智总是相悖的。
　　理智提醒他要把心封闭起来，这样就绝对不会再受伤。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喜欢小鹿姐，必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可欲望却总是像只坏心眼的小恶魔，时不时地就出现，搅得他心绪混乱，一次又一次地动摇着他。
　　梁璟抿着唇，脸色冷淡，刚移开几步的距离，鹿楚就追了上来。
　　她推着轮椅继续往超市走，话语有些无奈地说：“不赶时间，不用这么着急。”
　　梁璟没言语，只是低着头轻垂眼睫，身体渐渐的绷了起来。
　　而这种紧绷感，在到了超市后，达到了顶峰。
　　鹿楚推着他一走进去，只要看到他们的人，目光全都投射了过来，探究好奇的眼神中参杂着可怜和同情，就像是突然涌来的洪水，让梁璟险些窒息溺死。
　　可其实大家并不知道他就是前段时间新闻里播报的梁家唯一的幸存者。
　　当时意识将近昏迷的他只是在新闻的镜头下一闪而过，而且那会儿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血，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辨别不出来。
　　所以梁璟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都在可怜同情他，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们家发生的事，都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在作祟，是他敏感多疑，才会有这种感受。
　　梁璟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消失在这里。
　　他无比反感别人看过来的视线，甚至快要忍不住要暴躁。
　　他心里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小鹿姐出来。
　　在又跟着鹿楚转过一个弯来到前后都无人的零食货架前时，拎着购物篮走在前面的鹿楚突然转过了身来。
　　她神色如常地问梁璟：“要吃零食吗？”
　　梁璟根本没有用心听她的话，随意点了下头，心里正烦乱，结果鹿楚就把购物篮放到了他的怀里。
　　梁璟一怔，抬眼看向鹿楚。
　　女孩子冲他浅然一笑，温和的话语中略带俏皮：“帮我拿购物篮就给你买零食。”
　　说罢她就转身看向货架，仔细认真地挑选起要给梁璟买的零食来。
　　女孩子的侧脸恬静而精致，她的表情温和而淡然，漂亮的眼尾轻挑起来，勾人又迷人。
　　鹿楚左手拿着原味右手拿着番茄味，纠结的扭脸问梁璟：“小璟，想吃那个？”
　　梁璟也不知道该选哪个，就随手指了指她左手的方向。
　　鹿楚的唇角轻轻扬了下，把两盒薯愿都放进了被搁在梁璟双腿上的购物篮里。
　　然后就转过身继续选东西。
　　梁璟跟在她的身后，慢慢地移动着。
　　须臾，鹿楚在挑选饮品的时候，神情专注地注视着手中拿的格瓦斯和起泡酒，话语轻柔地对停在旁边安静等着她的梁璟说：“他们并不知道你就是从那场车祸里幸存下来的人，小璟，你不要自己给自己太大压力。”
　　鹿楚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扭头看梁璟，依旧盯着手里的东西在纠结选哪个，但她的话就像是一针镇定剂，让心里躁郁的梁璟刹那间就平和不少。
　　鹿楚放下起泡酒，拿着格瓦斯起身，放到梁璟抱着的购物篮里，站在他面前垂眼温柔地对他轻声说：“这里没有人知道你就是那个男孩儿，除了我。”
　　她弯下腰来，几乎要和坐在轮椅上的梁璟平视，眼睛清泠泠水灵灵的，带着某种柔和而坚定的力量，眼角轻弯，眸子像漂亮的月牙，“放松一点，小璟。”
　　梁璟轻抿着的唇慢慢松开，他望着鹿楚的眼睛，像是掉进了一个温柔的漩涡里，漩涡不住地打着旋儿，暂时将他心里所有的不安和自卑、暴躁和阴郁全都带走了。
　　他的心情稍微平和下来，对着鹿楚点了点头。
　　鹿楚对他莞尔一笑，走到他身后开始推着轮椅，带他往前走。
　　“小璟有没有想吃的？晚上我给你做。”
　　梁璟低声淡淡而乖巧地回答：“都行。”
　　最后鹿楚买了鸡翅和虾，还有一些蔬菜。
　　在结账的时候，梁璟被鹿楚推到收银台前，她从他的怀里拎过购物篮，把东西拿出来。
　　在收银员把东西给他们装进袋子后，鹿楚正要用手机付款，梁璟就先她一步把付款码贴了过去。
　　鹿楚微怔，而后无奈地叹了下，只能把东西放到梁璟怀里，推着他离开超市。
　　从超市出来后，鹿楚才对梁璟说：“下次再这样就不带你一起出来购物了。”
　　梁璟沉默了片刻，话语寡淡道：“记住了。”
　　鹿楚轻笑了下，推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话语轻松道：“回家。”
　　“今晚给你做可乐鸡翅和干锅虾。”
　　说完后鹿楚又问了句：“你还要跟我学做菜吗？”
　　梁璟的喉结轻滑，应道：“嗯。”
　　鹿楚似乎轻笑了声，很短促，转瞬即逝。
　　“好，我教你。”她话语柔和道。
　　.
　　晚饭由鹿楚掌勺，梁璟在旁边观看学习。
　　吃晚饭的时候鹿楚问梁璟这次有没有学会一点，梁璟摇了摇头，依旧是那个回答：“没有。”
　　鹿楚就笑笑，安抚似的对他说：“没事，有的是机会，我慢慢教你。”
　　梁璟就含糊地“嗯”了下。
　　晚饭过后收拾完厨房，鹿楚就回了房间。
　　她拿出一个新本子来，开始写从梁璟来到家里后她做的每一顿饭。
　　每道菜每种粥的做法她都仔细地写了下来。
　　就在鹿楚认真细致地为梁璟准备着这本菜谱时，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鹿楚放下笔，起身走过去。
　　她拉开门后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梁璟在门边，鹿楚扑闪了下眼睫，正想问他怎么了，梁璟就捏着一张银行卡，想要递给她。
　　“给。”他简略地只说了一个字。
　　鹿楚目光里露出惊讶不解，低头看着他，疑问道：“给我干嘛？”
　　梁璟没回答她，只是径直淡声道：“密码是930930。”
　　鹿楚轻蹙眉，“小璟……”
　　她刚开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梁璟就抓起她的手来把银行卡塞进她的掌心，语速有些快地说：“是你的了。”
　　说完就操纵着轮椅用他最快的速度回了房间。
　　鹿楚僵站在门口，手里捏着这张薄薄的隐隐发烫的卡片，表情错愕。
　　片刻后，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在他那里，这样心里才会舒服些吗？
　　可是，她和母亲在决定要照顾他的那一刻，就没想过从他那里要一分钱。
　　这钱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她不会动他的钱财。
　　但现在贸然还给他，可能不仅会让他不高兴，还会加重他内心的不安。
　　鹿楚思量再三，决定先放放。
　　等他情绪再稳定些，她再把银行卡还给他。
　　她回到房间，把这张银行卡夹进了给他制作菜谱的本子里。
　　.
　　将近十一点钟，鹿楚安顿好梁璟，帮他关好房间里的灯退出来，自己洗了个澡然后也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睁着眼睛，回想起今天下午带她出门去超市的场景来。
　　鹿楚其实在路上就察觉到了梁璟的不对劲。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甚至可以理解他的敏感情绪。
　　到了超市后，他表现的愈发明显，所以她才会对他说那番话。
　　鹿楚不清楚自己的安抚在他那里起到了多少作用，只能祈祷他的情绪慢慢地能好起来，不要再这么敏感多疑。
　　鹿楚忽而想起车祸发生前的梁璟来。
　　男孩儿很爱笑，每次笑起来的时候那双单眼皮的凤眼就弯成了一双月牙。
　　他也很活泼，性格外向，能言善辩，嘴巴略毒，但没坏心眼。
　　虽然有小脾气，不过性格很招人喜欢。
　　然而，遭受的巨大的家庭变故，让梁璟仿佛变了一个人。
　　沉默寡言，冷淡敏感，自卑不安，性情暴躁。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回那个爱说爱笑的梁璟来。
　　鹿楚的心思细腻，一想到这些事就睡不着，心里又有些担心梁璟的状况，辗转反侧多次后，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来，打开网页搜索起让她不安的事情来。
　　她笼统厚码描述了一下梁璟现在的情况，尤其说明了一下他晚上会做噩梦惊醒然后哭着道歉的症状。
　　结果，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根据你描述的情况，病人也许有潜在的幸存者内疚症状，建议多陪伴病人，尽量让他的心情放松，这段时间要格外注意他的情绪，如果可以，引导他主动倾吐再好不过……”
　　幸存者内疚？
　　鹿楚轻皱了皱眉，在输入框里打下了这几个字。
　　须臾，对面房间里突然发出一声悲伤的痛哭。
　　鹿楚瞬间就坐了起来，慌里慌张地光着脚跑去了梁璟的房间。
　　她第一时间赶到他的床边，还没能从梦中抽离的男生失控地颤抖着身体，带着哭腔的声音发着抖。
　　他死死地抓扯着鹿楚的手，意识混沌地不断地对她道歉：“对不起……”
　　梁璟的语气愧疚无比，低声呜咽着说：“对不起姐姐，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我还活着。”
　　“我为什么还活着？”


第11章 过来11
　　鹿楚的手被梁璟紧紧地抓扯着，她好像被他当成了梁珏。
　　他止不住地道歉，一句一句，一声一声，语气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鹿楚的眼睛酸胀，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意识混乱的梁璟，男孩垂着眼眸，可根本遮不住他眼底的惊慌无措和愧疚难过。
　　他就像只身体和心理都充满创伤的小兽，脆弱不堪，一击就碎。
　　鹿楚心疼地伸手揽过梁璟，抱着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
　　须臾，她才开口温柔地对他说：“小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能活下来不是你的错。”
　　梁璟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的下巴搁在鹿楚瘦削的肩膀上，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去，打湿她的睡衣。
　　他沾染着泪滴的长睫低敛，在黑暗的房间里安静的沉默着。
　　刚才他又做了和昨晚相同的梦境。
　　车祸发生时的每一个场景都在梦里被清晰放大，他被迫回忆起了当时的所有细节。
　　父亲和母亲当场死亡的状态、姐姐扑过来护住他的画面、他被姐姐压在身下整个身体仿佛都要失去知觉只闻得到血腥味的场景……
　　他甚至记起了姐姐被担架抬走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努力挣开眼，看到浑身都是血的姐姐在担架上气息奄奄地挣扎着，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虚弱地呻·吟。
　　梦里的每一个画面对梁璟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可他却无法控制，只能任由梦境在他睡眠时肆意冲撞着他的神经。
　　然后被惊醒，意识混沌，情绪失控。
　　醒过来后就像是刚刚经历过那场车祸一样，全身疼痛，除了那两条没有知觉的腿。
　　而此时此刻，他正在被给予怀抱。
　　温暖的、柔和的，也拥有着无限的力量。
　　他从她的怀抱里汲取着可以让他安心的成分，渐渐地平复下心情来。
　　鹿楚的一只手始终被梁璟抓扯着，直到他再次睡过去。
　　鹿楚慢慢地让他躺到床上，这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把手抽出来。
　　她给他盖好被子，在他的床边又守了会儿，确定他确实已经安稳地睡着了，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鹿楚拿起手机来，想要给母亲打通电话，告诉母亲梁璟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但一想到母亲工作上那么忙碌劳累，她就不忍心在大半夜去吵母亲。
　　算了，等母亲白天回来再找机会跟母亲谈。
　　鹿楚放下手机，重新回了床上躺下。
　　本来就睡不着，这下更加担心梁璟，鹿楚一直睁眼到快黎明，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到底心里装着事情，鹿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过来。
　　她扭脸眯着眼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半。
　　鹿楚的眼皮很沉，但已经没有了困意，又怕梁璟跟昨天早上一样一个人去厨房寻吃的，于是就爬了起来。
　　鹿楚趿拉上拖鞋，随手绑了个低马尾，就去了厨房准备早饭。
　　梁璟坐着轮椅出来时，鹿楚刚好把早饭做好。
　　他心里其实很忐忑，怕她提昨晚的事。
　　昨晚他那么狼狈，全都被她看了去。
　　但鹿楚看到他后只是笑了笑，对他温声道：“醒啦？”
　　她走过来，推着轮椅带他去卫生间，边走边说：“带你上个厕所，然后洗漱，再吃早饭。”
　　“今天做了花生莲子粥。”
　　梁璟垂下眼。
　　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
　　他“嗯”了声，算作回应。
　　等鹿楚从卫生间出来带上门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小璟，你得好起来啊。
　　.
　　鹿楚为了让梁璟情绪不一直深陷在低落中，白天陪他打游戏、陪他看电影，哪怕只坐着什么都不做，她都陪着他。
　　傍晚在她的提议下，梁璟被她用轮椅推着去楼下溜了一圈，透了透气。
　　宋芝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鹿楚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梁璟见到宋芝就乖乖地喊了一声阿姨。
　　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后，宋芝拿出她给两个孩子买的礼物来，给鹿楚准备的是一支派克钢笔，还有一件小众设计但格外好看的藕粉色连衣裙。
　　送给梁璟的是A家的衣服，M家的书包。
　　梁璟接过书包来拿在手里垂眼望着，有些失神。
　　母亲给他买的书包也是这个牌子的。
　　他愣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对宋芝说了句谢谢，虽然语气寡淡，但足够真诚。
　　宋芝笑笑，温和道：“这孩子，不用这么客气。”
　　刚吃过晚饭鹿楚就开始打哈欠了，宋芝善解人意地对他们说：“累了就回房间去休息吧，楚楚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今晚早点睡。”
　　梁璟尽管没有做声，但他也注意到了鹿楚困倦的神情，不由得想起自己昨晚抓着她的手，被她抱在怀里安抚。
　　后来他睡着，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才回去休息的。
　　梁璟心里有些愧疚。
　　因为自己小鹿姐这两天都没睡好过。
　　鹿楚并没有着急回房间，她看向梁璟，浅笑着柔声问他：“小璟要现在休息吗？”
　　梁璟点头“嗯”了下，鹿楚就起身推着轮椅把他送回了房间。
　　她亲眼看到他上床躺好，又弯腰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起身望向躺在床上的梁璟，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轻声道：“好好睡，晚安。”
　　梁璟凝视着鹿楚的眼睛，低声回了他一句：“晚安，小鹿姐。”
　　鹿楚走到门口，回头对他说：“那我给你关灯啦。”
　　梁璟“嗯”了下。
　　“啪嗒”一声，房间的灯骤然熄灭，随即而来的，是轻轻地关门声。
　　梁璟在黑暗的房间里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身体仿佛又开始疼起来。
　　就犹如刚刚经历过车祸一般。
　　鹿楚从梁璟的房间出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
　　她来到客厅，在宋芝身旁坐下来，压低声音很小心地对宋芝说：“妈，我觉得小璟的状态很不好。”
　　听到鹿楚的话后宋芝轻皱起眉，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是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鹿楚的眉心拧紧，她抿了抿唇，如实对宋芝坦白：“小璟他每天晚上都会从梦里惊醒，难过地哭，抓着我的手不断地道歉，说对不起他爸妈，对不起珏珏，还问他为什么活着。但是白天他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乎根本不愿意面对让他痛苦的事情。”
　　“妈，我怀疑小璟可能有‘幸存者内疚’倾向，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急性应激障碍。”
　　宋芝听的愣住，“这么严重？”
　　鹿楚想起梁璟的状态来，心里很难受，但还是冷静道：“而且他现在不止这样，我猜测他可能有点排斥抗拒出门。”
　　“我昨天带他去超市买东西，他敏感到怀疑出现在他视野的所有人都在用可怜的目光看他，都在议论他家的事，他心里的创伤似乎已经到了不是我们几句话安抚就能治愈的了的程度了。”
　　宋芝震惊又心疼，也压低声音跟鹿楚说：“那我们要尽快找心理医生给他治疗啊。”
　　鹿楚轻点了点头，“不过得先说服他去看心理医生。”
　　“唉，”宋芝叹了口气，摸了摸鹿楚的头发，温柔道：“先去睡吧，这两天我先想办法给小璟找找心理医生，然后再说其他的事。”
　　鹿楚点了点头，起身后又回过头来对宋芝说：“妈你也要早点睡，别太累。”
　　宋芝温和地笑笑，应道：“知道啦，你快去睡，明早还要去学校。”
　　鹿楚这才回了房间。
　　梁璟躺在床上，听到鹿楚步伐轻巧地走近，推开了对面卧室的门。
　　一声关门声响起。
　　他知道是鹿楚回了卧室。
　　再然后，宋芝也回了房间。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沉寂的夜里，梁璟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敢闭上眼。
　　只要一闭上眼，只要一睡着，他就会被扯进那个梦里。
　　明明清醒的时候他对于车祸的细节根本想不起来，但是在梦里，就会一遍一遍地浮现着每一处细微的画面。
　　让他不得不加深自己是被姐姐护住才活下来的认知。
　　如果姐姐没有扑过来呢？
　　姐姐也许就能活下来。
　　梁璟的喉结滑了下，他的双手紧紧扯住被子和床单，拧出漩涡来，而后哽咽着低声呜咽：“对不起……”
　　愧疚盈满他的全身，让他恨不得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又有另一种念头拉扯着他，不断地告诉他这条命是姐姐拼死护下来的，就这样死了，更对不起姐姐。
　　梁璟一个人在深夜里痛苦地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
　　.
　　因为鹿楚说的话，宋芝晚上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梁璟哭醒。
　　半夜她推开了梁璟的房门，想看看他的被子有没有盖好，顺便也是心里不放心，怕这个孩子不言不语地做什么傻事。
　　结果宋芝进去后发现梁璟闭着眼睛，睡的挺好。
　　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帮他掖了掖被角，就轻轻地走出去了。
　　在门被关上后，梁璟才睁开眼睛。
　　刚刚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就闭上了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不让来人担心。
　　这会儿恢复了寂静，他继续饱受着煎熬。
　　漫漫的长夜仿佛没有尽头。
　　梁璟不敢睡的另一个原因是鹿楚明天要上学，他万一半夜又把她惊醒，导致她睡不好，绝对会影响她白天上课的精神。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情况，一直耽误着小鹿姐。
　　熬到清早，梁璟坐着轮椅从房间出来，鹿楚已经换上了蓝白色校服，正坐在座位上吃早餐。
　　她看到梁璟后就冲他莞尔浅笑了下，打招呼：“早啊小璟，快过来吃早饭。”
　　等他来到餐桌前，宋芝端了碗皮蛋瘦肉粥，鹿楚也把剥好的水煮蛋递给他，“呐。”
　　梁璟没说话，接过来后慢慢地吃起来。
　　鹿楚吃完后就起身，拎起书包对宋芝和梁璟说：“妈，小璟，我去学校啦。”
　　宋芝笑吟吟地应：“好。”
　　梁璟也“嗯”了声。
　　等鹿楚离开，宋芝和梁璟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宋芝打破沉默，温和地对梁璟说：“小璟，一会儿阿姨要去公司，我会安排个人来照顾你……”
　　梁璟却推辞拒绝说：“阿姨，我自己可以的，不用找人照顾我。”
　　“那我叫人来给你做午饭……”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宋芝并不清楚梁璟之前不会做饭，看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利索，又想到他的情绪，怕自己执意安排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引起他的反感和抗拒，也就没再说什么。
　　宋芝去上班后，梁璟就回了房间。
　　.
　　鹿楚刚到学校，就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和她一起被叫过去的还有班长周哲。
　　杨其进对他们说：“有个综合性的省级竞赛十天后在临市举办，学校要求每个班前两名的同学去参加这次的竞赛。咱们班呢，就是你俩了。”
　　他说着，把表格递给了鹿楚和周哲。
　　“这次竞赛之前有个为期十天的赛前封闭集训，到时候会有专业导师辅导你们给你们有针对性地讲课，学校已经安排好了大巴车，你们明天就动身，今晚回家记得收拾一下行李。”
　　“其实就是十天的集训加上两天的竞赛，一共要去临市12天。”杨其进指了指给他们的表格，“这个表格要认真填，家长需要签字的，到时候会有随行的老师收上来。”
　　“各科老师都对你们寄予厚望，你们俩好好发挥，争个好名次回来。”
　　周哲点点头，低声答应：“好。”
　　鹿楚却沉默着没说话。
　　她盯着手里的报名表，咬了咬唇。
　　如果她去参加竞赛，就要将近两周不能回家。
　　可小璟现在的情况……
　　鹿楚心底一百个不放心。
　　“杨老师，我……能不能不参加？”


第12章 过来12
　　梁璟吃过早饭后等宋芝离开家，就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抱着手机不断地翻着存在手机图库里的家人的每一张照片。
　　梁璟本不想睡觉的，但是昨晚一夜未眠，身体困倦疲累，于是导致他刚躺下没多久，神志就被困意包裹住。
　　梁璟不知不觉就这样抱着手机睡了过去，手机屏幕的照片还停留在他们去年过年拍的全家福上。
　　睡着后的他给了噩梦机会，可以让那场巨大的阴影冲进梦境中，帮他回忆着那天发生的所有细节。
　　梁璟不出意外地又在梦里看到了当场死亡的父母，奄奄一息不断挣扎的姐姐。
　　这次就连呼吸声都格外的清晰，不平稳的呼吸时浅时深，仿佛就响在他的耳畔处。
　　梁璟分不清这是谁的呼吸，但他的梦境中不断地重复闪过姐姐扑过来护住他的那个画面。
　　一遍一遍，冲击着他几近崩溃的理智和神经。
　　“姐！”梁璟惊叫着醒过来，不仅出了满头大汗，还掉了眼泪。
　　他吸了吸鼻子，缓慢地撑着身体坐起来，耷拉着脑袋无声地落泪，起伏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震着他的耳膜。
　　他这才知道，他在梦里感受到的呼吸，其实是自己的。
　　“对不起……”梁璟哽咽着低喃，愧疚溢满胸腔，压在肩上，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还活着，对不起……”
　　没有一个人知道此时此刻在某一间卧房里，他正饱受着折磨，想死却不能死的感觉几乎要让他窒息抓狂。
　　梁璟实在受不了，拿起手机来，开始打电话。
　　给父亲打，没有人接听。
　　给母亲打，没有人接听。
　　给姐姐打，还是没有人接。
　　他不死心地拨着号码，一次又一次，应答他的始终只有机械的女声，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梁璟惶然地坐在床上，望着自己完全没有知觉的双腿，目光茫然无措，感觉整个世界都离他很远很远。
　　他仿佛是那个被全世界遗弃的人，找不到进入世界的入口，也寻不到脱离黑暗的出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直呆坐着的梁璟这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他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下床坐上轮椅出了卧室，到客厅后拿起电话听筒，电话的另一端瞬间就响起鹿楚的声音。
　　“小璟？”女孩子的声音温柔轻小，似乎是刻意压着，但莫名的就让他的心平静不少。
　　梁璟低应：“嗯。”
　　“吃午饭了吗？”鹿楚关心地问他。
　　“还没。”梁璟如实回答道。
　　鹿楚听到他这样说，轻皱了皱眉，“不会自己做是不是？我帮你订份外卖……”
　　“不用了，”梁璟打断她，“小鹿姐，我会自己看着做的。”
　　鹿楚不太放心地说：“你还是不要自己做了，别再伤到……”
　　梁璟说：“不会伤到。”
　　鹿楚沉吟了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话语微微扬起，对梁璟道：“小璟，你要自己做饭的话，就去我房间的书桌上拿那个封皮上有两个小孩子吃糖的本子，里面有我写的几道饭菜的做法，你可以参考一下。”
　　“好。”梁璟应道。
　　鹿楚还是不太放心地嘱咐：“你自己做饭一定得小心，别受伤。”
　　“记住了。”梁璟很乖地答应她。
　　鹿楚这才急匆匆地说：“午自习的铃响了，我挂了啊小璟，你一定注意安全，别让自己受伤，拜拜。”
　　梁璟挂掉和鹿楚的电话后就坐着轮椅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再出来时已经恢复成了那副冷淡漠然的样子。
　　梁璟看了眼客厅里的钟表，已经快中午一点了。
　　他先去了厨房，结果意外发现，厨房里用菜罩盖着两道菜，旁边的电饭煲一直插着电，处在保温状态。
　　菜罩上有一张便利贴，上面的字迹漂亮工整，写着这样一段话：“小璟，中午的饭菜阿姨帮你准备好了，菜要放在微波炉加热一下，饭一直有保温可以直接盛出来吃。从微波炉里加热完拿菜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手套，别烫到自己。吃完了把餐具放在洗水池就好，晚上我回来弄。”
　　梁璟垂眼看到菜罩旁边就放着一双家具隔热手套。
　　空荡荡的心脏微微有些异样，他没在意。
　　梁璟按照宋芝说的把菜放进微波炉加热，家里的电话又响起来。
　　他操纵着轮椅移动到客厅，接起来。
　　宋芝关切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小璟，看到厨房里的午饭了吗？”
　　梁璟低声乖乖地回：“看到了，谢谢阿姨。”
　　宋芝笑笑，说：“不用谢，你记得吃啊，菜先加热再吃，拿的时候别烫到自己。”
　　“好。”
　　“行，那没别的事阿姨就挂啦，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
　　梁璟把听筒放回去，坐在轮椅上发了会儿呆，直到微波炉叮了一声，他才堪堪回过神来，转过方向去了厨房。
　　梁璟一个人吃过午饭刷了锅后，心里还想着鹿楚说的话。
　　于是就就缓慢地移动到了鹿楚的卧室门口，在犹豫了一秒后，推开了她房间的门。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她的卧室。
　　浅粉色的主调，牛奶白的家具，和他房间里的家具看起来差不多。
　　他操纵着轮椅来到她的书桌前，找到了她说的那个本子。
　　梁璟翻开第一页，是她写的那天给他做的米粥的做法还有煎鸡蛋的步骤和注意事项。
　　步骤用蓝色的笔，注意事项用红色的笔，涉及到用量的她用了绿色的笔。
　　每道美食的菜谱旁边还画了相应的图案。
　　看起来无比可爱俏皮。
　　梁璟一页页翻过，每一道都是她这几天给她做过的饭菜。
　　虽然才只有几页，但梁璟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本子。
　　等她写完，他想要过来好好地保存。
　　然后把上面的每一道菜，亲自做给她吃。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来。
　　——你会有那一天吗？
　　梁璟的神情突然绷起来，低垂的眼睫里闪过一丝晦涩。
　　他会有那一天吗？
　　他也不知道。
　　或许，没有吧。
　　.
　　鹿楚在厕所的隔间偷偷给梁璟打了一通电话，确定他安然无恙才急忙往教室跑去。
　　这会儿铃声已经结束了，走廊上没有一个人，鹿楚正往教室小跑的时候，另一边的楼道口突然出现了查纪律和迟到的检查小组的人。
　　检查小组的成员都是每个班的班长，今天轮值的是隔壁14班的男班长张扬和楼下5班的女班长宋渺。
　　张扬在前面走，一眼就看到了鹿楚紧张地往教室小跑，已经跑到了14班的位置，很快就能从13班的后门进教室。
　　他忽然转过身，用身体挡住了向来大公无私的宋渺。
　　宋渺猝不及防撞到张扬身上，额头磕的生疼，她抬手捂住前额，皱紧眉仰起脸来压低声音怪道：“你干嘛！”
　　张扬低头看着宋渺，故作紧张着急地摸着兜，“我手表好像丢了……”
　　宋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用手里拿着的笔敲了敲他手腕上那只手表的表盘，语气嫌弃地说：“大哥，智商呢？”
　　张扬抬起手来，嘿嘿笑了声，“啊，是我犯傻了。”
　　他转过身，看到走廊上空空荡荡的，笑着对宋渺低声说：“走吧。”
　　鹿楚跑到14班教室外面的时候就看到检查小组的人出现在了楼道的另一边，她正慌张时，走在前面的男生忽然转过身去了，还正好挡住了跟他一起要检查迟到人员和各班级纪律的另一名班长。
　　鹿楚瞬间抓住机会就往前跑了几步，从后门进了教室，飞快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随便拿出一张试卷来，旋开笔帽假装正在认真做题，其实是在缓解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张扬和宋渺经过13班的时候，他扭脸透过玻璃望向教室内，看到鹿楚已经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正低头捏着笔做题，嘴角轻勾了下。
　　鹿楚只是在草稿本上写了一句话提醒自己——晚上回家后记得找小璟要号码。
　　今天中午想给梁璟打电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他的手机号，只能转而打家里的座机联系他。
　　晚上找他要到号码，以后联系会更方便些。
　　鹿楚在脑子里记下这件事，又把从班主任那里领来的需要家长签字的报名表和那张家长同意书塞进书包，这才收了收心，开始做题。
　　.
　　晚上宋芝回到家时，梁璟正在阳台上对着画板画画，已经放学回家的鹿楚正在厨房里，快要把晚饭做好。
　　宋芝进到厨房，拉上厨房的门后看到洗碗池是干净的，便问鹿楚：“楚楚你把小璟中午用的餐具都洗出来了？”
　　鹿楚疑惑不解：“啊？没有啊。”
　　宋芝轻叹了声，说：“那看来是小璟自己刷了。”
　　她看鹿楚一脸茫然，便说了她早上临上班前给梁璟提前把午饭准备好的事。
　　鹿楚这才了然。
　　锅里还炖着汤，需要再等些时间才可以，宋芝对鹿楚说：“别在这儿守着了，出去坐会儿。”
　　鹿楚却忽然叫住她，轻声说：“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宋芝停住脚步，声音温和地笑道：“什么事？”
　　“往前有个综合性省级竞赛，学校要求高三每个班前两名报名参加，班主任给了我一张报名表。”
　　宋芝听闻，笑着说：“挺好的啊，楚楚你好好准备竞赛……”
　　她的话音还未落，鹿楚就又道：“但是如果参加竞赛的话，就必须得去临市参加为期十天的封闭式学习集训，参加完集训再竞赛，明天就要动身。”
　　“如果我不去的话，需要家长在同意书上签字，班主任还会打电话核对一遍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同意我放弃这次竞赛。”
　　宋芝脸上的笑意散去，眉心瞬间轻拧起来，“楚楚，你这意思是……你不去？”
　　鹿楚轻抿了抿唇，点点头，轻应：“嗯。”
　　“我不想去。”
　　宋芝望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温柔道：“楚楚，你该去的，家里你不要担心，有我呢，小璟我会照顾好。”
　　鹿楚还是坚持，“妈，我不想去。”
　　“你能不能签字同意，告诉我们班主任我不去了。”她的语气似恳求。
　　宋芝打心眼儿里不想让鹿楚放弃这次集训和竞赛的机会，“楚楚……”
　　梁璟结束了画画后想喝水，他只是发觉客厅里的水壶里没水了，所以打算接点水烧热，但没想到，他会意外听到鹿楚和她母亲的这番对话。
　　梁璟坐在轮椅上，垂下头抿住唇。
　　自己果然是个累赘。
　　须臾，厨房的门被梁璟拉开。
　　鹿楚和宋芝都没料到梁璟会突然开门，一时间微愣。
　　梁璟望向目光稍怔的鹿楚，话语很低，淡淡道：“小鹿姐，你去吧。”
　　鹿楚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梁璟就又说：“如果你因为我放弃什么，那我就不会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他的嗓音寡淡冷清，却很认真坚定。
　　鹿楚和宋芝都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小璟。”鹿楚有些无奈地喊了他一声。
　　梁璟没再说什么，转身操纵着轮椅离开，把水壶放下后就沉默地回了房间。
　　鹿楚看了宋芝一眼，宋芝用眼神示意让她去跟梁璟谈谈。
　　鹿楚立刻就走出了厨房。
　　她追着梁璟来到他的卧室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声音轻柔道：“小璟，我进来了啊。”
　　随即，鹿楚推开他的房门。
　　梁璟的轮椅上停在窗边，他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
　　鹿楚缓步走到他身边，轻唤：“小璟。”
　　梁璟往另一边撇开头，没作声。
　　鹿楚失笑，她移到他轮椅后面，弯腰歪头凑到他面前，“还生气啦？”
　　梁璟又撇开头，鹿楚便追着歪向另一边，那张清秀漂亮的脸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梁璟抿紧唇，没再偏开头，只是垂着眼不肯看她。
　　鹿楚语气温柔，像哄似的喊他：“小璟……”
　　梁璟像是赌气，语气任性：“我不要你因为我做这样的牺牲和放弃。”
　　鹿楚轻叹了口气，对他说：“小璟，我也没有牺牲放弃什么，只是一次竞赛而已，对我来说参不参加其实并没什么影响。”
　　梁璟沉默着，下颚线绷紧。
　　在他看来，她就是因为他才不去的。
　　鹿楚无奈，开始妥协，松口道：“我可以答应你去参加集训和竞赛。”
　　顿了顿，她继续说：“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梁璟抬眼看向她，鹿楚漂亮的双瞳正望着他，她语气认真地说：“你得答应我，要乖乖地等我回来。”
　　鹿楚像是嘱咐一般，一字一句地缓慢叮咛他：“这段时间要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好好地调整情绪，听你宋阿姨的话，等着我回来。”
　　梁璟飞快地垂下眸子，低敛的眼睫轻轻颤抖，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攥紧。
　　“好。”他的喉结滑动，低涩地应下来。
　　鹿楚这才绽开笑，她伸出小拇指，莞尔道：“那拉勾。”
　　梁璟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慢慢伸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她的手指很柔软。
　　“盖章。”
　　两个人的大拇指贴上。
　　松开手后鹿楚浅笑着对他说：“拉过勾了，就要遵守约定。”
　　说完，她就将刚才和他盖过章的大拇指指腹摁在了他的前额上。
　　“烙印。”
　　梁璟左胸腔的心蓦然一滞。


第13章 过来13
　　和梁璟约定好后，鹿楚就用轮椅推着梁璟从房间走了出来。
　　宋芝正好把最后一个汤端上桌，对他们淡笑着说：“先过来吃饭。”
　　鹿楚推着梁璟到了餐桌旁，对宋芝说：“妈，我去参加集训和竞赛。”
　　宋芝闻言欣慰地笑道：“好，一会儿吃完饭好好收拾一下东西，别落下什么。”
　　“嗯。”鹿楚点了点头，在梁璟身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后，鹿楚在厨房里把锅和碗都刷干净，但却没有立刻离开厨房。
　　她拿出模具，准备好材料，开始做牛轧糖。
　　鹿楚想起上次做牛轧糖还是一个多星期前。
　　那天梁珏来家里玩，小璟还在她做牛轧糖的时候和珏珏开了视频。
　　视频里的男孩子当时还那么爱笑。
　　谁都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就发生了那场车祸。
　　现在，一切都踏上了另一条轨道。
　　鹿楚越想越难受心酸，忍不住边掉着眼泪边做东西。
　　.
　　梁璟吃过饭后就回了房间。
　　他想给鹿楚准备点什么，可发觉她应该什么都不会缺。
　　梁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那个行李箱上。
　　那是他回明城那天带回来的行李箱，里面有他的衣物，还有几个礼物。
　　其中一个就是买给小鹿姐的。
　　但由于发生了车祸，他对那天所有有关的物件都很抵触，所以一直不肯去碰那个行李箱。
　　梁璟坐在轮椅上过去，费力把行李箱拎起来，在床上放平，解开密码锁后拉开拉链。
　　箱子里的东西都还在里面，梁璟看着那几个盒子，随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粉色的盒子来。
　　这个是他给小鹿姐准备的。
　　因为姐姐曾经无意间提过，说鹿楚的幸运色是粉色，所以他特意用了粉色的盒子包装。
　　梁璟攥着这个盒子，忍不住又联想到了姐姐。
　　少年的神色轻敛，清澈乌黑的眸子里掩不住难过。
　　.
　　鹿楚把做好的牛轧糖一块一块地用糯米纸裹好后再用糖纸包起来。
　　刚刚在梁璟的房间和他达成约定后要出来的时候，她无意间发觉放在梁璟床头的那个小竹篮里没了牛轧糖。
　　应该是被他吃完了。
　　所以鹿楚才在晚饭后做这个小零食。
　　做好后鹿楚就抓着两把牛轧糖敲响了梁璟的房门。
　　她推开门进来，梁璟正坐在床边，手快速地伸到了枕头下，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鹿楚觉得应该是他家的全家福之类的东西，没怎么在意，也没开口问他藏了什么，只当自己没看见，走过来后把手里的糖放进他床头柜的竹编蓝里。
　　“十二块牛轧糖，”她拿起精致的小篮子在梁璟面前晃了晃，笑语盈盈道：“你一天吃一块，吃完最后一块，我就回来了。”
　　“然后再给你做新的。”
　　梁璟接过小篮子来，捧在手里，点了点头，乖乖应道：“好。”
　　其实外面还有好些牛轧糖，但鹿楚只给了梁璟十二颗。
　　因为她想让他有个期盼、有个念头。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可以每天支撑着他安然度过。
　　她那晚查了“幸存者内疚”这个创伤后应激障碍，心里其实很担心梁璟，但现在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梁璟说这件事，母亲也还没寻到可以让她们足够放心把梁璟交出去的心理医生。
　　所以鹿楚只能委婉地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守护住这个一直活在愧疚里、甚至可能有自·杀念头和冲动的男孩儿。
　　鹿楚看到他这么听话地答应，嘴角微微上扬，看到他的行李箱还放在床上，便问：“这个还需要吗？这会儿不用的话我给你放起来。”
　　梁璟没有拒绝鹿楚的帮忙，让她帮自己把行李箱放进了柜子里的最下面。
　　鹿楚合上橱门，转身对梁璟话语温和地说：“那你早点睡。”
　　梁璟低应：“嗯。”
　　鹿楚便抬脚往外走去。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梁璟忽然又叫住她。
　　她转过身，看到梁璟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盒子，然后就想用手撑着去坐到轮椅上。
　　鹿楚快步走回来，刚站到他面前，他就把手中的盒子递给鹿楚。
　　鹿楚很意外，眼眸微微睁大，惊讶道：“小璟……”
　　“这是我从南城带来的，本来就是想送给小鹿姐的礼物。”
　　梁璟说完就执起鹿楚的手来，把盒子放在了她的掌心。
　　鹿楚捏着盒子，嘴角不自觉地上翘起来，“谢谢小璟，那我就收下了。”
　　梁璟点了点头，“嗯。”
　　“啊对了，”鹿楚忽然从兜里拿出手机来，对梁璟说：“我们还没加微信，也没有电话，今天中午想给你打电话才意识到前两天都在一起，用不到手机联系，根本没想起来还没有联系方式。”
　　梁璟从她的手里接过手机，在拨号键盘上输了自己的手机号，拨通，等被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后才挂断。
　　然后就把手机还给了鹿楚。
　　“微信同号。”他说。
　　鹿楚笑了笑，从他瘦削修长的手里接过手机，“那我一会儿加你。”
　　梁璟“嗯”了声。
　　等鹿楚离开，他就拿起手机看了眼，未接电话里多了一个号码。
　　是她的。
　　梁璟点开编辑，输入了新建联系人的备注——小鹿姐。
　　.
　　鹿楚把厨房里剩下的那些牛轧糖用袋子装起来，拎回卧室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打算带去集训的地方。
　　回到房间后鹿楚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没一会儿，宋芝就拿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楚楚，这些你带着。”宋芝把手里的驱蚊露递给她，又把一个装有常备药的袋子给鹿楚放到行李箱里，说：“你们住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有蚊子，先拿着，还有这些药，是治感冒发热和肠胃不舒服的，以防万一。”
　　“好。”鹿楚把母亲拿来的东西都装进了行李箱里。
　　“行了，你收拾好行李早点睡，明天是要去学校集合吧？”宋芝关切地问。
　　鹿楚点点头，“对。”
　　“我开车送你过去。”
　　宋芝刚说完，鹿楚就笑着拒绝道：“不用了妈，又和你上班不顺路，我坐公交直接就到学校门口了。”
　　宋芝还想说什么，鹿楚又说：“我都多大啦，不用操心我。”
　　“行吧，那你到时候给妈妈发消息。”宋芝妥协。
　　鹿楚浅笑应下：“好。”
　　“妈，小璟答应了我会好好的，也会听你的话，所以如果你找到了可靠的心理医生，就尽快试着说服小璟去看病吧，我怕这件事越拖对他越不利。”鹿楚一边往箱子里装东西一边对宋芝说道。
　　提到梁璟的状况，宋芝的神色就凝重起来，她叹了口气，说：“倒是有个心理医生我觉得可以，不过他现在在国外，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到时候我先去见见他，再决定要不要让小璟在他那里接受治疗。”
　　“好。”鹿楚说：“那你随时告诉我小璟的情况。”
　　“知道了，”宋芝答应下来后又摸了摸鹿楚的脑袋，欣慰地低叹：“不过你还是要以学业为主，别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了学习，知道吗？”
　　“一切有我。”
　　“嗯。”鹿楚浅笑点头。
　　等宋芝离开，鹿楚把装好东西的行李箱拉好拉链放到墙角，自己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休息了会儿，瞥眼间看到了梁璟刚才送给她的那个礼物。
　　刚才回到房间后她忙着收拾行李，就随手把这个粉色的盒子放在了书桌上。
　　这会儿闲下来，鹿楚就拿起了这个盒子，打开。
　　一块粉色表带的腕表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鹿楚怔了怔，垂眼望着这块手表。
　　浅粉色的细牛皮表带，表盘周围镶了一圈细钻，表盘里有一只小鹿，两只鹿角尤其可爱。
　　翻过来，背面的后盖中央刻着一对鹿角，外围一圈是英文字母。
　　可能是商家的标志什么的，鹿楚没太在意。
　　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这块手表，表带的质地很柔软细腻，触感很舒服。
　　粉色一直都是她钟情喜欢的颜色，浅浅的粉色很能勾起女孩子的一颗少女心，就只看着这么养眼的粉嫩嫩的物件，她都觉得开心。
　　鹿楚的嘴角轻扬起来，想给梁璟说一声她很喜欢。
　　这才进而想起刚刚说要加他微信的，但是回到房间后她就忙着收拾行李了。
　　鹿楚立刻拿过手机来，找到拨出去的那通电话，复制了号码后粘贴到微信，找到了梁璟的微信。
　　他的微信头像是全黑色。
　　昵称是——RllL
　　鹿楚向他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几乎是下一秒，对方就通过了她的验证。
　　自从鹿楚从他的房间离开后，梁璟就没有让手机离过手。
　　他一直在等她加自己。
　　她的头像是一对鹿角，昵称叫“LuLu”，很好认，所以他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小鹿姐。
　　鹿楚加上梁璟后就把那块手表戴到手腕上，又将手放在书桌上，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梁璟发了过去，然后又发了一条消息。
　　【LuLu：我很喜欢！谢谢小璟！】
　　【RllL：小鹿姐喜欢就好。】
　　梁璟望着她拍给他的照片，点开了大图。
　　照片上女孩子的手很白皙光滑，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那块粉色的腕表戴在她的手腕上，看起来格外漂亮。
　　而，最巧合的是，手表上的指针，时针指着“Ⅸ”，分针落在了“Ⅳ”。
　　在罗马数字里，Ⅸ＝9，Ⅳ＝4。
　　所以她拍照的时间恰好是，21:20。
　　梁璟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最后点了保存。
　　.
　　这晚深夜，依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梁璟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件被他忽略掉的事。
　　当时这块表他……特意选了初恋粉表带，还在表盘的背面让人刻了一圈花体英文。
　　——XLJQXKLWXHN
　　梁璟今晚只是想送她点东西，就想到了这个表是个现成的礼物。
　　而他身边也只有这个可以送给她的东西。
　　但他当时忘记了自己本来想用这块表传达的意思，以及在这上面花的小心思。
　　这会儿突然想起来，梁璟开始忐忑不安，在床上更加辗转反侧。
　　小鹿姐那么聪明，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那她……会不会疏远我不想理我了？
　　梁璟越想越烦躁。
　　不该这么欠考虑就把东西送出去的。
　　因为心里慌张，再加上梁璟本就不想在鹿楚和宋芝在家的时候睡觉，这晚又睁眼到了天亮。
　　然而，隔天清早。
　　梁璟从房间里出来后，一眼就看到鹿楚的手腕上戴着他昨晚送的那块腕表。
　　他不安了一夜的心，就这么轻易地被抚平了。
　　甚至……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悄悄地要滋生蔓延。


第14章 过来14
　　吃过早饭后鹿楚拎着行李箱率先出了家门。
　　梁璟送她到玄关，他坐在轮椅上，目送着鹿楚离开。
　　一句话都没说。
　　梁璟很想送她，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把她送上车。
　　但是他现在这样，只能坐在轮椅上，这样目送着她一个人拎着行李箱离开。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他什么都做不了。
　　梁璟正在心里厌弃这个什么都无法做的自己，门就被宋芝重新关上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宋芝嘱咐鹿楚的那句：“上车到站都记得说一声啊。”
　　门被宋芝关上后，梁璟和宋芝回到客厅，宋芝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梁璟就打开家里的扫地机器人，让它打扫屋子。
　　宋芝和昨天一样给梁璟提前准备好午饭，然后才急匆匆地出门去上班。
　　等宋芝也走后，梁璟就去了阳台上的画板前。
　　他右手拿着画笔开始勾勒线条，左手攥着手机，等着鹿楚的消息。
　　但其实他并不知道鹿楚会不会和他也说一下她有没有上车有没有到达临市集训的地方。
　　八点多，梁璟攥在手心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LuLu：我上车了小璟，要出发了。】
　　【LuLu：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也帮我监督一下你宋阿姨，如果她回到家还一直忙工作到深夜你就偷偷告诉我。】
　　梁璟心口一滞，乖乖地应下来：【好。】
　　【RllL：小鹿姐也照顾好自己。】
　　【等我回来。】
　　【嗯。】
　　鹿楚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她刚结束了和梁璟的聊天，旁边就多了道身影，一个女孩子化着淡妆涂着口红，漂亮的包包斜跨在肩膀上，完全不像是去为竞赛参加集训的，倒像是去选美的。
　　她笑着问鹿楚：“这儿有人吗？”
　　鹿楚摁灭手机，抬起头来对她浅淡一笑：“没有。”
　　女孩子便在鹿楚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学校雇的类似旅游大巴和机场大巴的车辆，一辆车载这些学校挑选出来的尖子生，座位绰绰有余。
　　刚刚坐到鹿楚旁边的女孩子就是隔壁兄弟班的，鹿楚知道她，叫江爽，人如其名，比较爽朗的一个女孩子。
　　性格好，长得也很漂亮，所以很受男生们喜欢，尤其还有14班的班长张扬为她撑腰，更让学校里很多女孩儿羡慕嫉妒。
　　江爽和鹿楚被男生们评为不同类型的校园女神，至于到底谁第一谁第二，根本没办法评判。
　　因为除了成绩都很拔尖，其他地方她们俩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两个女孩儿，尤其是长相上。
　　江爽皮相很媚，哪怕不化妆都会让人觉得她像只小狐狸精一样漂亮，尤其那双眼睛，像是会勾引人，一笑起来更甚。她是属于妖娆性感的那种美女。
　　而鹿楚跟妩媚并不沾边，她平日里素面朝天，在别人眼里是不施粉黛的素颜女神，清纯素净温柔淡雅是别人对她固有的印象。
　　这下两个被男生公认漂亮的女孩儿坐在了一起，登时引起不少目光来。
　　坐到江爽身后的张扬也频频侧头看向斜前方的鹿楚。
　　而坐在他里侧靠窗的周哲倒是全然不在意这种事情，坐下来后就闭上了眼。
　　因为是兄弟班，又都担任班长，张扬平日跟周哲关系还不错，知道那件事对这人打击挺大，这段时间也没再开周哲的玩笑。
　　车子发动后，好多同学一开始都还很兴奋地说话聊天，到了中途时，车里基本就没什么声音了，大部分同学开始补觉，有的偷偷戴着耳机看视频听音乐。
　　鹿楚本来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心里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梁璟这十二天要怎么过。
　　突然，右耳上多了一个耳塞，鹿楚扭脸，江爽笑着悄悄地对她说：“一起听歌。”
　　鹿楚的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戴好了耳机。
　　过了会儿，她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几块她带来的牛轧糖来，捏着一块问江爽：“吃吗？”
　　江爽开心地接过去，说了句谢谢。
　　就在这时，突然从身后冒出一颗脑袋，张扬低声说：“我也想吃。”
　　江爽白了他一眼，“不给，我就一个。”
　　鹿楚笑了笑，也递给张扬一颗。
　　随后又拿出一块来，朝后脸轻喊了声：“周哲……”
　　话音未落，鹿楚就看到周哲正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她立刻就住了嘴，但周哲还是睁开了眼。
　　因为把他吵醒，鹿楚有些不好意思，她把糖递过去，问：“你吃吗？”
　　周哲看到鹿楚手里拿着的这块糖，神情一怔，而后就缓慢地抬手接过了牛轧糖，低声对鹿楚说了句：“谢谢。”
　　鹿楚抿嘴轻牵唇角，没说什么。
　　周哲却多又问了句：“这是你做的？”
　　“嗯？”鹿楚疑问完后点点头：“嗯，我昨晚做的。”
　　周哲垂下眼，没再说话。
　　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多星期前，梁珏出事那天的傍晚，他在朋友圈看到梁珏发的一条动态。
　　“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某人，请你吃糖啊。”
　　周哲看到了。
　　张扬听到这糖是鹿楚自己做的那一瞬间就惊讶道：“你自己做的啊？我还以为是买的，鹿楚你也太心灵手巧了吧？”
　　鹿楚旁边的江爽嫌弃死张扬这副狗腿的样子了，轻嘁了声。
　　鹿楚也被张扬夸的不自在，她窘涩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所以就没说。
　　回过头自己剥开了一颗含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片刻后，鹿楚重新掏出手机来，给梁璟发了一条微信。
　　.
　　梁璟在结束了和鹿楚的聊天后画完了一副画，然后就开始被困倦袭击。
　　他强撑着不愿让自己陷入沉睡，因为他怕再一次梦到车祸的场景。
　　每次他做了那场梦再醒过来，全身疼的仿佛刚刚经受过那场车祸一般，可只有那两条腿，完全没有任何知觉。
　　尽管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但梁璟还是抵挡不住困意，回到卧室没多久就因为太疲倦睡了过去。
　　他开始做梦，一次次相同的梦境就像是一场场轮回。
　　让他一遍一遍地品味着这场车祸带给他的无尽痛苦。
　　梦里的梁璟又坐到了车上，父亲在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上，姐姐就在他旁边。
　　他们都在笑，可梁璟却惊慌失措起来。
　　因为他知道，就在前面那个路口，车祸发生了。
　　他向前倾身，抓着驾驶座的椅背对父亲大喊“停车”，但是父亲好像听不到他说话，依旧脸上挂着笑往前行驶着。
　　距离越来越近，梁璟急的满头大汗，他无能为力地看着车子就要到路口。
　　五米、三米、一米……
　　那辆货车出现了！
　　一声震动传来，梦境里的场面突然化作一团烟雾融在了空气里。
　　手指感知到了来自外界的震动，梁璟霍然睁开眸子，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不甚清明地望着天花板，慢慢地拢回神思，发觉只有自己。
　　噩梦本身是现实。
　　他梦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梁璟想到梦里父母和姐姐的笑容，眼眶酸胀，视线朦胧。
　　醒来后巨大的愧疚几乎要淹没他，梁璟几近崩溃地抓扯着床单，恨不得自己也死掉才好。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活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活着。”
　　他的声音低如蚊蝇，哽咽着喃喃。
　　就在梁璟情绪失控的时候，手机忽然不断震动起来。
　　梁璟被强行拉扯回神思，他拿起手机来，视线模模糊糊地看到来电显示上显示——小鹿姐。
　　梁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扯住，他抹了把眼睛，划开接通。
　　鹿楚的声音很轻，像是刻意压了些，关心地问：“小璟，你在干嘛？”
　　梁璟随口乱编，说：“看视频。”
　　声音努力被他控制着，好在也没什么异样。
　　鹿楚像是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我忘记有没有把我的电脑的电源拔下来了，你帮我看看，如果拔下来就不用管了，没拔下来就帮我拔一下。”
　　梁璟应道：“好。”
　　鹿楚顿了顿，又说：“中午记得吃饭啊。”
　　“嗯。”
　　“那我挂了，有事给我打电话。”鹿楚嗓音温和道。
　　“好。”
　　梁璟挂掉电话后心里莫名平静不少。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鹿楚几分钟前给他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LuLu：小璟，记得每天只能吃一块牛轧糖啊，不准偷偷多吃。】
　　梁璟沉默了片刻，抿着唇回了她一句：【记住了。】
　　等他起身坐上轮椅去了她的房间查看了电脑电源有没有拔下来后，梁璟才真的敢肯定，原来小鹿姐给他打电话来，其实就只是想确认一下，他还好不好。
　　.
　　鹿楚挂掉电话后江爽好奇又有些八卦地凑近她眨着眼小声问：“跟谁打电话呢，这么温柔？”
　　“不会是男朋友吧？”江爽半开玩笑地试探道。
　　鹿楚哭笑不得地说：“什么啊，我没谈恋爱。”
　　然后她就收敛了些笑，话语轻然而认真，“是弟弟。”


第15章 过来15
　　张扬在后面听到了鹿楚的话，本来忐忑的心瞬间轻松不少。
　　她说她没谈恋爱，自己就还有机会。
　　虽然在学校里老师就说了这次封闭集训会很严格，但大家万万没想到，到了目的地后，他们所有的行李都会被一一检查。
　　什么小风扇、吹风机、小电饭锅、化妆品……全都要被收起来。
　　而且每个人的手机都要上交。
　　在上交之前允许他们给家里通知说自己的手机要上交，也提醒了他们记下电话来，这里会有座机供他们联系家里。
　　鹿楚拿出本子来记下了梁璟的号码。
　　母亲的不用抄，她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然后她就给母亲和梁璟分别发微信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梁璟很快就回了她的微信：【接下来的十二天就没有办法联系小鹿姐了是吗？】
　　鹿楚飞快地点击手机屏幕敲字回他：【我可以联系你，这里有公用电话，我会每晚给家里打电话。】
　　梁璟发过来一个字：【好。】
　　等到检查都过关手机也上交后，鹿楚便拉着行李箱去了四人宿舍。
　　因为所有学生都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分宿舍，鹿楚和江爽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里。
　　这场集训堪比军事化管理，对他们在时间上严格要求，而且专业导师讲课的节奏也很快，稍微一不留神就会跟不上思路。
　　鹿楚每天都过的紧张而充实，不仅感受到了这次竞赛的竞争激烈，高三的紧迫感她都已经感受到了。
　　人在忙碌起来的时候，永远都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眨眼间鹿楚就已经集训了一个星期。
　　这天晚上九点钟，下了晚自习后鹿楚正要去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人就被江爽拉住。
　　江爽神秘兮兮地递给她一个小盒子，鹿楚轻蹙眉一脸茫然。
　　她不解地问江爽：“这是什么？”
　　“是什么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江爽嘴里含着根棒棒糖笑吟吟道。
　　鹿楚也没含蓄，直接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守护星手链。
　　鹿楚更疑惑：“你送我这个干嘛？”
　　“今天七夕啊姐妹！”
　　鹿楚失笑：“啊？七夕怎么了？”
　　江爽眨巴眨巴眼，看鹿楚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开始撇关系：“其实这不是我送的，有人托我转交给你。”
　　鹿楚瞬间拧起眉，心里有些猜测的她把盒子盖上，想要还给江爽，江爽却后退一步躲开。
　　“江爽，”鹿楚很无奈地喊她，略带请求道：“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话音未落，江爽就跑开，只留了一句话给鹿楚：“我只管送不管还的。”
　　鹿楚捏着盒子，十分无奈，只能先跑去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回到宿舍再找凉爽解决这个礼物的事情。
　　.
　　梁璟从吃过晚饭就把轮椅停在沙发旁边，守着座机等鹿楚的电话打来。
　　然而，平常九点零五分就能准时打过来的电话今天却迟到了。
　　梁璟心不在焉地垂头翻看着手机，打开微信和鹿楚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星期前。
　　他焦躁心急，几乎要坐不住，手指在键盘上方停留着，鬼使神差地发了一条微信出去。
　　【RllL：小鹿姐？】
　　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随即又慌慌忙忙点了撤回。
　　发了又能怎么样，她根本看不到。
　　梁璟隔几秒钟就看一眼静悄悄的座机，宋芝泡了杯柠檬水端过来给梁璟，像是看出了他的焦急，温声安抚他说：“别着急，再等等，楚楚可能被老师叫住耽误了点时间。”
　　梁璟心下一惊，而后才意识到宋芝虽然一眼看出了他在等鹿楚的电话，但她的话里并没有其他深意，这才慢慢暗自松了口气。
　　同时又懊恼唾弃自己根本无法管控这颗心。
　　他对她的在意，别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梁璟抿住嘴唇，手指攥紧，挫败又慌张。
　　就在他厌烦的情绪几乎要盈满胸腔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梁璟瞬间就抓起了听筒，处在变声期的男生嗓音有些低，他喊了声：“小鹿姐。”
　　对面笑了下，回唤道：“小璟啊，我就知道是你。”
　　鹿楚笑着问：“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提前在电话旁坐好等我打过来？”
　　梁璟不自觉地心跳快了些，很诚实地应：“嗯。”
　　鹿楚轻浅的笑着顺着电波蔓延过来，钻进他的耳朵里，惹得他的心都酥麻起来，全身仿佛通了电流一般，每一个细胞都瞬间苏醒。
　　“今晚吃的什么？”鹿楚随意而轻松地问道。
　　“剁椒鱼头，红烧肉，清炒竹笋。”梁璟一一说了出来。
　　鹿楚很羡慕地叹了声，说：“我也好想吃。”
　　“还有五天。”她有些开心道：“再有五天我就回去啦。”
　　“嗯。”梁璟低应。
　　他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
　　今天竹篮子里的牛轧糖还剩五块，距离小鹿姐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也越来越痛苦了。
　　“最近睡眠还好吗？”鹿楚关切地问梁璟。
　　“还好。”他撒谎道。
　　“情绪呢？”
　　“也还好。”
　　“那就行，等我回去好像也到了该带你去医院复查腿伤的时间。”鹿楚对梁璟轻声道：“到时候我陪你去复查。”
　　梁璟说：“好。”
　　不管鹿楚说什么，梁璟每次都乖乖地应，格外听话。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鹿楚说的所有。
　　“不早了，小璟你把电话给你宋阿姨，我跟她说两句话就得回宿舍了。”
　　“提前跟你说声晚安，今晚也要睡个好觉知道吗？”因为时间紧迫，鹿楚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许多。
　　梁璟“嗯”了声，淡声道：“记住了。”
　　然后就把听筒递给了宋芝。
　　宋芝和鹿楚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掉了电话。
　　梁璟刚要起身打算回房间，宋芝忽然叫住他，声音温柔地说：“小璟，阿姨想跟你说件事。”
　　本来想操纵着轮椅回房间的梁璟便没有动，乖巧地说：“阿姨你说。”
　　宋芝沉吟了片刻，才开口把事情说出来：“小璟，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晚上睡不着，白天才会睡会儿？”
　　梁璟低下头，没说话。
　　“白天睡还会做噩梦吗？”宋芝看着他问。
　　梁璟抿紧唇依旧沉默着。
　　宋芝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她只是选择用疑问的语气说出来，显得稍微委婉一点。
　　“小璟，”宋芝话语轻柔道：“你愿意见见心理医生吗？”
　　梁璟的身体紧绷，手指攥成拳头。
　　“阿姨知道有个心理医生，人很好，也很专业，我们去找他看看好吗？”
　　半晌，梁璟才晦涩地回她：“对不起阿姨，让你为我费心了。”
　　宋芝心疼地轻皱眉，刚想说不用对她道歉，梁璟就又寡淡道：“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宋芝心底稍微放松了一点。
　　至少没有直接拒绝。
　　“好。”宋芝笑着回。
　　.
　　鹿楚挂掉电话后回到宿舍就把那个盒子放到了江爽的床铺上，然后就去水房洗漱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和平常一样一分一秒地流逝过，眨眼间就到了鹿楚竞赛结束要回家的时候。
　　竞赛结束的前一晚，鹿楚晚上回到宿舍不断地打喷嚏，江爽担忧地问：“楚楚你怎么了？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宿舍里的另一个女生也说：“这两天变天，注意点吧，听说明天还有大雨。”
　　鹿楚用卫生纸擦了擦鼻子，略带鼻音道：“可能有点着凉，没事。”
　　……
　　梁璟这晚躺在床上，听了一夜的风雨。
　　零点一过，就是母亲的生日。
　　他还小的时候母亲为了稳住事业，不得不只身一人带着他去了南方的城市生活，父亲也因为医生这个职业不便离开这里，一个人照顾着比他大三岁的姐姐。
　　这些年来，一家四口常年分开，只有在节假日才会团聚在一起，但感情一直都很好。
　　车祸发生的那一天，正是他和母亲搬回明城来生活的日子。
　　本以为从今以后，母亲在明城的总公司上班，他也转回和姐姐同一所中学读书，一家人就再也不会分开。
　　然而，天降灾祸。
　　梁璟因为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长大，对母亲的感情最深，所以就导致现在更加痛苦不堪，无法自救。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堵闷难受到感觉自己呼吸不畅，他丝毫没有办法。
　　往年每到这一天，哪怕父亲和姐姐不能和他们团聚，他们一家四口都会开视频的。
　　他会给母亲买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会给母亲唱生日歌。
　　只是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都已经变成了他人生里的回忆。
　　梁璟睁着眼眸，黑暗的房间里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他的呼吸和心跳清晰地响起，这些他还活着的证据，混在窗外的雨声中，不断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一遍遍地默念着“对不起”，自责和愧疚像残酷的刑具一般折磨着他。
　　让他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心更加遍体鳞伤。
　　煎熬了整晚，终于迎来了白昼。
　　但痛苦并没有消失。
　　尽管已经风停雨骤，可依旧没有太阳。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顶。
　　梁璟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暗黄的天气，过了会儿才站起来，缓慢地绕到床的另一边，坐到轮椅上出卧室。
　　宋芝这几天其实有好几次想问问梁璟有没有考虑好，但又怕把他逼的紧了，反而适得其反，于是就耐心地等着他主动开口。
　　但这孩子说考虑一下仿佛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早上吃过饭，在要离开家前宋芝终于又问了问梁璟：“小璟，看心理医生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梁璟垂下眼，手有些用力地攥着轮椅的扶手，低声对宋芝说：“阿姨，我会好的。”
　　“其实也没什么，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宋芝知道梁璟这是在拒绝了，她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想着等楚楚晚上回来再具体讨论劝劝梁璟，便没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只是温声嘱咐他：“你小鹿姐下午就回来了，估计傍晚到家，小璟在家里等她吧，晚上我下班后回家来接你们，咱们出去吃。”
　　梁璟不明情绪地应：“好。”
　　可是，这天傍晚，鹿楚拖着生病的身躯昏昏沉沉回到家，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并没有梁璟的身影。
　　鹿楚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有他。
　　所有衣服行李都在，拐杖也在，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如常。
　　只有他和轮椅没了踪影。
　　放在阳台的画板上还有一副他画好但没有放起来的画。
　　画的右下角处有一点弧形，纸张上画着几根蜡烛，烛光跳跃摇曳，仿佛真的在鲜活地燃烧着。
　　但鹿楚辨不出他画的是什么，心慌意乱的她也没心思去猜他想表达什么。
　　她的手机关机了十几天，早就没了电。
　　鹿楚心里一咯噔，急忙用家里的座机给梁璟打电话，却在听到来电铃声从他的卧室里传出来。
　　他连手机都没有带。
　　鹿楚颤抖着手用座机拨通了宋芝的电话。
　　在宋芝接起来的那一刹那，生病的她用疼痛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哭腔来。
　　鹿楚慌张地颤音哽咽道：“妈，小璟不见了！”


第16章 过来16
　　竞赛的最后一天, 鹿楚睡醒后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巨疼，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强忍着疼痛说出来的话声音也沙哑不堪。
　　而且她还感觉头昏脑涨, 一点精神都没有。
　　鹿楚大概知道自己在发烧，就找出母亲给她准备的那几盒药来，抠了几粒治感冒发热的药片，就着水吞了下去。
　　上午是这次竞赛的最后一门考试, 理综。
　　鹿楚因为生了病没精神，吃完药后又犯困, 导致她这场考试不怎么在状态，但好在把题都做完了。
　　好不容易熬到竞赛结束, 时间也到了中午。
　　鹿楚却因为发烧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在江爽的陪同下回了宿舍。
　　她稍微休息了会儿, 然后爬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下午学校派来的车一到, 大家就拎着各自的行李箱里出了宿舍。
　　鹿楚和江爽刚走出女生公寓，就看到了张扬还有周哲等在外面。
　　张扬率先走过来，接过鹿楚手中的行李箱来，爽快的语调下隐隐带着关切：“听小爽说你生病了？我帮你拿。”
　　鹿楚刚想说不用，江爽就拉住了她的手，“哎呀，你就让他拿呗，这么大男生多拿个行李箱又不会累到。”
　　鹿楚的脸颊因为发烧而通红，她感觉自己的眼皮都在发热, 行李箱已经被张扬轻松拎下台阶，拉着往前走了。
　　江爽一手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挽着生病的鹿楚，走在张扬和周哲的身后。
　　过了会儿，江爽喊他们前面的周哲：“周大班长, 能不能帮我也拿一下行李箱？”
　　周哲回头看了她一眼，语调寡淡地问：“你也生病了？”
　　江爽对他笑：“你就当我也生病了。”
　　周哲没理睬，收回视线扭过头继续走自己的。
　　江爽幽幽叹了口气，对鹿楚吐槽：“你们班这班长够冷酷啊。”
　　然后又漫不经心地好奇道：“冷酷到让人忍不住想去试探一番，看看他到底会对什么人什么事柔软下来。”
　　鹿楚心里清楚周哲在意什么，只不过她什么都没对江爽说。
　　几个人上了车后，依旧坐到了来时的座位上。
　　张扬抱了一个箱子，周哲站在他的旁边，开始给大家发之前被收起来的手机。
　　鹿楚从周哲手里接过手机来后强撑着精神摁了下，想给梁璟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结果发现手机早就关了机。
　　她想到江爽带了两个手机来，上交了一部，自己偷偷藏了一部没交上去。
　　这段期间鹿楚有时晚上也能看到江爽的床铺上有手机的光亮从被缝里泄出来。
　　鹿楚歪了下头，嗓音沙哑的根本不像她的声音，没什么生气地问江爽：“小爽，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江爽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鹿楚。
　　鹿楚打开拨号键盘，熟练地输入了梁璟的手机号码。
　　这十二天她早就把梁璟的手机号背的滚瓜烂熟。
　　她摁了拨通键就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张扬走过来，从他抱的放有手机的盒子里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盒喉片递给鹿楚。
　　鹿楚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爽就替她接了过来。
　　“这是治嗓子痛的，你嗓子肯定发炎了，吃这个可以缓解。”江爽说着就撕开包装，拿出一块来喂到鹿楚的嘴边。
　　鹿楚不得已只好吃下去，对江爽和正望着她笑的张扬说了句谢谢。
　　她放在耳边的手机里传来的是无人接听的提示。
　　鹿楚想到她问母亲时母亲对她透露的话：“小璟晚上不怎么能睡着，只能白天再补觉。”
　　这会儿应该在睡觉？
　　鹿楚这样想着，没再重复拨打，把手机还给了江爽。
　　然后她就含着喉片闭上了眼睛。
　　然而，鹿楚到家后才发觉，梁璟不在家里。
　　她当时给他打电话也不是因为他在睡觉没听见，而是他没有带手机在身边。
　　他怎么会出门？
　　鹿楚知道梁璟心底是抵触出门的。
　　经过那场车祸，他变得十分敏感，出门后每遇见一个人，只要对方看他一眼，他都觉得对方是在同情可怜他。
　　鹿楚情急之下直接心慌意乱地给母亲打了电话。
　　宋芝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鹿楚嗓音沙哑带着哭腔对她说：“妈，小璟不见了！”
　　宋芝的心蓦地一沉。
　　难道是今天早上她又问了梁璟一次关于看心理医生的事，让他反感抵触了？
　　“楚楚你的声音怎么了？生病了？”
　　“我没事，”鹿楚着急道：“找小璟要紧。”
　　.
　　今天早上，在宋芝去上班后，梁璟就去了阳台那边，开始着笔画画。
　　一张一张，飞快的成形。
　　九张画全都画完，梁璟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他打开手机开始翻看家人的照片，还有他保存下来的关于家人的小视频。
　　这些照片和视频对他来说是一种慰藉，但同时也是让他活得越来越痛苦的催化剂。
　　梁璟打开微信，在微信上给母亲说生日快乐，给母亲发红包。
　　自然没有回应。
　　他像是魔症了似的，又打开短信，给母亲发短信说生日快乐。
　　然后男孩子就抱着手机等。
　　等啊等。
　　等到他抵挡不住困倦的侵袭，被拉扯进一场梦里。
　　他在梦里遇见了爸妈和姐姐。
　　他们正在等他，等他一起给母亲过生日。
　　眼前的场景是他们家里，餐桌上放着一个生日蛋糕，父母和姐姐围绕着餐桌坐着，四个座位，还空余了一个。
　　他们像是能感知到他，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就全都看了过来。
　　三个人缓缓站起来，对他笑，冲他招手，让他过去。
　　梁璟在梦里听到姐姐说：“小璟，快过来，就差你了！”
　　说着，她还拍了拍身侧空着的那张椅子。
　　母亲任双也温柔地笑道：“小璟，想不想妈妈？”
　　梁璟的眼泪簌簌往下落，他红着眼哽道：“想。”
　　父亲梁闻远在旁边温和地说：“儿子，过来坐，我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团圆饭了。”
　　“这么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眼看就要超过我了。”
　　“小璟，过来呀。”
　　“儿子，过来坐。”
　　“就等你啦，快来！”
　　他们不断地说着，邀请着他。
　　梁璟缓慢地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去，眼睛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变成虚无。
　　姐姐朝他伸出了手，梁璟小心翼翼地忐忑着抬手……
　　抓住了。
　　他掉着眼泪笑起来，紧紧地抓着姐姐的手不肯再松开。
　　梁璟来到餐桌前，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摇曳着火光。
　　他和姐姐还有爸爸一起给妈妈唱生日歌，一家人又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享受着幸福温馨的晚餐时光。
　　然而，就在他们一家四口一齐亮蜡烛吹灭的那一刹那。
　　周围一片黑暗，梁璟忽的失重下坠，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躺在了担架上。
　　又回到了车祸发生的那天。
　　梁璟目光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当场死亡的父母身上被盖上了白布，姐姐奄奄一息的呻·吟声像是一把把刀剜进他的心里。
　　血。
　　全都是血。
　　“只有你活着。”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道声音，让梁璟愧疚得恨不得自己也立刻去死。
　　他喃喃地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躺在床上的男孩儿哭着醒过来，他睁开眼，目光茫茫的没有焦距，空洞的看不到一点光。
　　他控制不住情绪，也无法阻止愧疚在他身体里蔓延，只能继续道歉，一遍一遍，一声一声，一句一句。
　　无数的“对不起”回响在安静的房间里。
　　可还是无法缓解一丝他心中的痛苦。
　　不能从梦境中抽离的梁璟脑海中一直回闪刚才做的那个梦。
　　爸妈和姐姐都在等他。
　　他们都在家里等他。
　　他立刻从床上挪到轮椅上，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卧室。
　　他要回家。
　　回家和爸妈还有姐姐去团聚。
　　.
　　“楚楚，你别着急，先在小区和小区附近的超市等地方找找，没准小璟就是出去散心了……”
　　宋芝勉强冷静地安慰着鹿楚，可她也知道梁璟是不喜欢出门见人的，所以根本不会闲着没事自己出去散心。
　　鹿楚急的掉眼泪：“他连手机都没拿，我根本联系不上。”
　　“我这就出公司，”宋芝拎起包打着电话就离开了办公室，“你先在附近找找看，我直接开车去他家人的墓地看看……”
　　“我们保持联系，楚楚，别慌，会没事的。”
　　鹿楚应了声就挂断电话，急忙翻出家里的一个充电宝来给手机充上，然后就拿着手机和充电宝还有梁璟的手机跑了出去。
　　鹿楚顶着一张红彤彤的发着烧的脸在小区里急匆匆地四处张望着，最终找遍了每一条路都没有看到梁璟的身影。
　　天越来越阴沉，乌云就低低地悬在头顶上方。
　　鹿楚又跑出小区，在附近沿着路一家店一家店的找。
　　超市里的收银员小姑娘在被鹿楚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坐着轮椅的十五岁男孩时，想到了之前跟鹿楚来超市买东西的那个男孩就坐着轮椅。
　　而她今天刚好见到了那个孩子自己沿着路往西去了。
　　“我看到了，大概快中午那会儿，他一个人坐着轮椅沿着路往西去了。”小姑娘刚说完鹿楚就急忙谢过她，往西跑去。
　　但是之后鹿楚再问别的店的店主，都说没有见过梁璟。
　　鹿楚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上出了一层汗，潮湿又粘腻。
　　她因为发烧头晕脑涨，恨不得直接倒下昏睡过去，可她不能。
　　小璟还没找到。
　　豆大的雨点急切地砸下来，噼里啪啦的。
　　周围的行人都急忙寻找地方躲雨，鹿楚却不敢停歇躲避。
　　她跑到一个十字路口，茫然地望着各个路标指示牌，还有交替亮起来的交通指示灯，看着身边人来人往，车来车过，自己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突然，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鹿楚立刻就接了起来。
　　宋芝担忧的声音传过来，话语也掩不住着急：“墓地没有。”
　　鹿楚还未说话，宋芝又道：“小璟有没有可能是回家了？我们去那儿找找。”
　　鹿楚突然像是被点醒了一样，发烧让她的脑子都变得迟钝，怎么就没想过小璟可能是回他家里了？
　　她急急应了下，随即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梁璟家的地址。
　　被江爽拽着去了饮品店的张扬刚和江爽一起出来，就看到鹿楚站在十字路口处，看起来很着急又很无助。
　　她就杵在那儿任凭自己淋着雨，也不挪动一步。
　　“鹿楚怎么会在这里？”撑着伞的张扬刚问完，还没和江爽走过来，就看到鹿楚拦了辆出租车，从他们眼前离开了。
　　江爽也奇怪鹿楚生着病还乱跑，看起来还很慌张，不过嘴上不饶人地揶揄张扬：“我看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楚楚对你就没想法。”
　　张扬嘁了声，说：“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说起来，我让你帮我送手链你都送不出去，你这个妹妹我要来有何用？”张扬说着就用手指戳了正在吸溜奶茶的江爽一下。
　　江爽“哈”了下，损他：“你不招人家喜欢是原罪好吗？关我屁事！”
　　“要不是你贿赂的到位，信不信我把你的事直接捅到舅舅那里，让舅舅收拾你！”
　　张扬一秒怂道：“别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什么样儿，要被他知道我这么关键的时候喜欢了个女孩，大道理能给我讲一天一夜，我耳朵绝对起茧子。”
　　“那你请我吃晚饭。”
　　“你就知道吃吃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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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楚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后直奔梁璟家。
　　雨还在下，只不过没有那么急那么大了。
　　她冒着雨一路跑，进了单元楼后因为电梯没有电梯卡无法乘坐，鹿楚无奈之下只能爬楼。
　　爬了十层楼到了他家门口，鹿楚已经快要筋疲力竭，本就疼痛的喉咙这下像是在冒烟，让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喉咙就仿佛在被人用刀子划，还充满了铁锈味。
　　鹿楚喘着气站在他家门前，发现门并没有关严，只是虚掩。
　　鹿楚心里差不多确定了，梁璟在家。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夜幕笼罩下的城市，灯火辉煌。
　　然而她推开这扇门，里面却一片昏暗。
　　鹿楚一步一步走进去。
　　渐渐的，光芒更亮堂了点，还有一些声音。
　　是欢声笑语，她听到有人在喊“珏珏”，有人在叫“小璟”。
　　“珏珏，这个是弟弟，以后你就有弟弟了。”
　　鹿楚刚走进客厅的墙边，就看到光线略微弱的房间里，电视机开着，里面正在放梁璟还是个婴儿时他们一家人的录像带。
　　虽然知道他家的地址，但鹿楚从没有来过梁璟家。
　　本来梁珏说，等她母亲和弟弟回来后，他们一家要热情地招待鹿楚。
　　可是，再也不会有那一天了。
　　她站的位置旁边就有客厅的灯光开关，鹿楚抬手按了下。
　　一瞬间，客厅灯光通亮。
　　而下一秒，鹿楚就登时惊恐地睁大眼，几乎要失声地叫了出来。
　　她是冲过去的。
　　拿着水果刀坐在地板上的梁璟，正要划破自己的手腕。
　　鹿楚突然扑到他面前，用尽所有力气掰开他的手指，把水果刀用力扔到了一边。
　　梁璟木然地抬眼望着她，看到眼前的女孩子穿着蓝白色校服，身上被雨淋过，全都湿透。
　　头发也湿答答地滴着水，看起来略凌乱狼狈。
　　红晕漫脸，眼眶通红，她呼吸不稳地喘着气，那张性感的含珠唇干涩的暴起皮，有些苍白的失去血色。
　　鹿楚的眼里盈着泪。
　　她又气又怕，又心疼又难过，也愧疚自责。
　　心里五味杂陈，混在一起就只剩下苦涩。
　　“梁璟！”她气的失去理智，愠怒地扬起手。
　　梁璟安静地垂着眼，不躲不避，等着招呼到他脸上的巴掌。
　　他心里想，小鹿姐是第一次这样唤他。
　　不是“小璟”，是“梁璟”。
　　他肯定让她很失望。
　　可是，她举起来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梁璟复而掀起眼皮，鹿楚眼中盈满泪水，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那双会让他痴迷似醉的眸子里溢着晶莹的液体，双瞳中布满了血丝。
　　然后，“啪——”
　　鹿楚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鹿姐……”
　　梁璟愕然出声，惊慌无措地望着她。
　　他看着她瘫坐在自己面前，心有余悸地失控哭泣，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她的眼眸里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登时很不知所措，心也跟着彻底乱了。
　　找到了梁璟，鹿楚身体里绷的那根弦瞬间松懈掉。
　　一直强撑着的带病的身体也再没了力气，再加上大起大落的情绪，身体和心理防线都到了极限。
　　鹿楚坐下来后浑身松软无力，随即眼前就开始发晕，没几秒钟，她就突然没了知觉。
　　“小鹿姐！”
　　鹿楚彻底晕过去前朦胧间看到梁璟惊叫着往她这边扑过来。


第17章 过来17
　　梁璟在鹿楚晕过去的那一刹那奋力伸出手, 托住了她的脑袋，好歹没有让她就这么直直地磕到头。
　　也是在这时，他才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烫的吓人。
　　她在发高烧。
　　梁璟的双腿很受限，他只能坐在地上拼尽全力快速地挪过去，缓慢托起鹿楚的上半身来抱住。
　　梁璟难过又自责，他垂眼看着鹿楚, 她打自己的一巴掌真的用了力气，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指印和划痕。
　　梁璟心疼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抚上她的侧脸, 她皮肤上吓人的温度在他的掌心间蔓延。
　　灼的他的指尖仿佛都要烧起来。
　　她到底找了他多久……才会把自己弄的这么疲累。
　　男孩儿耷拉着脑袋，心里闷的要喘不过气。
　　对自己的谴责和厌弃愈发浓重, 几乎要溢出身体。
　　他的眼尾染上薄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梁璟的喉结滚动了下, 喉间像是哽住了什么，特别难受。
　　他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忘记了他的双腿根本无法站立。
　　不出意外地，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梁璟却咬紧牙关，偏要抗争。
　　他需要把小鹿姐带出去。
　　小鹿姐不可以有事。
　　梁璟借助着旁边的沙发和家具，用双手撑着，再一次慢慢地试图起身。
　　而在他双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梁璟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没有力气的双腿，用一只手掐了左腿一下。
　　有痛觉了。
　　他感受到了！
　　他可以感受到了！
　　梁璟惊喜又激动, 继续用手撑着往旁边挪了下，左脚踩在地上的实感……
　　虽然软绵绵的像踩在了云朵上，几乎下一秒就能摔倒，但确实真真切切地有感觉了。
　　他的左腿恢复了知觉！
　　梁璟的眼泪掉落下来, 他急忙抬手抹了下蒙住视线的泪水，然后慢慢把晕过去的鹿楚扶起来。
　　他让她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搂着鹿楚，一手用力摁着家具缓慢地起身，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鹿楚放到了自己的轮椅上。
　　随即他就拖着没有知觉的右腿，在轮椅的支撑下，用刚刚恢复的左腿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
　　每走一步，都会让他险些摔倒。
　　因为太久没有走路，左腿实在没有力气。
　　梁璟抿紧嘴唇，不管左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止不住地发抖，继续以蜗牛的速度往前挪动。
　　少年的脸色逐渐苍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只要想到鹿楚冒着雨寻他最后晕倒这件事，梁璟就克制不住情绪，任凭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
　　男孩儿一边哭一边推着轮椅往外挪。
　　用了良久，不断掉泪的梁璟才满头大汗地推着坐在轮椅上没有意识的鹿楚出了家门。
　　身体上的疼痛持续蔓延着。
　　连同心脏。
　　可他忍不住一直哭并不是因为走路让他疼。
　　宋芝刚跑进单元楼，就看到电梯打开，梁璟眼睛红红的站在轮椅后，鹿楚闭着眼睛坐在轮椅上，右半边脸还残留着红印。
　　她一时间惊谔，“小璟你……你可以站起来了？”
　　梁璟带着哭腔闷声说：“左腿有感觉了。”
　　宋芝震惊之余连忙过去帮着梁璟把轮椅从电梯弄出来，看到鹿楚脸颊通红，还有指印，她抬手小心翼翼地轻触上，摸了摸，发现女儿的体温烫手。
　　梁璟红着眼对宋芝低声很愧疚道：“小鹿姐在发高烧，对不起阿姨……”
　　宋芝还算冷静，也没问鹿楚的脸是怎么回事，她立刻过来扶着梁璟往外走，“小璟你先上车。”
　　“小鹿姐她……”梁璟的话还没说完，宋芝就道：“没事，我自己就可以。”
　　梁璟被宋芝带上车的后座，他往另一边挪了挪，给鹿楚留了个空地。
　　然后梁璟就透过没有关上的后门看到宋芝把轮椅推到台阶前，她走到台阶下，转过身半蹲，拉起鹿楚的两条胳膊，在鹿楚趴到她后背上后，缓慢地起身，背着女儿冒着还在下的雨，一步步朝车边走来。
　　梁璟望着这一幕，眼眶酸胀。
　　他忽然想起自己五岁那年，有次发高烧，母亲请假在家照顾他，可是他被高烧折磨的浑身难受，但是这种难受小孩子又说不清，只会不高兴地哭闹，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母亲他不舒服。
　　本来吃过退烧药该在家里好好休息的他非得吵闹着要出门。
　　母亲心疼他遭罪，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安抚，问：“小璟想去哪儿？”
　　梁璟就哭着随便胡乱道：“去外面，去楼下。”
　　他其实也不知道想去哪儿，就只是不想在家里，幼稚地以为，换个地方自己就会好受。
　　结果母亲把他裹的严严实实的抱下楼，他又哭闹着去别的地方。
　　这样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母亲渐渐体力不支，但仍旧稳稳地把他抱在怀里，耐心温柔地轻哄着给他唱儿歌。
　　那时候父亲带着姐姐在明城，他的身边只有母亲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帮替母亲照顾他，哪怕一会会儿。
　　十年过去，梁璟到现在都清楚记得，那天母亲抱着五岁的他，走过大路小道，走了好久。
　　累到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气喘不匀的她都没说一声累，就这么抱着他一直走一直转，直到他安静下来，不再闹腾，才抱着他回家。
　　宋芝把鹿楚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回过神来的梁璟连忙搭了把手，他扶住鹿楚，让她就这样侧着身体靠在自己身上。
　　宋芝把轮椅放进后备箱，然后就快步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直接开车带他们去了医院。
　　梁璟在后座抱着晕过去的鹿楚，脑袋耷拉着，前额几乎要碰上鹿楚的肩膀。
　　他吸了吸鼻子，一路沉默。
　　.
　　鹿楚本就发烧，又淋了一场雨，导致病情严重起来，只能住院挂点滴。
　　在医生给鹿楚挂好点滴离开后，病房下宋芝和梁璟。
　　本来宋芝想直接带梁璟去做检查的，但是时间太晚了，得等明天才可以。
　　始终沉默的梁璟低低地开口道歉：“宋阿姨，对不起……”
　　宋芝叹了口气，没有责怪他，只是对他道：“小璟，有些事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愧疚自责。”
　　“但是我们说好了你在家等你小鹿姐回来，你却一个人跑出去让我和你小鹿姐担心，这点确实是你做的欠妥了。”
　　没有一味的宽容他，也没有一味的指责他，宋芝对错分明的态度和说辞让梁璟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小璟，这次没关系，但是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宋芝话语温和但不失长辈的严肃。
　　梁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在病房里守着鹿楚。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宋芝出去买晚餐，如果是她一个人，饿一顿就饿一顿，本来她也没什么胃口吃。
　　但她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
　　宋芝离开病房没多久，鹿楚就慢慢地睁开了眼。
　　她望着满眼刷白的墙，心里有些失重下坠，立刻就要坐起来。
　　梁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鹿楚醒了过来，守在病床边的他坐在轮椅上，心虚地低声唤了鹿楚一声：“小鹿姐。”
　　同时还担心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扶起来。
　　鹿楚看到梁璟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那种失重感也随之消失。
　　但她躲开了梁璟的触碰，还偏过头不肯看他。
　　梁璟神情晦涩地瞅着她，嘴唇慢慢抿直。
　　须臾，他语气讨好地认错：“对不起小鹿姐，是我不懂事。”
　　“和你约定要好好地等你回来却没做到，我错了。”
　　鹿楚还是不肯看他一眼，也不和他说一句话。
　　梁璟受不得鹿楚不搭理他，他便站起来，不再坐着轮椅，而是用手撑着病床的边沿，一点一点地挪动。
　　想要绕到病床的另一边，进入到她的视野。
　　鹿楚听到声响，扭脸望过来，然后就直直地呆住。
　　她表情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孩子，他的左腿实实地踩在地上，人正扶着病床边缘，微微颤抖着腿慢吞吞地绕着病床移动，试图主动来到她的视野。
　　鹿楚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晕倒了一下，梁璟的左腿就好了。
　　她盯着梁璟，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震惊，神情错愕怔愣，鹿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花眼了……
　　“小璟你……”鹿楚嗓音颤抖地出声，声音泛哽：“你可以站起来了？”
　　梁璟绕到了病床的另一边，手扶着床头的柜子站定，低声回她说：“左腿有知觉了。”
　　鹿楚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甚至顾不上自己还在输液，扑过去跪在床上就一把抱住了梁璟。
　　她开心地带着哭腔笑说：“我就知道……会好的，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梁璟的身体在被她紧紧搂住的那一刹那就变得僵硬无比，他的手死死抠住柜子地边缘，指节紧张用力地泛起白，后脊背的线条绷直。
　　他甚至不敢动一分一毫。
　　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装了马达，跳动飞快，吵得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她的身上有一种似有若无地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身，梁璟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喉结滑动，低声放软语气继续道歉：“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小鹿姐。”
　　鹿楚被他这句话提醒，回过神来，瞬间松开他坐回病床上。
　　她将自己快要喜极而泣的表情收敛了些，佯装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他，男孩儿的眸子依旧漂亮，目光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确实生气。
　　气他也气自己。
　　鹿楚气梁璟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说会等她回来，结果却自己跑开躲起来，打算了结生命。
　　鹿楚气梁璟，气他每次她问他怎么样，他都说“还好”“挺好的”，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说“好”“记住了”，可到头来呢？他其实一点都不好，情况可以说在不断变差。他答应她的所有都仿佛是在随口敷衍她。
　　鹿楚现在想起她找到梁璟的那个场面，还在止不住地后怕。
　　她甚至忍不住想，万一自己再晚去一秒钟，他那一刀是不是就已经割了下去？
　　她曾经对着梁珏的遗体保证会替她好好照顾弟弟。
　　可是她却没做到。
　　她扇自己巴掌，是因为气自己不但没有替梁珏照顾好梁璟，还差点永远丢失了他。
　　她当时是真的气昏了头，气他这样不珍惜性命，失去理智一冲动就扬了起手。
　　可她怎么对他下得去手，怎么舍得让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小璟明明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人。
　　说到底，鹿楚心底还是对自己气的更多一些。
　　这种眼睁睁看着梁璟不断陷入泥沼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拉他一把的无力感，让她挫败而自责。
　　梁璟见鹿楚还是不跟他交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到旁边放着水果，他就拿起一个苹果和水果刀来。
　　鹿楚对他拿刀有了阴影，立刻就说：“放下！”
　　梁璟看她这么紧张，咬了咬唇，解释：“我给你削苹果……”
　　“我不吃。”鹿楚尽管非常高兴他的左腿恢复了知觉，但心中到底还有余气未消，闷闷地说完就瞥开了眼。
　　梁璟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东西。
　　他捏着水果刀，在病床边坐下，特别认真地削起苹果来。
　　但没做过这种事的他每削一小段果皮就会断掉，再重新开始。
　　他削苹果的动作笨拙而生涩。
　　梁璟垂着眼，动作忽然停止了下，下一秒，他“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指，疼得“嘶”了声。
　　鹿楚听到他的动静立刻抬眼，就看到他的左手食指正在往外冒血。
　　她瞬间心惊肉跳，急忙从他手中夺过削了一半的苹果和水果刀，放到旁边，然后立刻抽了卫生纸，一手摁在他的手指上，另一只手摁了急救铃。
　　鹿楚抓着梁璟的手给他擦手指上的血，眉头拧紧，嘴唇抿直，一脸担忧。
　　她忍不住说他：“都说了不吃你还削。”
　　“疼不疼？”
　　梁璟瞅着为他紧张着急的鹿楚，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吵的他快要听不到其他声音。
　　她的手腕上，还戴着他送的那块粉色手表。
　　一直戴着吗？
　　“小鹿姐，”他低低唤她，闷声小心翼翼地问：“你还生我气吗？”
　　鹿楚刚要说话，病房门就被护士推开。
　　“怎么了？”急步走进来的小护士问道。
　　鹿楚连忙对护士说：“麻烦帮他包扎一下手指，刚才不小心划破了。”
　　小护士走过来，抓起梁璟的手来，“我看看。”
　　“等着，我去拿个创可贴。”
　　护士暂时离开，鹿楚和梁璟都没再说话。
　　但梁璟注意到了鹿楚的眼睛越来越红，就连眼尾都渐渐地染上了红晕。
　　“小鹿姐……”
　　他的话音未落，护士就折了回来，她一边帮梁璟贴创可贴止血一边调侃：“还好我来的及时，我要再来晚一点，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说完后小护士察觉病房里的气氛不对，把剩下的创可贴递给了鹿楚，说留着给梁璟换，然后就走了。
　　须臾，鹿楚有点压抑不住的低声抽噎在病房里响起。
　　鹿楚也说不清原因，就是情绪突然失控了，只要一想到梁璟差点……她就心有余悸地难受，而且她最怕的是，他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有这种举动。
　　梁璟看着她哭心里也跟被人用刀子剜一样难受痛苦。
　　他伸出手拽了拽她的袖口，讨好地喊她：“小鹿姐，你别哭。”
　　鹿楚没有躲开也没理他，无动于衷。
　　“你别哭了，”他的声音哽了哽，红着眼睛乖乖地说：“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但是你不要再打自己好不好？”梁璟眼眶酸胀地望着坐在病床上掉眼泪的鹿楚，她的半边脸还能看出些许被打巴掌的痕迹来，让他心里犹如被一根根细针扎，“实在想打人发泄，我给你打。”
　　“谁要打人发泄了。”鹿楚咕哝了句，抹掉眼泪，扭头看向梁璟，男孩儿正红着眼瞅着她，那难过的样子让鹿楚不由得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话语带了点鼻音问：“为什么要做傻事？”
　　梁璟垂下头，沉默着。
　　情绪发泄出来，鹿楚也稍微冷静下来，话语渐渐变得和平日里那般轻和：“小璟，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你爸妈和你姐姐知道你做这种事，会比我更难过你知道吗？”
　　他抿紧唇，一声不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他们去世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无法接受，但你不能一辈子都不面对现实。”
　　“小璟，”鹿楚理智地对他说：“你才十五岁，你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叔叔阿姨还有珏珏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好。”
　　“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
　　她稍微顿了顿，试探性地温声问：“如果实在难受，能不能试着让心理医生帮帮你？”
　　梁璟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忍住快要掉出来的泪。
　　片刻后，他才低低地开口问：“我答应你，你就不生我气了吗？”
　　鹿楚低叹了声，她沉吟了下，一字一句地认真道：“只要你答应我会努力地好好活下去，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再也不会生你气。”
　　梁璟掀起眼眸来，和鹿楚的目光交汇。
　　他的喉结滑动了下，应：“好。”
　　然后，男孩儿伸出手来，就像鹿楚临去集训前和他约定那样，“我们拉勾。”
　　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的指腹贴上。
　　然后，梁璟学着鹿楚之前做的，朝她伸出了手。
　　鹿楚心领神会地主动往前倾了倾身。
　　顺从了他。
　　男孩子温软的指腹轻摁在她光滑的前额正中心。
　　“烙印。”他说。


第18章 过来18
　　宋芝在病房门口把梁璟和鹿楚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同时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女儿脸上的印记是她自己打的，宋芝心里不免心疼。
　　但同时又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梁璟答应了会乖乖看心理医生。
　　而且，小璟的左腿恢复了知觉, 这是也是天大的好事。
　　她站在门口，透过玻璃亲眼看到坐在病床上的鹿楚和守在病床边的梁璟小拇指勾住，旋即大拇指的指腹印在一起。
　　两个人的眼里还有没散去的泪液，彼此红着眼眶望着对方轻微地勾了勾唇, 画面有种说不上来的温馨和谐。
　　宋芝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盈上一抹欣慰的笑。
　　她等他们拉完勾约定好才推开门进去。
　　三个人围着放在病床上的小饭桌吃晚饭的时候，梁璟第一次主动开口, 对宋芝说：“阿姨，我接受心理治疗。”
　　顿了顿又补充：“谢谢你。”
　　宋芝温和地笑着给他夹了块红烧肉, 话语轻柔道：“那我这两天约一下医生，你们先见个面聊聊。然后九月一号送你去上学, 之后的治疗看医生怎么安排。”
　　梁璟点点头应：“好。”
　　吃过晚饭后宋芝收拾了东西, 就出门去找了医生。
　　鹿楚的情况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只不过下午淋了雨，情绪起伏又大，所以才会晕厥。
　　这会儿挂过点滴，没什么大事就可以去药房拿了要回家休息了。
　　宋芝拎着从病房里给鹿楚拿来的药回病房的时候，鹿楚手背上的针已经被拔了下来，她正在削之前梁璟没有削完的那个苹果。
　　和梁璟不同的是，鹿楚动作娴熟，苹果皮一点一点变长, 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过。
　　然后鹿楚就把这个苹果分成三块，给了梁璟一块，给了母亲一块，自己吃一块。
　　宋芝站在床边, 吃着女儿削的苹果时抬手帮鹿楚拢了拢发丝，动作轻然，目光宠爱。
　　然后她就对鹿楚和梁璟温声说：“医生说楚楚不用住院，我们回家吧，明天再带小璟过来，先复查一下腿伤，再去心理科室见见心理医生。”
　　鹿楚和梁璟点点头，随后三个人一起出了医院。
　　上车的时候一贯坐在副驾驶的鹿楚这次选择了坐后座。
　　也没什么别的用意，就只是单纯地想和梁璟作个伴。
　　鹿楚从醒来后就没看手机，这会儿得了空，打开手机后才看到朋友的消息。
　　【班长：听张扬和江爽说你发着烧还冒雨在外边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鹿楚轻拧眉，心想她没见到张扬和江爽啊，但还是直接回复了周哲。
　　【LuLu：没事，已经解决了。】
　　须臾，就在鹿楚想要切出聊天页面时，周哲的新消息又发了过来。
　　【班长：梁璟还好吗？】
　　鹿楚抿了抿唇，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今天下午她跑去梁璟家里看到的那一幕。
　　她恍惚了几秒，才回复周哲：【还好。】
　　【班长：嗯。那就好。】
　　结束了和周哲的聊天，鹿楚打开了江爽给她发的消息。
　　【爽歪歪：楚楚你发着烧怎么还冒雨往外跑啊？】
　　【爽歪歪：那么急匆匆地要去哪儿？】
　　【爽歪歪：没事吧？】
　　鹿楚看到她连珠炮似的发问，不禁失笑，嘴角轻轻扬了扬，打了字给江爽发过去。
　　【LuLu：那会儿有点急事，现在已经没事了。】
　　江爽飞快地回了她。
　　【爽歪歪：好嘞！没事就好，有事需要帮忙就叫我。】
　　鹿楚发了个可爱的“嗯嗯”点头的表情包过去，还没切出界面，手机又响了声，提示有新消息。
　　她退出和江爽聊天页面，发现居然是坐在她旁边的这个男孩子。
　　【RllL：明天小鹿姐会陪我一起去医院吗？】
　　鹿楚扭脸看向梁璟，他手机的屏幕已经灭了，车里没有开灯，后座尤其昏暗。
　　在马路上疾驰的车子不断经过道路旁边一盏一盏的路灯，透过车窗，映衬着少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
　　他垂着眼眸，高挺的鼻梁下那张薄唇轻抿，光影交错间，鹿楚竟然觉得坐在自己身侧的这个男孩儿就跟当今娱乐圈里爆火的弟弟爱豆一样迷人。
　　鹿楚回过头来，在手机上发了一句话，点击发送。
　　梁璟攥在手里的手机忽然亮了屏幕，微弱的光芒打在正低垂着头的他的脸上，梁璟绷紧的线条在看到鹿楚发给他的那句话后就慢慢地变得流畅柔和下来。
　　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跳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一句话：【当然，我会全程陪同你的，不要怕。】
　　梁璟的心安稳下来，他继续在微信上和鹿楚聊天：【我没怕。】
　　鹿楚无声地扬唇笑，纵容而宠溺地回：【好。】
　　梁璟觉得如果不是聊天而是说话的话，鹿楚肯定温柔地轻笑着回他，稍微拉着长音，语气无奈：“好～”
　　他问：【你笑什么？】
　　鹿楚：【笑小璟可爱。】
　　梁璟：【……】
　　鹿楚发了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给他：【可可爱爱，没有脑袋.jpg】
　　梁璟礼尚往来，存了她的表情，又发了回去。
　　这样来回几个回合后，鹿楚率先开了新话题。
　　鹿楚：【小璟，以后随身带着手机，别让我找不到你。】
　　梁璟很乖巧听话地答应：【好，记住了。】
　　鹿楚低低地嘟囔出声：“又是这句。”
　　她扭过脸看他，佯装很介意地说：“这次不准敷衍了事，再说话不算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梁璟就低声顺从道：“不会了。”
　　“我听你的，小鹿姐。”
　　鹿楚瞅着这么听话的梁璟，又觉得他是个乖宝宝了，一时间没忍住，抬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下。
　　触碰到后才蓦然意识到，梁璟最不喜欢被别人摸脑袋，她急忙又缩回手来。
　　鹿楚有点讪讪地尴尬道：“手快了……”
　　梁璟却语气认真地说：“小鹿姐可以。”
　　“我喜欢。”他补充。
　　一直没出声的宋芝从内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只不过梁璟说完就撇开头望向了车窗外，表情隐匿在了自己座位后面，宋芝没有看清。
　　她只看清楚了女儿的神情，有点错愕，仿佛被梁璟的话给惊讶到了。
　　宋芝微微笑了下。
　　楚楚应该知道小璟最听她的话啊。
　　但其实鹿楚心里当时只是在很认真地想，他之前用摸头杀威胁梁璟，是不是用错了？！
　　.
　　到家后鹿楚就进房间泡了个热水澡，等她换好睡衣出来的时候，梁璟就端起他早就给她倒好的热水递给她。
　　鹿楚微微讶异地接过来，透过玻璃杯壁传到掌心的温度是温热的。
　　她仰头喝了口，刚刚好。
　　梁璟拿过宋芝给鹿楚从医院药房里买回来的药，一盒一盒地对照着用法用量把药抠出来，然后再放到鹿楚的手心。
　　鹿楚把药捂进嘴里，就着水一下吞了下去。
　　一杯水被她一口气喝完，鹿楚才觉得那些药从自己的嗓子眼里慢慢顺下去。
　　就在她把水杯放下的时候，梁璟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摊开，上面放着一块牛轧糖。
　　鹿楚不解：“你怎么还有？”
　　梁璟说：“今天的还没吃，给你。”
　　鹿楚眨了下眼，没有拿这块糖，笑着对他说：“你留着吃吧，明天我再做一点。”
　　梁璟还是想把自己手里仅有的这块糖给鹿楚，鹿楚就从他的掌心拿走，直接剥开包装纸。
　　她站在坐在轮椅上的梁璟面前，话语不是命令的语气，但让梁璟无法拒绝。
　　“张嘴。”
　　梁璟鬼使神差地乖乖张开了嘴。
　　鹿楚把糖送进他嘴里，莞尔：“吃吧。”
　　说完她就绕过梁璟，在沙发上靠边坐了下来。
　　梁璟操纵着轮椅缓慢地移动到厨房里，鹿楚见状，扬声喊他，问：“小璟你进厨房做什么？饿了吗？”
　　梁璟很快就拿了个东西出来，清冷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耐性和顺从：“拿这个。”
　　鹿楚看到梁璟手里的冰袋，轻微怔愣了下。
　　片刻的功夫，梁璟就已经把轮椅停在了她的旁边。
　　因为刚洗过澡，鹿楚的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着，还有些潮湿。
　　梁璟伸手轻轻地拨开她散落的发丝，慢慢将冰袋贴在她还有点泛红印的右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鹿楚轻微的一激灵。
　　她仰脸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梁璟，男孩子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脸颊，眼神中充满心疼和自责。
　　鹿楚急忙抬手向拿过冰袋自己冷敷，结果却在情急之间抓扯到了梁璟修长的手指。
　　她的心莫名一跳，鹿楚眼睫颤动，眼神闪烁了下，清淡柔和的话语中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自己来吧。”
　　宋芝在房间里，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这会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安静的落针可闻。
　　短暂的沉寂过后，已经不再把刚才的插曲当回事的鹿楚语气自然地问梁璟：“小璟，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妈说你这段时间每晚都不睡觉，是不是真的？”
　　梁璟耷拉下脑袋，点了点头。
　　她担忧地问：“是睡不着，还是你强迫自己不要睡？”
　　梁璟心潮涌动。
　　小鹿姐总是这样，心思细腻的她总是会抓住他想隐藏的重点。
　　不管是超市那次，还是刚才问的这句话。
　　“都有。”他如实低声回答了她。
　　鹿楚心疼地望着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再爱说爱笑的少年，她只想一心一意努力让他变得开心一点，让他活得轻松一些。
　　鹿楚暗自轻叹过后，轻然温柔地对梁璟说：“不要强迫自己不睡觉，小璟，你困了就尽管睡，害怕了就找我。直接喊我就行，在手机上叫我也行。”
　　梁璟的嘴唇翁动，话还没说出口，知道他想说什么的鹿楚就冲他浅浅笑着说：“小璟，这不是打扰。”
　　“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直到梁璟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他的耳边还回荡着鹿楚说的这句话。
　　他明明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他。
　　可心底深处的某个声音几乎要叫嚣出来。
　　那被他死死压制着的、关进牢笼的情愫，这段时间非但没有渐渐消散，反而越来越浓烈。
　　她说，只要能帮到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在滚烫翻腾的情感下被驱使的他就很想立刻问一句，是不是做他女朋友她也愿意。
　　但是不能。
　　仅有的一丝理智将他从彻底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梁璟想到发生的一切，那份浓烈燃烧着的感情就一下子熄了火。
　　只不过还有零碎火星不肯屈服，倔强地冒着微弱的光。
　　已经到了深夜，梁璟还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的困意。
　　他拿起手机来，打开微信，看到了几天前鹿楚没有准时在晚上打电话来时，他发出去又撤回的那条提醒。
　　梁璟的手指悬浮在屏幕上方，想找她，又怕打扰她。
　　她说这不是打扰。
　　梁璟点了开键盘，打了“小鹿姐”这三个字上去。
　　他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手指迟迟摁不下去发送。
　　最后作罢，梁璟删掉输入框里的字，摁灭屏幕，把手机放到旁边。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
　　“会睡着的，会好起来的。”他在心里没什么底气地对自己默默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身，梁璟终于渐渐地在身体本能困倦的引导下，睡了过去。
　　然而，是他高估自己了。
　　这次和原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做了噩梦。
　　梦到了那场车祸。
　　清醒的时候他逃避着不愿意回忆想起的所有画面和细节，在梦里全都如数暴露无遗。
　　他惊叫着坐起来，眼眶里有液体在打转。
　　嘴里喃喃地不断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鹿楚其实一直在等梁璟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但是始终没有等到。
　　她躺在床上握着不敢开静音的手机，正在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叫喊。
　　是梁璟。
　　鹿楚瞬间清醒无比，她立刻下床跑去了梁璟的房间。
　　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鹿楚推开门奔进去的时候，梁璟坐在床上，手指紧紧抓着床单，浑身都在发着抖。
　　昏暗中男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像是呆在一座没有其他人的孤岛上，铺天盖地的风雨袭来，而他却没有一处可以躲避的港湾。
　　鹿楚快步走到床边，听到他低声愧疚地说对不起，心里也跟着难受。
　　“小璟，”鹿楚声音轻柔地试图唤他，“小璟你……”
　　话还没说完，情绪激动甚至还不能从梦中将自己完全抽离出来的他就一把抓住鹿楚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喊她：“姐，姐对不起，我还活着，真的对不起……”
　　神志不清的他把鹿楚又一次当成了梁珏——让他最愧疚的对象。
　　宋芝在听到梁璟的惊叫后也从房间赶了过来，不过稍微比鹿楚晚一点，她出现在梁璟的房间门口时，正好看到梁璟紧紧抓着鹿楚的手，低垂着头不断道歉。
　　这其实是宋芝第一次亲眼见到梁璟这般。
　　半个月前楚楚曾跟她说过，梁璟的症状像是“幸存者内疚”，后来她专门在网上查过这种病症，也和那位她联系上的医生简单聊过。
　　宋芝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只是担忧地望着这个只有十五岁的男孩。
　　鹿楚在梁璟抓住她的手后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伸出手将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的梁璟揽过来，抱着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紧绷僵硬的后背，安抚的声音浅然响起：“不难过，小璟，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梁璟在听到鹿楚安慰的话语后才慢慢回神。
　　他垂下眼，有眼泪顺着眼角滑在脸上，却死死咬住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哪怕清醒了，他依旧觉得愧疚，这种感觉让他仿佛置身在深不可测的大海中央，海浪从四周拍打过来，浪一层高过一层。
　　渐渐的，渐渐的，他就被海水呛到，最终会淹没在汪洋大海中。
　　用了良久，梁璟才勉强稳住情绪。
　　宋芝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有楚楚在她没必要过去。
　　其实宋芝能感觉出来，梁璟只对鹿楚亲一点，也只有楚楚能让他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和防备。
　　这大概就是女儿这种性格天然上的优势吧。
　　鹿楚等梁璟缓解的差不多，抚了抚他的后脊背，话语温柔地对他说：“躺下睡吧，我守着你。”
　　“不会再有噩梦来扰你。”
　　梁璟躺下后，却一直睡不着。
　　鹿楚便耐心地询问：“还是睡不着吗？”
　　“那我给你读故事好不好？”她像哄小孩子那般哄着他。
　　梁璟抿着唇，还未说话，鹿楚就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嘴角轻扬道：“我去拿书。”
　　很快，鹿楚就抱着一本书回到了梁璟的床边。
　　她坐下来，打开床头的小台灯，并不刺眼的光芒温和亮起，在这个房间里终于有某个角落不再黑暗。
　　她将书摊平，梁璟这才看清，这是《小王子》的绘本。
　　鹿楚看了梁璟一眼，弯眸对他轻声道：“闭眼睛，我要读故事了。”
　　梁璟听话地乖乖闭上了眸子。
　　鹿楚轻然而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宇宙浩瀚无垠，有些星球很大，也有些星球很小。小王子住的星球是B612号小行星……[1]”
　　她的话语柔软清淡，像一阵阵和煦的微风拂过，一点一点地驱散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
　　鹿楚不紧不慢地念着，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而躺在床上的梁璟也奇怪地第一次仿佛被下了睡眠魔咒，在鹿楚还没把整个故事的结局念出来，他就睡着了。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鹿楚缓缓说出来的那句：“如果你爱上星球上的一朵花，当你仰望星空时，就会觉得，夜空那么美妙，所有星星都开满了鲜花。[2]”
　　确定梁璟重新睡下了，鹿楚扭脸不经意间就看到了他床头柜抽屉里露出来的一截画纸。
　　鹿楚放下手中的书，慢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画纸。
　　她一张一张地看着，每一张都和她今天回到家后在阳台上看到的那幅画差不多。
　　边缘有他画上去的弧线，画纸上插着蜡烛，蜡烛仿佛是动着的，火光跳跃，摇曳生姿。
　　一共八张画，只有最后一张和其他的明显不同。
　　这张纸的边角没有任何的弧形，画上有四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人物两大两小。
　　鹿楚根本不用猜测，就知道这四个人是梁璟画的他们一家人。
　　她来回翻看着这几张画，总觉得有哪里有种说不上来不对劲儿。
　　鹿楚拿着这几张画来到阳台，依次放在地上铺好，盯着看起来。
　　半晌，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她忽然动手开始跟拼图一般开始调整这九张画的顺序。
　　3×3的九宫格排版，有四个人的那一张在第5的位置，也就是正中央的地方。
　　其他的八张按照线条的弧度排列。
　　最后竟然让她拼凑出一张巨大的图画来。
　　梁璟画的是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是他们一家人相互依偎不分开的画面，他们一家人的周围被明亮摇曳的蜡烛一层层包裹住。
　　这张由九张画拼起来的画作，第1、3、7、9的画上各有5支蜡烛，第2、4、6、8的画上各有6支蜡烛。
　　加起来，一共44根蜡烛。
　　鹿楚忽而怔愣了瞬。
　　“今年我妈的44岁生日，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过了。”梁珏出事之前无意间向鹿楚吐露过的话登时回响在她的脑海中。
　　鹿楚低着头怔怔地望着地上的这幅被她拼凑出来的画，心中又酸又涩。
　　小璟该多么难过。
　　她抿住唇将这些画一张张收起来，拿回他的卧室，给他规规整整地放进抽屉里。
　　就在鹿楚帮梁璟关掉小台灯打算离开的前一刻，躺在床上的男生放在又做梦，他有些不安地抓扯住鹿楚的手，紧紧地握着，不肯撒手。
　　.
　　梁璟再没有惊醒，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甚至做了这段时间里第一个和家人无关的美梦。
　　梦里的他全力以赴地奔往属于他的那颗小行星，因为那颗星球上，有鹿楚在。
　　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小鹿姐一直在等你。
　　清早醒过来的时候，梁璟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鹿楚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头枕着她自己的胳膊，趴在床边睡着。
　　而她的手，被自己紧紧握着。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抓住的她的手。
　　难不成就这样抓了一晚上吗？
　　梁璟的心脏被扯了下，他的深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心疼。
　　小鹿姐因为他抓着她的手，离不开这里，才委屈自己趴在床边睡。
　　被窗帘遮挡住阳光的房间里光线昏暗。
　　他正盯着她看，目光变得痴醉失神。
　　忽而，鹿楚的手指不自觉弹跳了下，身体也随之动了动。
　　梁璟不知所措，心如擂鼓般仓皇闭上眼睛，霎时遮住了会泄露他对她所有情愫的视线。
　　同时有意松动了自己的手指，不再紧紧扯着她的手不放。
　　鹿楚确实醒了。
　　她抬起头来，有点艰难地抬手扶住后颈，慢慢转动了几下酸痛的脖子。
　　然后就用手撑着床边，一点点站起来。
　　双腿因为长时间蜷缩着不动而发麻，鹿楚拧紧眉强忍着不适一步一步挪动，离开了梁璟的房间。
　　一打开门，和从房间里出来正经过他们俩房间门口的宋芝撞了个正着。
　　鹿楚还有点困倦，睡眼惺忪的她嗓音微微发着哑喊了声“妈”。
　　宋芝看到鹿楚半边脸都被压出了红印，幽幽叹了口气，话语温和地对女儿说：“再去躺会儿，我先去做饭。”
　　鹿楚点点头，回了房间又眯了半个小时。
　　.
　　吃过早饭后鹿楚和宋芝就带着梁璟去了医院。
　　先去了骨科复查，做了x线检查，左腿完全没有问题了，右腿的伤势恢复的还可以，但梁璟就是没有任何知觉。
　　医生建议再过一两周就开始做康复训练，哪怕右腿没有知觉，也要坚持。
　　从骨科出来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十点钟，宋芝和鹿楚就带着梁璟去了心理科。
　　鹿楚推着轮椅，和梁璟走在宋芝身后，她明显感觉到了梁璟身体本能地就紧绷起来。
　　尽管答应了她会乖乖进行治疗，可他的心里看来还是有些抗拒的。
　　鹿楚轻抿了下唇，不知道小璟要用多久才能信任心理医生。
　　三个人走到心理科室外面，宋芝对上班的小护士说了自己的预约时间和姓名。
　　“这会儿没其他病人来治疗，请跟我来。”护士说道。
　　几个人停在心理科室门口，小护士敲了敲门，“肖医生。”
　　里面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进来。”
　　小护士推开门，对坐在科室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说：“肖医生，预约在十点半的病人来了。”
　　肖诺抬起眼来，看向门口，然后起身淡淡笑着对宋芝他们说：“请进。”
　　宋芝和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梁璟的鹿楚走进来，科室的门被小护士关上。
　　梁璟在看向肖诺时眼底尽是警备和漠然。
　　肖诺让他们在沙发处坐下，还亲自给三个人倒了水喝，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男人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他的嗓音仿佛带有天然的醇和，语速缓缓地笑着和宋芝闲聊起来，说的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话，从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聊到睡眠和养生问题。
　　全然没提一句有关于梁璟病情的话。
　　半个多小时过去，梁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放松了戒备，甚至被肖诺说的都起了要去他提的那家早餐店吃一次早餐的心思。
　　至于原因……
　　“梁璟。”肖诺突然喊了他一声。
　　梁璟身体里的神经又霎时绷紧，坐在轮椅上的他掀起眼皮来，目光冷淡地打量着这个对他笑吟吟看起来很无害的医生。
　　“要跟我进治疗室交流一下吗？”肖诺用的询问的语气。
　　他在征求梁璟的意见。
　　梁璟没说话，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不愿意。
　　肖诺淡淡地笑着，话语温和地说：“那就下次吧，今天就当我们认识了一下。”
　　就坐在梁璟旁边的鹿楚望向梁璟，她像个溺爱弟弟的姐姐，也附和说：“小璟，那我们下次再来找肖医生……”
　　鹿楚想的很简单，心理治疗需要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既然梁璟这会儿还抗拒的厉害，那就慢慢来。
　　她不想一下子把他逼太紧，她怕他会再控制不住做傻事。
　　梁璟抬眼看着鹿楚，两个人的视线交汇。
　　他仿佛看懂了她眼中的担忧，男孩儿抿住唇，却摇了摇头。
　　本来是想要直接走的。
　　但是小鹿姐的话说出来，他感知道小鹿姐在担心自己。
　　想要退缩的他就忍住了那股想逃走的冲动。
　　他答应了小鹿姐会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一定要做到。
　　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子掀起眼皮看向面色温和的肖诺，像是用尽勇气下了最大的决心，语气坚定地低声道：“请带我去。”
　　.
　　半个小时后，梁璟被肖诺从治疗室推出来。
　　男孩儿的眼眶通红，脸色苍白。
　　在看到鹿楚的那一瞬间，他的深色眸子才明亮了些许。
　　鹿楚望着他，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小璟你怎么样？”
　　梁璟的嘴角轻轻牵出一抹寡淡的笑，他勉强着自己，想要安慰鹿楚，嗓音涩哑地低喃：“我还好，小鹿姐，你别担心。”
　　肖诺对他们说：“听小璟说他后天就要去学校了，所以接下来的治疗就选在每星期的周六吧。”
　　“我把周六上午的时间空出来，不会接待其他患者。”
　　“好，”宋芝感激地对肖诺道谢：“谢谢肖医生。”
　　肖诺把他们三人送到门口，坐在轮椅上的梁璟忽然扭脸，看了肖诺一眼。
　　肖诺失笑，一眼就看透了这个孩子在想什么，勾着唇回他：“不食言，下次告诉你。”
　　鹿楚感到奇怪不解。
　　这位医生这么快就取得了小璟的信任？
　　在从医院出去的时候鹿楚轻声问梁璟：“小璟，你和这位肖医生聊的还好吧？”
　　梁璟点点头，“嗯。”
　　鹿楚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就暗自松了口气，“那就好。”
　　聊的好就行。
　　至于小璟和医生约定了什么，她并不太好奇，也不打算窥探。
　　.
　　半个小时前。
　　治疗室内。
　　梁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你和宋阿姨谈论时说的生煎锅贴特别好吃的那家店，叫什么？”
　　肖诺笑，“你喜欢？改天我可以带你去。”
　　梁璟说：“我想知道叫什么。”
　　——
　　“姐你买的什么？”
　　“生煎锅贴啊，”手机屏幕里的梁珏笑的灿然，她突然凑近屏幕，煞有介事地对梁璟说：“这是我新发现的一家店，做的特别特别好吃，都还没带小鹿一起去过呢，你来了我先带你去。”
　　“哪家店？”
　　“不告诉你，”梁珏得意地做了个鬼脸，笑道：“等你搬回来我带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出事那天清早他和姐姐视频的画面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
　　上车要回家的时候，鹿楚帮着母亲把梁璟的轮椅放到后备箱后，一上车就看到坐在后座的少年闭着眼睛，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染了些病气。
　　挂在他的眼角处的那滴泪顺着他绷紧的脸颊缓缓滑落。
　　鹿楚轻咬了下嘴唇，缓缓抬起手来，帮他拭去了那滴眼泪，旋即又将手放在他的发顶上，轻轻地揉了揉。
　　她无声的安慰就像是柔柔的拥抱袭来。
　　让内心世界深陷狂风暴雨的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他可以继续跌撞着同这样的生活对抗。
　　.
　　后天，要上初三的他就开学了。
　　梁璟一想到要踏出这道家门，心里就开始抗拒起来。


第19章 过来19
　　九月的第一天。
　　天高云淡, 微风轻拂。
　　鹿楚穿着蓝白色相间的校服坐在一身白衣黑裤的梁璟身侧。
　　两个人坐在车后座，一黑一粉两个同品牌的书包被放在旁边。
　　车子出了小区后就汇入主干道，一路向前行驶。
　　距离学校的路程不断被缩近, 梁璟扭脸透过车窗望着道路旁飞速掠过的街景，胸腔里的心脏越来越堵闷。
　　他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渐渐地蜷起来，死死抠住自己的掌心。
　　身体也变得越来越紧绷，僵硬地几乎一动不动。
　　又过了会儿, 梁璟看到了车窗外前方的大字——明城中学。
　　要到了。
　　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变得惨白，唇色也很淡。
　　梁璟突然很想逃。
　　不想上学, 不想被人看，不想被议论, 更不想被可怜同情。
　　就在他身体里那股强烈的想要逃跑躲避的冲动几乎要驱使着他开口说他不去学校的前一秒钟，梁璟的长睫突然颤动了下。
　　他垂下眸子, 怔怔地盯着覆到他手上的那只纤纤玉手。
　　女孩子的手指葱白, 纤细的手有些柔软，她轻轻地握住他每一根血管都绷紧的手指，带着他慢慢地松开了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的指节。
　　梁璟的眼睫止不住地扑闪，他抿直了薄唇，缓缓地掀起眼皮来，望向鹿楚。
　　鹿楚也正凝视着他，女孩子的面容沉静，眉梢眼角泛起浅笑，她冲他莞尔翘唇, 紧了紧握着他手指的手，无声地安抚着他。
　　少年的眼眸清澈乌黑，他那双漂亮的凤眼直直的盯着她，从她静然温和的双瞳中汲取着可以让他莫名安心的力量。
　　“一会儿我会送你过去。”鹿楚的嗓音很轻, 温柔的像这个季节的微风，吹拂过来，带走萦在他心头的不安。
　　梁璟的唇瓣松开，他点了点头，“嗯。”
　　宋芝将车子缓缓停到路边。
　　鹿楚和宋芝率先下了车，宋芝打开后备箱，把梁璟的轮椅搬下来，鹿楚则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梁璟刚打开车门，她就已经站到他的面前。
　　鹿楚扶着梁璟下车，然后他就坐到了轮椅上。
　　鹿楚背上自己的粉色书包，又把梁璟的书包递给他放到他的怀里。
　　鹿楚从宋芝的手中接过用袋子装好的梁璟的手臂式拐杖来，像背瑜伽垫那样背在肩上，拿上所有东西后，鹿楚就推着梁璟往学校走去。
　　两个人往前走着，自然收获了一路的注视和目光。
　　梁璟耷拉着脑袋，紧紧抱着怀里的黑色书包，身体僵硬地挺直，后脊背的线条都变得紧绷起来。
　　他甚至感觉到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
　　他们在议论他。
　　浑身不舒服。
　　梁璟咬住唇，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被人赤、裸、裸地盯着，让他难堪，觉得狼狈。
　　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鹿楚的声音清柔的响在他的头顶上方。
　　“小璟，别怕。”她温声对他说：“我会和你一起。”
　　“你不是一个人。”
　　梁璟的喉结滑动了下，没说话。
　　明城中学的教学楼有六层楼高，没有电梯，所以到了一楼的楼梯口，需要梁璟一步步踩着台阶上去。
　　教学楼分为东西两侧，初一初二合在东侧，初三的教室在西侧。
　　而一班的位置，是三楼，挨着楼梯口。
　　鹿楚扶着他起来，本来想让他等她一下，她先把轮椅搬上去，再下来接他，结果突然有两个正要上楼的男生看到鹿楚和梁璟后，直接走过来问道：“需要帮忙吗？”
　　鹿楚扭脸看了下，两个人男孩子和梁璟年纪相仿，穿着一身黑白色相间的校服。
　　明城中学初中部的校服是黑白色，高中部的校服是蓝白色。
　　她还没说话，其中一个男生就已经提起鹿楚刚折叠起来的轮椅往上走去，话语爽朗地问：“学姐，几楼？”
　　鹿楚连忙道谢，回他：“三楼，初三一班的。”
　　男生回头笑了下，“好巧，我们就是一班的。”
　　说完他就对同伴扬了扬下巴：“江岸，愣着干嘛，帮忙啊！”
　　被叫道的男生推了推眼镜，立刻应：“哦，好。”
　　然后这个叫江岸的男生就把鹿楚肩上装着拐杖的包拿了过去，随即又从梁璟的手里拿走了他的书包。
　　他冲鹿楚和梁璟有点腼腆地笑笑，说话间都红了脸：“给我吧。”
　　鹿楚感激地说着谢谢，她扶住梁璟，让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子上，梁璟一手抓着栏杆，另一边被鹿楚架着，缓慢地用那条左腿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阶。
　　旁边接连路过的其他初三学生三两作伴，不免会多看梁璟和鹿楚几眼。
　　甚至有女孩子特意回过头来盯着梁璟瞅，然后再回过头挽住小姐妹的胳膊压低声音花痴叫：“那个男生好帅！”
　　从一楼到三楼，要上四段楼梯。
　　中途鹿楚问梁璟要不要休息一下，梁璟摇摇头，嗓音很低地说：“我可以。”
　　就这样，鹿楚一只手抓着梁璟绕过她后颈搭在她肩头的手，另一条胳膊环住梁璟的腰身，陪着他一路到了三楼。
　　拐过弯就是初三一班的后门，刚才那俩男生正等在门口。
　　率先帮忙搬轮椅的男生看到鹿楚和梁璟出现，嘴角上扬起来。
　　鹿楚笑着对他们道谢：“刚才真的谢谢你们啦。”
　　孟寒爽朗道：“学姐客气。”
　　随即他就自我介绍说：“我叫孟寒，一班的班长。”
　　“这个是学委，叫江岸。”
　　江岸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白净的脸上又浮出红晕，声音清澈地同梁璟打招呼：“你好。”
　　梁璟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礼貌却疏离地寡然道：“梁璟。”
　　顿了顿他又低声说：“谢谢你们。”
　　孟寒笑道：“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然后他又问梁璟：“你就是从南城新转来的同学对吧？”
　　梁璟点头，“嗯。”
　　鹿楚把轮椅撑开，让梁璟坐下来，她站在旁边，嗓音温柔地对梁璟说：“我陪你等老师过来再走。”
　　梁璟虽然也不想让鹿楚离开，但更不想她因为他耽误了她自己的时间。
　　他刚想强撑着意志开口说他自己可以，旁边的孟寒就抬手挠了挠鼻尖，笑着对他们说：“那个……学姐，我们班主任这两天在外市出差交流，开学前她跟我联系了说班上会有新同学来，让我帮她照顾。”
　　他说着就走到后门里面，指着最后一桌里面那个靠窗靠墙靠后门的座位，问鹿楚和梁璟：“梁璟先坐这儿可以吗？进出都会方便些，旁边就是我的位子，离得近我也可以随时帮忙。”
　　鹿楚垂眸看向梁璟，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鹿楚又问：“课本你们应该还都没领对吧？”
　　“对，”孟寒说：“今天应该就会陆陆续续领了。”
　　“那校服在哪儿领……”
　　“我去帮梁璟领，校园卡我也直接一起帮他办了，”孟寒笑道：“学姐放心吧。”
　　鹿楚想了下，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事了，于是把要充校园卡的钱递给了孟寒，忍不住再一次说了句谢谢。
　　她推着梁璟到了他的座位处，拉开梁璟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崭新的杯子来，拍了拍梁璟的肩膀话语沉静地轻声说：“我去给你接杯水。”
　　梁璟低“嗯”了声。
　　鹿楚离开后孟寒就带着江岸去给梁璟领东西了。
　　这会儿来学校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每个从后门进来的同学发现后门口坐了个面生的人，都不由得停了停脚步，甚至还有学生特意倒出去看了眼班牌，确定是自己的班级才又满脸狐疑和好奇地盯着坐在座位上垂头像是发呆的梁璟看了又看。
　　“这人谁啊？”
　　“不知道，新来的？”
　　“怎么还坐轮椅上了？不会是跟人打架打成这样了吧？”
　　“也没准是偷骑摩托车耍帅不小心摔的啊……”
　　一阵压低的哄笑传来，梁璟抿住嘴唇。
　　“看起来还挺帅的诶，和城西三中的的那个‘最’可以PK一下。”
　　“艹！‘最’可是明城所有初三女生心里幻想的初恋男友第一人诶！”
　　“纠正，那可不只是初三女生幻想的第一男友，初一初二甚至高中学姐都有喜欢的。”
　　“怎么啦？这个多帅啊，你看他的眼睛，单眼皮凤眼，超勾人的好吗，太有韩剧男主的感觉了！我就喜欢这款！”
　　“我还是喜欢‘最’，长得巨他妈帅性格清冷但就是吸引人学习还贼拉棒，我永远忠诚于‘最最’大佬！”
　　……
　　教室里喧哗吵闹成一片，梁璟坐的这一隅冷冷清清。
　　他们的视线时不时就会落过来，或好奇或探究，让梁璟无所适从。
　　他能清晰地感知道他们在盯着他看，能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讨论着他有关于他的各种，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一点一点地绷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哎，你们有关注暑假时华中路发生的那场重大车祸吗？”
　　啪嗒、啪嗒……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在一点点断裂着。
　　梁璟的浑身紧绷，他抠住自己的手，情绪快要不受控制。
　　“卧槽我知道！死了好几个人，我加的一个群里有人当时在现场，拍的照片上画面血流成河，看得我胆战心惊，太惨了……”
　　“据说，据说啊，咱们学校高中部死了一个学生，就是在这场车祸里死掉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随口无心八卦的闲资，对梁璟来说，是他心底最痛的、难以承受的伤。
　　轰——
　　脑子里身体里所有的神经突然齐齐断掉。
　　想要逃离这里的欲望太过强烈，梁璟颤抖着手操纵轮椅，后退、转弯。
　　因为太着急，不小心撞到了门框上。
　　一声闷响，惹得教室里其他人都不解地望了过来。
　　梁璟的脑海中止不住地闪回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血腥残破的画面冲击着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操纵着轮椅逃出了教室。
　　结果迎面就遇上了给他接水回来的鹿楚。
　　鹿楚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来。
　　坐在轮椅上的梁璟眼眶通红，脸色惨白，嘴唇没有血色，他抓着轮椅扶手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
　　鹿楚甚至注意到他想要克制却还是止不住发抖的双手。
　　她急忙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弯腰凑近他，像诱哄似的，嗓音极尽温柔轻缓地问：“小璟，你怎么出来了？”
　　梁璟的目光飘忽，眸子里空旷荒芜的看不到焦距，他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鹿楚想握住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结果瞬间皱紧了秀眉。
　　明明才九月初，他的双手却凉冷的像是冰块。
　　鹿楚把水杯放到他的怀里，执起他的手来让他捧住。
　　微微发烫的温度通过干净的杯壁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掌心，进入到他的皮肤，顺着血管中的血液缓缓涌入堵闷难受的心脏。
　　他垂下眸子，长睫遮挡住他乌黑的眼睛里翻涌的脆弱敏感还有不安。
　　梁璟的喉结滑动了下，低低出声，语气乖顺：“找你。”


第20章 过来20
　　鹿楚失笑着轻叹了声, 她走到梁璟的轮椅后面，握住把手，轻声温和地询问他：“距离上课还有点时间, 要不要带你往那边人少的地方走走？”
　　梁璟心里很想这样，他迫不及待想逃离别人的视线。
　　但鹿楚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
　　她也是要上课的，明城中学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并不在同一个校区。
　　她从这边走到她要上课的高中部也要好几分钟。
　　梁璟压下对鹿楚的过于依赖，强迫着自己说出了拒绝的话来。
　　“不了, ”他垂下眼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对鹿楚低喃：“我回教室，小鹿姐你去上课吧。”
　　鹿楚确认般地问：“确定不在外面透透气了？”
　　梁璟点了点头, 喉结滑动，应：“嗯。”
　　鹿楚便推着轮椅掉头, 本想把梁璟送回教室的, 结果他却说：“我自己回。”
　　鹿楚笑了笑，答应下来：“好。”
　　她走到楼道口，迈下一个台阶后又回过头来，梁璟还在原地瞅着她看。
　　鹿楚冲梁璟露出浅笑来，话语清淡温柔地说：“那我走啦。”
　　“你要有事就在手机上敲我。”
　　梁璟又点头，低低地“嗯”了声。
　　鹿楚拉了拉书包的带子，脚步渐快地往楼下走去。
　　就在她转过弯后，梁璟正要操纵着轮椅回教室，鹿楚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来。
　　女孩子的语调轻轻扬着, 带着笑意对梁璟说：“我大课间来找你。”
　　梁璟偏头，看到鹿楚正仰脸望着他，笑颜灵动，眸子清亮。
　　他们中间隔着栏杆, 但仍能看到彼此的脸。
　　她说完就冲他挥了挥手，梁璟刚想回应她说“好”，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去。
　　孟寒爽朗的嗓音与此同时响起：“在这儿干嘛呢，走，进教室，校服给你领来了。”
　　梁璟：“……”
　　他面无表情地被孟寒推着进了教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孟寒和江岸把一张崭新的校园卡还有两套校服放到梁璟的课桌上。
　　梁璟拿起校服来放进桌屉里，捏着印有明城中学最美喷泉景观图案的卡片看了眼，对孟寒和坐在孟寒前面的江岸说了句谢谢。
　　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上课的时间，孟寒站起来拍了拍桌子，在乱哄哄的教室里扬声说：“快上课了，大家别说话了。”
　　教室里顿时安静不少，尽管还有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的。
　　孟寒继续道：“大家应该也都看到了，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叫梁璟……”
　　孟寒正说着，后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编着彩辫的女孩子叼着棒棒糖走进来，听到孟寒嘴里说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轻挑眉问：“梁璟？谁？”
　　孟寒看了陶桃一眼，叹气道：“你还真是准时啊，踩着点来。”
　　陶桃漫不经心地走到江岸课桌旁边，拍拍江岸的肩膀，江岸的耳尖瞬间变红，他立刻起身让陶桃进去。
　　陶桃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后桌有人在了。
　　她好奇地看了正低着头捏着笔在画本上速写的男生，根本没注意他在做什么，只是轻啧了声，对孟寒扬了扬下巴，“你说的人是他？”
　　孟寒点了点头，介绍：“新同学，梁璟。”
　　陶桃的目光落在梁璟坐的轮椅上，有些好奇地冲孟寒撇了撇头，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孟寒摇摇脑袋，表示自己不知道。
　　就在陶桃打算自己张开嘴问梁璟他这腿是怎么弄的来时，孟寒率先开口：“陶桃。”
　　陶桃掀起风情多种的桃花眼来望向他，孟寒轻皱眉摇摇头，示意她别太好奇。
　　陶桃翻了个白眼，扭脸坐到位子上，开始趴下睡觉。


第一节 课开始，数学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
　　带着无边框眼镜的男老师抱着一沓试卷踏上讲台，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
　　“课代表，过来把期末试卷发下去。”男老师的嗓音清润洪亮，“这节课先讲一下试卷，等明天你们都拿到书了再讲课。”
　　身为课代表的江岸连忙起身走到过去，从数学老师的手里拿过试卷来开始按照名字分发。
　　数学老师则打开多媒体，插上优盘，打开讲义。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在等着课代表把试卷发完的数学老师从讲台上下来绕着教室慢慢走动着。
　　“李老师前两天跟我说咱们班开学会来一个新同学，在哪儿呢？”
　　班上的其他同学纷纷给他指方向，男老师转了下身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近后门的梁璟。
　　梁璟合上画本，掀起眼来看过去，男老师已经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怎么还坐着轮椅……”他关切地问了句：“摔了？”
　　几乎所有同学的视线都跟着这位数学老师的移动落在了梁璟身上。
　　梁璟攥着笔，忍下众多眼睛盯着的不适，不想多解释，便应：“嗯。”
　　“好好养，不用太过担心，你们年轻，恢复的快，”男老师说完又忽然想到什么，笑道：“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沈镜，教数学。”
　　梁璟话语冷清淡漠，简略道：“梁璟。”
　　沈镜察觉到他的性格有些孤僻，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留给梁璟一句：“以后在数学上有困难可以找我。”
　　梁璟点了点头。
　　沈镜在老师群里看到过班主任李芳发的梁璟之前的学习成绩，总体很不错，是个优等生，数学尤其拔尖，能够考满分的好苗子。
　　好好栽培栽培，完全有机会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奥数竞赛。
　　试卷都发完，沈镜走上讲台，在正式讲课前忽而抬起头来，看着梁璟的方向说：“那个……梁璟，先和你同桌看同一份卷子啊。”
　　其实孟寒早就把自己的试卷放在了两个人中间。
　　梁璟看了看试卷上的考题，没什么难度。
　　之后他都没听沈镜在讲什么，只是翻开画本，继续在本子上随意画着。
　　不多时，一副扎着马尾的女孩子站在楼梯台阶上仰脸浅笑的速写就成型。
　　临近下课，正在画本上胡乱随便画的梁璟忽然被点名。
　　沈镜笑眼看着他，问：“除了我刚讲的这个传统的解题思路，你还有其他解法吗？”
　　梁璟还未有反应，沈镜又道：“不用站起来，坐着回答就行。”
　　其他同学的视线又纷纷落过来，像是一道道射线，直接扫到梁璟的身上。
　　梁璟扭脸看了眼孟寒的试卷，对方正在给他指是哪道题。
　　梁璟浏览了一眼题干，双手捏着画笔的笔杆转了几圈，然后就掀起眼皮来，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沈镜，嗓音清朗淡漠地回答：“在前一种解题思路的基础上多加一条辅助线，作DE的中垂线，可以省去传统解法的前四步。”
　　已经有脑子转得快的同学恍然大悟，“卧槽！牛啊！我明白了！”
　　还有依旧不懂的同学抓耳挠腮：“说了个啥？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我都知道，连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
　　“就是这样，再这样……”
　　“我敲！！！我悟了！牛掰！！！”
　　沈镜笑起来，心里对梁璟更看重，满意道：“很好，这道题你是第一个用这种方法的人。”


第一节 课下课了。
　　教室里各处都是在讨论梁璟下课前答题的高光时刻的，梁璟却充耳不闻，依旧坐在轮椅上做着自己的事。
　　孟寒问他要不要去厕所，梁璟摇了摇头。
　　等江岸和孟寒一起离开，周围没了其他人，陶桃就扭过头来，本想问问梁璟这腿是怎么摔的，结果就看到他正在速写。
　　陶桃一眼就被他画的速写给惊艳到了。
　　画上的女孩子扎着高马尾，眉眼带笑，身材苗条，她略微弯着腰，有一缕鬓发从耳侧落下来，正伸出手来像是要抓住什么。
　　手腕上还带着一块腕表。
　　画面上的人物看上去根本不是静止的，而是鲜活的几乎能从纸张上走出来。
　　那种灵动的感觉，让陶桃一瞬间失了神。
　　下一秒，梁璟合上了本子。
　　视野中的速写人像突然没了，陶桃蓦地被强行拉回神思来。
　　她立刻凑上来，笑吟吟地问梁璟：“新同学，你速写很棒啊，帮我也画张吧。”
　　梁璟把画本放进书包，没理她，拿出自己带的一本课外辅导书来，开始刷题。
　　陶桃继续道：“收费给我画也行，收多少你开。”
　　“说句话啊，行不行啊？帮我画一张呗！”
　　梁璟觉得吵，轻皱了皱眉，拿出耳机来堵住了耳朵。
　　陶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操，这么拽？！
　　直到第二节 课上课，梁璟才把耳机扯下来塞进书包。
　　这堂课作为新学生，梁璟又不免被提到被关注，他一直默默地忍受着，用所有的理智压着情绪的波动。
　　只要别人一朝他投来目光，敏感的他就会低头在画本上不断地涂画。
　　只有这样他才会稍微觉得舒服一点。
　　明城中学自办学来就有个规定，只要不下雨下雪，没有意外情况，全部学生都要在大课间下楼，以班级为单位列队，初三和高三毕业班绕各自校区的操场跑圈，初一二和高一二在各自校区做广播体操。
　　所以第二节 课上完后，基本所有学生都要下楼去跑步的。
　　孟寒起身时对梁璟关照道：“你别下去了，我会向年级主任说明情况替你请假的。”
　　梁璟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眨眼间，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了他一个。
　　梁璟坐在位置上，望着空荡荡的教室，身体这才松懈下来。
　　只是……
　　没有特殊情况所有学生都要下楼锻炼的话，小鹿姐应该不会过来了吧。
　　梁璟低垂下眼，心里有点闷。
　　那他是不是只能等到中午才会见到小鹿姐？
　　须臾，他正想拿过放在墙边的拐杖起身，肩膀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梁璟拧着眉心转头，意外看到了鹿楚盈着浅浅笑意的清秀面容。
　　她的脸色通红，气息有点喘，如果再仔细观察，甚至能发现鹿楚的双手指尖都在轻微地发抖。
　　只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鹿楚脸上的梁璟并没有发觉鹿楚的异样。
　　男孩子的眉头霎时舒展开，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下弯了些许，像是在表达委屈，但又很快上扬起来，声音很低但语气轻缓地说：“我还以为小鹿姐不会来了。”


第21章 过来21
　　鹿楚听到他这样说, 笑语盈盈道：“为什么？不信我？”
　　梁璟连忙否认：“不是！”
　　“是……”他顿了顿，解释说：“听他们说大课间要参加集体活动锻炼身体，所以……”
　　“所以以为我来不了了？”鹿楚没有进他们的教室, 她往前走了一两步, 推开梁璟座位旁边的窗户，站在窗户前正好可以将梁璟的课桌一览无余。
　　给他往水杯里接的水只喝了一点点，桌上摊开的书是一本辅导教材，刷题用的。
　　鹿楚想到自己在刚刚穿过校区来找梁璟的路上听到的一些言论……
　　她忽而冲他绽开浅笑。
　　梁璟抬眼就看到她的笑容。
　　阳光打下来, 像是聚光灯一般, 光芒全都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层浅浅薄薄的、明亮却朦胧的光晕里。
　　她的眉眼精致漂亮, 一笑起来眼尾就自然地轻轻上挑, 那张性感的含珠唇翘着, 弯的那抹弧度不浅不淡。
　　“小璟, 你知道你班上的同学都怎么说你吗？”鹿楚浅然轻笑着问。
　　梁璟的眉心轻蹙, 心底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在议论自己的腿伤, 垂下眼表情淡淡道：“不知道。”
　　鹿楚的手臂放在阳台上, 看到他这副自卑敏感的模样, 暗自叹了口气。
　　小璟不该是这样的，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小璟，开朗阳光，是个特别干净的氧气少年。
　　她含着笑意嗓音清浅道：“我过来的时候, 刚好听到有几个女孩子在惊叹你长得帅性格拽, 关键是，学习还好。”
　　“听她们的意思，你在课堂上用了其他人没有想到的解题思路，而且比传统的解答更简便是不是？”
　　她抬起一只手来, 在他柔软的发顶的轻轻揉了两下，鼓励赞扬他：“你很棒啊小璟。”
　　梁璟的心脏倏然滞了瞬，他缓缓掀起眼皮来，眸子漆黑，但目光却无比清澈地望着鹿楚，随即又听鹿楚莞尔说：“估计很快你就能收获一批小迷妹了。”
　　他轻抿了下薄唇，很无所谓地低声回道：“不需要。”
　　只要小鹿姐你觉得我好就足够了。
　　鹿楚失笑，问他：“去不去厕所？我陪你过去。”
　　梁璟咬了下嘴唇，点点头。
　　他拿过拐杖，借助拐杖撑着站起来。
　　虽然走的慢，但这样在平地上走路，已经不需要鹿楚搀扶。
　　鹿楚就在他的旁边，边走边温声对他说：“小璟，水还是要喝的，每天一定要补充够水分才可以，知道吗？”
　　梁璟停了下，点点头，乖顺应下：“嗯。”
　　然后继续拄着拐用左腿往前一步一步地走。
　　跟着他到了卫生间外，鹿楚站住不再往前走，叮嘱他：“里面地上可能有水，小心地滑。”
　　“好。”梁璟回道。
　　等梁璟进了厕所，鹿楚就走到旁边站到了窗前。
　　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操场上传来跑步喊口号的洪亮声音，还有播放的广播体操的音乐。
　　她垂下眼睫，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刚刚下了第二节 课后鹿楚着急来找梁璟，来不及去找班主任请假，只是和周哲说了她不去跑步。
　　周哲知道她是要来这边找梁璟，好心提醒她说：“一天两天这种临时的我能批，长期的话还是得找杨老师说明一下。”
　　鹿楚边跑边回周哲：“今天中午我就去找班主任批长假，这次谢谢了班长。”
　　从高中部到初中部要穿过两个操场，距离并不近，鹿楚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在路过初中部这边的操场时她确实听到了有几个女生正在感叹梁璟不仅长得帅，看上去成绩也不赖，原因自然就是她们口中说的梁璟在数学课上回答问题那件事。
　　就在鹿楚为小璟高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其他言辞不当的议论。
　　“那个转学生看起来好拽，不就是用了另一种简单的解题思路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下第一节 课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陶桃跟他讲话，他不但不理还带上了耳机，牛批，长得再帅又怎样，行为真的好low好没教养……”
　　“老师和他讲话他都惜字如金爱答不理，连尊师重教都不懂怎么算是好学生？”
　　“就他那条腿，说是摔的，还不定怎么‘摔’的呢？”
　　“我也觉得，他看起来就很爱耍帅装酷，冷脸冷眼的一点都不招人喜欢，不知道刚转来没有朋友就该收敛点别给自己树敌啊？”
　　……
　　越来越阴阳怪气的话让鹿楚浑身不适。
　　不是的。
　　小璟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样。
　　他明明很乖，很懂事，也有教养。
　　他很好，很好很好。
　　鹿楚当时就停在了议论梁璟的那几个人前，攥紧手指面容冷淡地对他们沉声道：“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一样的道理，送给你们。劝学弟学妹嘴上积点德，不然会烂嘴角。”
　　未经他人痛，又怎知他人苦。
　　你们没有尝到过突然失去所有至亲没有家的痛苦滋味。
　　你们没有经历过自己因为一场飞来横祸，这辈子可能都再也无法正常走路的巨大生变。
　　你们不会知道在灾祸后只有自己活下来会承受多少心理上的折磨。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对小璟评头品足指手画脚。
　　这是性子温柔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生气忍不住开口呛回去。
　　鹿楚不擅长这般咄咄逼人，说完后就又往初中部教学楼这边跑来，等她踩着楼梯上了三楼，停在拐角处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就因为怼回去说的那几句话，整张脸都紧绷绷的，额角突突地跳着，紧紧攥着的双手的手指甚至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这会儿回想起来，鹿楚却觉得自己当时说的太过委婉，但又矛盾的庆幸自己说的委婉。
　　梁璟从厕所洗完手出来，就看到鹿楚背对着这边，正在凝神发呆，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不动，直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倒是很少见她这样，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是有心事吗？
　　梁璟缓慢地走过去，鹿楚感受到了他的身影和气息，才恍然回过神来，扭脸冲他展颜笑道：“好啦？那我们回去吧。”
　　梁璟没有说话，乖乖地和鹿楚往前慢慢走着。
　　“小鹿姐。”在走到大厅的窗户前，梁璟忽然喊了鹿楚一声。
　　鹿楚扭脸，仰起头来看向梁璟。
　　鹿楚身高差不多165，已经一米七多的梁璟要比她高些。
　　她望着他，眸子漂亮而清明，带着温温柔柔的淡笑，问：“怎么啦？”
　　话语在梁璟的喉咙里打了个旋儿，就变成了另一句。
　　他的喉结轻滑，嗓音轻缓道：“在这儿呆会儿。”
　　本来是想问问她怎么了。
　　鹿楚点头应下：“好。”
　　“要不要我把轮椅推过来，你坐下舒服一点……”
　　她的话音未落梁璟就摇了摇头，“不用，这样就行。”
　　两个人靠着墙壁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须臾，鹿楚无意间在手垂落的时候感受到兜里有东西，她伸进去，摸出一块自己做的牛轧糖来。
　　女孩子笑着摊平掌心，“呐。”
　　梁璟垂眼看着她白皙光滑的手，手指修长纤瘦、葱白如玉，掌心上放着一块他爱吃的牛轧糖。
　　少年伸出手，轻捏起她手心里的糖块，捻开糖纸后把糖送到了鹿楚嘴边。
　　鹿楚微微愣了下，而后就扬着笑推他的手，“你吃啊。”
　　然后她就在兜里又掏出一块来，冲他晃了晃，莞尔道：“我还有。”
　　梁璟却固执地非要把他手机的那块给鹿楚吃。
　　鹿楚没想太多，就张开嘴被他喂了糖。
　　就在梁璟想把鹿楚手里的糖拿过来自己剥开的前一刻，鹿楚就提前一步剥好了糖纸，手指捏着糖送到了他的嘴边。
　　“给你。”
　　梁璟的心跳渐快，他微微低头，咬走了鹿楚喂过来的牛轧糖。
　　心里充满了隐秘的欢愉，比嘴里的糖还甜。
　　梁璟不自觉地对鹿楚浅淡笑了下，虽然笑容短暂，转瞬即逝。
　　两个人互相喂糖吃的时候，下楼去跑步的学生们正陆陆续续地上楼。
　　陶桃跑过来时正好看到梁璟和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互相喂对方吃糖。
　　而这个女生正是跑步前怼班上几个议论梁璟的同学的那位学姐。
　　当时她就在场，只不过没有参与他们对梁璟的议论。
　　陶桃盯着鹿楚看，高马尾，身材苗条，笑起来格外温柔，手上还带着一块手表。
　　像……像梁璟画上的女孩子！
　　她想起梁璟对自己的态度，吝啬地一个字儿都没吐出来。
　　结果这个人居然在学姐面前乖的像只无害的奶狗，还会笑？！
　　操啊，这是什么双标男！
　　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陶桃这下更下定决心，就算说服不了他给自己速写，也一定必须绝对要让梁璟开口和她讲话！
　　不然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陶桃下完决心就一溜烟跑进了厕所。
　　其实不止她看到了梁璟和鹿楚吃糖的场景，其他好多跑着回来往厕所冲的学生都看到了。
　　甚至还有人特意多看了几眼，毕竟这两个人都很惹眼。
　　不止指长相惹眼，一个穿着高中部的蓝白色校服出现在初中部的教学楼里，一个右腿带护具拄着拐杖，还是新来的个生面孔。
　　这种神奇的组合谁看了都会印象深刻。
　　“中午我们高三的下课要早一点，我去食堂买饭过来找你一起吃。”鹿楚仰起脸来看向梁璟，浅笑说：“你在教室等我。”
　　梁璟听话地点头，“好。”
　　又过了几分钟，时间差不多了，鹿楚站直身体，对他轻声温和道：“陪你去教室吧，然后我就回了。”
　　梁璟靠着墙的身体也在手撑着拐杖的用力下站直，他没说话，跟着鹿楚往前走去。
　　在到楼梯口时，鹿楚要下楼梯离开。
　　梁璟停在那儿，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他在心里暗暗地期盼着，或许小鹿姐会回头看他一眼。
　　让梁璟意外的是，鹿楚真的扭过脸来，看向他，笑容清浅，话语温柔却坚定，对他说：“小璟，你很棒，真的很棒。”
　　梁璟抿着嘴几不可见地牵出一抹淡笑，缓缓点头，“嗯。”
　　小鹿姐说的就是对的。
　　小鹿姐夸他他才开心。
　　等鹿楚下楼，梁璟才住着拐杖缓慢地回了教室。
　　刚坐到轮椅上，前桌陶桃就扭过脸来，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对梁璟说：“能不能答应给我画速写？”
　　“你可以随意开价，只要给我画一张。”
　　梁璟垂着眼并不理睬陶桃，女孩子沉默了片刻，忽然思维跳跃地换了个话题。
　　“梁璟，刚才喂你吃糖的那个学姐是你什么人？”
　　梁璟依旧不搭理她。
　　陶桃又语气夸张地压低嗓音说：“你们是不是在早恋？不然你怎么会对一个异性那——么温柔！”
　　梁璟仿佛被人戳破了秘密心思，脸开始发烫，不过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并不为所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此时跳的有多快。
　　“你们肯定有情况，”陶桃一脸笃定：“学姐都已经护犊子了，如果没关系，干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维护你……”
　　梁璟突然皱了皱眉，他掀起眼来，冷声问：“你说什么？”
　　陶桃立刻就笑起来：“操，让你开口说个话真不容易！”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梁璟表情阴沉，嗓音漠然凌厉。
　　陶桃看到他这副冷冽阴郁的神色，根本全然没了在那个女生面前时的顺从无害，居然有点被吓到。
　　她一时受不住梁璟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脱口而出：“就……班里有同学议论你，被学姐听到直接怼回去了……”


第22章 过来22
　　梁璟听完陶桃说的事情原委, 错愕地怔愣了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鹿姐脾气那么好，性格那么温和, 怎么会和别人发生口角？
　　可是……他回想起鹿楚出现在他眼前时的神态, 还有她笑着夸他的话，以及她一个人站在窗边难得发呆的情形。
　　她临走前还告诉他，说他真的很棒。
　　原来，是这样。
　　少年低了头垂下眼, 胸腔里的情绪涌动。
　　那么温柔的小鹿姐, 居然为了他会去和别人争论。
　　肯定让她耗费了很大的勇气，才敢这样做吧？
　　梁璟抿住唇盯着眼前的辅导书看, 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 可他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此时的梁璟满脑子都是鹿楚站在操场上替他说话的场景。
　　尽管他并没有亲眼见到, 可脑子就是会浮现出她染红了脸, 哪怕根本不擅长却还是要为他据理力争的模样。
　　梁璟的心脏快炸了。
　　同时身体里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鹿楚的所作所为只会让他更加地喜欢着她, 全然无法做到不喜欢, 那对他来说, 太难了。
　　如果说努力活下去对他来说是第二困难的事, 那么，强迫自己不再喜欢鹿楚，是他要面对的最困难的事情。
　　他甚至都敢去做放弃生命的事，却还是做不到让自己不喜欢她。
　　可是, 他并不敢让小鹿姐知道他对她的心思, 就算抛却他害怕再次永远失去一个人这一点，这么这么好的小鹿姐，梁璟也清楚地有自我认知，他配不上她的。
　　无法控制感情, 又不能和她在一起。
　　或许他只能自卑地继续喜欢着她，折磨着自己。
　　陶桃没有注意到梁璟的情绪变化，她说完后眨了眨眼，又契而不舍地问梁璟：“诶，你问我的我都说了，你能不能给我画张速写啊？”
　　她的话音刚落，孟寒和江岸就从后门走了进来。
　　孟寒听到陶桃说什么都说了，就随口问道：“说什么了？”
　　陶桃的性子比较大条，回孟寒：“就刚才跑操之前，集合的时候班上有几个人说他。”
　　她说着还冲低着头的梁璟扬了扬下巴，“有个学姐路过，怼了那几个人。”
　　孟寒轻皱眉，仿佛知道是哪几个人似的，抬眼往右前方正在说笑的那伙人的方向望了眼，没说什么。
　　他扯过椅子坐下来，又问陶桃：“你刚想让梁璟画什么？”
　　“速写啊！”陶桃兴奋地说：“他画速写太神气活现了！”
　　孟寒倒是知道梁璟会画画，因为他上数学课画过，但孟寒当时一直在跟着老师的讲题进度记笔记，也没有窥看梁璟在画什么，所以也只是知道他会画，至于画的怎么样他还真的不清楚。
　　这会儿听到陶桃这样说，他挑挑眉，刚调侃说：“那你能让人家白给你画啊？”
　　陶桃嘴一撇，“我说了开价给钱他也不理我啊！”
　　“不然班长你帮我说说？”陶桃开始采取迂回战术。
　　孟寒摆摆手，笑道：“我可帮不了你。”
　　陶桃默默翻了个白眼，神情恹恹地回过头趴到课桌上没精打采起来。
　　江岸坐在座位上，已经拿出了下节课的辅导书开始看，陶桃盯着他同桌细皮嫩肉的手，光滑白皙又修长，漂亮的不像是男生的手。
　　如果这只手捏画笔，应该也很养眼。
　　“小书生，你会画画吗？”陶桃问江岸。
　　“小书生”是陶桃给江岸起的外号，因为这个男生特别腼腆，一说话就脸红耳红的，而且模样也很清秀，特别像古装剧里那种长相清俊的文弱书生。
　　江岸听闻，抬起眼眸，隔着镜片看了陶桃一眼，然后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的耳朵红彤彤的，垂着头声音清润道：“不会，但可以学。”
　　陶桃有些失落，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算了，我就问问。”
　　江岸不再说话了。
　　.
　　中午。
　　下了上午四这堂课后，其他学生都跑出教室去吃午饭，孟寒在和江岸离开的之前问梁璟要不要带饭，梁璟摇摇头，说了句：“谢谢，不用。”
　　在孟寒要离开的时候，梁璟忽然又叫住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喊出来的不是孟寒的名字。
　　“班长，一会儿可以让我……”他停顿磕绊了下，才又继续道：“想占用你的座位一下，可以吗？”
　　孟寒反应很快地理解了他的意思，笑道：“学姐会过来是吧？我的座位随便坐，不碍事。”
　　“谢谢。”
　　教室里没有几个人，除了梁璟，剩下的两三个也在几分钟后结伴离开了教室。
　　梁璟从桌屉的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画本来，翻开。
　　上面的每一页画的都是她。
　　各种动作，各种神态。
　　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所见后定格在了画纸上。
　　梁璟望着画本上笑容浅浅的女孩子，回想起刚才自己在和孟寒说话时居然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着他称呼小鹿姐而磕绊，渐渐地发起呆来。
　　她是他的什么呢？
　　她说让他把她当作姐姐，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刚才硬生生地卡壳，因为他说不出“让我姐姐”这四个字。
　　但是对着别人说“让我小鹿姐”仿佛又有些怪怪的。
　　“让鹿楚”这种冷漠疏离的字眼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最后就只能换一种说辞。
　　因为实在无法定义她是他的谁。
　　.
　　鹿楚在下课后就小跑去了学校食堂，她快速地打了两份饭就拎着饭菜逆着晚几分钟下课的初中生人流一路到了初三一班的教室外。
　　尽管鹿楚已经努力缩短时间，可见到梁璟的时候距离下课也快要十五分钟了。
　　她的脸颊泛着红晕，气息不稳地喘了口气，然后就打开她买来的饭菜，对梁璟笑着说：“吃吧。”
　　梁璟望着额头上渗出细汗来的鹿楚，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会闪过他脑补出来的鹿楚为了她跟别人呛嘴的画面。
　　男生没有着急吃饭，他对鹿楚温声说：“小鹿姐进来坐。”
　　鹿楚依旧站在窗前，笑道：“我站在这里就好啦，没关系的。”
　　梁璟说：“我已经跟班长打好招呼了，你可以进来坐。”
　　鹿楚还未说话，他就帮她拉开了他身侧的椅子，话语温温的，听上去很无害，但是带着一种执拗：“坐会儿。”
　　鹿楚无奈，只能走过去坐下来。
　　她刚坐到孟寒的椅子上，梁璟就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来，他熟练地抽出一张纸巾，用干净柔软的纸给她轻轻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男孩子目光专注，凝视着她，眸子清澈透亮，看上去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柔和。
　　鹿楚的表情微愣，随即就抬手去拿他手里的纸巾，浅笑说：“我自己擦。”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手，梁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几乎是一瞬间就丢盔弃甲，乖乖地松了手。
　　只不过指腹上那一抹轻微软绵的触感，带着一丝温热，怎么都消散不掉。
　　仿佛在他的指尖起了火。
　　两份荤素搭配的菜放在桌上，鹿楚擦完汗后往梁璟那边稍微推了推菜盒，声音轻柔地说：“特意买了两份不同的菜，多吃点。”
　　“嗯。”梁璟乖乖地应。
　　两个人吃着饭的时候陶桃回了教室。
　　她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那个学姐坐在班长的位子上正在和梁璟一起吃午饭。
　　本来想进教室的陶桃停在了后门处。
　　鹿楚抬眼看到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陶桃也干巴巴地笑了声，开口说：“你们吃。”
　　说完就很快地跑走了，完全不打算进教室当电灯泡。
　　午饭吃完，鹿楚将包装盒和一次性筷子等都扔进垃圾桶，又陪着梁璟去了趟厕所。
　　等她把他送回教室时，也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吃完午饭回教室。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距离高三午自习没几分钟了。
　　鹿楚站在窗外垂眼看着梁璟，声音轻浅道：“我得回去了小璟。”
　　梁璟理解高三时间紧，点点头应下：“好。”
　　鹿楚走之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话语温柔带笑：“乖乖的。”
　　“走啦。”说完鹿楚就冲梁璟挥了挥手，转身下了楼。
　　而梁璟的心跳早在鹿楚的手指覆在他发顶的那一瞬间就失了悸。
　　扑通扑通，犹如小鹿乱撞。
　　.
　　鹿楚踩着铃声跑进教室，好歹没有迟到，但是时间确实紧迫。
　　她正坐在座位上缓解着呼吸，顺便在脑子里想着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省时一点。
　　就在她轻皱着眉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有张纸条从后面传递过来。
　　鹿楚不解地接过来，展开后看到一行字：【需要我帮你轮流给他送饭吗？】
　　是周哲的字迹。
　　鹿楚淡淡笑了下，回他：【谢谢班长，不过不用啦，我自己可以。】
　　而且，小璟也不喜欢同别人接触，如果看到不是她的话估计会不开心。
　　就在鹿楚麻烦后桌把纸条传回去后，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鹿楚拿出手机来，用书本掩饰着，打开屏幕就看到了梁璟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RllL：学校的饭菜不好吃。】
　　【RllL：想吃你或者阿姨做的。】
　　鹿楚失笑，在心里感慨着他挑嘴任性，点着屏幕回：【那从明天开始我们用保温桶从家里带饭……】
　　她刚打上这句话，神情忽然怔了怔。
　　小璟他……
　　反应过来的鹿楚轻轻叹了声，点了发送。
　　他这哪里是挑嘴任性。
　　小璟明明最懂事了。
　　懂事的让她心疼。


第23章 过来23
　　下午放学后, 梁璟坐在教室里等着鹿楚来找自己。
　　孟寒和江岸也没走，不知有什么事。
　　梁璟不关心，也没问。
　　几分钟后, 鹿楚的身影出现在了初三一班教室后门。
　　“小璟。”女孩子清浅温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梁璟扭脸，清澈乌黑的眸子里有了些光亮, 他望着鹿楚的浅笑，也微微地扬了下嘴角。
　　随即，梁璟就拿起拐杖站起来。
　　就在鹿楚伸手扶他的时候, 孟寒也起了身，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挂着笑容，对鹿楚和梁璟说：“我来搬轮椅吧。”
　　正在看书的江岸也急忙把书塞进书包里站起来, 推了推眼镜红着脸轻声说：“我帮忙拿书包。”
　　梁璟忽而怔住, 他以为他们两个是有事或者等人，所以才没走。
　　结果他们只是在等鹿楚来接他, 想要帮忙。
　　孟寒冲他笑了笑, 在梁璟开口之前就爽朗道：“知道你又要说谢谢，不客气。”
　　他们说话间, 孟寒已经把轮椅折叠好搬了起来。
　　江岸走过来拎起梁璟放在课桌上的书包来，又淡淡笑着清润道：“一会儿下楼的时候拐杖也可以交给我。”
　　梁璟还是说了出来：“谢谢。”
　　对于右腿没有知觉的梁璟来说, 下楼比上楼还要困难。
　　拐杖交给了江岸拎下去, 楼梯上只剩鹿楚和梁璟两个人。
　　鹿楚搂着梁璟的瘦腰，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
　　梁璟的另一只手扶着栏杆。
　　两个人一步一步地下台阶, 每走几步鹿楚就会提醒梁璟慢一点, 别着急。
　　梁璟抿着唇, 心里有些烦躁。
　　他不能每天都这样麻烦别人。
　　到了一楼，梁璟坐到了轮椅上，几个人一同走出学校, 就遇到了等在学校门口的宋芝。
　　如果不是明城中学不让外来车辆进入，宋芝绝对会开着车进学校把车停在他们教学楼下。
　　鹿楚谢过孟寒和江岸，就扶着梁璟上了车。
　　到了家后宋芝和鹿楚进厨房去准备晚饭，梁璟什么忙都帮不上，他如坐针毡地坐在轮椅上，挪动到了阳台边。
　　拿起画笔来，慢慢勾勒着线条。
　　郁闷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得到缓解。
　　一张女孩子站在打开着的窗前浅浅笑着的速写生成，画中的她眉眼弯弯，眼眸灿若星辰。
　　一只纤细葱白的手伸到窗子这边来，摸着坐在课桌前男孩的脑袋。
　　梁璟刚画完，鹿楚就从厨房走了出来。
　　“小璟，该吃饭啦。”鹿楚边说边朝他走来。
　　梁璟突然慌乱起来，他急忙把画纸从画板上拿下来，卷成筒状，在鹿楚到达他面前之前就操纵着轮椅往旁边躲开，话语低低地快速道：“我去把画放起来。”
　　男孩儿坐在轮椅上，飞快地在鹿楚的身侧擦过，她轻蹙了蹙眉，回头看向有些惊慌的梁璟，而后就无奈失笑起来。
　　这么害怕做什么？
　　她也没打算窥探他的画啊。
　　她刚在心里低叹完，忽然想起前两天她无意间发现梁璟画的那九张画来……
　　鹿楚轻咬了下嘴唇，小璟又在想家人了吗？
　　梁璟把这张画放起来后就坐着轮椅来到了餐桌前。
　　在开始吃之前他忽然对宋芝和鹿楚说：“从明天开始，不坐轮椅去学校了。”
　　鹿楚讶异地看向梁璟，男孩捏着筷子，表情平静，话语清淡：“带轮椅过去除了从学校到教学楼这段可以省点时间，没什么作用。”
　　宋芝和鹿楚对视了眼，又听梁璟说：“我用拐杖就可以，医生也说让我坚持多练习走路。”
　　过了片刻，鹿楚才嗓音温柔地回他：“好，听你的。”
　　梁璟掀起眼来望向鹿楚，鹿楚正莞尔笑，她说：“听我们小璟的。”
　　女孩子的眼眸漂亮的不像话，清泠泠的。
　　梁璟受不住，快速地低下头，喝了一口粥，结果一不小心烫到了舌头。
　　又痛又麻的感觉瞬间袭来，倒是让他也清醒不少。
　　旁边的鹿楚起身给梁璟倒了杯水放到他的手边，语气略带无奈地温声提醒：“小心点啊。”
　　梁璟抿抿唇，闷不作声地喝着她给他倒的水。
　　晚饭过后，虽然宋芝和鹿楚都说不需要梁璟帮忙，但他还是进了厨房帮着清洗起餐具来。
　　三个人在厨房里着实挤，宋芝就笑着走了出去，交给了他们。
　　鹿楚一边洗盘子一边问梁璟：“不想带轮椅去学校是不想总麻烦你的同学们吧？”
　　梁璟低垂着头，从她的手里接过盘子来擦干净，放到柜子里，低低地应：“嗯。”
　　“明天小鹿姐可以……”
　　鹿楚没等他说完就轻叹着打断道：“可以什么？可以不陪你去教室？可以大课间不去找你？可以把保温桶直接给你中午不和你一起吃？还是可以放学直接在学校门口等你？”
　　她一连串的问题说出来，梁璟沉默不语。
　　是，被她说中了。
　　他就是这样想的。
　　今天中午和小鹿姐在教室里吃过午饭，小鹿姐刚走孟寒就进了教室，孟寒当时很诧异地疑问：“学姐刚走？”
　　“快迟到了吧？”
　　梁璟当时很不解，掀起眼来话语淡淡道：“不是还有二十分钟才午自习吗？”
　　孟寒惊讶地看着梁璟，对他说：“不是啊，啊你可能刚来不太了解，这是咱们这边的时间表，高中部上午四比我们早五分钟下课去吃饭，午自习比我们早十分钟上，而且他们那边每天中午都会有检查小组专门抓谁迟到，被抓住了是要扣分的。”
　　“那大课间呢？”
　　“大课间因为要跑步肯定不会拖堂，但是第三节 课的老师很有可能提前上课。”孟寒无奈地耸肩，“高中嘛，你懂的，时间很紧的。”
　　梁璟在被孟寒告知这些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就拿出手机来，给鹿楚发了两条微信过去。
　　【RllL：学校的饭菜不好吃。】
　　【RllL：想吃你或者阿姨做的。】
　　……
　　梁璟一直不吭声，鹿楚不急不缓地又温软道：“小璟，我不想你把我和你同学一样对待。”
　　“你可以不想麻烦他们，但我很乐意被你需要，对我来说也不是麻烦，这点我曾经说过。”
　　“你就把我当成姐姐，姐姐照顾弟弟，是不是应该的？”她在把碗递给梁璟的时候，这样问道。
　　鹿楚的话很轻，她说话一直这样温温和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杀伤力和威慑力，但是刚才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针，扎在梁璟的心口上。
　　绵密的痛楚，渐渐包裹住他。
　　但是他无法承认，也不能否认。
　　所以只能沉默。
　　身体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代表情感和欲望的那个小人在他的脑子里嘶喊着说：“小鹿姐不是你姐姐，她是你喜欢的人，你根本没办法把她当成姐姐不是吗！你跟她说啊，你告诉她！”
　　另一个代表理智的小人却冷静地提醒他：“梁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残废，什么都没有，而且你害怕再去过分在意珍惜什么不是吗？况且她现在已经高三了，这是她最关键的一年，你真的想毁掉她的前程吗？真正的喜欢是克制，你喜欢她，就该克制你的感情，不要把她拽进泥潭。”
　　“小璟？小璟？”鹿楚见梁璟没什么反应，就戳了戳他的胳膊。
　　谁知梁璟没有拿稳手中的碗，已经被他擦干净的碗从手中脱落，掉在了流理台上，一圈一圈打着转儿。
　　他回过神来，扭脸望向鹿楚。
　　鹿楚叹气，帮他把碗拿起来放好。
　　“好啦，走吧，去客厅坐会儿。”她温和道。
　　.
　　这晚，梁璟还是被那个梦给惊醒了，只不过没有叫喊出声，他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身体里的愧疚横冲直撞，可他没有办法消解。
　　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下床做任何事，以免再控制不住伤害自己，害小鹿姐难受。
　　梁璟就这样备受折磨，漫长的时间对他来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他眼睁睁地看着外面的天色由沉沉的黑暗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最后天光大亮，清晨来临。
　　梁璟穿上新校服，出了房间。
　　鹿楚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见到他后笑着打招呼：“早啊小璟，昨晚睡得还行吗？”
　　梁璟微微扬了下唇角，点点头：“嗯。”
　　“那就好。”鹿楚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早饭过后，鹿楚拎起保温桶和梁璟上了车，由宋芝送到学校门口。
　　一路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梁璟注意到鹿楚正在用手机上的单词软件默记高考重点单词。
　　到了学校门口，鹿楚和梁璟下车，一起走进校园。
　　虽然一个人会很不自在很排斥，但他更不愿意小鹿姐因为一个他太劳累辛苦。
　　所以刚进了大门，右手拄着拐杖的梁璟就停下来，他努力克制住要拉着她陪自己一起走的冲动和依赖，勉强用理智保持着该有的懂事，低低的嗓音带着少年这个年纪才会拥有的清朗：“小鹿姐，保温桶给我吧。你直接去高中部……”
　　因为左腿已经好了，梁璟今天只拄了一根拐杖。
　　鹿楚仰起脸来瞅着这个比自己要高的男孩，又垂眼看了看他伸出来的左手。
　　男孩子的手修长白皙，格外好看，骨节分明的指节看上去很细腻，掌心的纹路清晰明显。
　　鹿楚盯着沉吟了片刻，把她的手搭上去，佯装正经地笑道：“保温桶不给你，这个可以。”
　　梁璟梗着脖子机械地缓缓低下头，错愕怔愣在了原地。
　　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震的他耳膜疼。
　　周围那么多学生走过，格外喧哗吵闹，可他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再也听不到其他。
　　就在梁璟想要蜷起手指握住她纤细葱白手指的前一刻，鹿楚的手突然抽离垂落下去。
　　他的掌心还躺着鹿楚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单词页。
　　鹿楚淡淡笑道：“我们边走边帮我巩固刚才背下来的单词，这样就不算浪费时间了，对吧？”
　　她好像总是能猜透他的心思，看穿他伪装起来的独立和坚强。
　　梁璟掀起眼皮来看向鹿楚，眼前的女孩子展颜轻笑，话语温软，对他清雅道：“但是午饭还是要一起吃的。”
　　“我说了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陪你。”
　　我要陪着你慢慢好起来，小璟。
　　他垂着头，眼眸漆黑，凝视着眼前肤白如玉笑靥如花的女孩子，本来已经紧绷起来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放松下来。
　　我努力地压抑着想拽住你的冲动让你走，你却还是留了下来。
　　梁璟的嘴角轻缓地扬了下。
　　小鹿姐，你让我怎么不喜欢你。


第24章 过来24
　　昨天坐着轮椅, 路过的其他的学生都纷纷瞅着他看，目光里的探究好奇、或者可怜同情都让他烦躁，觉得从学校门口到教学楼这段路怎么这么漫长, 都到不了头。
　　今天单手拄拐的他，移动的只会比昨天更缓慢。
　　一步一步，速度如同蜗牛爬。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依旧会忍不住看他, 哪怕已经走过去了也要再回过头来多瞅他几眼。
　　梁璟右手拄着拐，左手拿着鹿楚塞给他的手机, 鹿楚注意到了不管是他握着拐杖的手还是攥着手机的手，都非常用力，用力到他的指节都泛着白。
　　敏感的他尽管什么都不说，可鹿楚还是能察觉到他的不适。
　　他只是沉默着让自己承受。
　　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心理学上有种治疗方法叫暴露疗法，简而言之就是患者如果怕人多的地方，就让他去人多的地方，慢慢地他就会适应。
　　或许, 来学校上课对小璟来说会有一定的帮助。
　　梁璟抿了抿唇, 正心烦意乱，鹿楚清浅的话语就轻然响在他的耳边：“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瞬间就把梁璟从快要暴躁的情绪中抽拽出来。
　　他“嗯”了声，低头看向捏在手机的手机，按照上面的单词注释念汉语，让鹿楚拼读英文。
　　“接受。”
　　“accept.a-c-c-e-p-t.”
　　“事、事故。”梁璟很轻微地磕绊了下，眼眸不自然地低敛了些。
　　“accident.a-c-c-i-d-e-n-t.”
　　梁璟的喉结微微滑动, 有些心不在焉地继续念：“住处。”
　　“acdation……”
　　“疼痛。”
　　“ache……”
　　好奇怪，每一个单词的意思都那么普通平常，可他念出来时, 总觉得每一个单词都在讲他。
　　发生事故，没了住所，身心疼痛，还要接受残酷的事实。
　　他有些恍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前面是一条减速带。
　　鹿楚早在梁璟念“事故”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
　　这会儿见他就快要被减速带绊倒，鹿楚立刻就从他的身侧跨步到了他面前，她踩在减速带上，用身体挡住了走上前的他。
　　梁璟猝不及防撞到突然移步到自己眼前来的鹿楚，霎时就回过神来。
　　她的额头磕到了他的鼻尖，疼痛蔓延，梁璟本能地轻皱起眉。
　　两个人一时间距离极近，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发丝间的淡淡清香，似乎是栀子花的味道。
　　鹿楚仰起脸来，好看的秀眉轻拧，她条件反射性地抬手摸了摸梁璟高挺的鼻梁，有点歉意道：“撞疼了没有？”
　　然后紧接着又无奈地叹息说：“看路啊小璟。”
　　梁璟目光怔怔呆呆的，呼吸在她柔软的指腹触及到自己硬挺的鼻梁时都凝滞住。
　　他的触碰就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划过，特别浅，却让他敏感地酥麻起来。
　　本来因为别人投射过来的过多的视线而烦乱不安，也因为想起自己经历的事情暴躁阴郁，但因为这个情急之下意外而来都算不上是拥抱的相撞，让梁璟在接下来的路上，都无暇再顾及其他人看他的眼光。
　　一直到鹿楚把他送进教室，梁璟的神思都还在混沌。
　　鹿楚站在窗前，朝他伸出手来。
　　梁璟抬起眼来，茫然地望向眼前沐浴在晨光里的女孩子，她的身后一片明亮，光芒浇在她的身上，让她本就白皙光滑的肌肤寸寸清透。
　　“手机啊。”鹿楚失笑提醒，然后打趣说：“小璟想帮我保管吗？”
　　梁璟这才慌忙随手抓起他坐下来时放在桌上的一个手机，递到鹿楚手中。
　　鹿楚把手机放进兜里，对梁璟笑了下，轻声说：“走啦。”
　　梁璟点点头，“嗯。”
　　教室里的好些人都悄悄盯着这边，直到鹿楚离开，梁璟也渐渐冷静下来，他听到他们又在议论他。
　　“那个学姐是他什么人？姐姐吗？”
　　“好像是吧，刚才碰到他们一起来上学。”
　　“我姐就在高中部，她知道那个学姐，说她是高中部那边的名人，叫什么……鹿、鹿楚？好像是这个名字。”
　　“诶？他们两个人姓氏不一样啊？”
　　“也许一个随爸爸姓一个随妈妈姓，现在好多这样的家庭。”
　　……
　　梁璟垂着眼，安静地盯着被他反扣在桌上的手机。
　　刚才坐下来后手机放在兜里有点硌，他就顺手掏了出来放在了课桌上。
　　梁璟拿起手机来，屏幕骤亮。
　　男生忽然怔愣住。
　　这壁纸……
　　他望着手机上相互依偎在一起笑的灿然的母女，这才意识到，他给错了手机。
　　小鹿姐拿走的是他的。
　　梁璟看了眼时间，又低头盯着自己的腿发呆了几秒，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大课间……不清楚小鹿姐今天还能不能过来找他，刚才临走她也没有讲。
　　但午饭她肯定会过来的，到时候交换过来好了。
　　等等。
　　壁纸。
　　他的主屏幕壁纸设成了她拍的那张戴着手表的图……
　　.
　　鹿楚一路小跑到教室，坐下来后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直接塞进了书包，根本没发现她拿来的手机是梁璟的。
　　直到第一节 课下课后，鹿楚想起来自己早上回来的急，都没有对梁璟说大课间会不会过去，拿出手机来想告诉梁璟大课间会过去找他。
　　结果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后想要指纹解锁解不开，鹿楚这才注意到屏保壁纸是一块牛轧糖。
　　不知道他从哪里找的图，拍的还挺有意境，看起来有种岁月静好的恬淡平和感觉。
　　这是小璟的手机。
　　鹿楚意识到这点后，登时无奈的苦笑不得。
　　小璟这个傻瓜，给手机都能给错。
　　鹿楚正要将手机放回书包里，她没打算试图解开他的手机数字密码，侵犯他的隐私。
　　结果突然有新的微信消息蹦出来。
　　【庄醒：梁璟你吱个声行不行？】
　　【庄醒：转个学兄弟都不要了是不是？】
　　【庄醒：你他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别吓劳资！】
　　【庄醒：你不说话劳资就每天都发消息骚扰你，直到你回我消息为止！】
　　鹿楚看着一条条的微信消息，轻抿住唇。
　　小璟现在是真的快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就连原来的好朋友都不肯联系。
　　鹿楚放低身子，下巴直接搁在课桌的书包上，闭上眼。
　　脑子里闪过刚才那张屏保壁纸，连壁纸都要有牛轧糖，看来小璟是真的很喜欢吃牛轧糖。
　　正巧自己也会做，以后常给他做着吃好了。
　　只要他能开心。
　　.
　　梁璟在想到手机的主屏幕是鹿楚给她发的照片时，心跳确实停滞了一瞬，但他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设置了指纹解锁和数字密码，只要小鹿姐不要输他之前告诉过他的那张银行卡的密码，就不会解开锁。
　　以她的性子，不会擅自这样做的。
　　梁璟的直觉是准的，鹿楚确实不会做擅自解锁玩他手机这种事。
　　上午两节课上完，其他同学纷纷走出教室下楼去锻炼。
　　而梁璟因为腿伤，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别人能跑能跳，能肆意追打嬉闹。
　　可他，就连正常走路都是奢望。
　　梁璟的手抓住右腿，死死掐着自己的腿。
　　没有知觉。
　　他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他正不断地掐打着没有知觉的右腿，忽然听到一声震动。
　　是被他放在桌屉里的手机。
　　梁璟鬼使神差地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
　　然后就看到上面有条微信消息。
　　【周哲：东西放你书包了，收好。】
　　梁璟瞬间就皱眉。
　　这个人是谁？给了小鹿姐什么东西？
　　语气这么自然还带着一股霸道劲儿。
　　虽然梁璟见到过周哲，也不止一次听到过鹿楚喊“班长”，但他并不知道，鹿楚口中的“班长”、喜欢姐姐的“班长”，名字叫周哲。
　　他的脸色冷淡沉郁起来。
　　是不是哪个喜欢小鹿姐的人？
　　还是说……小鹿姐已经有了……
　　梁璟的薄唇抿紧。
　　不甘心，不舒服，不想让她是别人的。
　　他一直压抑的感情在看到这条似是而非的微信后突然就钻了出来，就像是困兽挣脱了枷锁，肆无忌惮地冲撞着。
　　对她的占有欲让他濒临失控。
　　有那么一秒钟，梁璟甚至在想——就算永远把她困在自己身边，也不要让她成为其他人的。
　　等他反应过来后，自己也被这种近乎偏执自私的想法给惊吓到。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能成为这个样子。
　　那可是小鹿姐，他永远希望她开心快乐顺遂安好的小鹿姐。
　　他怎么能……生出要把她一起拽下泥沼和他一起饱受煎熬和折磨的念头。
　　梁璟，你怎么了？
　　你不该是这样的。
　　鹿楚出现在窗前时，梁璟正在不断地谴责自己。
　　因为自己心里竟然会冒出那么不堪的念头。
　　她伸出手把手机递给他，笑道：“是不是小糊涂？”
　　梁璟抬起眼眸，咬着唇看向鹿楚。
　　女孩子的眉梢眼角盈着浅笑，眉眼温柔地笑望着她。
　　她永远这么清澈纯净，像个天使一般，总有着酷似太阳的光芒，温暖而和煦。
　　可他呢？
　　他仿佛是个对她心生邪念的混蛋恶魔，永远只能呆在黑暗的见不得光的地方，贪婪地窥探着她。
　　哪怕现在，他的心底深处还有道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
　　——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不是！”梁璟被心里那道声音折磨的要发疯，不由自主地冷冷叫出来。
　　鹿楚完全没想到他的反应能这么大，更没料到他会生气，嗓音沉郁的不像话。
　　她望着梁璟阴冷的表情，一时间怔愣住。


第25章 过来25
　　梁璟喊出来后就意识到了自己失态, 他立刻慌乱起来，声音很轻很低，无措地对站在窗外的鹿楚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小鹿姐, 对不起，我不是在吼你，我……”
　　鹿楚看到他喜怒无常的样子，心里有点担忧，但面上并没有表露，只是淡淡笑着轻声柔和地回他：“好啦，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我没生气, 小璟, 我说过的, ”她歪了点头, 莞尔说：“今后不管什么事, 我都不会生你的气。”
　　……
　　手机换了回来, 鹿楚在从初中部那边回到教室后才看到周哲给她发的消息。
　　然后她就打开了自己的书包，摸了摸，果然摸出来一个平安符。
　　这是周哲托他去山上的寺庙里上香的奶奶特意求回来的平安符。
　　给小璟的。
　　昨天早上一开学，她安顿好小璟来到教室后就被周哲拦住, 说他奶奶一大早就去山上寺庙了, 他托他奶奶求了平安符，想明天拿学校来让鹿楚去送给小璟。
　　鹿楚知道周哲是好心好意，而且他是真的关心小璟, 就答应了下来。
　　鹿楚坐在教室里捏着这个平安符，嘴角轻弯了弯。
　　在学校里见面的时间总是匆匆忙忙的，等晚上回家拿给小璟吧。
　　她把东西放进书包装好，在手机上回了周哲的微信消息, 并替梁璟表达了感谢。
　　.
　　中午鹿楚一下课就拎着保温桶去了初中部的校区，她到的时候初中的学生正巧刚下课。
　　鹿楚等蜂拥下楼的学生们离开，才踩着楼梯上去找梁璟一起吃午饭。
　　梁璟似乎还在为上午大课间冲她吼了一声而不安自责，鹿楚无奈地看着他无措的模样，叹气道：“我真的没生气。”
　　“我不是在吼你。”梁璟低声闷闷地解释。
　　鹿楚失笑，略拉长音温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梁璟抬眼看向鹿楚，她也正凝视着他，唇边还漾着无奈地浅笑。
　　“傻不傻啊，我都不介意了，你怎么还在折磨你自己？”
　　梁璟垂下眼，遮住眸子里快要泄漏的情绪，默不作声。
　　因为阴差阳错间对着我最最喜欢的你吼了出来，所以心里很难过。
　　“别再想啦，”鹿楚摸了摸梁璟柔软的头发，像是在哄小孩子那般，笑着安抚说：“晚上给你个东西，开心一点。”
　　梁璟掀起眼皮来，鹿楚已经起身，他仰着脸看向她，鹿楚低下头话语柔和道：“我得回去了小璟。”
　　“好。”他乖乖地应。
　　等鹿楚离开，梁璟坐在座位上，想到刚才鹿楚说晚上要送他东西，男孩儿的心里略微开心了些。
　　对今晚的到来也有了期待。
　　.
　　傍晚放学后梁璟等鹿楚来找他，这次不用再麻烦孟寒和江岸帮忙，只要鹿楚陪着就行。
　　两个人一起出了学校，上车回家。
　　梁璟从放学开始就一直在等着鹿楚送他东西，但鹿楚似乎并不着急，到了家后她放下书包就去了厨房和宋芝一起做晚饭，看样子是要等吃过晚饭才会把东西给他。
　　梁璟没什么事，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刷着手机。
　　他在网页上搜索，女孩子会送给男孩子什么礼物。
　　第一条回答是——那要看你们是什么关系。
　　梁璟：“……”
　　烦。
　　他关掉网页，打开了数独游戏，开始填数字。
　　吃饭的时候宋芝关切地问梁璟今天在学校怎么样，会不会不方便。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轮椅而且只拿了一根拐杖，宋芝还挺怕梁璟一时间不太习惯的。
　　梁璟点了点头，乖巧回答：“还可以的，就是走路有点慢。”
　　宋芝笑笑，欣慰道：“走路慢点就慢点，安全最重要，不要图快。一点一点来，会越来越好的。”
　　梁璟点点头，“嗯。”
　　鹿楚听到宋芝的话突然想起来什么，拍了自己的光洁白皙的额头一下，笑说：“差点忘了，一会儿吃完给你东西。”
　　梁璟掀起眼眸来瞅着鹿楚，男孩子的双瞳乌黑清澈，在看着鹿楚的时候总少了些冷清，多了分温和。
　　他应：“好。”
　　生怕自己再忘掉，鹿楚吃过晚饭就立刻跑回房间，从书包里摸出那个平安符来，走回客厅，对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梁璟伸出手。
　　她纤瘦的掌心里躺着一个平安符。
　　梁璟微微怔愣了下。
　　平安符？
　　小鹿姐什么时候去求的？
　　他正不解着，鹿楚就执起梁璟的手来，把这个小玩意放在了他的手心。
　　“这是周哲特意让他奶奶在山上的寺庙里为你求来的，保佑平安的。”鹿楚说完看到梁璟眉峰拢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是不知道她说的“周哲”是谁，于是解释说：“周哲是我班长，他……参加过你家人的葬礼，可能你没印象了。”
　　梁璟有印象。
　　他只是没想到，那个班长名字叫周哲。
　　梁璟想到今天在学校他还在为小鹿姐手机上那条似是而非的微信而吃味烦躁……
　　脸慢慢地就变红了。
　　原来是那位班长要给他的平安符。
　　梁璟大概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垂下眼看着手中的平安符，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下，没有拒绝。
　　鹿楚见他收下了，轻笑道：“小璟记得随身携带，或者把它放在你书包的夹层就行。”
　　“好。”梁璟应了声，然后说：“小鹿姐替我谢谢那位哥哥。”
　　鹿楚莞尔，“嗯，知道了。”
　　.
　　这天晚上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梁璟依旧会在半夜醒来，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心里堵闷又愧疚。
　　他控制不住情绪，一个人躺在床上掉泪，却怕惊扰了小鹿姐和宋阿姨，就连哭泣都是压抑而无声的。
　　天亮以后他就和往常一样，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和鹿楚一起去上学。
　　梁璟在被鹿楚送到教室后，又听到了班上的其他人在对他议论纷纷。
　　只不过今天和前两天不一样的是，他们似乎知道了他的遭遇。
　　“我昨晚回家问了我姐，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
　　“那位叫鹿楚的学姐根本不是他姐姐，也不是亲戚。”
　　“啊？那他们天天一起上学，学姐还总往咱们校区跑，殷勤的很。难不成……不会吧不会吧？他俩难道在谈恋爱吗？”
　　“不是，你们还记不记得暑假的时候华中路那场重大车祸，当时据说只有一个人幸存了下来。”
　　“车祸和梁璟有什么关系……哦卧槽！你说的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是他？？？”
　　“我都是听我姐说的，大概就是，鹿楚和梁璟的姐姐关系特别特别好，然后梁家发生了这种事，鹿楚家就开始照顾他了。唉，好惨啊，挺可怜的。”
　　“天呐，没想过居然是这样……怪不得他的性格那么阴沉孤僻，原来是遭受了那样的事。”
　　“有点心疼他了……”
　　梁璟坐在座位上，垂着头，手攥的紧紧的，身体里的血管几乎都要爆裂。
　　那一道道视线，像是射线一般，直直地投射过来，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荡，几乎要洞穿他身体的每一处地方。
　　梁璟浑身不舒服地听着他们的谈论，每一个字都强势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根本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的额角突突地跳，整张脸特别绷，手臂上的青色血管暴起，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只有一个人幸存了下来……”
　　“唯一活下来的人，是他？”
　　“好惨啊，挺可怜的。”
　　“有点心疼他了……”
　　他们的话，刺激着他，让他几乎要濒临失控崩溃。
　　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有罪，对不起。
　　他也该死的，他该死。
　　孟寒和江岸一进教室就看到梁璟坐在座位上，轻微地发着抖。
　　孟寒有点奇怪，关心地弯下腰来低声问：“梁璟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梁璟没说话，也没反应。
　　孟寒凑近了才看清，梁璟整张脸刷白，他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把嘴巴咬破，唇色都失去了血色。
　　“你怎么了？”孟寒轻皱着眉问道。
　　梁璟一声不吭。
　　孟寒下一秒就听到了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刚才那个女生说出来的实情，这会儿已经在全班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个腿瘸的转学生遭受经历的事情，却没有几个人在意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孟寒冷下脸，他狠狠地把书包摔到桌子上，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声音沉沉地说：“都闭嘴！再说话出去说！”
　　其他人被班长吼了一嗓子，都乖乖地跑回自己的座位不再言语，只有一道骄蛮的女声不服气地响起：“这还没上课呢班长，说话都不让人说了？”
　　说话的这个女生正巧是前两天在操场上列队时带头讽刺梁璟的那位。
　　虽然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孟寒鉴于她是女生，并不想和她争吵，他稳了稳情绪说：“快上课了，该安静下来了。”
　　那女生冷哼了声，非但不听孟寒的话，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朝后脸和后桌那个特别爱慕她一直以她马首是瞻的男生说起话来。
　　“袁思颖！赵明阳！”孟寒冷声点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陶桃从后门一进来就听到平常温和爽朗的孟寒在发火，她惊讶了下，瞅着脸色难看的孟寒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长相出众的袁思颖扭头看过来，漂亮的眸子里眼神满是不屑的挑衅。
　　陶桃看的一脸懵，随便抽出一张纸来写字问同桌江岸这是怎么回事。
　　江岸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写了下来给陶桃看。
　　陶桃看完，脸成了一张表情包——震惊.jpg
　　上课铃打响，教语文的班主任李芳走到教室外还未进来，全班同学还听到袁思颖声音不轻不重地哼道：“难道我们说的是谣言吗？他家人没死他腿瘸是因为别的？都什么年代了，自由言论居然也要被谴责。”
　　孟寒抿紧唇，攥紧了拳头。
　　要不是她是个女的，他真的想打过去。
　　他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女生。
　　无关其他，只因为性格实在让人生厌，娇蛮任性，嚣张跋扈，以自我为中心还不懂尊重人。
　　袁思颖说完就目光不屑地瞥眼想要回过头去，结果就是在那一瞬间，她的视线和忽然抬头看过去的梁璟的眸子撞在一起。
　　男生乌黑的眼睛无比平静，就这么面无表情地静静盯着她，却让她霎时间遍体生寒。
　　袁思颖慌乱地快速扭回头，拧了拧眉，有点不解地在心里问自己：怕他做什么？
　　李芳在门口回了个重要的电话，才推开门走进来。
　　她穿着一条长裙，头发扎了起来，看起来清秀干净，年纪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前两天出差去了，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大家，”李芳笑语盈盈，“开始讲课前先说点别的。”
　　“虽然这两天大家都见过新同学了，但我觉得，还是让新同学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比较好。”
　　她说完就望向这边，淡笑着喊：“梁璟。”
　　已经用尽理智努力克制着才勉强冷静了下来的梁璟听到自己被叫，抬起眼来。
　　然后他就从容不迫地拿起右手的拐杖，站了起来。
　　李芳知道他的情况，连忙说：“坐在座位上说就好啦。”
　　梁璟却一反常态，冷淡道：“我想去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可以吗老师？”他冷淡且平静地询问。
　　李芳愣了愣，点点头，从讲台上下来，站到一边。
　　把位置给梁璟让了出来。
　　教室里突然无比安静，只有梁璟的拐杖杵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配合着他的左脚，一浅一深地撞击着地板。
　　也仿佛敲在教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谁都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身形清瘦的男生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从教室最后面，走到讲台面前。
　　他移动的极其缓慢，却不慌不忙。
　　最后，梁璟停在了讲台前。
　　他需要上去。
　　李芳刚想说要不就站在下面介绍自己吧，不要上去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梁璟绕到讲台的另一侧，将左手摁在讲桌边缘，右手拄着拐杖杵在讲台上，两只手臂一起用力，左脚抬起，带着他的整个身体稳稳地踩到了讲台上。
　　他转过身，气场比任何时候都强大冷冽，甚至会让和别人觉得非常压迫。
　　梁璟眉眼沉静，却藏不住锋利，他俯瞰着整个教室，身体里的血液流速飞快，让他全身都微微发热。
　　他想到父母和姐姐的音容笑貌，想到小鹿姐和宋阿姨为他的付出，想到那么温柔的小鹿姐甚至为了维护他鼓起勇气和人争论……
　　爱他的人都希望他好起来。
　　他也不该再这样，像个瓷瓶一般一碰就碎，脆弱到不堪一击。
　　他也有想保护的人，不管是死去的家人，还是陪着他的小鹿姐。
　　梁璟抿直薄唇，不动声色地握紧手指，胸腔里的心跳快到他呼吸都发滞。
　　须臾，他终于开口。


第26章 抱抱我01
　　“我叫梁璟, 如你们所议论的那样，今年8月11号，我们全家在华中路发生了车祸，父母和姐姐都已经去世, 只剩下我自己还在活着。”
　　他的声音很平静, 仿佛在陈述着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
　　没有人察觉到他沉静的话语之下隐隐的颤音，也没有人看到, 不管是他垂落的左手, 还是抓着拐杖的右手, 都死死地用力攥着。
　　“腿伤是车祸所致，也许接下来几十年都需要靠拐杖充当我的右腿。”
　　“我想说的是,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你们不用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就可怜我。我过的很好, 以后会更好。”
　　梁璟说到这里，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袁思颖身上，却让袁思颖觉得他的目光锐利的像两把刀子直接扎了过来，她全身都有种轻微的刺痛感，混着燥热。
　　袁思颖在梁璟扫过来的那一瞬间就非常不适地垂下眼躲避了和他的对视，不再看他。
　　梁璟随即收回目光，语气冷漠地不紧不慢道：““当然，言论自由，事实可以随意谈论, 但故意夸大或扭曲不接受。”
　　“最后, 希望大家尊重死者, 感激不尽。”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听梁璟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虽然他才到班里三天而已，但大家都看了出来他的性子孤僻，不愿同人交流, 顶多会在迫不得已要开口时和班长交谈一两句，而且还是能简洁就简洁。
　　没想到今天就能一睹他如此长篇大论的时刻，真的让人无法不震惊。
　　梁璟说完后教室里安静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陶桃第一个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梁璟好棒！加油呀！”她说着就用力地鼓起了掌。
　　孟寒也看着站在讲台上面容冷静寡淡的梁璟目光坚定地给他鼓掌加油，教室里其他也纷纷拍手，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句：“梁璟加油！”
　　梁璟其实并不需要他们任何人的鼓励。
　　他只是不想他们似乎永无休止地一遍一遍讨论着他的家事，更不愿意这种事之后被越传越离谱。
　　三人成虎也不是假的。
　　他的父母和姐姐都是受害者，包括他。
　　没有人能够指责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以前没有，以后，也不能有。
　　所以他本人特意揭开伤疤，暴露给大众，亲口告诉他们他的遭遇。
　　不是博同情，而是求尊重。
　　梁璟面无表情地下了讲台，在走到班主任面前时对也正为他鼓掌鼓励的李芳微微一颔首，然后就拄着拐杖转身缓慢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等到梁璟坐下来，把拐杖放好，他才发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刚才过于绷紧，此时正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尤其是他的双手，完全无法抑制着颤抖。
　　梁璟暗自深深吐气，用左手抓住右手，狠狠地使劲儿，去扯直每一根手指，甚至掐着自己的掌心想要迫使双手不要再抖了。
　　这堂课梁璟有大半节课都在平复心情。
　　他之所以主动提出来要上讲台去做自我介绍，就是被那个叫袁思颖的女生给气到了。
　　虽然梁璟也很反感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也不喜欢他们说什么心疼他同情他的话，更不希望自己被另类对待，但针对他的，他都可以默默忍受下来。
　　可如果涉及了他爱的人，他再害怕再排斥，也要站起来，挡在他想要守护的人前面。
　　.
　　新来的转学生就是华中路车祸的唯一幸存者。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初三年级。
　　鹿楚大课间来找梁璟的时候经过操场还听到不少学生正在讨论这件事。
　　“据说是班上有个女生在讨论他家里的事时说话尖酸刻薄，这个男生当即就上了讲台，仿佛宣战似的说了一大串话，瞬间让全班都惊呆了！毕竟他之前几天还沉默的跟个哑巴一样，突然一次性说这么多，肯定会让人觉得意外。”
　　“要我我也肯定会趁机把话还回去，毕竟涉及到家人了诶，而且人家家人都已经去世了，不知道死者为大吗？”
　　“说他的那个女生就是那个袁思颖啊，你知道的，她说话一直都那样难听……”
　　“我就说谁会这么没同理心，居然是这位姐，那我就更要站新同学了。”
　　……
　　鹿楚轻皱了皱眉，快步经过操场直奔初中部的教学楼。
　　鹿楚踩上最后一个台阶，然后转身，一两个跨步就到了初一班级的后门。
　　结果梁璟并不在。
　　鹿楚正疑虑梁璟会去哪里，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家里的事到底被在学校传开了，波及到了小璟敏感的情绪……
　　就在鹿楚越来越心慌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低唤：“小鹿姐。”
　　鹿楚猛然回头，亲眼看到梁璟右手拄着拐杖，就站在离她离不远的地方。
　　胸腔里悬起来没有着落的心脏一下子就安稳地落了地。
　　鹿楚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脸颊上瞬间盈了一抹浅笑。
　　梁璟慢慢地走过来，站到了她面前。
　　鹿楚一直盯着他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梁璟是不是被影响到了，但她无法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可鹿楚也不想问他关于这件事的一分一毫。
　　小璟既然那样做，就有他那样做的道理。
　　“今天见到班主任了？”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梁璟点了点头，“嗯。”
　　“李老师挺好的，性格很温和，教的也比较细致，”鹿楚淡淡地笑道：“之前也是我初三的班主任，我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
　　梁璟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鹿楚也被李芳老师教过。
　　这样和她在百转千回间有着一丝一缕的关系也让他的心情变得好起来。
　　“回教室坐着吧，”鹿楚侧身给梁璟让开路，让他走过去，在座位上坐下来。
　　她则倚靠在后门处，和他随便扯话题聊。
　　梁璟知道鹿楚是怕他一个人孤单，胡思乱想，所以才每天都往这边跑。
　　尽管很不懂事甚至有点可耻，但他真的很喜欢小鹿姐这样在意他。
　　鹿楚从兜里摸出两块糖来，递给梁璟一块，自己含嘴里一块。


第二节 课上的数学，梁璟的桌面上还摊着一本课外难题辅导书。
　　辅导书翻开的那页，有道题是空白的。
　　其他题都写的满满当当，只有那道题的解答区域一片空白。
　　鹿楚注意到后，伸手指了下那块地方，“不会？”
　　梁璟垂下眼看了一下，喉结滑动，点头：“嗯。”
　　他的神情认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但只有梁璟自己知道，他很不真诚。
　　他会。
　　没写是因为这道题有点超纲，会涉及到一点高中的数学知识，但老师一般不会出这样的超纲题，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必要写下来，于是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概思路。
　　但如果可以，他更想让小鹿姐给他讲题。
　　鹿楚拿起他这本书来，认真地通读了一遍题目，一瞬间就在脑子里有了思路。
　　就在她要跟梁璟讲的时候，突然又停顿下来。
　　“等一下，”鹿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刚想的思路用到了高中数学，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解题方法。”
　　梁璟就乖乖地等着。
　　仰脸望着她神情专注的模样，因为思索的原因，她的眉心轻微地蹙起。
　　一阵微风吹过来，她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了下，又一缕鬓发贴在了侧脸上，梁璟甚至都想伸手去为她轻轻拨开。
　　鹿楚却丝毫察觉到不到一样，安静地盯着这道题转动着大脑快速思考。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安静下来的空气中却并没有一丝尴尬和局促。
　　九月份的天气凉爽舒适，梁璟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位置，仰脸望着他喜欢的女孩子，觉得这样一刻便是他能感受到的最美好的时光了。
　　下楼锻炼的学生们就快要回来了，鹿楚还是没办法仅用初中所学的知识解答这道题。
　　她管梁璟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把题目所给的条件抄了下来。然后将书和笔放在他的课桌上，对梁璟轻声说：“暂时想不出只用你们所学的知识解开这道题，我回去再想想。”
　　“好。”梁璟听话地应道。
　　……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鹿楚进了梁璟的房间，拉过一把椅子来坐到他身侧，非常细致地给他讲了这道题。
　　还是用了高中的知识，只不过她有给他解释，在确定他明白了高中定理后，才继续往下给他讲题。
　　鹿楚的声音清浅温和，柔柔的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他的心头。
　　梁璟听着她不紧不慢地给他讲解步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小鹿姐真的好适合当老师，温柔耐心，仔细认真，脾气秉性哪哪都合适。
　　她耐心而细致给他讲完题后，有点忐忑地问：“我这样讲你能听懂吗？”
　　本来就懂的梁璟点点头，“能。”
　　鹿楚终于松了一口气，扬起嘴角笑道：“我就说你聪明。”
　　“以后有不会的题也可以找我，我尽我所能帮你解答。”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把椅子放回原位。
　　然后离开了他的房间。
　　旁边突然少了一个人，属于她的气息也瞬间淡了很多，梁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只要有不会的题，就可以找你吗？
　　他盯着自己那本辅导书，轻轻抿了抿唇。
　　.
　　接下来的几天安然度过。
　　除了梁璟依旧会每晚睡不踏实半夜惊醒。
　　周六鹿楚陪着梁璟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到了心理科室后鹿楚留在了外面，梁璟跟着肖诺一起进了诊疗室。
　　因为肖诺察觉到梁璟有难以启齿的秘密，但他又需要知道梁璟没说出口的话才好进一步有针对性地对他进行治疗，所以对梁璟采取了催眠治疗。
　　梁璟在被催眠后闭着眼睛仰坐在特别舒适的椅子上，肖诺一点一点引导着他，最后少年悲泣着说了一句他从未告诉任何人的话。
　　“是我要8月11号回来的，”他的嗓音已然哽咽，呢喃着重复：“是我非要在那天回明城的。”
　　……
　　治疗结束后梁璟从肖诺手中接过写有一张地址的纸条。
　　是肖诺上次答应他这回会告诉他的那家生煎锅贴店铺的地址。
　　“明早有空吗？”肖诺问道。
　　梁璟抬起眼来看向他，男人温润地笑道：“有空的话我可以开车带你过去一起吃。”
　　梁璟沉吟了片刻，点头，“好。”
　　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梁璟的情绪已经平复不少，但那双漂亮的凤眼却是通红的。
　　鹿楚一眼就看出来他哭过了。
　　他就站在那儿，明明不是一个人，却总让她觉得，他一直孑然一身。
　　那道清瘦的身形仿佛快要支撑不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他清澈乌黑的眼眸望着她，那么平静，可又矛盾地仿佛在可怜地哀求，哀求她过去抱抱他，给他一点力量和温暖。
　　鹿楚快步走过去，第一时间扶住了似乎摇摇欲坠的梁璟，在谢过肖诺后陪着他从心理科室走了出来。
　　“还好吗？”沿着走廊慢慢往外走的时候鹿楚轻声问。
　　梁璟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须臾，男孩儿语气很低地问她：“可以说不好吗？”
　　鹿楚的眼眶一热，伸出手攥紧他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指尖，话语极尽温柔，心疼道：“可以。”
　　梁璟没有说话，停了下来。
　　随即，他就被转了身的鹿楚微微踮脚拥进了怀里。
　　“会好起来的，小璟。”她像姐姐那般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梁璟身体僵硬地杵在原地，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
　　从心理治疗室出来的时候他脆弱不堪，那会儿大脑一片混乱，只想找个温暖的怀抱让他安心一下。
　　望着鹿楚的时候，对她的信任和依赖让他的心濒临失控，忍不住地默想：小鹿姐，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但也只是想想，怎么可能真的提这样无理的要求。
　　再难受再痛苦，还是要自己熬着。
　　可是，小鹿姐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
　　——
　　“过来抱抱我。”
　　“好。”


第27章 抱抱我02
　　袁思颖只是觉得烦躁窒息, 才从病房里跑出来透气，没头没脑地一通乱走，最后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心理科室外。
　　有那么一瞬间, 她杵在这儿, 很想踏出那一步。
　　想把心里隐藏的事都交代出来, 想让医生帮帮她。
　　可是……
　　她终于还是要转过身，打算离开。
　　结果却意外地在走之前, 看到了从诊室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她下意识地就躲到了墙壁那边，然后又扭头望过去, 眼眸慢慢睁大。
　　那个同学们之前传照顾梁璟的学姐, 居然牵住了他的手, 而他没有反抗。
　　下一秒, 让袁思颖更震惊的画面出现了。
　　名字叫做鹿楚的高中学姐直接抱住了梁璟！！！
　　这会儿的梁璟看起来很病态, 脸色苍白, 嘴唇也没有血色，他的神态很萎靡, 仿佛随时可以晕倒过去。
　　她掏出手机，对准相拥的两个人，拍了照片。
　　然后就快步离开了这里。
　　.
　　鹿楚稍微安抚了梁璟一下就松开了他。
　　她轻扶着身体都乏力的他慢慢地往外走，在上了出租车后, 梁璟的情绪也渐渐地平复不少, 他开口对鹿楚低声说：“小鹿姐，明早肖医生会接我出来吃早饭。”
　　鹿楚微微意外, 没想到才治疗了两次, 他和医生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这么亲近和谐了。
　　但这对梁璟来说，是一件好事。
　　鹿楚笑笑，轻轻应道：“好。”
　　“今天想吃什么？一会儿回家给你做。”她歪头问他。
　　梁璟话语浅淡地回：“都行。”
　　“那一会儿我们一小区门口下车吧, 去趟超市。”
　　梁璟一顿，而后才点头，“好。”
　　第二次和鹿楚来超市，梁璟不再坐轮椅了。
　　尽管还是需要拐杖支撑着他才能行走。
　　鹿楚在前面挑选，梁璟就在后面单手推着推车跟着她。
　　乖乖的，她问什么他都说好。
　　鹿楚失笑无奈，心想别人还说他拽，哪里拽了，明明很奶，听话的要命。
　　这次依旧免不了会被其他人看，但梁璟已经开始慢慢地学着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虽然做起来很困难，虽然他还是浑身不舒服。
　　不过有进步的是，经过这段时间上学的锻炼，他这次在超市完全可以克制住那股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烦躁情绪。
　　他在努力不让自己被情绪牵引，而是由他本身主导行为。
　　付钱的时候鹿楚根本不让梁璟往前走，指定了地方让他站在那里，她一个人去结账。
　　从超市出来，鹿楚拎着两大袋子东西，梁璟默不作声地从她的手里拿过比较沉的那袋来拎在手中。
　　鹿楚仰脸看了他一眼，眉眼间染上浅浅笑意，没有执意非要自己拿。
　　她并不把他当作废人一个。
　　她知道他需要什么，所以满足他，认可他，也肯定他。
　　她是最能让他觉得舒服自在的人。
　　这天晚上，在睡前梁璟铺展开素净的信纸，旋开笔帽，开始落笔写信。
　　写一封又一封，无法寄出去的信件。
　　.
　　隔天清早，梁璟和往常一样，穿好衣服洗漱干净，就要出门。
　　在出门前他乖巧地走到厨房门口，对正在准备早餐的鹿楚温声道：“小鹿姐，我要下楼了，肖医生已经到了。”
　　“好，”鹿楚正在煎鸡蛋，听闻关上天然气，一边洗手一边回头对他说：“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梁璟平静地说：“我一个人可以的。”
　　鹿楚沉吟了下，没有强求，淡笑道：“好，那你小心一点。”
　　“嗯。”
　　梁璟一步步缓慢地走到玄关，一个人换上鞋，然后就抓起放在柜子上的书包来，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肖诺见他来了，就给他打开了车门。
　　梁璟在走到车旁上车之前，忽然又停住，他扭脸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鹿楚果然正在阳台上趴着往下看。
　　她见他望了过来，就扬起笑冲他用力挥了挥手。
　　梁璟轻微冲他露出一抹淡笑，然后就上了车。
　　鹿楚亲眼看到梁璟坐车离开，心里有点莫名的怅然若失。
　　尽管知道他有肖医生陪着是安全的，可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鹿楚从阳台回到客厅时，宋芝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小璟跟肖医生走了？”宋芝话语温柔。
　　鹿楚点点头，毫不掩饰地对母亲说了自己这会儿的感受，“突然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空的。”
　　宋芝笑笑，“正常，平常你俩天天在一块儿，没特殊情况都要形影不离了，时间长了早就形成习惯了。”
　　“好啦，”宋芝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就是出去和肖医生吃个饭，散散心，没准对他的病情有帮助，最晚晚上也会回来的。”
　　鹿楚听到母亲这样说，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真的多余，不禁也笑起来，点了点头。
　　.
　　梁璟被肖诺带去了那家生煎锅贴店铺。
　　两个人进去后各自要了一份生煎锅贴和一份豆浆。
　　在等早饭的时候，梁璟把昨晚写的三封信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了肖诺。
　　昨天在治疗中肖诺告诉梁璟，回去后可以给他们写信，不需要寄出去，只要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就行。
　　这会儿看到梁璟把那三封信交给他，肖诺面色平静，挂着浅淡的笑意，望着他，声音温润地缓慢询问：“要我保管吗？”
　　梁璟点了点头。
　　就当他寄了出去吧。
　　“好。”肖诺认真小心地把梁璟给他的信收起来。
　　早餐被端上来，两个人开始拿了筷子吃饭。
　　肖诺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一点都不着急，吃饭也是，一口一口吃的极其缓慢，和周围其他人的快速吃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与现代社会的快节奏格格不入，却又能奇异地融入进来并不脱节。
　　他吃完一个后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嘴角，徐徐问道：“这会儿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吗？”
　　梁璟夹着生煎锅贴的筷子顿住。
　　嘴里的食物鲜美可口，面皮软韧，他慢慢地咀嚼着，然后吞咽了下去。
　　他不说话，肖诺也不着急，继续缓慢地吃着东西，等着梁璟开口说话。
　　须臾，梁璟才抿抿唇，说：“出事那天早上，我和我姐开了视频，她说她发现了一家做生煎锅贴特别好吃的店，等我回来就带我吃。”
　　“我想，也许你说的店，就是我姐来过的店……”
　　肖诺没有立刻说话，过了片刻，他才出声问眼睛酸胀的梁璟：“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梁璟快速眨了眨眼，将眼泪憋回去，点头，“嗯。”
　　肖诺淡淡地笑了下，而后声音清朗地温声说：“梁璟，你说是你提出来在那天回来的，但其实，换做你家人，他们也会这样做，不是吗？”
　　梁璟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他咬住唇，没说话。
　　肖诺继续语气醇和地开导他：“我们每个人，都期望竭尽所能在第一时间和最爱的家人团聚，所有人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所以哪怕你不说，不管是你母亲，还是你姐姐，抑或你父亲，都会提出来。因为你们一家相亲相爱，每个人都无比期盼着一家团聚。”
　　梁璟掀起眼眸来，望向肖诺时他的视线已经模糊。
　　“现在我们把这整件事一点一点拆开，再重新看一下，其实你的那个决定导致事情发生的作用真的很小很小，几乎微乎其微。”
　　肖诺一点一点地引导他：“你在说要那天回来的时候，怎么会知道未来将要发生什么事？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你绝对不会选择那天回来。”
　　“所以你不必为了这个决定过于愧疚自责。”
　　……
　　梁璟堵闷的心脏一点一点地被开解着。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就刚刚只够对方听清，在热闹嘈杂烟火气浓重的早餐店，就像朋友间的普通聊天那样，肖诺说的每个字每句话梁璟都听进了心里。
　　吃过早餐，肖诺要付钱的时候，梁璟忽然问老板娘：“请问您这儿外送吗？”
　　“送的呀！”老板娘和善地笑着回答。
　　梁璟便说：“麻烦送两份锅贴到建设路丽景一号小区八号楼一单元1301。”
　　“建设路丽景一号小区八号楼一单元1301。”老板娘核对了一下地址，笑道：“两份锅贴是吧？”
　　“对。”梁璟说完就拿出手机来要付钱。
　　肖诺对老板娘说：“一起付。”
　　梁璟却打断道：“外送的这个我自己付。”
　　给小鹿姐和宋阿姨买的，必须要他自己付才可以。
　　肖诺觉得这个孩子挺倔强，也不强求，答应下来：“行。”
　　两个人从早餐店出来后，肖诺说送他回家，梁璟却摇了摇头。
　　“肖医生，你能不能送我去个地方？”梁璟站在门口，迎着朝阳灿烂的光芒，漆黑的眸子沉静地望着肖诺，低声问道。
　　“当然可以，”肖诺帮他打开车门，在梁璟上车的时候他不紧不慢地问：“去哪儿？”
　　“体育大街西丰路，泰和小区。”
　　肖诺没有问太多，直接开车带梁璟去了他说的地方。
　　.
　　鹿楚刚吃过早饭，家门就被敲响。
　　她打开门，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您的早餐。”
　　鹿楚轻拧眉，不解道：“您送错了吧？我没有点外卖。”
　　女人淳朴地笑笑，解释说：“这是有个客人在店里帮您点的。”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长得很俊俏。”
　　鹿楚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梁璟。
　　鹿楚接过东西来，对女人淡淡笑着道谢，等她关上门走进客厅，对换好衣服从房间走出来正要去公司的宋芝晃了晃手里的早餐，浅笑说：“妈，小璟给我们买的。”
　　宋芝来不及多吃，只尝了一个，然后就出了家门。
　　家里只剩下鹿楚一个人。
　　她吃了点梁璟买给她的锅贴，把剩下的放好，回到卧室去写作业。
　　中午梁璟没有回来，鹿楚独自吃的午饭。
　　后来无所事事，鹿楚就收拾家里，打扫房间。
　　再闲下来时已经快要傍晚，窗外的落霞满天，鹿楚坐到沙发上，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都快六点了，小璟还没回来。
　　她拿起手机来，想要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又觉得自己打扰他和医生交流不妥，最终就忍了下来。
　　.
　　梁璟披着一身晚霞回到家里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快被夜幕黑暗笼罩的屋子里，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他放轻脚步，缓慢地走过去。
　　鹿楚身体微蜷着，侧躺在沙发里，女孩子眉眼精致，睡颜恬静淡然，像个安安静静的睡美人。
　　梁璟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怕她着凉，他从旁边扯过毯子给她搭上，然后又把一封牛皮纸袋放在她的手边。
　　他就这样乖乖坐在她的身边，守着她。
　　少年垂下清澈漆黑的眼眸，目光痴痴地望着自己藏在心底喜欢的女孩儿。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看向她的眼神才能是最直白露骨、最肆无忌惮的。


第28章 抱抱我03
　　鹿楚再醒来的时候, 屋子里已经完全黑了。
　　她轻微动了下身子，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鹿楚这才注意到梁璟就坐在这儿, 他们两个的身体几乎要挨着。
　　鹿楚怔了下, 轻然的嗓音里含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听起来有些慵懒：“小璟？”
　　“小鹿姐。”梁璟见她醒了过来，叫了她一声。
　　鹿楚坐起来, 伸手去摸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放的那盏台灯，摁开。
　　同时声音微哑地问梁璟：“怎么不开灯啊？”
　　梁璟说：“你在睡。”
　　怕扰到你。
　　鹿楚有点无奈地轻笑了下，小小的台灯亮起来, 这方空间终于有了些光。
　　并不强烈的光芒洒落在她的周身，让她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柔和。
　　梁璟望着刚刚睡醒还有点懒倦的鹿楚，身体里的血液流速都加快很多，眨眼间，他的全身就开始发起热来。
　　梁璟在鹿楚抬眼看向他的那一刹那仓皇地撇开视线, 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他拄着拐杖站起来, 低声说：“我去开灯。”
　　鹿楚还有点睡眼惺忪，神思也不灵透，没察觉到梁璟的反常。
　　她慢吞吞地将腿放下来, 手摁在沙发上的时候明显觉得自己按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鹿楚垂下眼，拿起被放在沙发上的牛皮纸档案袋, 表情狐疑不解。
　　“小璟，这是你的吗？”鹿楚举着这个档案袋扬了点声音问梁璟。
　　梁璟打开客厅的灯, 缓慢地往回走来。
　　他在鹿楚面前站定后才低声回她：“给你的。”
　　“给我的？”鹿楚更茫然了。
　　她捏住线一圈圈绕开，打开纸袋后手伸进袋子里摸出了一沓东西。
　　房产证、存折、银行卡……
　　鹿楚愣住，她惊讶地喃喃：“这不是你家的……”
　　“给你。”
　　鹿楚：“？”
　　她仿佛听错了一般, 扬起脸来看向正垂头凝视着她的男孩儿，随即脸上就漾开笑，哭笑不得道：“小璟，别闹。”
　　“没闹，”梁璟神情认真，甚至眉心都轻拧起来，“就是给你的。”
　　鹿楚缓缓摇了摇头，把东西装好，又将牛皮纸袋封好，伸手把袋子递给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是不是傻啊？这是属于你的，你要自己留着。”
　　“是你的。”梁璟执拗道。
　　鹿楚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明白。
　　这些东西现在是他的，以后等他长大结了婚，会是他和他家人的。
　　为什么这么任性非要塞给她？
　　鹿楚见他就这么傻站在自己面前，轻叹了口气，语气略无奈，温声说：“先过来坐下，站着不累啊？”
　　梁璟这才挪动步子，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鹿楚没打算再和她抓着这个事情僵持下去，她正想对梁璟说她去做饭，家门一响，宋芝下班回家了。
　　鹿楚像是得到了救星，等宋芝进来后鹿楚就把手里这个烫手的不知如何处理的东西递给了宋芝。
　　宋芝和鹿楚拿到这个袋子时的表情如出一辙，笑着不解道：“这是什么？”
　　鹿楚解释说：“属于小璟的，房产证、存折还有银行卡这些东西。”
　　宋芝还以为梁璟是想让她代替保管，于是对坐在鹿楚旁边的梁璟淡笑着温和说：“那我帮小璟放保险柜？等以后小璟结婚有了老婆，我的保管工作就可以圆满交接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刚刚才被梁璟硬塞了一番的鹿楚想到梁璟那么执拗地要给她，还不是交给她保管，而是直接就要给她……
　　突然就觉得不对劲的鹿楚霍然起身，她的脸已经迅速地泛起红。
　　鹿楚闪烁着眼眸有点不自然地急促道：“我去做饭。”
　　而坐在沙发上的梁璟，亲眼看到鹿楚脚步匆匆地进了厨房。
　　门一关，他们就被隔绝在了两个空间。
　　但是宋芝的话让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很隐秘的愉悦。
　　他仰起脸来，看向宋芝，嘴角难得牵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笑，答应道：“好。”
　　今天他在肖医生的陪同下回家转了转，亲自打扫了一下家里。
　　后来托肖医生带领帮忙，办妥了父母留下来的所有财产。
　　在他整理好所有的那一瞬间就想给小鹿姐。
　　全都给她，毫无保留。
　　鹿楚这会儿正在厨房间手忙脚乱。
　　她是第一次做饭无法游刃有余，心慌意乱的情绪促使她频频出错，甚至还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在她情不自禁发出痛呼后，梁璟瞬间就起身拄着拐杖拖着身子一深一浅地快步走了过来。
　　他拉开厨房的门，看到鹿楚正在水阀下冲着被割破的手指，少年的眉峰拢紧，他三两步挪到她身旁，满脸担忧地抓过她的手来，血还在不断地往外冒。
　　梁璟毫不犹豫就把鹿楚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纤细的手指瞬间就感受到了柔软的舌，带着湿濡感……
　　他居然正在帮她很轻地吮、吸伤口！
　　鹿楚登时睁大眼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只剩下震惊和错愕。
　　胸腔里的心跳失悸，指尖开始酥麻，像是有电流从指尖产生，一路蔓延到身体各处的神经末梢，让她的所有细胞都苏醒了过来。
　　她本能地就想把手缩回来，但奈何力气没有梁璟大，而他抓的又紧，她完全动不了。
　　鹿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心脏跳动的扑通扑通，好似快要让她呼吸不畅，全身僵硬着，人傻在原地，怔怔地盯着眼前的男孩。
　　梁璟吸了几下后才将她的手指拿出来，又用水冲了冲。
　　鹿楚想要抽回手来，话语很淡定地安抚他：“没事的，只是个小伤口，贴上创可贴就好了……”
　　可他却拉着她往外走，低低的嗓音里带着心疼：“别切了。”
　　鹿楚失笑，觉得梁璟有点小题大做，她原来也有不小心切到手的时候，甚至伤口比现在深都有过。
　　“真的没事，小璟……”
　　鹿楚在被梁璟贴创可贴的时候还在安慰他，仿佛受伤的不是她而是他一样。
　　梁璟一声不吭，鹿楚知道他是不高兴了，轻轻叹气。
　　宋芝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他们两个站在客厅里，梁璟正抓着鹿楚的手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给她贴创可贴。
　　“怎么了？”她刚问出口，梁璟就率先说：“小鹿姐切到手指了。”
　　宋芝轻皱了皱眉，对鹿楚语气温和但不容她反驳地说道：“先别进厨房了。”
　　“你们再玩会儿，我去做饭。”她说完就进了厨房。
　　梁璟还攥着鹿楚的手指没有松开，鹿楚想起刚才在厨房里他直接含住她的手指，脸又有点热。
　　她立刻抽回手，拢了拢头发，坐到了沙发上。
　　梁璟的手里一空，他才彻底回过神。
　　后来梁璟去了阳台那边的画架前画画，坐在沙发上的鹿楚慢慢地平复着心情，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是多虑。
　　小璟没了家，在这座城市一开始就只和她相对熟悉些，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才对他更加信任和依赖。
　　她是他姐姐的好朋友，那他自然也是把她当作姐姐看待的，因为觉得她是家人，所以才会想把属于他的东西交给她。
　　至于切到手指那么担忧在意她……
　　鹿楚想了想梁璟被划破伤口时，自己也是这么担心他的。
　　这再正常不过了。
　　鹿楚想通后瞬间一身轻松，她扭过脸，看向正在认真画画的梁璟，嘴角轻弯。
　　弟弟好乖。
　　.
　　鹿楚八月份参加的那场竞赛结果已经公布了。
　　代表13班去竞赛的周哲和鹿楚的名次都不靠前，无缘奖金和证书。
　　梁璟右腿上的护具在九月中旬摘了下来。
　　但他的右腿还是没有知觉。
　　梁璟的主治医生对他们说：“所有检查都做过了，一切正常，伤势恢复的挺好的，至于为什么没有知觉，暂时还不知道原因。”
　　宋芝让梁璟和鹿楚先出去，自己留下来和医生交谈。
　　她忧心忡忡地问：“医生，就没有别的办法可试了吗？小璟他才15岁，如果以后都只能这样生活，对这个孩子太残忍了……”
　　男医生低叹了声，对宋芝说：“国内的治疗手段目前真的无法得知梁璟的右腿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联系了我师父生前在国外交好的一位权威专家，已经把梁璟病情的所有检查结果都发了过去，现在在等对方的回复。”
　　“不过这位专家太难预约，等的时间可能需要久一些。”
　　宋芝得到一点希望，拉着男医生的手不断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着。
　　梁璟的情况除了右腿没有好转，其他都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心理治疗虽然还没有显著的成效，但鹿楚知道对梁璟是有帮助的。
　　在肖医生的引导下，梁璟正在慢慢地减缓心里的愧疚，也在试着真正接受现实发生的这一切。
　　只要接下来继续积极配合医生，治愈只是时间问题。
　　九月下旬的某天，梁璟在鹿楚在上午大课间过来找他的时候，两个人出了教室。
　　梁璟先是去了一趟厕所，然后就例行和往常那样跟鹿楚在大厅那边的窗前站了会儿。
　　也算透气了。
　　后来快要上课，鹿楚回了高中部，梁璟进了教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这会儿教室里已经有好多同学在，叽叽喳喳的，很吵闹。
　　梁璟习惯性地去摸画本，可怎么都摸不到。
　　他记得他一直有放在书包里，今早也带了过来。
　　梁璟拿起书包来开始翻找，没有。
　　他又把自己的桌屉到了一遍，也没有。
　　就在梁璟表情阴郁冷沉地抿着唇胡乱在桌上翻着东西找画本时，回到教室的孟寒和江岸看到他这么急躁，孟寒忍不住问道：“在找什么？”
　　梁璟的嗓音阴冷：“速写本。”
　　孟寒上一节课还看到梁璟把他说的那个本子拿了出来，他皱了皱眉，“你不是上一节课还用了吗？”
　　“嗯。”他应了声。
　　翻找完了自己的东西，梁璟确定没有。
　　可他只有刚才出去了一会儿，而班上的学生都出去跑操了。
　　梁璟攥紧手指坐在座位上，眉峰拧紧，沉默着一言不发。


第29章 抱抱我04
　　已经快要上第三节 课了, 基本所有同学都来了教室，孟寒顾不得那么多，他当即拍了拍手, 扬声问：“大家有没有看到一个活页速写本？”
　　齐齐望过来的学生们目光里或好奇或不解, 接连摇头说没看到。
　　“怎么啦班长？谁的速写本丢了？”有人问道。
　　很快就又另一道声音响起：“是不是梁璟的？我之前看到他有那么个本子。”
　　孟寒也没隐瞒, 轻皱着眉道：“是梁璟的，大家要是看到的话麻烦交还他。”
　　“ok！”
　　“好的！”
　　“知道啦！”
　　自从那次梁璟站上讲台亲口介绍了自己说了那番话后, 其他同学对他都不再那么阴阳怪气也不再冷漠疏离。
　　大家都理解他为什么会沉默寡言，性子冷淡，也习惯了他这般, 毕竟遭受过重大创伤，没有人能逼着他去刻意高兴开心。
　　人和人之间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是不相通的。
　　所以这会儿都比较和善，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只要看到就会还给梁璟。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梁璟目光死死盯着没有人的前桌的桌屉处。
　　那个粉色书包里露出来的一角……
　　他确定是他的东西。
　　梁璟直接单手撑在桌面上站起来，探身伸出另一只手手把速写本从陶桃的书包里抽了出来。
　　此时还关注着梁璟这边情况的好些同班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不禁震惊地睁大了眼。
　　梁璟抿着薄唇，翻开。
　　就是他的。
　　梁璟沉默着坐下来, 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页。
　　教室里渐渐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陶桃？？？”
　　“她拿梁璟的速写本干嘛啊？”
　　“欣赏？或者……收藏？”
　　“可这是偷……”
　　“话说，除了梁璟，不出操的确实只有她啊。”
　　因为陶桃每天下了第二节 课就准时离开教室, 梁璟并不知道她不出操。
　　“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陶桃死乞白赖求着梁璟给她画速写, 这样一看，她确实嫌疑好大。”
　　“我现在的重点在, 梁璟画的到底有多好看，能让陶桃那种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都这么追着他要画速写，甚至还偷他本子。”
　　“我也好奇了……”
　　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不可控。
　　江岸惊诧地站在原地，他怔愣了片刻，才勉强回过神来。
　　“梁璟，陶桃不是这种人，她不会不说一声就拿别人东西的。”长相白净的男生涨红脸对梁璟苍白无力地解释。
　　就在这时，陶桃嚼着口香糖从外面走了过来。
　　刚到后门就听到那小书生说了这么一句。
　　她不明所以地嗓音懒散道：“小书生，你说什么呢？”
　　江岸一脸担忧地看向她，就连脖子根和耳后根都泛起红来。
　　孟寒其实也不信陶桃会做这种事，关乎清白的事，他不能这样妄下定论。
　　梁璟没有抬头，也没有回江岸，只是一页一页地翻看检查着自己画的速写。
　　这会儿有个看好戏的男生扬声对陶桃说：“陶桃，你喜欢梁璟的速写就让他给你画嘛，你这样擅自拿他的速写本，那本子上画的就是你了？”
　　陶桃皱眉冷言：“狗屁！我什么时候擅自拿他速写本了？”
　　另一个前奏的声音随即响起：“老郭，你说的真好听，擅自拿不就是偷吗？”
　　“哎，刚才全班人可都亲眼看到了，梁璟从你的书包里找到的速写本。”
　　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也带着讥讽和嘲笑，甚至指指点点，说她长得这么正却做“歪”事。
　　一直没发声的袁思颖安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她的目光落在陶桃身上，嘴角挂上了一抹讥诮的冷笑。
　　陶桃的脸色难看，她愠怒地瞪着那些看好戏的人，声音染上了烦躁抓狂：“都说了不是我！”
　　“你这段时间从不出操，全班除了梁璟就你不参加，只有你有作案时间啊。”
　　梁璟翻到中间的一页后察觉到不对，来回翻了几次。
　　少了一张。
　　少的是小鹿姐在医院里抱他的那张。
　　那张他还特意画了前后左右四个角度，相当于那张画纸上有四个不同角度他们拥抱的画面。
　　因为是活页的，被拿走也不会留下撕扯的痕迹。
　　就在陶桃和其他人争论的时候，他低声道：“少一张。”
　　还站在后门处此时就在梁璟身后的陶桃扭脸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梁璟，她抿紧唇，只对梁璟说了句：“不是我。”
　　她的声音冷然坚决，带着解释不清的无力。
　　陶桃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再也不肯说一句。
　　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低垂着头看着课本，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抠着，指尖上传来的痛感缓解着心里的难过。
　　陶桃眨了眨眼，偏偏就不哭。
　　不能哭。
　　坐在她旁边的江岸推了推眼镜，低声对她说：“你别难过。”
　　然后又像是想要哄她，却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我信你。”
　　陶桃依旧低着头，眼睫收敛。
　　她把课本竖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眼泪也委屈地涌了出来。
　　别人质疑她说她是小偷的时候她心里的怒气大过委屈，可是她的辩驳苍白无力。
　　确实，她有作案时间，她无法解释自己刚才去做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一句“我信你”会让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凭什么诬陷她，明明不是她做的。
　　孟寒坐在座位上，皱紧眉思索着。
　　就在他决定下节课下了课就去找老师要个权限时，梁璟也开了口：“怎么能查到监控？”
　　孟寒偏头，看向梁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也想到了？”
　　“我下了课就去找班主任，有老师的允许，监控应该能拿到。”
　　梁璟点点头。
　　孟寒随后又问：“你觉得会是陶桃吗？”
　　“不是。”
　　孟寒心底松了口气。
　　本来都止住了哭的陶桃无意间又听到梁璟和孟寒的低语，眼泪又快掉出来。
　　她红着眼吸了吸鼻子，看着旁边捏着纸巾伸过来的那只手，接过纸巾攥在手心，心想别人怎么看她又怎样，梁璟都觉得不是她了。
　　这就够了。


第三节 课下课后孟寒就去找了李芳。


第四节 课孟寒没有回教室。
　　一直到下课，其他人都涌出教室去吃饭了，孟寒都没有回来。
　　陶桃没有立刻出教室，江岸仿佛担心她，也没着急去餐厅。
　　在教室里的人走了差不多后，陶桃站起来转身，看着坐在座位上还在试图画本子上丢掉的那张速写的梁璟，他的桌上堆满了被他画废团成一团的纸张。
　　“梁璟，”陶桃的语气认真，毫无平日里散漫之意，她诚恳道：“谢谢你。”
　　说完就让江岸让开，离开了教室。
　　谢谢你肯信我。
　　江岸在后面紧追上去，“陶桃，你要吃什么吗？”
　　……
　　梁璟一个人坐在教室里，越来越烦躁。
　　手里捏的笔仿佛不听使唤，画出来的画面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那张他最珍惜的一张速写，就这么丢了。
　　他几乎要到达盛怒的临界点。
　　鹿楚拎着饭菜过来的时候，梁璟刚把那些作废的纸扔进垃圾桶，将课桌收拾干净。
　　鹿楚很敏锐地察觉到梁璟不开心，便轻言细语地关切问道：“小璟怎么了？”
　　梁璟摇摇头，话语还算平静地回道：“没事。”
　　鹿楚把饭菜从保温桶里拿出来，眼光狐疑，“真没事？”
　　“嗯。”他点了点头。
　　鹿楚把勺子递给他，她在孟寒的座位上坐下来，话语轻柔：“吃吧。”
　　过了片刻，鹿楚忍不住又道：“遇到了事告诉我，我跟你一起解决。”
　　说完又怕梁璟敏感地多想，快速补充说：“比如学习上遇到不会的题啦之类的，都可以。”
　　梁璟哪里能听不出来鹿楚话中的意思，他浅淡地笑了下，乖乖应道：“好。”
　　.
　　这件偷速写本之事在下午上语文课时就得到了解决。
　　李芳在开始讲课之前主动提起，说：“梁璟同学速写本引起来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在这里向大家澄清一下，陶桃是无辜的，大家不要冤枉她。”
　　“可是老师，本意就是在她的书包找到的，而且陶桃确实不出操，刚好有作案时间啊。”
　　李芳看了说话的那个学生一眼，话语沉静道：“我和班长已经在监控室调取了监控，大家可以自己看。”
　　她说完就打开了多媒体上的可移动磁盘，从里面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上有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穿着他们初中年级黑白色校服的男生左瞧右看的警惕进了一班的教室后门，他快速地从梁璟的书包里拿出那本速写本，翻开后快速寻找着，然后撕下了一页，叠巴叠巴放进了兜，最后又把这个本子塞进了陶桃的书包里。
　　“这人谁啊？不像咱们班的人。”
　　“可这熟门熟路的程度……他怎么就知道梁璟在靠门最后一排？又为什么偏偏把本子丢进了除了梁璟之外唯一不出操的陶桃书包里？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我不信巧合，这一看就是有目的。”
　　教室里渐渐讨论起来，一声高过一声，越来越激烈，都快成了打辩论的形势。
　　“鸭舌帽底下是黄头发，学校可不让染发的，我们学生没人是黄毛。”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戴的假发？”
　　……
　　李芳拍了拍手，让学生们安静下来，话语温和道：“剩下的事已经交给了学校处理，大家不要担心，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好了，翻到课本67页，我们开始讲课……”
　　梁璟坐在座位上，脑子里闪过刚才监控视频上的画面。
　　那人进了教室直接就翻他的书包，仿佛知道他的位置就在这儿。
　　拿到速写本后并没有直接嫁祸给陶桃，而是有目的性地找了那张他最喜欢的速写撕了下来带走。
　　他怎么准确地知道他的位置？
　　他为什么好像来之前就知道他的速写本上画了什么？
　　他又如何得知，坐在他前排的陶桃不出操且喜欢他画的速写？
　　最后上演一出看起来很成功的栽赃。
　　如果这个人不是他们学校的，那就是有学校里的人故意接应他，让他伪装好后来做这件事。
　　或者，更准确地说，内应就在这个班里。
　　毕竟，应该只有同班的人清楚他每天大课间都会和小鹿姐去教学楼中央大厅的窗户那边呆会儿，而不会一直在教室坐着。
　　梁璟正在思索，突然天降一个纸条。
　　是陶桃丢过来的。
　　他伸手拆开，看到上面有三个字。
　　——袁思颖


第30章 抱抱我05
　　这件事发生的前两天, 陶桃在女厕所才和袁思颖发生过争执。
　　起因是旁边有其他班的女生在谈论梁璟。
　　自从梁璟转学来到明城中学后，很多女孩子都很吃他的颜，尽管他特别难相处, 但仅仅因为长相也吸引着一部分女生。
　　而后来梁璟做自我介绍时亲自说了自己的经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初三年级, 继而初中部都知道了，到最后整个高中都流传起来。
　　只不过被传得多了，什么版本都有。
　　于是他的名字又活跃在好多人口中。
　　现在只要提起“梁璟”来，都知道是那位家里出了意外事故，右腿骨折的初三一班转学生。
　　“刚刚经过一班，偷偷瞅了一眼, 正好看到梁璟坐在座位上, 他真的长得很帅哎！”
　　“我也悄咪咪看了看他哈哈哈哈哈确实帅！听他们班上的同学说他还会速写呢，据说画的人物特别鲜活, 非常逼真。”
　　“卧槽？这么牛逼的吗？学习好长得帅还会画画, 大佬啊这是！”
　　这两位女孩子有点花痴地感叹时，陶桃就在隔间里。
　　而袁思颖好巧不巧, 就等在她这个隔间的外面。
　　陶桃亲耳听到袁思颖在那两个女生说完后低低地冷哼道：“再牛逼也是个残废。”
　　陶桃整理好衣服，一脚踹在冲水的开关上, 然后推开门，站在台阶上, 居高临下地睨着袁思颖，表情无辜地回了她一句：“那也比某人只有颗嫉妒心强啊！”
　　袁思颖瞪着陶桃，忽而就笑了, 她嗓音尖细但不软糯，正常语气说话算上的清亮：“你这么喜欢他啊？可他看都不看你一眼呢，你忘了他戴耳机屏蔽你说话的时候了？”
　　陶桃不屑地笑, 学着她的语气说：“哦，某人不止嫉妒心强，还擅长挑拨离间呢。”
　　“可惜呀，你挑不起来，我不在乎。”
　　袁思颖冷笑了下，撞开陶桃，踏进隔间关上了门。
　　被她撞的陶桃抬脚在隔间的门上踹了一下才离开厕所。
　　袁思颖站在隔间里，气的脸色发青，她紧紧地攥住手指，努力平复着几乎要爆炸的情绪。
　　有个声音在在她的耳畔边叫嚣：“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都有可以把心交出来的好友？凭什么就连那个新来的残废都能赢得别人的喜欢认可？”
　　而接近我的，都有目的，不怀好意。
　　既然你这么崇拜维护那个残废，那就尝尝被他质问误解的滋味好了。
　　.
　　学校里出现小偷这件事当天下午放学前就传到了高中部那边。
　　江爽在下午三下课后去隔壁班找鹿楚，在拉着鹿楚去厕所的路上对她说：“你听说了吗？初中部那边出现贼啦，说是有个学生的本被偷了。”
　　鹿楚听的诧异，不解道：“啊？偷本？”
　　“这还是个爱学习的小偷？”不明情况的鹿楚失笑着问。
　　江爽还没说别的，身后就传来一道清朗带着笑意的声音：“当然不是，可靠消息说是有目的的，偷的是速写本，撕走了人家一张画，听那边的小学弟学妹说被偷的那个学生画画很棒，估计是偷了想去卖钱？”
　　江爽回过头来反驳说：“他要想买去卖钱，干嘛不把一整本都拿走，偷都偷了，怎么就撕一张？”
　　“而且撕完还把人家的本扔到了班里其他人的抽屉里，这不是故意挑拨离间吗？”
　　跟在他们身后的张扬摸了摸脑袋，“嗐，到底是听来的消息，七零八碎的。”
　　鹿楚却突然停住脚步，她想到小璟中午的情绪，再把这件事联系起来……
　　鹿楚突然抽回被江爽挽住的手臂，话语快速地对江爽说：“我先回教室了。”
　　说罢，人就快步走了回去。
　　张扬和江爽站在走廊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脸茫然。
　　鹿楚回到教室就掏出手机来给梁璟发了消息。
　　【LuLu：小璟你东西被偷了？】
　　发出去后鹿楚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关心则乱。
　　小璟中午不告诉她就是不想让她担心吧？可她就这样戳破了。
　　鹿楚正在犹豫要不要撤回，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就有新消息蹦了出来。
　　【RllL：找回来了，小鹿姐别担心。】
　　鹿楚想起张扬说的那句只撕了一张画拿走，心里有些担忧。
　　那个速写本上应该都是小璟画的家人吧？
　　对他来说很重要，可就这样被撕走一张……
　　鹿楚拧紧眉。
　　世界上不会有两张相同的画，哪怕是同一个人，都无法画出一模一样的两张画作来。
　　所以，丢了，就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了。
　　怪不得小璟那会儿看起来那么郁闷烦躁。
　　他丢了重要的东西，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这会儿已经快要上最后一节课，鹿楚回头往后门处看了眼。
　　最终还是起身往外走去。
　　可结果她刚走到后门，上课铃就打响了。
　　周哲扭脸望向她，提醒：“上课了。”
　　鹿楚只能折回来，在座位上坐好。
　　没多久，有张纸条就从后面传过来。
　　是周哲写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鹿楚想了想，觉得让周哲帮忙传达也可以，于是就在纸条上写下了他想让周哲帮忙带给张扬的话。
　　【班长，放学后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问问张扬他还能不能再打听来一些关于初中部学生被偷窃确切的消息？我想知道偷走画的那个人是谁，拜托了。】
　　我想知道是谁把对小璟那么重要的速写偷走了。
　　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我想替小璟寻回那张速写。
　　得到了周哲肯定的回复，鹿楚心里燃起一点希望。
　　放学后鹿楚就拎起书包去了初中部找梁璟，在经过后门的时候对周哲感激道：“班长，谢了，也帮我谢谢张扬。”
　　“没事。”周哲心里其实很乐意为梁璟做点事。
　　他是想替梁珏守护好这个弟弟的。
　　此时的梁璟在教室里坐着，他周围的三个人也都没有离开。
　　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陶桃率先把自己和袁思颖起争执闹不痛快的事说了出来。
　　几个人沉默了须臾，孟寒缓缓道：“她是想让你尝一下被梁璟误解的滋味。”
　　陶桃哼笑了声，“可惜，梁璟聪明着呢，不上钩，她白忙活了。”
　　“但问题是，现在证据指向另一个不是学校里的人，我们也没办法说是她指使做的。”
　　梁璟却径直问道：“监控上那个人能不能找到？”
　　孟寒也说：“对，现在关键是找到监控里的人，再想办法让他亲口承认被谁指使，就解决了。”
　　梁璟只是想找回那张速写。
　　抛却那张速写是他最珍惜的一张之外，他心里一直在担心，这张速写落入了别人的手中，如果被传播开，他是无所谓，可是小鹿姐呢？
　　他不能让小鹿姐跟他一起陷入舆论之中。
　　但凡他没有多角度画下来，把小鹿姐的面容画的那么好辨认，也不至于这么慌张。
　　梁璟抿住唇，垂下眼皱紧眉。
　　孟寒轻拢眉峰，思考着那个人的特征：“除了黄毛这个特点，他的左手虎口位置有颗痣。”
　　陶桃和江岸都抬眼看向他，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的？监控拍的并不是很清晰。”
　　之所以能拍到这个人在梁璟座位处做的所有事，其实沾了初三一班紧挨着楼梯口的光。
　　楼梯的墙角处有个监控，刚好可以拍到初三一班后门的情况。
　　虽然班主任给他们看的监控视频没那么清晰，但是监控室出来后孟寒和班主任回到办公室，他特意借助其他软件放大了视频的局部画面，那个人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颗痣。
　　“在班主任的办公室进行了局部放大处理，我看到了。”孟寒解释。
　　就在四个人都沉默的时候，鹿楚来到了门口。
　　“小璟。”她的声音温柔，像阵阵清风。
　　梁璟扭脸，在望向鹿楚的那一刻，他本来紧绷的凌厉线条变得流畅舒缓下来。
　　其他三个人连忙喊学姐，鹿楚对他们笑了笑，算作回应。
　　她的嘴角漾着浅笑，对梁璟轻声说：“走啦，回家。”
　　梁璟也冲她浅淡地抿嘴一笑，应道：“嗯。”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拎上书包挪到鹿楚面前，然后又回头，对孟寒他们低声说：“走了。”
　　孟寒点头：“嗯，明天见。”
　　江岸也淡淡笑着说：“明天见。”
　　“拜拜。”陶桃冲他挥了挥手。
　　梁璟和鹿楚谁都没有再提他的速写被偷走一张的事情。
　　两个人也不知道对方正在瞒着彼此想要找回那张画。
　　而此时，袁思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看着画纸上相拥的两个人，她的脑子里止不住想起那天她在医院里亲眼看到的场景。
　　袁思颖打开手机，找到那张照片，又忍不住看了看这张速写。
　　虽然不想承认，但画的人物确实鲜活，仿佛能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她盯着这张放学后从黄毛那里拿到的画纸，良久良久，才勾起唇来。
　　昨天她没有去跑操，趁梁璟跟着鹿楚离开教室的时候偷偷翻了他的速写本，看遍了他画的所有速写。
　　这个学姐知不知道她悉心照顾的男生对她心生邪念呢？
　　还是说，她也一样对梁璟存了心思？
　　整个速写本，每一张都是同一个面孔。
　　袁思颖划开从父亲那里偷来的打火机，点燃。
　　看着这张速写燃烧起来，慢慢地化作一团灰烬，她扭曲而阴暗的心里终于舒服了些。
　　隔天清早，陶桃一反常态没有踏着铃声才姗姗来迟。
　　她奔到教室后，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就拍拍江岸的肩膀，和他一起转身，凑到梁璟和孟寒的桌前，小声说：“我知道那个黄毛平常都在哪儿晃悠了！”


第31章 抱抱我06
　　昨晚陶桃吃过晚饭后跑出来给母亲买药, 结果没想到无意间在药店看到了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人。
　　起初陶桃也没在意，但付钱的时候，那个人正好在她前面一位, 陶桃亲眼看到他的左手虎口位置，有孟寒说的那颗痣。
　　陶桃当即心砰砰跳, 在付过钱后就偷偷地跟在对方后面，第一次跟踪人的她不免紧张，但好在一切顺利，并没有被发现。
　　陶桃最后亲眼看到他进了一条比较混乱的巷子，那里面全都是各种不正经的吧，好多很社会的混子和辍学不上的杠把子们出入其中。
　　陶桃不敢再往里面走, 反正知道了大概位置, 她转身提着药就跑回了家。
　　孟寒听完后皱了皱眉，他皱着眉谨慎道：“那条巷子我知道, 经常会有混战打架的, 特别乱。”
　　“我觉得我们该好好安排一下，从长计议, 最好把黄毛引出来，让他落单, 这样最好套话。”
　　陶桃连连点头，附和：“班长说的对, 我也觉得我们得用些时间计划计划，不能莽。”
　　江岸同意他们两个人的说辞，梁璟也没发表意见。
　　中午鹿楚过来找他吃午饭的时候, 梁璟话语如常地对鹿楚说：“小鹿姐，今晚放学后我要和孟寒他们一起吃晚饭，他们到时候会把我送回去。”
　　鹿楚自然开心梁璟能够接受其他同学的情谊, 拥有属于他自己的朋友圈子，这预示着他在慢慢地敞开心扉，不再封闭自己。
　　鹿楚笑着点点头应允：“好，那我放学后就不等你啦。”
　　“嗯。”
　　鹿楚其实本来也打算对梁璟说她可能要晚过来一会儿接他。
　　她拜托张扬和周哲的事情有了眉目，张扬他们查到了那个偷窃者经常活动的地方，鹿楚和周哲他们说好今天放学后就去找这个人，不动手，只要画，哪怕要给钱买回来也行。
　　反正是能不动手就不打算动手。
　　但还是要提前准备好，万一说不拢动起手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鹿楚本想对梁璟撒谎说他们高中部有个小测验，要延长一点时间放学，现在看来，谎话都不用说出口。
　　因为小璟正巧今天要和同学出去吃晚饭，不用她过来接。
　　.
　　本来约好下午放学的时候一起留在教室商量对策，梁璟却对孟寒他们略带歉意道：“今晚有点事，我得先走。”
　　“好，”孟寒很好说话地应了声，然后又觉得不对，问梁璟：“学姐呢？”
　　梁璟面不改色地淡声回：“小鹿姐做测试题要晚点，让我去校门口等她。”
　　孟寒点了点头，笑着对梁璟挥了挥手，“那你去吧，下楼小心。”
　　“嗯。”
　　梁璟将书包单肩背好，就拄着拐杖慢慢地离开了教室。
　　他撒了慌。
　　对小鹿姐，对这三个新朋友。
　　他要一个人去找那个偷了他速写的黄毛。
　　那张速写上有小鹿姐，他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不能给小鹿姐带来这种困扰，不能让小鹿姐觉得难堪。
　　不能。
　　所以只能由他自己去找对方，将速写要回来。
　　哪怕给钱，哪怕挨打，都没关系。
　　只要不影响到小鹿姐。
　　梁璟独自出了学校，按照陶桃说的地址跟着导航走。
　　那个巷子距离学校并不远，但是梁璟要走过去还是需要些时间。
　　.
　　鹿楚和周哲还有张扬江爽一起稍微计划了下，几个人就朝学校门口走去。
　　结果刚出了学校大门，鹿楚远远地就看到了孟寒和另外两个她见过几次的男生女生，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鹿楚拧紧眉仔细地扫荡着他们周围，都没有见到梁璟的身影。
　　她的心开始下沉。
　　“楚楚，在看什么呢？走啦！”江爽说着就过来拉她的手。
　　“不对劲儿。”鹿楚秀眉拧起，站在原地没有动。
　　江爽听到她这样说，还没反应过来，鹿楚就挣脱开她的手，朝着另一边跑了过去。
　　“哎！楚楚！！！”江爽不解又迷茫，她回头看向周哲和张扬，皱紧眉道：“楚楚干嘛去了？”
　　两个男生你望我我看你，都不知道鹿楚为什么突然那么着急地跑远。
　　“跟过去看看。”周哲说完几个人就紧紧跟着鹿楚去了那边。
　　鹿楚还没追上时就扬起声音来喊：“孟寒！”
　　孟寒听到有人喊他，扭过头来，结果就一脸懵地怔怔望着跑到他跟前来的鹿楚，语气特别诧异地叫了声：“学姐？！”
　　“你不是应该和梁璟一起走了吗？”
　　鹿楚的神情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她语气着急不安地问：“小璟说他跟我一起走了？”
　　孟寒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想是抓住了什么，沉声道：“坏了！”
　　“梁璟不会是一个人去找那黄毛了吧？”
　　这下不止鹿楚，就连陶桃和江岸，还有跟着鹿楚追过来的三个人都惊了。
　　“梁璟？他一个人？！”江爽错愕地叫出来。
　　周哲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拽了下鹿楚，话语担忧道：“快去找他！”
　　于是，七个人连忙一路飞奔，朝着那个巷子跑去。
　　梁璟拄着拐杖走到巷子口，还没有往里面走，就恰好看到那个左手虎口处有痣的黄毛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那人嘴里叼了根烟，正在云吐烟雾，一抬眼就注意到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站在巷子口。
　　穿的校服和让她办事的那个女学生借给他一模一样。
　　瘸子，校服。
　　黄毛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个人就是那女学生口中的“梁璟”。
　　他眯了眯眼，又吐出一口烟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话语散漫道：“小孩儿不该来这种地方，尤其是四肢不健全的孩子。”
　　梁璟懒得和他打哑谜，径直道：“我来要回我丢的那张速写。”
　　黄毛勾着唇笑，眨巴着眼说：“你说什么胡话呢，这里都是酒吧，要女人有的是，要速写可没有。”
　　梁璟神色平静地盯着他，执拗地重复道：“我来要回我丢的那张速写。”
　　黄毛不耐，走过来故意撞着梁璟的肩膀扬长而去，嗤笑道：“都说了没有。”
　　梁璟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不过最终还是稳住了身体。
　　他在后面望着往巷子深处走去的黄毛，冷淡沉静的话语再一次响起：“只要把那张速写给我，条件你提。”
　　黄毛站定，回过头来，有了些兴趣。
　　“随便开？”
　　梁璟点了点头。
　　黄毛伸出两根手指来，“看你是个学生，也不多要你的，就两千，给得起就跟我来。”
　　梁璟抿了抿唇，抬脚一浅一深地跟上。
　　黄毛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得逞的阴笑，好骗的傻子。
　　他假装和梁璟聊天，随口道：“那张速写对你这么重要？不就画了个你跟一个女的拥抱的画面吗？那女的连个点都没漏，有什么可看的。”
　　梁璟心里一阵恶寒，被他这句话弄的恶心的要命。
　　他冷着脸沉默着，一声不吭。
　　黄毛又笑道：“就快到了，前面那个门就是。”
　　这会儿两个人距离巷子口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黄毛一边走一边放慢脚步，用眼睛的余光频频瞥向梁璟，伺机而动。
　　对方是个瘸子，他并没多担心。
　　在看准时机后直接就转身冲着梁璟踹上去。
　　谁知梁璟一直都没有放松过警惕，在黄毛忽然回头冲他抬脚踢过来的那一刹那，他就往旁边靠了过去。
　　梁璟猛的转身，后背贴住墙，有了倚靠他也没因为动作剧烈摔倒。
　　黄毛扑了个空，他直接抓住梁璟肩上的背包就要夺过来逃跑。
　　梁璟拿着拐杖直接打在黄毛的胳膊上。
　　黄毛吃了痛松开手。
　　因为黄毛刚才说那种令人作呕的话，梁璟又抡起拐杖照着他打了过去。
　　黄毛接连吃了梁璟两棍，也被彻底惹毛，他龇牙咧嘴地强忍着痛抓住了拐杖，往前一拽，梁璟就毫无意外的摔倒在地。
　　黄毛举着拐杖往梁璟的右腿上打了一下，然后就把拐杖扔到了一边。
　　有那么一刹那，梁璟觉得疼。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好像是他生出来的错觉。
　　因为他的右腿并没有知觉。
　　黄毛再次捡起梁璟的书包来正要跑，巷子口就出现了一群穿着校服的人。
　　鹿楚亲眼看到伏在地上的梁璟翻过身，却站不起来，只能靠墙坐着。
　　她的心又惊又疼，什么都顾不上，直接朝梁璟跑过来。
　　“小璟！”鹿楚蹲在梁璟的旁边，眼里盈着泪担忧地望着他，心疼地问道：“摔到哪里了？”
　　梁璟看向她的眼神自责却柔和，他安抚她一般摇了摇脑袋。
　　“我没事……”
　　话音未落，黄毛突然用手吹了个口哨。
　　“故意叫人来帮你？老子也不是单打独斗的。”
　　一瞬间，巷子里突然冒出好几个和他一样染着头发的混混。
　　周哲和张扬站在巷子口低声交谈：“还要多久才能来？”
　　“很快，”张扬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差不多。”
　　“我们只要能坚持五分钟。”
　　“好。”周哲没有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两个女生和两个学弟说：“你们几个，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凑上前来。”
　　说完就和张扬两个人往巷子里走去。
　　二对多，自然会处于下风。
　　孟寒看不得两位学长接连被几个人架起来打，气的不管不顾就冲了上去，他用书包帮他们勉强为他们抡开几个人，自己也不免挨了揍。
　　江爽和陶桃两个性情格外相似的女孩子也打算拉着手手一起冲过去帮帮他们，但是被江岸挡住了，
　　他摘掉眼镜，塞进陶桃手里，话语还是那样清润：“女孩子不要过去。”
　　然后看向陶桃：“就当我替你。”
　　巷子里的乱斗越来越激烈，周哲和张扬是拼尽了全力想要拖住这些人。
　　黄毛看到他叫来的人越来越占不到上风，从地上捡起梁璟的书包就要趁机跑走。
　　鹿楚刚把梁璟扶起来，梁璟就看到黄毛想顺走他的书包，他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书包，死死地攥着不肯松。
　　里面有那个速写本，对他很重要，不能再丢了。
　　黄毛扭回脸来瞪着眼对梁璟气急败坏道：“那张速写已经没了！你抓着我也没用！”
　　梁璟抿紧唇，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鹿楚也伸过手来帮他试图抢回书包。
　　他们两个这样宝贝书包更让黄毛觉得这个书包里有贵重的东西。
　　他拽着书包的带子从地上捡起那根拐杖来，指着梁璟和鹿楚威胁：“松不松手？！”
　　然后根本没给梁璟和鹿楚反应的时间，拐杖冲着鹿楚打了下来。
　　梁璟拼尽力气抓着鹿楚的手把她扯进怀里，他靠着墙勉强支撑着身体站立，抬起手臂为她挡下了这一棍。
　　拐杖重重地落在他的胳膊上，梁璟痛苦地闷哼一声。
　　剧烈的疼痛在整条手臂上蔓延，像是骨头都断了一样，麻的仿佛在被电击。
　　与此同时，警车停在了巷子口，几个警察快速下车奔过来，高声制止：“警察，住手！”
　　周哲和张扬等来了救星，一瞬间就泄了力，滑坐到了地上。
　　因为那一棍子带来的疼痛，梁璟抓着鹿楚肩膀的手用力地扣着她，让鹿楚格外疼，但她无暇顾及着点痛感，她只感受到梁璟正在全身止不住地发抖，那条为她挡下一棍的手臂最甚。
　　梁璟的面容惨白，脸上不断地往外冒汗，滴滴答答地顺着他棱角分明的线条滑落，全然湿透的脸像是刚刚洗过一般。
　　他也没什么力气保持站立，紧紧搂着怀里的鹿楚一点一点地靠着墙下滑，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依偎在他胸前的鹿楚仰起脸来，看到他这副惨淡的模样，她惊恐地睁大眼，眼眶通红地带着哭腔唤他：“小璟……小璟！”
　　周哲听到鹿楚的叫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立刻奔过来，及时帮鹿楚扶住了梁璟。
　　……
　　一边是重点中学的初高中学生，另一边是混社会的混子，尤其这个巷子，出了名的乱，警察对这里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完全屡见不鲜，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其中一方是学生的。
　　简单地询问了周哲和孟寒，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是黄毛伪装后入校偷了对梁璟来说很重要的速写，梁璟就来找他要，结果被抢书包还被打，其他几个人是正巧碰到同校学生被欺负，才上前阻止的。
　　虽然有一点点牵强，但警察并没有为难这几个学生。
　　因为他们昨天就接到了学校的报警，说学校有班级闯入了小偷，描述的特征和黄毛一模一样。
　　黄毛在旁边听了后不满地叫嚣：“他们说谎！他们就是有预谋一起来的！”
　　“你有证据吗？”警察扭脸问了他一句，黄毛闭嘴了。
　　在询问登记过后，警察就让周哲他们回家去，并且嘱咐他们以后遇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报警，不要去涉险。
　　鹿楚搀扶着梁璟正要离开，警察又叫住他们，“这位同学还是去医院看看伤势吧，正好这里有警车，直接送你们过去。”
　　鹿楚连忙道谢，扶着脸色格外吓人的梁璟上了警车。
　　办事的警察让同事送鹿楚和梁璟去医院，自己留在巷子口等其他同事过来带黄毛等人去警察局。
　　坐着警车往医院去的时候鹿楚给宋芝发了条微信。
　　到了医院后，鹿楚和梁璟一下车已经开车先他们到的宋芝就急忙迎了上来。
　　宋芝满脸担忧焦急地扶住梁璟的胳膊，心疼地问：“伤到哪儿了？”
　　梁璟抿着唇摇头，旁边的警察对宋芝说：“快先去给孩子做个全面检查吧。”
　　宋芝连连道谢，和鹿楚一起带着梁璟去了医院里做了个全面检查。
　　好在除了两处被拐杖抡到的外伤和后背上的淤青和擦伤，其他的没什么大碍。
　　医生给梁璟开了涂抹外伤的药后三个人就回了家。
　　折腾了一晚上，宋芝回到家后就急忙进了厨房去做饭，梁璟被鹿楚扶回房间，然后鹿楚就转身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
　　梁璟坐在床边，薄唇抿直，心烦意乱。
　　黄毛说那张速写没了，是什么意思？
　　被他毁了吗？
　　如果真的被毁掉，也比留在别人手里好。
　　至少这样谁也不会知道，画上他拥着的那个女孩子是小鹿姐。
　　没有人知道就不会有对小鹿姐不利的言论涌出来。
　　鹿楚从梁璟的房间里走出来就靠着门板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现在都还在后怕，当时她到了巷子口，一眼就看到小璟倒在地上。
　　他的身形瘦削，看起来那么脆弱。
　　他怎么敢一个人跑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鹿楚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吞回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可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会闪着小璟把她拽进怀里紧紧护住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替她挡下那一棍。
　　那道沉闷的声响让她心惊胆颤。
　　梁璟起身，慢慢地借助拐杖移动到门口。
　　却在他想要拉开房门的时候，被人用力从外面往相反的方向拽上门。
　　鹿楚的话语戴着鼻音，听起来喃喃的：“晚饭还没好，你给我休息。”
　　梁璟听出来了异样，眉心一皱，声音却比平常更低，透着乖乖讨好的态度：“小鹿姐。”
　　鹿楚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她咬住唇，勉强稳住情绪，听不出情绪地问他：“画重要还是命重要？”
　　梁璟毫不犹豫地说：“画重要。”
　　你最重要。
　　鹿楚叹了口气，松了手。
　　她该知道的，在小璟那里当然是和家人有关的所有物件最重要。
　　梁璟打开门，她哭过的眼眸映入他的眼中，他的心没来由地抽动了下。
　　他垂眸直直地盯着她看，女孩子的眼眶通红，眼尾都染上了红晕，她轻微地咬着唇，然后仰起脸来，望向他漆黑的眸子，轻声说：“下次别再这么傻乎乎地为我挡什么了。”
　　梁璟就这样凝视着她，过了两秒钟，他才徐徐开口，却是第一次反抗了她。
　　一向惯会顺从她说“好”说“记住了”的梁璟这次语气无比认真地道歉：“对不起小鹿姐，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你。”
　　“如果有下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鹿楚的心跳不知道为何突然漏掉一拍，有一瞬间，她仿佛掉进了他那双漆黑清澈的双瞳中，那里面仿佛又漩涡似的，吸引着她陷进去。
　　鹿楚仓皇撇开视线，不知道要回他什么，轻蹙眉咕哝了句：“傻子！”
　　然后就抬脚快步去了客厅。
　　梁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话语又变得温顺起来：“小鹿姐生我气了吗？”
　　鹿楚背对着他往前走，没说话。
　　梁璟就像个小尾巴，追着她在客厅乱逛，一直喊：“小鹿姐……小鹿姐……”
　　“好啦，没生你气！”鹿楚又气又笑，倒了杯温水给他：“别再撒娇了，不生你气就是了。”


第32章 抱抱我07
　　吃过晚饭临睡觉前, 梁璟的伤处需要再涂抹一次药膏。
　　梁璟洗完澡后鹿楚就拿着药膏去了他的房间。
　　男孩子穿着她给他买回来的灰色睡衣两件套，正坐在床边擦着头发。
　　少年冷白的皮肤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白皙，他抬起眼来, 那双凤眸望向她，目光清澈透亮，格外勾人。
　　鹿楚晃了下手中的药膏, 对梁璟轻言道：“该抹药了。”
　　梁璟点了点头，他的手里攥着毛巾, 坐在床边等着鹿楚给他上药。
　　鹿楚在他的身侧坐下来，扭脸看到他还一动不动，失笑提醒：“你这样我怎么给你上药？”
　　梁璟本就有点羞涩的情绪瞬间更甚, 脸几乎一下子就染红, 仿佛能滴出血来。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低声问：“撩上去还是……脱了？”
　　“撩……”鹿楚刚说出一个字来，又想到给他的后背上完药还要给他的胳膊涂抹药膏, 而他穿的这套睡衣是长袖款，于是索性道：“脱了吧，方便些。”
　　梁璟没再说什么，乖乖地开始脱衣服。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抓住领口, 却在往上抬胳膊的时候牵扯到伤口, 疼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鹿楚意识到他脱衣服有点困难，便伸出手帮了他一把。
　　在她柔软的手指覆上来的那一刹那，梁璟本就紧绷的身体登时僵住, 他埋在睡衣里的脸迅速红透，男生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在鹿楚的带领下慢吞吞地将衣服抽离，脑袋露出来。
　　而这会儿他白皙的耳后根已经变成了红色。
　　鹿楚拽着他的袖口, 帮他把还在衣服里的胳膊抽出来。
　　然后她就重新坐到他身后的位置，挤出适量的药膏来开始给他用棉签涂匀，一边涂抹着一边靠近，给她吹气，生怕弄疼他。
　　冰凉的药膏混杂着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皮肤上，颇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梁璟的后脊背死死地僵直，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脊柱都绷的紧紧的。
　　抓着毛巾的双手紧紧地和毛巾纠缠在一块，手指都蜷缩起来，揪住毛巾的边角。
　　“疼吗？”鹿楚稍微退开用棉签揩药膏的时候轻声问他。
　　梁璟张了张嘴，又闭上，只摇了摇头。
　　他甚至不敢发出声音来，怕泄露出什么。
　　鹿楚轻缓温柔地给他吹着伤口上药膏，不紧不慢。
　　而这个过程对梁璟来说，又有快感，又很痛苦，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让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他甚至想她可以多帮他吹几次，多给他抹点药。
　　希望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但还是结束了。
　　鹿楚的注意力开始放在他受伤的左胳膊上。
　　她捏着沾了药膏的棉签，手轻轻地握住他的胳膊，抬起一点来，开始认真专注地给他擦伤处。
　　依旧是一边擦药一边给他吹气。
　　她的脸距离他的手臂那么近，梁璟垂眼目光有点痴地望着这样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的鹿楚。
　　她的侧脸格外恬静，眼睫很长，浓密卷翘，鼻梁小巧挺直，脸颊胜雪似玉般。
　　头顶的灯光洒下来，柔和的光晕在她的周身铺展来一层又一层，就连她柔软顺滑的发顶都朦朦胧胧地拢上了一层浅薄的光。
　　清浅温柔的气息浇在他的手臂上，混着冰凉的药膏，梁璟的指尖不由得轻轻弹了下。
　　胳膊上的这处伤是最严重的，被打的地方不仅有淤青，还已经开始泛黑红，都是淤血。
　　鹿楚表情严肃，轻皱着眉，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弄疼他。
　　“小鹿姐，”梁璟缓了这片刻，声音虽然有点暗哑，但不会让人浮想联翩，他低声对鹿楚说：“用力点也没事，我不疼。”
　　鹿楚掀起眼来，望了望他，又垂下头继续给他擦伤口。
　　“我心疼。”她只要一想到这伤口是梁璟替她挡下来才有的，心就很难过。
　　这句“我心疼”倒也没什么其他意思，但听在梁璟耳中，就变了味道。
　　他的喉结滑了下，心潮涌动。
　　解决掉两处伤，就只剩下他右腿上的伤。
　　鹿楚抬起他没有知觉的右腿来，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一点一点地给他往上挽裤腿。
　　膝盖上面的大腿上青紫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鹿楚攥着棉签的手在靠近的时候甚至都有点微微发抖。
　　梁璟注意到她的手在颤，轻抿了抿唇。
　　只是看上去吓人罢了，其实他一点都不疼，因为感觉不到。
　　鹿楚咬紧嘴唇格外小心地帮他涂药，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须臾，梁璟直接抓过她的手，摁下去。
　　棉签贴在了他右腿上的伤口处，鹿楚错愕地扭脸看向梁璟，男生面色平静地安慰她，“重一点也没关系。”
　　然后轻牵出一丝很淡的笑容来，说：“反正我也感觉不到。”
　　两个人凝视着对方，鹿楚正色道：“小璟，你会好的。”
　　梁璟抿嘴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会好吗？
　　他真的没有信心。
　　就连医生都说过，他的右腿哪怕有知觉也可能基本无法正常走路。
　　意思就是，就算他的右腿有了知觉，他也会是个瘸子。
　　所以，还是不抱期待吧。
　　这样就不会有失望的落差感。
　　给他上完药鹿楚把药膏的盖子拧好，用过的棉签被她扔进垃圾桶。
　　她这才注意到梁璟的头发未干，从刚刚就开始由发梢不断地往下滴着水，水渍落在他的肩膀处，落在他的胸前。
　　还有的直接流进了他的锁骨窝里。
　　梁璟察觉到她的视线，登时手足无措，慌忙扯过脱下来的睡衣，捂在了前面一片雪白的肌肤。
　　红晕一路蔓延到脖子根，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满脑子都是小鹿姐是不是很嫌弃他的身材，这么瘦，跟排骨一样，一点都不好看。
　　而在他捂住身体的同时，鹿楚却只是拿起毛巾，帮他擦了擦头发。
　　隔着毛巾，她的手揉在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是她才会有的温柔。
　　梁璟缓慢地睁大眼，怔怔地抬眸望向鹿楚。
　　鹿楚根本不知道梁璟的心理活动有多不自信多复杂，他只是看到他的头发在滴水，又想到他的左胳膊受了伤抬起来乱动会很疼，所以就拿了毛巾帮他擦起头发来。
　　看到梁璟慌里慌张地把衣服搭在胸前，遮住了他裸·露的上半身，鹿楚轻蹙着眉染了笑，声音清浅道：“头发在滴水。”
　　梁璟登时羞的脸更红，眼神都闪烁起来，止不住在心里为自己的过度反应感到窘迫。
　　须臾，他涨红了一张俊俏的脸，特别低声地没什么底气问道：“是不是很难看？”
　　鹿楚被问的莫名其妙，不解地疑问：“啊？”
　　梁璟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地说：“我是不是，很难看……瘦的……”
　　鹿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失笑地无奈道：“你也知道你瘦呀？”
　　“难看倒是不难看，但如果再稍微增点重对身体应该会更好吧？太瘦了不太健康。”
　　她说着就站起来，临走前像是打趣般对梁璟说：“要不是你不喝牛奶，我肯定每天早晚都要监督你喝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隔天早上梁璟就一反常态地给自己倒了杯鲜牛奶，在鹿楚和宋芝不解和诧异的目光中一口气喝完。
　　鹿楚很震惊地看着他，默默帮他抽了张纸巾让他擦擦嘴角的奶渍，然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梁璟：“小璟你……不是不喝牛奶吗？”
　　梁璟的目光飘忽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望着表情惊讶的鹿楚，低声问：“从今天开始喝，会晚吗？”
　　鹿楚怔愣着摇了摇头，然后就又听他话语很乖很乖地对她说：“那以后小鹿姐监督我每天早晚一杯牛奶。”
　　鹿楚蓦然想起昨晚自己打趣说了这么一句，谁知道他当真了。
　　鹿楚登时哭笑不得，“真的不用勉强自己的小璟……”
　　她的话音未落，梁璟就打断，温声道：“没有勉强。”
　　鹿楚见说不动他，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答应道：“好，那以后每天早晚各一杯牛奶。”
　　她说着就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莞尔浅笑说：“快点长身体，长得高高的。”
　　梁璟初始是真的不喜欢被人摸头。
　　但鹿楚每次摸他他都觉得很舒服，渐渐的，就爱上了被她摸摸头。
　　到了学校门口，依旧和往常一样，梁璟提问，鹿楚回答。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一边帮鹿楚巩固着英语知识点，一边往教学楼走。
　　到了教学楼前，结束了利用零碎时间的知识点记忆，鹿楚陪着梁璟上楼。
　　沉默了会儿后，梁璟忽然对鹿楚说：“小鹿姐，快国庆了。”
　　鹿楚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快到国庆这个话题，她轻微思索了下，问道：“小璟想出去旅游吗？”
　　梁璟摇摇头，徐徐地说：“昨天……大家帮我。”
　　他昨晚睁眼失眠到很晚，脑子里也乱腾腾想了很多，心中很过意不去大家因为他一个人擅自行动而打架受伤，同时又格外感激他们真心诚意地帮助他。
　　梁璟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想请大家吃饭，可以吗？”
　　鹿楚很惊讶，甚至特别意外。
　　因为梁璟自从遭遇变故后，性格变冷漠很多，也有点封闭自己的倾向，他不把人拒之千里之外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不会像这样主动想要发出邀请，说朋友之间一起吃饭。
　　鹿楚过了几秒钟才高兴地扬着语调回答梁璟：“当然可以啊！”
　　“那这两天咱俩商量着选个地方，到时候你叫上你的同学，我叫上周哲他们。”
　　梁璟的唇角露出浅笑，点了点头，应：“嗯。”
　　.
　　昨晚的打架事件警方派出所已经通知了学校，说嫌疑人已经抓住被拘留，还告诉了学校当时有几个学生见义勇为帮助了被黄毛欺负的梁璟。
　　这件事瞬间就被传的沸沸扬扬，不管是周哲、张扬，还是孟寒、江岸，都成了见义勇为帮助同学的正面代表。
　　放假前举行的迎接国庆的大会，校长还特意点名表扬了他们几个人。
　　一时间这几个名字响彻了整个明城中学。
　　陶桃就感到比较可惜，因为没能从黄毛那里套出话把幕后的始作俑者给揭露出来。
　　“就差一步！”
　　陶桃拍了下大腿，想想还是觉得意难平。
　　梁璟语气诚恳地说：“抱歉，怪我。”
　　陶桃连忙干笑：“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寒一直不理解梁璟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找黄毛，他疑问道：“你就没想过黄毛带好几个人围你一个吗？”
　　“想过。”梁璟垂着眼，面容平静，话语也跟沉着：“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
　　江岸也忍不住推了推眼镜温声问梁璟：“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瞒着所有人自己去找他啊？”
　　梁璟抿了抿唇，说：“只是想找回画。”
　　孟寒和江岸并不知道那个速写本上画的都是鹿楚，听到他这样说就理解了他丢的速写对他来说很重要，便没再说什么。
　　陶桃是无意间看到过一眼的。
　　她知道梁璟画过鹿楚。
　　难不成……
　　陶桃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梁璟画的都是鹿学姐？
　　他不想被别人知道他对鹿学姐有……心思，怕对鹿学姐带来什么影响，所以宁愿冒着被打的风险，也要一个人去要回画。
　　就怕那张画被传开，或者落去其他更多的人手里，对鹿学姐有不好的影响吧？
　　陶桃看了梁璟一眼，暗叹了声，在心里感慨道：“梁璟对鹿学姐可真是用情至深。”
　　这会儿正是课间，梁璟说完后就拿出手机来，正巧鹿楚给她发来了消息。
　　【小鹿姐：味记（位置）】
　　【小鹿姐：这家怎么样？各式菜肴都有，可以满足大家的不同口味。】
　　梁璟点来链接看了看，确实菜肴丰富，而且他看了眼这家店的周边，还有KTV和酒吧和台球厅之类的地方。
　　梁璟直接预约了八人包间，然后才回复鹿楚。
　　【RllL：好了，我预定上了。】
　　鹿楚：【？？？】
　　鹿楚：【猫咪生气的表情包.jpg】
　　鹿楚：【小璟，你不乖。】
　　梁璟嘴角盈上淡笑，打字回她：【小鹿姐答应过我不会再生我气的。】
　　【RllL：（大写的乖巧）小人儿跪在地上的表情包.jpg】
　　鹿楚捏着手机低声咕哝：“早知道就该擅自定上在直接通知你，不征求你意见。臭弟弟。”
　　话这样说着，鹿楚直接给梁璟发了几个红包。
　　【红包：饭饭】
　　【红包：快乐水】
　　【红包：小零食】
　　【小鹿姐：领哦，不领就生你气！】
　　梁璟乖乖领了红包，表情都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然后他就对孟寒他们说：“十月一当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三个人都很诧异，不约而同地问：“和我们？”
　　梁璟点点头，然后又道：“还有小鹿姐和她的朋友，那天都见过的。”
　　他不太擅长地有点别扭说出口：“谢谢你们……”
　　还没说完，孟寒就爽朗地笑着说：“谢真的说得太多，还是请吃饭吧。”
　　他这样一打趣，江岸和陶桃也笑着应下来。
　　.
　　黄毛在派出所最终说出了原委，他承认是有个女学生给了他钱，他拿钱办事。
　　而他口中的那个女学生，被李芳私下叫进了办公室。
　　“思颖，所有事情我都了解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李芳温和地询问道。
　　袁思颖垂落的手止不住地抠着，但她的表情很冷淡，话也格外平静：“没有。”
　　“就是我做的。”她承认。
　　李芳轻叹了口气，循循善诱地温声说：“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小摩擦各退一步就能和平解决，没必要把事情闹大，你说是不是？这次的事是你不对，你欠陶桃和梁璟一个道歉……”
　　……
　　“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吧，我跟你父母谈谈。”
　　从办公室出来，袁思颖的大拇指指甲边侧已经被她快要抠破。
　　家长……
　　她是要叫躺在病床上要死不死的女人过来，还是要叫那个让她也变得阴暗无比的魔鬼过来？


第33章 抱抱我08
　　她走到教室门口, 正巧听到陶桃在兴高采烈地说什么到时候她要点变态辣的菜。
　　他们几个人笑的那么欢快，就连平常冷脸的梁璟表情都温和起来。
　　再看教室里的其他人，三两成群, 打打闹闹。
　　好像只有她，一直被困在最阴暗的地方，抓不住一点点的色彩, 逃也逃不出去。
　　袁思颖眼眸一沉。
　　心里那零星一点歉意，霎时烟消云散。
　　我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要我道歉？
　　袁思颖目不斜视地从后门穿过, 昂头挺胸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骄傲的像只孔雀，不可一世, 唯我独尊。
　　后桌的赵明阳凑过来, 他趴在桌上往前倾身，关切地问她：“颖颖, 班主任怎么说？没有为难你吧？”
　　袁思颖不屑地睨了他一眼，“能怎么为难。”
　　赵明阳狗腿地笑道：“我就知道，只要你不想做，谁都没办法。”
　　袁思颖垂下阴沉的眼, 冷漠地骂赵明阳：“滚。”
　　赵明阳嘴角的笑意一滞, 乖乖地退了回去, 不再扰她。
　　.
　　国庆节当天，鹿楚和宋芝陪着梁璟去复查右腿。
　　医生拿着检查结果问他们：“这段时间没有让右腿活动吗？这样一直不锻炼不行啊，时间长了肌肉会萎缩。”
　　“那该怎么办？”鹿楚虽然很担心, 但语气还算镇定。
　　医生说：“每天按摩半个小时以上。”
　　鹿楚点点头，了然。
　　“那……还有其他问题吗医生？”宋芝追问道。
　　男医生摇摇头，“骨折的伤势恢复的挺好的，这都要两个月了吧？基本完全愈合了。”
　　“就是没知觉这个事……问题挺大的。”
　　“诶, 左腿当时是怎么恢复的知觉？”
　　梁璟被这样一问，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那日的场景。
　　他沉默了两秒，才淡淡地回答道：“就是突然……有了知觉。”
　　“没有预兆？”
　　“没有。”
　　医生叹了口气，一副遇上了难题的样子，“不好说啊，国外的专家还没给我回复，但我目前猜测你这个腿应该和心理问题有一定联系。”
　　“或许在刺激足够强大的情况下能够恢复。”
　　……
　　刺激足够强大。
　　从医院出来后，三个人各有所思地上了车回家。
　　半晌，沉寂安静的车厢里突然响起一道颇为认真又带有不确定的轻言：“要不……我再晕一次？”
　　鹿楚这话一出，宋芝和梁璟都叹了声。
　　她浅笑，往梁璟肩头一靠，说：“我晕了。”
　　然后很快又坐正，“我装的。”
　　梁璟忍不住笑了下，宋芝也笑出声来。
　　鹿楚也只是活跃一下气氛。
　　毕竟，从医院出来后他们的情绪好像都很低落。
　　鹿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沦为了活跃气氛的人，她可不擅长这种事情。
　　但看刚才的效果，好像不是很差。
　　至少让他们都展颜了。
　　她在心底稍微松了口气。
　　.
　　晚上，六点半。
　　鹿楚和梁璟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味记的包厢。
　　和朋友们约定的时间是七点钟，他们作为请客感谢的人，自然该来早些。
　　没过多久，周哲就到了包厢。
　　“嗨。”他微笑着和梁璟打了个招呼。
　　虽然已经和梁璟见过两次，但之前两个人都没有正式打过照面，也只是见过而已。
　　今天全是他俩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周哲心里不免紧张。
　　梁璟望着他嘴角轻勾了下，礼貌地叫他：“周哲哥。”
　　周哲被他这声哥给安抚到，淡淡笑了下，拉开鹿楚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随后孟寒也推门而进，他笑着叫了学长学姐后就坐在了梁璟身侧。
　　几个人随口闲聊起来，没一会儿，剩下的四个人也前前后后进了包厢。
　　梁璟见人到全了，就让服务生开始上菜和饮品。
　　张扬嫌果汁清淡，要了酒，非要和周哲对吹。
　　周哲无奈，不肯陪他喝这么猛，但也倒了酒放在自己面前。
　　后来不仅桌上的每个男生面前都摆上了酒，就连女孩子的杯子里都换成了酒。
　　张扬兴致高，喝了酒后情绪更佳，兴奋地举着酒杯对梁璟爽朗道：“梁璟，哥敬你。”
　　梁璟捏着酒杯，不动声色。
　　从这个人来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叫张扬的学长，喜欢小鹿姐。
　　所以他和此人无法熟络起来，更不要说亲近。
　　但他到底帮过自己，梁璟还是会给他面子。
　　张扬是真的想要和他关系再近一点，他说话特别的爽快：“你是鹿楚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以后哥罩你！”
　　“来，干！”他说完就伸长胳膊碰了下梁璟手中的酒杯，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梁璟还未喝，鹿楚就制止道：“喝口意思一下就好，别全干了，受不住的。”
　　梁璟格外听鹿楚的话，真的就只抿了一口。
　　等张扬喝完，梁璟才淡淡地说：“学长，你说错了，我不是小鹿姐的弟弟，自然也不会是你弟弟。”
　　其他人都没多想，也没觉出什么端倪来。
　　只有听出梁璟话里有话来的周哲挑挑眉，但没说什么。
　　鹿楚在梁璟说这句话的时候扭脸看了他一眼，在他也扭头望过来的时候她直接快速撇开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鹿楚感觉自己的脑子很迟钝。
　　她托着下巴捏着筷子，脸颊发热，头晕晕的。
　　明明没有喝多少，好像……也就一杯而已。
　　鹿楚轻轻叹了声，心想以后真的不能沾这玩意儿，酒量太差了，沾不得。
　　下一秒，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就被放了一点还温热的菜。
　　梁璟仿佛格外温柔的低喃就响在她的耳边：“吃点菜，别喝酒了。”
　　他说着，将她酒杯里剩下的酒水都倒进了自己的杯子，似乎生怕她再忍不住喝。
　　鹿楚便开始低头吃起菜来。
　　梁璟按了服务铃叫来服务员，在点餐之前他问其他人：“你们要喝汤吗？”
　　几个人摇摇头，梁璟抬头对服务生说：“麻烦上三份牛肉羹，给女孩子。”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说完就退出了包间。
　　没多久，三份牛肉羹就被端了上来，梁璟把其中一份拿给鹿楚。
　　他的声音很清朗，透着一种温软：“小鹿姐，喝点热汤。”
　　头晕脑胀脸发热的鹿楚就开始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喝起汤来。
　　张扬和孟寒正在说一会儿去哪儿玩，梁璟知道鹿楚有些醉意，本想说太晚了还是回家吧，但坐在他身旁的鹿楚却突然开口，举起手来同意孟寒说的KTV，笑意迷人又浅浅：“去唱歌呀！”
　　梁璟扭头瞅着她，看到她脸颊染红，一片绯色，目光迷离又带着一抹未消散的清明。
　　这样半醉的小鹿姐，实在太过让人痴迷。
　　他恨不得把她藏起来，不要让他人任何人见到她这般诱人的样子。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
　　最后一群人从味记出来还是决定去附近的一家KTV。
　　在往KTV走的时候，鹿楚脚步有点虚浮地走在梁璟身侧。
　　因为梁璟走得慢，所以他们两个落后其他人，走在最后面。
　　前面有一点小台阶，鹿楚就伸出手来，虚虚地护在梁璟的腰侧，生怕他倒了。
　　然后她就这样倒退着走，两只手保持随时扶住他的虚搂姿势。
　　他往前一步，她后退一步。
　　鹿楚很认真地护着他走，梁璟一直垂眼盯着她看。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路走偏了，就在鹿楚要撞上灯柱的前一刻，梁璟瞬间抬起手来，垫在了她的脑后。
　　鹿楚的身体贴在灯柱上，脑袋却没被磕到，有个软乎乎的东西护住了她。
　　她仰起脸来，漂亮的桃花眼格外清透，就这么直直地瞅着他看。
　　梁璟被她盯的不自然，眼神撇开一下又重新和她对视上，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下。
　　“小璟，”微醺的她说出来的话都比平常还要轻软：“你为什么说你不是我弟弟？”
　　梁璟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目光略显贪婪，不知餍足。
　　“因为你不是我姐姐。”他低声道。
　　“那……你可以把我当作姐姐啊。”鹿楚眨了眨眼，话语认真，“我可以做你姐姐。”
　　梁璟心里有点难过，她真的就只把他当成弟弟而已。
　　须臾，他说：“我不可以。”
　　被酒精影响的鹿楚反应太迟钝，她茫然地望着他，疑问：“嗯？”
　　梁璟没说话。
　　鹿楚轻轻叹了声，又温言细语说起傻里傻气的话来：“要是我再晕一次，你的右腿就可以好的话，我真想现在就晕过去。”
　　梁璟听的心尖都在止不住地颤。
　　他的眸子里情绪翻涌，身体中的血液几乎要沸腾，一股脑的往天灵盖冲。
　　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抓挠着他，让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变得酥麻起来。
　　梁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
　　就好像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被强烈地刺激到，这种刺激一路蔓延到各处的神经末梢，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路灯下的她皮肤更加光滑白净，仿佛一块上等的羊脂玉。
　　她朦胧的目光却又矛盾的清澈透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勾人。
　　她就清清浅浅地微微扬起嘴角，赏给他一抹微笑，他就觉得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更何况，她说的是，她愿意用她承受痛苦，来换取他的痊愈。
　　可是，小鹿姐，我最不想的，就是你有一点点不好。
　　他轻抿住唇，喉结轻滑，话语沉静地对她低语：“我不愿意。”
　　鹿楚感觉眼皮热热的、烫烫的，忍不住就抬了手揉起眼睛来。
　　梁璟抓下她的手，倾身凑过去轻轻地帮她吹了下。
　　一阵清凉的风拂过眼皮，鹿楚登时舒服很多。
　　然后她面前的少年嗓音低低的，温和却执拗地喃喃：“如果非要你再遭受一次那样的痛苦我的右腿才会好起来，那我宁愿一辈子这样。”
　　我宁愿一辈子这样，也不要你再难受半分。


第34章 抱抱我09
　　到了包厢, 江爽和陶桃跑过去点歌。
　　鹿楚坐在靠里侧的一个角落里，梁璟帮她要了杯热水。
　　江爽张罗着给大家点歌，轮到鹿楚的时候，她扭脸笑着扬起声调问鹿楚：“楚楚, 你唱哪首？我帮你点上！”
　　鹿楚听闻, 抬眼看向江爽，眼眸染着浅笑, 有点窘迫道：“我就不唱了吧？我唱歌不好听的。”
　　江爽不死心, 继续道：“哎呀, 没关系啊, 只要开心就好呀！”
　　“唱哪首嘛？我帮你点。”
　　鹿楚认真想了片刻, 话语温柔地轻扬说：“喜欢你。”
　　坐在她身侧的梁璟扭头看向她, 她正眉眼弯弯地对江爽说：“陈洁仪的。”
　　“好嘞！”江爽让陶桃搜索出来, 帮鹿楚点了这一首。
　　然后她又看向这边, 结果就看到梁璟正偏头盯着鹿楚, 眸子漆黑, 有点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江爽心头划过一抹异样, 但没用心多想，笑语盈盈地问：“梁璟呢？”
　　梁璟这才惶然收回凝视着鹿楚的贪婪视线，他抬起眼来看向正瞅着他笑的江爽, 摇摇头, 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了。”
　　江爽能感觉出他特别不好相处来, 所以也不敢一直缠着他让他点歌，怕惹恼了这个弟弟。
　　梁璟这样说了，她也就没有强求。
　　另一边的几个男生坐在一起聊天喝酒，江岸倒是没再喝，正在转着KTV里玩游戏的转盘玩。
　　包厢里的音乐响起来, 声浪一下高过一下，梁璟都没有注意听。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鹿楚身上。
　　微醉的她眸子比清醒时还要清透，染红的脸颊灿若桃花，一笑起来，让他仿佛都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她就靠在卡座里，慢吞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热水，懒洋洋的。
　　梁璟坐在旁边陪着她，满脑子都在想以后绝不能再让小鹿姐喝酒。
　　如果她非要喝，也不能有其他人在场。
　　正胡思乱想着，江爽的声音就闯了进来。
　　“楚楚！到你的歌了！”她说着，就跑过来把一个麦克风给了鹿楚。
　　鹿楚接过麦克风来，手中的水杯在她要倾身放下时被梁璟及时接了过去，拿在手里。
　　鹿楚扭脸冲他莞尔一笑，轻声问：“小璟会吗？”
　　梁璟摇了摇脑袋，然后乖乖地说：“我听小鹿姐唱。”
　　她像是有点窘涩，又很小声地咕哝了一遍：“我唱的不好的。”
　　说话间前奏已经结束，鹿楚有点慌忙地快速举起麦克风放到嘴边，勉强跟上了第一句。
　　“喜欢你/给我你的外衣/让我像躲在你身体里……”
　　她的声音很轻浅，在唱这样清新甜美的歌时，也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甜甜的味道。
　　除了第一句有点赶，后面都唱在了曲调上，谈不上多专业，甚至就连换气都会明显，但绝对不是如她所说不好听。
　　她像一个诉说者，唱的每个字都在轻快的音律上翩翩起舞，不紧不慢地将故事娓娓道来。
　　让倾听者进入到了她构造的一个温馨美好的世界里，相信了她所说的一切。
　　而在鹿楚开口的那一瞬间，梁璟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下。
　　然后就将手机反扣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一曲结束，鹿楚微红着脸浅笑把话筒给了下一个要唱的人。
　　梁璟又点了下手机屏幕，同时话语认真地对鹿楚低声说：“好听。”
　　鹿楚扭头看向他，他举着帮她拿在手中的水杯，温声问：“还要喝吗？”
　　刚刚唱过一首歌，嗓子确实有点干干的，鹿楚接过来，又喝了几口。
　　过了会儿，张扬点的一首男女对唱开始播放，本来要和他对唱的江爽忽然拧眉说：“我想去趟卫生间，谁代替我一下？”
　　说完不等别人回答，她就把手中的麦克风塞到了鹿楚手中。
　　鹿楚惊的睁大眼，连忙道：“我不会，哎，江爽！”
　　江爽已经跑出了包间。
　　张扬扭头看向这边，冲鹿楚淡笑了下，朗声说：“不会也没事，跟着调子哼就行，这首歌调子很简单的。”
　　鹿楚有点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为难又无奈地笑了下。
　　梁璟沉默着，那双深色的眸子盯着背对着他们正在尽情唱歌的张扬，看到他时不时就要回头往这边望一眼，每次望过来时都对小鹿姐笑的那么温柔。
　　他心里的嫉妒都要化作魔鬼，想要直接把小鹿姐带走藏起来，别人谁都不准看。
　　鹿楚其实并不是不会唱，而是……这首情歌太甜了，男女对唱的歌词特别的直白甜腻。
　　她明知道张扬对她有心思，而她对他并没有，所以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唱出暗示意味这么强烈的露骨歌词的。
　　顶多就只能捏着麦克风，装作不会，让他一个人唱。
　　熬过去就行。
　　梁璟很想夺过鹿楚手中的麦克风来扔到旁边，随便谁拿走和张扬去对唱，他都无所谓。
　　只要那个人不是小鹿姐。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爽不舒服。
　　他嫉妒张扬，又羡慕张扬。
　　嫉妒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喜欢小鹿姐并明示暗示，羡慕他有他没有的完好身体，性格也明磊大方，爱恨分明。
　　相比之下，他什么都不是。
　　性格沉郁甚至会阴暗，就连最简单纯粹的喜欢一个人，他都没有勇气表露，除了怯懦就是自卑。
　　他明知道自己无法给小鹿姐最好的，可还卑劣地不想让她和别人有任何发展。
　　陶桃在旁边看出了点门道，及时对鹿楚伸出了援手。
　　她把麦克风从鹿楚的手中拿走，笑着说：“小鹿姐不会我会呀！学长我陪你唱！”
　　张扬偏头看了这个小学妹一眼，眸子里闪过讶异和失落，但还是冲陶桃友好地笑了下。
　　这下，鹿楚着实松了一口气，梁璟的心情也稍微没那么堵闷，但坐在孟寒旁边的江岸却没这么好受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陶桃和另外一个男生唱着歌，轻轻地抿住唇，随后就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口闷了下去。
　　……
　　闹腾到后半夜，几个人才东倒西歪地在包厢里睡下。
　　鹿楚是最有睡相的，她就只坐在那儿，靠着沙发背闭着眼眸，睡的安然。
　　除了周哲和梁璟，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
　　过了会儿，梁璟拿起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
　　鹿楚像是一瞬间感知到了身侧的他动了，她睁开眼，迷迷蒙蒙地仰脸望着梁璟，声音带着还未清醒的软糯：“小璟？”
　　梁璟回过头来，嗓音很低地对她说：“我去卫生间。”
　　“我陪你过去。”
　　鹿楚正要撑着身子站起来，另一边的周哲就率先起身，对她说：“我也要去，我陪他吧。”
　　鹿楚揉了下眼睛，点点头，目送着他俩轻悄悄地出了包厢，又靠回去，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梁璟和周哲解决完后并没有立刻回包厢，两个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外面的夜深寂，只有路灯依旧亮着，马路上偶尔路过一两辆车。
　　夜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入骨的凉意。
　　“我，很像我姐吗？”梁璟率先出声问道。
　　从今晚见了他后，周哲就时不时盯着他看，但又不像是在看他。
　　梁璟一直有感觉到。
　　正看着他的周哲一愣，而后仓皇撇开眼，歉意道：“抱歉。”
　　“没事。”梁璟平静地回。
　　沉默了片刻，周哲才开口说：“你们长相并不像，但就是有哪里像，我说不上来。”
　　梁璟轻抿唇，没说话。
　　周哲深深吐了口气，扭头问梁璟：“介意我抽根烟吗？”
　　梁璟很意外，没想到姐姐口中品学兼优的班长居然会抽烟。
　　他摇摇头，周哲就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他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明明灭灭的光点开始顺着这根烟一点一点燃着、蔓延。
　　他的动作很熟练，不像是刚刚学会。
　　梁璟问了句：“你还会抽烟？”
　　周哲捏着烟，嘴角微微扬了点，“可以麻痹神经。”
　　“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借抽烟喝酒来消愁？”
　　“什么时候学会的？”梁璟忍不住继续问。
　　“就这两个月。”
　　周哲说的半模糊，梁璟却已经听懂。
　　应该是姐姐去世后他才沾了这个东西。
　　梁璟垂下眼，没再说话。
　　气氛沉寂下来，有的包厢里还在引吭高歌，更准确点来说，是鬼哭狼嚎。
　　须臾，梁璟第三次问：“抽烟很凶吗？”
　　周哲吐出一口烟雾来，才又开口话语波澜不惊地说：“现在好多了，刚开始一天两盒都不够，想她想的发疯，止不住地想，就用尼古丁麻痹自己。”
　　“现在就三五根。”
　　就三五根。
　　梁璟平静地望着他，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缭绕的雾气，白烟渐渐散开，周哲的面庞才清晰起来。
　　然后，梁璟听到周哲低声说：“不是想她的次数少了，只是发现尼古丁连让我暂时麻痹都做不到了。”
　　“我姐，不想看到你这样的。”梁璟的嗓音晦涩。
　　周哲长舒一口气，吐出烟雾来，他扭脸，笑着看向梁璟，说：“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最想你好好的？”
　　梁璟的心蓦地一震。
　　“你每晚都这样失眠？”周哲轻眯起眼，一语中的。


第35章 抱抱我10
　　梁璟没有立刻回答他。
　　周哲沉沉地叹了口气, 然后才听到梁璟回道：“不是。”
　　“会睡着，但睡下后就会做梦，然后惊醒。”
　　周哲盯着他, 在梁璟看过来的时候他撇开了视线, 遮住眸子里的心疼。
　　“小璟, ”周哲顿了下，说：“我听你姐和鹿楚都这样喊你。”
　　“嗯。”
　　“我以后能这样喊你吗？”周哲问道。
　　梁璟点点头说：“能的。”
　　“那……”周哲转头瞅着他,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我当作哥哥。”
　　“以后有什么事, 尽管找我。”
　　梁璟应：“好。”
　　停顿了下后, 他又补充：“那个平安符，谢谢哥。”
　　周哲笑开，抬手在梁璟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动作格外宠溺。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 周哲还在担心梁璟的睡眠问题。
　　梁璟对他说：“在接受心理治疗，应该慢慢会有疗效。”
　　周哲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没多说什么, 只是道：“小璟，好好活。”
　　“嗯。”
　　推开包厢门, 梁璟一进去就看向鹿楚在的方向, 只见她听到声响就睁开了眸子, 安静地望着他慢慢地走过去, 在她的旁边坐下来，才用很轻的声音问道：“怎么这么久？”
　　梁璟低声乖巧地回：“和周哲哥说了会儿话。”
　　鹿楚了然，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梁璟轻蹙起眉来，低低地问她：“你刚才没睡？”
　　“唔，”鹿楚调整了一下坐姿, 轻然的嗓音中带着一点沙哑：“在等你。”
　　梁璟的心脏倏的停滞了说，随即而来的就是扑通扑通地乱跳，恍若失去节奏的紧密鼓点。
　　包厢里安静下来，梁璟试着闭上眼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和周哲有交流，换做平常，他根本不会主动追着一个人不断地问问题。
　　可能是因为，他是姐姐喜欢的人。
　　所以对他从心底就有种比其他朋友更亲近一层的感觉。
　　到底抵不住困意，梁璟混混沌沌地就要睡过去。
　　忽而，肩上一沉。
　　梁璟蓦然睁开眸子，偏头看向枕着他肩膀再次睡熟的鹿楚，不动声色地轻轻咬住了嘴唇。
　　这会儿大家都睡了。
　　没有人会看到，没有人会知道。
　　那他，是不是，可以暂时装作不知情，享受一下这样静谧安好的时刻？
　　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就那么稍微的，放肆一点？
　　梁璟闭上眸子，慢慢地将脑袋一偏，小心翼翼地和鹿楚靠在了一起。
　　还没睡着的周哲一转身就看到了梁璟和鹿楚依偎在一起睡下了，他瞅着他们，嘴角极其清淡地勾了勾。
　　梁璟做了场梦。
　　梦到了姐姐。
　　梁珏在梦里笑着问他：“你见到我跟你提过的班长啦？”
　　梁璟“嗯”了声，对梁珏说：“他过的不是很好。”
　　“为什么？”
　　“因为太想你。”
　　“我也……想你，姐姐。”
　　梁珏冲他灿然地笑，安抚说：“小璟，我现在很好，你们也要好好的。”
　　梁璟攥着鹿楚的手指，睡梦中的他不安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安稳。
　　.
　　黎明，不到五点钟。
　　周哲把大家都提前喊醒，淡声说：“就快到时间了，醒醒神，别一会儿出去冻感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睡的晚，梁璟第一次没有在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时手紧紧地抓着鹿楚的手指，鹿楚也是刚醒，还没察觉到不对，梁璟就快速地松开她缩回了手。
　　梁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又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梦。
　　只是觉得不沉重，也不会和原来一样醒来后就被巨大的愧疚淹没，几乎要无地自容。
　　尽管醒来的当下他的心里依旧不免空荡荡的，充满了怅然若失的情绪。
　　一群人从KTV出来后就分开各自回家了。
　　因为梁璟的腿不便利，鹿楚特意叫了个出租车。
　　孟寒离家比较近，就直接步行往家里走去。
　　黎明天将将亮，虽然有光，但拢着一层蒙蒙的薄纱，没有到天光大亮的地步。
　　孟寒在KTV包间里睡的迷迷糊糊被叫起来，这会儿还有点困，就这样睡眼惺忪地沿着路快步走着。
　　前面是公园，从公园里抄路直接穿过会更快些，不然还要在公园外侧绕大半圈。
　　孟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对近一点的路。
　　这会儿的公园还很寂静，根本没什么人。
　　他一路走来，空空荡荡的，安静的很。
　　然而，就在孟寒踏进青石板小路时，在旁边的长椅上看到有个人穿着粉色的兔子图案睡衣和兔子耳朵的拖鞋侧身睡着。
　　她的脸朝里侧，又用手臂挡着，看不到模样。
　　像是赌气离家出走的孩子，没处可去。
　　还被困倦包裹住的孟寒的意识也不太清醒，只是辨认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这样一蜷缩就更显小小一团。
　　这会儿的天气不比夏天，一早一晚已经很凉了。
　　孟寒没多想，直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生怕惊动了还在睡的姑娘，动作特别轻地给她盖在了身上。
　　然后他就继续快步往家里走去，一刻都没多停留。
　　袁思颖混沌间感觉到有个温暖的东西包裹了过来，她忍不住揪紧，生怕这点零星的温暖也溜走。
　　很快，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上多了件男士的外套，休闲款，大概是学生会穿的款式。
　　袁思颖立刻坐起来，往四处张望着，只看到小路尽头消失的人影。
　　她抱着这件衣服，垂下眼轻抿唇。
　　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她不知道是谁，但忍不住想抱紧，想锁住一点不知是谁施舍给她的暖意。
　　.
　　昨晚喝的有些醉，鹿楚的记忆很模糊，只知道自己和梁璟说了些话，具体说了什么她倒是记不起来了。
　　鹿楚也没过多纠结，和梁璟回到家，在玄关换上拖鞋，她便对梁璟轻声说：“再去睡会儿吧。”
　　梁璟点点头，“嗯。”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卧室门口，在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梁璟回头喊住鹿楚。
　　“小鹿姐。”他的嗓音清朗温软。
　　鹿楚扭脸，回头看向梁璟，眸子清透发光，像星星一般灿然。
　　“早安。”他低低道。
　　鹿楚莞尔，脸上都漾开了浅笑，话语温柔地回他：“早。”
　　回到房间，鹿楚换掉衣服，穿上舒服的睡衣，又爬上床睡了一觉。
　　而对门的梁璟却睁着眼眸，总感觉昨晚做的梦就徘徊在他的大脑中，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了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如鲠在喉，难受的紧。
　　梁璟最后不得不放弃，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昨晚那个梦。
　　他摸过手机，插好耳机，将耳塞戴在耳朵上。
　　然后打开屏幕，找到他在KTV里录下来的那首歌，点了播放。
　　霎时，鹿楚轻然含笑的嗓音就顺着耳机线流淌进他的耳中，像柔和的细流一般浇灌在他的心头。
　　说不出来的舒服自在。
　　听着鹿楚的声音，梁璟浑身通畅。
　　他渐渐地闭上眸子，静静地听着这首《喜欢你》，听着鹿楚清甜的嗓音一句句响起，他忍不住想到昨晚鹿楚半醉间那副娇俏迷人的模样。
　　梁璟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
　　露出来的耳后根渐渐泛起红。
　　不知不觉，他就戴着耳机想着叫他心里欢喜的女孩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
　　梁璟睁开眼后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想到已经离开他两个月的家人，又感到一阵心酸愧疚。
　　梁璟垂下眼，缓了缓这种低落的情绪，然后就下了床。
　　他拉开门走出卧室时，鹿楚正在客厅整理着沙发，一边整理一边在和宋芝说话。
　　“不然去海边？”梁璟听到鹿楚说了这样一句。
　　鹿楚说完就看到梁璟走了过来，她冲他浅然一笑，问：“睡饱啦？”
　　梁璟点了点头。
　　鹿楚又关切地问：“睡得好吗？”
　　“嗯。”梁璟应道：“挺好的。”
　　她展颜，对他招手：“小璟过来。”
　　梁璟就乖乖地走了过去，坐在了鹿楚的旁边。
　　然后鹿楚就抬起他的右腿，放到了她的腿上。
　　梁璟有点慌乱，急忙喊：“小鹿姐……”
　　鹿楚没有看他，只是很小心地帮她按揉起腿来，一边按一边说：“给你按腿啊。”
　　梁璟羞红了脸，“我自己可以按……”
　　鹿楚听到他这样说，掀起眼皮来看向梁璟，话语轻轻的，但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问他说：“从医院回来后你就说你自己会按，但我这几天看下来，你可没有乖乖按照医生说的做。”
　　梁璟别开头，眼眸垂下，一声不吭。
　　按了又能怎样呢？
　　没有知觉啊。
　　还是一样是个残废。
　　“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我来当你的按摩师。”
　　梁璟抿住唇，他扭脸，目光落在正在帮他按揉右腿的那双葱白纤细的手指上。
　　如果可以，他多想感受一下小鹿姐给他按摩腿时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
　　然而，然而。
　　梁璟的眸子轻闪，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鹿楚又轻声坚定地对他说：“你不可以拒绝，小璟。”
　　梁璟的心里又苦又涩。
　　可好像……也隐隐的有一点点甜味。
　　“小璟想不想出去玩？”鹿楚温声问他。
　　梁璟低声回道：“都行。”
　　“那我们去海边散散心怎么样？”
　　海边。
　　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些画面。
　　梁璟不动声色地轻咬了下嘴唇，又缓缓松开，低声乖巧地应道：“好。”
　　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接下来几天要怎么安排度过时，梁璟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梁璟看了眼来电显示，神情登时怔忡，手指僵住。


第36章 抱抱我11
　　来电显示——庄醒。
　　之前也接到过庄醒的电话, 但他都没有接过，也从不挂断，任由通话自动切断。
　　庄醒给他发过好多条微信, 他也没有回复过对方。
　　家人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梁璟的状态真的太差,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甚至就连小鹿姐都免不了被他失控地吼。
　　当然, 他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想和任何人有联系。
　　他确实想把自己封闭起来。
　　巨大的变故带来的沉重打击让他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变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庄醒只是在前期打过电话，梁璟自然不会接。
　　后来更多的是微信消息轰炸，每天都发，每天都发。
　　可是梁璟不知道要回复他什么。
　　他很怕昔日好友对他来一句：梁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新学校新同学说他冷漠说他拽说他没教养没礼貌都无所谓, 但是参与了他好几年过往的好朋友如果这样说，他会受不了。
　　与其被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是梁璟吗”, 不如就不要让他知道现在的梁璟是这副不堪落魄的残疾。
　　他也不想变成这样，可他无法控制就成了这个模样。
　　但是此时此刻, 梁璟的心境同最初时有些不同。
　　他当然能感知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接受着别人的善意, 也允许了其他新朋友闯进了他的世界。
　　那又有什么理由，把最好的一个哥们, 排除在外。
　　梁璟盯着还在响的手机, 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鹿楚在旁边提醒他：“小璟，电话。”
　　梁璟有点犹豫地看向鹿楚，鹿楚抿嘴笑笑, 对他轻轻点头。
　　他咬紧嘴唇，终于在这通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点了绿色的接通键。
　　梁璟刚把手机放到耳边, 就听到对面的呼吸滞了一下，仿佛是没有想到这通电话会被接通。
　　随即，庄醒熟悉的声音就顺着电波钻进了梁璟的耳朵。
　　“梁璟？”他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透着小心翼翼和不确定，问：“是梁璟吗？”
　　梁璟的喉结滑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放在腿上的手蜷起来，抓住裤料，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似的，怎么都发出声音来。
　　“梁璟，是你对不对？”庄醒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梁璟你说话！你给劳资说句话！”
　　梁璟那双漂亮的凤眼眼尾处染了一片红，他耷拉下头，死死咬住嘴唇。
　　说不出一个字来。
　　庄醒知道是梁璟，又气又高兴，他在电话里骂道：“你他妈的这两个月死哪儿去了！劳资给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你还知道接我电话呢？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快给劳资开门，累死了！”
　　梁璟忽而震惊地彻底愣住，他的喉结滑了滑，哽了下，然后才渐渐找到自己的声音，嗓音涩哑地低喃：“你在哪儿？”
　　庄醒话语不耐道：“能在哪儿，当然是在你家门口，快给劳资开门，又累又渴……”
　　梁璟怔怔地缓慢抬起头来，动作很是机械。
　　他吸了吸鼻子，缓了片刻，才对庄醒辨不清情绪道：“你等会儿，我去找你。”
　　庄醒不解地“哎”了声，皱眉问：“你不在家啊？你家没人？”
　　梁璟含糊地匆匆“嗯”了下，然后道：“我这就去找你。”
　　梁璟挂了电话就抓着自己的腿，把右腿从鹿楚的腿上扳下来，他拄着拐杖起身，急切地要出门。
　　“小鹿姐，我……”梁璟还未说完，鹿楚就随他站了起来，话语轻然温柔：“我知道，我陪你过去。”
　　梁璟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鹿楚在梁璟换鞋的时候去了厨房告诉了宋芝一声：“妈，我陪小璟出去一趟，他有个在南城的朋友过来了，应该一会儿会来家里一起吃，你多准备些菜。”
　　宋芝连忙应：“好。”
　　“那你们快去，别让人家等太久。”
　　“知道了。”鹿楚说完就顺手关上厨房门，跑到玄关快速蹬上一双小白鞋，跟着梁璟出了家门。
　　两个人直接打出租车到了泰和小区。
　　出租车拐过弯行驶到楼前还没有下车时，梁璟就透过车窗看到了站在楼前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的庄醒。
　　男生好像又长高了些，一身黑色休闲装打扮，看起来很意气风发，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和元气。
　　他的眼眸闪了闪，嘴唇轻抿。
　　出租车缓缓停下。
　　鹿楚率先从车上下来，梁璟也随之推开车门，缓慢地挪动身体，下了车。
　　庄醒在看到他面孔那一刹那就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后座车门前，他扬声喊：“梁……”
　　刚叫出一个字来，庄醒就张着嘴巴像是噎住可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他目光震惊地盯着梁璟手里握的拐杖，表情完全僵住。
　　庄醒睁大眼睛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梁璟，神态怔怔呆呆的，仿佛在做梦一般。
　　梁璟抿紧唇，和他对视着，也没有说话。
　　鹿楚走到旁边跟司机师傅说了声，麻烦师傅稍微等一下，说他们一会儿就原路返回。
　　片刻，梁璟开口，声音清冷：“庄醒。”
　　庄醒被他叫到，这才蓦然回过神来，他拧紧眉，一张俊脸写满了担忧，话语急切道：“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梁璟垂了垂眼，话语平静地回他：“出了车祸。”
　　“什么时候？”庄醒眼睛都红了起来。
　　“就回明城的那天。”梁璟眨了眨酸涩的眸子。
　　庄醒张了张嘴，他很想问叔叔阿姨呢，梁珏姐呢？他们呢？
　　可是他……不敢问了。
　　他突然就怕了，怕这一刻在他脑子里划过的念头都是真的。
　　而，梁璟却主动交代了出来。
　　“我爸妈和我姐都因为那场车祸走了。”
　　庄醒的眉心霎时拢紧，男孩子的视线模糊起来。
　　下一秒，他一把抱住梁璟，掉着眼泪开始破口大骂：“这就是你不理我的理由吗？你是不是混蛋！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讲一声？你知不知道我等不到你消息有多担心你？我当时人在国外回不来，九月份回来了又赶上开学，我爸妈都不放我来这里，我只能每天给你发消息，可你都不理我，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好说歹说我才趁国庆偷偷跑过来，不然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梁璟垂着眼被庄醒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任庄醒骂，眼泪溢满眼眶，他却一声不吭。
　　庄醒松开他，又不解气地用拳头捶了梁璟胸前一下，当然没有怎么使力，梁璟的身体只是轻微地晃了晃。
　　庄醒可能觉得自己一个大男孩哭哭啼啼有点失面子，又抬手蹭掉眼泪，掩饰不住关心地问梁璟：“你这腿……”
　　梁璟的声音沉着淡定，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似的十分平静地回他说：“没知觉了。”
　　庄醒一愣，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他急忙快速眨了眨眼，又忐忑地低声问：“那……会好吗？”
　　“不知道。”
　　梁璟顿了顿，刚要说大概率不会好，庄醒就乐天派道：“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有可能好？”
　　“只要有几率就有希望，对不对？”
　　梁璟无奈地轻叹了声，扭脸看向鹿楚。
　　鹿楚无声笑了笑。
　　庄醒这才把注意力放在鹿楚身上。
　　梁璟向他介绍说：“小鹿姐。”
　　庄醒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这就是小鹿姐啊？小鹿姐好！”
　　鹿楚心下怪异庄醒怎么会这样问，笑着回了他一句：“你好。”
　　“嗯……我们先上车？”鹿楚建议道。
　　“好，好。”庄醒立马拎起行李箱来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然后就要去副驾驶座。
　　鹿楚及时对他贴心道：“庄醒你和小璟坐后座吧，我坐副驾驶上……”
　　庄醒却非常上道地说：“啊不啦姐，我晕车，还是我坐副驾驶吧，前面还好一点。”
　　他说完就给了梁璟一个眼色。
　　梁璟却目光有点闪烁地撇开了头，看向窗外。
　　庄醒抿了下嘴巴，回过头去。
　　在路上鹿楚找话题问庄醒：“你刚才怎么会那样说啊？好像之前认识我一样。”
　　庄醒眨了眨眼，回头笑道：“我听过小鹿姐的名字啊，梁璟提到过。”
　　“这样，”鹿楚浅笑着问：“他提到我什么了？”
　　“他说小鹿姐你……”庄醒慢悠悠地看向梁璟，一脸坏笑，正欲往下说，梁璟就忍不住打断，语气冷清似警告：“庄醒。”
　　“有什么不能说的，”庄醒笑眯眯地对鹿楚说：“他啊，说小鹿姐你温柔善良，漂亮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鹿楚笑着轻蹙眉，不相信地看向梁璟，轻声道：“小璟会说这种话？”
　　“不会。”梁璟亲自辟谣，然后还瞥了搞事情的庄醒一眼。
　　鹿楚失笑，庄醒收到梁璟的警告，也乖了些，没再打趣。
　　带着庄醒回到家里一起吃过午饭，鹿楚进了厨房帮宋芝清理残局，庄醒跟着梁璟回了房间。
　　“梁璟，你怎么怂了？你不是很喜欢小鹿姐吗？”庄醒靠着他的书桌，把玩着一个地球仪。
　　看到旁边的竹篮有牛轧糖，随手捏起来一个就要吃。
　　梁璟冷淡的话语平静地响起，他很理智地回：“你看我这个样子，有资格吗？”
　　庄醒拨弄着地球仪的手指轻顿，他抬眼看向性情大变的梁璟，也认真起来，语气正经地说：“为什么没有资格？每个人都有获得爱情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也一样。”
　　“可我除了拖累，什么都给不了，只会成为一个负担。”
　　鹿楚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他们的这番话。
　　她伸出去的手停住，又慢慢地收回来。


第37章 抱抱我12
　　鹿楚的手中端着果盘, 本想是打算把果盘送到梁璟房间，让他们俩吃点水果的。
　　谁知会意外在梁璟的房间门口听到梁璟那样说。
　　鹿楚没有听到庄醒之前的话，所以并不知道梁璟喜欢自己。
　　她过来的时候, 庄醒正在说：“每个人都获得爱情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也一样。”
　　而小璟紧接着就无比理智冷静地说了那句：“可我除了拖累, 什么都给不了, 只会成为一个负担。”
　　鹿楚知道梁璟心思敏感细腻, 但又不擅长表露，总是藏在心底。
　　他是个心事重的孩子。
　　她也知道他其实足够懂事。
　　但鹿楚没有想过梁璟这么早就已经把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话语间的意思分明就是以后不打算找女朋友也不会结婚。
　　因为这样的自己会成为对方的拖累。
　　可是，并不啊。
　　就算他的右腿再也不会好起来，他也完全能够正常生活，怎么会是一个拖累呢？
　　鹿楚站在梁璟的房间门口，本来已经握住门把手的手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她并不觉得这会儿是她闯入的好时机。
　　就在鹿楚想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 梁璟的房间里又传来一道声音。
　　“梁璟，你别跟我装, ”庄醒忽然语气笃定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叔叔阿姨和梁珏姐突然离开……不敢再向谁倾注感情了？”
　　“你在害怕是不是？你怕你太在乎谁, 怕对方也同样在意你, 怕失去这份在意的那一天来临，你承受不住。”
　　梁璟默不作声。
　　庄醒和梁璟从小学就认识, 这么多年走过来, 梁璟的心思庄醒就算无法全都摸清，但也能摸个七八分透。
　　所以在梁璟说出那句话后，庄醒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让庄醒在某一瞬间忽然抓住了什么, 肯定地觉得，梁璟现在不敢表露对鹿楚的喜欢，绝对不仅仅因为自己的右腿没有知觉, 还有他经历过一次天人永隔，所以对相互在意的双向感情有着惧怕。
　　他害怕某一天来自某个人给他的感情会像父母和姐姐那样，随着他们离开也永远的收回了。
　　而他再也无法感受到让他贪恋依赖的温暖。
　　“你是不是蠢？”庄醒骂道。
　　梁璟嗓音漠然地回他：“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被好友戳中心思的少年掀起眼皮来，冷冷地瞪着对方，有点恼羞成怒地说：“别把你的自以为按在我头上。”
　　庄醒也有点愠怒，本来坐在梁璟书桌上的他直接跳下来，话赶话道：“劳资为了谁？换做别人我理都不想理！还不是因为你……”
　　“那你就别理。”梁璟冷淡地打断。
　　庄醒语噎，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梁璟，然后扭头就走，嘴里气恼地骂：“算我多管闲事，你爱他妈怎样就怎样！”
　　说完就拉开门，和鹿楚差点撞上。
　　鹿楚有点担忧，但还是努力打圆场，问：“吃点水果吗？”
　　庄醒正生气，低声快速说了句：“谢谢小鹿姐，不吃了。”
　　然后就迈着大步离开了鹿楚家。
　　行李还在梁璟房间。
　　梁璟闷头坐在床边，手中捏着拐杖，身体僵硬地一动不动。
　　鹿楚想要去追庄醒，梁璟喊住她：“小鹿姐。”
　　他沉了沉气，稍微平静下来，淡淡道：“不用管他，他会回来的。”
　　他了解庄醒，庄醒不会这么一走了之。
　　再者，行李都还在。
　　鹿楚无奈地轻皱了皱眉，端着果盘慢慢地走过来，在梁璟的身侧坐下来，往他面前举了举，轻声温和地问：“吃吗？”
　　梁璟哪里有食欲，摇摇脑袋。
　　鹿楚轻叹了声，对梁璟语重心长道：“小璟，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对朋友耍性子。”
　　梁璟垂下眼，抿住薄唇，一声不吭。
　　“刚才突然发火，是因为被庄醒说中了吧？”鹿楚的话语永远都这么柔和清淡，能让他浮躁的情绪缓慢地稳定下来。
　　梁璟依旧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鹿楚心里有数。
　　“其实……”鹿楚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轻然地说：“我觉得，正是因为离开的人带给了我们遗憾，我们才更要把握现在，好好地爱还在身边陪着自己的人。”
　　梁璟紧绷的凌厉表情稍微松动了下。
　　鹿楚沉吟片刻，对梁璟讲了自己的事情。
　　“我读初二那年，父亲被病魔带走，急性的，我甚至都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只记得那天放学后，见到的就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躺在病床上没了气息的面庞。明明早上他还在对我笑，嘱咐我路上小心。”
　　梁璟抬起眼来，扭头看向鹿楚。
　　鹿楚也偏头看了他一眼，对他温柔笑笑，继续往下说：“当时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近，也没有具体的理由，就是亲近不起来，或许是两代人天然的代沟作祟，到了孩子青春期这几年就会爆发，反正那会儿总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可说的，我说的他们不懂，他们说的我没耐心听。”
　　“但是我爸的突然离世让我在那一天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我心里后悔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多冲他笑笑，后悔没有多和他说两句话，后悔那天早上我出门时对他嘱咐我的话只是敷衍地应了声。”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
　　但梁璟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失去父亲的小鹿姐当时有多悔恨。
　　可能因为他也失去了亲人，太懂这种感觉。
　　他在失去家人后也是这样的心情，后悔在每次开视频的时候没有多和父亲说几句话，后悔那天早上还因为早饭吃什么和母亲起了小争执，后悔没有在姐姐把那颗糖给他的当下就吃进嘴里让姐姐觉得开心……
　　好多悔恨曾涌进他的身体，混着越来越浓重的愧疚，像不断伸长的藤蔓，一下下将他缠紧，几乎要透不过气。
　　“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主动踏出了一步，试着和母亲缓和了关系，我不吝惜向她表达感情，我妈好像也因为我爸的离开变了些，总之我们俩后来的关系，你应该看到啦，就还挺和谐的，与其说是母女，倒不如说是建立在平等关系之上的好朋友。因为爱着彼此，会互相体谅互相理解，这种感觉很好的。”
　　鹿楚很少对梁璟这样长篇大论地说话，但今天，因为他那些话，因为想要开导他，她把自己的经历剖析开，袒露在他的面前，试图让他明白。
　　既然已经失去过一次，就不要再因为同样的原因再失去第二次。
　　“每个人都会有生命结束的那一天的，所以小璟，你不要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去爱，你应该因为害怕失去而更要加倍去爱，这样，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你才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后悔。”鹿楚眉眼间尽是温柔，说话的语气也格外轻软，不急不缓地告诉他，说：“你该加倍去爱的。”
　　放肆地、毫无忌惮地、尽情释放感情。
　　没有人能脱离了情感而活，只有拼尽全力去倾注情感，才不会有遗憾。
　　梁璟耷拉着脑袋，咬紧唇。
　　“要不要去找他？”鹿楚轻声问。
　　梁璟的眨了下发酸的眼睛，点点头。
　　鹿楚笑了笑，忽然有种自己在哄小孩子的错觉。
　　现在把其中一个小孩子哄好了，还要带着他去找另一个小孩子。
　　“那我们走吧，”鹿楚说着就站起来，笑语盈盈道：“找到他你就跟他说，你为刚才的口不择言真诚赔罪，请他去海边玩。”
　　梁璟的脸浮上浅薄的红晕，乖乖应：“好。”
　　结果，梁璟和鹿楚在玄关换好鞋，正要出门，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梁璟立刻就拉开了门。
　　只见庄醒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本书。
　　梁璟还未说话，庄醒就没好气地率先道：“我必须要把书上这段话读给你这个蠢货听！好好地反驳你一下！”
　　“你给我听好了！”
　　“愚蠢而自以为智慧的人，以为既然生离死别是不可避免的事，不如把一切的感情看得淡些。他们不知道人生是赖感情维系着的，没有亲爱的人，活着也等于死一样。如果我当时知道我母亲会死的话，在她活着的时候，我本来爱她十分也得爱她一百分一千分。因为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终有一天会分手，因此在我们尚在一起的时候就得尽可能地相爱着，我们的爱虽不能延长至于永劫，但还可以扩大至于无穷。[标注1]”
　　庄醒念这段话的时候，房间里气氛安静，严肃的氛围中又带着一股幼稚的中二感，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真诚混在其中。
　　鹿楚在旁边都错愕了，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操作。
　　来的猝不及防，让她很是叹为观止。
　　“听清楚了吗？你这个愚蠢又自以为智慧的人！”庄醒念完后就合上书在梁璟的脑袋上拍了下，像是撒气，但其实并没有用力。
　　梁璟闭了下眼，总觉得这段话由庄醒念出来，怪怪的。
　　“刚才对不起。”梁璟低声道歉。
　　庄醒哼了声：“一句对不起就……”
　　“请你去海边玩，算作道歉的诚意。”梁璟继续道。
　　庄醒急刹车，话锋一转，摸着脑袋煞有介事地说：“这个嘛，我考虑一下。”
　　鹿楚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小她三岁的男孩子别别扭扭的和好，笑而不语。
　　等庄醒进来后，鹿楚问庄醒：“庄醒，刚才你读的那本书呢？”
　　庄醒递给鹿楚，坐在沙发上的他翘起二郎腿来，很神气道：“幸好我之前看过这本书，对这番话印象颇为深刻，刚才下楼立刻就跑去书店买了一本，就是要把这个蠢货骂醒。”
　　梁璟听到庄醒一口一个“蠢货”，无语地瞥他，说：“能闭嘴吗？”
　　“当然不能，蠢货蠢货！”庄醒无所畏惧地闹着梁璟。
　　梁璟被他气笑，用拐杖杵了他一下。
　　鹿楚看了眼书名，叫《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很美好很温馨的名字。
　　她嘴角轻轻上扬，翻开起来，看了几页越看越喜欢，便问庄醒：“可以借我看看吗？”
　　庄醒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不借，给你了。”
　　鹿楚刚要开心地说谢谢，手中突然一空。
　　梁璟把书抽走，非常不真诚地对鹿楚说：“我想先看，可以吗小鹿姐？”


第38章 抱抱我13
　　对于梁璟的请求, 鹿楚当然会答应。
　　反正她早些看晚点看都无所谓的，小璟喜欢就先让他看好了。
　　说去海边玩，其实并不算远, 就在临省，开车几个小时就能到。
　　而在去海边之前，梁璟还需要去医院进行一次心理治疗。
　　宋芝已经安排好了行程，明天上午带梁璟去医院进行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然后几个人吃个午饭, 下午就启程去海边。
　　到那边的时候正好差不多傍晚, 可以看海边的最美日落。
　　.
　　晚上吃过晚饭没什么事, 鹿楚就让梁璟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抬起他的右腿开始给他按摩。
　　梁璟垂着眼脸颊通红，很小声地询问鹿楚能不能让他自己按摩, 鹿楚坚决摇头，“你自己根本不好好按摩，敷衍了事。”
　　梁璟红着耳根低声说：“我会好好按。”
　　鹿楚还是不答应，“还是我来吧。”
　　这件事对鹿楚来说，根本大意不得。
　　一旦松懈了，可能就会让他的肌肉萎缩。
　　他不当回事, 可她不敢偷懒。
　　庄醒就坐在旁边一边吃零食一边拿着手机捣鼓起来没完没了。
　　梁璟和鹿楚都没有注意到，庄醒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没一会儿，梁璟的手机突然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梁璟拿起手来打开微信一看, 表情怔住，随即就扭脸瞪了强忍着笑意的庄醒一眼。
　　庄醒怪无辜的，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说：【干嘛，不喜欢吗？】
　　梁璟回他：【喜欢，喜欢死了:)】
　　【醒醒醒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醒醒醒来了：这几天哥们我就勉为其难地做一下你们的摄影师, 幸亏劳资带了相机过来！】
　　【醒醒醒来了：知道你感激我，不客气，谁让我是你兄弟呢！】
　　梁璟：“……”
　　不能理，越理越蹬鼻子上脸。
　　过了会儿，说不理庄醒的梁璟在微信上给他发微信：【过来，给老子捏腿。】
　　【醒醒醒来了：？】
　　他抬眼瞅向梁璟，梁璟正示意庄醒开口主动提要给他捏腿。
　　庄醒叹了口气。
　　看看，看看，这就是兄弟如蔽屣，女人如珍宝啊。
　　怕累着鹿楚就让他接替。
　　庄醒一脸“行，我来”的表情，用眼神在心里对梁璟默说：“我看等我走后你怎么办！”
　　梁璟对他抛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慢悠悠地偏了头。
　　庄醒放下手机，对鹿楚笑吟吟道：“小鹿姐，我来给梁璟摁会儿，你歇一下。”
　　鹿楚还未说出话来，梁璟就对鹿楚低声道：“让他按吧。”
　　鹿楚点点头，笑道：“好，那我去给你们泡点水喝。”
　　在鹿楚起身后庄醒坐到鹿楚的位置，抬起梁璟的右腿来，开始给他按摩。
　　“梁璟，”庄醒是个话多的，耐不住寂寞，嘴巴停不下来，说：“你真没看错人，小鹿姐真的好好啊。”
　　梁璟：“……”
　　“我还发现她戴着你给她准备的那块手表，你说她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所以才会戴啊？”庄醒眯了眯眼，问道。
　　梁璟眼睫收敛，话语淡淡道：“不知道。”
　　“你追她吧，真的，这么好的女孩子你甘心眼睁睁被别人追走啊？”庄醒开始煽风点火。
　　梁璟没说话。
　　他当然不甘心她被别人追走。
　　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的身旁出现其他男人，他要怎么办？
　　大概会疯掉。
　　虽然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你不能喜欢小鹿姐，你配不上这么好的她。
　　可是，谁都知道，感情是最不受人为控制的。
　　他的理智越是告诉他不要、不能，欲望就越会和理智相悖。
　　回想起来，他并没能克制住对她的情感。
　　因为总是会在各种不经意的瞬间，他就会不小心泄露。
　　喜欢一个人，要怎么藏住啊？
　　他不知道。
　　本就要倾泻出来的爱慕，在今天被小鹿姐和庄醒接连点醒后，他几乎要压抑不住。
　　他听小鹿姐的，试着正视感情。
　　但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所以，他还不能表露。
　　再等等。
　　等她走完这关键的一年。
　　或许……到时候他的右腿也会有好转呢？
　　哪怕，只是恢复了知觉也好。
　　那样的话，他可能会更多一份自信面对她。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庄醒洗完澡后穿着梁璟的一套睡衣上了床，梁璟正在数小竹篮里的牛轧糖，怎么数都不对。
　　庄醒看到他一直抱着那个小竹篮盯着看，问：“你干嘛呢？想吃就吃啊。”
　　梁璟摇摇头，闷声说：“少了一个。”
　　庄醒愣了下，“啊”了声，有点不解地说：“那个……我吃了一个啊，怎么啦，不能吃哦？”
　　梁璟登时扭脸，目光沉沉地盯着有点心虚的庄醒看了片刻，然后就抄起枕头来打过去，嗓音冷冷地说：“吐出来。”
　　庄醒叫道：“干嘛！我吃个糖怎么了？”
　　梁璟气恼：“那是小鹿姐给我的！”
　　庄醒：“……”
　　“啊……”他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嘛，虽然知道你宝贝小鹿姐给你的东西，但我不知道那糖是她给你的啊。”
　　梁璟气鼓鼓地躺下，背对着庄醒不想理他。
　　少了一颗糖，让他觉得心都少了一块似的。
　　鹿楚隔着门板都听到对面房间传出来的叫喊了，她有点好笑地勾起唇来，更多的是开心。
　　因为小璟从来没这样任性地耍过脾气，但是庄醒好像能触动他的某根神经，能带动着他有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性。
　　鹿楚悄悄地起身，去厨房做了一些牛轧糖出来准备好，打算明天带上给小璟。
　　.
　　隔天清早，梁璟睁开眼，有些惶然。
　　他昨晚有没有和原来一样做梦？
　　好像没有，他都不记得他半夜惊醒。
　　身体好沉，梁璟皱了皱眉，看到庄醒一条腿搭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抬起他的腿来，把人给毫不留情地推到了旁边去。
　　梁璟缓慢地坐起来，在床边稍微缓了下刚刚睡醒的空洞感，随即就下床拿起拐杖来，出了卧室。
　　鹿楚已经在客厅了，她扭脸看到梁璟从卧室走了出来，对他露出浅笑，话语温软：“早啊小璟。”
　　“早，小鹿姐。”梁璟慢吞吞地走过去，刚在沙发坐下，鹿楚就往他的怀里塞了一包东西。
　　梁璟微微怔忡，鹿楚莞尔道：“给你的，牛轧糖。”
　　说完就抬手帮他压了压微微翘起来的一绺头发，声音温柔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梁璟的眼睫轻颤，低声道：“不好。”
　　鹿楚的心一沉，担忧涌上来，结果却听到梁璟不满道：“他的腿搭在我身上，很不舒服。”
　　鹿楚心有余悸地呼出口气来，失笑。
　　“今晚就不会啦，订的酒店一个人一张床，他不会再打扰你睡了。”
　　梁璟很宝贝地抱了会儿鹿楚给他的牛轧糖，然后就把东西放到自己要带去旅行的包里，对她乖顺道：“我去洗漱。”
　　“嗯。”鹿楚点点头，淡淡笑着说：“去吧。”
　　梁璟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听到庄醒在外面兴奋地惊呼，他没怎么在意，这个家伙经常这样大惊小怪。
　　然而，等梁璟从卫生间干净清爽地拄着拐杖走出来时，庄醒正拿着一包牛轧糖冲他显摆：“看！小鹿姐给我的！”
　　“昨天吃了你一个，今天还给你！”庄醒说完就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糖来递给梁璟。
　　梁璟别开头，往旁边走去。
　　鹿楚真觉得这俩人是冤家活宝，她轻笑着对庄醒说：“小璟也有的。”
　　也有的梁璟闷不做声地坐在沙发上，突然就觉得被他藏进包里的牛轧糖不香了。
　　小鹿姐怎么能……
　　送他的跟送庄醒的一样，就连装糖的袋子都一模一样。
　　真的好不开心。
　　.
　　四个人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去了医院。
　　这是庄醒第一次来医院的心理科室，他原来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踏入心理相关的科室，还是陪同自己最好的朋友来看病。
　　庄醒坐在鹿楚旁边，亲眼看着梁璟跟着那个脸上浮着温和笑意的男医生进了诊疗室。
　　在门被关上后，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鹿楚扭脸看向庄醒，轻声问道：“怎么了？”
　　庄醒还未说话，眼就渐渐红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哽着嗓音低声回鹿楚：“心疼梁璟。”
　　“这两个月我想过无数可能，最坏的念头都闪过好几次，但没料到是这样。对他来说，这种结果比我想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坏。”
　　庄醒缓了下情绪，垂着眼捏住一颗牛轧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又继续道：“梁璟心性很高的，出事之前的他有多意气风发，现在的他就有多自卑敏感。那么骄傲的性子，怎么会允许自己以后都要借助一根拐杖拖着一条没有知觉的腿生活下去啊？”
　　庄醒越说越难过，他强忍着快要掉出来的眼泪对鹿楚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他有多无助绝望，也不怪他情绪突然暴躁和我吵架，我就是好心疼他，可是我不敢让他看出来我替他难过，我怕他觉得我是在可怜他同情他。他会受不了的。”
　　庄醒也不过才十五岁，和梁璟一样大的年纪，对于这种事的处理，鹿楚觉得已经超出同龄人了。
　　他会知道梁璟需要的不是他的特殊对待和照顾，而是和原来一样建立在平等上的互损互怼的交流模式，所以他才在和梁璟相处时表现的和之前相处起来无差。
　　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懂。
　　鹿楚嗓音温和地对庄醒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在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我也有过相同的感觉。”
　　“但我觉得，至少到目前为止，小璟并没有向命运和现实屈服，他一直在努力地抗争着，哪怕曾经想要过放弃，可依旧在坚持让自己好起来。”
　　“这样的小璟，”鹿楚浅浅笑着，话语坚定地轻声说：“肯定会好起来。”
　　“他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全新的生活。”
　　“但他可能再也无法做他喜欢的各种有趣的运动，不能骑自行车，不能玩滑板，不能滑轮滑，也无法打羽毛球乒乓球篮球……这些都是他爱的运动。”
　　鹿楚确实不了解这些，她稍微怔忡了下，随着庄醒的话，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在骑自行车、踩滑板、玩轮滑，他在打羽毛球、打乒乓球、打篮球……
　　他的身姿矫捷，充满朝气和活力，无比的意气风发，阳光开朗。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梁璟。
　　但是，“你也说了，只是有可能。”
　　所以，也有可能，他能再次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庄醒愣了愣，染了些红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此时的梁璟正在诊疗室，由肖诺带着对他进行空椅疗法。
　　他的面前放着三把空椅子，肖诺对他说：“现在，你的父母和姐姐就坐在你面前，你有什么想和他们说的，都可以说。”
　　梁璟开口说话之前，眼中就盈满了水汽。
　　他视线模糊地望着面前的三把椅子，仿佛真的看到了父母和姐姐就坐在这里，笑容满面地望着他。
　　梁璟带着哭意张开嘴，低低呢喃：“小璟想你们了……”
　　“对不起，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姐姐，我过的并不好，我真的……想跟你们一起，不要分开……”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直到把所有藏在心底的、从未告诉过其他人的话都倾吐出来，肖诺才出声，继续对他说：“你要不要试着坐到你父亲的椅子上？”
　　梁璟慢慢地挪动着身体，用手撑着坐到了左边第一把椅子上。
　　他泪眼朦胧地坐在上面，听到肖诺话语温和地询问：“你觉得你父亲会想对你说什么？”
　　“我爸会对我说……说……”梁璟眼睛里蓄满眼泪，哽咽道：“小璟你要好好活着，要开心快乐地过每一天，不要……不要总想念我们，以后是个大男孩了，学着坚强起来，照顾好现在照顾你的宋阿姨和小鹿姐……”
　　……
　　一般空椅疗法只放一把椅子的。
　　但梁璟的情况特殊，他同时失去三位至亲。
　　每一位他都很在意，无法取舍。
　　肖诺也是第一次对患者采用同时放三把空椅的方法，一开始还有一点点担心，但治疗起来后他发觉其实还算顺利。
　　就是对梁璟的情绪消耗过大，需要好好缓解。
　　肖诺和梁璟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往常比任何一次都要红肿。
　　他的神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但其实心里是舒畅了些的，因为把情绪发泄了出来。
　　鹿楚立刻就走了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给了他一点支撑。
　　庄醒也跑过来，小声问梁璟：“还好吗？”
　　梁璟点了点头，没说话。
　　宋芝和肖诺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即就带着三个孩子出了医院。
　　午饭选了一家饭店，梁璟虽然看起来疲倦，但好在食欲还不错。
　　几个人吃过午饭就上车启程去海边。
　　宋芝在发动车子的时候对他们说：“要三个多小时呢，累了就休息啊。”
　　“不累不累，阿姨我陪您聊天！”庄醒特别有活力道。
　　梁璟因为心理治疗消耗的情绪太大，确实疲累不堪，上了车没多久就闭上眼睡了。
　　鹿楚给他搭了条她提前准备好的毯子，免得着凉。
　　良久，梁璟的脑袋歪歪斜斜地要养旁边倒去，可另一边是车窗，磕到的话绝对会疼，还会让他醒过来。
　　鹿楚见状急忙伸出手，准确托住了他的半边脸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梁璟的脑袋慢慢往自己肩膀上轻推过来，最后让他靠住了自己。
　　总比磕在车窗上好一点。
　　梁璟睡前以为自己肯定会做梦，梦到父母，梦到姐姐。
　　但并没有。
　　他一路睡到宋芝把车开到酒店，都没有做任何一个梦。
　　这是他第一次无梦好眠，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小时。
　　要下车的时候鹿楚轻声唤他：“小璟？小璟？”
　　梁璟听到有人话语温柔地在叫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眼皮掀开，他就看到了鹿楚那张肌肤胜雪的恬静容颜，女孩子轻轻蹙着眉，眸子清亮的垂着眼睫凝视他，性感的含珠唇一张一合，正在唤他。
　　而，两个人距离那么近，近到她的呼吸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梁璟这才发觉，自己正歪头靠着她的肩膀。
　　人几乎都要倒进她怀里。
　　鹿楚见他终于醒了，话语清浅地笑道：“到酒店啦。”
　　梁璟仓皇坐直身子，胡乱地点了点头，应：“嗯。”
　　已经下了车帮宋芝把行李拿下来在旁边等着的庄醒瞅向梁璟，嘴角浮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梁璟从车上下来，鹿楚随即也下了车。
　　宋芝把车停好回来，带着他们到前台办理了入住。
　　两间房，鹿楚和宋芝一间，梁璟和庄醒一间。
　　都是两张床，空间宽敞，落地窗外就能看到沙滩和大海，景观很美。
　　这会儿正是傍晚，夕阳下的海滩格外格外漂亮，天空边际仿佛出现了火烧云，红彤彤的一大片，连接着蔚蓝色的大海，异常绮丽。
　　鹿楚放下行李没多久就换了衣服和鞋子跑去敲响旁边的房门，她在外面话语轻柔带笑地说：“小璟，庄醒，我们去海滩上看夕阳呀！”
　　庄醒的声音立刻就传来：“好的姐！等我换身衣服！”
　　梁璟没有特意换，只是进了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门被打开的时候，庄醒一身花里胡哨的海滩衬衫和海滩裤，脚上踩着人字拖，胸前还挂着一架相机，特别应景。
　　而梁璟还是那身装扮，简简单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脚上一双板鞋。
　　他望着站在门边的鹿楚，霎时就怔愣住，傻傻地杵在了原地，像是丢了魂儿。
　　面前的女孩子穿着一条碎花短裙，上身是同款花色的露肚脐的小吊带背心。
　　女孩子的肩头浑圆白皙，腰肢纤细，堪堪盈盈一握，牛奶肌光滑莹润，细腻得仿佛上等好玉。
　　两条细直的长腿暴露在空气里，莹白的脚丫穿在透明带的拖鞋里，看起来更加娇小玲珑，瘦削的脚背上依稀可见青色血管。
　　她平日里上学无一例外都会梳成高马尾，而此时此刻，那头乌黑的秀发柔顺地披散开，如瀑一般。
　　虽然并没有化妆，也正是因为未施粉黛，才让她更加的清纯动人。
　　在他眼中，她就是人世间最纯净的少女。
　　小鹿姐怎么可以……这么美。
　　梁璟乌黑清澈的眸子里涌起暗浪，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薄唇。
　　有点……露。
　　不想别人看到这么美的她。
　　在庄醒高高兴兴地要去沙滩玩的时候，梁璟忽然又转身拄着拐杖回了房间。
　　好似不开心。


第39章 抱抱我14
　　“小璟？”鹿楚不明所以地喊了他一声。
　　“稍等。”梁璟低声回。
　　然后鹿楚和庄醒就看到梁璟拿起他床上的那件白色外套慢慢走回来。
　　鹿楚惊讶：“拿外套干嘛？外面温度很热的。”
　　梁璟直接给她披上, 话语却特别真诚道：“这边温度高，怕你晒伤。”
　　鹿楚很犹疑：“会……会吗？”
　　这会儿已经傍晚了啊。
　　“会的。”梁璟坚持地执拗道：“小鹿姐穿上吧，不要把胳膊晒伤。”
　　“会的会的, ”庄醒也跟着附和，有模有样地说：“虽然傍晚了，但紫外线很强！快穿上吧姐！”
　　鹿楚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慢吞吞地穿上了梁璟的外套。
　　从酒店里出去后，鹿楚忽然后知后觉地说：“你们俩也没有穿外套啊？”
　　“要不要回去穿一下？”她认真地问道。
　　庄醒连忙摆手摇头拒绝, 理由张口就来：“姐, 我们是男孩子, 男孩子和女生不一样，我们不怕晒, 晒不怕。”
　　鹿楚：“……”
　　好像确实是这样。
　　鹿楚也没细细多想，眼前一片大好美景，她走出去后就立刻被这幅美如画卷的海景给吸引住了。
　　庄醒已经忍不住往前奔去，鹿楚倒没有那么激动，依旧陪着梁璟缓慢地一步步往前走动。
　　后来梁璟在沙滩躺椅上休息，刚刚给梁璟准备好椰汁的鹿楚被庄醒推着去了会被海浪拍打到的地方踩水玩。
　　庄醒临走前把相机塞到梁璟的手里, 努力对他使眼色，还张着嘴无声地对梁璟说：“拍她！”
　　梁璟握着手中的相机，又望了望正在欢快笑着的小鹿姐, 手缓慢地抬起来，将焦距对准那个正在灿然浅笑的女孩子。
　　鹿楚像是有所觉一样，在他按下快门的前一秒，回眸望过来，嘴角还漾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照片上的女孩子穿着有点大的白色外套，天蓝色碎花裙裤。
　　她的长发被海风吹起, 外套顺着肩膀往下滑落了些，下摆垂到大腿根，蓝色的裙摆轻轻卷起。
　　背景是火烧云下的通红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
　　唯美的像极了精心设计的艺术照。
　　梁璟的唇角轻微扬起。
　　再一次觉得，他喜欢的人，世界第一美。
　　鹿楚玩了会儿便累了，她沿着海滩慢慢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卖东西的店铺面前。
　　鹿楚没有带钱出来，手机也留在了梁璟那儿，不过她打算先看看，如果有喜欢的一会儿拿了钱再回来买。
　　店铺里琳琅满目，各种物件都有，什么沙滩贝壳、海螺，还有防水袋，小玩具，沙滩裙沙滩帽……
　　鹿楚一时间看花了眼，最后来到摆放帽子的区域，正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另一个在店里逛的男人也走了过来。
　　“那个……”青年突然开了口，“方便帮我选一下帽子吗？”
　　旁边并没有其他人，鹿楚下意识地扭脸看向对方。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穿着无袖的白背心和沙滩裤，长得很高，至少有一米八几，身材也不错，虽然有肌肉，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猛男，身材匀称的很。
　　她的目光带着疑问和茫然，没有说话。
　　青年有点窘涩地笑了笑，被鹿楚这样一看他的脸都有点红，忐忑又期待地对鹿楚说：“可以吗？”
　　鹿楚睁大了点眼，“我啊？”
　　她很不好意思地歉意道说：“对不起，我没给男孩子挑过东西，没什么经验，你还是……”问问店主吧。
　　“没关系，”青年对她笑着说：“按你的喜好来选。”
　　鹿楚觉得这个发展方向很怪，他的话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好像带有一丝模棱两可的暧昧。
　　她正轻蹙着眉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小鹿姐。”
　　梁璟拄着拐杖缓慢地走了进来。
　　鹿楚立刻就展颜笑起来，她开心地对梁璟招招手，话语轻浅上扬：“小璟，过来。”
　　等梁璟走过来后，鹿楚就对梁璟轻声说：“小璟你是男孩子，你应该懂男孩子喜欢什么样式的帽子，帮这位先生选选？”
　　她说完还悄悄地拽了下他的衣角。
　　梁璟收到信号，不动声色地随意指了一款渔夫帽，嗓音冷淡道：“这个吧。”
　　鹿楚看向那位青年，青年拿起来试戴了下，觉得也合适，就有点尴尬地谢过他们去付钱了。
　　鹿楚等他挪了地方这才松了口气，她的手里还拿着两款颜色不同的渔夫帽。
　　鹿楚把灰色的渔夫帽戴到梁璟的脑袋上，让他转身面向镜子，话语柔和带笑地问：“喜欢这个吗？”
　　“还是……”她又给他换了款黑色的，“这个？”
　　刚要走出店铺的青年：“……”
　　说好的……没有给男孩子选过东西呢？
　　梁璟想到自己刚刚在门口听到的鹿楚和那个男生的对话，轻抿了下薄唇温声问：“小鹿姐更喜欢哪个？”
　　鹿楚皱眉思索，模样纠结又认真，给他换来换去几次后，鹿楚终于决定下来：“黑色的吧。”
　　小鹿姐对那个人说，她从未给男孩子选过东西，在看到他出现后就偷偷求助他帮忙解围，说明她心里什么都清楚，知道那个男的在搭讪她，而她并不想和对方有什么交流。
　　但，此时此刻，说从没给男孩子选过东西的小鹿姐很认真地帮他挑选了一款渔夫帽。
　　梁璟心里愉悦舒畅起来。
　　他正微微失神着，鹿楚就抬手抚了抚他稍稍凌乱的头发。
　　梁璟目光怔怔地垂眼望着她，鹿楚浅笑说：“头发都被弄乱了。”
　　“那就给你买这个啦，”鹿楚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啊那个……”
　　她忽然很在意地歪身凑近梁璟小声问：“我的手机你拿来了吗？”
　　梁璟从兜里掏出鹿楚放在他这里的手机来，递给她。
　　鹿楚立刻就高兴地拿起那款渔夫帽付钱去了。
　　从店里出来，鹿楚把帽子戴在梁璟脑袋上，歪头笑着说：“真好看。”
　　梁璟也微微笑了下。
　　“小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鹿楚疑问道。
　　梁璟淡声回答：“看到你过来了。”
　　因为我的视线，一直不曾从你身上离开。
　　.
　　晚上吃过海鲜大餐后，几个人就回了房间。
　　明天还有别的活动要玩。
　　关了灯躺在床上，梁璟睁着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
　　隔壁床上的庄醒都开始打鼾了，他还很清醒。
　　梁璟拿出手机来，戴上耳机开始听鹿楚在KTV唱的那首歌。
　　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脑子里浮现过的是前几年他们一家人来海边玩时的情景。
　　也是在这个海边，也是在这个酒店。
　　他来过的。
　　所以这里的一切，他都很熟悉。
　　只是，物是人非。
　　良久良久，梁璟终于睡了过去，但却只睡了短暂的一两个小时，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胸腔里的烦乱几乎要溢出来，梁璟坐起身，穿上衣服和鞋子，慢慢地拄着拐杖离开了房间。
　　或许，出去透透气吹吹风，会让他心情好些。
　　梁璟坐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响起梦中的话。
　　是他白天做心理治疗时说过的。
　　在肖医生让他对姐姐说点什么时，他情绪有点失控地哭着对姐姐道歉，说是不是姐姐不救他就不会离开，说他真的很难过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姐姐。
　　他说了很多，后来肖诺让他坐到姐姐的那把椅子上，问他：“你觉得你姐姐会对你说什么？”
　　“姐姐会对我说……小璟，姐姐从不后悔扑过去为你挡住，你能好好活下来，就是姐姐最想看到的，不要难过小璟，不要觉得愧疚，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好好地生活吧，卸下这些负担，好好地活着。”
　　治疗时他说的这段话，在梦里一字不差地，姐姐都说给了他。
　　梁璟吹着海风，眼睛干涩。
　　之前是他一直做同一个梦，在梦里车祸一次次发生着，而他无能为力，无法改变，这让他像是被轮回一般，重复经历着最痛的事，心如刀割却毫无办法，所以觉得痛苦，愧疚也随着一次次的梦境不断地增多，如洪水猛兽。
　　而现在，他借助心理治疗正在慢慢地放下这件事，却也感觉父母和姐姐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心也越来越空，仿佛快要成为一处空旷荒芜寸草不生之地。
　　梁璟的目光落在远处天海交接的地方。
　　半晌，他呢喃道：“能不能多来梦里看看我？”
　　爸妈、姐姐，以后你们能不能……多来梦里看看我？
　　.
　　隔天一早，庄醒醒来后发现梁璟还躺在床上，小声嘟囔道：“奇怪，今天怎么懒起来了？”
　　平常梁璟都是很早就会醒过来起床的，今天倒是反常了。
　　庄醒没有多想，先进了卫生间去洗漱。
　　然后等他把自己慢腾腾地收拾好，梁璟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庄醒更觉得不对，他稍微有点声音都会把梁璟吵醒啊？这都折腾大半天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庄醒走过去，这才注意到背对着他朝落地窗睡的梁璟脸色一片绯红。
　　庄醒立刻伸出手摸了摸梁璟的额头……
　　好他妈烫！
　　庄醒急忙喊梁璟：“梁璟？梁璟？”
　　梁璟眉峰拧紧，意识混混沌沌的。
　　庄醒转身跑出门外，拍响隔壁的房门，他在门口边敲门边大声喊：“宋阿姨，小鹿姐！梁璟发烧了！”
　　鹿楚很快就打开了门，她拧紧眉心担忧地问：“小璟怎么了？”
　　庄醒哭丧着脸，快速道：“发烧，高烧！特别烫！”
　　鹿楚急忙拿上房卡急忙就跟着庄醒去了他们的房间。
　　庄醒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鹿楚，还不忘问鹿楚：“小鹿姐，阿姨呢？”
　　“我妈今天要见和工作上有合作的朋友，一大早就出门了。”
　　鹿楚说完就来到了梁璟床边，她弯腰伸出手摸了摸梁璟的额头，确实太烫手。
　　“小璟？”鹿楚蹲下来，焦急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她轻轻地唤着他：“小璟？”
　　梁璟掀开沉重发热的眼皮，双眼通红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鹿楚。
　　他张了张嘴，口腔里一片灼热，干涩的声音像是生了锈，哑哑的：“小鹿姐……难受。”
　　鹿楚蹙紧眉，对他温软地说：“你在发高烧。”
　　“稍微忍会儿，”鹿楚说着就扭脸对手足无措的庄醒说：“庄醒，去把毛巾用温水浸湿拿来。”
　　“好……好的！”庄醒立刻就奔进了卫生间。
　　鹿楚掀开梁璟身上盖的被子，她用力又小心地托着梁璟坐起来，开始给他脱他身上穿的T恤。
　　梁璟烧红的脸更甚，他闭着的眼睛睁了睁，手抬起来摁在她的手背上，羞赧地喊她：“小鹿姐……”
　　干涩的声音中带着难为情。
　　“给你把上衣脱了，物理降温。”鹿楚解释。
　　梁璟不再阻止，手缓缓地垂落下去，配合着鹿楚把T恤脱了下来。
　　庄醒拿着毛巾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光着膀子的梁璟靠在鹿楚怀里，鹿楚小心翼翼地搂着他。
　　庄醒当场震惊，机械地把毛巾递给鹿楚，就听到鹿楚说了一段话，他也没听进去，脑子仿佛不转了。
　　鹿楚见庄醒一脸懵的模样，又喊了他一声：“庄醒？”
　　庄醒这才蓦地回过神来，连忙道：“什么事，小鹿姐，你尽管说！”
　　鹿楚叹了口气，只能对他重复说一遍：“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药店，买点退烧药回来，再买些酒精和棉签。”
　　庄醒点点头，跑走之前还问了鹿楚一句：“买酒精干什么啊小鹿姐？”
　　难受地闭着眼睛的梁璟听到庄醒这句话，嗓音嘶哑地嘟囔了句：“蠢。”
　　鹿楚被他逗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下。
　　能这样打趣，应该没什么大事。
　　她很快又收敛起笑，细致地给梁璟擦了擦后背。
　　然后把人放到床上，自己快步去了卫生间，继续用温水湿毛巾，再折回床边给他擦胸前、手臂。
　　被子被撩到了一边，在鹿楚帮梁璟擦完上半身后打算给他盖被子的那一刹那间，她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下，随即脸颊迅速染尽红晕，就连胸腔里的心跳都快速起来。
　　鹿楚几乎是一瞬间就别开头撇开了视线，手抓着被子给梁璟盖好，又抱过庄醒床上的被子来，给梁璟盖上第二层。
　　然后鹿楚就拿着毛巾快步进了卫生间。
　　她在清洗毛巾的时候脑子里还不断地闪过刚才不经意间看到的……小璟他……
　　鹿楚的脸颊绯红，就连身体都开始发烫，仿佛被梁璟传染了似的。
　　“正值身体发育的年纪，”鹿楚垂着眼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又正好是早晨，有这种反应……很正常，很正常，非常正常。”
　　反正不会是因为她弄的。
　　不会的。
　　鹿楚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把洗干净的毛巾搭好。
　　庄醒买了药跑回来，结果发现鹿楚不在房间里，他嘀咕着走到梁璟的床边：“小鹿姐呢？怎么人不见了？”
　　梁璟昏昏沉沉地不想张嘴说话，就当没听见。
　　鹿楚随后就拉开了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鹿姐，我买回来了。”庄醒把药递给鹿楚。
　　鹿楚先拿出退烧药来，按照用法用量把药片喂进梁璟嘴里，然后从端来温水的庄醒手中接过水杯，让梁璟就着水吞下去。
　　梁璟吃完药皱了皱眉，躺下后就听到鹿楚轻笑无奈道：“张嘴。”
　　梁璟没睁开眼睛，也不问是什么，听到鹿楚让他张开嘴，他就乖乖地张了嘴。
　　然后一块牛轧糖就被喂进了他的嘴里。
　　“含着吧，会稍微缓解一下苦。”
　　她的指腹划过他微凉的薄唇，梁璟忍不住用舌尖轻舔了一下嘴唇。
　　鹿楚拧开酒精，拿了棉签蘸上，就慢慢掰过梁璟的脑袋，在他的颈部大动脉处轻轻地擦拭起来。
　　旁边的庄醒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要我买酒精，小鹿姐是要给梁璟降温啊！”
　　鹿楚笑笑，应了声，“嗯。”
　　兵荒马乱的一早晨让庄醒的肚子咕咕叫起来，鹿楚的手一顿，扭脸笑着对庄醒轻声说：“你去吃饭吧，我守着小璟就行。”
　　庄醒也确实饿的不行，走之前问鹿楚：“小鹿姐要吃什么吗？”
　　鹿楚摇摇头，“还不饿，你去吧。”
　　等庄醒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梁璟和鹿楚。
　　鹿楚在给梁璟用酒精降温完后，刚要起身，陷入昏睡的梁璟不自觉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他紧紧闭着眼，嘴里仿佛在说什么。
　　鹿楚听到了“姐”字，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梁璟是又在喊梁珏。
　　她也回握住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梁璟的声音清晰了点，鹿楚终于听清楚了他呢喃着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小鹿姐……”
　　鹿楚的身体微僵，和他交握住的手指都莫名地开始发起烫来。
　　梁璟像是陷在了梦里，一遍遍地喊着她，声音很低，好似快染上哭意，又透着委屈和慌张。
　　鹿楚受不得他这般难过，话语格外温柔地轻软回：“我在。”
　　“小璟，我在这儿。”


第40章 抱抱我15
　　这场短期旅行因为梁璟身体不适最终提前结束。
　　开学的前一日, 庄醒也回了南城。
　　十月一假期就这样飞快地溜走了。
　　隔天梁璟和鹿楚照旧被宋芝开车送到学校。
　　两个人下车后梁璟第一次提出来不让鹿楚陪他去教室。
　　“我自己可以的，小鹿姐不用担心。”梁璟懂事地对鹿楚说道。
　　鹿楚浅笑地望着他，心里感叹小璟越来越棒了, 应了他的意思，在梁璟转身缓慢地往初中部的教学楼走去时，鹿楚才收回视线，转身踏上另一条路。
　　梁璟走了一段距离后扭脸，漆黑的目光快速地在那么多人中寻着鹿楚的身影, 刚刚好看到她就要拐弯。
　　鹿楚不知道是不是若有所觉, 也和他一样, 下一秒就回头望了过来。
　　在看到梁璟也正看着她后，她扬起唇来冲他清浅笑着, 抬手挥了挥。
　　梁璟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有道声音传来：“梁璟！”
　　梁璟转过头，看到孟寒和江岸笑着朝他走来。
　　三个男生结伴一同往前走去。
　　“这个假期你们都去哪儿玩了？”孟寒问道。
　　江岸推了下眼镜嗓音很清润，说：“跟家人去了游乐场。”
　　“没去别处旅游啊？”孟寒惊讶地问，然后又说：“我听我爸妈说你家不是去旅游了吗？”
　　江岸：“……”
　　“我爸妈去了，我没去。”
　　孟寒忍不住笑骂他：“那你不找我, 我也没出门。”
　　“复习了，明天不是要月考吗？”
　　梁璟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并不插话。
　　对于明天月考他之前也有所耳闻。
　　孟寒扭脸看向默不作声的梁璟：“梁璟, 你呢？”
　　梁璟稍微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孟寒在问他这个假期去哪玩了。
　　“邻省的海边。”
　　孟寒感叹说：“那不错啊。”
　　梁璟淡淡应了声：“嗯。”
　　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上楼进了教室。
　　袁思颖正从前门走进来，她淡漠的眸子在扫到孟寒时倏的一怔。
　　他的身上穿了的那件衣服和几天前有人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一模一样。
　　孟寒身上穿的是灰色，而披在她身上的那件是黑色。
　　袁思颖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抿着干涩的嘴唇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会是他吗？
　　不应该的……他那么讨厌她, 怎么可能会好心给他披衣服？
　　再说，同一种款式的衣服多了去了。
　　袁思颖在心里这样想着，随即就听到孟寒话语神秘兮兮地说：“哎，我跟你们说……”
　　袁思颖的心瞬间提起来，他忍不住扭过头看向后门，只见孟寒跟另外两个人围在一起，似乎在偷偷看手机，还压低声音说些什么。
　　袁思颖心里恐慌地想：“他是不是在跟他们说那天早上看到她睡在公园……还给他们看他拍下来的照片？”
　　“天，真的！”江岸惊讶的声音响起。
　　袁思颖更加慌乱，正在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袁思颖吓得不轻，身体抖了抖，然后就愠怒地瞪向赵明阳。
　　赵明阳被她这种眼神瞪的一愣，讪讪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问：“颖颖你不开心啊？”
　　袁思颖没理他。
　　叫的这么亲切，看上去跟她这么交好，不过是他父母让他跟她亲近些。
　　因为她是沈城有名的企业家袁成健的女儿。
　　孟寒正在跟梁璟和江岸说一家很有意思的科技小店，什么都有，还能玩童年游戏魂斗罗。
　　江岸看到孟寒在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就忍不住感叹了句。
　　孟寒笑着说：“有空我们一起去这家店逛逛。”
　　“好。”江岸很高兴地回答。
　　“嗯。”梁璟也应。
　　.
　　上完上午二的数学课，其他学生都离开了教室。
　　梁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他把数学课本合起来，然后就发现还没离开的数学老师就走下讲台，朝他走来。
　　沈镜停在孟寒的课桌旁边，话语里含着笑喊他：“梁璟。”
　　梁璟抬起头来，看向沈镜，很礼貌地喊了声老师。
　　沈镜面容温和，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对他说：“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数学竞赛？”
　　梁璟轻蹙眉，一时没说话。
　　“是这样的啊，”沈镜拉开孟寒的椅子，在梁璟旁边坐下来，跟他介绍说：“这个月有个数学竞赛，省级的，我想让你去试试。我看过你之前的成绩，数学一直都很好，这段时间你的平常作业也极少出错，超纲题你甚至都会运用还没有学到的知识解决，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梁璟抿抿唇，思虑了片刻才开口话语淡淡地冷静道：“沈老师，谢谢厚爱。”
　　“我觉得……我……”
　　他还没说完，鹿楚就出现在了一班后门，她笑着喊他：“小璟……”
　　声音未落，鹿楚就看到了坐在孟寒座位处的沈镜，她微愣，然后就急忙叫人：“沈老师。”
　　沈镜笑笑，对鹿楚点点头，随后就站起来，手在梁璟的拍了拍，对他说：“还有时间，你考虑好了告诉我。”
　　等沈镜回到讲台拿了东西离开，鹿楚才问梁璟：“沈老师找你有事？”
　　梁璟站起身，走出教室，鹿楚跟着他慢慢地往卫生间去，梁璟低声对她如实道：“沈老师想让我参加数学竞赛。”
　　鹿楚开心地说：“那很好啊！”
　　梁璟停住脚步，扭脸看向鹿楚，欲言又止。
　　鹿楚却像是明白他想说什么，她轻叹道：“小璟，你是不是怕其他同学说不公平？因为你连在这个学校里的一次考试成绩都没有过，老师就选你去，你怕别人说沈老师偏向你。”
　　“那就等竞赛结果出来见分晓啊，到时候是被老师偏向还是真的有实力，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鹿楚话语轻然却坚定。
　　“或者，你可以参加完这次月考，再让沈老师公布竞赛人选，反正月考批卷很快的，一两天就能出成绩。”
　　梁璟之前确实参加过不少竞赛，但现在他没了原来那么大的热忱，所以觉得自己参不参加都无所谓。
　　“小鹿姐想让我参加吗？”梁璟垂眼望着鹿楚，问道。
　　鹿楚仰脸看着这个比她要高的男孩子，眉眼间染上笑意，有些无奈地温声对他说：“小璟，我尊重你的决定。”
　　梁璟轻抿了下薄唇，别开脸，转过身继续慢慢地往前走。
　　鹿楚就在旁边跟着他，又说了句：“做让你不后悔不遗憾的决定，就够了。”
　　梁璟的喉结滑动，“嗯”了声。
　　等梁璟从男厕出来后，鹿楚和梁璟与往常一样在三楼的中央大厅窗前呆了会儿。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沉默却不尴尬。
　　过了片刻，梁璟忽然开口低声道：“那就等月考成绩吧。”
　　如果他数学考的很好，他就同意沈老师说的，去参加竞赛，他觉得父母和姐姐肯定也希望他把握住每一个可以提升自己的机会。
　　如果他考的不令人满意，他也不会让沈老师为难，自动拒绝，不参加这次的竞赛。
　　鹿楚偏头冲他莞尔笑了笑，点头道：“嗯，好。”
　　她知道小璟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并不过多干涉。
　　在鹿楚要走的时候，她又回过头来，对站在楼梯口目送她下楼的梁璟说：“对啦小璟，这次月考之后高三周六也要来学校上课了。”
　　“到时候周六就不能在家陪你了，提前跟你说一下。”
　　梁璟点点头，应：“好。”
　　.
　　当天下午再次上数学课的时候，梁璟找机会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沈镜。
　　沈镜听闻笑笑，说好。
　　接下来是月考两天。
　　第一天语数外，第二天物化生。
　　考完后继续正常上课。
　　月考的成绩在考试结束后的隔天就统计了出来。
　　梁璟总成绩排名并不很靠前，班里排名十二。
　　然而，他的数学成绩却是年级第一。
　　人手一份的成绩单上每个人的各科成绩都有打印上。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到了，梁璟是如何用一门学科带动整个成绩上升的。
　　因为他除了数学满分，物理也稍微好一点，其他科目的分数并不高。
　　但却硬生生凭借数学满分名次排在了班里第十二名。
　　谁都知道这次数学题很难，就连之前常夺数学第一的课代表江岸也这次也丢了半道大题的分数。
　　可是梁璟却是满分。
　　陶桃对于梁璟的分数格外意外，她扭过头问梁璟：“你是不是只喜欢数学？对其他学科一点都不感兴趣？”
　　梁璟还没说话，陶桃又道：“你完了梁璟，你等着其他老师调侃你吧。”
　　说着她就模仿着老师讲话的语气对梁璟说：“梁璟，你数学能考满分怎么英语就不行呢？”
　　“你以后把学数学的时间匀一点给物理，用不了多久物理也能满分。”
　　“数学都满分了，可看看给你拉分的语文吧。”
　　“梁璟，老师看过你之前的成绩，可没这么低啊，你说实话，这段时间是不是净偷偷学数学了？”
　　……
　　梁璟：“……”
　　旁边的孟寒和江岸被陶桃这很有灵性的语气给逗的乐不可支。
　　梁璟低叹了口气。
　　因为家庭变故心理创伤，自从开学后，他上课就不太能集中注意力。
　　之前成绩好是因为还没有学初三的新知识，所以在南城带来的成绩单上他的成绩都很靠前。
　　但这次月考考的基本就是这一个月的新知识点。
　　是他没有掌握好的部分，成绩自然会有所下降。
　　至于数学，他确实从小到大对数学最有热情，所以早就超前学了很多，现在初三学的知识点他原来就都已经弄明白了，才不至于和其他学科一样翻车。
　　不出陶桃所料，这天上课时，除了数学老师神采奕奕心情大好，其他老师一进来就点梁璟的名字，说话的语气和陶桃学的像了个九成九，就连内容甚至都差不多。
　　梁璟被频繁提起，却又无可奈何。
　　确实是他偏科……厉害了点。
　　到了数学课，沈镜从后门的方向过来的，他在上课之前就问了梁璟，“那就定下来了？你参加这次省级竞赛。”
　　梁璟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沈镜就递给他一张报名表。
　　然后沈镜又慢慢踱着步子走到江岸的课桌旁，对江岸说：“省级竞赛，参不参加？”
　　江岸还没说话，沈镜就煞有介事道：“你不参加就顺延到这次数学成绩第三的同学了。”
　　江岸接过报名表来，一开口脸就泛起红：“参加。”
　　沈镜笑笑，对他们俩说：“报名表下课交给我。”
　　梁璟点点头，江岸“嗯”了声。
　　陶桃在旁边惊讶唏嘘：“哇塞！你们两个要去参加竞赛了啊！”
　　“小书生你努力啊！”她笑着对江岸半开玩笑说：“把你丢掉的数学第一的场子找回来！”
　　江岸的耳根透红，他低声回：“有点难。”
　　陶桃：“……”
　　她用笔在江岸的脑袋上敲了下，“能不能有点出息？”
　　江岸只能勉强说：“那……我努力。”
　　沈镜走到讲台上，上课铃打响，教室安静下来。
　　他心情大好地对学生们说：“讲课之前先说点事啊，这次呢咱们班的数学成绩平均分排第一，数学单科成绩第一和第二都在咱们班，很棒，很不错，还请大家继续努力，接下来就是期中考试了。”
　　他顿了顿，又道：“另一件事就是十月底有个省级数学竞赛，数学组的老师一致认为，就让这次月考第一和第二的两名同学代表学校去参加。”
　　“第一名是梁璟，数学满分，实力大家也都看到了，不用我多说。第二名是江岸，江岸的数学成绩一直都很好，大家都有目共睹。”
　　“好啦，就这两件事，接下来开始上课，拿出你们的试卷来，先看第六道选择题……”
　　.
　　这天晚上到家后，梁璟就把成绩单拿给了鹿楚和宋芝看。
　　他本来还挺忐忑，以为小鹿姐和宋阿姨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说他怎么其他科都不强，但鹿楚和宋芝却只高兴地感叹道：“小璟你数学满分诶！”
　　“全年级第一！好棒！”
　　梁璟愣了愣，主动提及：“其他科都不太好……”
　　鹿楚安慰道：“目前看来是欠缺了点，但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呢，你肯定没问题。”
　　宋芝也点头笑道：“楚楚说的对，小璟不要担忧，学习要循序渐进的，慢慢来就好。”
　　梁璟知道自己这次其他门科没考好主要在自己这个月的状态不好，所以在听课和输入上差了些。
　　目前他的情况还好，接下来应该会渐渐更好，学习方面应该也会比现在好些的。
　　片刻后，他扭过头，问鹿楚：“小鹿姐，你们的成绩单呢？”
　　鹿楚就起身拿过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张成绩单来，递给了梁璟。
　　根本不用往下找，第一栏就是鹿楚的名字。
　　最后一栏是这次成绩与上次月考相比进步或退步的名次。
　　高三因为开学早，九月初开学没多久就组织了一次月考，这次是他们第二次月考。
　　鹿楚的这张成绩单上后面写着“＋4”。
　　也就是说，鹿楚上次的名次是班里第5。
　　梁璟之前就听姐姐说过，说鹿楚和周哲两个人经常轮流拿第一和第二，从来没被别人抢走过。
　　但是上次月考小鹿姐居然掉到了第五名。
　　梁璟又继续往下看去。
　　在第十名看到了周哲的名字。
　　他轻皱了皱眉，又顺着这行在最后面那栏看到了“＋5”。
　　九月初那次月考周哲才班里第15名。
　　曾经从未掉出过前两名的尖子生，现在在十名开外徘徊。
　　谁都知道名次越往前越不好超越上升，可想而知他退步有多大。
　　梁璟想起那晚周哲克制不住烟瘾在他面前抽烟，还有周哲说的那些话。
　　他垂着眼，沉默了好久。
　　宋芝已经起身去厨房了，鹿楚坐到他的身侧，仿佛知道梁璟在想什么似的，轻声开口说：“他会再回到原来的水准的。”
　　“你也会。”
　　我们都会。
　　梁璟扭过头看向鹿楚，鹿楚对他浅然一笑，温柔似水的笑容，却带着无限的力量，让梁璟毫无理由地相信，小鹿姐说的都会实现。
　　他点了点头，应：“嗯。”
　　这天晚上，梁璟就要睡觉时，鹿楚忽然给他发了条消息。
　　【小鹿姐：Z的个人名片】
　　【小鹿姐：周哲的微信，刚和他提起你要参加数学竞赛去了，他想跟你说句话，才意识到没有你微信。】
　　梁璟回道：【我加他。】
　　【小鹿姐：嗯那，早点睡，别聊太晚。】
　　【RllL：好。】
　　梁璟结束了和鹿楚短暂的聊天就打开了这个名片，直接备注好名字点了添加。
　　很快，周哲就通过了他的请求。
　　【周哲哥：小璟要去参加数学竞赛了？】
　　【RllL：对，半个月后去。】
　　【周哲哥：加油啊，听鹿楚说你数学很棒，考了满分。】
　　【周哲哥：跟我说的时候兴高采烈，你可把她骄傲死了。】
　　梁璟的心尖一颤，唇边绽开一抹零星的笑意。
　　小鹿姐还会去炫耀他的数学成绩吗？
　　他很认真地想，那自己要努力一点，把其他科的成绩提高上来，综合排名高了，小鹿姐应该会更开心的。
　　梁璟缓慢地打了一行字给周哲：【周哲哥也加油。】
　　周哲回复说：【好。】
　　【周哲哥：鹿楚在催我这么晚了不要一直拉着你聊天。】
　　【周哲哥：那就先不说了，有空再聊。睡吧，晚安。】
　　梁璟也回复了他一句晚安，然后就关掉灯放下手机，躺在了床上。
　　脑海中止不住闪过从周哲那里知道的关于小鹿姐关心她的话，梁璟又拿起手机来，找到耳机插好。
　　听着那首录音闭上了眼睛。
　　.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梁璟和江岸都在按照沈镜给他俩发的竞赛题为即将到来的数学竞赛做准备。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着。
　　每天都会按部就班的开始，结束，再迎来新的一天。
　　梁璟依旧每周都会去医院做心理治疗。
　　鹿楚也一直坚持每天都给梁璟按摩右腿。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到来。
　　鹿楚一大早就出门上学去了，梁璟在家等着沈镜过来接他，然后把他和江岸送到城西的三中考点去参加这次的竞赛。
　　天气并不晴朗，也不见太阳。
　　是个多云的天气。
　　气温也降了下来，梁璟穿了件卫衣，又加了件外套，都不觉得暖和。
　　但好在进了考场后不会跟在外面时一样冷。
　　竞赛的时间从上午九点开始，但十一点半结束。
　　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两张正反面的题，而且主要大题。
　　梁璟在拿到试卷后先粗略地浏览了眼所有题目。
　　很好，几乎没有历年竞赛真题同类型的影子。
　　梁璟写完学校和名字，就沉下心来开始认真地答题。
　　虽然都是眼生的新题目，但读懂题目后会发现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要求考生作答而已。
　　只要把掌握的知识能够灵活运用，问题不是很大。
　　只有最后一道压轴题，对目前还上初三的他们来说是超纲题。
　　如果只用初三的知识，只能写出一半来，剩下的一半只能用高中的定理证明解答。
　　不过这对梁璟来说并不困难，因为他已经提前涉猎了高中要学的内容，所以还算顺利地写完了这道题。
　　中午十一点半，竞赛结束。
　　监考老师亲自把他们的试卷一张张收走，然后才让来参加竞赛的学生离开教室。
　　梁璟特意等人不多的时候起身，然而他的手一滑，没有抓稳拐杖，让拐杖掉在了地上。
　　江岸刚收好东西正要过来帮他捡拐杖，就见到有个男生带着黑色的口罩走到梁璟面前，帮他捡起了拐杖。
　　梁璟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对方的嗓音中带着些许鼻音，声音冷清：“不用。”
　　江岸抱着书包走过来，推了推眼镜，轻皱眉，盯着那个出了教室后就戴上连衣帽迈着步子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
　　梁璟和江岸最后出了教室，不紧不慢地下了楼，正往三中外面走，江岸忽然“啊”了声，清朗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梁璟不解地问：“谁？”
　　“刚帮忙捡拐杖的那个男生，”江岸眨了下眼，对梁璟说：“他是三中很有名的人物，叶最。”
　　梁璟皱了皱眉，感觉自己好像在那里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又想不起来。
　　出了三中后梁璟和江岸上了沈镜的车，被沈镜亲自送回去。
　　虽然是周六，宋芝却出了差，这两天不在沈城，鹿楚也去了学校上课。
　　回到家也只有梁璟一个人。
　　梁璟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书店一趟，自己又买了一本《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庄醒那本他是绝对不可能给小鹿姐的。
　　小鹿姐拿到的必须是他亲自买的。
　　从书店出来，梁璟停在了超市前。
　　最后走进去，买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付钱时又临时加了一个口香糖。
　　他刚拿着东西刚到家，鹿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梁璟划开接通，鹿楚压低的嗓音钻进他的耳朵，很轻很软：“小璟？你回家了吗？”
　　梁璟拄着拐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垂眼盯着那盒烟低低地“嗯”了声，回道：“已经到了。”
　　“好，我给你订了外卖，你自己就别做饭啦，刚考完试应该也挺累的。”鹿楚话语轻柔地嘱咐他：“下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嗯，”梁璟很乖地应：“好。”
　　“那我挂啦，晚上见。”
　　自从鹿楚周六也上课后，梁璟和鹿楚就跟肖诺协商了每周去医院的时间，最后从周六改为了周日，依旧是上午过去。
　　没多久，梁璟就收到了鹿楚帮他订的午饭，一份素菜一份荤菜，再加一份米饭。
　　梁璟一个人吃过午饭后就坐在了画架前。
　　随手画了点东西，觉得有些疲累，便回了房间睡午觉。
　　这一觉醒来，窗外的天都几乎黑了下来。
　　刚睁开眼的梁璟睡眼惺忪，心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滋生，总感觉空落落的。
　　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不过下午四点多，还不到五点。
　　天黑下来是因为多做的天气变化，快要下雨了。
　　梁璟看了时间后就注意到了手机上提醒的暴雨预警。
　　五点钟到七点钟有大雨或暴雨。
　　他怔了两秒钟，忽然清醒过来。
　　宋阿姨不在，小鹿姐得自己回来。
　　可是她没有带伞啊。
　　梁璟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
　　可一想到自己这样就算走到小区门口都要耗费不少时间……
　　梁璟直接推出自己坐过的轮椅来，拿上雨伞坐着轮椅出了家门。
　　这会儿已经快五点钟，学校是五点半放学。
　　梁璟下了楼从电梯里出来后，操纵着轮椅快速上了路。
　　他应该能够赶上的。
　　天空暗沉泛黄，乌云就低低地悬在头顶。
　　风越来越大，大雨仿佛随时都能倾盆而至。
　　梁璟快速地沿着非机动车道前行，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路口，眼看就快到学校了，瓢泼大雨突然下起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梁璟不好撑伞，只能尽快往前赶。
　　希望可以赶上小鹿姐放学，不要让她淋雨。
　　然而，梁璟还是迟了。
　　他的轮椅停在学校门口对面，放学的高三生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
　　雨越来越大，一股脑地往下浇。
　　梁璟急忙打开伞撑好，想要等绿灯亮起过马路去找小鹿姐。
　　可是，他的眼眸忽然呆呆地定住，身体僵硬地望着共撑一把伞从学校里走出来的鹿楚和张扬，看到小鹿姐对那个叫张扬的学长扬起了浅笑，他的目光无比晦涩。
　　绿灯亮了，梁璟没有动。
　　少年攥着伞柄的手指泛白，他紧咬住唇，眼睁睁地盯着马路对面的他们，最终缓慢转过轮椅，背对向鹿楚，失魂落魄地离开。


第41章 抱抱我16
　　鹿楚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没这么糟糕, 她也没想到都十月底了，还会突然来一场这么大的雨水。
　　最不巧的是，他们放学时雨下的正大。
　　而周哲今天请了假没来, 说是家里有事。
　　江爽也请了病假没来上课。
　　鹿楚本想打算在教室等雨小点再出去的，结果张扬就拎着伞出现在了后门门口，喊她：“鹿楚！”
　　鹿楚扭脸看向他，男生笑着说：“走啊，我有伞。”
　　鹿楚想到小璟还一个人在家里, 于是就没矫情, 起身拿了书包随着张扬下了楼。
　　她有点客气地对张扬说：“谢谢, 一会儿把我放到公交车站就可以的。”
　　张扬笑而不语。
　　他心里是想把鹿楚直接送回家的。
　　张扬甚至很感谢天公作美，给了他一个可以表现的机会。
　　他撑着伞, 尽量将伞往鹿楚那边偏移，哪怕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都已经被雨水浸湿。
　　鹿楚心里对和张扬离得这么近有一点点不自在，但更多的是过意不去，尤其是他一直想把雨伞遮在她的头顶，让鹿楚心理更有歉意。
　　出了学校大门口，鹿楚终于忍不住, 嘴角挂着浅笑轻声提醒他：“张扬，你不要把伞往我这边遮了，你自己都淋湿了……”
　　张扬却笑笑, 很照顾她般话语爽朗道：“我一大男生，不怕这点淋，你不行，女孩子不能受凉。”
　　鹿楚暗自轻叹了下，没再说什么。
　　只是……
　　她不经意间一扭头，就看到了马路对面有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鹿楚轻拧着眉慢慢地停下脚步来。
　　张扬见她不走了, 还有点奇怪，温声唤她：“鹿楚？”
　　鹿楚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下一秒就头也不回地直直盯着那个方向对张扬快速道：“谢谢你了张扬，你走吧，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鹿楚就随着亮起来的交通指示灯抬脚往马路对面跑去。
　　全然不顾这会儿的雨水有多猛烈。
　　张扬在后面喊她：“哎，鹿楚！”
　　鹿楚已经跑远了。
　　张扬皱着眉站在原地，亲眼看到鹿楚跑到马路对面，急急地拨开人群……
　　轮椅……
　　是梁璟。
　　张扬眉心轻拧。
　　最终还是在公交车来的时候转身走到站牌前，收了伞上车。
　　鹿楚跑到马路对面就在后面喊道：“小璟！”
　　坐在轮椅上的梁璟抬了头，他听到了小鹿姐在叫他。
　　但小鹿姐应该已经跟着学长一起走了。
　　梁璟自嘲地微微扯了下嘴角。
　　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鹿楚急促地小跑着，又喊了他一声：“小璟！”
　　梁璟这次真切地听清楚了，是小鹿姐的声音，是小鹿姐在叫他。
　　他立刻停下来，扭脸看向身后。
　　鹿楚正踩着雨水向他奔跑过来。
　　女孩子身上的蓝白色校服几乎湿透，脸颊被雨水洗过一般。
　　她拨开层层雨幕，停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雨水的原因，鹿楚的眼镜只能微微眯着，她抬手抹了把水渍，问他：“你怎么来啦？”
　　梁璟怔怔地盯着她，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没有吱声，也忘了把伞遮到鹿楚头顶给她挡雨。
　　须臾，他才匆忙快速地举高雨伞，前倾身体，把雨伞几乎都遮在了她的头顶。
　　鹿楚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都湿透了，遮不遮没太大差别。”
　　梁璟抿住唇，任她拿过雨伞，走到他的轮椅后面，“走吧，去路口叫个车。”
　　只不过，他们在路口等了好久，也拦了很久，本就少的可怜的出租车都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哪怕是空车。
　　梁璟知道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他坐着轮椅，会相对麻烦些，所以没有几个司机愿意这般费力气。
　　梁璟开口对鹿楚闷声道：“小鹿姐，算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终于有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鹿楚瞬间开心地扬起笑来，对梁璟说：“有车了！”
　　她扶着梁璟站起来，打开车门让梁璟坐到后座。
　　司机师傅冒着雨下了车，对正要把轮椅折叠起来的鹿楚说：“姑娘你上车，我来弄。”
　　鹿楚并没有直接坐到车里，而是给司机撑着伞，等把轮椅放到后备箱，鹿楚才着回去，坐到后座。
　　然后对司机师傅报了地址。
　　因为要到超市买晚上做饭需要的食材，而这会儿雨也不大了，鹿楚就带着梁璟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天色已晚，黑幕全然压下来，下着雨的夜空就低低地悬在上方。
　　鹿楚带梁璟进超市选了接下来两天会用到的食材，再出来的时候，雨又有要变大的趋势。
　　鹿楚本想对梁璟说把买的食材放到他怀里让他拿好，她在后面撑着伞陪他一起走，但是一直沉默不多言的梁璟就突然率先开了口。
　　“小鹿姐。”他唤着她，手伸出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一拽，就让鹿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他。
　　鹿楚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在了梁璟的腿上。
　　她登时睁大眼眸，惊慌失措地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梁璟却话语平静道：“这样我们都不会被淋，还能尽快回家。”
　　他的话说得太过理智冷静也太合情合理，让鹿楚根本反驳不了，甚至无法过多遐想什么。
　　因为她觉得自己如果过分猜测了那些有的没的，都是在玷污梁璟对她的一片好心。
　　可鹿楚在他把她手里拎的食品袋子放到她怀里又将雨伞塞到她掌心的那一刹那，还是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个彻底。
　　她说不出话来，任由梁璟摁了按键，让轮椅带着他们进了小区，往家的方向前行去。
　　梁璟就是故意的。
　　他只要一想到小鹿姐刚刚和学长共撑一把伞，有说还有笑，他就嫉妒的发疯。
　　他想要和小鹿姐更亲近些，别人都无法做的。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小鹿姐就坐在他的腿上，他们距离的很近很近。
　　梁璟加快了一点速度。
　　鹿楚有点惊慌害怕，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像是环住了他的脖子一样。
　　她语气慌乱地颤声提醒：“小璟，慢一点……”
　　梁璟望着这样依赖他的小鹿姐，听着她的声音如此温软，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他依了她，又降了速。
　　鹿楚的心跟着起起伏伏，本就染红的脸颊此时更甚，就连身上都开始热烫起来。
　　这段路比平时走过来要省时的多，可鹿楚却丝毫没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坐在梁璟腿上的她几乎不敢动，身体僵硬紧绷着，抓着伞柄的手指很用力，导致指节都泛白。
　　就连呼吸都努力地压轻许多。
　　到了楼前，鹿楚瞬间就从梁璟的腿上跳下来，她顶着那张晕染成绯色的脸颊，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带着梁璟进了楼里，然后上电梯，回家。
　　到了家里后鹿楚第一时间就把梁璟赶去了浴室，让他冲热水澡。
　　她则快速转身躲进了厨房。
　　鹿楚用双手捂了捂正在泛热发烫的脸颊，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些，旋即就开始熬姜汤。
　　等梁璟冲完澡穿上睡衣出来，鹿楚把盛出来的姜汤端给他，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才放心。
　　“小鹿姐你也去洗个热水澡。”梁璟关切地低声对她说。
　　鹿楚早已经换上了干燥清爽的衣服，她笑着回道：“等会儿吧，我还做着饭，等做完了我去冲个热水澡。”
　　……
　　不知道是不是鹿楚洗澡洗的有些晚，这天晚上鹿楚就开始发烧。
　　梁璟虽然这段时间不怎么会半夜惊醒了，但睡眠依旧很浅。
　　所以在鹿楚低声咳嗽着在客厅翻找退烧药的时候，听到声响的他就突然睁开了眼，然后下床拉开门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小鹿姐，”梁璟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他缓慢地挪到她的身边，看到她在抠药片，瞬间皱紧眉，担忧地问：“你发烧了？”
　　话音未落，梁璟的手就已经摸到了鹿楚光滑的前额上。
　　确实烫。
　　他垂下手，眼睁睁地看着鹿楚就着水把药片吞咽下去，还是不放心地对鹿楚道：“我们去医院吧。”
　　鹿楚扭脸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声音依旧很轻，却染了哑意：“没事的小璟，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回去睡吧，不用担心我。”
　　梁璟哪里还睡得着。
　　鹿楚回到房间后倒是借着药劲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梁璟却在床上辗转反侧，躁郁不安，最终又爬起来，走到鹿楚的卧室门外。
　　他轻轻叩响门板，低声唤鹿楚：“小鹿姐？小鹿姐？”
　　鹿楚能听到梁璟在喊她，但她却发不出声音来。
　　试了半天最终只张了张嘴艰难地应了声：“嗯。”
　　嗓音嘶哑不堪。
　　梁璟径自推开门，拖着右腿一步步来到她的床前，只见鹿楚的脸颊潮红，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嘴唇干涩。
　　他没有说什么，转身去给鹿楚倒了杯温水来。
　　然后就坐到她的床边，慢慢地把她托起来，喂她喝下一杯温水。
　　鹿楚复而躺到床上，头昏脑胀地快要睁不开眼睛，她听到自己对梁璟有气无力地呢喃：“你回去睡吧小璟……睡醒我就好了……”
　　梁璟抿紧唇。
　　哪怕生病了，小鹿姐在他面前还要这样坚强。
　　他更愿意看小鹿姐向他袒露脆弱，哪怕只是对他说一句此时真实的感受，说她不舒服，也比安慰他说她很快就会好要来的好。
　　鹿楚迷迷糊糊间只知道梁璟进来出去，出去进来，后来身体上又压了层什么，更加厚重起来，但也更暖和了。
　　再后来鹿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睁开眼时，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身体僵硬。
　　小璟……怎么会在她的床上？！


第42章 抱抱我17
　　盖了两层被子的她出了一身的汗, 鹿楚被裹在被子里，暖暖和和的。
　　而躺倒在她床边的梁璟双腿蜷着, 有一部分还探出了床外，脚上还穿着拖鞋没有脱掉。
　　他就这样缩着身体睡在她床的角落里，怀里抱着那本他一直都没有给她的《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身上没盖被子也没搭毯子。
　　鹿楚轻拧眉心。
　　她用手撑着坐起来，相比昨晚，这会儿身体已经舒服多了。
　　鹿楚这才发现自己的被子上面还有一层被子，是梁璟的。
　　她登时微愣，又感动又心疼。
　　怎么像傻瓜一样, 把被子都给她盖上了。
　　怪不得他只能这样可可怜怜地蜷缩在边角处，甚至不能翻身, 因为再翻身就会直接掉下床。
　　鹿楚伸手想要从梁璟的手中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书拿出来放到床头柜上，却发现他的双手冰凉刺骨。
　　鹿楚在心里暗自低叹了声，把书放好后就给他脱了拖鞋，扯过被子轻轻地给他盖到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温暖，他的身体轻微地动了动, 连脸都往被子里埋了些。
　　鹿楚失笑。
　　怕他睡的累, 又怕他掉下床，还怕吵醒他，最后鹿楚就下床，搬来几把椅子, 并排放在床边。
　　这样，如果他翻身, 也不会掉下去了。
　　安顿好梁璟，鹿楚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八点钟，还有点时间可以准备早饭。
　　然后就该去医院了。
　　卧房的门被人带上后，梁璟就缓缓睁开了眸子,
　　其实在鹿楚从他的怀里把书拿走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过来。
　　可是怕小鹿姐会觉得尴尬，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所以就没睁开眼。
　　梁璟身上盖着自己的被子，躺在小鹿姐的床上，想到刚才小鹿姐一睁开眼就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睡在这儿……
　　男孩儿的脸渐渐泛起红。
　　羞赧。
　　他怎么就睡过去了？
　　梁璟拽着被角，把脸蒙进被子里。
　　须臾，又露出一张通红的脸颊来。
　　缓了片刻后，梁璟才慢慢地用手撑起身体，坐在床上。
　　他没有知觉的右腿还蜷着，梁璟用手掰好。
　　他推开椅子，在床边挪位置，随即穿好拖鞋，拿起被他放在床边的拐杖来，一步一步走出了鹿楚的房间。
　　鹿楚正从厨房出来，看到梁璟醒了，她眉眼含笑地冲他扬起笑来，“小璟醒啦？”
　　“去洗漱换衣服吧，吃了早饭我们就去医院。”
　　梁璟乖乖应了声，在去卫生间洗漱之前他问鹿楚：“小鹿姐退烧了吗？”
　　鹿楚浅笑点头，“退啦，已经没事了。”
　　“哦，那个……”梁璟临转身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的眸子快速瞥开了一瞬，又淡定地看向鹿楚，话语清淡地说：“那本书，小鹿姐留着吧。”
　　鹿楚莞尔，“好。”
　　.
　　梁璟和江岸参加的数学竞赛在一个星期后出了成绩。
　　全省只有一个满分答卷。
　　是明城中学的梁璟。
　　第二名是那天竞赛结束后帮梁璟捡了拐杖的男生，三中的叶最。
　　两个人只差了一分。
　　听沈镜说叶最是最后那道题的最后答案写错了。
　　所以丢掉一分。
　　江岸稍微差一点，因为最后一道大题部分超纲只写对了一半，排在十几名，但也拿到了三等奖。
　　上课的时候沈镜把梁璟获得的证书给他带了过来。
　　梁璟却没有把证书第一时间给鹿楚看。
　　鹿楚毕竟在高中部，对于初中部的消息多少有点不及时，所以这天到放学时鹿楚也没知道梁璟已经拿了数学竞赛的第一名。
　　明天周六，正好是小鹿姐的生日。
　　梁璟想明天再告诉她。
　　这天晚上吃过饭要睡觉前，庄醒在微信上开始轰炸梁璟。
　　【醒醒醒来了：哥们儿你可以啊！数学竞赛又是第一！不愧是梁璟！】
　　【醒醒醒来了：你肯定惊讶我怎么会知道，你想知道吗？我不告诉你！】
　　【醒醒醒来了：我专注了一个明城教育的公众号，上面公布了你们省数学竞赛的名次→_→】
　　【醒醒醒来了：我点进去一看，嚯！第一名如此熟悉，这不是我庄醒的兄弟嘛！】
　　梁璟：“……”
　　【RllL：那你帮你兄弟出出主意，小鹿姐的生日礼物我送什么好？】
　　【醒醒醒来了：！！！小鹿姐要生日了？】
　　【醒醒醒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想去和你们一起过生日呜呜呜呜】
　　梁璟：“……”
　　他正无语着，庄醒的视频请求就打了进来。
　　梁璟找到耳机插上，戴上耳塞点了接受。
　　庄醒正在床上咸鱼躺，他的话音说着耳机线传进梁璟的耳朵：“小鹿姐喜欢什么啊？”
　　梁璟说：“粉色。”
　　庄醒：“……”
　　“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
　　“你都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个月了，对她喜欢什么还仅限于一个‘粉色’？”
　　梁璟沉默不语。
　　一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没错，但小鹿姐并没有对什么表现得过于热忱喜爱。
　　所以梁璟也不知道她心里最想要什么。
　　“哎，璟儿，”庄醒忽然喊梁璟，他很认真地对梁璟说：“已经立冬了。”
　　梁璟轻皱眉，“所以呢？”
　　视频里的庄醒一脸无语，“所以你可以选礼物了！什么围巾啦手套啦这类的保暖又实用的东西，买起来啊！”
　　“或者你要是敢于为爱学习一下自己有多心灵手巧，也可以自己给小鹿姐织围巾哈哈哈哈哈哈……”
　　梁璟：“……滚吧。”
　　“操！”庄醒忍不住骂他，吐槽说：“拔雕无情！用完就扔你真是渣男！”
　　梁璟冷冷地瞪着庄醒，庄醒骂完瞬间就切断了视频。
　　梁璟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在网页搜索了一下，送女孩子围巾好不好。
　　然后就看到有个回答是这样说的：“男生送女生礼物意义：1.送围巾——我永远爱你，2.……”
　　梁璟盯着手机看了几秒。
　　关掉屏幕。
　　到了十二点，梁璟特别想准时对鹿楚说一句生日快乐，又怕自己这句“生日快乐”说出去，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最后就作罢，生生忍住。
　　他从自己放画的卷轴筒里拿出一张他前几天画的一幅画来。
　　梁璟看着画上的女孩子，脑海中浮现出那天他转头就看到她的场景。
　　他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
　　震惊错愕，不敢相信，欣喜若狂。
　　只因为，她朝他奔来，不顾风雨。
　　梁璟将这张画放到桌上，打算明天白天自己在家润色一下。
　　.
　　隔天清早，吃过饭后鹿楚和宋芝接连离开。
　　梁璟随后也出了家门。
　　他坐着轮椅，为了方便到时候上台阶，也拿了拐杖。
　　梁璟先去了一家蛋糕店，预定了一款生日蛋糕，麻烦到时候送上门。
　　然后又去了商场，寻了好一会儿，终于遇见了让他满意的粉色围巾。
　　梁璟买好围巾，最后去了一家卖绘画工具的店，买了些东西出来。
　　回到家后梁璟就立刻拿出昨晚他挑出来的那张速写，开始用买来的工具细致上色。
　　小鹿姐扎着高马尾，乌黑柔顺的发丝因为被雨水打湿，有一缕贴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眼睫上沾染着水珠，肌肤如玉胜雪，唇红齿白，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
　　她的身上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粉色书包的肩带挂在她的肩膀上。
　　因为正在迎着大雨奔跑，洁白的鞋踩在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
　　梁璟不紧不慢地给这幅画上了色，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幅画放进他特意买来的书画锦盒中。
　　.
　　鹿楚在学校里收到了来自好朋友们的礼物和祝福，傍晚放学后鹿楚婉拒了他们一起吃晚饭的邀请，直接回了家。
　　此时已经早她到家的宋芝在中午的时候就提前被梁璟告知生日蛋糕他已经订了，所以宋芝没有再重复订蛋糕，取了给女儿买的生日礼物就较平日提前一个小时回了家，给女儿烧了一桌好菜。
　　鹿楚推开家门后发现客厅昏暗，虽然有光线，但很弱。
　　她笑着走进来，看到小璟和母亲正守在餐桌边，桌上正中央是一款粉嫩嫩的蛋糕，上面有一对特别漂亮的鹿角，插着“18”的字样。
　　鹿楚走过去，梁璟率先开口，嗓音格外柔和地对她说：“小鹿姐，生日快乐。”
　　鹿楚眉眼弯弯地莞尔道：“谢谢小璟。”
　　宋芝也温柔地淡笑着说：“生日快乐女儿。”
　　“谢谢妈。”
　　鹿楚把书包放下，双手合十闭上眼许了愿，然后将蛋糕上摇曳生姿的蜡烛一口气吹灭。
　　三个人坐下来开始享用生日晚餐。
　　宋芝一边给鹿楚和梁璟夹菜一边对鹿楚笑道：“楚楚一定要尝尝这盘西红柿鸡蛋，甜口的，小璟做的。”
　　鹿楚惊讶地看向梁璟，语调扬了起来：“小璟会做菜啦？”
　　梁璟的眼睫眨动，含糊说：“阿姨在旁边监督指导了的。”
　　“那也很棒呀！”鹿楚说着就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
　　梁璟很忐忑地盯着她看，生怕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入口软嫩，带着一丝不浓郁的甜，刚刚好。
　　鹿楚立刻就对梁璟竖了个大拇指，夸赞说：“很好吃，火候掌握很好，鸡蛋软嫩。”
　　梁璟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被肯定的他嘴角盈上了淡淡的笑。
　　吃过晚饭后宋芝把她给鹿楚买的生日礼物拿给鹿楚，是一件新款羽绒服。
　　梁璟也拎过自己为鹿楚准备的礼物来。
　　鹿楚打开，拿出那条粉色的围巾，戴到脖子上，开心地对梁璟说：“从明天开始，我就戴着它出门。”
　　梁璟比她更开心，应：“好。”
　　就在鹿楚围着围巾试新衣服的时候，梁璟又抱过一个个盒子来递给她。
　　鹿楚惊讶：“这也是？”
　　梁璟点点头。
　　鹿楚有点好奇地从他手中接过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幅画卷。
　　鹿楚拿出画来，一点一点地展开。
　　然后，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鹿楚怔怔地望着画上上正在迎着大雨奔跑的女孩子，突然生出一种错觉来，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从画中跑出来。
　　明明只是一张静态的画，怎么会如此鲜活？
　　而且……
　　鹿楚看着画上的她身后和周围的背景，目光怔忡。
　　除了她是彩色的，其他人或物都是黑白色。
　　鹿楚掀起眼皮来看向梁璟，他也正凝视着她看，少年的眸子漆黑清澈，纯净的不掺一丝杂质，如水晶一般。
　　他的目光那样温柔，在她同他对视上的那一刹那，仿佛就被吸引，掉进了他制造的温柔漩涡中。
　　“小鹿姐喜欢吗？”他低声问。
　　“喜欢。”她漾开浅笑，轻轻回答。
　　.
　　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
　　希望小璟，快点好起来，每天都开心，
　　从今往后，顺遂安乐。


第43章 抱抱我18
　　直到躺到床上, 鹿楚还忍不住想起她打开画卷时的场景。
　　她侧身，看向被他放在书桌上的锦盒，里面盛的就是梁璟送给她的那幅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鹿楚都无法相信, 这幅画出自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
　　而且他对色彩的勾勒, 那么鲜明的对比，让她……
　　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觉得, 自己在被他需要着。
　　但鹿楚知道，还差点什么。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双眸。
　　漂亮的凤眼, 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 居然让她在那一刻生出了一种陌生的异样的情愫。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半分。
　　鹿楚躺在床上,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小鹿姐。”梁璟轻声唤她。
　　鹿楚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立刻就趿拉上拖鞋给他开了门。
　　梁璟的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的东西，鹿楚还没看清是什么, 他就伸出手，递给她, 低低道：“这个给你。”
　　鹿楚看到上面有金色的字——荣誉证书。
　　她微怔，接过来后打开, 就看到里面写着：“梁璟同学, 荣获江河省第二十届初中数学竞赛一等奖。”
　　一等奖。
　　鹿楚有听周哲和张扬提过一嘴，说今年小璟参加的数学竞赛一等奖只有两名。
　　鹿楚惊喜道：“一等奖啊！只有两名吧？”
　　梁璟看她这么开心, 嘴角也浮出笑意, 点头应：“嗯。”
　　顿了顿，他又诚恳地对鹿楚道谢：“谢谢你，小鹿姐。”
　　鹿楚不解地看向他, 眸子里染着笑：“谢我干嘛？”
　　梁璟轻笑了下，摇头。
　　鹿楚看到他这般傻乎乎的，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下，把证书还给他，声音清浅道：“证书收好，快去睡吧……”
　　她还未说完，梁璟就后退了一小步，说：“你留着。”
　　然后就转身进了他的房间。
　　和当初给她银·行·卡时如出一辙。
　　鹿楚捏着他的证书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无奈地轻笑着叹了口气，只能替他收起来。
　　亲眼看着梁璟一天一天好起来，变得愿意和人交流，也能重新感知开心快乐，会轻轻淡淡的笑，成绩也渐渐出类拔萃，越来越优秀。
　　鹿楚心里格外高兴。
　　因为情绪太兴奋，鹿楚难得失了眠。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看起今晚拍摄的照片来。
　　最后忍不住凑了四张图，发了一条朋友圈。
　　第一张是她穿着母亲买的大衣和小璟买的围巾拍的不露脸的照片。
　　第二张拍的是小璟亲自给她订的专属小鹿的生日蛋糕。
　　第三张是周哲、江爽和张扬送她的礼物。
　　第四张是梁璟获得数学竞赛一等奖的照片。她刚刚拍的。
　　鹿楚在文字处附言：“开心的睡不着了=v=”
　　很快，好友们的评论就来了。
　　【爽歪歪：楚楚生日快乐呀！弟弟居然是一等奖！好棒！！！】
　　【班长：竞赛都能拿满分小璟也是挺厉害。】
　　【张扬：生日快乐！】
　　鹿楚看到周哲的评论，直接切回微信，在和周哲的聊天框里发了几个感叹号过去。
　　周哲很快就回了她。
　　【班长：你不知道？】
　　鹿楚给他发：【小璟只给我证书让我看，没告诉我他满分。】
　　【LuLu：竟然居然都能满分……】
　　鹿楚发完这条微信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班长：我还没见你这么兴奋过，万年没动态的人都开始破天荒发朋友圈了。】
　　鹿楚笑了笑，回他：【就是很开心啊，想想这段时间以来，小璟一直在慢慢变好，我就特别高兴。】
　　【LuLu：小璟真的太优秀了。】
　　【LuLu：虽然到现在为止他的右腿还没有好转，但我知道这不会成为他变得更优秀的阻碍。】
　　【LuLu：弟弟如此优秀，让我有点惭愧……】
　　周哲本来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鹿楚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发过来，笑着心想：“一谈论到小璟鹿楚话就多了起来，如果是面对面说这番话，肯定眉飞色舞，眼眸里像是盛满了星星般灿然。”
　　直到最后一句话冒出来，周哲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就在他和鹿楚聊天的时候，梁璟忽然发过来一条消息。
　　【RllL：哥，张扬学长送了小鹿姐什么礼物？】
　　周哲心里门儿清，回梁璟：【那个本子，有小王子烫金彩绘的本。】
　　梁璟重新点开鹿楚的朋友圈，看到了第三张图里的那个小王子笔记本。
　　他轻抿了抿唇。
　　隔天。
　　梁璟在鹿楚的陪同下从医院出来后，说想买点文具，就让鹿楚带着他去了一家店。
　　梁璟围绕着货架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和张扬送小鹿姐一模一样的本子。
　　梁璟稍微等了会儿，在鹿楚走过来的同时伸出手拿起这个本子来。
　　果不其然，鹿楚开口问了他：“小璟需要本子啦？”
　　梁璟乖乖地点点头。
　　鹿楚从他的手中拿过这个本来，感叹：“这个我有一个，一模一样。”
　　“不过我不用，我把我的给你？”
　　鹿楚是实话实说。
　　张扬送的，她用着觉得心里怪怪的。
　　尤其，那个本子的内页还写了一番话。
　　她怎么可能再用。
　　当时收下并不知道里面写了这样的话。
　　发朋友圈的时候也不知道，不然就不会放那张照片了。
　　她是在今早整理礼物的时候，觉得这个本子还挺好看，翻开内页一眼就看到了张扬赤诚的告白。
　　上面的字迹潇洒大气，写着：“鹿楚，十八岁生日快乐，原谅我想接下来几十年都想陪着你过生日。”
　　梁璟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有点意外地看向鹿楚，然后就淡笑了下，听话地答应道：“好啊。”
　　他又从货架上拿起旁边一本封面上印有可可爱爱小鹿的本子，对鹿楚嗓音清朗道：“那我要这个，买来给小鹿姐。”
　　鹿楚轻笑，纵容地略拖长音说：“好。”
　　于是，到家后鹿楚就回了房间，把那个本从抽屉里拿出来，她打开第一页，将那张张扬写了话的纸小心地撕下来，抿抿唇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早上在看到那番话后鹿楚就在微信上给张扬发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又坦白直接说了她只能把他当作朋友。
　　当时张扬等了会儿才回复她，说：【没事的鹿楚，你不用道歉。我会退回原位，当好一个朋友，不给你造成困扰。】
　　这会儿鹿楚又在心里默默地对张扬说了一次对不起。
　　其实鹿楚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其实什么感觉，但她是真的对张扬没有一丝的男女之情。
　　因为周哲和江爽这两个中间人的关系，鹿楚不可能跟张扬一点交集和交流都没有。
　　但她只能把他当作朋友。
　　就只能是朋友了。
　　梁璟从鹿楚的手中接过本子就拿着回了房间。
　　然后他打开书桌自带的不常用的抽屉，将这个本子放了去。
　　和那本庄醒买来的书躺在一起。
　　.
　　十二月初，宋芝接到了医院里梁璟主治医生的电话。
　　说国外专家那边给回复了，希望梁璟可以亲自到那边去一趟做个全面检查，分析病情。
　　宋芝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下来。
　　她当天就向公司请了年假，傍晚去学校接鹿楚和梁璟放学回家的时候，宋芝特意提前到学校，找到梁璟的班主任李芳老师，说明了情况，帮梁璟请好了假。
　　鹿楚和梁璟一起上车后，宋芝就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我已经订好了明天的机票，我陪小璟过去，楚楚你这几天在家照顾好自己。”
　　鹿楚点点头应道：“好，我知道的，妈你不用担心我。”
　　梁璟始终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一声不吭。
　　表情隐匿在昏暗中，辨不太清。
　　鹿楚扭脸看了看他，大概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并没有立刻对他说什么。
　　这天晚上，宋芝忙忙碌碌地装行李，一件一件地检查，生怕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鹿楚进了梁璟的卧室，她的手中拎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她刚做好的牛轧糖。
　　鹿楚把袋子里的糖放到梁璟的手中，安抚性地对他浅笑说：“一天一颗，够你吃到回来。”
　　梁璟手里捧着这袋糖，依旧没说话。
　　鹿楚在床边坐下来，她轻轻地抬起他的右腿，一边帮他按摩一边轻声道：“小璟，这是好事啊。”
　　“去国外看看，也许可以采用更先进的医疗手段帮你治疗右腿。”
　　“我知道你怕什么，”她按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但他却根本感受不到，“你怕这趟求医最终还是没有治疗的方法，迎接你的只有失望，是不是？”
　　梁璟轻抿住薄唇。
　　“那也没关系的小璟，至少这是个机会，万一国外的专家能够帮助你慢慢恢复腿伤呢？”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该放弃。”鹿楚望向他，目光温柔又坚定，“不要怕，哪怕没结果也没事。”
　　“我们就当你去国外旅游了一圈，如果腿伤可以慢慢变好，那就是意外收获。总之不会再有什么损失对不对？”
　　梁璟的喉结滑了滑，然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只点了点头。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好起来，至少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但同时，又比任何人都惧怕，他怕这种一次次希望最终带来的仍旧是无疾而终，是失望麻木。
　　试试吧，梁璟。
　　心里有道声音响起，对他说：“坚强一点。”
　　梁璟轻掀眼皮，眸子落在鹿楚正在帮他按揉腿肚肌肉的手指上。
　　如果可以，他不想再让小鹿姐每晚都这样帮他按摩右腿。
　　“一会儿好好睡。”
　　鹿楚的声音轻柔地响起来，萦绕在他的耳边，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像是一把篝火，点亮了他的心，也温暖了他的心。
　　她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第44章 抱抱我19
　　鹿楚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课。
　　她低垂着头, 手中的笔被她捏着，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
　　老师正在讲重点大题。
　　每个字她都听进了耳朵里，可就是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大脑不转了。
　　动不动就会默念一遍：“小璟。”
　　鹿楚盯着手腕上戴的粉色手表, 看着指针不紧不慢地匀速一下一下走动着, 目光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脑海中忽然又响起一声“小璟”，鹿楚无奈地暗自低叹了声。
　　第三天了。
　　听母亲说今天国外的专家就会对小璟做身体检查, 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周哲的纸条从后面传过来。
　　【小璟临走前让我监督你，好好听课啊。】
　　鹿楚的嘴角轻轻扬了下, 回了周哲一句话, 又让同学顺着传了回去。
　　【小璟还让你监督我什么了？】
　　很快，纸条再次被传到鹿楚的手中。
　　【好好吃饭、好好听课, 开不开心，和谁走的近。】
　　鹿楚：“……”
　　【那你该告你自己的状。】
　　周哲又将纸条传到鹿楚这里。
　　【我除外。不聊了，听课。】
　　下课后周哲走到鹿楚课桌旁边，在梁珏的位置上坐下来。
　　自从梁珏去世后, 这个座位一直空着，班主任没有让人把空座位撤掉。
　　周哲的手机放在兜里, 还亮着光。
　　“又想小璟了？”周哲直白地问道。
　　鹿楚也不掩饰，对他叹息着轻声说：“是啊, 第一天就开始想啦。”
　　“没有小璟的日子仿佛少了些什么, 心里也空落落的，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每天陪着他了。”
　　周哲轻微地挑挑眉, 不动声色地说：“如果以后有一天他不再需要你陪, 到时候你怎么办？”
　　鹿楚愣了下，她扭脸看向周哲，沉默了片刻才像是慢慢反应过来, 话语轻的飘在空气里：“那就让他走吧。”
　　周哲逗了鹿楚和电话对面的梁璟一下，忍着笑说：“会有那么一天吗？”
　　鹿楚眨了眨眼，很中肯客观道：“肯定早晚会有啊。高中毕业后也许大学他就会去别的城市，再往后，成家立业，最后会在哪儿定居，谁也说不准。”
　　“但不管他去到哪里，只要他想回来了，我和我妈肯定会在家等他回来的。”
　　周哲扬着眉点点头，又煞有介事道：“鹿楚，你上课再不集中注意力，我可就告诉小璟去了。”
　　鹿楚叹了口气，还未说话，周哲就起身，凑近了一点小声对鹿楚说：“我就跟他说，你想他想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鹿楚怔忡，随即就扭脸看向转身离开的周哲，有点羞赧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又转回头。
　　脸颊不知为何发起烫来，热意一路延伸到耳后和脖颈，让鹿楚不得不抬手捂住脸降降温。
　　胸腔里的心莫名其妙地跳的快速，有一瞬的失悸盈满胸口，很快又消散。
　　鹿楚不知道的是，这些话，梁璟都听到了。
　　而且听的一清二楚。
　　他正等着做检查，和周哲聊天。
　　他只是提了一嘴想小鹿姐了，周哲就拨通了电话，让他听了她的声音。
　　小鹿姐说想他。
　　梁璟心里有点开心。
　　他不会离开她的。
　　永远不会离开她。
　　“小璟，”宋芝急匆匆地走过来，将他扶起来，“走，带你去检查。”
　　……
　　.
　　鹿楚每天放学后回了家都会和他们开视频，问问梁璟的情况。
　　第六天晚上，鹿楚打过去的时候，只有梁璟一个人在。
　　“小璟，我妈呢？”鹿楚吃着自己做的简单的晚饭问梁璟。
　　梁璟话语平静地回她：“阿姨去买饭了。”
　　鹿楚点点头，继续吃饭。
　　梁璟就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目光渐渐地都痴醉起来。
　　过了会儿，鹿楚忽然听到梁璟嗓音低低地喊她：“小鹿姐。”
　　“嗯？”鹿楚抬脸看向他，对她浅然一笑，话语温和地问：“怎么啦？”
　　“我想回家了。”他的声音很低，透着委屈，听起来格外可怜，会让人毫无理由地就答应。
　　“那就回来，我在家里等你。”鹿楚话语轻然道。
　　梁璟抿抿唇，点头：“嗯。”
　　后来宋芝回来，把饭给梁璟，让他先吃。
　　宋芝拿着手机去了外面，鹿楚这才急忙皱眉问：“妈，小璟的情况是不是不好？”
　　宋芝轻叹道：“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鹿楚被母亲这句话绕的云里雾里，蹙眉道：“什么意思？”
　　宋芝便把检查结果都告诉了鹿楚。
　　“这里的专家用比国内更先进的医疗手段给小璟做了全面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的腿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当初国内的手术做得很成功，甚至恢复得超出预期，其实他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但是，”宋芝顿了顿，神情严肃地对鹿楚一字一句道：“问题出在心理方面。”
　　“我把所有相关的事情都告诉了这里的专家，包括小璟一家出车祸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包括那次你晕倒他情急之下左腿突然有了知觉。”
　　“医生说他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得看他自己，也许在循序渐进的心理治疗下会慢慢好起来，也许某天遇到个很强的刺激，这个刺激可能会促使着他想要脱离拐杖，迫切地想正常走路，就会突然变好。”
　　“可到底什么刺激能够让小璟好起来谁也不知道。”
　　听到宋芝这样说，鹿楚抿紧唇。
　　怪不得小璟刚才情绪看起来不太好，还说了想回家这种话。
　　“那医生有没有说他的右腿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知觉？”鹿楚问道。
　　宋芝说：“肖医生打电话特意请来的心理医生也在场，他说大概率还是车祸家人去世的影响。”
　　“小璟可能不太想让自己过的很好，他过的越好，心里就越愧疚，越会产生一种‘我家人都去世了，我为什么还活着，凭什么过得这么好’的内疚感。”
　　“所以根源还在小璟的心理问题上。”
　　……
　　鹿楚这晚几乎没有睡着。
　　她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母亲说的那番话。
　　心理问题，心理问题。
　　她一直以为，小璟在慢慢变好，他看起来真的在慢慢变好。
　　可是他那条没有知觉的右腿赤·裸·裸地告诉她，他还不够好。
　　鹿楚越想越难受，眼泪也随之止不住地掉出来。
　　她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场后，还是觉得心里发闷。
　　鹿楚说不出这种感觉到底为何而来，就是听到母亲那样说后，她就心疼小璟。
　　心疼他一个人承受着常人想像不到的心理折磨。
　　他每天都会备受煎熬吧？
　　鹿楚恨不得立刻就奔到梁璟身边，抱抱这个让人心疼的傻子。
　　哪怕什么都不说，就抱抱他，他是不是也会觉得安心一些？
　　鹿楚甚至在深夜冲动地找了肖医生，在微信上问了梁璟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肖诺早上起床后才看到消息，回鹿楚说：【心理治疗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慢慢来，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要知道一些患有幸存者内疚的病人终生都会活在这种痛苦中，也有一些受不了整日被巨大的愧疚淹没折磨，选择自·杀结束，当然也有经过治疗慢慢好起来的。梁璟目前能达到这种状态已经很不错了，不要着急，给他点时间，他骨子里还是很坚强的。】
　　一夜未眠的鹿楚谢过肖诺就爬了起来。
　　昨天母亲说她和小璟今天就回来了，大概傍晚就会到机场。
　　本来鹿楚是想放学后在家里准备好一桌子菜等他们回来的。
　　现在鹿楚改变了主意。
　　她给班主任打了通电话，请了假没去上课。
　　临近傍晚，鹿楚到了机场，等着宋芝和梁璟出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鹿楚远远地就看到梁璟和宋芝朝这边走来。
　　母亲推着行李，梁璟在旁边跟着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鹿楚在看到他们后就扬起笑，朝他们跑去。
　　梁璟仿佛能感知到她在靠近一样，停下脚步，抬脸看向前方。
　　鹿楚正小跑过来。
　　她奔到梁璟面前，伸出手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梁璟猝不及防被鹿楚扑了个满怀，少年清瘦的身体微微晃了下，稳住。
　　鹿楚扬着唇，没有说话，眼泪升起水汽。
　　梁璟低垂着头，也没有讲话。
　　良久，鹿楚才勉强稳住稍稍哽咽的嗓音，含着笑温柔地对他轻轻说：“我来带你回家，小璟。”
　　梁璟的心尖微颤，他拿着拐杖的右手倏然松开。
　　拐杖应声而落，掉在了地上。
　　而男孩儿的手在鹿楚说出要带他回家的那句话时，就抬起来，缓缓地环住了她。
　　他微微弓背，整张脸都几乎要埋进她的肩颈处。
　　梁璟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拥抱住鹿楚。
　　她的身体和她的声音一样，柔柔软软的。
　　积郁了好几天的难过烦闷，压在心里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此时此刻，在鹿楚将他揽入怀中的那一刹那，他好像终于可以舒畅地呼吸。
　　她恍若已经成为了他的氧气，暂时缺失会浑身不适，长久没有会活不下去。
　　“好。”他乖乖地回应她，特别听话。
　　少年低低的嗓音里带着一抹委屈，格外让人怜爱。
　　旁边的宋芝默默将梁璟的拐杖捡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快要哭的女儿。


第45章 抱抱我20
　　从机场回家后宋芝收拾着行李, 鹿楚进了厨房做晚饭。
　　每道菜不是母亲爱吃的就是小璟爱吃的。
　　吃过晚饭没多久，洗完澡的梁璟就回了房间。
　　鹿楚将厨房清理干净，再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了宋芝一个人。
　　她脱口就问道：“妈, 小璟呢？回房间了？”
　　宋芝抬眼看向她, 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鹿楚便随口说：“我去看看他, 今晚还没给他按腿。”
　　宋芝本想叫住鹿楚，但又作罢, 任她去了。
　　鹿楚敲了敲梁璟的房门，嗓音轻软：“小璟？睡了吗？”
　　梁璟平静到快没有情绪的声音从房间里传过来：“没, 小鹿姐进来吧。”
　　鹿楚推开门, 走了进去。
　　他的手刚从枕头底下抽出来。
　　男孩子就坐在床边，穿着冬天软绒绒的灰色睡衣, 让人觉得他也软乎乎的。
　　鹿楚在他的床边坐下来，对他微微浅笑道：“今晚还没给你按腿。”
　　梁璟垂了点头，摁在床上的手慢慢蜷起，攥紧。
　　鹿楚伸出手要把他的右腿抬到自己腿上的那一刻, 梁璟忽然也抬手抓住了自己的右腿。
　　“别摁了，”他的嗓音涩哑, 仿佛在请求，低声说：“没用的。”
　　鹿楚顿了下, 轻叹着对他温声柔和道：“小璟, 按腿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要防止肌肉萎缩, 必须每天都按的。”
　　梁璟抿紧唇, 身体僵硬着，没有动作。
　　鹿楚抓着他的手，缓缓让他抬离, 然后将他的腿抬到自己的腿上，开始给他按摩右腿。
　　“我们不是说了吗？”安静的房间里响起鹿楚清浅的话语，带着安抚的意味，听起来格外温柔，“这次出国就当你去短期旅行了，腿伤的事有进展就是额外之喜，没有进展也没损失。”
　　梁璟耷拉着头，咬紧嘴巴没说话。
　　鹿楚继续开导他：“再说，也不是没进展啊。”
　　梁璟有些茫然地掀起眼皮来扭脸看向鹿楚，鹿楚的脸上漾着淡笑，眉眼弯弯地缓缓道：“至少我们知道了病因在哪儿。”
　　“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鹿楚话语坚定地告诉他：“小璟，你一定会好起来。”
　　梁璟抿住薄唇，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鹿楚的眼睛。
　　她的目光是那么清亮透彻，让他毫无理由地相信，她说的会实现。
　　梁璟终于缓缓点头，应了声：“嗯。”
　　须臾，他又低低地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鹿楚轻蹙眉，很快就明白了梁璟的意思。
　　她中肯道：“不是啊，小璟你怎么会这样想？”
　　“肖医生都夸你坚强，说你目前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心理治疗会有个漫长的过程，别着急，慢慢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总会走完的。”
　　鹿楚帮梁璟按完腿，又陪他聊了会儿，在梁璟躺到床上盖好被子要睡时，走到门口要离开的鹿楚替他关了灯。
　　然而，在鹿楚离开后，梁璟又睁开眼眸，缓缓坐了起来。
　　他挪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烟和打火机来。
　　黑暗中，他摁开了打火机。
　　火光摇曳，发出微弱的光亮。
　　橙红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将他棱角分明的线条勾勒的清清楚楚。
　　然后松手，火光霎时灭掉。
　　再划开，再松手。
　　来来回回地把玩着，他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
　　他用嘴叼住，划开打火机，凑近，点燃了这根烟。
　　虽然之前就买了回来，但他并没有碰过。
　　这是第一次。
　　梁璟很生涩地吸了一口，然后就被呛的咳嗽起来。
　　害怕被小鹿姐和宋阿姨听到，他立刻捂住嘴巴，低声闷闷地咳了几下才觉得好受些。
　　周身被烟草味萦绕住，梁璟动作僵硬地捏着烟，又吸了一口。
　　这次好一些，至少没有再被呛。
　　吸完就将烟雾吐出来，缭绕的云雾缠在他的身体周围，中枢神经被尼古丁唤醒，梁璟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上头。
　　一根烟燃尽，他直接用手指掐灭。
　　梁璟站起来，借助着拐杖挪到窗前，在这么寒冷的夜里打开了窗户。
　　刺骨的风钻进来，瞬间冲散了萦绕在房间里的烟味。
　　也带走了笼在他周身的气味。
　　.
　　鹿楚从梁璟的房间出来后就进了浴室洗澡，等她把自己拾掇完，正打算回房间，宋芝就喊住她：“楚楚，你跟妈妈进来。”
　　鹿楚不明所以地跟着母亲进了母亲的卧房。
　　母女俩在床边坐下来，鹿楚轻声问：“怎么了，妈？”
　　宋芝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楚楚，你关心小璟妈妈理解，你心疼他妈妈也知道，我也心疼这个孩子。”
　　“但是你们……都十几岁啦，你已经成年啦，小璟再过三年也到了你这个年纪。”
　　鹿楚不知道母亲要表达什么，轻蹙眉道：“妈，你想说什么啊？”
　　宋芝表情有点纠结地想了想措辞，温和地提醒鹿楚：“妈妈想说，你对小璟是不是过于在意了？”
　　鹿楚茫然，“妈你怎么会这样说？”
　　“你从来没有对一个男孩子这样过，楚楚，”宋芝想要委婉地提醒鹿楚：“闺女，你对小璟太过上心了。”
　　鹿楚看着母亲微微担忧的目光，终于懂了母亲话里暗含的意思，她不知为何，突然就心慌了下，然后下意识地急忙解释说：“妈，我把他当弟弟啊，我想让他好，小璟难过脆弱的时候，我肯定会尽我所能安抚他。”
　　宋芝依旧凝视着鹿楚，她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女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了下。
　　是有心虚的，但她好像并不自知。
　　每天都相处，产生感情太过正常。
　　再加上两个孩子都处在萌生情愫的青春期。
　　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宋芝点点头，“妈妈相信你能处理好。”
　　梁璟只是抽完烟后觉得嘴里涩涩的不舒服，想出来喝杯水，但没想到，会无意间听到她们母女的对话。
　　小鹿姐说，她把他当弟弟。
　　当，弟弟。
　　梁璟默默地退回了房间。
　　随即，鹿楚就从宋芝的卧室出来，进了她自己的卧房。
　　梁璟站在门板前，清晰地听到鹿楚关上门。
　　周围恢复一片寂静。
　　他就这样站在那儿，良久都没有动。
　　鹿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第一次这么混乱。
　　她闭上眼，脑子里登时浮现出梁璟那张冷冷清清的面庞，还有那双乌黑却无比清澈的眼眸。
　　鹿楚又慌忙睁开眼睛，沉沉地吐了口气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鹿楚才渐渐入睡。
　　可能被母亲的那番话影响到，鹿楚做了一场梦。
　　第一次梦到了已经出事离开的梁珏。
　　梦里的鹿楚对梁珏像是保证似的说：“珏珏，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小璟的。”
　　梁珏只是笑望着她，不言语。
　　鹿楚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梁珏笑而不语的模样，心里会慌乱，甚至有点心虚，不敢同她对视太久。
　　这种感觉在她从梦中醒过来后依旧在。
　　一种慌乱的、难以言喻的失悸感，紧紧地包裹住鹿楚。
　　让她怔怔地盯着头顶天花板上的吊灯，良久良久缓不过神。
　　这个梦带给她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致于鹿楚这天和梁璟一起去上学都很心不在焉。
　　梁璟其实也很心不在焉。
　　因为鹿楚那句“我把他当弟弟”。
　　梁璟到了教室后就被孟寒他们围住。
　　陶桃第一个问出口：“梁璟，怎么样？国外的医生说你的腿能好起来吗？”
　　梁璟沉默。
　　其实是在思索到底该怎么回答。
　　医生说他现在没有知觉，无法走路，其实源于他的心理问题。
　　所以只要治愈了心理，右腿应该就能好。
　　但问题是，什么时候他才能彻底摆脱心理上的折磨，完全接纳自己还活着并且能够活得好好的这个事实呢？
　　谁也不知道。
　　片刻后，梁璟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三个人也沉默下来，不敢再多问什么。
　　从这天开始，梁璟发现小鹿姐对他开始有距离了。
　　不是疏远，不是躲避，不过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稍稍地退开了一点距离。
　　只是在要摸他头的时候有时会犹豫，会缩回手。
　　只是，再也不会在他难过的时候，给他紧紧地温暖的拥抱了。
　　梁璟抽烟越来越凶。
　　一开始只是在每晚深夜，抽一根缓解一下消沉的情绪。
　　渐渐地他就越来越有瘾，哪怕在学校，也要找个没人的角落，拿出一根来点燃。
　　时间依旧稳稳地不紧不慢向前走着。
　　表盘上的时针每天转两圈，从不着急，也从不迟到。
　　眨眼间就到了平安夜当天。
　　鹿楚一直都记得这个日子。
　　是梁璟的生日。
　　而肖诺之前就提醒过他跟母亲，对于梁璟这种幸存者内疚的患者，一定要特别注意每一个对他来说特殊的日子，比如生日，比如纪念日。
　　鹿楚牢牢记住了肖诺之前的提醒。
　　所以在梁璟生日这天，下午二下课后的大课间她也跑来初中部找了梁璟。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特意拎了个有包装盒的平安果，就说自己是来给他送平安果的。
　　然而，鹿楚到了初三一班的教室外，发现梁璟的座位是空的。
　　孟寒和江岸也不在教室，去了卫生间。
　　只有陶桃一个人在。
　　陶桃看到鹿楚，对她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小声说：“学姐，梁璟可能去了通往四楼的楼道。”
　　这段时间陶桃不止一次见到过梁璟去那儿，但她都没有跟上去，因为陶桃觉得，梁璟可能想一个人安静，不愿意被人打扰，才特意去那里的。
　　教学楼西侧只有初三年级，占了一二三层楼。
　　为了不让学生去楼上瞎跑，学校在第四层楼处设置了栅栏铁门，就算踩着楼梯上了四楼，最终也会被铁门拦下来。
　　鹿楚踩着楼梯一步步上了楼。
　　拐过弯，她登时愣在原地。
　　她眼前，背靠铁门坐在台阶上的少年手中夹着烟，正在云吐烟雾。


第46章 抱抱我21
　　鹿楚没在下午第二节 课下课后来找过梁璟。
　　所以梁璟并没想到, 鹿楚会突然、会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他抽烟的场景。
　　在鹿楚怔在原地，定定地盯着他看的那一刹那, 梁璟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鹿楚。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将烟从嘴里拿出来, 吐出口中的一团烟雾, 同时抓着栏杆站起身，还捏着烟的手很无措, 整个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当场抓包，他的脑袋耷拉着, 眼睫低垂, 心虚而闷闷地唤了鹿楚一声：“小鹿姐……”
　　鹿楚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她的眸子呆滞, 就这么仰脸望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叫了她后把烟直接用手掐灭，然后拿起拐杖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缓慢地下台阶朝她走来。
　　他一靠近，刚站到她面前, 鹿楚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
　　鹿楚被刺激的轻微皱了皱眉头，梁璟敏感地注意到, 急忙后退一步，心里酸涩又难过地道歉：“对不起……”
　　鹿楚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时间也快来不及了。
　　鹿楚只是把拿来的平安果递给他, 说：“给你。”
　　梁璟伸手接过, 鹿楚立刻就转过身，在要抬脚离开的时候低声快速地提醒他：“散散味儿再进教室, 别被别人告到老师那里去。”
　　说完她就急促地踩着台阶下了楼。
　　鹿楚在快步往高中部赶的时候, 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脑子里乱作一团，仿佛和此时她的脚步一样，凌乱不堪。
　　直到她坐到教室里, 脑海中还在止不住地闪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他就坐在台阶上，指间夹着一根烟，动作那么熟练地吸一口，再吐出来。
　　根本不像才学会。
　　楼道里有些昏暗，烟雾缭绕在他眼前，更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只记得他在看到她后神态慌乱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黑洞洞的，毫无生气。
　　鹿楚抿着唇走神。
　　这段时间小璟的状态好像并不好。
　　她感觉得到，自从在国外求医回来后，他的状态就没有之前好了。
　　她也有不止一次地思索过小璟为什么会消沉，可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学会了抽烟。
　　鹿楚很少心烦意乱脾气暴躁，这会儿却仿佛快要压抑不住身体里胡乱窜来窜去的情绪，惹得她拿起笔再草稿纸上烦躁地划了几笔发泄。
　　.
　　梁璟坐在座位上，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他还在想刚才小鹿姐看到他抽烟的表情，没有太多震惊错愕表露，整张脸都是呆的，仿佛傻了眼。
　　她……好像对自己很失望。
　　失望到连骂他说他都懒得骂懒得说。
　　与其这般，不如生他的气让他更痛快些。
　　梁璟垂眼盯着书本的字，却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今天是他生日。
　　也是所有人都开开心心交换平安果的日子。
　　他不免会想起家人。
　　想到至少每一年过生日时的场景。
　　有时候一家人会团聚在一起，有时候只有母亲陪着他，父亲和姐姐在视频的另一端。
　　但不管哪种方式，都是幸福快乐的。
　　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家人，也不会拥有只把他当作弟弟的小鹿姐。
　　熬过最后两节课，放学了。
　　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梁璟还坐在座位上。
　　他这两节课都在反思，已经决定好等小鹿姐来找他回家的时候，他就抓住机会乖乖认错。
　　他甚至都把认错该说的话都打好了腹稿，生怕自己临时发挥说的不恰当会让她更恼。
　　然而，梁璟迟迟等不来鹿楚。
　　最终来的人是周哲。
　　周哲到的时候梁璟正坐在座位上发呆，他抬手敲了下窗户上的玻璃。
　　梁璟霎时回神，在表情乖巧的仰起脸来的那一刹那，又忽然望着站在窗外的周哲神情怔愣住。
　　周哲推开后门，笑着调侃：“干嘛？看到我很失望？”
　　梁璟轻抿了下唇，摇头。
　　“别摇头了，你的表情早就把你出卖了。”周哲对梁璟说：“走吧，今天由我送你回家。”
　　梁璟还没有问鹿楚去做什么了，周哲就解释道：“鹿楚拜托我的，她被隔壁班的江爽叫走了，说宋阿姨这两天出差，所以麻烦我送你回去。”
　　梁璟拿了拐杖站起来，没说什么。
　　等两个人出了教学楼，周哲推上他的自行车，问道：“上来吗？还是再走会儿？”
　　梁璟淡淡地闷声说：“走吧。”
　　周哲就推着自行车陪着他一起缓慢地往前走。
　　出了学校后，又走了一小段路，梁璟才坐到周哲自行车的后座上。
　　“哥，能不能带我去泰和小区？”梁璟低声问。
　　背对着梁璟骑车的周哲微微挑眉，应了他：“好。”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后座的梁璟突然说：“小鹿姐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刚刚好听清他这句话的周哲轻眯眼，明知故问：“为什么这么说？”
　　梁璟不说话了。
　　周哲叹了口气，主动道：“知道她会不好受你还抽烟？”
　　梁璟望着路灯下繁华的街景，一声不吭。
　　“我跟你实话说了吧小璟，”在红绿灯路口周哲慢慢停下来，用脚撑着车，叹了口气对梁璟说：“鹿楚很担心你，她怕你的状态又回到之前，她跟我说她感觉到了你最近情绪不太好，但没想到你居然躲起来抽烟发泄。”
　　“她哭了，梁璟。”
　　梁璟的心猛地一滞。
　　在从周哲嘴里听到“她哭了”这三个字的时候，梁璟的心脏仿佛登时就被人抓在手心，狠狠地揉，疼的他快喘不过气。
　　绿灯亮起来，周哲重新蹬上车往前骑，叹息道：“认识她好几年，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她控制不住脾气和情绪。”
　　梁璟说不出这会儿他尝到的是什么滋味。
　　小鹿姐什么都不对他说，情绪也不会冲他显露，她为他哭他都不知道。
　　可她明明那么担心他，却在面对他时不表现一丝一毫，让他觉得她对他失望到连生气都懒得生。
　　可他宁愿她对他有情绪就直接冲他发泄出来。
　　而不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她担心他，她为他哭。
　　“她为什么都不对我说？”梁璟低闷地问。
　　“你自己觉得呢？”周哲反问。
　　梁璟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失魂落魄地说：“把我当弟弟，因为我是个需要照顾的弟弟，只能分享她的喜和乐，无法分担她的怒和哀。是这样吗？”
　　周哲没回答他。
　　梁璟就当作是默认了。
　　一直到泰和小区，到了梁璟家楼前。
　　周哲放好自行车，对梁璟说：“我送你上去吧。”
　　梁璟没有拒绝。
　　两个人进了单元楼，乘坐着电梯缓缓上行。
　　就在电梯要在10楼停下来的时候，周哲突然说了一句话。
　　“我问了她，她说的是，舍不得。”
　　梁璟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踏出电梯，梁璟才明白周哲说的那句话是在回答他在路上问的那句“她为什么都不对我说”。
　　梁璟回头看向周哲，周哲对他笑了笑，说：“进去吧。”
　　梁璟家的门可以用密码开锁，也可以用钥匙。
　　他知道密码，而且钥匙放在了小鹿姐家，他并没有随身带着，只在书包里放了电梯卡。
　　于是就直接输了密码打开了门。
　　然而，在他推开家门的那一刹那，梁璟就看到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鹿楚的眼眸确实有些红，像是哭过，但她脸上盈着浅笑，在梁璟打开门的一瞬间就话语轻快地对他柔声道：“生日快乐，小璟。”
　　梁璟愣住，还没回过神来后面，又冒出好几个人头来，扬声笑着对他说生日快乐。
　　孟寒、江岸、陶桃，他在班上最要好的三个朋友都来了。
　　梁璟怔忡地看着他们，须臾，他低叹了声，笑起来。
　　“谢谢。”梁璟望着这群真心诚意又可爱的人，眼睛里多了些雾气，他很真诚地对他们说：“谢谢你们。”
　　他本来是想躲回来，自己呆着。
　　但没想到，这个生日最后会在一群朋友的陪伴下过的热闹非凡。
　　鹿楚给梁璟订了双层的生日蛋糕，蛋糕交给了孟寒他们取，鹿楚是放学后直接来到这里，因为梁璟会定期让家政阿姨来打扫，家里很干净，所以鹿楚直接买了菜过来亲自下厨做菜。
　　至于为什么她回来这里……
　　因为她知道小璟肯定会想回家。
　　五个人陪梁璟过了他的十五岁生日，吃过晚饭后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上课，孟寒他们就结伴离开了。
　　周哲随后也跟他们两个说了声就回了。
　　最后只剩下梁璟和鹿楚。
　　鹿楚正想收拾残局，梁璟就扯住她，温声说：“放着吧，明天一早请家政阿姨来收拾。”
　　其他人都给了梁璟礼物，只有鹿楚给没有给。
　　她走到旁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来，转过身，把盒子递给梁璟。
　　梁璟望着鹿楚，又注意到她微微红肿的眼睛，嘴唇轻抿，接过她给的礼物来。
　　梁璟打开盒子，是一副手套。
　　梁璟将手套拿出来，戴到手上试了试。
　　鹿楚问：“还合适吗？”
　　他点点头，“嗯。”
　　后来梁璟和鹿楚坐在沙发前，看起了他和他姐姐小时候被父母录下来的他们的生日画面。
　　谁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有画面上的人在欢声笑语。
　　梁璟看的眼眸笼上了一层水雾。
　　直到视频播放结束，偌大的房间趋于安静。
　　梁璟的情绪有些起伏，他低垂下头，稍微缓了缓。
　　还是觉得难过。
　　“小鹿姐，”他的声音很轻，飘在空气中，“我能再要个礼物吗？”
　　鹿楚扭脸，看向他，温声道：“今天小璟过生日，有使用特殊权利的资格，当然也能要两个礼物。”
　　梁璟慢慢抬起脸来，望着她清透的眼眸，低低地说：“过来抱抱我。”
　　鹿楚身体一僵，脸上的表情也划过一丝不自然。
　　她盯着他，咬了咬嘴巴里的软肉。
　　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失了节奏。
　　理智让她不要答应，但是肖医生提醒的话又响起来。
　　“尤其是在对他来说是重要或者特殊的日子里，比如生日。”
　　鹿楚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凑过去抱住了他。
　　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梁璟。
　　梁璟低垂下眼睫，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地蔓延过来，情绪终于稍微平静了些。
　　“对不起，”梁璟抬手回抱住鹿楚，低声喃喃地道歉：“对不起小鹿姐，我再也不抽烟了，你别难过，好不好？”
　　你别再为我哭了，好不好？


第47章 抱抱我22
　　鹿楚在梁璟提出要她抱抱他的那一刻心跳就已经失控。
　　她明知不得体, 她清楚这样不对，但还是拒绝不了他。
　　在他回抱住她的那一瞬间，鹿楚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浑身发软的感觉。
　　身体一下子快要脱力, 几乎要软在他的怀里。
　　心也跳得很快, 说不上来的感觉。
　　陌生的、兴奋的, 快要让她失去理智。
　　他的手臂圈着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却箍得越来越紧。
　　她几乎动弹不得。
　　而他的话说的那么诚恳，像个乖乖认错的孩子, 让她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那你有事就跟我说, 不要自己憋着。”鹿楚轻声叹息道。
　　梁璟的喉结轻滑，听话地“嗯”了声, 回答她说：“记住了。”
　　随即他就对鹿楚说：“小鹿姐都不摸我头了。”
　　鹿楚登时失笑，抬手在他的后脑上揉了揉。
　　她推开他，伸出手来。
　　梁璟不明所以，抬手放到她的掌心。
　　鹿楚轻怔, 而后就微红着脸躲开手，重新摊平掌心, 提醒他：“烟和打火机。”
　　梁璟立刻就乖乖从兜里掏出她要的东西来放到她的手心。
　　“没收了，以后别再碰这种玩意儿, 小孩子抽什么烟。”她说道他。
　　梁璟纠正：“我不是小孩子了。”
　　鹿楚只是笑笑, 没回他。
　　她把烟和打火机放进自己的书包里，起身问梁璟说：“走吗？”
　　梁璟坐在沙发上仰脸望着她, 目光清透又漆黑。
　　鹿楚看透了他的心思, 话语温和地问：“想在这儿？”
　　梁璟点了点头。
　　鹿楚又坐下来，纵容道：“你过生日，你说了算。”
　　后来梁璟又找到父母留下来的视频, 继续放他们家人的回忆，鹿楚就把给他的那个平安果削了皮递给他让他吃。
　　梁璟看着这些视频，嘴角有了些许笑容，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个是我四岁的时候，我刚跟我妈去南城那边生活。”
　　“这是我九岁那年，我爸带着我姐过去找我们，给了我和我妈一个惊喜。”
　　……
　　梁璟又找到近两年的来，转身刚想对鹿楚要不要看他去年的生日视频，结果扭脸就看到鹿楚已经侧身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梁璟还是放了他去年的生日视频，记录的是生日当天一整天他的活动。
　　他拄着拐杖进了自己的房间，抱出一床被子来给鹿楚盖在身上，自己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靠着沙发一个人看着正在播放的录像带。
　　怕吵到鹿楚，梁璟特意关掉了声音。
　　像是在看默片。
　　客厅里的灯被他关了，只有播放的画面有些许光芒，映在他们的脸上。
　　去年的今天，恰好是个周六。
　　不用去学校，所以他和朋友疯玩了一天。
　　骑着山地车追逐，在广场上秀滑板，穿着轮滑鞋驰骋。
　　然后带着朋友回家吃生日大餐。
　　下午又去了球场挥洒汗水。
　　视频上的男孩子开朗爱笑，特别阳光，他肆意地奔跑着，身姿格外矫捷。
　　梁璟望着视频上冲现在这个他笑的灿然的一年前的他，心底涌起无尽的羡慕。
　　录像带渐渐播放完，梁璟还回不过神来。
　　他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发呆了良久。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
　　他瞥眼瞅向鹿楚，借助着停止的画面投射过来的微弱的光，毫不掩饰地贪婪望着她。
　　她的睡眼很恬静很安然，白皙的肌肤仿佛一掐就能出水，长睫此时低敛着，却无法遮住她眼睛周围的红晕。
　　这是她今天哭过的痕迹。
　　梁璟想到周哲说的那番话，手缓缓地伸向她。
　　大拇指轻轻地落在她的眼角处，特别小心地抚了抚。
　　小鹿姐，你的舍不得，有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喜欢我？
　　算了。
　　他又收回手，在心里想：“我这副样子，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会更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如就这样，让我小心翼翼地暗恋着你，只要能呆在你身边，就好。
　　.
　　平安夜、圣诞节、元旦……
　　日子恍若如流水般，一下子就冲到了寒假。
　　庄醒又拉着行李跑来明城找梁璟，说要住几天。
　　庄醒来的那天，正好赶上明城中学出成绩。
　　鹿楚毫无悬念地稳坐第一，周哲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也已经慢慢升回了班级第三。
　　而梁璟这边，因为他这段时间情绪起起落落，还不算稳定，带动的成绩也没能冲到太靠前，只能稳在班里第五的位置。
　　庄醒看着梁璟手机上的成绩单照片，感叹道：“我拼了老命也只能考到第十五名，这还让我爸妈高兴的请我吃大餐呢！”
　　“你这我就直呼好家伙了，月考还十名开外呢，这半年过去直接前五了，再给你半年你是不是就能跟小鹿姐一样稳坐第一了？
　　梁璟淡淡笑了下，也学会调侃回去了：“也许呢？”
　　庄醒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搭理梁璟了，他跑到厨房问正在准备饭菜的鹿楚：“小鹿姐，你都快高考了诶，有什么打算吗？想考哪个学校啊？”
　　鹿楚很随和地笑着回答：“明大。”
　　庄醒追问：“就在明城？不打算去其他城市吗？”
　　鹿楚浅笑着说：“就是因为离家近，而且也是重点大学。”
　　“那你有想过到时候报考什么专业吗？”庄醒接连问鹿楚，一边问她一边回头冲梁璟乐，挤眉弄眼的，生怕梁璟看不出他是故意问的这些问题来。
　　鹿楚这次没有回答，她的手顿了顿，扭脸对庄醒笑了笑，话语自然平和道：“还没想好，到时候看看再说吧。”
　　“哎，对啦，”庄醒也是忽然想起来，提道：“小鹿姐你的成绩，应该完全可以通过自主招生或者保送进明大吧？”
　　“这可说不准哦。”鹿楚略打趣了下，回过头后笑容就渐渐淡了下来。
　　保送她不够资格。
　　自主招生……
　　鹿楚叹了口气，她到时候会放弃自主招生这条路。
　　因为她想读的专业不在开放自主招生的专业中。
　　坐在沙发里的梁璟听到鹿楚清清楚楚地提到了一所大学。
　　——明大。
　　他的心里从此也有了要奔赴的目标。
　　……
　　庄醒在鹿楚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回南城了，他走后没多久，就迎来了除夕。
　　过年，意味着一家人团圆。
　　这对梁璟来说无异于是撕裂伤口。
　　但他面上却丝毫不露，对鹿楚和宋芝就跟平常一样，也会跟她们交流甚至冲他们轻轻淡淡地笑一下。
　　梁璟还学习了怎么包饺子，只不过他不太能做的来这种事，包出来的饺子没有多少美感，被宋芝安慰说：“反正最后都要吃下肚的，美不美的，能吃就行啦。”
　　梁璟接了宋芝的好意，笑着说：“是。”
　　鹿楚更维护他，浅笑道：“一会儿我吃小璟包的。”
　　梁璟很开心很感动，回她：“好。”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鹿楚和梁璟收到了宋芝给他们包的红包，两个人高兴地拆开，还特意去数对方的是不是比自己多，最后数了半天，发现是一样的。
　　宋芝生物钟固定，熬不了夜，到点就回屋去睡了。
　　鹿楚和梁璟约好通宵守岁，然而鹿楚抵挡不住困意，在零点还没到的时候就昏睡了过去。
　　后来零点一到，远处传来爆竹烟花的声音。
　　鹿楚被吵醒，她缓慢地睁开眼，神思混沌了一秒，才发觉梁璟不在了。
　　鹿楚的心莫名悬空，她立刻坐了起来，这才看到他就站在客厅的阳台上。
　　胸腔里的心脏又慢慢落了回去，鹿楚深深松了一口气。
　　男孩子只穿了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身形清瘦，正吹着冷风看绚烂了夜空的各种烟花。
　　鹿楚站起来，随手拿起他的外套来，走过去。
　　她一推开阳台的门，本来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的梁璟就瞬间被拉扯回神。
　　他有点慌乱地抬起手来快速抹了把脸，随即就感觉到肩上被人披了一件衣服。
　　梁璟扭过脸来，鹿楚也正抬头瞅着他。
　　少年的皮肤冷白，透着一层薄薄的光，眼角处还残留着他没有擦干净的泪滴。
　　看到他的眼泪，鹿楚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抓着蹂·躏，剧疼了一瞬。
　　她伸出手，纤细柔软的指腹轻轻地触摸在他泛红的眼尾处，帮他格外温柔地拭去眼泪。
　　“新年快乐，小璟。”鹿楚的嘴角漾着浅浅的柔和的笑容，声音很轻很淡。
　　梁璟的喉结滑了下，稍微稳了稳声音，也回了她一句：“新年快乐，小鹿姐。”
　　鹿楚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看了一场新年烟火。
　　而他身侧的梁璟，在她来到这里后，看到她也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心里有股冲动，特别想把她揽进怀里给她温暖。
　　但他怎么能。
　　最终只能对她说：“外面太冷了，进屋吧。”
　　两个人便从阳台上回到了客厅。
　　只不过被刚才的冷空气弄的一点困意都没，清醒得很。
　　鹿楚就坐在沙发上，摁着电视随意换台。
　　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回放着春晚。
　　鹿楚随意停在一个频道。
　　脑子里的思绪正在胡乱纷飞。
　　心脏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这种感觉是在她睡醒后睁开眼看到梁璟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时出现的。
　　而达到顶峰，几乎让她不舒服到呼吸都仿佛缺氧得快要停滞，是在她看到他眼角残留的眼泪的那一刻。
　　知道他难过，她好像比他还要难过。
　　鹿楚有点排解不掉这样的情绪。
　　她定定地盯着电视机，但其实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
　　坐在她旁边的梁璟也很心不在焉。
　　这是他失去父母和姐姐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父母和姐姐已经离开了半年了，而他依旧是个残疾。
　　他正在很努力地活，但还是有点解不开心中的疙瘩。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无数次想过浑浑噩噩地胡乱活下去，可一想到家人，一想到小鹿姐，他就做不出那么不负责的事来。
　　所以只能尽力同生了病的心理抗争。
　　良久，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就在梁璟胡思乱想的时候，鹿楚忽然又开了口。
　　她的眼睛还盯着电视机，轻轻地说了句：“新年快乐，小璟。”
　　梁璟偏过头，看向鹿楚。
　　鹿楚也缓慢地扭过脸来，她直视着他乌黑纯净的眸子，绽开笑容，话语轻柔温和：“就想和你再说一次。”
　　梁璟也对她轻轻牵动嘴角，应：“嗯。”
　　然后又回她：“新年快乐，小鹿。”
　　他第一次没有加“姐”的后缀，鹿楚仿佛没注意到不同，或者说，她不介意他这样唤她。
　　所以只是笑笑，没说话。
　　.
　　其实在母亲那次晚上找她谈过话后，鹿楚一直都在思索着，也迷茫着。
　　母亲说她对小璟太过在意了。
　　在母亲提出来之前，她并没有察觉到。
　　可母亲的话让她对自己的感情仿佛更加明朗了些。
　　尽管她掩饰一般急忙就对母亲解释说：“我把他当弟弟。”
　　哪怕她做梦都在对珏珏保证她会把梁璟当作弟弟好好照顾。
　　可这些，其实都是她出于本能想要掩饰她对小璟生出异样情感的借口。
　　如果对小璟没有任何感觉，她不会仅仅因为母亲的一番话，就强迫自己不动声色地和小璟拉开一些距离。
　　也不会在察觉到他情绪不好躲起来抽烟疏解时会觉得难过，会忍不住对周哲说这些，会控制不住地哭。
　　更不会在看到他的眼泪时，她心里比他还要难过，会无法克制地极度心疼。
　　这段时间让她不断欺骗自己否认这份隐秘的情感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当初对珏珏保证，会把小璟当作弟弟好好照顾。
　　结果到头来，自己却偏离了初始的轨道，陷了进去。
　　可是，她真的更不愿意再看到小璟一个人。
　　她刚刚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阳台上。
　　哪怕他背对着她，她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伤心和痛苦。
　　她愿意一直陪着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愿意以后不做他的小鹿姐，用另一个身份陪在他身边。
　　所以刚刚她才突然又对他说了一遍新年快乐。
　　第一遍是以小鹿姐的身份说给他的。
　　第二遍，是以那个暗自喜欢他的鹿楚说给他的。
　　她终于明了，她对他，是喜欢了。
　　.
　　梁璟就只是突然想这样唤她。
　　不是小鹿姐，而是小鹿。
　　他想看看她的反应是怎样的。
　　结果，出乎意料。
　　小鹿姐居然没有说他。
　　像是默许一般。
　　这让梁璟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来。
　　觉得她喜欢自己。
　　尽管只是短暂的错觉，也足够他开心好久。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要回房间睡觉。
　　就这样干巴巴地在客厅坐到了清早。
　　新的一年真的来了，外面天光大亮，天气晴朗。
　　朝阳缓慢地沿着地平线爬上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室内铺落开。
　　碎了一地的温柔。
　　.
　　高三初三的寒假总是短暂的。
　　眨眼间梁璟和鹿楚就又重新回到了学校，开始了每天上学放学的日子。
　　下半年梁璟代表明城中学去参加了全国初中数学竞赛。
　　鹿楚则每天奔跑在模拟考和准备模拟考的路上。
　　竞赛的初赛梁璟以绝对的优势顺利通过。
　　过了不到一个月，沈镜又带着他去参加了如此而至的决赛。
　　决赛结束后梁璟被沈镜送回学校。
　　当天明城中学初中部正在开展春季运动会。
　　梁璟的右腿依旧没有知觉，鹿楚现在学习任务繁重，梁璟说什么都不让她给自己按摩，他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每天都乖乖按摩，鹿楚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运动会这种活动梁璟拖着这样的腿不会参加任何项目，他也不感兴趣。
　　索性就没有下楼，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画起了速写。
　　没多久，梁璟听到操场上吹哨声响起，随后广播就说运动会下午继续。
　　因为运动会的原因，这次初中部中饭吃的比高三还要早一点。
　　梁璟依旧没有动，小鹿姐下课后会来找他一起吃饭的。
　　独来独往的袁思颖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只有梁璟在。
　　她在他身后经过的时候瞥了一眼，看到他又在画那个学姐，从鼻腔轻哼了声。
　　梁璟没理她，只是下意识就快速盖上了速写本。
　　他并不想被别人尤其是这个人知道他在画小鹿姐。
　　袁思颖见他这般提防自己，阴阳怪气地说：“遮本子就能隐藏住你对她的龌龊心思了吗？”
　　梁璟羞恼，抿紧唇，冷冷道：“关你屁事。”
　　袁思颖冷笑说：“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随口说说。”
　　“也就只是不经意看到你在医院的心理科室外，和她抱在了一起而已。”
　　梁璟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锋利地盯着她。
　　袁思颖看到他这般反应，心里终于舒畅了些，“怎么？怕了？”
　　她的话音未落，教室外有两个经过的女孩子八卦道：“一秒前有人在贴吧发了帖子，说高三常考第一的那个女生下楼不小心被撞得摔下楼还被杯子里洒出来的热水烫了！”
　　“我去，好惨……现在怎么样啊？”
　　“不知道，说是直接送医务室了。”
　　“……”
　　梁璟忽的全身僵住。
　　高三常考第一，女生。
　　小鹿姐。
　　他几乎是一瞬间，抓起拐杖就往外冲。
　　椅子被他撞倒，他根本无暇顾及，梁璟满脑子只剩下了小鹿姐。
　　“摔下楼梯”“烫伤”这种字眼只听着就让他心惊胆战。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意愿想要两条腿都正常，可以拼尽全力地跑去找小鹿姐。
　　梁璟心急火燎地下楼梯，却总觉得自己下的太慢，跟蜗牛爬没什么区别，他着急到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暴躁，丝毫不知自己的右脚已经着了地，正一点一点地可以稍微用上力。
　　可他还是在快要到楼下时摔倒滚下了楼梯。
　　好在只是疼，并没有伤到哪儿。
　　直到爬起来，继续往前走，梁璟才发现自己走路和平常有些不同。
　　某种异样又熟悉的感觉充盈在他的右腿和右脚上。
　　这种感觉，和他的左腿恢复知觉时几乎一模一样。
　　梁璟这才像是发觉了什么。
　　他突然停住，惊愕地睁大眼，然后颤抖着手抓了抓右腿……
　　有感觉！
　　他的右腿……有知觉了！


第48章 抱抱我23
　　尽管右腿有了知觉, 可刚刚恢复的右腿因为大半年都没有走过路，完全没有力气。
　　右脚每次踩到地上，都仿佛踏在了一团软软的棉花上, 毫无真实之感, 甚至会想让他摔倒。
　　梁璟根本顾不得自己会不会摔，也不在乎刚刚恢复知觉需要慢慢练习走路，只要能快点见到小鹿姐，只要能再快些。
　　他咬着牙，抓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 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走。
　　初中部这边因为办运动会的缘故, 现在绝大部分学生都在学校的餐厅，少数没去餐厅吃饭的走在路上或者还在操场上。
　　孟寒和江岸知道这会儿去吃饭肯定会拥挤，所以还在运动会的场地没离开。
　　两个人躲在树下的荫凉地方, 等着一会儿食堂人不多了再去吃午饭。
　　然后就意外看到了操场旁边那条路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和江岸背靠背坐着的孟寒盯着梁璟, 眼睛震惊地睁大。
　　下一秒, 他突然就站了起来，导致毫无准备的江岸一下子就躺了下去。
　　江岸莫名其妙地爬起来, 嘀咕说：“你干嘛啊？”
　　孟寒的手轻微抖着指向梁璟的方向，江岸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一瞬间也彻底怔愣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 呆呆地发出声音：“梁璟他……他的右腿！”
　　孟寒的手抓住了江岸的胳膊，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梁璟，谁也没有往前靠，就站在原地，看着梁璟踉跄着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往前冲。
　　每挪一步，他仿佛就会摔下去，可他却一直强撑住身体, 没有倒下。
　　不止孟寒和江岸，路上的其他学生看到学校里出名的那个右腿没有知觉的男生这会儿一瘸一拐地摇摇晃晃着前行，看起来特别的着急，都不免怔怔地停了下来，一眨不眨地震惊望着他。
　　看着他这般摇摇欲坠的艰难行走，每个看到的人心里都悬起来，生怕他下一步就会狠狠摔在地上。
　　梁璟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小鹿姐，小鹿姐，他要去找小鹿姐。
　　在极其强大的精神冲击力下，其他感知都被削弱很多。
　　他几乎感觉不到才刚刚恢复知觉的右脚这样被他强迫一下一下踩在地上到底有多不舒服，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鹿楚拎着保温桶刚跨过连接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那道门，一抬眼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往这边走。
　　再定睛一看，小璟的右脚……
　　惊喜来的太突然，鹿楚都忘记了往前走，她格外震惊地盯着他，彻底僵愣在原地，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是真实的。
　　片刻后，她才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脚步，恍恍惚惚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像是回过神般开始朝梁璟奔跑去。
　　“小璟！”鹿楚一边跑一边扬声喊他。
　　梁璟听到鹿楚的声音，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再也走不动一步。
　　他抬起脸，看着正在飞快往这边跑来的鹿楚，身体仿佛瞬间就没了力，虚脱般地倒下去。
　　江岸看到梁璟要摔倒，脚忍不住伸出去，手臂被抓着他的孟寒紧紧地扯住。
　　孟寒的手都在发抖，却死死拉住了他。
　　在见到梁璟就要摔倒的其他学生全都在唏嘘的时候，鹿楚快速冲到梁璟的眼前，她顾不得其他，直接松开了拎着保温桶的手，抬起来用力环住了他清瘦的腰。
　　尽管她的力气不足以稳稳地拖住他，但好歹给了他一个缓冲力，两个人一起慢慢地滑在地上，鹿楚坐在他面前，梁璟呈跪地姿势。
　　鹿楚的担心和惊喜参杂，她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唤她：“小璟？小璟！”
　　梁璟是真的没了力气。
　　在看到她毫发无伤地朝他跑来的那一刻，他悬在高空的一颗心终于等到了审判，稳稳地落了地。
　　那股迫使他必须往前走的意志力减弱，所有神经都松懈下来，他也随即感受到了明显的不适。
　　右腿无力发麻，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左腿也止不住地发着抖，无法往前迈一步。
　　他站不住，只能任由这具躯体倒下去。
　　鹿楚捧起他仿佛被水洗过的刷白脸颊来，他的唇色都没了红润，开始发白。
　　她担忧地望着他这副病态的模样，焦急地哭着问：“小璟你还好吗？你怎么……”
　　梁璟浑身没劲地向她倾斜，他的脑袋低垂下去，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肩颈处。
　　须臾，只能抱着他的鹿楚听到他嗓音涩哑地在她的耳畔边低低呢喃：“还好，你没事。”
　　鹿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哽咽着回：“我没事啊，我没事，你怎么了？”
　　梁璟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紧紧抱住了鹿楚。
　　还好你没事。
　　幸好你没事。
　　不然我会因为我不能及时奔赴到你身边，自责悔恨一辈子。
　　.
　　因为梁璟的右腿突然有了知觉，鹿楚直接向班主任请了假，也替梁璟请了假，带他去了医院。
　　还给宋芝打了电话，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母亲这个好消息。
　　宋芝在鹿楚带着梁璟打车到医院后没多久也匆匆赶来。
　　负责梁璟的那位医生又给梁璟做了检查，各项检查都做了一遍，根据检查的结果对他们笑着说：“一切正常，接下来就让他坚持康复训练吧，一定要每天坚持做康复训练，”医生强调了一遍后又道：“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正常走路。”
　　宋芝和鹿楚几乎都要喜极而泣，梁璟本人倒显得稍微平静些。
　　从医院出来后，鹿楚和梁璟也没有再回学校，跟着宋芝一起回了家。
　　宋芝特别高兴地对他们说等她晚上下班回来接他们晚上出去吃，然后就回了公司继续上班。
　　家里只剩下鹿楚和梁璟。
　　之前太混乱，鹿楚也没有问梁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空下来，她给梁璟泡了杯蜂蜜水递给他，坐到他的旁边轻声问：“小璟你为什么……”
　　梁璟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便如实告诉了鹿楚：“听人说你下楼摔倒还被热水烫伤。”
　　“担心你。”这三个字他说的时候垂下了头，声音也有些低。
　　鹿楚的心头一跳，她的脸颊迅速热烫起来，只因为他简单的“担心你”三个字。
　　她快速地转移开视线，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了片刻，心慌慌地找不到落地处，对他解释：“不是我，是江爽。”
　　“但她也没有摔下楼梯啊，只是踩空崴了脚，被张扬送去医务室了。当时确实有水杯，不过是冷水，杯子掉在地上，导致水溅到了身上。”
　　梁璟：“……”
　　他“嗯”了声，抬起眼来，看向鹿楚，呢喃说：“你没事就好。”
　　鹿楚扭过脸，和他漆黑的眸子对视了一刻，然后又飞快地别开了脸。
　　她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揪紧了上衣的衣摆，嘴唇也不自觉地抿住。
　　胸腔里的心跳又快又剧烈，几乎要直接蹦出来。
　　小璟的右腿之所以能突然恢复知觉，是因为受了她出事的刺激。
　　他是想赶过去找她，所以才……
　　她对他……这么重要吗？
　　鹿楚觉得自己要因为心跳过快喘不上来气了。
　　.
　　梁璟的右腿恢复知觉在路上踉踉跄跄地往前急促走的视频被人拍了视频发到了学校的贴吧。
　　因为是视频，所以从梁璟拖着步子走路到他要倒下去被朝他奔跑过来的鹿楚接住，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抱着彼此的画面全都有。
　　因此这个帖子也迅速引来了人，很快就成了高楼。
　　【主楼：我操操操·我看到了什么？LJ的右腿好了？？？（最后有惊喜！）】
　　【1楼：LJ？谁？】
　　【6楼：后面像极了爱情。】
　　【47楼：现在都这么猖狂的吗，公然在学校搂搂抱抱？】
　　【85楼回复47楼：你眼瞎？看不出来是要接住他吗？】
　　【126楼回复47楼：这位可真会偏重点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他要摔倒了，女生想要托住他好吗？】
　　【258楼：虽然但是，影响不好（顶锅盖）】
　　【305楼：这可不是他们第一次抱了呢～】
　　【367楼回258楼：如果这个学弟是你弟弟，你会为了注意影响而眼睁睁看着他摔倒不管，是这个意思吗？】
　　【423楼回367楼：我是258楼，第一，我独生子女，所以不会有这种烦恼，第二，据我所知这位学姐可不是他姐姐:)】
　　【498楼回305楼：有情况！求说！】
　　【587楼回423楼：所以呢，这个:)很灵魂啊，内涵你M呢？】
　　……
　　鹿楚和梁璟都不上贴吧，所以并不知晓这回事。
　　而在他们还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他们各自的朋友已经披上马甲上了论坛积极维护他们。
　　两个人只知道第二天回到学校后，很多同学看他们的眼神都有点意味深长。
　　但鹿楚和梁璟也没太在意。
　　直到他们各自进了教室，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他们。
　　鹿楚和梁璟都在听到班上其他人的议论后上了贴吧，看到了那个高楼贴。
　　说他们不是第一次抱的305楼后面又出现了一次，把梁璟和鹿楚在医院心理科室拥抱的照片发了上去，然后引了一场骂战。
　　有人说梁璟都接受心理治疗了这群人还在这儿阴阳怪气内涵来内涵去恶心，有人说明眼人一下就能从照片上看出梁璟状态很差，说有男女私情的就是故意想抹黑他们的关系扭曲事实，也有人说梁璟和鹿楚抱了不止一次清清楚楚有证据，就这样还装眼瞎帮他们说话怕不是正主登场了。
　　……
　　鹿楚和梁璟也只是看了看帖子，他们知道的时候骂战早就消停下来了，也没必要再挑起波澜。
　　两个人没有因为这个而疏远对方拉开距离。
　　之前该怎么相处，接下来还是会怎么相处。
　　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梁璟从右腿有知觉后就每天坚持走路进行康复训练，哪怕不适应，也会逼着自己训练到规定的时间。
　　鹿楚放弃了自主招生的方式，决定走普通高考的出路，选择自己早就决定好想选的那个专业。
　　梁璟把自己右腿恢复知觉的事告诉了庄醒，那家伙直接一通电话打过来，让梁璟听了一顿他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的约定，什么以后要一起打球一起玩滑板……
　　梁璟听着庄醒乌里哇啦一通说，嘴角盈着笑，眼中氤氲上一层水雾，强忍着情绪骂庄醒傻缺。
　　.
　　明明觉得才过了新年不久，可转眼间，鹿楚就快要参加高考了。
　　梁璟这两个月因为康复训练做的到位，也差不多能够脱离拐杖正常走路了。
　　只不过要是走快些，还是能稍微看出点端倪来。
　　而他的心理治疗已经减缓到半个月去医院一次了，肖诺说他的情况目前来看良好。
　　现在梁璟已经不需要鹿楚每天中午跑过来陪他吃午饭，他完全可以和孟寒他们一起去学校餐厅用餐。
　　梁璟参加的全国初中数学竞赛决赛在五月底公布了结果。
　　梁璟不负众望地夺下了全国第一，拿了一等奖的证书。
　　这天上午数学老师沈镜把证书发给梁璟，特别开心地表扬了一番这个让他足够骄傲的学生。
　　梁璟起身走到讲台上领了证书，然后转身拿着证书回到座位上。
　　所有人都记得，他第一次去讲台的那次，还拄着拐杖，在全教室同学的注视下缓慢而艰难地走着路，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
　　而这次，这个男生迈着长腿，和正常人走路无两样。
　　给人的感觉也不再那么的阴冷沉郁，倒更像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梁璟的唇边挂着淡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快到中午，他要去找小鹿姐。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四下课，梁璟直接就拿着荣誉证书穿过两个操场，去了高三的教学楼。
　　他知道鹿楚在13班，姐姐在的那个班。
　　但他还是第一次过来这边。
　　他踏进楼里，一步步踩着阶梯上楼，一层一层地寻，终于在三楼看到了13班的班牌。
　　这会儿高三生绝大多数都去吃饭了，整条走廊上都没几个人。
　　梁璟猜测鹿楚也应该去吃午饭了，他打算在楼道等她回来，把东西给了她就走。
　　结果梁璟没想到，鹿楚还在班里。
　　她走到13班的后门处，一眼就看到了鹿楚站在座位旁边，和她面对面的那个男生，是张扬。
　　梁璟不知道张扬说了什么，他到这里时，鹿楚正对张扬笑着应了句：“好。”
　　梁璟站在门口，眸色渐深，他抿紧嘴唇，杵在那儿盯着他们看。
　　心里极其不舒服，翻江倒海般的，一股浓郁的酸味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鹿楚像是若有所觉，扭脸看了过来。
　　在看到梁璟的那一瞬间，她轻微一怔，而后就漾开笑，眼眸亮晶晶的恍若星辰。
　　“小璟？”鹿楚有些惊喜地唤他。
　　张扬也回头看过来，随即就笑笑，对鹿楚说：“你们聊吧。”
　　说完就转身往后门走来。
　　梁璟站在那儿，不动。
　　没有想要给张扬让路的意思。
　　张扬看到这个家伙对他的敌意这么大，忍不住乐，不跟他计较，侧身从他旁边通过，像是释然一般长长地叹了口气，拐进了14班。
　　鹿楚走过来，停在他的面前，仰脸看着他，眉眼弯弯地浅笑问：“你怎么过来啦？”
　　梁璟轻抿唇，别开头，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鹿楚愣了下，接过来打开，然后就看到梁璟获得全国第一名一等奖的字迹，她惊讶又欣喜，抓着梁璟的手臂几乎要蹦跳起来，开心的声音都在颤：“全国第一诶！小璟你拿了全国竞赛第一！”
　　梁璟咬着唇，绷住神情，淡淡地应：“嗯。”
　　“我走了。”梁璟闷闷地说完就转过身要离开。
　　鹿楚急忙扯了下他的衣角，话语关心道：“哎，你……记得去吃饭啊。”
　　梁璟本来提起来的心又摔下去，低声冷淡地“嗯”了下，然后就迈着步子离开了。
　　他心里别别扭扭的，小鹿姐都没提她和张扬在说什么。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么自然地相处会不会已经……
　　梁璟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还让他记得吃饭，吃什么饭，哪里有胃口。
　　经过学校的超市，梁璟停下来，走了进去。
　　很快，他就拿着东西从里面出来，又往高中教学楼走去。
　　吃饭的学生基本都还没回来，梁璟折回去的时候，鹿楚正坐在座位上低头写题。
　　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安静的几乎没有什么声音，甚至都能听到她的笔在纸张上划过的细微声音。
　　梁璟直接走进去，把他买来的一罐旺仔牛奶一根火腿和菠萝面包放到了她的桌上。
　　鹿楚被吓到了一下，她盯着眼前的东西，有点茫然地扬起脸来，然后就看到了梁璟那张故作冷淡的脸。
　　“小璟……”她话音未落，梁璟转身就走。
　　然后又硬生生停住。
　　他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小鹿姐你……”顿了片刻后，快速地低闷道：“……不准早恋。”
　　随即，人就快步走出了她的教室，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留下鹿楚一个人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片刻后，鹿楚就垂下眼，她掩藏不住心底的开心，浅笑起来。
　　什么早恋？
　　小璟瞎想什么呢？
　　鹿楚意识到自己刚才和张扬说话的场景可能是被他看到误会了，又联想起他刚刚的态度……
　　鹿楚的心口猛的一滞。
　　她咬住唇，有个念头不太确定地滋生出来。
　　小璟难道真的……也对她……
　　.
　　“老师，我想放弃自主招生这条路。”
　　“为什么？这可是很好的机会。”
　　“因为我想选的专业不在其中。”
　　“你想选哪个专业？”
　　“心理学。”
　　我的志愿意向是，明大的心理学专业。


第49章 抱抱我24
　　这晚回到家后, 吃过晚饭，鹿楚正要回房间去复习，忽然又顿住脚步, 扭脸喊了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喝水的梁璟一声。
　　“小璟, ”鹿楚轻轻唤他，待他扭过头看向她，她有点慌乱地撇开视线，避开了和他对视，话语极快地小声解释：“你误会了, 我和张扬。”
　　“他说他要出国了, 托我以后上了大学也多和江爽联系，没别的。”
　　梁璟的心里一悸，他缓慢地眨了下乌黑清透的眸子, 口腔干涩, 他不由自主地轻滑喉结, 低声应：“嗯。”
　　而后就扬起淡笑，嗓音温柔, 带着笑意，说：“我知道了。”
　　明明他说的是很正常的话，鹿楚却突然红了脸, 整张脸都在发烫，她立刻转过身，几乎落荒而逃般回了房间。
　　鹿楚贴靠着门板，感受到自己的心居然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轻轻皱着眉抬手在左胸口捂了捂，可根本就无济于事。
　　她的脑子里回闪过梁璟刚刚扬起来的那一抹笑，心就跟有感应似的, 又开始跳成了紧密的鼓点。
　　鹿楚微咬住唇，闭上眼强迫着自己一边记知识点一边深呼吸，好不容易缓了下来。
　　鹿楚刚要松一口气，门突然被敲响，梁璟温和清朗的声音在门板的另一面响起：“小鹿姐？”
　　鹿楚着实被惊吓到，她立刻弹开，转身盯着紧闭的房门，一张脸全然涨红，眼睛快速地眨动着，在吞咽了下口水后才开口，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给你拿了温牛奶过来，”梁璟的话语很乖，“你喝一点？”
　　鹿楚这才缓慢地伸出手，在深深吐出一口气稳住情绪后拉开了门。
　　她神色如常地站在他的面前，很镇定地从他的手中接过那杯温牛奶来，嘴角盈上浅笑，提醒梁璟：“你也记得喝。”
　　他点点头，临走前又嘱咐：“不要学太晚，早点睡。”
　　“好，”鹿楚失笑，答应他：“知道啦。”
　　……
　　临近高考的最后两天，所有中学都放假。
　　因为要布置高考考场，给高考生腾教室。
　　鹿楚每天在房间学习，梁璟就在他的卧室呆着，不发出声响。
　　等鹿楚出来，他也跟着出来。
　　宋芝全天在家守着他们，给他们做饭，看电视也会把音量调的很小不打扰鹿楚。
　　鹿楚高考，梁璟和宋芝却都比她还紧张。
　　六月七号和八号，为期两天的高考，如期而至。
　　鹿楚早上被梁璟和宋芝送到学校考点外，在进去前梁璟对她说：“小鹿姐，我等你考完出来。”
　　宋芝也嘱咐：“楚楚别紧张，认真答题，把会做的都做对就可以了。”
　　鹿楚笑了下，点头，回他们：“外面热，你们去车上等吧。”
　　正值夏季，头顶的太阳如火炉一般炙烤着。
　　宋芝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哪里受得了在太阳底下站一上午。
　　梁璟贴心地让宋芝回车上去休息，他在这儿等就行。
　　宋芝也觉得自己再站下去就要中暑晕倒，到时候只会给楚楚添乱，于是把遮阳伞留给了梁璟，回到了车上开空调休息去了。
　　梁璟就守在距离门口最前面的位置，只要鹿楚一出来，立刻就能看到他。
　　整整一上午，他都没有挪动地方。
　　才恢复没多久的右腿有些受不住，发麻酸疼。
　　宋芝也给他送过矿泉水过来，看到他脸上渗出细汗，脸颊都开始变红，劝他回车上休息会儿。
　　但他就是不想离开。
　　考试结束，鹿楚拿着考试的透明文件袋随着人流走出来，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撑着伞的身影。
　　鹿楚扬起笑快速往他走来，快走到梁璟面前时，他就伸出手来将伞遮到了她的头顶上方。
　　梁璟的另一只手接过鹿楚手中的文件袋，他在遮阳伞外，为她遮着，往前走。
　　因为长时间站立不怎么动，双腿酸麻。
　　他很努力地让自己走路看不出破绽，鹿楚也确实真的没有看出破绽。
　　“渴了吗？”梁璟关心地问。
　　鹿楚点头，“嗯。”
　　梁璟没再说话，两个人上了车后他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拿了一个保温杯出来，拧开盖子递给鹿楚，温声说：“还是温的。”
　　鹿楚惊讶地看向他，她没想到梁璟会特意带保温杯过来。
　　鹿楚抬手接过水杯来，仰脸喝了几口，终于觉得舒服些。
　　直到高考第二天的傍晚，鹿楚把最后一科英语也考完，终于解放卸下包袱一身轻的高考生们激动兴奋地欢呼着大叫着冲出考场。
　　周围的人群攒动，开心叫喊的、激动拥抱的……
　　梁璟撑着伞静静地等在原地，宋芝站在他的旁边，两个人都在等鹿楚。
　　终于等到鹿楚出来，她笑着努力快速往他们走来，然后就给了宋芝一个拥抱。
　　梁璟垂眼看着脸上漾开笑容的她，目光近乎痴醉。
　　等鹿楚松开宋芝，梁璟低声喊了她：“小鹿姐。”
　　鹿楚刚仰起脸，他就俯身单手抱住了她，嘴角微勾地对她说：“恭喜毕业。”
　　宋芝就在旁边，梁璟的另一只手还为他们撑着伞。
　　他就这样当着她母亲的面光明正大地抱了她，但仿佛只是单纯地祝贺，并与其他缘由。
　　鹿楚的心却已经被他搅乱，荡漾又忐忑。
　　她的脸一下子就泛起红，声音很轻道：“嗯，谢谢小璟。”
　　梁璟只是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她，退回原位。
　　鹿楚有点心虚地看了母亲一眼，宋芝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这天晚上，三个人为了庆祝鹿楚高中毕业，去了一家饭店好好吃了一顿。
　　而接下来，重点就都放在了要参加中考的梁璟身上。
　　这半年来，梁璟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前五，最不好的一次第五名，最好的一次第二名。
　　其实宋芝和鹿楚对他能达到这个成绩已经很满意了。
　　不过梁璟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上线在哪儿，缺哪儿补哪儿，很有针对性地复习。
　　高考的时候，是梁璟在考场外等鹿楚。
　　高考十几天后的中考，换成了鹿楚在考场外等梁璟。
　　梁璟每次从学校走出来，都能第一眼看到鹿楚。
　　结束中考的傍晚，鹿楚也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笑着轻声对梁璟说：“恭喜小璟中考结束，以后就是高中生了。”
　　梁璟垂着眼，唇角轻微地扬了下，应：“嗯。”
　　而在梁璟中考完的这天凌晨，高考放榜。
　　鹿楚要查分数，然后根据分数报考学校。
　　注定是不眠之夜。
　　一向生物钟固定的宋芝也无法睡觉，陪着鹿楚和梁璟等带凌晨到来。
　　零点一到，鹿楚就登陆了网址，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点击查询。
　　因为同时登陆的人过多，卡了下需要重试。
　　鹿楚的心脏砰砰跳，又重新点了下，然后她的手就攥成了拳头，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电脑上赫然出现了她的高考分数。
　　语文138，数学150，英语150，理综142，总分730。
　　三个人盯着屏幕，气氛格外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梁璟率先出声，低低地问：“这个分数……差不多会是状元了吧？”
　　鹿楚咬了下嘴唇，又扬起灿烂一笑，她站起来，一手抱住母亲，一手搂住梁璟，开心地笑出声。
　　没多久，梁璟的疑问就得到了证实，鹿楚确实是江河省的理科状元。
　　因为高分，好几所高校向鹿楚抛出了橄榄枝。
　　其中也包括鹿楚最钟意的明城大学。
　　鹿楚毫不犹豫，选择了明城大学的心理学。
　　梁璟和宋芝也是这时才得知，鹿楚早就有了决定，想去明大读心理学。
　　宋芝倒是没说什么，她很尊重女儿的决定。
　　而梁璟心里异样丛生，他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他隐隐知道小鹿姐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但又不愿她为了他做这样的牺牲。
　　心里又高兴又酸涩，五味杂陈，让他很混乱。
　　所以在鹿楚还没把抉择提交之前，梁璟特意找她聊了聊。
　　“小鹿姐。”他坐在沙发上，就在她的身侧，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像栀子花。
　　“你不再考虑考虑了吗？”梁璟说：“清大也很好，海大也很好，或者你就喜欢明大，那……其他专业呢？”
　　鹿楚望着他，没说话。
　　梁璟垂下头，抠了抠自己的手指，低喃：“你能不能别因为我……”改变你的理想？
　　“小璟，”鹿楚话语温柔地对他说：“你别有压力，我选心理学，并不仅仅因为你，还因为我自己感兴趣。”
　　“我实话说，我之前也想进明大，但原因只是因为，离家近，我回来比较方便，毕竟我上大学的话，家里就只有我妈一个人，我就想在我的标准里找个相对离家近的大学，这样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及时赶回来。”
　　“可我始终对我想选什么专业没想法。”
　　“我承认我因为你的原因，搜索了不少心理相关的资料，其实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心理学产生了兴趣。”
　　“一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的我才渐渐有了目标。”
　　鹿楚对他笑笑，轻软道：“要说没你的半点影响，那我就是在说谎，所以我不否认有你的原因存在，但也有我自己喜欢的成分在里面。”
　　“因为喜欢，感兴趣，才想涉足这一领域去探索一番。”
　　梁璟听到她的话，心里稍微松快了些。
　　他掀起眼皮来，看向鹿楚，漆黑的眸子里发着光，清亮透彻的如同一汪水。
　　鹿楚也凝视着他，唇边漾开浅笑，“所以，不要不舒坦。”
　　梁璟轻抿着唇点点头，“嗯。”
　　梁璟没再阻止鹿楚的选择，鹿楚最终被明大的心理学专业录取。
　　没过多久，中考也放了榜。
　　梁璟发挥不错，在明城中学拿到了年级第一的名次，顺顺利利地进入到了明城中学高中部。
　　这个暑假漫长又短暂。
　　因为梁璟和鹿楚都考了好名次，宋芝特意请了假陪他们去旅游，三个人在江南古镇玩了段时间。
　　日子快快慢慢地过着，不知不觉就快到了8月11号。
　　梁璟一家出事的那天。
　　在距离这个日子还有一星期的时候，梁璟就又开始做那场车祸发生的梦。
　　每晚都不可避免。
　　他开始失眠，每天煎熬地数着日子，等待着对他来说是噩梦的那一天到来。
　　8月11号当天，梁璟在鹿楚和宋芝的陪同下，去了墓地看望家人。
　　三个人站在墓碑前，心思各异。
　　宋芝望着梁闻远的墓碑，在心里道：“梁医生，请安息，也请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梁璟，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来对待。”
　　鹿楚盯着梁珏的遗像，望着照片上笑的灿然的姑娘，泪眼朦胧地咬紧唇。
　　“珏珏，你肯定知道我喜欢上了小璟，真的很抱歉，之前向你保证会把他当作亲弟弟对待，最后感情却脱离了控制。不管怎样，哪怕我和他没有结果，我依然会一如既往地尽我所能照顾他，他永远都会是我家人。”
　　梁璟垂着眼，抿唇一言不发。
　　鹿楚和宋芝提前走到了旁边，给梁璟留了些时间可以跟家人单独相处。
　　他缓慢地在他们的墓碑前蹲下来，用指腹轻轻地擦着他们的遗像，一张一张地擦，一遍又一遍。
　　“爸妈，姐姐，我的腿已经几乎痊愈，虽然目前还不能跑不能跳，但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一年我想过死掉去找你们，也痛苦地挣扎过好多次，最后活了下来，其实还是觉得很抱歉，所以一直没有停止心理治疗，我会活着，尽可能好地活着。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我喜欢小鹿姐，希望你们也喜欢她。”
　　临走前，梁璟站起身，对着家人的墓碑缓慢地深深鞠了三个九十度的躬。
　　.
　　九月初。
　　鹿楚开学的当天，梁璟也开学。
　　梁璟一直很想送鹿楚去学校，这下送不成，让他很是气闷。
　　最后还是不高兴地被宋芝和鹿楚送到了学校。
　　梁璟依旧在1班，他找到教室，踏进去后就直接拉开了距离后门最近的老位置的椅子，坐了下来。
　　完全不关心教室里的一阵骚动。
　　几个女孩子低声窃窃私语：“刚刚进来坐在后门的那个，就是明城中学的中考状元梁璟！”
　　“听说他是半路转学来这里的，刚来的时候还瘸着，但是很牛逼，超牛逼！”
　　“啊啊啊啊我也知道他的事，去年华中路的车祸受害者就是他家啊，最后只有他活了下来，就很小可怜有没有？”
　　“而且贴吧上还有个帖子……他和一个学姐抱在了一起，里面有张图是在医院的心理科室拍的……”
　　“心理科室？天啊他还不会因为那场车祸死去亲人留下了心理阴影……”
　　“卧槽！最最来了！最最也在咱们班！！！”
　　……
　　梁璟正在支着脑袋单手摁桌下的手机，刚给鹿楚发出一条消息去，旁边就多了个人影。
　　一身黑色休闲装的叶最垂下眼眸看着梁璟，低声问：“这儿有人吗？”
　　梁璟抬起头来，摇摇脑袋。
　　叶最就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的妈啊！明中的梁璟加三中的最最，这可是两个大佬啊，总分一样的两个状元！”
　　“他们坐在一起了卧槽，我疯了！此时不拍照更待何时！这可是神仙养眼组合！”
　　……
　　梁璟正在问鹿楚什么时候去学校。
　　鹿楚回她说：【一会儿就过去，你别操心我啦，好好学习。】
　　梁璟给她发：【刚开学，书本都没有，老师还没来。】
　　【RllL：小鹿姐到了学校给我发个位置告诉我一下。】
　　鹿楚回道：【嗯，好。】
　　然后又说：【别惦记我啦，有你宋阿姨陪着呢，出不了事。】
　　两个小时后，梁璟收到了鹿楚给他发来的位置，是女生公寓3号楼。
　　梁璟记在了脑子里。
　　.
　　下午放学的时候梁璟拎起书包往外走，在路上碰到了分在别班的孟寒和江岸还有陶桃。
　　“哎，你们听说了吗，袁思颖没来学校。”陶桃八卦道：“听传闻说是出国读书去了。”
　　“终于清静了有没有？”她笑道。
　　江岸笑笑，应：“嗯。”
　　梁璟也淡笑了下，没说话。
　　孟寒的眉心微微拧了拧，随即又恢复成了正常神色。
　　出了校门，梁璟要往相反的方向走，便对他们说：“我还有点事，走了，回见。”
　　陶桃看着梁璟的背影，不解地眨眨眼，疑问：“那边不是他回家的方向吧？梁璟这是要干嘛去啊？”
　　孟寒有些心不在焉，没搭腔。
　　江岸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也没说他回家吧，他说有点事。”
　　.
　　鹿楚来到学校后放下行李，铺好床铺就和新认识的即将要一起生活四年的舍友去领了军训服装和鞋子。
　　当天下午学校就通知说今晚先进行一次见面认识教官的活动，要求每个大一新生都穿好军训的衣服，六点在操场按照专业班级集合。
　　梁璟去商场买了一堆东西再拎着到明大的时候，已经快要七点钟。
　　这会儿的鹿楚正在操场上席地而坐，偷偷地玩手机上的消消乐游戏。
　　梁璟站在她的宿舍楼下，单手掏出手机来，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RllL：小鹿姐在做什么？】
　　鹿楚看到屏幕上方蹦出来的微信新消息，点进微信回他：【在操场听教官讲话……】
　　梁璟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鹿楚也很生无可恋，回道：【不知道，我也好想回qwq】
　　梁璟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鹿楚回了他一个摸摸头。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鹿楚也不觉得无聊了，甚至嘴角都盈上了笑。
　　舍友池梦看到鹿楚正在聊天，还一脸春心萌动的少女笑，悄悄凑过来，特别小声地笑着问：“楚楚你男朋友啊？”
　　鹿楚立刻下意识地挡住了手机屏幕，微红着脸回：“不是……”
　　“那就是准男朋友。”池梦笃定地笑道，“我可是过来人，一看一个准，你骗不了我。”
　　旁边的另外两个舍友夏夏和江一也好奇八卦地凑了过来，“楚楚有男朋友了啊？”
　　鹿楚慌乱地否认：“没，不是男朋友……”
　　池梦笑：“所以我说是准男朋友嘛！”
　　鹿楚：“……”
　　“别开我玩笑了。”她有点心乱的窘涩道。
　　.
　　梁璟在她的宿舍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鹿楚终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结束了！我要回宿舍了！】
　　梁璟嘴角勾起，正在给她打字回复，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人。
　　“那个，同学你好，”有个女生笑着对梁璟说：“可以加个微信吗？”
　　梁璟有点不耐地轻皱了下眉。
　　第三个。
　　他嗓音冷淡地拒绝：“抱歉。”
　　女生被拒绝，只能尴尬又讪讪地拉着等在旁边的朋友快步走了。
　　鹿楚和三个舍友结伴有说有笑地往宿舍走，根本没有注意宿舍楼对面的路边站着一个男生。
　　池梦倒是很关注帅哥，拐过弯后一眼就看到了手里拎着东西的梁璟。
　　少年眉目疏朗，一身白T恤黑裤子的简单装扮站在那儿，清风朗月般，让人觉得特别干净，再加上他出众的五官，还有那双漂亮的凤眸，漆黑发亮又有着清透的光芒。
　　“哎，帅哥！”她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鹿楚。
　　鹿楚还在低头看梁璟刚给她发来的消息，没有要抬眼看的意思。
　　下一秒，梁璟的目光就锁定了她们这边。
　　他是第一次见鹿楚穿迷彩服，素颜的她穿着宽松的军训服装，在路灯下映衬的皮肤更加白皙透亮。
　　迷彩帽被她拿在手中，马尾已经有些松垮，低低地垂落在后背，发丝稍微凌乱，却让她更加迷人。
　　这样的她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清纯可人的制服诱惑。
　　“操，他在看我们吗？”池梦有点激动。
　　夏夏和江一也发现了梁璟，正瞅着他看。
　　他刚要抬步走过来，又一个女孩子走到他面前，拿着手机看起来是想要微信，然后梁璟却目不斜视，直接在对方开口说话前就无视掉了，迈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小鹿姐。”梁璟快要停下来时喊了鹿楚一声。
　　鹿楚登时仰起脸，目光错愕地盯着他，旋即她就很惊喜地笑开，语调上扬：“小璟？！”
　　“你怎么来啦？”
　　梁璟那张淡漠的脸在她望向他时就变得柔和起来，他的眼睛只看着她，看到她的笑脸他的嘴角也浮出淡淡的笑，对她温声清朗道：“想来看看你。”
　　鹿楚连忙拉着他走到旁边，嗔怪地轻声说：“都多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就来看看你。”梁璟有点执拗地说着，把手里拎的东西递给她，有一个很大的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吃的，然后是一个手提袋，梁璟从里面掏出一个粉色的甜梦鹿来给鹿楚看，低声不紧不慢道：“逛商场的时候看到的，你放在床头，让它守着你。”
　　最后递给她另一个袋子，“这里面是纸巾和湿巾，还有一瓶防晒喷雾，军训的时候喷这个更方便些。”
　　鹿楚一一接过来，心潮翻涌。
　　她仰起脸来望着梁璟，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结果手却停在了半空。
　　她这才突然发觉，他已经很高了。
　　去年才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就一米七二或者一米七三的样子，现在好像都快一米八了。
　　才一年而已，他就跟树木抽枝拔节似的，猛窜了一截。
　　鹿楚微微失神着，梁璟就低声问道：“小鹿姐，你怎么了？”
　　鹿楚眨了下眼，在和他乌黑清亮的眸子对视上的那一刻像是触了电一般快速地别开了头，也缩回了手。
　　她轻摇脑袋，笑笑说：“没事，就是突然发觉小璟你长高了好多。”
　　“现在有一米八了吗？”
　　梁璟淡笑：“还没，差两公分。”
　　然后他就微微横向岔开了点腿，向前弯了点腰，将自己放到几乎和鹿楚平视的位置，清透的目光里只映出鹿楚的身影，嗓音又轻又软的乖乖道：“给你摸头。”
　　鹿楚一怔，人僵在原地。
　　她的心跳突然就失控地加快，瞬间没了节奏，几乎要从左胸腔里蹦出来。


第50章 抱抱我25
　　鹿楚呆呆地望着他, 整个人仿佛都要被他的眼眸给吸进去。
　　他们距离很近，近到鹿楚努力地放轻呼吸，甚至都快要屏息住, 生怕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一直忐忑又紧张地目光飘忽着。
　　她缓缓抬起手, 像往常那样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揉，随即又仿佛烫手般瞬间缩了回来。
　　鹿楚快速地眨着眼，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对梁璟语速偏急地说：“你快回家去，不然我妈要担心了。”
　　梁璟笑说：“我提前跟阿姨说了不回家吃饭, 晚些回。”
　　鹿楚涨红了脸, 坚持：“那也快些回去，不早了。”
　　“好，”梁璟乖巧地答应, “这就回。”
　　“你先回宿舍吧, 等你进去我就回。”
　　鹿楚浑身燥热, 她正想逃跑，听到他这样说也顾不得其他, 转身就拎着东西快步往宿舍楼的门口走去，三个舍友还在那儿等着她。
　　就在鹿楚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又停下脚步, 扭脸看向梁璟，嘱咐道：“到家后在微信上告诉我一下。”
　　“好，”梁璟冲她浅笑，听话地说：“记住了。”
　　鹿楚这才踩上台阶，被三个好奇八卦的室友簇拥着进了女生公寓。
　　梁璟抬手摸了下脑袋，仿佛还能感受到小鹿姐刚刚轻轻揉他头的感觉。
　　他的嘴角轻翘，转身慢慢往前走去。
　　鹿楚进了宿舍后把东西放下, 然后就直接推开阳台的门，趴在栏杆上亲眼看到梁璟迈着步子走远，直到他拐弯，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鹿楚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再一转头，鹿楚吓了一跳。
　　三个室友堵在阳台门口，笑而不语。
　　池梦：“他是谁？”
　　夏夏：“他是你的谁？”
　　江一：“如实招来。”
　　鹿楚：“……”
　　“他是……”鹿楚语塞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放弃，说：“他就是他。”
　　“也不是我的谁。”她轻咬着唇说完，就拨开舍友进了宿舍。
　　打开那个零食袋子，鹿楚看到了她爱吃的薯片，爱喝的柠檬茶、旺仔牛奶和格瓦斯，还有一些各种口味的火腿和巧克力棒。
　　很多零食，够她吃一个月的。
　　她分了一些给舍友，对她们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们说，大概就是，他可以是我弟弟，也可以不是我弟弟这么一种关系。”
　　“你喜欢他？”池梦一语中的地问道。
　　鹿楚的脸刷的一下就红透，她的眼眸忽闪着，咬了咬唇低下头没说话。
　　是默认了。
　　池梦又笑，对鹿楚说：“那干嘛不在一起啊，他也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
　　鹿楚心头一跳。
　　小璟……也喜欢她吗？
　　她知道小璟对她好，几乎什么都依她，也想过小璟是不是对她……有感觉什么的，但没有亲耳听到小璟说，她终究不确定。
　　而且……
　　鹿楚很正经地提醒池梦：“他才16岁，高一。”
　　夏夏：“！！！”
　　江一：“卧槽？”
　　池梦也惊呆了，“哇哦”了一声，然后凑到鹿楚面前，用撩人的语气问：“早恋吗，姐姐？”
　　鹿楚：“……”
　　她哭笑不得，推了没正经的池梦一把，嗔道：“别闹。”
　　池梦挑挑眉，撩了撩自己奶茶色的大波浪，坐到椅子上，拆开鹿楚给她的巧克力棒就开始吃，恢复了些正经问道：“那你现在是想等他高中毕业啊？”
　　鹿楚轻抿着唇点了点头。
　　“哎，可是他高中毕业升大一的时候，你就是准大四的老学姐了。你打算到时候和他来一场校园黄昏恋？”
　　鹿楚被池梦这句“校园黄昏恋”给雷的不轻，刚喝进嘴里的旺仔呛了下，她咳嗽两声，还未说话，池梦就继续说：“我是拒绝直接奔赴校园黄昏恋的，我一定要在大学期间好好玩，做不到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怎么着也要一年换一个，最后等毕业的时候，自己潇潇洒洒地走。”
　　黑长直齐刘海的软妹夏夏眨巴着眼，听到池梦这样讲，发出一声感叹：“酷！”
　　然后又软声道：“我就想找个男朋友，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池梦笑她：“天真啊妹妹。”
　　短发的江一说：“我就不一样了，我并不想恋爱。”
　　“一个人自由自在潇潇洒洒多好。”
　　……
　　晚上熄了灯，鹿楚刚拿起手机，正要问梁璟有没有到家，他的消息就先一步打了过来。
　　【RllL：到家了。】
　　鹿楚立刻秒回：【嗯，赶紧洗洗睡吧。】
　　【LuLu：记得喝杯牛奶。】
　　【RllL：好，你也早些休息，晚安了，小鹿姐。】
　　【LuLu：晚安，做个好梦。】
　　.
　　接下来的半个月，鹿楚都在军训。
　　而梁璟的高中生活，已经快节奏地步入了正轨。
　　两个人按部就班地，在各自的校园展开了新的学习生活。
　　鹿楚每周都会回家一次，赶上梁璟要去医院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就陪着他去，平常就在家和他看看电影放松心情。
　　回校的时候还会帮家在外地的三个舍友带点母亲做的菜给她们尝。
　　搞得这几个馋鬼胃口都被鹿楚养挑了，每周都要鹿楚给她们带好吃的菜回来。
　　虽然鹿楚经常对梁璟说不要费时间过去找她，但梁璟还是会时不时地就突然出现在她的宿舍楼下，每次都会让鹿楚惊喜又惊讶。
　　时间一晃就到了鹿楚的生日。
　　十一月份，天气都冷了起来。
　　鹿楚生日那天是周六，不过周六上午上完课后鹿楚就打算回家，没办法和舍友一起过生日。
　　池梦她们就决定提前一晚给她过个生日。
　　当天晚上鹿楚和室友去了学校附近一家火锅店，四个女生围在一起吃火锅。
　　因为过生日，鹿楚也没阻止舍友点啤酒喝。
　　但她的酒量是真的不行，一罐啤酒都没喝完，脑袋就开始晕起来。
　　偏偏在这家店遇到了班上一个男生宿舍过来吃饭，微醺的鹿楚都不清楚怎么弄的，稀里糊涂下大家就坐到了同一个桌上。
　　她脸颊发热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眨眼望着围桌而坐的几个人，目光清明又混沌。
　　“鹿楚，今天是你生日啊，”白启端着啤酒走到鹿楚座位旁边，举着啤酒对她笑道：“生日快乐。”
　　鹿楚轻皱皱眉，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酒量不行，就不喝了，谢谢你的祝福。”
　　池梦在旁边眯了眯眼。
　　同意他们一起拼桌是因为夏夏和白启宿舍里的另一个男生苏敬互相有些意思，但她没想到这个白启似乎对楚楚好像也有心思。
　　池梦拿起鹿楚的手机来，对她说：“楚楚，我用下你手机，你帮我解开锁。”
　　鹿楚没多想，就解开了密码锁让池梦拿去用了。
　　池梦找到梁璟的微信，给他打字：【我是池梦，楚楚好像喝醉了，要不你来接她一下？】
　　【位置。】
　　梁璟几乎秒回：【好，麻烦帮忙照顾一下小鹿姐，谢谢学姐了。】
　　池梦露出会心一笑，【不客气。这几条记录我删了啊。】
　　说罢，干净利索地删除了她和梁璟聊天的内容，把鹿楚的手机还给了鹿楚。
　　梁璟本来都到家了，只能对宋芝撒谎说去同学家里，晚些回来，然后就匆匆跑出了家门。
　　公交车和地铁都慢，梁璟直接就打了出租车。
　　结果出租车堵在了路上，本来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快两小时他才到。
　　梁璟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鹿楚他们刚好刚刚出火锅店。
　　梁璟一眼就看到鹿楚身边有个男生一直围绕着她转来转去，眼中那赤·裸·裸的爱意，挡都挡不住。
　　他的眸色暗了暗，抬脚朝他们走过去。
　　梁璟穿着十月一鹿楚亲自帮他选的那件灰色大衣，脚上踩着白色的板鞋，停在鹿楚面前。
　　“小鹿。”他低低地唤了挽着池梦手臂的鹿楚一声。
　　鹿楚掀起眼眸来，漂亮的桃花眼清透，像是盈着水光。
　　看到是他后她忽而绽开笑，嗓音软绵绵的带着一丝丝甜：“小璟，你来啦？”
　　“哎，你怎么会来啊？”她往下拉了拉粉色围巾，又茫然地问道。
　　这条围巾是去年梁璟送她的。
　　梁璟无奈，眉眼温和地瞅着她，伸手把人拉过来扶好，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像哄她一般宠溺道：“我们回家？”
　　鹿楚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明天还有课……”
　　“我送你过来。”他的话说的极尽温柔，是别人在他这里永远都无法享受到的温柔，只能给她一个人。
　　池梦笑道：“你带她回去吧，明天要是不能来我就帮楚楚请假，生日嘛，有特权。”
　　梁璟对池梦微微一笑，“那就谢谢学姐了。”
　　在他搂着鹿楚转身的时候，又恍若不经意似的，目光淡漠地瞥了白启一眼。
　　一众人看着梁璟小心地搂着鹿楚走开，没几步后男生就蹲下来，把鹿楚背到背上。
　　白启望着渐渐走远的两个人，轻皱起眉问池梦：“他是鹿楚什么人？”
　　池梦扭脸，对他笑了笑，话语不紧不慢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当然是楚楚喜欢的人啊。”
　　.
　　梁璟本来是想带着鹿楚直接坐出租车回家的。
　　但是鹿楚靠着他低喃说：“难受，还累。”
　　他怕她晕车呕吐，身体更加不舒服，就直接蹲下来，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背上，稳稳地背着她往前一步步慢慢地走。
　　深夜的温度有些低，冷风吹到脸上，冰凉一片。
　　鹿楚全身发热，脸颊通红，被风这么一吹倒是舒服不少。
　　梁璟背着她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在一个公交车站台停下来。
　　他把鹿楚放到座位上，自己在她旁边坐下。
　　这会儿公交车早已经停运，站台除了他们两个也没其他人。
　　缓了这么久，鹿楚已经清醒不少，也不那么头晕。
　　只是脸还在发烫。
　　她抬起凉冷的手，捂了捂自己的脸，然后就舒服地眯起眼来。
　　结果下一秒就有另一双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慢慢地掰过她的脸，轻柔地捧起。
　　她怔怔地望着贴在她手背上捧着她脸颊的男生，他的眼眸深暗，黑漆漆的，又泛着光。
　　就像是今晚的星星，在黑夜里闪闪亮着。
　　鹿楚的心脏扑通扑通跳，让她觉得仿佛下一秒整颗心都会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的掌心是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到她的手背上，在继续蔓延至她的全身。
　　鹿楚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几乎要烧起来。
　　“你怎么又喝酒了？”梁璟低声问。
　　鹿楚眨了眨眼，温柔的嗓音泛着软：“生日。”
　　“有男生还喝？”他有点气闷，心里终究不痛快，要不是池梦学姐告诉他小鹿姐醉了，他都不知道学校里有其他男生想要接近她，还那么明目张胆的。
　　鹿楚这会儿的意识是清醒的，只不过因为喝了酒，在酒精的作用下言行举止都和平常不太一样。
　　听到他这样说，她有点无辜且认真地解释：“喝的时候，没有男的。”
　　梁璟抿唇，问她：“你喝了多少？”
　　“一罐不到……”
　　梁璟：“……”
　　“小鹿，”他又没有加“姐”这个后缀，对她很认真地说：“以后我不在场，你都不要喝。”
　　鹿楚的重点偏离，直接岔开了话题，像是很开心，莞尔道：“这是你……第二次没有管我叫姐。”
　　第三次了，笨蛋。
　　梁璟看到他绽开笑意的脸庞，眉眼弯弯地望着他说出这句话，心潮涌动。
　　他不动声色地低声问：“你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我这样唤你？不叫你姐姐，就是小鹿。”
　　梁璟问出后就忐忑地目不转睛盯着她。
　　然后，他亲眼看到她的红唇轻启，话语轻然溢出，飘在空气里，钻进他耳中。
　　她说：“喜欢的啊。”


第51章 抱抱我26
　　鹿楚这句话, 让梁璟欣喜。
　　他的唇边漾开笑，对她轻喃说：“那以后独处的时候，我就这样叫你了？”
　　她也绽露浅笑, 点头：“好呀！”
　　喝过酒的鹿楚说话比平日里要软甜很多, 平常她的话语大多温柔，轻言淡语，但不会像现在这样，软软糯糯的，像是撒娇一般, 透着清甜。
　　勾的他心痒。
　　梁璟关切地温声问：“还难受吗？”
　　鹿楚眨着清亮又迷茫的眼睛, 摇脑袋。
　　摇的自己头晕，坐在座位上的她往旁边偏了下身体，被梁璟及时伸手揽住, 人也一下子被他扯回来, 结结实实靠进了他的怀里。
　　怀里突然多了个软软的她, 淡淡的清香也扑面而来，萦绕在周身。
　　梁璟的脊背挺直, 身体僵硬着，根本不敢再动。
　　鹿楚就倚靠在他胸前，耳朵紧紧地贴着他的衣服, 清楚地听到了从那里面传出来的一声一声心跳。
　　好乱，怎么会这么快。
　　她伸出手往下扒拉了一下快要遮住半张脸的围巾，然后抬手看向手腕上戴的粉色手表，开始盯着表盘很认真地默数他的心跳。
　　因为怀中的柔软，梁璟的喉结滑动了下，他勉强稳住，动作缓慢僵硬地掏出手机来, 叫了辆出租车。
　　很快，出租车就停在了路边。
　　梁璟扶起鹿楚走过去，上了出租车的后座。
　　鹿楚上车的时候心里还在迟钝地迷茫。
　　小璟的心跳怎么这么快？一分钟跳125次。
　　没多久，鹿楚就歪着脑袋靠在梁璟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梁璟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带她回家。
　　他想起了去年宋阿姨对小鹿姐说的那番话。
　　他懂阿姨的意思。
　　是想让小鹿姐和他保持些距离。
　　如果今晚阿姨知道他出门其实是去找小鹿姐，还亲眼看到他背着或抱着小鹿姐回家……
　　还是不要了。
　　梁璟对司机说：“师傅，去泰和小区吧。”
　　然后他就拿出手机来，在微信上给宋芝发了条微信：【阿姨，我今晚在同学家睡，早点休息，不要等我。】
　　正坐在客厅里强撑着精神等梁璟回家的宋芝收到他的微信，回道：【好，小璟也别玩太晚，对身体不好。】
　　【RllL：知道了。】
　　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后，梁璟半蹲在后车门，拉着鹿楚的手臂，把她背起来。
　　他的两只手绅士地没有碰她的腿，而是用手臂圈住她的双腿。
　　鹿楚趴在他清瘦不宽阔的后背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话语懒懒地没有精神，轻声问：“到哪啦？”
　　“小区，”梁璟尽量轻地往上掂了掂她，把人背的更稳些，话语温柔：“就要到家了。”
　　鹿楚又闭上眼，好似再次睡着了。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轻然的话语就飘动在他的耳畔处，甚至她说话时的热气都落在了他的颈侧。
　　“小璟。”鹿楚温软地唤他。
　　“嗯？”梁璟耐心温和地应。
　　“你……”鹿楚缓了须臾，几乎下一秒就能睡过去，喃喃地咕哝：“……不要早恋。”
　　梁璟的脚步一滞，他停了下来。
　　胸腔里的心跳震着耳膜，他全身僵硬，机械地扭过脸来，瞥眼看向她。
　　鹿楚已经又睡着了。
　　他的薄唇轻微拉直，然后又慢慢松开。
　　梁璟想起今年夏天，她高考的前几日。
　　他当时也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少年唇角轻漾，嗓音低低的，柔和问：“这是你的生日愿望吗？”
　　他抬起脚，重新往前缓慢地一步步走，回答她：“好。”
　　我不早恋。
　　你能不能也不要跟别人恋爱？
　　等我成年，我追你。
　　梁璟背着鹿楚回了家。
　　他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给她盖上了自己的被子。
　　家里一直定期找家政打扫，被铺床单也会经常换，全都是干净的。
　　梁璟安顿好鹿楚后，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垂眸，目光赤·裸·裸地盯着睡熟的她看。
　　她的脸颊还泛着红，大概率是酒精作祟。
　　梁璟缓缓伸出手，用食指的指节在她光滑细腻的脸上轻轻地刮蹭了下。
　　.
　　隔天清早，鹿楚在一室温暖的阳光中醒过来。
　　她睁开眼，又眯了眯，抬手挡了下从窗外透进来落到她脸上的光芒。
　　然后才注意到这间屋子不是她的卧室，床上的被褥也很陌生。
　　鹿楚霍然坐起来，正心慌意乱地脑袋发懵，扭脸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的那张全家福。
　　鹿楚突然停住了要下床的动作。
　　这是……
　　她仔细地环顾房间四周，展示台上放着各种模型，墙上挂着羽毛球拍，下方的几层无门柜子里放着滑板、乒乓球拍……
　　书柜里放的书大多都是热血少年漫。
　　小璟的房间？
　　鹿楚正目光呆滞地盯着房间的布置和陈列看，房门忽然就轻轻地被人推开，几乎没什么声音。
　　梁璟以为鹿楚还在睡，特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想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已经醒了过来。
　　他站在门口，望着跪坐在床上的女孩儿，一时微怔。
　　昨晚他帮她摘掉了围巾，也给她脱了外面的大衣，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他还把她的马尾散了下来。
　　这会儿她只穿着一件偏薄的藕粉色线衣，纤瘦的腰肢被勾勒出来，盈盈一握。
　　柔顺的长发散着，如瀑一般。
　　像刚刚睡醒想要求抚慰的小奶猫似的，迷迷瞪瞪地茫然望着房间里的一切。
　　“小鹿。”梁璟试着喊出口，同时也观察着鹿楚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一脸受了惊的表情，在看向他时目光错愕，旋即像是想起来什么，面上又浮出一丝尴尬。
　　鹿楚想起了昨晚的对话。
　　他说以后独处的时候就叫她小鹿，她居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现在只觉得尴尬。
　　好尴尬。
　　鹿楚满脸通红，低垂下头目光乱瞟开始找鞋要下床。
　　她坐在床边弯着腰穿鞋的时候，梁璟已经踩着软底拖鞋走到了她的面前。
　　鹿楚心里特别慌，乱作一团，马丁靴的鞋带怎么都绑不好。
　　她轻皱眉，正要再系一次，梁璟就似是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来，伸出手帮她系起了鞋带。
　　鹿楚的身体微僵，她的手缓缓摁在床边，垂眼望着他给她系鞋带的双手，骨节分明，白皙干净，修长好看。
　　梁璟一边给她系鞋带一边很懂事地说：“小鹿姐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这样喊了……”
　　他的话语很低，闷闷的，又透着一丝委屈。
　　“不是不喜欢，”鹿楚不忍他难过，急忙脱口而出后又咬住唇，顿了下才道：“就是……突然这样喊，有点不适应……”
　　梁璟给她系好鞋带，仰起脸来，凝视着她。
　　“那我多喊几次，是不是就适应了？”他的目光太清澈，让鹿楚一瞬间就目光飘忽地别开了视线。
　　鹿楚望着别处，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小鹿。”他忍着笑又叫了一遍。
　　鹿楚的眼睫快速扑闪了几下，脸颊泛红，没应。
　　梁璟又喊：“小鹿……”
　　话音未落，鹿楚就顶着通红的脸轻蹙眉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你不要一直喊。”
　　梁璟挺无辜的，他说：“我是想说，出去吃早饭。”
　　鹿楚：“……”
　　“你先去。”
　　她把梁璟支出门外，自己咬着唇捂住了热烫的脸颊。
　　鹿楚几乎要欲哭无泪，她喝醉酒都和他说了些什么话，真是……
　　鹿楚深呼吸着用手给自己的脸快速扇风，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抬脚往外走去。
　　梁璟已经把买来的早餐都摆在了餐桌上。
　　鹿楚在他对面坐下来，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过了片刻，梁璟问她：“你还要回学校上课吗？”
　　鹿楚低着头不看他，回道：“去吧。”
　　“那我送你过去。”他说。
　　鹿楚快速点点头，“嗯。”
　　.
　　虽然是周六，但早高峰自然会造成堵车。
　　鹿楚选择了坐地铁。
　　只不过地铁上人也很多。
　　两个人上去后只能站着，周围都是人，不小心就会碰到。
　　梁璟拉扯了下鹿楚，把她拽到靠近门的角落，让她靠着墙壁，抓好手边的金属杆，他则站在她的面前，替她隔绝了一切拥挤推搡。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没有说话。
　　地铁在一个站口停下来，车门打开，乘客上上下下，涌进涌出。
　　鹿楚正低头捧着手机给池梦发微信，让池梦帮自己拿上书，她一会儿可以直接去教室。
　　结果梁璟被人从后面挤了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
　　鹿楚一下子就睁大了眼。
　　她紧紧地贴靠在他怀里，身体僵硬地动弹不得。
　　少年身上不是什么香水味，而且是很简单很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干净自然。
　　鹿楚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她咬住唇，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平复下来。
　　他们两个人紧紧靠着，她真的好怕……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周围的人影绰绰，明明那么多人都在，鹿楚却有种错觉，恍然间只觉得只剩下了她和她面前的小璟。
　　其他的所有人或物都成了黑白背景色。
　　这种感觉很像他送她的那幅画。
　　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小璟的用意。
　　现在再回想起来，鹿楚终于懂了。
　　她终于懂，喜欢上他后，她的世界里，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唯有一个他，鲜活生彩。


第52章 抱抱我27
　　梁璟一直陪着鹿楚走到她要上课的教学楼外才停下来。
　　在鹿楚离开前梁璟又突然叫住她。
　　“小鹿。”他的话语那么自然, 却让听在耳中的鹿楚心尖蓦地一颤。
　　鹿楚梗着脖子缓慢地扭过头来，脸颊晕染着浅薄的红。
　　她故作镇定地看向梁璟，听到他含着笑对她温声说：“生日快乐。”
　　鹿楚暗自稍微松了口气, 扬起笑回：“嗯。”
　　很快乐。
　　因为我喜欢的小璟, 是第一个亲口对我说生日快乐的人。
　　“上完课回家吗？”他问道。
　　“回，”鹿楚莞尔笑着说：“要回家跟你们一起过生日。”
　　梁璟嘴角噙上笑意，点头：“嗯。”
　　“你回家吧小璟，”鹿楚对他说：“中午我回家吃饭。”
　　“好。”他应，然后道：“看你进去我就走。”
　　鹿楚的心蓦然一滞。
　　她冲他挥挥手就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梁璟就站在原地, 目送着她一步步走远, 身影最终消失在楼里。
　　……
　　两节课上完，鹿楚和室友一起出了教室往楼外走。
　　“中午吃什么啊？”江一问道。
　　鹿楚说：“我得回家了，你们三个去吃吧。”
　　夏夏软声道：“好, 楚楚生快呀！”
　　池梦也笑说：“回吧回吧, 跟那住在你家的弟弟好好过生日啊。”
　　鹿楚被她调侃红了脸, 嗔瞪了池梦一眼，然后就被江一拉了拉袖子, “楚楚你看路边那儿站的是谁。”
　　其他三个女孩子几乎一同望过去，池梦率先笑着打趣说：“哟，这谁呀？”
　　夏夏说：“不用猜肯定是来接楚楚的。”
　　鹿楚没说话, 甚至轻轻拧了拧眉心。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是不是根本就没走，一直等在这里？
　　鹿楚还没动作，池梦就把她怀里抱的书抽走，用书轻推了她一下，说：“愣着干嘛，过去啊。”
　　鹿楚这才快步朝梁璟走去。
　　然而, 就在她到他面前之前，有个女生突然走了过去。
　　“同学，”女孩子盈着笑问：“能加下微信吗？”
　　梁璟的正盯着鹿楚看，听闻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冷漠地拒绝：“不能。”
　　说罢就抬脚朝鹿楚走来。
　　鹿楚眨了下眼，在和他一起往另一条通往门口人相对较少的路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那个女生已经不在了。
　　“被要联系方式了？”鹿楚问。
　　“没给。”梁璟淡声道。
　　鹿楚又笑问：“第几个？”
　　梁璟：“……”
　　“我让你回家，你怎么没走？”鹿楚继续问他。
　　问出来后顿觉自己问的问题不能再傻。
　　有些懊恼，不该问的。
　　梁璟沉吟片刻，回她：“就想等你一起回。”
　　想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会不会更开心一些。
　　“这……算生日惊喜吗？”她仰起脸来，笑着问他。
　　梁璟也侧过头，看向鹿楚的眼眸清透，目光温柔含笑。
　　“可以算。”
　　鹿楚快速转过脸不再看他，心跳险些失控。
　　……
　　晚上，吃生日蛋糕庆祝之前。
　　梁璟拿了他提早就给鹿楚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敲响了她的房门。
　　鹿楚拉开门。
　　她的身上穿着肉色的打底裤，搭配棕格短裙，米白色的毛衣衬的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梁璟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低声说：“生日礼物。”
　　鹿楚接过来，轻巧地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支口红。
　　汤姆·福特家的黑金管口红。
　　鹿楚其实基本不化妆，她用的最多的就是日常护肤的水乳，彩妆几乎不用，所以也没有入手口红等东西。
　　第一支口红，是小璟给她买的。
　　鹿楚仰起脸来，话语清浅，但格外真诚，对他轻声说：“谢谢你，小璟。”
　　谢谢你送了我对于女孩子来说，最重要最有意义的第一支口红。
　　“我真的，很喜欢。”她浅笑着对他这样说。
　　梁璟是犹豫了好久，才决定给她送口红的。
　　因为庄醒说，第一支口红对女孩子很重要。
　　而据他观察，小鹿姐是没有口红的。
　　不过她宿舍里的池梦学姐有，因为梁璟为数不多见过池梦几次的场合，池梦都有涂口红。
　　梁璟想送给鹿楚。
　　对女孩子来说意义非凡的第一支口红。
　　也是想，别的女孩子有的，小鹿姐也有。
　　而且，十九岁了，已经大学了。
　　很适合。
　　听到她说她真的很喜欢，梁璟心里特别特别的开心。
　　要吃饭的时候，鹿楚坐在梳妆镜前，动作生涩地轻轻在唇上涂了薄薄一层。
　　口红的味道很好闻，像是巧克力。
　　薄涂起来略偏橘色，很显白。
　　女孩子仿佛在这方面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都不用怎么学，自然而然地就将口红完美地涂在了嘴巴上。
　　鹿楚抿抿唇，对着梳妆镜浅浅笑起来。
　　镜子里的女孩儿眉眼含笑，白皙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色，长发柔顺地披散开，红唇上的口红格外显眼漂亮。
　　让她本就柔和的气质更甚。
　　鹿楚站起来，有点忐忑地拉开门走出去。
　　梁璟正在帮宋芝摆餐具，听到声响回头一看，人就怔愣在原地。
　　他盯着鹿楚的嘴唇看，目不转睛。
　　随即，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下。
　　想亲。
　　他的大脑里冒出这个念头来。
　　梁璟回过神后就飞快地垂下眼眸，怕对她的欲望太过直白露骨，泄露出来让她受惊。
　　于是只能与她错开视线。
　　这晚，梁璟失眠了。
　　脑子里对鹿楚涂抹上口红的那张唇挥之不去。
　　她一颦一笑，都让他觉得是勾引。
　　最终梁璟爬起来，从书包里摸出那本速写，流畅极快地勾勒出一副画来。
　　这是他第一次，画的是脑中虚构的画面。
　　真的太想了。
　　只能这样发泄。
　　.
　　鹿楚当晚发了朋友圈。
　　晒了梁璟给她买的那支口红。
　　周哲评论了句生日快乐，然后就在微信上找了鹿楚。
　　【班长：小璟送的？】
　　鹿楚说：【你明知故问。】
　　周哲回：【走个流程而已。】
　　【对了，我元旦回明城，有空可以出来一起吃饭，叫上小璟。】
　　周哲大学去了海城的海大，也是国内顶尖高校。
　　学的法医专业。
　　【LuLu：好啊。】
　　【LuLu：对了，你不是跟江爽在同一个学校吗？有没有约着吃饭？】
　　【班长：开学后约过一次，后来就没了。】
　　【班长：忙。】
　　鹿楚也没多想，就回道：【总之你们都互相照应下，有朋友在同一个学校还蛮好的。】
　　【班长：嗯。】
　　【班长：张扬之前也托我照顾她……】
　　鹿楚笑了，说：【他也拜托我了！】
　　【说江爽看起来挺外向，其实心里很脆弱孤独，这么多年来都是有他陪着才好些，以后他出国了，江爽身边就只有咱俩了，让我多找她聊天。】
　　【啊话说起来，元旦江爽回吗？叫上一起吧？】
　　周哲说：【不知道，你可以问问。】
　　等和周哲结束了聊天，鹿楚就收到了张扬发来的微信消息，祝她生日快乐。
　　鹿楚客客气气地回了他一句谢谢。
　　随后鹿楚就在微信上敲了江爽。
　　【LuLu：爽，元旦回吗？】
　　江爽很快就回复了她，是条语音：“还不确定，怎么啦？想我啦？”
　　鹿楚也改为语音：“对啊，想你了，你要是回来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
　　“还有周哲和小璟。”
　　江爽应下来：“好。”
　　“那到时候再具体联系去哪儿吃？”
　　“嗯那。”
　　.
　　快到考试周的某个周日，回了家的鹿楚醒来后在收拾自己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手表。
　　她站在桌边细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昨天回来的时候走的匆忙，可能把手表落在宿舍里了。
　　鉴于是周日，鹿楚不忍打扰舍友睡懒觉，就没有直接急迫地打电话，而是发了微信给池梦。
　　【LuLu：梦梦，你醒后找找我宿舍的桌子上有没有一块粉色表带的手表。】
　　【LuLu：有没有都告诉我一下。】
　　鹿楚给池梦发完微信就出了卧室去洗漱。
　　然后吃了早饭，和梁璟一起去医院。
　　心理治疗还没有断掉。
　　等快要中午，鹿楚都等梁璟做完心理治疗了，两个人往医院外走，梁璟询问她的意见：“你想吃什么？”
　　鹿楚沉吟了片刻，“可以暖和一点的。”
　　“不然我们吃火锅？”
　　梁璟点点头，“好。”
　　他看出来了，她是个火锅爱好者。
　　两个人去了火锅店，要了菌汤和牛油香辣汤底。
　　梁璟坐在鹿楚的对面，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头。
　　想坐到她身侧。
　　心里有道声音这样说。
　　不知道会不会有能让我光明正大坐到你身旁的那一天。
　　在等食材被端上来的时候，鹿楚终于收到了来自池梦的微信。
　　【池梦：在桌上。】
　　【池梦：（照片.jpg）】
　　鹿楚终于放心了。
　　没丢就好。
　　这会正在宿舍里拿着鹿楚最宝贝的这块手表看来看去的池梦皱着眉盯着表的背面盖子上边缘那一圈英文字母不解：“这是什么牌子？”
　　“XLJQXKLWXHN，这啥呀？”
　　池梦摸过自己的手机来，开始按照这串字母输入。
　　然后，她突然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目光又落到手表上的那串字母上。
　　之前鹿楚说过，这是梁璟送给她的。
　　梁璟送的。
　　“XLJ，”池梦一个人咕咕哝哝：“小鹿姐？”
　　“后面是什么玩意？”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中午看懂了最后四个字母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但是，这个“QXKL”呢？
　　和喜欢一个人有关的缩写……
　　池梦还是查了一下，然后搜出来，“QXKL”＝七夕快乐。
　　池梦：“……”
　　果然是个弟弟，幼稚死了。
　　她在微信上问鹿楚：【楚楚，你这手表，是弟弟什么时候送的？】
　　鹿楚随手回：【去年，八月份。】
　　去年八月份，可不就是七夕么！
　　池梦把手表的背面拍给鹿楚，发了过去。
　　鹿楚立刻有点慌张地问：“怎么了？是哪里坏掉了吗？”
　　池梦提醒她：【好好看看边缘处的这一圈字母。】
　　鹿楚点开图片，一眼看上去只觉得茫然。
　　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池梦就把答案发给了她。
　　【池梦：XLJ——小鹿姐，QXKL——七夕快乐，WXHN——我喜欢你】
　　【池梦：小孩子表达的真含蓄，幼稚又可爱。】
　　鹿楚登时怔住，心跳停了一拍。
　　她定定地盯着池梦发过来的解读，胸腔里的心跳已然乱掉节奏，像是紧密的鼓点，一刻都不停歇地敲着。
　　额角也被牵动，突突跳起来。
　　去年八月份给的她，她知道是他从南城带回来的。
　　本以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礼物。
　　却没想到……竟然……是他含蓄委婉的告白。
　　鹿楚目光呆滞地咬住唇。
　　小璟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


第53章 抱抱我28
　　她缓慢地抬起脸来, 火锅里的汤水已经煮开，正在咕嘟咕嘟沸腾地冒着泡。
　　热气从里面冒出来，腾升, 萦绕在他们面前, 遮挡住她的视线。
　　梁璟正在专注地垂着眼眸往锅里下食材，怕水溅出来烫到她，他的动作特意放的很轻，每一筷都很小心。
　　鹿楚隔着缭绕的雾气失神地望着他。
　　梁璟有所察觉，抬起眼来看向鹿楚, 冲她淡淡笑了下。
　　男孩子的眼眸清亮, 瞳孔漆黑，却发着璀璨的光，熠熠生辉。
　　他的眸子那么干净, 纯粹的毫无杂质, 就像是晶莹剔透完美无瑕的水晶一般。
　　“饿不饿？”梁璟温声问鹿楚。
　　她稍微拢回神思, 眨了下眼睛，勾起唇角来轻声回他：“还好。”
　　他嘴角噙笑对她说：“再等会儿, 水开了就可以吃了。”
　　鹿楚被他的一抹笑晃了神，胡乱地点点头，应：“嗯。”
　　去年这个时候, 他还极不爱笑。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不再对她吝啬笑容。
　　每每笑起来时，都犹如阳光般朗润温暖。
　　但平日里还是她熟悉的冷清模样，只不过仿佛在她面前，他会更乖顺柔和些。
　　这会儿想来，小璟确实是从见到她开始就最听她的话，除了初始那段时间他的情绪严重失控不由自主地冲她吼过, 后来的相处中，他一直都很乖。
　　她以为他是尊重她，因为她是珏珏的好朋友，所以他比较听她的话。
　　现在看来，似乎不全是。
　　鹿楚还在胡思乱想着，梁璟就用筷子给她夹了鲜嫩的肉卷放到了她的蘸碗中。
　　“可以吃了。”他提醒。
　　鹿楚这才拿起筷子来，开始吃火锅。
　　梁璟口味清淡，不爱吃太辣的，所以辣锅主要还是鹿楚自己吃。
　　没一会儿，她的嘴唇就因为香辣的锅底和蘸料变得更加红润。
　　梁璟瞅见她吃的额头都微微冒汗，及时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
　　鹿楚接到手中时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指尖，心弦都被拨乱。
　　她急忙抽回手指，低垂下眼睫，目光飘忽了片刻，掩饰般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梁璟也蜷了蜷被她碰到的手指。
　　望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他心里在想，他一定不要和小鹿姐只做名义上的姐弟。
　　只是姐弟的话，连牵手都不可以。
　　而他贪心地想要更多。
　　他想要的，需要她认可他、给他一个身份，才可以做。
　　还有，两年。
　　他轻微抿了下薄唇。
　　.
　　梁璟的心理治疗在他升高三之前彻底结束。
　　其实后面梁璟的情况已经很好了，只是会在家人忌日那几天，还有每逢祭祀的节日情绪会不太好。
　　这样断断续续的，所以一直没有彻底断掉心理治疗。
　　他同心理疾病抗争了漫长的三年，终于迎来了痊愈。
　　高三的生活紧迫不堪，尽管梁璟这三年来学习成绩一直在全年级数一数二，但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即将要高考的巨大压力。
　　他和叶最两个人分数一向咬得紧，每次考试其中一个必定年级第一，另一个不出意外绝对第二。
　　但到底哪次考试谁第一谁第二，没有人知道。
　　他们俩在成绩公布之前也从不清楚。
　　所以就导致明城中学有了个押第一的传统。
　　只要一到考试，大家都会押一下这次的第一是梁璟还是叶最。
　　只不过这个传统没有延续到他们高中毕业。
　　因为叶最要出国读书了。
　　梁璟从高一就和叶最是同桌，后来分了一次班。
　　高中部实行新政策，会把年级前五十名安排到第一个班，再根据接下来的每次考试成绩，调整一班的成员。
　　由于两个人成绩几乎不相上下，所以依旧是同班，而且继续做了同桌。
　　尽管梁璟和叶最两个人的性子都很冷清，甚至会被人觉得孤傲。
　　但他们之间倒多了一层惺惺相惜之情。
　　而且还有两年的同桌情谊加持，早已把对方当作了朋友。
　　叶最出国之前梁璟和他碰了个面，两个人那天都喝的有点多。
　　梁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临离开前对叶最真诚地说了句：“保重。”
　　叶最笑了下。
　　他很少笑。
　　梁璟脑袋晕晕的，本来是要回家的。
　　但是上了出租车后却对司机说：“师傅，去明城大学。”
　　他酒量其实并不小，今天着实喝的多。
　　才会半醺，处在意识清醒但言行举止有些反常的状态。
　　梁璟在学校门口下了车，抬着步子就往鹿楚的宿舍公寓楼下走去。
　　脚步有点虚浮，不过不至于踉跄摔倒。
　　已经是晚上了，鹿楚正在宿舍穿着睡衣和舍友聊天。
　　夏夏和苏敬谈了恋爱，这会儿俩人正处在热恋期，池梦正带头调侃夏夏恋爱后更软了，把夏夏逗得满脸通红。
　　鹿楚就在旁边笑而不语。
　　池梦又扭脸逗她：“楚楚，你还不下手呢？我可都第三任男朋友了。”
　　鹿楚这几年跟池梦在一起太久，说话也比原来放肆些，听到池梦这样讲，她回击说：“等你交第四任男朋友，我就下手。”
　　依旧是一头短发的江一鼓掌，“楚楚有进步，话回得不错。”
　　“这要是大一那会儿，你已经脸颊红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鹿楚笑笑，“多亏梦姐熏陶了。”
　　池梦摆摆手，“客气客气。”
　　正聊着，鹿楚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她拿过来，看到是梁璟，点了接通，莞尔轻笑着唤他：“小璟？”
　　梁璟喊：“小鹿。”
　　这两年他在私下里一直都这样喊她，却不知为何，鹿楚每次听到他这样唤自己，心跳都控制不住地加快，蓦地一滞。
　　“嗯，”鹿楚的长睫垂下，颤了颤，话语轻然地问：“怎么啦？”
　　小璟不会好端端地没事给她打电话的。
　　平常没紧急的事情都会通过微信联系她，这样直接拨电话过来，着实反常。
　　梁璟却说：“没事。”
　　他的嗓音很低，像是在呢喃：“就想给你打电话。”
　　鹿楚不知道他有朋友要出国的事，自然也不知道他喝了酒。
　　她只是觉得挺茫然的，小璟怎么会突然这样说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鹿楚紧张地一刻都坐不住，轻蹙着眉站起来问：“你在哪儿？”
　　梁璟乖乖地回：“楼下。”
　　他重复着喃喃道：“在你宿舍楼下。”
　　鹿楚立刻就快步走向阳台，推开门，趴到栏杆上往下一看，梁璟真的就站在楼下。
　　他穿着黑色的简单款式连帽卫衣，和一条牛仔裤，脚上踩着黑色白边板鞋，身形颀长，清瘦高挑。
　　手机贴在他的耳边，他仰起头来望向这边，看到鹿楚后脸上瞬间漾开笑。
　　鹿楚急忙对梁璟说：“等我一下。”
　　梁璟听话地回：“好。”
　　鹿楚挂掉电话就开始换衣服，池梦见她这么着急，又调侃打趣了鹿楚一顿。
　　在鹿楚披头散发要往外跑的时候，池梦拉住她，嗔怪：“这么猴急干嘛？”
　　“他是男孩子，让他多等两分钟也没事。”
　　“但你不梳头不打扮自己就这样下去也太随便了吧？”
　　池梦说着，就熟练地给鹿楚理好头发，还特意弄了个半丸子头，看起来活泼不少。
　　然后又拿出口红来，在鹿楚的嘴巴上涂了涂。
　　“抿抿唇。”她提醒鹿楚。
　　鹿楚抿了抿嘴巴，口红均匀地染在她的唇瓣上，尽管是素颜，但让她的气色提升不少。
　　“好啦，去见你家弟弟去吧。”池梦不开鹿楚玩笑浑身不舒服。
　　鹿楚被这样一弄，自己也在意不少。
　　她下楼的时候手还不自觉地拢了下耳边的碎发。
　　出了宿舍楼门，鹿楚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她套了件粉色的卫衣，也是牛仔裤，鞋蹬了一双小白鞋。
　　乍一看，两个人的休闲打扮倒有几分情侣装的意味。
　　鹿楚刚走进梁璟，就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
　　她轻蹙了蹙眉，仰起脸来看向这个现在已经一米八多的男孩子，话语轻软地关切问：“你喝酒了？”
　　梁璟乖乖点头，漆黑发亮的眸子落在了她的红唇上。
　　鹿楚又问：“喝了多少啊？”
　　“头晕不晕？胃难不难受？”
　　梁璟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唇瓣看。
　　她问喝了多少，他说很多。
　　后面的问话，他只摇头。
　　鹿楚不太确定地又问：“你是不是醉了啊小璟？”
　　梁璟歪了点头，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她的问题，又摇摇头。
　　视线依旧不曾从她的嘴巴上移开。
　　鹿楚还想说什么，人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她睁大眼紧张地看着梁璟，男孩子伸出手来，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鹿楚的心几乎都要提到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旋即，他就又抬起另一只手，大拇指落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地擦蹭着。
　　柔软的指腹贴着她的唇瓣一直摩挲，鹿楚的心都酥麻起来。
　　“小璟……”她的声音轻轻的，隐隐带着一点颤意。
　　梁璟乌黑的眼眸清透，像是泛着水光般纯净。
　　对她的爱慕此时此刻也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
　　想要对她做的事，彻彻底底从他闪着光的眼睛里泄露了。
　　梁璟的动作特别温柔，嗓音很低，像是提醒她似的：“小鹿，你不要涂口红。”
　　鹿楚怔怔的，因为他的触碰，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兴奋。
　　她的脑子有些迟钝，其实心里都清楚，可嘴巴还是不受控制地傻傻问了句：“不喜欢吗？”
　　梁璟摇头，声音略压抑委屈，听起来倒是很可怜。
　　他话语说的轻软，带有说不出的旖旎，对她低喃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
　　因为太喜欢，怕我忍不住，
　　忍不住会亲你。
　　所以，不要引诱我，对你犯罪。


第54章 抱抱我29
　　他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
　　让鹿楚一度分不清他说的是太喜欢她涂口红, 还是太喜欢她。
　　她怔忡着，任由他帮自己擦掉口红。
　　鹿楚就陪梁璟在楼下呆了会儿。
　　最后把他送到了出租车上。
　　本来鹿楚是想跟他一起回家的。
　　但是梁璟说什么都不要，他说他没有醉, 不准她送他回去。
　　鹿楚被他这执拗的性子磨的没办法, 只能作罢，但在他上车的时候再三叮嘱他：“那你到家后记得给我说一声。”
　　“好，”梁璟冲她笑，乖巧应下：“记住了。”
　　然后鹿楚又对司机师傅说：“师傅，麻烦一定要送他到单元楼下。”
　　“好的, 一定安全送到。”司机很好说话的应道。
　　鹿楚站在学校门口, 看着出租车开出去好远，汇入主干道再也寻不到那辆车的影子，她才转过身慢慢地往宿舍走去。
　　鹿楚从梁璟离开后就一直捏着手机, 到了宿舍后也不做别的事, 就坐在椅子上等着梁璟给她发消息过来说他安全到家了。
　　池梦洗漱完看到鹿楚还坐在桌前, 捧着手机又仿佛心不在焉的模样，调笑：“楚楚, 干嘛呢？等着你家小弟弟给你发消息呢？”
　　鹿楚有点担心：“小璟喝醉了，有点不放心。”
　　他别是从小区门口下了车吧？或者……坐车不舒服吐了？
　　怎么还没发消息啊？
　　刚才就不该答应他让他自己回的，她就该强硬一些, 陪着他回去。
　　鹿楚等的心急，又不敢贸然问他。
　　夏夏和江一也陆陆续续地洗完爬上了床，鹿楚还不肯动。
　　就在江一也要开口问的前一秒，鹿楚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是梁璟。
　　鹿楚立刻就接了起来。
　　“小璟，”她的声音隐隐透出担忧，关切地问：“你到家了吗？”
　　梁璟的声音低低的，他“嗯”了声, 乖巧说：“在房间了。”
　　“好，快睡吧。”
　　梁璟侧躺到床上，将手机贴在耳边，仿佛撒娇似的说：“想听你的声音。”
　　鹿楚轻怔，回他：“这不是在听吗？”
　　“想听更多。”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地说：“想听好多好多。”
　　鹿楚登时失笑。
　　她拒绝不了他。
　　于是鹿楚就起身穿上外套拿着手机出了宿舍，在出去之前还贴心地帮已经要睡的舍友们关了灯，小声对她们轻轻道：“你们先睡，我过会儿回来。”
　　她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阳台上也没其他人，正好可以让鹿楚安安静静地和梁璟享受这通电话。
　　“小鹿，”梁璟低唤她，说：“喜欢你。”
　　鹿楚的心猛的一滞，她呆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太快，几乎要爆裂。
　　小璟……小璟他，在告白吗？
　　就这么，醉着酒说了出来？那明天他还记不记得他今晚告白了？
　　如果她答应了他，可他清醒过来后却忘掉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鹿楚正脑子里一团乱麻地想着，就又听到梁璟又缓缓地补充：“想听。”
　　“你唱吧，你唱的好好听。”
　　鹿楚神情稍愣，反应了一秒。
　　哦。
　　原来是在说《喜欢你》这首歌。
　　她在ktv唱过的。
　　鹿楚悬在高空的一颗心突然落了下来。
　　她整个人也霎时得到了放松。
　　然而放松之余，鹿楚的心底居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下，清了清嗓子开始给他唱歌。
　　鹿楚一边轻轻哼唱一边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橘黄色的路灯，忽而觉得此刻她和梁璟之间的氛围也像着路灯打出来的浅淡光芒一样，笼着一层说不清的暧昧。
　　……
　　这天过后，日子飞快地往前奔。
　　鹿楚都没觉得怎么过，时间就要来到平安夜。
　　学校里随处可见都是卖蛇果的，包装精美，还挺吸引人。
　　见到这种景象，鹿楚不免想起，快要到梁璟十八岁的生日了。
　　舍友正在挑蛇果，鹿楚站在旁边，有些恍然。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已经陪着小璟过了三个生日了。
　　现在就要迎来要陪他过的第四个生日。
　　十八岁，很重要的年纪。
　　鹿楚对于生日礼物的选择，早就在考虑。
　　这会儿也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生日礼物。
　　“楚楚，你要不要？”池梦拿着一个特别红的蛇果问鹿楚。
　　鹿楚回过神来，浅笑说：“要一个吧。”
　　明天拿回去给小璟。
　　梁璟这会儿正在发呆。
　　他已经心神不宁一整天了。
　　也不能说心神不宁，大概就是，越临近生日，他就越紧张。
　　十八岁，就不算早恋了吧。
　　他跟庄醒一早就提了他想在生日的时候想小鹿姐告白。
　　庄醒听了后比他还激动，“你终于鼓起勇气了吗？你可真够能憋的！”
　　“要是老子，早就说出来了，死也死个痛快。”
　　梁璟：“……滚，别咒我。”
　　庄醒哈哈笑，安慰他：“谁咒你了，我可很看好你的！”
　　“兄弟，你完全符合朝夕相处近水楼台日久生情，提前祝你成功，到时候不要忘了喊上我一起高兴庆祝。”
　　日久生情不是他。
　　一眼万年才是他。
　　可是，要怎么说呢？
　　梁璟的笔在草稿本上胡乱划着，好像有很多话想对小鹿姐说，可是他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像是一团乱麻，扯不顺。
　　不然就简单粗暴点，直奔主题，等待审判好了。
　　.
　　隔天，是个周六。
　　梁璟还是要去学校上课的。
　　鹿楚和宋芝在家里为梁璟准备生日晚餐。
　　宋芝对鹿楚说：“楚楚，妈妈今晚陪你和小璟吃完饭就要去机场啦，出个短差，明天你们俩自己做着吃啊。”
　　正在做梁璟最爱吃的油焖大虾的鹿楚应道：“好。”
　　梁璟又在学校混混沌沌地过了一日，到放学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更好。
　　他背着书包回到家里，就看到一桌子菜肴，还有一个大蛋糕。
　　菜都是鹿楚亲自做的，蛋糕也是鹿楚亲自为他跟蛋糕师学着做的。
　　梁璟扬起笑来，放下书包走过去。
　　鹿楚将蛋糕上的蜡烛点燃，把客厅里明亮的灯关掉，轻轻地拍着手给梁璟唱生日歌。
　　她眉眼弯弯，目光全神贯注地瞅着他。
　　梁璟闭上眼，默许了个愿望。
　　然后就吹灭了蜡烛。
　　三个人坐下来一起吃晚饭，宋芝在饭桌上又嘱咐了梁璟一遍，说她一会儿就得去机场，让梁璟接下来几天照顾好自己。
　　梁璟懂事地点头，说：“那我和小鹿姐送你过去吧。”
　　宋芝笑道：“不用，我叫辆车，直接就到机场了，这么晚你们就别出门了。”
　　这顿生日晚餐其乐融融地结束后，梁璟和鹿楚送宋芝到楼下，亲眼看到她上车离开，两个人才转身结伴上楼。
　　回到家里后，鹿楚就开始收拾餐桌。
　　梁璟跟到厨房，要让鹿楚出去，他来清洗。
　　鹿楚笑着说：“寿星不该做这些。”
　　梁璟不同意，反驳：“哪有这么多讲究。”
　　他拉开她，开始洗碗。
　　鹿楚无奈，只能出去将餐桌擦干净。
　　然后就回了房间拿睡衣，进了浴室洗澡。
　　梁璟把厨房收拾干净后也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舒适的睡衣。
　　鹿楚在他擦着头从卫生间出来后递给他一个盒子。
　　“生日礼物。”她对他晃了晃。
　　梁璟走过来，在鹿楚的身侧坐下。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另一个小盒子，和一个咪兔的挂坠。
　　梁璟拿起可爱的挂坠来，圆环套在手指上，他捏着这个小挂坠又拿起里面这个盒子，缓缓打开。
　　一块黑色皮表带的腕表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帘。
　　很简单的款式，是他喜欢的简约款。
　　梁璟拿起这块表来，翻来覆去地细致查看所有可以刻字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的端倪。
　　他垂了垂眼，稍微的有那么一点……小失落。
　　但这点轻微的失落感并没有冲淡他心底的欢喜。
　　梁璟直接就戴上了这块手表。
　　本来崭新的手表，圈在他的手腕上，就是一个添彩的存在。
　　男生的手指修长，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很明显，皮肤细腻白皙，精致的不像是男孩子的手。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很久，一直到深夜，才起身回到各自的房间。
　　鹿楚这么晚才回房就是想和他多待会儿，哪怕什么都不说，只单纯地坐着，她都愿意。
　　梁璟其实一直在纠结，但最终都没有把话说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梁璟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被折磨的心底一点都不安定。
　　他是想说给她的。
　　只是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刚才在客厅他就试过很多次，可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紧张的不行。
　　但如果不说，今晚对他来说仿佛就过不去了。
　　梁璟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渐渐收紧手指，冲动慢慢占据上风，他终于鼓足勇气决定找鹿楚说开。
　　就像庄醒说的，死就死个痛快。
　　至少以后不用再像这段时间一样一直纠结了。
　　鹿楚在房间里也在纠结。
　　买回来的那个平安果放在了卧室，忘记了给他。
　　可是这么晚，他可能都睡了。
　　再打扰好像有些多余。
　　但她心底仿佛还是想去打扰一下的。
　　尽管这样做很不懂事。
　　鹿楚捧着包装精美的平安果起身，决定去对门小小地，就小小地打扰一下下。
　　送个平安果，送完就回来。
　　她这样对自己说。
　　然后鹿楚一打开门，正巧看到抬着手正想敲门的梁璟。
　　两个人没想到会这么巧，一时间望着对方愣在原地。
　　梁璟率先回过神来，低声对鹿楚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鹿楚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缓缓地提了起来。
　　她好像预知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你说。”鹿楚有点紧张地抱紧了怀里这颗平安果，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


第55章 过来抱抱我
　　梁璟开口之前喉结先滑了下。
　　大脑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三年前才出事时脾气不受控，暴躁地吼过你，还不止一次, 对不起，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鹿楚有些茫然。
　　小璟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他垂着眼, 几乎不停歇地继续往下说，仿佛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说不出口：“小鹿姐, 我真的很感谢你和阿姨能帮我，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让我和你们一起生活，而不至于太过孤独。”
　　梁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叫的不是“小鹿”, 而是刻在骨子里最深印象的“小鹿姐”。
　　“我想过很多次, 如果没有你陪在身边的话, 我大概根本无法从车祸带来的伤痛中走出来, 我很可能已经……放弃活着。”
　　“是你让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彻底摆脱了心魔的控制。把我当弟弟也好, 当家人也好, 你给过我的关心和宠爱，我全部都记得, 并且永远不会忘。”
　　“小璟……”鹿楚忐忑地开口唤他。
　　梁璟摊开本来攥紧的掌心, 潮湿一片。
　　他轻轻在睡裤上蹭了下, 又重新攥紧手, 绷着身体里的那根弦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在从视频中见到你第一面之前, 我就总听我姐提起你，她说她遇见了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孩子，性格特别好, 学习也特别好，她说那个女孩儿叫鹿楚，别人都喊她楚楚，只有她叫她小鹿。”
　　“后来在和我姐某次开视频时偶然间见到了她口中的小鹿，我才知道我姐说的太谦虚，你可能不知道，你透过视频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心都有要融化掉的感觉。”
　　“好像我对你的喜欢来得太快，仅仅只有一眼，我就陷了进去，此后只要我姐说你正跟她在一起，我就会立刻打视频过来，其实是想看看你。我一直都不相信一见钟情，总觉得一见钟情太过轻浮也太过虚假，感情来的快去的肯定也快，可当事情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后，我才明白，这世间好像真的有一眼万年。”
　　“本来，”他的情绪有点激动：“本来我是想回到明城后，就跟你坦白，说我喜欢你，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你要是觉得我还小，那我就等我长大些再追你，总之想告诉你，我不是头脑发热图新鲜，我很认真，认真到想要一辈子都只跟你在一起。”
　　他的眼圈渐渐泛红，眸中盈着水雾望着她，“但是出了车祸，一切都走上了另一条轨道，我开始敏感自卑，脾气也暴躁易怒，我变得很差劲。一开始我也觉得，你就是同情我吧，你就是可怜我，”梁璟飞快地移开视线，用力地睁了睁眼，继续哽着嗓子说：“我最喜欢的人在可怜我这个想法让我更加阴晴不定，但后来我发现不是的，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而且你能轻易察觉到我敏感脆弱的自尊，你会照顾到我所有的情绪。”
　　极度紧张下，大脑一片空白的梁璟有些失控，一股脑把所有藏在心底的话都毫无保留地往外说了出来。
　　梁璟的眼角有泪液滑下，他低喃：“这个世上，我最不愿意让你看到我狼狈的一面，你可是我……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我怎么能让你看到这么废物的我？可事实却是，我最难堪最狼狈的时候，都是你在陪着我。”
　　“腿伤没好的时候，我试着说服过自己很多次，我说，这么好的小鹿姐，这么温柔的小鹿姐，你一个残废，配不上的。”
　　“我对自己说，梁璟你放弃她吧，她值得更好的人，你不要再喜欢了，不要再喜欢了，你总不能成为她的拖累，但是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他的声音微颤，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委屈般难过：“我怎么可能做到不喜欢你呢？我的身心每时每刻都在拼命抗拒着理智，一次次地提醒着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是真的，真的很喜欢。”
　　鹿楚安静地听着他的话，已然泪流满面。
　　她站在他的面前，看到这样勇敢又招人怜爱的少年，听着他如此炽烈坦诚的告白，心底仿佛有什么不敢让他现在就知道的秘密正在被他亲手一点一点挖出来。
　　而她心甘情愿，欣喜但却纠结。
　　鹿楚低垂下眉眼，豆大的泪滴接连往下砸。
　　梁璟抬手擦了下眼睛，稳了稳情绪低声道：“我曾担心情深不寿，我怕再一次失去，是你告诉我，我们每个人，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才更要在还拥有的时候，用尽全部力气，尽情释放表达感情，至少这样以后也不会留有后悔。”
　　“小鹿，”他终于提到了他最想和她的说的，嗓音哽咽着对她一字一句说：“我不想让你只做我姐姐，你说过，你说只要我愿意，你家就是我家。”
　　“现在我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那是不是，只要我愿意，连你也可以是我的？”他泪眼朦胧地望着同样视线模糊的女孩子。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身体里的所有神经彻底得到放松。
　　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至少他把他的感情袒露了。
　　所以哪怕被拒绝，以后也不会因为没有说出口的感情而后悔了。
　　鹿楚吸了吸鼻子，低敛眼睫，有眼泪滴在她捧着平安果的手背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
　　偌大的房间里沉寂安静，气氛仿佛滞住了。
　　鹿楚努力快速地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口，声音细软的略微带着哭腔轻喃说：“小璟，平安夜快乐。”
　　她说着，就把手里捧的那颗蛇果塞进他的手心。
　　“你好好冲刺高考，”鹿楚抿抿唇，情绪似乎理智而冷静，话语听起来很沉着：“至于答案，高考结束我会亲口告诉你。”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有多起伏，恍若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让她这夜都无法平静下来。
　　梁璟微怔，心里有点失落，但又觉得庆幸。
　　失落她没有答应他，庆幸她没有拒绝他。
　　他咬了下嘴唇，带着鼻音答应：“好。”
　　梁璟看了鹿楚一眼，忍不住抬起手来，将她通红眼角处残留的泪珠轻轻揩去，动作格外轻柔。
　　刚刚几乎不停顿说了那么多话，这会儿他的声音带着干涩的微哑，对鹿楚轻轻道：“那你……早点睡。”
　　鹿楚对他抿嘴笑了下，声音里含着哭过后的温软，回他：“你也是。”
　　然而，其实却是，这天晚上，鹿楚和梁璟双双失眠。
　　梁璟回到房间后呆呆坐了好久，他努力地回想着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这会儿才害怕刚才自己会不会有哪里说的不妥，但也是这时他才发觉，他几乎不太记得刚刚说过的话，只知道自己因为太紧张，说了很多很多。
　　好像把这几年欠下的话都一次性补了出来。
　　左思右想了老半天，梁璟就是睡不着，最终在深更半夜给庄醒打了电话。
　　“我告白了。”他说。
　　庄醒睡的迷迷糊糊，听闻后就走流程似的说：“恭喜你脱单啊……”
　　“她没答应。”梁璟的声音格外平静。
　　庄醒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这下是真醒了，他在电话那端不可置信地惊叫：“不能够吧？小鹿姐应该是喜欢你的啊？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你怎么会被拒绝……”
　　他的话音未落，梁璟又淡淡地补充说：“也没有被拒绝。”
　　庄醒糊涂了，“不是，她没答应，你也没被拒绝，我怎么听不懂了？你告白的内容是什么？”
　　梁璟说：“我不知道，说了太多，都不记得了。”
　　庄醒无语了片刻：“好样儿的。”
　　“那小鹿姐回了你啥？”
　　“她说，让我好好准备高考，等高考完亲口告诉我她的答案。”梁璟说完就轻抿住嘴唇。
　　庄醒：“……”
　　“这和答应也差不多了啊璟儿，估计是怕现在答应的话你们谈了感情会对你的学习成绩有影响吧……别伤心啊，小鹿姐还是喜欢你的。”
　　“那你就全力备战高考呗，考好了绝对就是肯定答复，考不好的话就不一定了。”
　　梁璟：“……”
　　“你滚去睡吧。”
　　庄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这人真的很过分，大半夜把我吵醒，用完就让我滚。把我当什么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啊不行了，我还是去睡吧，困死了。”
　　“你也别瞎想啦，说了高考后告诉你你就安心等着吧，是你的就是你的。”
　　“提前恭喜你哈，至少没被拒绝，基本稳了。”
　　而此时此刻，另一个房间里的鹿楚正趴在床上，在情不自禁打了个滚儿后，鹿楚将红透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她咬紧嘴唇，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几乎要震破耳膜。
　　鹿楚的胸脯起伏不断，脑子里一直来来回回地闪现刚刚小璟站在她面前的景象。
　　少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眸漆黑又清亮，泪滴晶莹剔透，一边抽泣着一边说着那些话，真的……
　　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现在就后悔当时自己傻住了，都没有给他一个安抚的拥抱，也没有帮他擦一下眼泪。
　　她之所以没有正面肯定地回答他，其实还是怕万一她现在答应了，他接下来会被感情左右，会因为情绪上的波动影响最后半年的学习成绩。
　　现在这个阶段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高考可是人生的转折点，鹿楚不敢冒一点点风险。
　　所以，她要等他安心高考完，然后亲口告诉他，她想回答他的那句话。
　　鹿楚翻过身来，捂了捂左胸口，心跳还是很快很快。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梁璟说的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话。
　　他说了好多。
　　她全都认认真真地听了。
　　可是这会儿却有好多都已经记不起来。
　　她只知道他说他对她一眼万年，他说她是他最喜欢的人，他最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说他的身心都在抗拒理智，一次次地提醒着他到底有多喜欢她。
　　他说，是不是只要他愿意，她也可以是他的。
　　鹿楚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像个傻子一样躺在床上流着眼泪笑。
　　傻乎乎的小璟。
　　答案其实我已经给你了啊。
　　.
　　这晚过后，鹿楚和梁璟谁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事。
　　只是相处时仿佛不自觉地更加亲近了一点，但又没有那么亲密。
　　时间如常往前行，有人觉得快，有人觉得慢。
　　来年夏季。
　　明城中学的大门外站满了等着高三高考结束的学生家人。
　　鹿楚打着遮阳伞，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人群中，安静地等着参加高考的梁璟结束最后一场英语考试。
　　不多时，学生们从教学楼涌了出来。
　　鹿楚被挤了挤，勉强站稳。
　　她心里装着事，忐忑又紧张，还带着一些欣喜和开心。
　　有学生已经走出了学校大门。
　　鹿楚想要见梁璟，忍不住踮起脚尖来，张望着寻找起他的身影来。
　　突然，抓着斜挎包带的那只手被人轻轻一拉。
　　鹿楚扭过头，看到一头利落短发的梁璟穿着蓝白色校服站在她的面前。
　　少年眉眼含笑地望着她，嗓音清朗地说：“我在这儿。”
　　他拉着她手指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加放肆地滑入了她的指缝。
　　梁璟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拿过她的遮阳伞，替她打在头顶。
　　旁边的人群熙熙攘攘，挤得梁璟和鹿楚越靠越近。
　　最后，他索性把她往怀里拉了些，随即松开她的手，拥住了她。
　　高大的男生将纤瘦的女孩子抱在怀里，像是抱了只柔软的小白兔一样。
　　他偏头，在喧嚣叫嚷的校园门口凑近她的耳边缓慢低喃着提醒：“我要答案。”
　　鹿楚莞尔，胸腔里的一颗心脏砰砰地跳，她沉了下气息，抬起手来，缓缓地搂住他的腰身，也像他一样，在他的耳边对他轻声呢哝：“答案是，可以。”
　　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
　　.
　　十八岁的生日愿望是——
　　希望小鹿姐答应我的告白。
　　小璟，你是不是不知道，那个咪兔挂坠，是我在对你说，Me Too。
　　你怎么这么傻，还假装淡定地在手表上找线索。
　　——
　　我这一生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是在短暂的青春岁月里，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
　　而那个女孩儿，同样喜欢我。
　　我们的几十年，感情中只有彼此。
　　我们是对方的暗恋、初恋、此生唯一。
　　我爱这种义无反顾的双向奔赴。
　　我最爱的，是她，
　　那个叫鹿楚的姑娘。
　　（正文完）


第56章 你是我的01
　　虽然梁璟解放了, 但鹿楚还没有放暑假。
　　这两天也是因为梁璟高考，她才特意请假从学校过来的。
　　梁璟在亲耳听到鹿楚说出“可以”两个字后，就瞬间拥她更紧。
　　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似的。
　　男生俯低身子, 在她的耳畔愉悦地笑出声。
　　这是鹿楚这几年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开心地笑出声音来。
　　她扬着唇，任他紧紧抱着自己，环在他劲瘦腰身上的手臂也圈紧了些。
　　周围人来人往, 人声鼎沸，无数身影从他们旁侧掠过，像一道道剪影。
　　只有伞底下相拥的他们，才有着最真实的感觉。
　　宋芝在车边等着, 这么多人倒是不好过来找他们，怕和他们走散。
　　不如就在车旁等他们过去。
　　“还要抱多久？”鹿楚含着笑轻声问。
　　梁璟不愿意撒手, 低声回：“好久好久。”
　　“我妈还在车边等我们, ”提起宋芝来，鹿楚的眼睫闪了闪, 脸颊渐渐染上薄红, “别让她等太久。”
　　梁璟依旧不肯松, 撒娇般的低喃：“再一分钟。”
　　鹿楚无奈又好笑，纵容着他不放开自己。
　　宋芝正往学校门口的方向张望着，就看到一道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高挑身影撑着伞，跟在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女儿慢慢走了过来。
　　鹿楚的脸颊晕着绯色, 宋芝还以为她是被这高温给炙烤的, 连忙说：“快上车，车上凉快些。”
　　鹿楚的眼睛快速低垂下, 含糊地应了声，率先进了后座。
　　梁璟随即就收起遮阳伞来，也钻进了后座。
　　宋芝上车后扣安全带, 扭脸笑着问梁璟：“小璟想吃什么？”
　　梁璟刚刚偷偷地抓扯住鹿楚的手指，因为宋芝这一回头，鹿楚瞬间惊吓地缩了回去。
　　梁璟手里一空，面上不露半分，对宋芝笑得乖巧无害，听话地说：“阿姨定就好。”
　　宋芝笑说：“好，那我就看着定啦。”
　　“好。”
　　等宋芝发动了车子，无暇顾及后座，梁璟又慢慢地伸出手，触碰上了鹿楚的指尖。
　　鹿楚霎时就像是触电般要躲开，奈何梁璟似乎知道她要逃，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指。
　　鹿楚的心都提了起来，她偏头看向梁璟，示意他不要这么放肆，梁璟只是冲她笑，并不松开。
　　鹿楚实在没办法，挣脱又挣脱不开，只能提心吊胆又紧张兴奋地被他拉着手。
　　梁璟轻轻捏着她柔软的指腹，一下一下，把玩着。
　　鹿楚却感觉自己的指尖滚烫酥麻，惹得她的心脏都在狂跳。
　　三个人去了一家餐厅吃过晚饭，为了庆祝梁璟高中毕业，还开了香槟喝了些。
　　鹿楚这几年再也没有沾酒，但今天高兴，而且只有小璟和母亲，她也就喝了点。
　　梁璟没拦着，看样子是愿意让她喝的。
　　然后就上了头，白皙的脸颊泛起粉色来，她明明也没喝太多，但就已经半醉。
　　根据梁璟对她醉酒的了解，她喝了酒后会比平常更活泼些，说话的腔调也更甜软粘腻，像拉丝糖。
　　果然，鹿楚在定定地盯了梁璟几秒后，就忽而对他绽开了特别灿烂的笑。
　　“小璟，”她的声音软糯而清甜，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梁璟看了宋芝一眼，宋芝也挺意外，因为没见过女儿喝醉酒的模样，她没说什么，梁璟就起身，走到了鹿楚的旁边。
　　他刚弯下腰，嗓音温和，隐约露出对她的宠溺，轻声询问：“怎么了？”
　　鹿楚就伸出手来，环住了他的脖颈，软绵绵道：“抱抱你。”
　　梁璟的身体一僵，神情微怔。
　　旋即唇边就浮出浅淡而柔和的笑意，他抬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抚了抚，又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
　　宋芝失笑，对梁璟道：“楚楚喝醉了。”
　　梁璟也笑着回：“是，小鹿姐的酒量一直约等于零。”
　　宋芝听出端倪来，不动声色。
　　后来鹿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她再有清醒的意识时，已经是隔天上午了。
　　宋芝早就去了公司上班，梁璟正在画板前画画。
　　鹿楚拉开房门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出来，她睡眼惺忪地揉着头，嘴唇干涩，还没注意到靠近阳台那边的人，梁璟就率先出声问：“醒啦？”
　　鹿楚停下来，抬脸望向他。
　　男孩子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裤子，坐在画架前，他的身侧是干净的玻璃窗，有阳光透进来，让他沐浴在明亮的光芒里。
　　他的脸在光影间半明半暗，线条格外明朗清晰。
　　鹿楚怔怔地盯着已经起身披着一身薄薄的光晕朝他走来的梁璟。
　　有点缓不过神来。
　　“头疼吗？”他在她面前停下来，低声温柔地问。
　　鹿楚摇摇脑袋，“不……”
　　她刚一开口就发现才睡醒的自己嗓音沙哑。
　　鹿楚立刻又闭了嘴，试着清了清嗓子。
　　而梁璟已经去了旁边，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
　　鹿楚抬手想接过来喝，结果梁璟躲开，就这样把玻璃杯喂到了她的嘴边。
　　鹿楚的眼睫快速眨了眨，有点窘涩的被他端着水杯喂了些水。
　　这么多年，她还真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鹿楚垂下眼睑，长睫在她的眼睛下方落下片片阴影。
　　女孩子咬住嘴巴，但唇边还是有零星笑意露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鹿楚就眼睁睁地看到梁璟将她没有喝完的水喝了下去。
　　他就这样微仰着头，喉结不断地滑动着，吞咽下水。
　　玻璃杯成了空的。
　　鹿楚目光呆滞地盯着他，脸像是被火烧起来一般发烫。
　　在梁璟喝完看过来时，鹿楚瞬间瞥开了眼，她转身快步往卫生间走去，整张脸涨红，声音轻软而快速：“我……我去洗漱。”
　　到了卫生间，鹿楚打开水阀，掬起一捧水来扬在脸上。
　　冰凉的水落在灼热的皮肤上，鹿楚这才觉得温度稍微降了下来。
　　她抬起脸来，看向镜子里这张染尽红晕的脸，轻轻蹙眉。
　　怎么会这么容易脸红。
　　鹿楚忍不住用手拍了拍潮湿的脸颊，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他是你男朋友，喝同一杯水很正常。”
　　可是，好像间接接吻啊……
　　刚刚才降下温的脸仿佛又要烧起来。
　　等鹿楚从卫生间出去，一打开门就看到梁璟守在旁边。
　　她被他吓了一跳，抚抚胸口心有余悸道：“你守在这里干嘛？”
　　梁璟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一直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回她：“等你。”
　　鹿楚被他不加掩饰的话又弄的脸红耳热，她垂下眼，侧开他往前走，咕哝说：“别堵在门口吓人啊。”
　　“小鹿，”梁璟跟在她身后，亲昵又自然地唤她，然后说：“我想跟你要个东西。”
　　鹿楚扭过脸，不解地问：“要什么？”
　　她问完就忍不住猜测，他该不会是说要早安吻什么的吧……
　　那也太……羞耻了。
　　鹿楚的神色躲闪起来，又窘涩又羞赧。
　　结果梁璟却很正经地回她说：“我想要那本菜谱，你写的那本。”
　　鹿楚的心一下子砸在地上。
　　也算松了口气。
　　她笑道：“你要学做菜？”
　　梁璟点点头，说的冠冕堂皇：“假期这么长，找点事情做。”
　　“你等下。”鹿楚推开门走进卧室，拉开书桌的抽屉，在里面找了下，拿出了那个本子来。
　　她刚要转身，已经慢慢走过来的梁璟就站到了她的身后侧。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放在书桌上的钥匙挂坠上。
　　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咪兔。
　　梁璟去年生日的时候，收到了她送的一个蓝色衣服的咪兔。
　　他拿起她的钥匙和挂坠来，眉峰轻拧。
　　一模一样，除了衣服颜色不同。
　　鹿楚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了自己用来挂宿舍钥匙的挂坠，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咬了下嘴唇。
　　“你从来没说过，你也有一个。”梁璟低声道。
　　鹿楚没言语。
　　要她怎么说啊？说我买了一对，给你一个？
　　当时就是因为他还没毕业，她才这样隐晦地向他回应的。
　　哪里想得到这个傻子不懂，大半夜跑来堵到她卧室门口一边哭一边告白。
　　鹿楚想到那晚的场景，嘴角扬起来。
　　她从他的手中拿过这个挂坠来，晃着小兔子问他：“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梁璟：“兔子。”
　　果然。
　　鹿楚轻轻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诚不欺我，果真三岁一道沟。”
　　梁璟垂眼盯着她，心里有些不开心。
　　鹿楚又对她轻缓地讲：“这个兔子，有名字，叫咪兔。”
　　梁璟一时没反应过来。
　　鹿楚说：“是Me Too的那个咪兔。”
　　他的脑子转着，想到她送的礼物是手表和挂坠。
　　手表……咪兔……
　　梁璟忽然怔了下。
　　他有点紧张地问：“你……知道了？”
　　鹿楚看到他这副样子，笑问：“知道什么？”
　　梁璟抿住薄唇，脸上染了薄红，低声快速地提醒：“手表。”
　　鹿楚莞尔，说他：“幼稚。”
　　又被说了，梁璟更不开心。
　　“但我喜欢。”鹿楚仰脸望着他，看到他憋闷又委屈的样子，认真地对他说：“我喜欢的，小璟。”
　　我喜欢你这样幼稚但真诚的告白。
　　也很感谢当时你并不理解我送你这个挂坠的深意。
　　不然的话……我怕是不会有机会听到你那般长篇大论的告白。
　　鹿楚把那个封面上是两个小孩子吃糖的本子递到梁璟手中，温柔笑说：“给你啦。”
　　“其实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梁璟翻开，无意间看到了被她夹在里面的那张银·行·卡。
　　他的手一顿，把卡捏了起来。
　　鹿楚眨了下眼，温和地对他道：“你自己留着吧。”
　　“听话，”鹿楚扯了下他的衣角，轻声问道：“好不好？”
　　梁璟把卡夹回本子里，点了下头。
　　.
　　下午鹿楚要回学校上课，新上任的小男友非要送她过去。
　　鹿楚本来说不用的，但梁璟执意要送，而且还说：“庄醒下午的飞机过来，去那边正好顺路，离机场也稍微近一点。”
　　鹿楚拗不过他，只能让他陪着自己回了学校。
　　因为时间原因，鹿楚让池梦帮她拿上书本，自己到时候就直接去教学楼了。
　　梁璟把鹿楚一路送到教学楼前。
　　这会儿正是下午一要上课的时间，路上有很多学生往教学楼来。
　　两个人站在楼前的路边，身边都是进楼的各个年级的学生。
　　梁璟还在给鹿楚撑着遮阳伞，和她一起站在伞下。
　　“那我进去了，”鹿楚顿了顿又嘱咐梁璟：“接到庄醒告诉我一下。”
　　梁璟点点头，应：“嗯。”
　　鹿楚从他的手中接过遮阳伞来，刚转身走了一两步，梁璟又在后面唤她：“小鹿。”
　　鹿楚转过身来，梁璟忽然压低身子探进伞下，歪头在她的莹白细腻的脸上啵唧了一口。
　　然后就又快速地退到了伞外。
　　他的眼眸里闪着光亮，带着笑望着她。
　　鹿楚怔怔地盯着他看，左脸上的柔软触感仿佛还存在。
　　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直接蹦出来才肯罢休。
　　梁璟见她挪不动脚步，脸颊绯红，神态羞涩又娇俏，他攥了攥手指，勉强克制住要再次走上前直接吻住她红润的嘴唇的冲动，给了她逃走的机会，说：“你还不走啊？你再不走我……”
　　鹿楚没听他说完，扭头就迈着凌乱的脚步快速躲进了教学楼里。
　　她刚收了伞还没走几步，池梦她们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池梦一把挽住鹿楚的手臂，笑着调侃道：“你终于下手啦？”
　　江一在旁边也乐，跟着打趣：“刚才那弟弟不是还对楚楚下嘴了嘛，是不是啊楚楚？”
　　“哎哟你看这脸蛋红的，”江一抬手在鹿楚发热的脸上轻轻戳了戳。
　　夏夏就在旁边笑。
　　鹿楚被她们闹的又羞又恼，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梁璟突然靠过来亲她脸颊的场景。
　　他的身上从来没有香水味，淡淡的清香是家里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鹿楚垂下眼，抿着嘴都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
　　梁璟接到庄醒，两个人上了出租车后梁璟就开始靠着座位闭目养神。
　　昨夜他因为自己终于和小鹿姐在一起了而兴奋地一夜没睡，这会儿精神有点倦。
　　庄醒却很闹腾，一个劲儿地问他：“合着你俩在一起第一天就被宋阿姨知道啦？”
　　梁璟懒洋洋地“嗯”了声。
　　但是小鹿姐还不知道宋阿姨知道了。
　　昨天晚上小鹿姐醉了后抱了他。
　　他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宋阿姨知道了小鹿姐不是第一次喝酒，而之前的他知道。
　　宋芝当时就看向在鹿楚身侧坐下来扶着她的梁璟，话语温和地直接问道：“小璟，你和楚楚……”
　　宋芝不拐弯抹角，梁璟也没跟她绕来绕去。
　　他如实对宋芝说：“阿姨，我喜欢小鹿姐，我们今天在一起了。”
　　宋芝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是在消化着这个事实。
　　梁璟当时很紧张，他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又认真地对宋芝说：“我会好好待她。”
　　宋芝有些无奈，主要是他们现在还这么年轻，以后的变数太大。
　　但她也知道感情的事，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
　　宋芝目光温柔地看向梁璟，对他说：“小璟，阿姨不会阻挡你们，楚楚跟你在一起是她的选择，我绝对尊重，就……希望你们能一直都好好的。”
　　梁璟稍稍松了口气，淡笑点头，“嗯，会的。”
　　其实宋芝早就察觉到了女儿对梁璟的感情不一般，她提醒过。
　　后来高考志愿，女儿又偏偏选择了心理学。
　　宋芝无法不多想。
　　但她从没打算过过多插手鹿楚的选择。
　　因为那是鹿楚自己的人生，她作为一个母亲要做的，就是尊重她，支持她。
　　而对于梁璟，宋芝大概知道楚楚在他心中的分量。
　　从他两条腿都因楚楚而意外恢复就能掂量出来，他是真的把楚楚放在心里的。
　　庄醒得到了梁璟亲口承认，发出一声感叹：“牛逼啊！”
　　“你这也算得到了岳母的认可了对吧？”
　　梁璟：“……”
　　话好多。
　　他睁开眼，对庄醒说：“接下来几天你有个很重要的任务。”
　　庄醒：“？”
　　后来庄醒才知道这个重要任务是帮梁璟试菜。
　　梁璟每天都在厨房摸索着怎么烧菜，经常把厨房弄的乌烟瘴气。
　　庄醒甚至怕他一个不小心把厨房给炸了。
　　庄醒一开始不知道他什么手艺，尝了后才发现是黑暗料理，然后就死活不肯当小白鼠，但奈何梁璟逼迫，他作为好兄弟，自然要为哥们的幸福两肋插刀，含泪吃菜。
　　鹿楚这段时间在学校准备考试周的结课考试，基本不回家来。
　　梁璟怕打扰她复习，也不敢频繁去找她，哪怕很想很想。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们两个一见面，他就会忍不住想要亲近她，鹿楚也完全没了学习的心思。
　　唯一有一次是要回来拿份落在家里的笔记，鹿楚才没有提前说就回家了一趟。
　　因为被她落在家里的笔记老师很有可能会考。
　　那天梁璟和庄醒正巧不在家。
　　出门和孟寒还有江岸他们打篮球去了。
　　梁璟早就在微信上告诉了鹿楚。
　　不管他去哪儿干什么他都会在微信上告诉鹿楚，让鹿楚时刻知道他的行踪。
　　其实今天他一说去打篮球鹿楚就蠢蠢欲动地想要回来看看他。
　　虽然他的腿已经好了三年了，但是鹿楚还没有见过庄醒口中那个爱运动的梁璟。
　　那是对她来说，他不为她知的一面。
　　所以鹿楚很想看一眼，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梁璟是怎样的英姿勃发。
　　正巧要回来拿笔记，鹿楚打算拿了笔记后顺路去梁璟他们在的那个篮球场看看他。
　　鹿楚进家门后换上拖鞋往客厅走。
　　在要转身回房间的时候无意间瞥到沙发上放着一个本子。
　　鹿楚停下来，低头看着那个本。
　　她认得，这是小璟很宝贝的速写本，里面画的应该都是他家人的速写。
　　怎么放在这儿了？
　　鹿楚缓缓走过去，伸手拿起了这个本。
　　然而，鹿楚怎么都没有料到，这个本子里藏的面孔，都是她。


第57章 你是我的02
　　她只是想看看小璟画的画。
　　并没有想太多。
　　所以就随手翻看起来。
　　谁知道, 竟然是她。
　　鹿楚在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怔忡住了。
　　她愣愣地盯着白纸上的速写呆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地伸出手，继续翻页。
　　还是她。
　　依旧是她。
　　不管她翻多少张, 画纸上的人都是她。
　　鹿楚也说不清原因，眼睛酸酸胀胀的，眸子里氤氲上了一层水汽。
　　心中又开心又难过。
　　原来, 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幕，对他来说都如此珍贵。
　　珍贵到他几乎全部都用速写定格了下来。
　　不管是她笑着摸他头，还是她安抚地拥抱他, 还是她扶他走路帮他捏腿……
　　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好多好多画面，都鲜活地印在了画纸上。
　　她的笑, 她的泪,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绪和细节，他都刻画了下来。
　　鹿楚吸了吸鼻子, 抬手在眼角揩了下泪, 继续往后翻。
　　她缓缓在沙发的边角处坐下来, 不紧不慢地看着他画的每一张速写。
　　她都有印象，都清楚记得。
　　她隔着教室的窗户冲他笑，摸他头。
　　她站在减速带上，挡在他身前, 两个人的身体碰上。
　　她坐在孟寒的座位上, 陪他一起吃午饭。
　　她戴着他买给她的围巾，在他面前笑得开心。
　　她在机场朝他奔来, 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他们在他的家里，坐在沙发上抱着彼此。
　　……
　　一页一页，满满的都是属于他们的回忆。
　　所以, 那次小璟丢失后冒着危险也要去找的那张速写，上面画的也是她吗？
　　画的是她的什么样子呢？
　　鹿楚看的入神，几乎要着迷。
　　她的灵魂已经随着他画的速写飘回到了过去。
　　就在鹿楚专注地欣赏着只属于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时，她再次翻过一张，人突然僵住，眸子呆滞地盯着画纸。
　　鹿楚看着纸张，上面的他俯下身低头捧着她脸吻的忘情。
　　她的心跳霎时失悸，呼吸都滞了瞬。
　　这……
　　是他们？
　　他们哪里这样过！
　　尽管家里只有她自己，但鹿楚还是羞躁的满脸通红，耳根发热。
　　她的眼眸快速眨动着，翻回前一页。
　　前一页他画的是她大一那年生日前夕那晚喝醉酒，他背着她到公交站台，手覆在她的手上捧着她脸颊的画面。
　　鹿楚又越过那张凭空出现的亲吻速写，翻到后一页。
　　后一页画的是她生日后一天陪他去医院做心理治疗时，他结束了治疗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忽然仰起脸来的画面。
　　在这两张速写中间，夹着一个他没有根据真实发生过的事画的一张速写。
　　还那么……暧昧亲密。
　　她生日。
　　口红。
　　鹿楚突然想起来有次他喝醉酒跑去宿舍楼下找她，池梦帮她薄涂了口红，而他却一下一下地给她擦掉了。
　　她当时还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他回的是：“就是因为太喜欢了。”
　　鹿楚忽而就明白了。
　　她咬住唇，旋即又染上些笑。
　　她又忍不住翻回那一张，红着脸很快速地看了眼，才继续往后翻去。
　　等鹿楚把他的速写本上画的所有速写都看完，才恍然从中抽离。
　　她起身，拿着速写本离开客厅，推开了梁璟卧室的房门。
　　因为有庄醒在，他的房间稍微有些乱，不过都是庄醒搞乱的，床上还扔着庄醒的衣服。
　　鹿楚进来只是想帮他把速写本放好。
　　哪能就这样放在客厅里，万一母亲回家看到了……总归不好。
　　鹿楚这样想着，随手拉开他书桌上的抽屉，正要把速写本放进去，但意外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一本书，就是那本《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一个本，是她给他的那个封面有小王子的本子，是张扬送她的生日礼物。
　　鹿楚轻蹙眉心。
　　小璟不是把书给自己了吗？
　　那本书现在在自己的宿舍啊，怎么……
　　鹿楚像是捕捉到什么，轻怔了下。
　　该不会，这本书才是庄醒买的？
　　她拿出来，翻看。
　　鹿楚记得当时庄醒在他念的那页折了个角，应该会有折痕的。
　　鹿楚快速地翻着，真的找到了有折痕的那页，正是庄醒念给小璟听的那段话在的那页。
　　那张扬送的这个本子……鹿楚想起当时梁璟说要买本子，挑了一个和张扬送给她的封面一模一样的。
　　而他，大概是在自己当是发的朋友圈看到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那个本子就是张扬送的？
　　鹿楚沉默了片刻，掏出手机来给周哲发了条短信。
　　周哲回：【他问了我，我如实告知。】
　　鹿楚哭笑不得。
　　小璟……真是个可爱的小气鬼。
　　鹿楚把速写本给梁璟放进抽屉里，然后就出了他的房间。
　　她在自己的卧室里翻找出要拿的重点笔记，放进她挎的帆布包里。
　　临离开要去见梁璟前特意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仪容。
　　.
　　鹿楚拎着一袋子给他们买的冰水到篮球场的时候，梁璟正穿着白色的篮球服奔跑在篮球场。
　　少年身高腿长，头上戴着黑色的发带，一身白色的篮球服，衣服上写着黑色的“23”，他的脚上踩着一双轻便的运动鞋。
　　“梁璟！”被江岸围堵的庄醒扬声喊了梁璟一声，毫不犹豫地把球传给梁璟。
　　梁璟动作矫捷地灵活躲开孟寒，他站在线外，轻轻跃起，手腕用力，一个远投，篮球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完美落入篮筐。
　　庄醒兴奋地高呼，跑向梁璟和他对锤了下拳头，然后击了个掌。
　　陶桃坐在观看区，冲江岸喊：“小书生你加油呀！”
　　喊完不经意间一瞥，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鹿楚。
　　陶桃瞬间扬起笑来，对鹿楚招手叫道：“学姐！这里！！！”
　　鹿楚这才收回一直盯在梁璟身上的视线，她对陶桃莞尔一笑，拎着东西走了过去。
　　“给你们买了水，”鹿楚把袋子放到一个座位上，细心地问陶桃：“喝冰的还是常温的？”
　　陶桃眨巴了下眼睛，开心地笑着说：“要冰的！”
　　鹿楚递给她一瓶冰水，陶桃接过来，特别满足，“谢谢学姐。”
　　两个人正说着，梁璟就已经看到了鹿楚。
　　他看到她穿着洁白的雪纺荷叶衫和牛仔短裙坐在场边，一头长发柔顺地披散，格外漂亮迷人。
　　梁璟直接扔掉篮球，“不玩了。”
　　说完就朝鹿楚快步跑过来。
　　庄醒在后面笑骂他：“重色轻友！”
　　孟寒拍了拍庄醒的肩膀，笑说：“走啊，休息一下。”
　　江岸已经朝着陶桃走去。
　　梁璟是真的没想到鹿楚会突然来这里，他惊喜地笑着跑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她，眼睛里闪着光亮，微微喘着气，嗓音清朗带笑：“小鹿你怎么突然来了？”
　　陶桃诧异地瞅着梁璟，心想这家伙越来越过分啊，现在都不喊“小鹿姐”了。
　　其他几个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接连喊她“学姐”“小鹿姐”，鹿楚本来想说的话因为别人在场有些说不出口，便比较官方地说：“回家拿份要复习的资料，顺路过来看看你们。”
　　“我买了水，你们自己拿。”
　　她正说着，旁边的陶桃就不满地叫了一声，“你干嘛！”
　　江岸的脸色泛红，皱着眉低声道：“这是冰的，你不能喝。”
　　“喝冰的才爽啊，这么热的天！”陶桃嚷了句。
　　江岸就是不给她，两个人为了一瓶水在那儿争抢起来。
　　庄醒和孟寒一人拿了一瓶，两个人站在中间，看看左边那对，又瞅瞅右边那对，最后单身的难兄难弟还很有仪式地碰了下水瓶才喝起来。
　　“算了，咱们撤吧，”庄醒对孟寒说：“璟儿不会再打了，小鹿姐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干别的。”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带我去转转。”
　　虽然才打了几场球，但男生的友谊永远都这么简单纯粹，快速地就能建立起来。
　　孟寒笑着对庄醒歪了点头，道：“那走着。”
　　两个人对梁璟和鹿楚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叫上陶桃和江岸一起离开了篮球场。
　　偌大的场地里只剩下鹿楚和梁璟。
　　一下子空旷安静下来。
　　梁璟在鹿楚的旁边坐下来，他出了汗，但身上并没有刺鼻难闻的汗臭味，而是洗衣液清香的味道中夹杂着另一种特别浅淡的香气。
　　鹿楚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瓶冰水，递给他。
　　梁璟拧开瓶盖，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瓶。
　　鹿楚扭脸看着他的喉结不断地上下滑动，薄涂了一层口红的嘴唇轻抿，无奈失笑地提醒他：“慢点喝，别呛到。”
　　梁璟喝完水拧上瓶盖，把水瓶随意放到一边，抿了抿嘴边的水渍。
　　鹿楚已经从他放在另一个座位上的帆布包里拿出纸巾来，抽出一张，伸出手给他擦着鼻尖和脸上的汗水。
　　梁璟身体微僵，他有些怔忡地凝视着鹿楚，视线最终落在她的唇瓣上。
　　涂了口红。
　　更加红润鲜亮，像是车厘子，想要让人咬一口。
　　梁璟挪不开眼。
　　他抬手抓住鹿楚给他擦汗的手指，攥在掌心，目光里翻涌着显而易见的情绪，他想做什么，从他的眼中一下子就能读出来。
　　因为太直白，丝毫不加掩饰。
　　鹿楚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像是触电般，又急忙仓皇地躲开。
　　有一瞬间，她心慌乱地想要把探出去的触角缩回来，于是稍微别开头，手要抽回。
　　梁璟没有放开，甚至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又将她的脸掰过来。
　　鹿楚快速地眨动的眼眸，清亮的桃花眼中倒映出他的样子，她紧张地咬住唇肉。
　　她出门之前特意涂了一层口红。
　　她本来就是想……也不能算勾引吧，就是想满足他的。
　　因为她也想。
　　但是这会儿，看到他真切地想要做什么，鹿楚太慌乱了。
　　她想找点什么话来说，大脑却有些不受控制，最后轻声说了句：“这是我第一次看你打篮球。”
　　梁璟抓着她手的那只手已经垂落下来，放在腿上，正在捏着她的指腹玩。
　　本来捧着她脸颊的手这会儿正轻轻地蹭着她微微泛红的侧脸。
　　听到她的话，梁璟的眉眼间染了笑。
　　“以后想看多少次就看多少次。”
　　鹿楚笑了下，“好。”
　　我想看你打篮球、羽毛球、乒乓球，想看你骑自行车，玩滑板，滑轮滑……
　　想看你一直这样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想，你永远的意气风发，一如此时的少年。
　　“啊你那个速写本，”鹿楚提醒道：“别乱放，我帮你收进你卧室的抽屉里了。”
　　梁璟一时没说话。
　　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可太多了。
　　鹿楚也是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不该提的。
　　一紧张怎么什么都说……
　　她轻咬了下嘴唇，撇开脸看向远处，希望梁璟没有听出什么端倪来。
　　但，怎么可能。
　　梁璟本就聪明。
　　“你看了速写本吗？”梁璟问道。
　　鹿楚有点不好意思，话语轻细：“不是故意的……”
　　“每一页都看了？”他盯着她，又问。
　　鹿楚抿着唇点头，目光躲闪地不肯看他。
　　“抽屉里的东西你也都看到了？”
　　“是……”
　　梁璟一点也不恼，告白的时候他就说过了，他对她是一眼万年，见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所以那些他幼稚的小心机，她发现就发现了。
　　因为喜欢她，才控制不住这样的。
　　但，有件事他真的很在意。
　　“口红，是专门为了见我涂的吗？”梁璟直白地问出口。
　　鹿楚很难为情地皱了皱眉，没答。
　　这要怎么说？
　　总不能说，我看到了你画的速写，来满足你。
　　多羞啊。
　　她突然想起自己该说什么来，望着别处声音很小地问他：“那次丢的那张速写，画的也是我吗？”
　　“是。”他毫不犹豫地坦然如实回答。
　　鹿楚本来还想问画的是她什么样子在做什么，但，她脸颊发热，仿佛快要烧起来，思维也迟钝，还没能开口，梁璟就抬手捧住了她的脸。
　　“小鹿……”他让她不得不微微扬着头看着他，语气有点像不满的撒娇：“你怎么都不看我？”
　　鹿楚的眼神闪烁慌乱，她不由自主地咬住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璟的眼眸变得深幽，眼底仿佛闪过一抹暗涌，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鹿楚放在腿上的两只手一点一点地蜷缩，想要抓住点什么。
　　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大得震着耳膜，几乎要直接穿破胸膛蹦出来。
　　梁璟缓慢地靠近她，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不断地在她的脸上流连，视线最终都会落到她的唇上。
　　鹿楚努力把不稳的呼吸放轻，感受到他越靠越近，鹿楚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他的大拇指在她的唇边徘徊着，旋即鹿楚就听到他低声说：“这次可以不用给你擦掉了。”
　　鹿楚还没怎么反应，唇瓣上就贴上了一抹冰凉的柔软。
　　她的双瞳放大，身体僵硬住，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
　　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梁璟在吻上鹿楚的那一刹那就尝到了一丝甜味，大概是她涂的口红的味道。
　　她的唇好软好香，像棉花糖一样。
　　彼此都是第一次亲吻，鹿楚身体绷的紧紧的，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而梁璟却知道生涩地一下一下轻轻吮。
　　好像无师自通一样。
　　但也仅限于，含一下她的唇瓣，再松开，继续贴上去。
　　没有再往深探，纯情又青涩。
　　鹿楚清晰地感受到嘴唇上的酥麻一路延伸蔓延遍布全身。
　　她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紧张到紧紧攥着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松展开。
　　鹿楚一只手抓住他腰间的布料，一只手抬起来，握住了他捧着她脸颊的那只手的手腕。
　　她微扬着脸，梁璟稍低头，就这样安静又温柔地亲吻着彼此。
　　这样的接触对他们来说，陌生却又上瘾。
　　梁璟也不知道要怎么亲，只是凭借本能，碰到她的唇再稍微退开，继续贴上去，一下一下，像是小鸡啄米般，仿佛永远不够，迟迟结束不了这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食髓知味地缓缓退离。
　　鹿楚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眸子里盛满了水光，潋滟又荡漾。
　　她目光迷离地望着他，让梁璟又忍不住在她的眼角轻轻吻了吻。
　　然后就把鹿楚紧紧地拥进了怀里，偏头亲着她的带着栀子花清香的秀发，嘴角盈满笑意。
　　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
　　最终还是等到了。
　　不再是他一厢情愿。
　　而是两情相悦，是他们彼此心甘情愿。
　　.
　　这天过后，没多久。
　　高考放榜。
　　梁璟成了这一年江河省的状元，总分735，比鹿楚当年还要高一些。
　　他的数学和理综都是满分，语文减掉10分，英语只丢了5分。
　　国内好几所顶尖高校都向梁璟抛出了橄榄枝。
　　但所有亲友都知道，梁璟只会选择明城大学。
　　因为，他爱的鹿楚在那里。
　　至于专业，所有人都觉得梁璟绝对会选择数学相关的专业。
　　然而，梁璟最终却选择了明大的法学专业。


第58章 你是我的03
　　庄醒在鹿楚放暑假回家前就离开了, 说是不要当一千瓦的电灯泡，也不要吃狗粮。
　　鹿楚放暑假那日，天气晴朗, 温度很高。
　　宋芝开了车和梁Z一起去学校接鹿楚。
　　在回家的路上梁Z忽然问：“宋姨，哪个驾校好一点？我想学车。”
　　宋芝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有些意外。
　　其实她也挺愿意让梁Z学车的, 但一想到几年前这个孩子经历过那么严重的一场车祸, 宋芝怕他落下了心理阴影, 所有就没有提过这件事。
　　没想到，他自己也有想要考驾照的想法。
　　宋芝还没说话, 坐在梁Z旁边的鹿楚就扭脸问：“小Z想考驾照？”
　　梁Z点点头，平静道：“这样以后有事出门方便些，也不用去哪儿都让宋姨特意腾出时间来。”
　　“我也想考。”鹿楚笑着说：“不然我们一起考吧？就从这个暑假开始。”
　　梁Z的嘴角勾出一抹笑, 欣然应允：“好。”
　　宋芝暗自叹气, 无奈失笑，等他俩说完才不紧不慢道：“等回家我帮你们看看哪个驾校更好些，给你们报上名。”
　　“好, ”鹿楚开心道：“谢谢妈。”
　　“谢谢宋姨。”梁Z也跟着道。
　　这样应着，两个人的手已经悄悄地攥在了一起。
　　当然是梁Z主动的。
　　鹿楚在被他抓住她摁在座位边缘的手指时脸颊就渐渐地泛起红来, 她扭脸看了他一眼，咬咬唇没说什么, 又撇回头望向窗外。
　　干净的车窗上清晰地倒映出她旁边的梁Z正眉眼染笑地瞅着她。
　　鹿楚的目光不小心和他透过车窗对视上，她快速眨了眨眼，飞快地别开了脸。
　　梁Z看到她这般模样，几乎要快忍不住从后面拥住她, 凑上前亲亲她的耳朵, 吻吻她的脸颊。
　　回到家后鹿楚把行李箱弄进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宋芝本想要去厨房做饭的, 但是梁Z执意要做这顿饭，宋芝前些天也尝过梁Z做的饭菜，知道他一直在学烧菜，也给过他一些建议，这会儿见他这么坚持，就没再争抢，笑道：“那我去给你们寻一下驾校，看看哪家比较好。”
　　梁Z淡笑着点头，“好。”
　　鹿楚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宋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正在查驾校。
　　“咦？”鹿楚没有看到梁Z，目光一直在寻，问宋芝：“妈，小Z呢？”
　　宋芝冲厨房抬了抬下巴，“在厨房。”
　　“这孩子，非要自己下厨。”她说着就笑起来。
　　鹿楚很意外，“小Z？做饭？”
　　宋芝挑挑眉，“怎么啦？这么惊讶？”
　　鹿楚想起他之前……
　　他才来这里的那天清早，把蛋煎糊，自己还摔倒在地，趴在一片碎瓷片中。
　　少年眼眶泛红，手上和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破碎的美丽，让人忍不住心疼。
　　那个画面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鹿楚实在想象不出来小Z做饭炒菜是什么样子。
　　她忍不住往厨房走去，把门推开一点缝隙，歪头瞅着正在炒菜的男生。
　　身高腿长的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黑长裤，站在那儿挺拔颀长，身上戴着她和母亲做饭时穿戴的粉色围裙，和他身上清冷的气质有种矛盾的碰撞。
　　他手中拿着锅铲，正在翻炒着锅里的菜，看起来还挺熟练的。
　　鹿楚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
　　旁边还在熬汤，梁Z用汤勺搅了搅，盛了一点凑在嘴边吹了吹，轻轻抿了下。
　　鹿楚踏进来，随手关好门。
　　她从他背后伸出手，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身，然后歪着头笑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梁Z把火调小，转过身拉着鹿楚到了旁边。
　　她背靠流理台，梁Z低头垂眸望着她，眼底含着笑，嗓音清朗道：“不用。”
　　“你给我做了那么多顿饭菜，这次是我做给你的，”
　　鹿楚莞尔，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轻声感慨说：“我们小Z真的长大了。”
　　梁Z撇了下嘴，稍微弯腰凑过来，吻住她。
　　鹿楚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母亲就在外面的客厅……
　　他的手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轻捏在她的下巴处，一下一下地亲吻着她柔软香甜的唇瓣。
　　虽然只是轻轻触碰而已，鹿楚都已经快要招架不住，呼吸急促身体发软。
　　在他来回啄了几口后，鹿楚偏开头，勉强稳住声线小声提醒：“菜……”
　　梁Z并没有松开她，而是长臂一伸，关掉了炒菜的那个开关，汤还得继续煮的。
　　锅里的汤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不断地往上腾升，缭缭雾气萦绕在这方空间里。
　　梁Z把鹿楚抵在流理台前，又继续俯身低头凑了过来。
　　这次不再只是单纯地碰碰嘴巴。
　　而是在厮磨了片刻后，撬开了她的贝齿。
　　鹿楚的长睫乱颤了片刻，紧张地抬手抵在他的肩膀处，想要推开他，但她的手腕被梁Z握在掌心，使不上力。
　　软滑，湿濡。
　　陌生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快速地沦陷。
　　在热汤咕嘟咕嘟的声音里，参杂着他们接吻时发出的细微声音，暧昧黏腻。
　　鹿楚一开始是真的好怕母亲万一出现，看到这幅场景。
　　后来……后来她被他撩拨到，哪里还有空瞎想其他的，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和他接吻这件事。
　　绵长的一吻结束时，鹿楚低垂下通红的脸抵在梁Z的肩前，胸脯起伏，不断地喘着气，缓解着第一次这样接吻带来的刺激。
　　身体还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仿佛就连指尖都在发麻。
　　梁Z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回味着刚刚的这个吻，心满意足地勾起唇来，笑了。
　　小鹿姐平常看起来温柔又大气，但谈了恋爱后，也会有小女生的一面，尤其在这件事上，永远那么乖，一直顺从着他。
　　本来进厨房确实是想帮忙的，但是被他不容分说就索取了一番，鹿楚不敢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勉强平复了一下就不管他了，躲出了厨房。
　　“楚楚。”宋芝叫她。
　　心思还在梁Z身上的鹿楚蓦地听到母亲喊自己，有些慌乱，问：“啊？怎么了？”
　　宋芝见她反应这么大，而且这张脸……白中透粉，眼神也略有娇俏，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不过宋芝没说她不对劲，只是招招手让鹿楚过去。
　　等鹿楚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宋芝把笔记本的屏幕往鹿楚面前转了个角度，说：“这家怎么样？我综合对比了下，觉得这个还不错。”
　　鹿楚哪里看的下去，她粗略浏览了眼，便点点头，应道：“好。”
　　梁Z一个人做了一顿午饭。
　　糖醋里脊，麻婆豆腐，青菜炒肉，糖醋鱼，还有一个牛腩汤。
　　这些，都是鹿楚给他做过的。
　　那个菜谱本上也都有记录。
　　鹿楚走到桌前看到这几道菜，笑着说：“看起来很不错诶。”
　　她低下头闻了闻，“好香。”
　　梁Z已经夹了一块里脊送到她的嘴边，“尝尝。”
　　鹿楚的手把自己披散的长发抓成一把，正在绑头发，见他一只手在筷子下面虚接着喂了过来，就张嘴吃了下去。
　　“唔。”鹿楚咀嚼着，满足地眯起眼来，嘴巴被食物占着不好说话，刚好她绑完了头发，便对梁Z竖了个大拇指。
　　梁Z的唇边浮出笑，又用筷子夹了块，放进自己嘴里。
　　鹿楚这才意识到，他用的还是刚刚喂她吃的那双筷子。
　　她不免想起刚才两个人在厨房里接吻时的场景来。
　　鹿楚的脸颊晕染出一层薄红，她拉开椅子坐下来，低垂着头开始吃饭。
　　梁Z瞅到她耳朵都在泛红，嘴角轻勾，又往她碗里放了块他剔除了鱼刺的肉块。
　　鹿楚红着脸轻声说：“你不用给我弄，自己吃。”
　　梁Z笑而不语，目光温柔。
　　鹿楚匆忙撇开视线。
　　.
　　这天过后，梁Z和鹿楚就开始了他们结伴学车的旅程。
　　不去驾校的时候他们就出门，对宋芝说是去逛街，其实是去约会。
　　这个暑假因为两个人关系的改变，对他们来说也变得很有纪念意义。
　　鹿楚和梁Z每天晚上回各自的房间睡觉前都会互道晚安。
　　很多时候宋芝都比他们回房间休息早，所以梁Z还会趁机讨要一个晚安吻。
　　鹿楚一开始还害怕万一被突然拉开门出来的母亲看到要怎么办，后来次数多了，她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甚至会纵容梁Z吻好一会儿都不会推开他。
　　有时遇上宋芝出差，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梁Z就会更放肆。
　　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鹿楚用投影仪看电影，两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会亲一下。
　　热恋期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每天都粘在一起都不会腻，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可以和对方相处。
　　哪怕一刻见不到都会想的发疯。
　　梁Z家人忌日那天宋芝在别的省市出差，所以只有鹿楚陪着梁Z去了墓地。
　　两个人手牵着手站在他家人的墓碑前。
　　鹿楚在看到遗像上笑容灿烂的梁珏，嘴唇轻抿着也牵了一抹笑容。
　　珏珏，我和小Z在一起了。
　　他们在墓地前呆的时间不太久，梁Z就对家人鞠躬，随后拉着鹿楚往外走去。
　　“我刚跟他们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梁Z话语轻快地对鹿楚说道，“之前都只能说，这是我小鹿姐。”
　　“每次说你是我小鹿姐的时候都好不甘心。”
　　鹿楚攥着他的手指，轻笑反问：“那现在呢？”
　　“还是不甘心。”
　　鹿楚意外，仰起脸来看向他，不解道：“为什么？”
　　梁Z垂眸望着她，低声说：“因为我更贪心了。”
　　“我想有一天可以跟他们重新介绍你的身份，说，这是我未婚妻，这是我妻子。”
　　鹿楚的脸颊“腾”的一下就爆红，身体几乎都要烧起来，她别开头，羞赧地小声咕哝，“你想那么远。”
　　“是，”梁Z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扣紧她的手指，缓慢而认真地说：“我都想到了我和你生死共白头的场景，想过无数遍。”
　　鹿楚心里又甜又酸。
　　像是吃了颗水果糖。
　　都说跟比自己年龄小的男孩子谈恋爱会相对累一点，也会更没有安全感。
　　因为男孩子本身比女孩子晚熟，如果还是姐弟恋的话，就会更加突显男生的幼稚，不沉稳。
　　但鹿楚从来没有感觉到小Z有哪里不好。
　　他是小了她三岁，但他是聪颖懂事的，也比他同龄的男孩子更稳重些。
　　或许因为年少经历的事太沉重，让他变得心智早熟。
　　尽管有时也很幼稚，但她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只会感觉他可爱。
　　至少到目前为止，在这段感情里，他从未让她不安心过。
　　两个人正牵着手往外走，忽然看到一个人抱着一束花缓缓走过来。
　　鹿楚眨了下眼，确定是周哲，便扯了一下梁Z和他交握的手。
　　梁Z收到信号，抬眼望去，也看到了周哲。
　　“哥。”梁Z喊了周哲一声，对方抬头看过来。
　　鹿楚和梁Z手牵手站在他面前不远处。
　　周哲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嘴角露出浅淡的笑。
　　“终于在一起了？”他停到他们面前后问道。
　　鹿楚还没回答，梁Z就用手虚掩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鹿楚也才登时想起来，梁Z对花粉过敏。
　　她立马把梁Z扯到身后，推开一点，对周哲轻蹙眉不好意思地说：“小Z花粉过敏。”
　　“要不你先去看珏珏吧，我们一会儿再说。”
　　周哲点点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梁珏的墓碑前。
　　梁Z揉了揉鼻子，缓了会儿才觉得好受些。
　　鹿楚从包里拿出纸巾来递给他，梁Z擦了擦，目光落在周哲身上，呢喃：“哥是特意回来一趟看姐姐吗？”
　　鹿楚轻叹了声：“应该是吧。”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鹿楚就联系了周哲，说假期约出来一起玩，周哲说的是他这个暑假要在海城实习，不回来了。
　　然而，到了这一天，他还是来了。
　　“爽姐呢？”梁Z扭脸问鹿楚。
　　鹿楚皱眉回：“爽说她在海城找了份实习，想毕业前多拿点实习经验，以后进台里或许有帮助。”
　　江爽虽然和周哲在同一所大学，但江爽学的是新闻专业。
　　至于周哲和江爽之间，鹿楚和梁Z也不太清楚，只是大概看出来江爽是喜欢周哲的，但周哲心里有个梁珏，所以对江爽一直都很冷淡，保持在朋友界线外，从不逾越。
　　等周哲走过来，三个人一起出了墓地，梁Z对周哲说：“哥，今晚一起吃个饭吗？”
　　周哲犹豫了下，点头答应，随即就给他的导师打了通电话，说自己明天再回海城。
　　三个人没有出去吃，而是让周哲跟他们回了家。
　　梁Z非要让周哲尝尝他的手艺。
　　后来两个人喝起酒来，鹿楚不打扰他们聊天，去厨房看着还在煮的骨头汤。
　　梁Z对周哲说：“哥，你别想我姐了，她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他又说了一遍，眼眶瞬间变红，继续道：“可是，你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啊。”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喝了酒的梁Z话也多起来，或者说，在周哲面前，他从没想过吝啬话语。
　　“我都可以走出来，你也可以，对不对？”
　　周哲没有说话，只是一口闷了酒。
　　梁Z又说：“走出来不等于忘记她，你的过去有她属于她，但也只是过去了，你的将来应该属于你自己。”
　　“其实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爽姐对你怎么样，我不劝你非要和她在一起，”梁Z也喝下去一杯，又重新给他们倒好，低声说：“我只是想说，无论是谁，哪怕不是爽姐，只要你真心喜欢，就试试吧。”
　　过了良久，周哲一口气灌了三杯下去，才对梁Z低喃：“小Z，我觉得我现在正在失去她。”
　　“我很难过，很慌，又很无力，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抓不住。”
　　梁Z笑了笑，“不是失去，不会再失去了，哥。”
　　“你尽管跟着心选择好了。”
　　鹿楚在厨房里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她垂着眼，缓慢地搅动着锅里的热汤，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的，眼睛酸胀。
　　……
　　周哲离开后，梁Z靠在沙发上，醉醺醺地呢喃着什么，而后就发出一声呜咽。
　　鹿楚在他的身旁坐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脸，唤道：“小Z？小Z……”
　　梁Z睁开眸子，看到鹿楚在他眼前。
　　他鼻头一酸，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出来。
　　男生立刻倾身抱住鹿楚，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哽咽着说：“我也很难受。”
　　“我也觉得，我爸妈我姐姐离我越来越远了。”
　　醉酒的他哭的很伤心，像个丢失了最心爱东西的孩子，抽噎着对鹿楚呢喃：“可我没有告诉哥，其实不是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是我们自己正在往前走，是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鹿楚的眼中氤氲着水雾，她轻轻拍着梁Z的后脊背，轻声道：“他会明白的。”
　　他那么聪明，心里肯定都明白。
　　“小Z真的很棒，坚强又懂事，”鹿楚揉着他的柔软的短发，话语温柔：“我最爱小Z了。”
　　梁Z的身体微僵，他缓缓地退离开一点，眼角还挂着泪滴，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着鹿楚，低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鹿楚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轻蹭着帮他擦去泪痕。
　　她望着他，目光清亮，又认真地轻软着嗓音说了一遍：“鹿楚最爱小Z了。”
　　梁Z的眼角滑落下一滴泪，他捧住她的脸就吻了上去。
　　从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更激烈更缠绵。
　　也没有哪一次，他一边掉着泪一边动情地吻她。
　　我也最爱小鹿了。
　　梁Z也最爱小鹿了。


第59章 你是我的04
　　梁Z和鹿楚在驾校学的很顺利, 每次考试都是一次过，最终两个人在九月初开学之前就一起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驾照。
　　大一开学的那天，宋芝本要开车送梁Z和鹿楚去学校的, 但最终是梁Z开车上路，宋芝在副驾驶帮忙看着他不要出什么差错。
　　一路都很顺畅, 梁Z虽然是新手上路, 但胜在聪明, 反应敏捷，而且开车时也很专注, 又不会过于紧张。
　　所以这一路过来还算平稳。
　　因为开学季，学校门口的车太多了，梁Z和鹿楚就没有让宋芝送他们进去。
　　两个人在学校大门外下了车, 从后备箱拎下他们的行李箱来就让宋芝回去。
　　宋芝嘱咐鹿楚：“那小Z要买的被褥和洗漱用具这些, 楚楚你带他去买啊，你对这里熟些。”
　　鹿楚轻笑，应道：“好, 我知道啦。”
　　等宋芝缓慢地调转车头离开，梁Z和鹿楚一同往前走去。
　　梁Z很自然地把鹿楚手中的行李箱接过来, 一手一个推着往前走。
　　鹿楚就挎着个包跟在他身边，两个人一看上去就像对登对的情侣。
　　“先去哪边？”鹿楚从包里摸出一颗牛轧糖来, 边剥糖纸边仰起脸问他。
　　梁Z沉吟了两秒，回说：“去我宿舍吧，等我这边弄完，我送你过去。”
　　他刚说完, 鹿楚的手伸过来, 喂了他一颗糖吃。
　　梁Z稍低头，把糖块含进嘴里,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唇还蹭了她的指尖一下。
　　鹿楚缩回手，轻轻捻了捻手指。
　　她没有异议，两个人在进了学校后就左转拐向男生公寓在的方向。
　　正值开学日，不仅有大一新生，还有其他年级的学生也返校。
　　虽然各个年级混杂，但由于大一新生要在一楼的宿管处出示录取通知书登记拿宿舍钥匙，所以跟着新生一起来的家人也会被允许陪同上楼。
　　于是在这所学校已经呆了三年的鹿楚因为梁Z的原因，第一次进了男生公寓。
　　她有点小心翼翼地跟着梁Z往前走，目光像是受了惊的小鹿，水汪汪清泠泠地瞅着四周。
　　“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男生公寓。”鹿楚轻声对梁Z说。
　　梁Z正男友力爆棚地轻轻松松拎着两个行李箱爬楼梯，听闻笑了下，回她说：“很新奇吗？”
　　鹿楚眨了眨眼，说：“有点……”
　　梁Z的宿舍楼层不算太高，在三楼，和鹿楚在的楼层一样。
　　正对楼梯口，325寝室。
　　梁Z走到宿舍门口时发现没有锁门，大概知道有人在了，他扭脸看了眼鹿楚，还没说话，鹿楚就率先道：“我在这儿等你吧，你放下行李我们就去买东西。”
　　“好。”梁Z应下，推开门，里面确实有个人。
　　不过是梁Z的老熟人。
　　孟寒。
　　梁Z一见他，脸上就浮出笑。
　　他推着一黑一粉行李箱进来，喊了声：“班长。”
　　坐在椅子上的孟寒也笑，“我就猜会不会是你。”
　　当初梁Z选择了明大的法学专业，孟寒第一志愿也报了这个专业，虽然分数没有梁Z那么高，但也是超过一本线好几十分的选手，所以不出意外就被明大的法学专业录取了。
　　而江岸和陶桃结伴去了沈城读大学，庄醒则被家里安排出国念书去了。
　　既然不是别人，梁Z就把鹿楚拉了进来。
　　本来说放下东西就走的梁Z和鹿楚也不着急了，坐下休息了会儿。
　　宿舍里还没有添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空荡荡的，桌椅也有点蒙灰，梁Z是在用湿巾擦过一遍又有纸巾擦干净后才肯让鹿楚坐下。
　　孟寒看到鹿楚后笑着喊了声学姐，然后就给他们一人递了一瓶水。
　　本来是买了四瓶的，打算给每个舍友分一瓶。
　　但谁知道舍友是梁Z，还带了学姐过来，孟寒就直接给了他们两瓶。
　　至于剩下的两个舍友……一会儿出门顺路再买就好了。
　　梁Z还给他一瓶，只留了鹿楚手里那一瓶。
　　他从鹿楚手中拿过矿泉水来，轻轻松松地帮她拧开，又递给她。
　　鹿楚也确实有些渴，就就着瓶口喝了些。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梁Z又从她手中拿走了矿泉水，无比自然地仰头喝了起来。
　　鹿楚：“……”
　　她盯着他看的眼眸扑闪了几下，旋即别开头，脸色泛起红。
　　孟寒倒是见怪不怪，还调侃梁Z说：“你能不杀狗吗？”
　　梁Z挑挑眉，不置可否。
　　“一会儿我们要去买东西，一起？”梁Z问。
　　孟寒说：“然后继续虐我是吗？”
　　“你们去吧，我再坐会儿。”他笑道：“晚点再去置办东西。”
　　梁Z和鹿楚休息了会儿就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
　　鹿楚领着梁Z去买被褥、被单床单、还有各种洗漱用具和生活用品。
　　等两个人提着东西满满当当地再次返回梁Z宿舍的时候，正听到宿舍里有人惊讶道：“我去！我们这个舍友是不是有一颗少女心？用如此粉嫩的行李箱。”
　　孟寒还未开口说话，梁Z就推开了门。
　　寝室里的另外两个人已经到了。
　　“你好，我叫康嘉明。”一头干净利落黑色短发戴着黑边眼镜的男生对梁Z温和的笑着自我介绍。
　　另一个就是刚刚说话的本尊，一头栗色的锡纸烫。
　　他正瞅着梁Z，然后“哇”了下，惊讶道：“你就是今年江河省的理科状元梁Z吧？”
　　梁Z还未说话，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跟着梁Z进来的鹿楚身上。
　　鹿楚刚把东西放下，就听锡纸烫不太确定地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啊？”
　　她扭了头看过去，才发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鹿楚微微笑道：“我吗？”
　　锡纸烫眨了眨眼，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你不是那个……三年前进明大的高考状元吗？！”
　　鹿楚：“……”
　　记忆力挺好啊。
　　“我丢！”锡纸烫兴奋道：“我居然一下子见到两届状元同框了！”
　　孟寒：“……你以后会经常见到的。”
　　锡纸烫：“？”
　　“为啥？”茫然。
　　孟寒：“……”懒得说。
　　梁Z也没回答他，鹿楚只是笑了笑。
　　梁Z没打算现在就收拾这些，他扭脸对鹿楚温声道：“送你过去？”
　　鹿楚嘴角轻扬，笑着点头：“嗯。”
　　梁Z便拉过那个粉色的行李箱，声音淡淡地对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说：“我出去下。”
　　旋即，就伸手牵住了鹿楚，拉着她往外走去。
　　鹿楚也礼貌地对他们淡笑轻声说：“再见。”
　　锡纸烫：“！！！”
　　“这这这……他们……”他震惊地指着梁Z和鹿楚十指交握手，“他们！！！”
　　孟寒提醒：“我说了以后你会经常看到他们同框的。”
　　锡纸烫：“状元和状元，好般配哦，神仙爱情。”
　　“哎，不对啊，”他突然迷惑起来，“中间隔着两届呢，他们怎么认识的啊？”
　　孟寒：“……”
　　锡纸烫：“哇！他们还是姐弟恋吧！”
　　孟寒：“……”
　　康嘉明：“……”
　　.
　　从男生宿舍的公寓出来，梁Z一手拉着鹿楚的行李箱，一手牵着鹿楚，倒像是送她来上学的。
　　因为两个人的颜值都很高，而且鹿楚这几年在明大也有些名气，一路走来招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你们从明天开始就要军训了，会很热。”鹿楚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仰起脸来对梁Z说：“我有防晒喷雾，你拿去用吧？”
　　梁Z不拒绝，应道：“好。”
　　“那等会儿我给你拿下来。”鹿楚说完走垂下头，轻声咕哝：“我想想还有什么……”
　　梁Z侧头垂下眼眸看向她，只见她轻蹙着眉，思考的很认真。
　　他忍不住晃了晃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嘴角噙笑说：“好啦，应该也没别的了。”
　　“你先把东西放下，一会儿我们去吃饭。”走到女生公寓楼下，梁Z对鹿楚话语清朗道。
　　鹿楚点点头，正想从梁Z的手中接过行李箱来，结果他却把拉杆收回，很随意地坐在行李箱上，微微岔开腿，伸手将她一把拉近。
　　梁Z双手握着她的，轻轻摩挲。
　　这样坐着，他稍微矮她一点点，只好仰着脸看她。
　　鹿楚低头瞅着他，因为倏然的靠近，她有些羞窘，话语轻细：“怎么啦？”
　　“没怎么，”梁Z抬手揽住她的腰肢，嘴角微翘说：“就想抱抱你。”
　　鹿楚也搂住他的脑袋，眉眼弯弯的在他的头上轻轻揉了几下，然后就将手撑在他的肩膀上，眼睑垂敛地瞅着她，目光柔和。
　　突然有种在她的心里冲动滋生。
　　要不……亲亲他？
　　“小Z。”她嗓音轻软地唤了他一声。
　　梁Z仰起脸来，鹿楚的手捧住他的脸，微微低头在他的唇角轻轻亲了下。
　　梁Z目光有些怔地望着她，仿佛没想到她会突然亲自己。
　　因为她也没主动吻过他。
　　在这段感情中，主动的是他，撒娇的是他，耍赖的也是他。
　　她只是纵容，顺从，接受。
　　梁Z的喉结滑动，很明显。
　　鹿楚在亲完后就霎时脸热起来，她急忙要推开他，但是梁Z箍得紧，鹿楚没有挣脱开。
　　而后，她的下巴就被他轻捏住，梁Z仰着头凑过来，精准地捕捉住她柔软的唇瓣。
　　鹿楚的心跳停了一拍，旋即又快速地跳动起来。
　　他一只手还搂着她的纤纤细腰，另一只手已经从她的下巴处移开，覆到后颈，用了点力扣住，鹿楚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往前挪了下。
　　她的眼眸闭着，乌黑浓密的长睫乱颤，抵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点一点的蜷缩起来，揪紧了他黑T恤的布料。
　　梁Z像是不满足，直接让鹿楚坐在了他的一条腿上。
　　鹿楚惊吓地睁开眸子，她的眼中水波潋滟，萦绕着迷离的水光，还未反应过来，梁Z复而又吻了上来。
　　强烈又温柔的吻让鹿楚几乎要软在他的怀里。
　　鹿楚并不知道，自己被梁Z抱着亲吻的时候，池梦她们就在宿舍的阳台上欣赏了全程。
　　等鹿楚身体泛软双手无力地好不容易拖着行李箱到了宿舍，池梦就忍不住调侃：“楚楚，你可以啊，都会撩弟弟了？你看你把他撩的，亲的那么难舍难分。”
　　鹿楚：“……”
　　本来就泛红的脸这下直接红透，她的眼睛忽闪乱瞥，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轻声辩驳：“我没撩。”
　　“哼，”池梦笑道：“都主动亲人家了还不撩呐？”
　　“我这样跟你说吧，他这么喜欢你，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诱惑。”
　　“更不要说你突然主动亲他了，那你简直就是玩火。”
　　鹿楚：“……”
　　玩火。
　　听起来有点严重。
　　鹿楚缓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打开行李箱，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那瓶防晒喷雾来。
　　在离开宿舍前她站在穿衣镜前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拨弄了下头发。
　　“我下楼啦，午饭不用管我。”
　　池梦在后面笑骂：“有了弟弟忘了姐妹。”
　　鹿楚拿着防晒喷雾下楼，走到梁Z面前，把东西递给他的那一瞬间又觉得让他用手拿着这个东西好麻烦，于是又塞进自己的包里，说：“先放我这里吧，等你回宿舍的时候给你。”
　　“嗯。”梁Z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我们去吃什么？”鹿楚问道。
　　梁Z说：“火锅？”
　　“唔，”鹿楚莞尔，“好啊。”
　　“学校附近有一家火锅店很好吃，带你去吃一下。”
　　等两个人到了火锅店门口，梁Z眯了眯眼。
　　就是这家店。
　　鹿楚大一那年过生日，喝了酒，他过来接她的时候，就是在这家店门口，看到鹿楚身边有别的男生。
　　“你大一生日那晚就是在这家店和朋友吃的饭。”梁Z话语笃定地说。
　　鹿楚愣了下，而后扬起浅笑，回他：“是。”
　　两个人走进去，找了个位置。
　　让鹿楚意外的是，梁Z把蘸料盛好端过来后并没有坐到她的对面，而是在她的外侧坐了下来。
　　因为火锅店的作为设计是沙发卡座，他们选的桌可容纳四人，所以这样两个人坐同一边完全没有问题。
　　对于他的行为鹿楚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本来只是个舍友一起的，后来稀里糊涂就跟班上的一个男生宿舍拼了桌。”
　　“稀里糊涂？”正在拿笔在菜单上划汤底和配菜的梁Z疑问。
　　鹿楚无奈道：“对啊，我当时喝了酒，不怎么在状态，是池梦她们同意的，因为夏夏和那个宿舍的一个男生正在暧昧期，池梦想着趁机可以拉近一下他们的感情，但没想到白启对我……”
　　这些事都是后来池梦对她说的，包括池梦借用她手机是联系了梁Z过来，鹿楚也是事后才知道。
　　梁Z轻轻哼了声，把点好的单子交给了服务生。
　　鹿楚看到他这样，失笑说：“干嘛啊你，还不爽？”
　　“就不爽，”梁Z翻旧账，“看到其他男的围着你转你还想让我怎么爽？”
　　鹿楚轻叹，小声说：“我又不喜欢别人。”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梁Z的兴趣，他扭脸看着鹿楚，乌黑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光，嘴角噙笑问鹿楚：“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鹿楚被问住，眨了眨眼没立刻说话。
　　鸳鸯锅底和肉卷被端上来，鹿楚抬手要绑头发，梁Z从她的手腕上撸下皮筋来，让鹿楚正对着他，他的双手轻轻地拢住她柔顺的长发，帮她慢慢又生涩地绑好头发。
　　这样从旁人的视角看起来像是他要拥抱她。
　　鹿楚仰脸望着他，轻咬了下唇，旋即才轻轻开口，慢吞吞地说：“我也不清楚。”
　　梁Z默不作声地瞅着她，鹿楚扭过头，用筷子杵着蘸料，头低着，眼睫垂下又上扬，反复几次后，她说：“清晰意识到的时候，应该是和你第一次一起过年那晚。”
　　“但应该更早。”
　　“在更早之前，我就对你动了感情。”
　　鹿楚说完扭头看向梁Z，冲他有点腼腆地微红着脸笑了下。
　　女孩子的脸上晕染着绯色，她的眉目如画，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漂亮的眸子清亮透彻。
　　给她绑的头发有一缕已经松垮垂在鬓侧。
　　梁Z抬起手来，帮她把那缕发丝拢到耳后。
　　唇角也漾开一抹淡笑。
　　鸳鸯锅里的汤水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梁Z在给鹿楚拢好发丝后手就停留在了她的侧脸上。
　　他想亲她。
　　也没忍着。
　　就这样凑过去在她的红唇上轻轻啄了下。
　　第一次和小鹿姐你坐在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不再只能坐在你的对面，和你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有没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坐到你的身侧，想搂你就搂你，想亲你，就亲你。
　　事实证明，有那一天的。
　　现在就是。
　　吃完火锅后梁Z把鹿楚送回宿舍，然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结果鹿楚到了宿舍才发现，防晒喷雾忘记让梁Z拿走了。
　　只好再找机会给他。
　　晚饭鹿楚没有和梁Z一起吃。
　　两个人都跟各自的舍友吃的。
　　鹿楚吃过晚饭就没什么事了，梁Z他们作为大一新生，按照规矩和往届的经验，是要穿上军训服去操场，和自己的教官进行初次见面认识的。
　　就跟鹿楚他们当初一样。
　　所以这晚，鹿楚在宿舍坐着的时候，梁Z和舍友在操场等着教官说解散。
　　梁Z在微信上对鹿楚说：【好无聊，不高兴。】
　　鹿楚失笑：【忍忍。】
　　梁Z发了个小声哔哔的猫咪表情包。
　　鹿楚回了他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然后鹿楚就拿上手机要出宿舍，离开前对其他三个舍友说：“我出去一趟。”
　　池梦摆摆手，说：“替我向弟弟问好。”
　　江一：“加一。”
　　夏夏：“加二！”
　　“好，”鹿楚笑笑，“走啦。”
　　鹿楚到操场外时，入眼全都是迷彩服，让她一下子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从哪儿寻起。
　　鹿楚拿出手机来，正要给梁Z发消息问问他的大概位置，她也好找过去。
　　然而，鹿楚还没来得及发，梁Z的消息就率先蹦了出来。
　　【我高兴了。】
　　【我看到你了。】
　　【你就在原地等我。】
　　【我解散就过去找你。】


第60章 你是我的05
　　鹿楚看到他的消息后抬眼望向操场, 发现刚巧方队们陆陆续续解散了，一群群的大一新生正在接连起身离开。
　　鹿楚复而低头，回了梁Z一句：【嗯, 好。】
　　虽然梁Z说了他会过来找她，但鹿楚还是张望着寻起了他的身影。
　　只不过还没两分钟, 她的手就被人从身后拉扯住。
　　正站在将操场围起来的铁网外的鹿楚转过身, 梁Z穿着一身迷彩服就在她的眼前。
　　身高腿长的他拉着她的手指, 眉目疏朗，嘴角噙笑道：“我在这儿。”
　　鹿楚仰脸看着他, 眉眼间染了些笑。
　　这个场景好像他高考结束那天，他也是这样从身后牵住她的手，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两个人没有挪地方。
　　梁Z看起来心情不错, 问：“你怎么过来了？”
　　鹿楚被他这么问了, 也就说了个看起来很合理的理由：“把防晒喷雾拿给你。”
　　梁Z登时有点闷下去，似乎不太满意地“哦”了声。
　　就在这时，梁Z被身后经过人群不小心碰了下, 他一瞬间就往前倾来。
　　梁Z手疾眼快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了铁网，另一只手摁在了鹿楚的肩膀处。
　　鹿楚的后背也猝不及防贴到了铁网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倏然被拉近, 鹿楚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就在梁Z想要退开些时，鹿楚突然抬起手来, 揪住了一点他腰两侧的衣服。
　　在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里，梁Z清晰地听到他面前的女孩子很轻地说：“想见你。”
　　梁Z垂下眼眸，低头看着她。
　　鹿楚正巧别开眼，错开了他的视线。
　　操场里的路灯还亮着, 浅淡的光晕蔓延到这边时已经很薄弱, 但足够他看清眼前的姑娘，已经红了脸。
　　梁Z抿嘴轻笑了下, 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抬起来扣住她的后脑，把人给摁进怀里。
　　他稍微低头，用下巴蹭着她柔顺的秀发，学着她用很轻的气音在她的头顶上方低低道：“你怎么知道我正在想你？”
　　“本来，你不过来的话，解散了我也要过去找你的。”
　　身后不断经过他们的穿着迷彩服的大一生看到一个和他们同级的男生怀里搂着一个穿着雾霾蓝桔梗长裙的女生，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甚至很惊讶好奇地猜测这个女生是他们同级生请了假不用参加军训所以没穿军训服，还是说……是其他年级的学姐。
　　梁Z的舍友从他们身后经过时，孟寒瞅见梁Z嘴角翘着，那放肆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默默撇开了眼。
　　康嘉明也没大惊小怪，只有锡纸烫惊呼了声，说：“他们抱了！”
　　孟寒：“……崔航，情侣之间抱一下很怪吗？”
　　崔航眨巴眨巴眼，“啊……不怪，我就惊叹一下！这可是……两届的高考状元。”
　　“怪不得梁Z刚才一解散就跑没影了，原来是要找学姐。”
　　“要不我拍个照记录一下吧？”
　　孟寒：“……”
　　康嘉明：“……”
　　“走吧你。”孟寒拉扯着这个傻里傻气的舍友从梁Z身后走过。
　　鹿楚被梁Z抱了好一会儿。
　　她的头就贴在他的胸膛上，清清楚楚地听着他的心跳。
　　越来越快，越来越没有节奏。
　　鹿楚不知怎的，蓦然想起她上大一过生日那晚，在那个公交车站，也是这样贴靠着他，听着他胸腔里的没了节律的心跳声，还抬起手腕看着表计时一分钟数他的心跳。
　　当时是……多少？
　　125？
　　好像是这个数字。
　　可是，怎么感觉他此时此刻的心跳比那个时候还要剧烈快速？
　　鹿楚正默默数着他的心跳，梁Z就缓缓松开了她，手顺势牵住她的，滑入她的指缝。
　　鹿楚被打断，只好作罢。
　　这会儿这条路上的学生已经很少，大部队在刚刚走过去了，身旁经过的人寥寥无几。
　　“啊，”鹿楚突然想起来，“你们军训期间作息时间比较紧。”
　　“你……”
　　她正要单手打开斜挎的包包给他拿防晒喷雾，想让他直接回宿舍，赶紧趁着还有时间洗洗就睡。
　　但是却被梁Z打断。
　　他握着鹿楚的手，对她说：“先送你回去。”
　　“时间……可能来不及，”鹿楚对他笑了下，话语温柔道：“我自己能回的，你别耽误了作息，被教官抓住……”
　　“先送你回去。”梁Z的语气强硬，固执道。
　　鹿楚无奈轻叹，没再执意说什么。
　　她知道小Z性子里有些执拗，有时候他决定了的事，谁说谁劝都不管用。
　　再无言，只是这样手拉手往前走。
　　像是争执后的沉默，又不算吵架。
　　但就是觉得，气氛怪怪的。
　　鹿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直在走神。
　　就连到了她宿舍楼下都没发觉。
　　梁Z本来都停下脚步了，鹿楚还在自顾自地往前走。
　　他终于发现了她一路过来都在神游。
　　梁Z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后，抿抿唇，突然用力往后一拉，鹿楚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后转去。
　　在她刚惊回神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被他封住。
　　梁Z像是不痛快，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看到她吃痛皱眉，他又心疼地轻轻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吻住被他咬过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专注，”梁Z低声问她：“都不知道已经到你宿舍楼下了？”
　　鹿楚惶然地扭脸看了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送回来了。
　　“没想什么，”她快速地眨了眨眼，垂下头不看他，话语很轻很快：“那你回吧。”
　　“别迟到了，耽误休息。”
　　说完鹿楚就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转身快速往公寓走去。
　　走了几步后又突然折回来，把一瓶东西塞进他手心，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宿舍楼里。
　　梁Z站在原地，到嘴边的话都没说出口。
　　他的唇线拉直，漆黑的眸子暗下光彩。
　　好像……
　　闹别扭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似乎挺莫名其妙的。
　　他们谁都没有说重话，谁都没有吵红脸，甚至都没有吵，就成了现在这样。
　　其实在刚刚他说完第二遍要送她回来的话后，他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好像有情绪了。
　　但是梁Z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让她高兴。
　　他就是要送她回来的。
　　不会妥协。
　　他当然懂她的意思，怕他回去迟到，受罚。
　　但那都没关系。
　　在他这里，她最重要。
　　其他一切都无所谓，他也不在意。
　　可梁Z到底年纪小，在感情上也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他没有任何的经验，只一股脑凭借自己的满腔爱意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不懂收敛。
　　他总想要对最爱的她付出所有，要待她最好最好，却忽略了有时候他对她好的方式，会让她有负担。
　　鹿楚回到宿舍后觉得心堵。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可能是因为梁Z执意送她回来这件事，也或许是因为，她和他没有在临分开前把矛盾说开。
　　鹿楚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想要和梁Z在微信上说点什么。
　　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宿舍里的三个人见鹿楚从回来后就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挺惊讶。因为实在想不到鹿楚和梁Z之间有什么能让她烦的。
　　毕竟那个弟弟那么那么喜欢她，宠着她。
　　池梦最先忍不住，拍了下鹿楚的肩膀，问：“楚楚，你还好吧？”
　　鹿楚回过神来，眼神飘忽地点了点头。
　　池梦看到她这般，不放心地问：“和你家弟弟吵架了？”
　　“哎呀，没事的，”池梦安慰说：“哪有情侣不吵架的啊？感情越吵越好，偶尔小吵一次没什么的，不用太纠结在意……”
　　“梦梦，”鹿楚忽然抬头看向倚靠着书桌的池梦，很认真也很迷茫地问：“你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我脑子里挺乱的。”
　　池梦扬了扬下巴，“说来听听。”
　　夏夏和江一也好奇地支棱起了耳朵。
　　鹿楚便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池梦听完很不可思议地笑道：“我的天呐，你们俩真的……幼稚死了，果然谈恋爱的人都是傻子，吵架的理由也千奇百怪。”
　　夏夏举手发言，软声说：“那个，我理解楚楚。”
　　“楚楚是关心在意他所以才想让他尽快回去，楚楚心疼他才不愿意让他被抓到受罚，说白了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不要他这样的自我牺牲式付出。”
　　“因为他如果因为送楚楚回来而耽误了时间被罚，楚楚会难受的啊，会觉得都是她造成的。”
　　“是这样没错啦，”池梦接过话来，“夏夏你和楚楚绝对是家长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乖乖女，我敢肯定你们这些年，没有违反过纪律，没有被请过家长，你们从小到大都在被大家说懂事、乖巧，被说的多了后，自己不自觉地也会向别人眼中你的模样靠拢，行事早就有刻在骨子里的循规蹈矩，从不逾越任何条令，所以在这件事上，楚楚会严格按照学校的纪律来约束要求自己和对方。我没有说这样不好的意思，你们知道我很喜欢你们的。但是，”
　　池梦的话锋一转，“在谈恋爱这件事上，就不要一昧严格地墨守成规了，什么规矩什么纪律，都可以去他妈。弟弟显然最在乎你，所以才非要执意把你送回来，也可以说他就是很单纯地想和你一起多呆一些时间。因为他太喜欢你，只要能和你多待会儿，哪怕受罚他也觉得是苦中作乐，是甜蜜的受罚。这种热恋中的二傻子般心情，你能明白吗？”
　　鹿楚似乎……懂了些。
　　“站在你的角度上，楚楚，你没有错，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上，他也没有错。”
　　被池梦这样一说，鹿楚心里明朗了点。
　　她刚拿起手机来找梁Z，一通电话就率先打了过来。
　　来电显示
　　――小Z
　　鹿楚点了接通，刚把手机贴在耳边，梁Z低闷中带着委屈的嗓音就透过听筒顺着电波钻进了鹿楚的耳朵里。
　　“对不起，鹿鹿，我道歉，你别生我气。”
　　.
　　我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为你低下头颅。
　　俯首称臣。


第61章 你是我的06
　　鹿楚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 不知为何，眼眸泛热酸胀，几乎要落泪。
　　本来就是一件不能再小的事情。
　　却被他俩搞得好像世界末日快要来一样。
　　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这样矫情？
　　鹿楚不知道。
　　但这样因为一个人而牵动所有的喜怒哀乐, 让她觉得自己的情感都丰富热烈起来。
　　鹿楚捏着手机出了宿舍, 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关好阳台门, 将她自己与整栋女生宿舍隔绝开来。
　　鹿楚轻声问：“你在哪儿？”
　　梁璟低声乖乖回：“卫生间。”
　　“我就是……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怕你难受今晚睡不好，所以才打电话，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的, 生怕她又因为他违反纪律偷偷给她打电话心里不舒服似的。
　　鹿楚眨了下眼，将眼泪吞回去, 轻轻“嗯”了声。
　　“那……你原谅我了吗？”梁璟忐忑不安地问。
　　“没生你气，”鹿楚平复好情绪, 开口对他说：“之前说过的，不会生你气。”
　　“我其实……”鹿楚顿住，不知道要怎么说, 斟酌了片刻后才轻言细语道：“……也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抱歉，小璟。”
　　梁璟似是稍怔了下，没有立刻讲话。
　　反应了两秒，他才低低地“嗯”了声, 然后带着讨好的语气问她：“那你现在心情好了吗？”
　　“好了。”鹿楚的唇角轻扬了些许。
　　“好，”梁璟犹豫了下，才缓缓说：“那我挂了, 你也早点睡。”
　　说完，他却没有挂断。
　　鹿楚也没有挂。
　　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沉默须臾后, 鹿楚主动道：“小璟，可以再陪我下吗？”
　　如果你不舍得挂断，那就再陪陪我。
　　梁璟欣喜，应的格外干脆：“好！”
　　鹿楚听到他上扬的语调，情不自禁地弯了唇角。
　　池梦说的是对的。
　　他们都没有错，只不过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
　　中规中矩了这么多年，在恋爱上放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好想现在就抱抱你。”梁璟低低的语气像是在撒娇，“我明早过去找你好不好？今晚都没有好好道别分开。”
　　他问“好不好”的时候，像是在撒娇，又仿佛有点委屈，让听在耳中的鹿楚毫无招架之力，完全没办法拒绝掉。
　　当然，她本来也没打算拒绝他。
　　鹿楚失笑，“好，那你几点过来？”
　　“五点半要起床出早操，等七点吧，那会儿是吃饭的时间。”梁璟说着，又道：“我去你楼下找你，给你带早饭。”
　　鹿楚“唔”了声，说：“那我想吃……豆浆油条茶叶蛋。”
　　梁璟笑起来，“好。”
　　安静。
　　“鹿鹿。”梁璟轻轻唤了她一声。
　　鹿楚心头一滞。
　　刚才电话一接通他就这样喊的她，但她那会儿没太在意称呼，只注意到他的语气很可怜巴巴的，让她听着怪心疼的。
　　现在突然捕捉到他这样喊她，一时有些羞窘。
　　但鹿楚还是应了，“嗯？”
　　梁璟缓慢而缱绻地低喃：“我想你了。”
　　鹿楚的脸颊“蹭”的一下，像是在他说出这四个字的那一瞬间就被点燃了火，灼烫发热。
　　鹿楚不知道要怎么回，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的，仿佛在拼力回应着他的话。
　　而她却词穷，羞赧地干巴巴道：“嗯。”
　　梁璟好像似有若无地轻叹了口气。
　　“好漫长，”他说：“距离见你还要等八个小时。”
　　像个……撒娇鬼粘人精。
　　鹿楚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等两个人终于挂掉电话，鹿楚一回到宿舍，就听到舍友在说什么论坛，什么照片。
　　池梦见她回来了，瞅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说：“姐妹，你看看学校论坛在说什么。”
　　心情变好的鹿楚一头雾水，打开了手机上的论坛，一进去，登时看到飘在首页已经被顶成了高楼的帖子。
　　【主题：她，是三年前的江河省理科状元，目前就读于明大心理学专业，被公认为清纯系校花；他，是今年的江河省理科状元，现在成了明大法学专业新生，被评为新一届校草……】
　　鹿楚：“……”
　　光看主题她就已经尬的满脸通红，脚趾抠地，想要直接关掉论坛了。
　　池梦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提醒：“你和你男朋友诶，你不看看吗？”
　　鹿楚扑闪了下眼睛，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进去。
　　【主楼：明大校园最靓丽的风景线，那便是两个状元的姐弟恋。】
　　还……押韵了。
　　前几楼是楼主放的照片。
　　有今天梁璟和她在宿舍楼前，梁璟坐着行李箱，她坐在梁璟腿上被他拥着接吻的照片。
　　还有今晚她去操场外找他，他把她揽进怀里扣住后脑的照片。
　　再底下就是学校其他吃瓜群众的各种言论了。
　　基本都是“哇！牛逼！”“劲爆！”“神仙爱情我磕了555”等等类似的话。
　　直到鹿楚翻到一个层主，说了这样一番话。
　　【479楼：我也是明城中学的，和这两位算是不同年级的校友，据我了解，当初其实是这么个情况，男生是初三转学到初中部的，那会儿女生上高三，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个男生是那年华中路车祸的受害者和唯一幸存者，女生是他死去的姐姐最好的朋友，所以就格外照顾他。那个时候他有一条腿是坏掉的，只能依靠拐杖走路，但是在男生初三下学期有一天，他的伤腿突然好了（据说是当时他因为被人误传女生受伤很严重，他担心女生，想要去找女生，所以才突然激发了意志力和潜能），有完整视频，到现在都还在我们中学的贴吧里挂着，也是因为贴吧里那个帖子后续有人爆料，大家才知道，男生其实一直在做心理治疗，哪怕这样，他的成绩在那一年也有质的飞跃。
　　后来女生高考完报考了同城的明大心理学专业，我觉得……应该和男生有关吧。
　　再然后就是男生今年也来了女生在的学校。
　　而且如楼主所说，大家应该都知道他俩都是江河省的状元，只不过差了三年。
　　当初贴吧里那个帖子他们俩被骂的挺惨的，但是我个人认为，像这样为了彼此变成更好更优秀的人，很励志也很美好。
　　总之祝愿他们能够一直幸福下去。】
　　这段话一出来，后面好多层楼呜呜哇哇的乱叫，说这他妈的真的是现实生活中最神仙的爱情了！
　　【1087楼：我就在这个帖子里蹲着，蹲到有人告诉我他们结婚了为止！！！】
　　……
　　【1468楼：我他妈的羡慕都羡慕不来呜呜呜呜呜呜真好真好真好，我看到479的层主说了来龙去脉直接一个爆哭！真的希望他们能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
　　池梦她们一开始也没看到这个层主补充的关于鹿楚和梁璟的完整事情，这会儿看到后，三个人瞬间震惊。
　　他们只知道梁璟在鹿楚家生活，其他的鹿楚从没多说过，他们也不会打探隐私去过多询问。
　　现在才明白，居然是这样。
　　“楚楚你……”池梦愕然地问鹿楚：“这个层主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并没有夸大虚说任何。
　　“那你选择这个专业，真的是因为梁璟？”池梦目不转睛地盯着鹿楚。
　　鹿楚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坦然道：“是啊。”
　　其实，就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梁璟，鹿楚不会查阅心理方面的资料。
　　如果不是她看到了小璟每晚被噩梦惊醒，神志不清语气愧疚地哭着道歉，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他每日每夜都那么煎熬地活着，与心理疾病拼命地撕扯抗争着，
　　如果，她没有见到小璟真的想要自杀。
　　她不会去了解关于心理疾病和心理学的知识。
　　也就不会，对这个行业感兴趣，或者可以说，就不会在心里生出想要挽救更多像曾经的小璟这样饱受痛苦的人这种想法。
　　更不会成为一名心理学专业的学生。
　　说到底，还是源于他。
　　江一愣愣地感叹：“没想到你们俩之间的爱情这么……轰轰烈烈。”
　　轰轰烈烈倒也不至于。
　　鹿楚其实一点都没觉得哪里轰轰烈烈，倒是觉得他们相处的每一件事都好普通好平常。
　　但因为那个人是他，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再普通再平常的事情，都变得意义非凡起来。
　　夏夏还有些缓不过神，讷讷道：“像言情小说似的美好诶……”
　　因为这个帖子，鹿楚和梁璟直接火遍全校，还成了所有人最看好最羡慕的一对情侣。
　　隔天早上，鹿楚被闹钟喊醒。
　　六点半。
　　鹿楚不赖床，直接爬起来去洗漱，换衣服，化妆打扮。
　　等到快七点钟，她就拿着手机下了楼。
　　她刚到楼下，就看到梁璟拎着早餐走了过来。
　　少年身上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半袖，迷彩外套被他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拎的是给她买来的早餐。
　　梁璟走过来，第一件事不是把早餐递给鹿楚。
　　而是直接伸出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男生弯着腰，微微俯身搂着纤瘦的她，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抱着。
　　鹿楚唇角微扬，抬手轻轻地回抱住他，她的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抚了抚，话语浅然带笑：“早啊。”
　　就像他们在家里时那般，从房间出来后看到对方，就会说这样一句。
　　“嗯，早。”梁璟低声说着，缓缓松开鹿楚，这才把东西给她，保鲜袋里面的茶叶蛋都已经被他细致地剥了壳。
　　梁璟提醒她：“趁热吃。”
　　“知道了。”鹿楚接过来。
　　然后关心地说：“我刚看今天气温还挺高的，你有没有喷防晒？别晒伤。”
　　梁璟乖乖地回：“往脸上喷了些。”
　　“只往脸上喷了？”鹿楚掀起眼来。
　　梁璟从兜里拿出他随身携带的喷雾来，问道：“还要往哪儿喷吗？”
　　鹿楚直接拿过来，抬手给他往脖颈上、手臂上都喷了些。
　　然后还给他，“隔几个小时喷一次。”
　　“好，记住了，”梁璟应下。
　　“那我去了，快集合了。”他低声说。
　　鹿楚点点头。
　　在梁璟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又扯了下他的衣角。
　　鹿楚盯着他的唇看，又想起池梦说的话来。
　　她主动，就是在玩火。
　　可是，还是忍不住。
　　鹿楚遵从了内心，踮起脚尖来，歪头在梁璟的侧脸上轻轻碰了下。
　　“早餐的报酬。”她快速地轻喃完，脸色染尽绯色，转身就溜进了宿舍。
　　没有给梁璟抓住她的机会。
　　早餐的报酬。
　　梁璟的嘴角轻翘起来。
　　这怎么够。
　　先欠着好了。


第62章 你是我的07
　　大概是因为学校论坛那个帖子, 梁璟在这天之后再也没有被女生搭讪要联系方式。
　　为期一周的军训落幕那天，天气并不像往常训练时那般好。
　　昏沉的天空低低悬着，正往下落着细蒙蒙的小雨。
　　但不至于妨碍军训汇演的进行。
　　鹿楚撑着伞在主席台左侧的看台上。
　　因为梁璟在的方队在她正前方, 这样她就能一眼看到他。
　　汇演的进度条一项一项地滚动着，鹿楚安静地在看台上, 等着结束后把自己手中抱的这杯热水给他。
　　两个半小时，主席台上教官终于宣布圆满闭幕，让队伍依次带出操场。
　　鹿楚眼睁睁看着身形高挑的梁璟跟在队伍最后面往操场外走去，他在离开前回眸看了她这边一眼, 没说什么。
　　鹿楚坐在位子上没有动。
　　不多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队伍被带出去解散后梁璟就立刻折了回来。
　　他不停歇地小跑到她身侧，嘴角噙笑地唤：“鹿鹿。”
　　鹿楚的心跳一滞。
　　而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一个星期了，自从那晚他打电话向她道歉时这样喊过后, 接下来几天每次也都这样叫。
　　这一个星期以来她不知道被他这样叫过多少次，却还是没有太适应。
　　鹿楚抬起眼来, 眉目间染了浅笑。
　　她把手里捧的粉色保温杯递给他，话语轻轻的：“给你这个, 不要感冒。”
　　梁璟接到手中，拧开, 闻到了小时候最熟悉的味道。
　　是板蓝根。
　　他不太爱喝这个, 但因为是鹿楚要求的。
　　梁璟没吭一声, 仰头就开始灌。
　　水温并不烫, 温和的, 刚好可以喝。
　　鹿楚仰脸看着他的喉结一直不断而快速地滑动，视觉上的冲击有些强烈，让她的目光有点呆。
　　就……还挺性感？
　　鹿楚觉得自己可能谈恋爱也变成了个傻子。
　　明明和他已经朝夕相处了好几年，也不是没见过他喝水时的模样, 偏偏这会儿觉得他喝个水都性感。
　　她缓缓站起来，往他面前走了几步，将雨伞举高过头顶，替他也遮住这蒙蒙雨。
　　梁璟一口气喝完，把水杯拧好，鹿楚就从他的手里拿回杯子，放进了她挎的帆布包里。
　　他随意地用大拇指的指腹揩了下嘴角的水渍，低下眼看她，问：“回去？”
　　鹿楚没有异议，点点头。
　　但梁璟却没有动。
　　这时偌大的操场上已经不见方队和迷彩服，所有的队伍都已经被带出了操场，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只有主席台周围还有一些负责的学生正在收拾道具。
　　“不走吗？”鹿楚还举着手撑着伞，这样抬高胳膊对她来说微微有些吃力，手臂会酸。
　　梁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眸子漆黑。
　　鹿楚好像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刚垂下眼躲开他赤·裸·裸的目光，人就被他往前扯去。
　　看台下有主席台那边的学生正抱着箱子往外走。
　　梁璟从鹿楚的手里拿过雨伞来，稍微歪斜了点，挡住鹿楚的脸，低头就吻了下来。
　　鹿楚的手指不自觉地弹动了下，她的长睫随着剧烈的心跳轻颤。
　　他的手微凉，唇却温热，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喝过温水的原因。
　　连带着落下来的吻都是滚烫的。
　　鹿楚被他索取着，顺从地启唇。
　　然后，她也尝到了板蓝根那种气味甜但其实略苦涩，还带着一股药味的味道。
　　梁璟只是、就只是单纯地开心，开心地想要吻她。
　　她在这里等了他一个上午，怀里一直抱着这个杯子。
　　就是想等结束后把水杯给他，让他喝下去，不要感冒。
　　这样细致的关怀，来自她的关心，他怎么会不开心。
　　绵长的一吻结束，鹿楚的眼眸中水波潋滟，神态看起来无比娇俏。
　　梁璟就拥着她，让她缓了会儿，才牵着她的手给她打着伞往回走。
　　已经是中午时间了，梁璟扭头问鹿楚：“直接去吃饭？”
　　鹿楚摇了下脑袋，仿佛还没有完全从刚才那个吻中缓解出来，她一开口说话，声音都透着软甜：“你先回宿舍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燥的衣服。”
　　“好。”梁璟听了她的话。
　　两个人去了男生宿舍楼下，鹿楚在路边撑着伞等他，梁璟回宿舍去冲澡换衣服。
　　梁璟推开门，三个舍友都在，让他还挺意外。
　　“哎，梁璟，吃饭去吗？”崔航情绪热烈地招呼，“这样阴雨连绵的天儿，咱们去吃火锅吧！”
　　梁璟开始扒衣服，背对着他们说：“你们去，我要跟鹿鹿去吃饭。”
　　旁边的孟寒默默无言。
　　初中的时候这家伙还一口一个小鹿姐，后来渐渐地就变成了小鹿，把“姐”字给抹了，现在更放肆，直接就鹿鹿了。
　　梁璟钻进了卫生间，打开花洒开始哗啦啦地冲澡。
　　孟寒他们临走前，孟寒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告诉了他一声：“我们先去吃饭了啊。”
　　“嗯，”梁璟应，“去吧。”
　　等舍友都离开，梁璟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换了一身黑。
　　鹿楚正垂着头在群里给池梦她们发微信消息。
　　鹿楚：【我中午和小璟吃，你们不用等我。】
　　池梦：【早就知道了，不用你特意说→_→】
　　江一：【→_→】
　　夏夏：【→_→】
　　池梦：【别忘了咱们宿舍的规矩！】
　　江一：【规矩！】
　　夏夏：【规矩！】
　　池梦提的规矩就是谁交了男朋友都要请吃饭，池梦已经请过三次了，夏夏和苏敬在一起后也请了客。
　　现在轮到了鹿楚。
　　鹿楚正要回她们，就见从未恋爱过的江一发了一句：【我好赚！】
　　鹿楚：【……】
　　池梦：【……】
　　夏夏：【……】
　　发完消息后，鹿楚嘴角边盈着笑收起手机，刚一抬脸，就看到孟寒和梁璟的另外两个舍友从宿舍楼走了出来。
　　他们也几乎同时看到了鹿楚，三个人接连喊鹿楚：“学姐。”
　　鹿楚淡淡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他还在洗澡，估计快了。”和鹿楚最相熟的孟寒对鹿楚多说了句。
　　“好。”鹿楚应道。
　　等梁璟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休闲裤走出来后，鹿楚主动抬脚也往前走去。
　　梁璟接过她手中的伞来，执起她的手让她挽住自己的手臂。
　　“想吃什么？”梁璟询问她的意见。
　　鹿楚沉吟了片刻，“火锅？”
　　他笑了下，就知道她会说这个。
　　梁璟提醒：“我舍友也去吃火锅了，要去找他们吗？”
　　“那还是……算了吧。”鹿楚有点没做好准备，“那就，烤鱼？”
　　“行。”梁璟回。
　　片刻后，鹿楚对他说：“小璟，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
　　梁璟扭头，看向她，“你说。”
　　“就是，”鹿楚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我们宿舍有个谁脱单就要带对象请全宿舍吃饭的传统。”
　　“我们……”
　　“巧了，”梁璟笑了下，“我这几天也一直被舍友催着带对象请他们吃饭。”
　　其实孟寒和康嘉明都没说过这种话。
　　崔航确实提过，不过也是开玩笑说的。
　　“啊……那……”鹿楚仿佛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你想一起请？”梁璟问。
　　鹿楚被他看穿心思，有点羞窘。
　　“只有我一个女生我会有点……要是有我舍友也在我可能会更安心也更放开些。”
　　梁璟失笑，调侃她：“你这是把你舍友当你娘家人了？还要她们陪着。”
　　鹿楚窘涩地嗔瞪了他一眼，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梁璟低笑出声，纵容道：“那你和其他三位学姐商量商量，如果她们同意加上我这边的舍友的话，大家就一起吃。我们男生不会太在意这些东西，但是你们不一样，所以先问好，如果有介意和不熟的男生一起吃饭的，那就分开请吧，到时候只能稍微委屈你一下。”
　　鹿楚点了点头，唇角漾开浅笑，“嗯，好。”
　　到了吃饭的地方后鹿楚就在微信上问了舍友的意见，三个人一致没有意见，谁都不介意和梁璟的舍友一起吃饭，甚至迫不及待地问今晚成不成。
　　鹿楚把她们给的反馈都告诉了梁璟，梁璟说：“等下，我问问。”
　　他拿起自坐下后就没碰过的手机来，找到宿舍群，问：【晚上请你们吃饭，有鹿鹿和她舍友，来吗？】
　　孟寒：【来。】
　　康嘉明：【来。】
　　崔航：【来来来！！！】
　　梁璟就坐在鹿楚的身侧，扭脸笑着对她说：“他们说可以。”
　　鹿楚稍稍放心，唇边也染了笑，“好。”
　　“那我们订……”她思虑了两秒，继续道：“就不订火锅店了吧？你舍友中午才吃了。”
　　“去火锅店旁边那个饭店吧，可以订八人包厢。”
　　“好。”梁璟在鹿楚说的时候，梁璟就已经在app上订好了包厢，行动非常迅速。
　　当天下午，鹿楚有一堂课，不过是下午一，所以下了课后还有时间回宿舍打扮一下。
　　梁璟这边就开始领书本为接下来的正式课程做准备了。
　　傍晚的时候，梁璟让三个舍友先去了饭店包厢，自己过去接鹿楚，还有她的舍友们，带他们去吃饭的地方。
　　鹿楚和舍友从宿舍楼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梁璟的神情稍愣，随即就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这时的鹿楚和梁璟还不知道，他们俩的手机即将要被公开“处刑”。


第63章 你是我的08
　　鹿楚是被三个舍友摁着打扮的。
　　夏夏给她选了一款鹿楚买回来后从没穿过的到脚踝黑色长裙。
　　池梦把鹿楚一头柔顺的长发用卷发器卷了卷, 弄了一次性的大波浪，然后又亲自给她上妆。
　　鹿楚平常也会化个淡妆或者裸妆，但这次池梦却抛却了鹿楚给人固有的清纯印象, 帮她画了一款相对艳丽的妆容。
　　最后江一把自己一次都没穿过的一款银色细钻尖嘴高跟鞋拿出来让鹿楚穿。
　　宿舍里只有江一和鹿楚的脚码一样大。
　　江一本就讨厌穿高跟鞋，所以在她母亲送了她后她一直放着, 从未穿过。
　　这下也算派上用场了。
　　鹿楚蹬上后，刚刚好。
　　江一摆了下手，大方道：“送你了。”
　　鹿楚站在宿舍的穿衣镜前，望着里面的女孩儿, 自己都有些受宠若惊。
　　她一直不敢尝试这类风格，怕自己驾驭不了，但现在看来，出奇的漂亮。
　　甚至比她平常还要惹眼的多。
　　希望, 小璟会喜欢。
　　鹿楚抿嘴笑了下。
　　梁璟在微信上跟她说他已经到了他们宿舍楼下，鹿楚便起身, 对舍友说：“他来了，我们下去吧。”
　　四个女孩子一起下楼出了宿舍。
　　其实鹿楚心里很忐忑。
　　但在看到梁璟的那一瞬间, 她突然就豁然开朗起来。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担心这些的。
　　因为，小璟肯定喜欢她的每一种模样。
　　梁璟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指的时候, 礼貌地叫了鹿楚的三位舍友, 为了不冗长, 直接说了句：“三位学姐好。”
　　池梦带头闹他：“妹夫好呀。”
　　江一和夏夏就跟着说。
　　梁璟就笑, 也不介意, 倒是鹿楚红了脸。
　　几个人一起往前走，梁璟和鹿楚落后几步。
　　他频频扭头看向她，最后弄的鹿楚实在不自在，红着脸小声问他：“这样打扮很奇怪吗？为什么总看我？”
　　梁璟嘴角噙笑, 话语愉悦道：“因为你漂亮。”
　　鹿楚的眼睫轻垂，像是蝴蝶振翅般颤了颤，红晕从脸上一路蔓延到了脖颈和耳后根。
　　梁璟是实话实说。
　　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很素净。
　　哪怕化妆都只是点到为止，因为她的皮相已经很出众，不需要过多的修饰。
　　但他今天看到与往日这样不同的她，着实被惊艳了一番。
　　她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那一刹那，他恍若看到了倾国倾城的美人从画卷里走出来一样。
　　女孩子柔顺的长发变成了一头撩人的大波浪，眼妆blingbling的，泛着细碎的金闪，上了腮红的双颊面若桃花，有些像她喝醉酒时的染红的脸。
　　他最爱的那张含珠唇比平常还要红润，是最显气色也最有气质的正宫红。
　　她穿着她从来没有穿过的黑色长裙，踩着一双细高跟鞋。
　　妆容性感美艳。
　　像个高贵的女王。
　　等着他匍匐在她的脚下。
　　梁璟注意到她脚上的鞋子他从未见过，便随口问：“什么时候买了这双高跟鞋？”
　　鹿楚轻眨眼睛，有些羞窘：“鞋……是一一的，她不穿高跟鞋，一直放在鞋盒里。今天梦梦她们帮我打扮，一一说我穿这双鞋配裙子才好看，就……换上了。”
　　梁璟说：“是挺好看。”
　　然后他才像是捕捉到重点，有些开心地问：“你是打扮给我看的？”
　　鹿楚的目光飘到别处，小声咕哝：“给我自己看的。”
　　梁璟由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有点耍无赖道：“不管，鹿鹿就是打扮给我看的。”
　　“我喜欢。”他说。
　　鹿楚的唇角泛起轻轻浅浅的笑。
　　喜欢就好。
　　几个人到了包厢，都不用梁璟和鹿楚介绍，六个人就各自报了名字。
　　没多会儿就熟络起来。
　　男生这边要了酒，怕女孩子不喝酒，特意要了果汁。
　　谁知池梦和江一都不喝果汁，也摆上了酒水。
　　最后就只有夏夏和鹿楚捧着果汁喝。
　　后来崔航说只这样吃饭坐着聊天好没意思，不如玩点游戏。
　　池梦最不怕的就是玩游戏。
　　于是就由饭桌演变成了游戏桌。
　　最简单的“我有你没有”的游戏，每个人说一个自己做过在场其他人都没有做过的事，如果其他人也做过相同的事，就算说的人输，要受惩罚。
　　惩罚的提出者就是也做过同样一件事的当事人。
　　“那就从我开始吧，”崔航率先举手，说：“我穿过异性服装，裙子。”
　　江一：“学弟出局，我也穿过男性衣服。”
　　崔航哭唧唧。
　　江一笑了笑，放了崔航一马，说：“那就先喝杯酒吧，一口闷，下次记得说个保险点的。”
　　这轮就算这么过了。
　　从崔航开始顺时针转，下一个是康嘉明，最后一个是坐在崔航另一边的孟寒。
　　梁璟排在倒数第二个，鹿楚是倒数第三个。
　　在继康嘉明和江一顺利过关后，轮到了池梦。
　　池梦挑挑眉，笃定地说：“我，故意偷看过我第五任男友的手机。”
　　崔航得逞地笑：“学姐你大意了，这儿有一对呢！朝夕相处好几年！你肯定要输了！”
　　然而，等来的却是鹿楚和梁璟的无辜眼神。
　　“不是，”崔航不可置信道：“你俩没看过对方手机？我不信！”
　　鹿楚说：“看过一次，但不是故意要看的，而且那个时候我和小璟也不是男女朋友。”
　　梁璟：“嗯。”
　　“那你俩谈恋爱后呢？都不玩对方手机的吗？”崔航惊讶。
　　梁璟：“为什么要玩对方手机？”
　　池梦故意引导性地问：“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怎么看的对方手机？”
　　鹿楚回想了下，认真回答问题说：“我高三小璟初三的时候，我俩的手机一个型号，有次拿错了，不小心看到了他好兄弟给他发的微信。”
　　池梦又把目光落在梁璟身上，好奇地勾唇问：“学弟呢？也是那一次？”
　　梁璟点头，“嗯。”
　　“看到什么啦？”
　　梁璟说：“看到她班长给她发消息，说把东西给她放书包里了。”
　　“班长是男的？”池梦又问。
　　“嗯。”梁璟应。
　　“哇哦～”崔航听到了八卦的味道，笑眯眯地问：“梁璟你当时是不是很堵心？”
　　梁璟嘴角轻微勾了下，承认：“是。”
　　鹿楚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次她拿着小璟的手机去找他，笑着问他是不是小糊涂，他当时的情绪很失控，冲她吼了句“不是”，后来又慌乱地向她道歉。
　　那会儿他的情绪确实阴晴不定。
　　难道是因为……在吃周哲的醋？
　　她扭头看了眼梁璟，哭笑不得。
　　傻乎乎的。
　　这个插曲过后，游戏继续，夏夏也侥幸逃过一局。
　　轮到鹿楚，从一开始就苦思冥想的鹿楚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只憋出一句：“我和小璟在确认关系之前就同居……啊不是，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她的口误惹得在座的人哈哈大笑，鹿楚窘涩地恨不得捂住脸。
　　梁璟却挺高兴，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在她发烫泛红的脸颊上捏了下。
　　池梦笑个不停，摆摆手道：“好啦，楚楚这个过了，但是学弟不可以用相同的理由，换一个说。”
　　梁璟略微沉吟，淡淡道：“那就，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被我未来的女朋友抱了。”
　　其他人：“……”
　　“不算啦，这个也差不多嘛！”江一起哄。
　　池梦也说：“虽然不是同一个理由，但套路一样。”
　　夏夏捕捉的点比较清奇：“重点不应该在，那个时候楚楚就抱了梁璟吗？”
　　崔航也嚷着要惩罚梁璟，康嘉明笑而不语，孟寒还在思考自己做过什么而别人没有做过。
　　最后梁璟寡不敌众，牵连鹿楚一起被惩罚，两个人交换手机翻看，同时还要让他们这些旁观者也一起瞧瞧。
　　手机里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看就看吧。
　　梁璟坦然地把手机递给了鹿楚，鹿楚也将自己的手机拿给了梁璟。
　　“嚯！”池梦凑过来就看到壁纸上在海边回眸一笑的女孩子正是鹿楚，不禁惊叹说：“这个壁纸可以的。”
　　鹿楚其实也有点受宠若惊，她并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现在想来大概是庄醒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偷偷发给梁璟的。
　　她正捧着梁璟的手机不知道看什么，八卦的池梦直接替鹿楚选择，点开了梁璟的微信。
　　几个女生一眼就注意到了最上面的联系人，备注是：宝贝鹿
　　“噫……”池梦坏笑调侃：“学弟这么肉麻呢？他私下是不是一口一个宝贝地叫你啊楚楚？”
　　鹿楚的脸颊涨红，反驳：“没有啊，从没这样喊过。”
　　后来点到底方最右边“我”那一栏，看到了梁璟的头像。
　　是一只戴着手表的纤纤玉手。
　　看不太清具体的，池梦让鹿楚点进去，点开头像看了大图。
　　鹿楚几乎一瞬间就辨认出了这张照片是他送他手表那晚，她拍下来发给他的。
　　夏夏忽然捕捉到了什么：“啊这个时间点！21:20，爱你爱你，好暧昧！”
　　江一说：“这个手表你们不觉得眼熟吗？”
　　鹿楚瞥眼瞅了瞅自己手腕上戴的粉色手表。
　　表带是暑假的时候在梁璟的陪同下新换的，依旧是她最爱的粉色。
　　池梦一语中的：“这只手就是楚楚的吧？”
　　鹿楚：“……嗯。”
　　梁璟原来的头像是纯黑色，后来高考结束那晚，他突然就把头像换上了有色彩的图案。
　　鹿楚知道他的头像用的她给他发的照片。
　　但在这之前他从未注意过自己当初给他拍照时，时间点那么正好。
　　“他这个微信名是什么意思啊？”江一皱着眉念出来：“R，l，l，L，这不是单词啊。”
　　鹿楚轻轻抿唇。
　　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RllL，对他来说，是家人的意思。
　　他母亲姓任。


第64章 你是我的09
　　后来鹿楚又在梁璟的手机相册里发现了她很多不知道的有关于她的照片, 有的是很早之前庄醒发给他的他和她的同框照，有的是近期他趁她不注意时偷偷拍下来的。
　　池梦扬扬眉，说：“得, 看出来了，这是个拍妻狂魔。”
　　江一和夏夏就在旁边乐。
　　在他们差不多把梁璟的手机看完后, 梁璟也摁灭了鹿楚的手机。
　　本来崔航是要跑过来凑热闹的，但是梁璟不准他看鹿楚的手机。
　　女朋友的隐私，他必须要保护。
　　崔航也就只能作罢，蔫哒哒地坐在座位上, 等着他们完事儿，继续游戏。
　　梁璟和鹿楚交换过手机来后，就该到孟寒说了。
　　孟寒实在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别人没有做的事，最后抱着侥幸说：“我……初高中都担任班长。”
　　夏夏举手：“我也是。”
　　孟寒：“……”
　　他无奈地耸了下肩膀, 笑道：“好，我输了。”
　　“夏学姐想怎么惩罚我？”
　　夏夏鼓了鼓腮, “给一个人打个电话，对他说你最想对他说的一句话吧。”
　　“手机联系人可以给我看一下吗？人我来选。”夏夏眨巴着眼问孟寒。
　　孟寒点点头, 把手机递给了夏夏。
　　夏夏仔仔细细地看着他通讯录里的每一个人，就在她认真挑选的时候, 孟寒忽然心一惊。
　　他猛地抬起眼来, 有点紧张地盯住在夏夏手中的手机。
　　那里面有个号码……
　　别选那个号码, 不要选。
　　他在心里很忐忑地祈祷着。
　　随即, 夏夏直接就点了拨通, “这个吧。”
　　“备注还挺有趣的，”夏夏笑着念了出来：“Y。”
　　孟寒登时一咯噔。
　　Y。
　　是孟寒给对方的备注。
　　好几年来，他只是存着这个号码，没有打出去过。
　　本来都不太记得自己还存了她的号码, 但刚才突然就想了起来，然后学姐还偏偏选到了她的号码。
　　这世间的事情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不凑巧中带着无限巧合，造成一次次的阴差阳错和恰好及时。
　　孟寒硬着头皮接过手机来，抿紧唇没有说话。
　　他希望是空号，又不太希望已经变成空号。
　　打通了，等待对方接听。
　　不是空号。
　　孟寒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池梦还在提醒他开扬声器。
　　孟寒攥了攥手指，最终还是拗不过其他人，开了扩音。
　　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听。
　　大家都觉得对方不会接了。
　　然而，就在这通电话要被自动挂断之前，忽然通了。
　　对面没有说话。
　　孟寒也没有开口。
　　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包厢里很安静。
　　气氛很诡异。
　　崔航在孟寒旁边碰了碰仿佛有些失神的他，用口型提醒，“讲啊。”
　　孟寒的下颚线绷紧，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对面似乎也不着急，一直默不作声。
　　搞得旁观这通电话的其他人都脑补出了一场破镜重圆的大戏。
　　最终，孟寒终于开口，把他心底藏的一句话，告诉了对方。
　　他低声轻缓地说：“我有句话想跟你说，”顿了顿，吐字：“就……那什么，好好生活。”
　　其实，最想说的不是好好生活，而是，好好活着。
　　just live well.
　　just live.[标注1]
　　希望你懂。
　　他说完，没有停顿，直接就快速切断了电话。
　　像是怕对方回应他，又仿佛怕对方不回应他。
　　崔航没有注意到孟寒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在旁边起哄说：“兄弟你有情况啊，这是不是你前女友？”
　　孟寒低低沉了口气，说：“不是，我没谈过。”
　　就只是，同学。
　　后来鹿楚在梁璟的允许下，喝了一点他杯子里的酒水。
　　虽然只喝了一点点，她就瞬间上了脸。
　　双颊红通通的。
　　这晚要散之前，鹿楚去了趟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梁璟倚靠着墙正等在外面。
　　鹿楚走过来，扬起浅笑仰脸望着他，话语温软：“你怎么过来啦？”
　　梁璟没说话，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拉进了消防通道里。
　　本来喝了点酒，脑子就有点钝钝的，鹿楚都没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掐着腰抱起来。
　　鹿楚的双脚腾空，整张脊背都贴在了冰凉的墙上。
　　她从未想过，他居然有这么大力气，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提起来。
　　鹿楚有些惊慌地抬手抓住他的肩膀，睁大眼望着他，眼前的男生高大挺拔，清瘦颀长的身形格外落拓，再也不是她初见时那个瘦削病气的少年了。
　　她的嗓音发软：“小璟……”
　　梁璟抵着她，两个人紧紧地相挨。
　　没有等她的话音落下，他就微微扬起头，咬住了她的唇瓣。
　　鹿楚的眼眸颤了下，闭上。
　　就这样被他摁着吻。
　　唇上酥麻，落下来的吻温度滚烫，带着酒味，他口腔里的。
　　垂落的裙摆蹭着她的脚踝，像是羽毛轻轻地擦拂，有点痒。
　　一直顺着皮肤蔓延，痒到了她心里。
　　在接吻这件事上，相比于技巧性，梁璟更多的是遵从本能和本心。
　　身体会告诉他要怎么做。
　　情绪浓烈，就会吻的狠一些。
　　比如此刻。
　　换作平常，对她大概还是偏温柔的。
　　他的吻像是滚烫的熔岩，一下接一下，灼烧着她的唇瓣，而后背的冰凉又透过薄薄的布料钻进了她的皮肤，让她恍惚置身于了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厮磨般带着她徜徉在绵长激烈又富有情、欲的炙吻中，让她喘气不稳，理智溃散，甚至还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
　　鹿楚并不知道。
　　在她这身装扮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很想把她拉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吻吻她。
　　而在包厢里看了她的手机后，他身体的欲望更甚，几乎要冲破枷锁。
　　她的屏保还是那张她和宋姨的合照，但是打开锁屏后的壁纸，是他和她。
　　是她在他某次躺在沙发里睡觉时偷偷拍的一张合照。
　　她的微信名字和头像都没有变。
　　唯一变的是给他的备注。
　　她写的备注是，男朋友。
　　是男朋友。
　　但是她从未这样说过。
　　就连刚才游戏时她说的都是“我和小璟在确认关系之前”，而不是“我和我男朋友在确认关系之前”。
　　她好像总是羞于说出口。
　　梁璟终于收住吻，也慢慢地把鹿楚放到地上，但她已经站不稳，只得靠着墙，任由他食髓知味地继续在她盈满水渍的红唇上轻轻吮着。
　　“你说我是谁？”梁璟哑声问。
　　鹿楚有些茫然，抬头看向他，眸子潋滟，目光泛着迷离。
　　像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纱，朦朦胧胧的。
　　“什么你是谁？”鹿楚的嗓音软甜，像是会粘腻的拉出丝来，“你在说什么啊小璟？”
　　梁璟不满地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轻咬一口，嗓音暗哑地提醒：“微信，备注。”
　　鹿楚的脸颊突然发起热来，她的视线飘忽了几下，没吭声。
　　“说，”梁璟仿佛在请求她，话语低低地，又像在撒娇：“我想听。”
　　“鹿鹿，说给我听。”梁璟地喉结轻滑了下，问：“我是，你的谁？”
　　鹿楚轻咬了咬嘴巴，然后才慢吞吞地轻声回他：“男朋友……”
　　下一刻，还未收住的尾音就一并被梁璟的吻吞了回去。
　　男、朋、友。
　　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称呼对他的刺激性能有这么大。
　　让他恨不得，把怀中的姑娘，一点一点揉入骨血，据为己有。
　　.
　　梁璟的大学课业正式开始了。
　　而鹿楚并没打算读完本科就结束学业，此时正在保研的路上。
　　两个人在同一所学校，按部就班地学习。
　　有课的时候各自上课，没有课的时候约在图书馆。
　　周六日如果不出去玩的话也会选择在图书馆一起消磨时光。
　　这天鹿楚早上起来后装了书本就打算出门。
　　昨晚说好的今天要和梁璟在图书馆一起学习。
　　她出了宿舍楼后就见到了梁璟，他的手中拎着早餐，正等在路边。
　　鹿楚漾着笑走过去，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梁璟把豆浆递给她，让她先喝着，顺手就把她挎的帆布包拿了过来他给她拎。
　　在往图书馆走的路上鹿楚对梁璟说：“快国庆了。”
　　梁璟应了声。
　　“你想出去玩还是就在家呆着？”鹿楚扭脸问他。
　　梁璟问：“你呢？”
　　鹿楚轻叹了下，“我想……带上我妈，我们一起去旅游。”
　　“她这段时间好忙啊，想让她好好休息休息，放松心情。”
　　梁璟说：“好。”
　　“那我看着选景点。”
　　鹿楚笑起来，吸了口加了糖的豆浆，心满意足。
　　在图书馆学习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就在图书馆附近的学校餐厅吃的饭。
　　再回到图书馆后，鹿楚有些困倦，趴在桌上懒懒地看了几眼书就迷迷糊糊地沐浴在阳光中睡了过去。
　　梁璟怕她着凉，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在身上，自己拿出耳机来，打开了他几年前存起来的那个录音。
　　一边听歌一边刷题。
　　等鹿楚醒过来的时候，梁璟正靠着椅子在闭眼小憩。
　　少年微微低垂着头，眼睫耷拉下来，长长密密。
　　午后的阳光正挪到他的脸上，半明半暗影影绰绰的，勾勒出他清晰明朗的线条。
　　可能是外面起了风，落在他脸上的光影也随着动，让他不自觉地轻拢了些眉心。
　　鹿楚悄悄地拿起自己的本子，抬起来慢慢地移动着，找到合适的位置帮他挡住了阳光，手便这样举着不再挪动，想让他睡的安稳些。
　　注意到他的耳朵上戴着耳机，鹿楚突然有点好奇，他在听什么歌。
　　没来由的，就特别想了解一下，他喜欢听的歌是哪首，谁唱的。
　　鹿楚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掉他一只耳朵上的耳机，塞到自己的耳中。
　　音乐声很大，女声很轻，对比下来伴奏太响了。
　　是录音。
　　鹿楚刚意识到这点，紧接着她的神情就怔忡住。
　　这个声音……这首歌……
　　这是……小璟录的她在KTV唱的那首《喜欢你》？
　　她正呆呆地听着自己唱的歌，还没缓过神来，眼前的男生就缓慢地掀开眼皮，睁了眼。
　　他望见她，就这样睡眼惺忪地凑了过来。
　　耳机里的她正唱着：
　　我喜欢这样跟着你/随便你带我到哪里
　　你的脸慢慢贴近/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我喜欢你爱我的心/轻触我每根手指感应
　　我知道/它在诉说着你承诺言语
　　一记轻吻落在她的唇边。
　　而她举着的本子，刚好把他们两个脸遮挡住。
　　窗外太阳高悬，明亮的光芒打落在他们的周身，把他们的身影都包裹在了一起。
　　却并没有窥到，他在阳光昭昭下，偷偷吻住了她的嘴角。


第65章 你是我的10
　　梁璟把旅游的地点定在了辽阔的草原。
　　他们在那儿坐着越野车游览了大片的草原风光, 也体验了一下骑马的感觉。
　　临回的前一晚，鹿楚和梁璟说好要一起在草原上看星空，等到黎明继续一起看日出。
　　“妈，你也一起来吧？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鹿楚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邀请宋芝。
　　宋芝这几天也挺放松的, 虽然鹿楚和梁璟的提议确实诱人, 但她还是笑着摇摇头, 温和道：“我就不了，熬不住。”
　　“宋姨困的话可以睡在帐篷里，看日出的时候我们叫你。”梁璟也想让宋芝一起体验一下，毕竟机会难得。
　　宋芝还是坚持要住在民宿，笑说：“还是你们给我拍照片吧。”
　　她才不想临走还要当个电灯泡，打扰这两个孩子约会。
　　鹿楚和梁璟见宋芝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再执意劝她。
　　吃过晚饭后, 鹿楚和梁璟就收拾了东西去了地广人少的一处草原。
　　宋芝让他们小心些, 注意安全，又叮嘱两个人晚上穿厚点, 不要着凉。
　　鹿楚和梁璟一一应下，随即就朝目的地出发。
　　等离开宋芝的视野, 梁璟这才伸出手来牵住了鹿楚。
　　这几天的旅行, 因为很多时候都有宋芝在，鹿楚很小心，也不让梁璟放肆。
　　梁璟乐得她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就没告诉她宋芝已经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事，所以平常两个人连牵手都要暗戳戳的, 更不要说如此光明正大的十指交握。
　　到了后，两个人搭好帐篷，在帐篷外边的草地上铺了个防潮垫, 他们坐在防潮垫上，一仰头就是璀璨纯粹的星空。
　　头顶繁星点点，周围静谧无边。
　　梁璟从包里拿出两条厚实的毯子来，给鹿楚披上一条，自己搭了一条。
　　鹿楚掏出手机，对着星空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
　　是她特意找的角度拍下来的。
　　鹿楚的唇边漾起一抹弧度。
　　梁璟在旁边对她说：“躺下看，会更漂亮。”
　　鹿楚扭脸看了看他，半信半疑地问：“会吗？”
　　“试试。”他说着就率先往后趟去，随即就拉住鹿楚的胳膊让她也躺了下来。
　　鹿楚有点紧张地身体僵硬着躺在他的身边，下一秒就注意到眼前这一片无边无际的星空，鹿楚被惊艳地失神了片刻。
　　每一颗星星都悬在夜空中，像一盏一盏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寂静的黑夜。
　　鹿楚慢慢弯起唇来，轻声感叹：“真的好美。”
　　梁璟侧头看向她，她的眼睛里仿佛也有星星似的，亮晶晶的发着光。
　　鹿楚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正在看自己，也偏头望了过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耳畔边只有夜风吹过，青草被拂的发出轻微的声响。
　　须臾，梁璟垂在旁侧的手缓缓地移动，握住了她微微凉的指尖。
　　鹿楚的心尖一滞，她有些紧张地轻轻抿了下嘴唇。
　　梁璟正一点点地向她靠近过来。
　　鹿楚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呼吸扑洒到了她的皮肤上，温度有点灼热。
　　她明显地可以听到他正努力克制着的呼吸，他在尽力放轻了，可还是让她听到了。
　　她亲眼看到他的喉结滑动，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的鼻尖轻轻地蹭到了她。
　　而后，便是那张薄唇，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鹿楚没有动，就躺在沙漠之上，细细地感受着他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清清浅浅地落在她的嘴巴上。
　　再一点一寸地加深，极尽耐心温柔。
　　温软柔和的夜风将他们包裹在一起。
　　鹿楚恍若坠进了一团软绵的云彩中，轻飘飘地被他拥着亲吻。
　　不知道何时，梁璟翻了个身，虚虚地压在鹿楚的上方，他的一只手还抓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覆在她柔顺地发顶上，这个吻没有停止。
　　鹿楚在微风中听到了细碎的暧昧声，是他们唇瓣碰在一起后的轻嘬声音。
　　她的脸颊潮红，在他稍微退开，就这样抚着她发热的脸温柔地瞅着他看时，鹿楚也缓缓睁开了水光潋滟的眸子。
　　这一刹那，她看到了她眼前的少年，披着一身温柔的光，将她围裹住。
　　他的身后，是无垠的星空，璀璨的星河。
　　这样的场景让她痴恋心动。
　　在这样旷野的草原上，偌大的夜空下，只有他们彼此。
　　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与他。
　　鹿楚心弦涌动，在气氛的烘托下，她比平日也主动大胆了些。
　　鹿楚伸出手，勾住了梁璟的脖子。
　　她抬头，微微仰了点上半身，注视着眼前少年那双清澈而乌黑的凤眸，话语细软轻甜，带着还未散去的娇媚：“小璟。”
　　她应情应景地第一次坦然对他轻轻说：“我好喜欢你。”
　　旋即，柔软的红唇贴合到他的薄唇上。
　　梁璟的身体微僵，身体里本就有冲动在横冲直撞，被她这样一撩拨，他的理智霎时间就被冲散，人瞬刻丢盔弃甲，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托住她的纤瘦的后脊背，另一只手深深地摁进了柔软的草地中，撑住身体。
　　情绪猛烈地回应着她。
　　这场亲吻因为两个人太情动，耗费了很久才算彻底收住。
　　“他们说，”梁璟搂着怀中的鹿楚，目光平静深远地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低声对她道：“这世间每去世一个人，夜空中就会多一颗星星。”
　　“嗯，”鹿楚应了下，回他：“所以，我爸，阿姨、叔叔，还有珏珏，现在都在看着我们，他们都会在天上保佑我们平安顺遂。”
　　“要是想他们，就在晚上抬头看看这片星空，”鹿楚被他攥着手指，也回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他们都会知道的。”
　　梁璟缓缓眨了下眼睛，点点头，“嗯。”
　　后来鹿楚疲累，靠在梁璟的怀里睡了过去。
　　梁璟就这样坐着，怀里抱着她。
　　怕她受凉，还特意用本来披在自己身上的那条毯子把他们两个都裹了起来。
　　明明帐篷就在他们身后，他却不愿意动半分。
　　夜风吹着，她的发丝偶尔轻轻擦过他的皮肤，梁璟就低头在她的秀发上落下一记轻吻。
　　鹿楚做了一场梦。
　　在梦里梦到了梁珏。
　　梁珏依然笑着，像她活在世上时那般笑起来眉眼弯弯，格外灿然。
　　“珏珏……”鹿楚刚唤了她一声，梁珏就唇角轻翘着对她说：“小鹿，谢谢你。”
　　鹿楚眼眶泛热，有点想哭。
　　她用力眨了下眸子，不知道要对梁珏说什么。
　　“小鹿，小璟就麻烦你啦，”梁珏一边对她说着话，身体却不断地在她面前慢慢地倒退着，一点一点拉远，变模糊，最后消失，只留下一句：“我知道的，他很爱你。你们，要幸福啊。”
　　鹿楚并没有任何不安，只是因为梦到梁珏心里有点难过。
　　尽管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四年。
　　“鹿鹿？”梁璟清朗温柔的声音由缥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鹿鹿？醒醒。”
　　鹿楚缓缓睁开眼，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不禁披着自己本来有的那条毯子，身上还和他共裹了他那条。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挨着，他身上的温度都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梁璟见他睁开了眸子，一脸睡眼惺忪的迷糊样儿，嘴角轻勾，凑在她耳边温声说：“日出。”
　　鹿楚这才抬眼，看向远方。
　　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正在缓缓地上移着，光芒渐渐变得橙红，又不紧不慢地过渡到金黄。
　　此时天处于蒙蒙亮的状态，东方因为有朝阳，湛蓝的天空中像是大自然随手涂画了渐变的颜色，绚丽多彩，格外引人注目。
　　而西方此时还是一片沉寂的深蓝，仿佛沉睡未醒的大海。
　　等到太阳慢慢爬上去，光芒四射的那一刹那。
　　天光大亮，西方沉睡的大海苏醒过来，也渐渐染了湛蓝。
　　“早。”梁璟在鹿楚的耳畔低喃，话语缱绻。
　　鹿楚扭脸，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蹭到了他的下巴。
　　她嘴角轻扬，也回了他一句：“早。”
　　梁璟低下眼，黑眸盯着她的红唇。
　　迎着一片朝阳，沐浴在明亮的光芒中，他用一条毯子裹着他们俩的身体，吻住了靠在怀里的女孩儿的唇瓣。
　　这次，是在阳光昭昭下，光明正大地亲她。
　　.
　　国庆假期结束后，鹿楚和梁璟回到学校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鹿楚保研基本稳了，刚放松下来，想继续约梁璟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自习，梁璟就抱歉地在电话里对鹿楚说：“孟寒之前接了个家教，但是他这段时间没空去，就拜托给我了。”
　　鹿楚听到他这样说，很理解，便道：“没事，那你忙你的。”
　　等梁璟挂断电话，被用来当借口的孟寒睨梁璟，说：“我什么时候接家教的活儿又不去了？”
　　梁璟：“现在。”
　　“不是，”孟寒不解地问梁璟：“你搞什么名堂？”
　　“你想兼职，为什么不愿意和她直说？”
　　梁璟换上衣服，拎起书包来，在要出去宿舍前对孟寒提了一嘴：“她快生日了，我直说怕她会猜出来。”
　　孟寒恍然大悟，“哦”了声，“你是要挣钱给女朋友买礼物？”
　　梁璟挑挑眉，不置可否。
　　“走了。”梁璟挥挥手，“赚钱去了。”
　　“唉，那个，”孟寒忽然又急声提到：“社团那边你都旷了好几次了，没你这么嚣张的啊。”
　　梁璟满不在意道：“嗯，知道了。”
　　“我提了退出，学长学姐不放我走，我也没办法不是。”
　　孟寒：“……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臭屁了，滚吧。”
　　几年下来，孟寒和梁璟之前的情谊也不亚于庄醒和梁璟的兄弟情了。
　　兄弟之间最爱干的事就是损和骂。
　　.
　　之前每天鹿楚都会有梁璟陪着，现在梁璟突然有了兼职，相对来说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少了些。
　　而且这段时间鹿楚并不忙，就更觉得空落。
　　这天中午鹿楚和三个舍友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池梦提起这件事来，也有点好奇地问鹿楚：“楚楚，你家弟弟最近来找你的次数少了很多啊，你们怎么啦？”
　　鹿楚笑，轻言慢语地回：“没怎么，他兼职去了，说是做家教。”
　　江一疑问：“好端端地怎么兼职去了？”
　　鹿楚还未说话，夏夏就一语中的不太确定地说：“啊……不会是，想攒钱给楚楚买生日礼物吧？”
　　“下个月不是楚楚生日嘛。”
　　鹿楚的心跳忽然停了半拍，而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说：“小璟说是孟寒的兼职，但是孟寒最近有别的事不能去，就只好找他代替了。”
　　池梦“唔”了声，低头喝了口热汤，意味不明道：“还挺重情义，为了帮兄弟都冷落女朋友了。”
　　鹿楚失笑，“他和孟寒是初中同学，一直到现在，又恰巧一个专业一个宿舍，好几年的情谊了。”
　　几个女生正聊着，一道男声传了过来：“梦梦。”
　　鹿楚等人抬眼看过去，池梦瞬间就笑起来，她起身端着餐盘要走，对剩下的三个舍友说：“我大学的第四任男朋友来了，我先去爽了姐妹们，改天让他请你们吃饭。”
　　池梦说完就朝那边走去，鹿楚她们只看到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接过池梦手中的餐盘帮她放到回收餐具的窗口，然后就特别自然地搂住池梦的细腰，一边往餐厅外走一边凑过去狠狠亲了池梦一下。
　　江一：“牛逼还是梦梦牛逼，真的一年换一个对象。”
　　夏夏好奇地问：“这次是哪个专业的？”
　　“不是咱们学校的，”苏敬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回夏夏说：“是旁边体大的校草。”
　　夏夏在池梦之后也起身，跟鹿楚和江一打了声招呼就跟着男朋友走了。
　　最后只剩下没谈恋爱的江一和谈了恋爱最近也总是一个人的鹿楚面面相觑。
　　吃过饭在往宿舍走的时候，江一还在感叹说：“楚楚你下午做什么？”
　　鹿楚摇摇头，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
　　须臾，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不如……”鹿楚很认真地对江一说：“我也去做个兼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个家教赚赚钱。”
　　江一：“你是闲不下来是吗？”
　　鹿楚浅笑：“大概是吧。”
　　有了这个想法，鹿楚很快就付诸了行动。
　　当天下午就约好家里有高中生的一位家长傍晚在对方家见面。
　　面谈的很顺利，尤其是鹿楚递上了自己这四年来的成绩后，对方对她更满意了。
　　“是这样的，我家孩子吧，就理综和英语不好，现在有个家教老师在帮她补理综了，我看鹿老师你的高考成绩英语满分，而且四六级成绩也都很高，你就帮孩子补英语怎么样？”
　　鹿楚点点头答应：“好的。”
　　“那位老师只有周六会过来，你看你周日帮忙补习可以吗？”
　　“可以的。”鹿楚笑着应。
　　家教的事宜就这么定了下来。
　　鹿楚从对方家里出来，刚走到公交站牌，梁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晚上一起吃饭吗？”他话语带笑地问她。
　　“好啊，”鹿楚轻笑着问：“在哪儿？”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豆花鱼，想尝尝吗？”梁璟询问。
　　“嗯，好。”鹿楚应下来。
　　梁璟说：“那我去你宿舍楼下接你。”
　　鹿楚有点迟疑地“啊”了声，对他说：“我现在在外面，不然我们在店门口碰面好啦。”
　　梁璟有点惊讶，问她：“去逛街啦？”
　　“没，”鹿楚坦白说：“我……也找了份家教兼职。”
　　正巧直达学校的公交车来了，鹿楚便道：“车来了，见面说，我先挂啦。”
　　“行。”梁璟回了句，“一会儿见。”
　　鹿楚下了车走到豆花鱼店面门前时，梁璟正站在门边，垂头玩着手机。
　　她刚要走近，他就仿佛察觉到了她在靠近，抬起头来。
　　鹿楚冲他笑了笑，走到他面前。
　　梁璟收起手机，伸出手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因为晚上气温略低，鹿楚出门时穿的有点薄，这会儿手指微微凉。
　　梁璟轻皱眉，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一边走一边说：“怎么这么凉？”
　　鹿楚莞尔，安抚他：“没事啦，过会儿就暖和了。”
　　两个人寻了个座位，要了一道豆花鱼，又要了两道小菜。
　　“麻烦上杯热水来，谢谢。”梁璟对服务生说道。
　　很快，热水就被端了上来。
　　梁璟就坐在鹿楚的身侧。
　　自从在一起后，只要他俩单独出来吃饭，他总是要坐在她的身侧，而不是对面。
　　他把热水递给她，让她捧着水杯暖手。
　　温度透过玻璃杯传递到掌心，鹿楚很快就暖和起来。
　　“你怎么也去做家教了？”梁璟扭脸问她。
　　鹿楚沉吟地缓声说：“这段时间不忙，没什么事，就找点事做。”
　　梁璟盯着她看了须臾，把鹿楚看的莫名又不自在，仰起脸瞅着他问：“干嘛？”
　　“我帮孟寒到月底就不去了。”梁璟对鹿楚说：“到时候天天好好地陪你。”
　　鹿楚唇边盈着笑，点头，“好。”
　　下一秒，她又想起夏夏说的那句话来。
　　结合他自己说的，到月底就不去了……
　　鹿楚也越来越觉得夏夏说的很有道理。
　　小璟是不是真的在……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这晚吃过晚饭，梁璟把鹿楚送到宿舍楼下，临分开前他抱了鹿楚好一会儿，最后又捧着她的脸啄了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上楼。
　　鹿楚回到宿舍后就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
　　其实是在脑子里回想了下梁璟这几年都送了她什么礼物。
　　第一年，粉色围巾。
　　第二年，她人生中第一支口红。
　　第三年，满天星手链。
　　第四年，一款小众潮流项链。
　　今年，会是什么呢？
　　尽管距离生日还有段时间，鹿楚却已经期待了起来。
　　鹿楚正回忆着，池梦就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
　　她开心地对舍友说：“姐妹们，周六我们去嗨啊！我男朋友请客！白天尽情玩，晚上一起吃！”
　　“还有，可以带家属。”
　　“夏夏，楚楚，你们都带上你们各自的那位一起来哦。”
　　江一说：“我没有另一半我就自己赴约好了。”
　　池梦笑她，“谁让你不找！”
　　江一撇嘴，“独身主义的快乐你不懂，宁死都不要陷入情爱中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和心愿。”
　　夏夏已经在很欢快地跟苏敬视频说周六一起吃饭的事了。
　　鹿楚犹豫了下。
　　想问梁璟来不来，又怕她说了，他不忍拒绝，耽误了他自己要做的事。
　　最终还是在微信上缓缓敲字：【梦梦新交了男朋友，这周六要请客，白天玩，晚上吃饭。她想让我们也带男朋友一起，你来吗？】
　　停顿了片刻，鹿楚又在最后三个字中间加了两个字，改成了：【你有空来吗？】
　　梁璟大概在忙，没有秒回。
　　过了大概十分钟后，梁璟才回复过来。
　　【男朋友：来。】
　　【男朋友：刚刚在洗澡，不知道你发了消息。】
　　鹿楚的嘴角不自觉地轻轻翘了起来。
　　不能否认，看到他这样回答，她真的很开心。
　　但是，鹿楚还是关切地询问道：【会不会耽误你兼职的事？】
　　梁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不会，我找别人替。】
　　发完后梁璟就抬眼喊孟寒：“班长。”
　　尽管现在孟寒不再担任班长了，但梁璟还是习惯这样喊他。
　　孟寒也习惯了梁璟这样叫他，正在看专业书的他扭过脸来，神情询问。
　　梁璟说：“帮个忙。”
　　“周六帮我做个家教。”
　　孟寒问道：“你干嘛去？”
　　“鹿鹿那边有个宿舍集体活动，我这段时间陪她的时间本来就少，不想这次她失落。”梁璟说完又说道：“拜托了。”
　　孟寒叹了声，说：“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就是你恋爱路上最好用的工具人啊。”
　　梁璟笑，“倒也不至于这么贬低自己。”
　　孟寒：“……”
　　“那什么，”梁璟想了想说：“以后你恋爱了，需要用我的时候也尽管说。”
　　孟寒轻嘁，“你这饼画的够大，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恋爱呢，没准到时候找你都找不到人影。”
　　“不会，我既然说了，就是认真的。”
　　“好啦，帮你就是了。”孟寒说：“地址发我，提前告诉人家家长一声，沟通好了，别到时候闹出麻烦来。”
　　梁璟“嗯”了下，“知道。”
　　.
　　周六当天，天气很好，风轻云淡。
　　池梦的男朋友陈唯直接开了个商务车来，让他们全都上了车。
　　上去后大家才发现，车上还有另一个女孩子。
　　没等别人说话，女孩儿就笑着自我介绍说：“我叫陈一，是陈唯的妹妹。”
　　陈唯也笑道：“梦梦说她有个舍友没男朋友，我心想到时候也不能冷落掉人家，本来想叫我发小来的，但梦梦不让，提醒我说江一不恋爱，所以这才拽了这个小鬼头过来，也算给江一做个伴。”
　　江一笑说：“真是有心了。”
　　“姐姐，咱俩也很有缘分啊，都叫一一。”陈一笑着说。
　　江一也笑，“对啊，挺有缘的。”
　　一群人先是去了游乐场，玩了好多娱乐项目。
　　在坐摩天轮的时候两两一组，鹿楚和梁璟进了同一个舱，前面一个是池梦和陈唯，后一个是夏夏和苏敬。
　　他们玩的是在几百米的高空上围绕着塔转动的横向摩天轮。
　　所以前后舱都能看的清清楚。
　　摩天轮转起来没有多久，鹿楚在往外眺望欣赏风景时就不小心看到了前面池梦和陈唯正在舱里干柴烈火地激吻。
　　不仅池梦跨坐在了陈唯身上，陈唯的手都……顺着池梦的衣摆滑进了她的腰上……
　　鹿楚一惊，急忙转回头来，背对着他们坐好。
　　梁璟侧头看她，仿佛察觉到了她不对劲儿，低声问：“怎么了？”
　　鹿楚摇摇头。
　　梁璟正想回头看看，鹿楚就急忙抓扯住了他的手，有点没话找话地快速问：“你觉得……梦梦这个男朋友怎么样？”
　　梁璟似笑非笑，说：“我不发表意见。”
　　其实并不熟啊，要他怎么说。
　　这样岔开，他也没有再回头望。
　　鹿楚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有点心不在焉地抬眼，结果又看到他们后面那个舱里的夏夏正在被苏敬公主抱在怀里，两个人笑闹着，像是调情，就……快亲了。
　　非礼勿视。
　　鹿楚又慌忙撇开眼。
　　她在心底懊恼，真觉得集体出来不太便利。
　　要不是……想和小璟多呆些时间，她也不会想参与白天的活动，只打算晚上一起吃个饭就好。
　　谁让她没骨气，就想他在身边。
　　鹿楚垂眉耷眼，正在尴尬地胡思乱想，梁璟便出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想那么多，不如好好玩。”
　　鹿楚抬眼，有点诧异地望向他。
　　梁璟有点无奈地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下，“好好看看外面的景色。”
　　“或者，看我也行。”
　　鹿楚莞尔笑，“你怎么自恋起来了。”
　　梁璟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鹿楚就靠着他，安心不少。
　　本来浮动的情绪也平稳下来。
　　在摩天轮上下来后，又随便玩了几个项目，中午大家被陈唯带去一家饭店的包厢吃了午饭。
　　下午是电影场。
　　偌大的影厅空空如也，陈唯包了场，所以他们可以随便选座位。
　　鹿楚和梁璟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最靠近后门的位置。
　　在电影开场没多久后，梁璟就拉着鹿楚从影厅里偷偷溜了出去。
　　鹿楚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笑起来。
　　梁璟也垂眼看着她笑。
　　不能走太远，两个人就在抓娃娃机前玩了起来。
　　鹿楚看中了一只皮卡丘，梁璟兑换游戏币帮她抓。
　　一抓就抓了出来。
　　鹿楚特别震惊，又指了一个小兔子，“这个。”
　　梁璟在挪动抓勾时神情格外认真专注，他轻轻眯眼，对准角度后就毫不犹豫地摁了键，虽然抓勾中途松落，但因为摇晃的惯性，刚刚好把小兔子甩了进来。
　　又抓中了。
　　鹿楚欣喜道：“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又指：“这个小恐龙！”
　　依旧一次成功。
　　鹿楚开心地轻跳了下，还伸手抱了抱梁璟。
　　她怀里抱着三个玩偶，梁璟笑着问：“还要哪个？”
　　“小熊。”
　　……
　　等其他人从电影院出来，就看到鹿楚和梁璟抱了一堆玩偶。
　　夏夏震惊道：“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玩偶？”
　　鹿楚特别高兴，说：“都是小璟抓的。”
　　其他人：“？？？”
　　因为玩偶太多，鹿楚送给了他们一些，最后自己只留了三个一个皮卡丘，一个小仓鼠，还有一个小恐龙。
　　皮卡丘她自己留着，剩下两个给了梁璟。
　　.
　　十月底，梁璟在高中生家里做完最后一次家教，领了报酬后就回了学校。
　　接下来不用再兼职，课余时间基本就都是鹿鹿的了。
　　他心里开心地想。
　　梁璟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先去给鹿楚买了礼物。
　　等他拎着东西回到宿舍后，家教学生的微信就发了过来。
　　【梁老师，你的钥匙落在我家了。】
　　【挂有咪兔吊坠的宿舍钥匙的照片.jpg】
　　因为回宿舍的时候宿舍有人，梁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钥匙不在身上。
　　他回了句：【我明天去拿吧，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了。】
　　对方回：【好。】
　　隔天上午，因为鹿楚一早就告诉了梁璟她要去兼职，所以梁璟没有找鹿楚。
　　在学校也没其他事情，梁璟就和对方说了句他现在过去拿钥匙，然后就坐车去了他做家教的那家。
　　到了门口，梁璟摁了摁门铃。
　　家长过来开的门。
　　梁璟微微颔首，礼貌道：“不好意思，我的钥匙落下了，来取一下。”
　　“啊我知道的，你去拿吧，在孩子屋里。”家长很喜欢梁璟，对他的态度也很好，笑吟吟说道。
　　梁璟走到他辅导功课的学生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还未说话，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瞬间，鹿楚和梁璟双双愣住。
　　“小璟？”
　　“鹿鹿……”
　　“你们认识啊？”家长有些意外地问。
　　“她是我女朋友。”
　　“他是我男朋友。”
　　几乎异口同声。
　　家长愣了下，而后就笑道：“这不是巧了吗？都辅导我家孩子。”
　　“哎，还别说，你俩啊，还真是郎才女貌，真登对。”
　　……
　　他们都知道对方在做家教，但从未过多地询问过在哪儿给几年级的学生做家教。
　　所以才导致今天这一面，两个人格外震惊。
　　梁璟从桌上拿了钥匙，婉拒了家长要留他在家里玩的邀请。
　　虽然他很想陪着鹿楚，但毕竟鹿楚在工作，他心里有分寸，不便多打扰，于是就先离开了。
　　走之前话语温和地问鹿楚：“下午几点结束？”
　　“四点半。”鹿楚轻声回他。
　　“好，”梁璟抬手揉了下她的头，“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等梁璟离开，鹿楚转身要回学生的房间时，家长有些好奇地笑吟吟问：“你男朋友是比你小吧？”
　　鹿楚淡笑着点点头，“对，小三岁。”
　　“那我没记错，我总觉得他跟我说过他上大一，刚才还以为我记错了。”
　　“哎，别看他年纪小，我感觉这孩子心智可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些，行事说话处处透着周到，可太懂事了。”
　　鹿楚轻轻扬了扬唇，旋即笑意就收敛，渐渐消失。
　　没说什么。
　　“你们俩都这么优秀，以后啊，只会更加优秀的。”
　　鹿楚淡笑回：“希望能借您吉言。”
　　……
　　下午四点半。
　　鹿楚挎上包从学生家里出来，乘坐着电梯下了楼。
　　刚走出单元楼，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人。
　　梁璟的手里拎着杯奶茶，正在等鹿楚。
　　他看到她走出来，唇边浮出淡笑，迈着步子来到了她眼前。
　　鹿楚停在原地，亲眼看到他一步步走近自己，脑子里忽然想起学生家长说的那番话。
　　学生家长说，小璟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稳重，说话办事都很周到。
　　其实她不是察觉不出来，他心里什么都懂，跟明镜似的。
　　但他在她面前有时到底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和少年气的，偶尔也会耍赖撒娇，会缠着她闹。
　　原来他在外人眼中，是这样的。
　　是，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鹿楚其实，宁愿他不成熟一些，宁可他幼稚任性点。
　　她更想他有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该有的肆意张扬，冲动狂妄。
　　但他没有。
　　梁璟刚停下来，鹿楚就伸手搂住了他。
　　很多人都说过，每个人长大，都只在一瞬间。
　　鹿楚清晰地知道自己当初是在得知父亲去世后，一刹那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她跟母亲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也彼此理解。
　　也是因为父亲早逝的原因，她比同龄人更独立，骨子里也更坚韧。
　　而，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小璟也这样。
　　鹿楚知道学生家长在夸小璟。
　　可她宁愿小璟不要有这样的夸奖。
　　“怎么了？”梁璟单手回抱住鹿楚，轻声温柔地问。
　　鹿楚埋脸在他的胸前，摇摇脑袋，没有说话。
　　“做兼职累了？”梁璟耐心地问着她，然后说：“累了咱就不做了，跟对方说一声就好了。”
　　“如果实在舍不得丢掉这份兼职，那我来帮你给那孩子辅导，好不好？”
　　鹿楚慢慢仰起脸来，环抱着他的腰身。
　　眼前的男生现在已经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虽然还是有些清瘦，但也不再和几年前她才见他时那般过于瘦削。
　　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地长大了。
　　鹿楚看着他清亮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跟他说，小璟，你小孩子气一点也没关系的。
　　但她最终也只是对他弯了弯唇，回了他的话，说：“好。”
　　梁璟低声短促地笑了下，笑意由胸腔震出来，贴靠着他的鹿楚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口，然后就把手中还温热的奶茶递给了鹿楚，揽住她的肩膀往前慢慢走，像平常那样问：“想吃什么？”
　　“你定吧。”鹿楚撕开吸管的包装，插了一下没有戳开，她轻蹙眉，正要再戳第二次，梁璟就把他手中的吸管抽走，轻轻一扎就顺利地把吸管戳进了奶茶杯中。
　　鹿楚正想吸一口，忽然又停住动作。
　　她举高奶茶，将吸管口凑到他的嘴边。
　　“喝吗？”
　　梁璟推给她，“你喝。”
　　鹿楚就自己喝了起来。
　　“甜吗？”他问。
　　鹿楚“嗯”了声，“挺甜的。”
　　梁璟又问：“很甜吗？我特意要的半糖。”
　　“还好，不是那么甜。”鹿楚说着又吸了一口。
　　下一秒，梁璟忽然低下头来，薄唇在她的嘴巴上蹭了下。
　　带着一抹温热柔软的触感，让鹿楚像是触了电似的，蓦地停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过了两秒，她才“咕嘟”一下，把含在嘴里的奶茶吞了下去。
　　在梁璟眼中，他这个样子着实……可爱的过分。
　　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梁璟抬起她的下巴来，在鹿楚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凑了过去。
　　他直接撬开她的贝齿，将她嘴里的味道尝了个遍。
　　好像……是很甜。
　　比奶茶还甜。
　　.
　　今年鹿楚生日那天不是周六日。
　　鹿楚到了大四，课比较少。
　　然而很不凑巧的是，鹿楚偏偏在那天的下午最后一节有一堂课要上。
　　反倒是梁璟整个下午都没课程。
　　梁璟觉得就连老天都在帮他。
　　他一早就回了家，买了很多东西，当然，要给她的礼物也不能落下，一起被他带回了家。
　　梁璟想单独给鹿楚过生日。
　　而宋芝这段时间在外出差，家里没有人。
　　一下午，梁璟都在忙忙碌碌。
　　到了傍晚，他解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闻了闻自己身上，总怕鹿楚到时候会闻出他做了饭菜的味道来，便在出门之前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等他将自己收拾好，这才拿着宋芝留下的车钥匙出门，开车去接鹿楚回家。
　　鹿楚一下课就被守在她上课教室外的梁璟拉走。
　　她知道自己今天生日。
　　也大概猜到了梁璟会给她生日惊喜。
　　所以在梁璟带着他到了学校外两个人一起上车后要回家时，鹿楚都没觉得太意外。
　　到家门口。
　　鹿楚听了他的意思先在家门外等着。
　　等梁璟把蛋糕的蜡烛点燃后，他才拉着她的手让她踏进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偌大的空间里，除了蛋糕上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就只剩下了餐桌上放的那两个烛台里的烛光正在摇曳。
　　但也足够照亮屋子了。
　　鹿楚跟着梁璟一步步走到餐桌边，看到了一桌子她最爱吃的菜肴，中间是一个很漂亮的蛋糕。
　　上面写着——祝鹿鹿22岁生日快乐
　　“许个愿。”梁璟从身后搂着她，执起她的手来让她双手合十。
　　“许个愿，我替你实现。”他说。
　　鹿楚便闭上眼睛，轻轻地认真道：“我希望，小璟永远都开心快乐，平安顺遂。”
　　梁璟眼眸漆黑，搂她紧了些，嗓音低哑：“是不是傻？”
　　这么珍贵的生日愿望，为什么要说和我有关的。
　　鹿楚缓慢睁开眸子，嘴角漾着笑，回他：“因为小璟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重要。”
　　所以，我要你好好的。
　　梁璟强忍着身体里的冲动，没有欺负她。
　　他把给她准备的礼物拿过来，递过去。
　　鹿楚当着他的面缓缓拆开了礼盒。
　　而后，怔愣。
　　一双黑色带钻的细高跟鞋，看起来特别高贵大气。
　　比江一送给她的那款还要精致好看。
　　鹿楚突然想起，他们两个宿舍一起吃饭那次，他问过她一句当时她穿的高跟鞋的话。
　　但是在她回答过后，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了句“是挺好看”。
　　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么不经意间的一句话，那么小的一件事，他就记在了心底。
　　这段时间他做家教、挣钱，大概也只是为了给她买一双高跟鞋。
　　梁璟让鹿楚在椅子上坐下来，他蹲在地上，手握住她莹白瘦细的脚踝，就像他双腿没有知觉第一次跟着她回家那天，她蹲在地上帮他换鞋一样，动作轻柔缓慢地给她换新鞋。
　　鹿楚在他托住自己脚踝的那一刹那，脚丫有点条件反射地缩了下。
　　被他触碰的那块肌肤清晰地感受到了从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
　　明明不烫，却迅速灼烧了她的身体。
　　梁璟帮她穿好新鞋子，然后仰起脸来，低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鹿楚的眼中氤氲着水汽，她摇摇头，咬着唇没吭声。
　　梁璟便起身，坐到了她旁边那张椅子上。
　　他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说：“鹿鹿，别人有的，我也会给你。”
　　“我要你脚上漂亮的鞋子，是我为你买的。”
　　他花光了这段时间兼职挣来的所有钱，买了这双鞋。
　　就是想告诉她，他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鹿楚的眼泪瞬间砸下来。
　　她成年后第一个给她买高跟鞋作为礼物的，是他。
　　或许有点矫情。
　　鹿楚心底是很羡慕别人有父亲可以在成年后的生日上，送一双漂漂亮亮的高跟鞋的。
　　但她从未收到过，这辈子也不会收到。
　　可是，没关系啊。
　　小璟都会给她。
　　梁璟倾身压低了身子，凑近了她些，小心细致地帮她擦着眼泪，轻哄说：“不要哭，过生日该高高兴兴的。”
　　鹿楚慢慢抬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梁璟捧住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吻去她的泪水。
　　不知道是谁主动，绵密的吻随之铺天盖地地到来。
　　鹿楚甚至都跨坐到了梁璟的腿上，姿势格外亲昵暧昧地和他紧紧贴合着，唇齿纠缠。
　　然而，就在他们吻的难舍难分意乱情迷之际。
　　家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客厅的吊灯霎时让整个客厅通亮。
　　宋芝一眼就看到了客厅的景象，视觉冲击太强烈，教她一时间猝不及防，怔怔地杵在了原地。


第66章 你是我的11
　　宋芝本来是要晚两天才能回来的。
　　但是今天是鹿楚生日, 所以他在外地时一直紧迫着自己提前谈完了工作，这才得以提前回家。
　　没有告诉鹿楚是想给女儿个生日惊喜，谁知惊喜还没给出去, 女儿就送了她一个惊吓。
　　宋芝怎么都没想过, 她那平常温柔爱害羞的女儿会……会把小璟压在椅子上索取亲吻。
　　那场面, 可太刺激了。
　　宋芝还愣在玄关时，被打扰到的鹿楚抬起头来看到母亲站在那儿，霎时被惊吓到, 一下子就从梁璟的身上退开，站了起来。
　　她的眸子里含着潋滟的水光, 看起来迷离又招人疼，嘴巴红润而有光泽。
　　“妈……”鹿楚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似的, 忐忑不安地开口叫了宋芝一声, 嗓音甜软细腻，完全不同于她平日说话时的清淡素雅。
　　梁璟也站了起来, 只不过半个身子都在鹿楚的身侧后。
　　他淡定地喊宋芝：“宋姨。”
　　声音尽管已经压的很平稳, 但还是微微哑着。
　　梁璟垂头瞥了眼，手指轻攥，又不动声色地往鹿楚身后挪动了一小步。
　　他沉沉气, 努力让自己身体里的欲望尽快消散下去。
　　然后才抬脚越过鹿楚走到玄关，帮宋芝把行李箱提进来，一路拿回宋芝的卧室。
　　宋芝有点尴尬地走进客厅，清了下嗓子, “那什么……我先回房间换身衣服。”
　　她说完就拎着包往房间走去, 正好和走过来的梁璟擦身而过。
　　梁璟回头看了宋芝一眼，又望向鹿楚。
　　鹿楚又窘涩又气恼，在梁璟走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对她说什么时, 她就抬手推了他一下，皱着眉咕哝：“都是你……”
　　这倒是有点无理取闹那味了。
　　梁璟勾唇，觉得挺新奇，因为是她第一次这样。
　　他把她搂进怀里安抚说：“没事，不会有事……”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鹿楚就又推搡着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声嘟囔：“你还抱，我妈都看到了。”
　　“我、我去跟她坦白。”
　　她在原地打了个转儿，有点视死如归地往宋芝的房间走去。
　　梁璟拦都来不及。
　　他本想说，没什么的，宋姨其实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没找到机会。
　　饭桌上的菜肴都凉了，梁璟就开始往厨房端盘子去加热。
　　回想起刚才鹿楚嗔怪他的那羞恼模样，梁璟忍不住翘起唇，短促地低笑了下。
　　怎么还学会颠倒黑白了？
　　刚才明明是她自己主动跨坐到他的腿上，把他压在椅子上低头就亲的。
　　.
　　鹿楚敲了敲宋芝的房门，然后缓缓推开，走进去。
　　“妈。”鹿楚有点不自然地抬手拢了下鬓侧的发丝，坐到了床边。
　　宋芝就在她身旁，正在收拾衣物。
　　鹿楚还没往下说，脸颊就染上了一层绯色，她在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蜷了蜷手指，对宋芝轻轻说：“那个……我和小璟……在一起了。”
　　鹿楚说完就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烧了起来。
　　她还记得之前母亲委婉提醒她要注意分寸时，她对母亲说的是，我把他当弟弟。
　　而现在，亲自打脸。
　　宋芝抬眼看了鹿楚一下，没说话。
　　鹿楚开始不自在地抠手指，耷拉着脑袋有些忐忑地说：“我……很喜欢他。”
　　鹿楚从未对母亲袒露过喜欢哪个男生，这是第一次，鼓足了勇气，向母亲坦白，同时也是想要母亲的认可。
　　宋芝看到她这副提心吊胆的模样，暗自失笑，煞有介事地说：“你不是说，把小璟当弟弟吗？”
　　鹿楚：“……”
　　“我当时，”鹿楚咬了下嘴唇，窘涩道：“当时不是不懂那就是喜欢嘛……”
　　“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原来那个时候我那样说，其实就是在掩饰我对他的心思。”
　　宋芝把衣服叠整齐放到旁边，轻叹，而后才不紧不慢道：“我之前就知道你们在一起了，但……”她停顿了下，“还是注意下，别过了火。还有，得注意场合啊，算了吧，我以后出差回家都提前告诉你俩一声。”
　　宋芝的一番话让鹿楚更加脸红耳热，羞赧无比。
　　等等。
　　鹿楚忽然掀起眼皮来，问宋芝：“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没有告诉过母亲啊，而且母亲在的时候她和梁璟没有逾矩过。
　　宋芝笑眼看着她，不说话。
　　鹿楚更慌乱了，“妈？你干嘛这样看我……”
　　宋芝不再闹她，笑着说：“小璟高考结束那天，我就知道了。”
　　鹿楚：“！！！”
　　她震惊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怔愣住。
　　“那天你喝醉啦，不记得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宋芝笑道：“你当时让小璟过去，然后一把抱住了他，说了句‘抱抱你’。”
　　鹿楚：“……”
　　她真的没印象。
　　鹿楚的脸瞬间爆红，热烫的碰不得。
　　居然在他们正式交往第一天母亲就知道了……
　　“我当时问了小璟，小璟就告诉我了。”
　　“他说，会好好待你。”
　　鹿楚抿着嘴牵出一抹笑来，“他真的有好好对我。”
　　宋芝笑吟吟地说：“这个孩子，我信得过。”
　　和梁璟朝夕相处了也有几年，宋芝把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
　　她看得出梁璟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他内心其实有股坚强的韧劲儿，不会轻易被打败。
　　最重要的是，他踏实、聪明、认真，也真诚。
　　“哎，你怎么在家还穿高跟鞋？不累啊？”宋芝注意到鹿楚的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精致细高跟鞋，问道。
　　鹿楚抬了抬脚，唇边染了笑，语调都轻微地扬了起来：“小璟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宋芝惊讶，她又细细地瞅了瞅这双鞋子，是个牌子款，“要小几千块钱呢……”
　　鹿楚“嗯”了声，说：“所以小璟上个月上完课就一直在做家教，好像揽了好几份时间不同的家教兼职，忙的我见他的次数都少了好多。”
　　“就为了给你买这双鞋？”
　　“对啊。”鹿楚扭脸，冲母亲笑了笑，“妈，你说，叫我怎么不喜欢他呢？”
　　他总是会让我心疼他又更喜欢他。
　　宋芝轻叹了口气，淡笑：“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孩子。”
　　……
　　鹿楚和宋芝从卧室出去的时候，梁璟也刚好把他做的菜肴重新热好。
　　餐桌上的烛台已经被他撤掉。
　　三个人围绕餐桌而坐。
　　红酒还放在旁边，梁璟正要给鹿楚倒果汁，鹿楚就拿起醒酒器来，对梁璟说：“我们喝这个。”
　　梁璟低声提醒她：“你会醉。”
　　鹿楚笑了下，“在家，不怕。”
　　宋芝也没拦着，说：“楚楚想喝小璟你就让她喝吧，过生日嘛，高兴就好。”
　　梁璟这才往鹿楚的酒杯里倒了些红酒。
　　随即又给宋芝和他自己倒上。
　　三个人吃了顿生日餐，宋芝尝了一小块蛋糕，然后拿出给鹿楚的生日礼物来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毕竟出差回来，还挺累的。
　　鹿楚和梁璟依然坐在餐桌旁，不紧不慢地享用着生日蛋糕。
　　今晚鹿楚只喝了一小杯，而且是红酒，倒是没醉。
　　只不过脸颊染了绯色，看起来怪诱人的。
　　鹿楚很喜欢吃外面那层奶油，吃了一口又一口。
　　梁璟不太喜欢这东西，他觉得太甜腻，所以更爱吃里面的蛋糕。
　　在梁璟把奶油刮下来后，鹿楚就伸手弄一些走，笑着吃的津津有味。
　　梁璟一边吃蛋糕一边看她。
　　女孩子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格外高兴。
　　就是……
　　奶油都沾嘴角上了，她却浑然不知。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边，好一会儿没挪动。
　　鹿楚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眨着眼很认真地问：“我弄脸上了？”
　　说着就抬起拿着刀叉的手来，用手背蹭了蹭脸。
　　结果不小心，沾了奶油的小叉子贴着侧脸划过，又给她留了一道。
　　鹿楚正想放下小托盘抽纸巾擦擦脸，还未动作，梁璟的身影就覆了过来。
　　他起身，一只手摁在餐桌上，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来，让她仰起脸。
　　头顶就是吊灯。
　　光芒洒满了视野，他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鹿楚微微有点晃神。
　　而后，他的唇就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鹿楚的身体僵直，眼眸仿佛定在了一处，一眨不眨。
　　他的唇很软，微凉，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旋即便是，湿濡感。
　　他正在……吃她脸上的奶油！
　　鹿楚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可是嘴巴却越发干涩，口干舌燥的感觉让她极不舒服。
　　他的吻顺着脸颊慢慢移动，来到她的唇边。
　　唇角的奶油也被他以同样的方式吃进嘴里。
　　鹿楚在他的唇厮磨过来的那一刹那，轻微地张开了嘴巴。
　　梁璟便直接攻下。
　　这几个月来，他的吻越来越熟练，吻技也提升了不少。
　　现在都知道要怎样勾着她回应，撩拨。
　　鹿楚被他压制地根本没有翻身之地。
　　明明都是第一次恋爱，他在某些事上，却总能比她更快的熟能生巧，无师自通。
　　等他放过她，鹿楚已然喘气不稳，梁璟的呼吸也浓重很多。
　　鹿楚的胸脯起伏着，她垂下眼，有点羞赧。
　　在慢慢从刚才这一吻中抽离时，鹿楚才突然想起母亲提醒过她的话来。
　　“以后……”她一开口，嗓音娇软地勾的人心痒，梁璟的眼眸暗了暗。
　　“不要在客厅……”鹿楚轻声细喃：“毕竟有我妈在，我们，注意一下场合。”
　　梁璟由胸腔震出一声低笑，应下来：“好。”
　　他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起来。
　　“干嘛？”鹿楚迷茫不解地问道。
　　梁璟的声音低哑：“回房间继续。”
　　完了又扭头问她一句：“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鹿楚：“……”
　　她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回来，嗔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吃蛋糕，没理他。
　　梁璟就笑，他从身后圈住她，像是撒娇：“我也想吃。”
　　“不要奶油，我吃蛋糕。”
　　鹿楚给他弄了蛋糕喂进他嘴里。
　　两个人一起用她的小刀叉，吃着她那小托盘里的同一块生日蛋糕。
　　不愿意各自回房，两个人一起在客厅消磨到快十二点，鹿楚都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了，还舍不得回卧室去睡。
　　梁璟搂着她，在这一天即将结束时又对她低声说了句：“生日快乐，鹿鹿。”
　　鹿楚迷迷糊糊听到他说话，懒懒地应：“嗯。”
　　梁璟偏头在他的发顶落下一记轻吻。
　　而后，将人拦腰抱起。
　　鹿楚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她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目光迷惘地望着他。
　　“抱你回去睡。”梁璟低语。
　　鹿楚快速眨了下眼睛，有点不好意思，轻轻说：“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来吧。”
　　梁璟没回她，当然也没有把她放下来。
　　鹿楚被他抱回房间，轻柔地放到床上。
　　他给她把鞋子脱掉，又帮她盖好被子。
　　鹿楚盯着他看，梁璟弯腰过来，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亲了下，温声说：“睡吧。”
　　等梁璟转身离开，给她关好房门，鹿楚才彻底吐出一口气来，好好呼吸了下。
　　她伸出藏在被子里揪紧床单的手，缓缓地在他刚刚亲吻过的前额处轻轻点了点，而后又飞快地缩回手，扯住被子蒙住整张脸，在被子里翻滚了下。
　　鹿楚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她睁着眼眸，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芒透过缝隙钻进来，好像在偷窥她把自己藏起来在高兴什么。
　　她想到他刚刚那么男友力爆棚地把自己抱回房间来，心跳就犹如小鹿乱撞般狂蹦不止。
　　鹿楚忍不住又裹着被子翻滚了几下才罢休。
　　.
　　在梁璟大一还没结束时，鹿楚就率先迎来了毕业季。
　　大四的毕业季意味着，分别，分手。
　　分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分手对鹿楚来说倒不沾边。
　　毕业答辩完的当晚，鹿楚的宿舍约在了火锅店吃最后一顿宿舍聚餐。
　　因为是最后一次了，谁也没顾忌。
　　就连最不能喝酒的鹿楚都喝了很多。
　　“你们还记不记得，”池梦的眼眶泛红，笑着说：“咱们四个大一第一天聚餐，也是在这里，也是这张桌子。”
　　其他三个人点头。
　　那是她们第一次正式了解舍友，怎么会不记得呢。
　　吃过第一次火锅后，她们都差不多了解到了舍友的饮食喜好。
　　鹿楚爱辣锅涮牛肉，酒量趋近于零。
　　夏夏最爱菌汤煮肉丸，吃不得羊肉。
　　江一喜欢青菜，不太能吃辣。
　　池梦不忌口，没什么特别爱也没什么非常不爱的，酒量最好。
　　“好像好多宿舍都会表面工夫，勾心斗角，明斗暗算，”池梦扬着笑说：“那咱们宿舍就算是一股清流了。”
　　“我上大学之前还在想，要是我舍友也那么傻逼，我一定要跟她干到死。”
　　“结果，”她吸了吸鼻子，“结果啊，我遇到了三个最最最可爱的舍友。”
　　大学四年从未哭过一次的池梦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抽噎说：“你们怎么这么好啊。”
　　鹿楚的眼睛酸胀，听着池梦的话，她的嗓音梗住似的，难受的紧。
　　夏夏已经在抹眼泪了，江一撇开头，看向玻璃窗外。
　　“好啦，”江一稍后开口道：“我们既然是清流，就不要在这种日子里哭哭啼啼。”
　　“我们该开开心心畅畅快快地大笑啊，因为我们的四年，过得很好很好。”
　　“嗯！”夏夏拿起酒杯来，软声软气地豪言：“敬我们，最无悔的大学生活！”
　　鹿楚绽开笑，也端起酒杯，四个姑娘碰了杯酒。
　　“梦梦，你跟陈唯真分手了？”江一问道。
　　池梦扯了个笑，“对啊，我不是早就说了嘛，大学毕业要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
　　“陈一跟我说，陈唯他……”江一还没说完，池梦就打断：“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江一也不好再说什么。
　　“哎，别说我啦，夏夏，你跟苏敬怎么回事？不是感情一直都挺好吗？”池梦问她。
　　夏夏眨了下眼，提起来就有些气，“本来说好的，我报海城大学的研究生，他毕了业回海城发展。”
　　“但是他！”
　　“他前两天突然跟我讲他估计要在明城继续发展了，那我和他，异地啊……”
　　“异地也没什么啊，”池梦劝慰，“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而且，异地是最考验感情的了，如果你们连异地恋都能顺利渡过去，感情依旧如初，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哈。”
　　“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夏夏有点气闷：“他要早说他在明城工作，我可以直接考咱们学校，还更容易些呢！”
　　“你想和他分手吗？”江一问。
　　夏夏摇摇脑袋。
　　“那就不要闹别扭啦，好好谈谈嘛。”
　　鹿楚和梁璟倒是没什么事情，感情一如既往的好。
　　鹿楚保研本校，尽管宿舍楼搬远了点，实验室在的位置相比于她之前本科时上课时距离他也远些，但到底就在同一所大学，再远能远到哪里去。
　　后来，四个女孩子都喝的醉醺醺的，靠在卡座里胡言乱语。
　　池梦的眼角滑落眼泪，说：“男人……都是坏东西！”
　　江一吸了吸鼻子，抱着池梦接着她的话说：“女人也有坏东西。”随即又像梦呓般呢喃：“我妈，我亲妈，给人家做三……”
　　酒量最好的池梦醉了吧唧地闭着眼哼笑了声，“那……那还挺巧，我爸是养三的。”
　　哪些曾未吐露过的，藏在心底不知道要同谁说的，不堪的秘密，在这个夜里，混着火锅和啤酒，告诉了无声的空气。
　　夏夏和鹿楚在另一边坐着。
　　夏夏挽着鹿楚的胳膊，嘟嘟囔囔地骂着苏敬，骂了后又委屈地哼哼唧唧要哭。
　　鹿楚就拍拍她的手，昏昏欲睡。
　　梁璟知道鹿楚今晚宿舍聚餐，他把握着时间点，给鹿楚打了通电话。
　　鹿楚被吵醒，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翻找着手机，然后就接了起来。
　　她软糯地“喂”了声。
　　听的梁璟心一软。
　　他嗓音温柔地问：“吃好了吗？”
　　“唔，”鹿楚有点傻乎乎地嘿嘿笑，“好啦！”
　　她的语调上扬。
　　梁璟立刻就起身出了门。
　　留下宿舍里的三个舍友吐槽他这人狗的要命，对女朋友就可以那么温柔，对女朋友以外的其他任何人就冷淡的要死。
　　梁璟一路走来一直在和鹿楚保持着通话状态。
　　她声音粘粘糊糊地喊他：“小璟，小璟呀……”
　　梁璟就耐着性子应，没有一丝丝的不耐烦。
　　到了鹿楚她们吃火锅的那家店后，梁璟先帮她们买了单，然后就去了鹿楚在的卡座那边。
　　然而梁璟眼睁睁垂眸望着她，却不知如何下手。
　　夏夏的手还挽着她。
　　就在梁璟想要轻声把鹿楚叫醒，让她自己起身过来的那一刻，苏敬也赶了过来。
　　“学长。”梁璟嗓音冷清地喊人。
　　苏敬点了下头，弯腰先把夏夏扶了起来，揽在怀里。
　　谁知夏夏却推搡他，醉着呢喃：“我不要你扶，你走开，讨厌死你了。”
　　苏敬低声哄：“不闹了，咱们回去，回去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夏夏委屈地掉眼泪，“我不想异地恋，我不想我想你的时候见不到你，要你抱抱的时候也没有你，我不愿意每天都对着手机才能找到你，我不开心……”
　　苏敬心疼地搂着她，任她在怀里哭闹，特别温柔地哄：“宝宝，宝宝你听我说，我不留明城了，我们一起回海城，不谈异地恋，也不会分开，听话。”
　　梁璟在去拉鹿楚的时候，把夏夏和苏敬的对话都听的一清二楚。
　　鹿楚被他轻拽起来，特别乖地靠在他的怀里，不哭也不闹，甚至还在发现是他时扬唇笑了笑。
　　还有两个。
　　梁璟还不知道池梦和陈唯分手的事，刚打算拿出手机来找陈唯的微信让他来接人，陈唯就带着陈一走了过来。
　　其实他一直坐在停靠在路边的车里，看着她们吃火锅，喝酒，看着她们一起哭，一起笑。
　　正好，这下可以各自带着各自的人回了。
　　至于没有男朋友的江一，就只能拜托陈一帮忙带走跟池梦一道被陈家兄妹安排住处了。
　　宿舍是回不去了。
　　梁璟搂着鹿楚走到路边，陈唯在后面喊他们，问：“要不要送你们？”
　　梁璟婉拒说：“不用了，我有车。”
　　今天傍晚等宋芝下班回家后他特意回去了一趟，告诉了宋芝自己要用车，便把车开了过来。
　　梁璟早就猜到她们今晚都会喝醉，回不去宿舍。
　　梁璟拉着鹿楚的手穿过马路，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帮她系好安全带后，他就绕过车身，到了另一边，上车，发动。
　　他平稳地开着车，朝着泰和小区的方向驶去。
　　鹿楚靠在椅背上，觉得胃里有点难受，便打开了车窗。
　　梁璟很快又帮她往上升了些，“开太大会受凉。”
　　鹿楚没说话，只是歪头，眼睛茫然地望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街景。
　　她今晚喝的酒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这会儿着实难受，胃里翻涌，头也很晕。
　　比以往每一次的反应都严重。
　　鹿楚这会儿甚至都有些神智不清。
　　她只是迟钝地想着，毕业了，要分开了。
　　梦梦和江一找了工作，虽然都在明城，但离学校不近。
　　夏夏考去了她家那边的海城，好像还和男朋友闹别扭来着……
　　小璟呢？
　　哎，她的小璟呢？
　　“小璟，”鹿楚忽然回过神来，目光搜寻地开始叫他，“小璟……”
　　她扭头想要解开安全带，要去找他。
　　正好在等绿灯，梁璟急忙拉住她的手，温声回：“我在这儿。”
　　鹿楚仰起脸来，目光迷蒙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辨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她要找的小璟来。
　　梁璟话语宠溺地哄道：“你乖乖坐好，我带你回家。”
　　“不准解开安全带，知道吗？”
　　鹿楚的唇边漾开笑，乖乖点头。
　　小璟就在她旁边，她就放心啦。
　　等梁璟把车开进小区，在单元楼下的停车位停好。
　　他解开安全带，正打算下车，看到鹿楚还特别乖地坐在座位上，一动都不动。
　　“鹿鹿，下车啦。”梁璟提醒她。
　　鹿楚说：“小璟说了，不准解开安全带。”
　　梁璟有点想笑。
　　为什么她醉的彻底后变得这么可爱，像个小孩子似的，完全没了她平日里那般大气独立。
　　他伸手把她的安全带解开放好，揉着她的脑袋低笑说：“小璟说了，可以动了。”
　　鹿楚“哦”了一声，然后就眨巴着眼看他。
　　她一点都不害羞地抬起手来，勾住他的脖子，倾身搂住他，话语温软：“抱抱。”
　　梁璟的心跳一滞。
　　身体微微僵硬。
　　鹿楚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抱了抱他，然后就要松开，扭头去开车门。
　　梁璟先她一步，手臂从她的后颈绕过，最后掌心贴在她的侧脸上，又让她回过头来。
　　鹿楚的眼眸无辜茫然着，他的嘴巴就覆到了她的唇上。
　　她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而后觉得头晕目眩，便慢慢地闭上了眸子。
　　梁璟的吻格外火热，滚烫的温度从她的红唇开始蔓延，传播到全身各处，连同唇上的酥麻感，也像电流似的通到了每一处神经。
　　梁璟慢慢地往后移，鹿楚追着他往前靠，最后直接被他掐着腰提起来，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及膝的藕粉色连衣裙，这样坐下来，裙摆上移不少。
　　梁璟稍微松开她，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望着坐在他腿上的姑娘，头发烫了波浪卷，还染了奶茶色。
　　车厢里昏暗，可他却能看清楚她的眼眸。
　　漂亮的桃花眼中，波光流转，水雾潋滟。
　　梁璟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头，吻了吻她漂亮的眼睛。
　　鹿楚抬起手来，用食指指了下自己的嘴巴，小声央求：“这里也要。”
　　梁璟的喉结滚动，他的眼眸漆黑幽深，哑声问：“要什么？”
　　鹿楚绽开笑，一点都不像她清醒时那般爱羞还不说，坦然地含着笑嗓音娇软道：“要小璟亲亲……”
　　她的尾音随着梁璟激烈地亲吻，混着他们的津液一同吞回了腹中。
　　梁璟的吻再也没有往日的一丝半点温柔，他凶狠的几乎要失控，紧紧地把她摁在怀里，尝尽了她口中的酒气有多香醇。
　　鹿楚身体发软地伏在他肩头，哼哼唧唧地要哭不哭，声音发腻，“嘴巴疼。”
　　梁璟这会儿正搂着她努力平复着还未完全褪去的情动。
　　听到她这句像是撒娇的软语，他的身体又兴奋起来，心里却有点愧疚。
　　刚才确实咬狠了她，大概把她的唇弄红肿了。
　　鹿楚觉得坐的地方好硌，还特意往后移了下。
　　结果这一动，让梁璟痛苦地闭了闭眼，努力压着欲望，但还是闷哼了声。
　　鹿楚却浑然不知她让他有多难受，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么靠着他懒懒地闭上了眼。
　　车厢里的暧昧氛围还残留着，梁璟这会儿又实在……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力道，好像让她不舒服了，鹿楚扭了扭，试图躲开。
　　梁璟怕她再乱动点火，不敢再掐她的腰，只能打开一些车窗。
　　外面的夜风灌进来，吹拂着他的脸，带走一些热烫，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良久。
　　梁璟就这样托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鹿楚下车，走进楼里。
　　.
　　隔天中午，鹿楚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慢吞吞地坐起来，鹿楚才发现她又睡在了梁璟的房间里。
　　上次还是她大一生日那晚，他带她回来，第一次让她睡在了他的床上。
　　鹿楚撩开身上的夏凉被，摸过空调遥控器来，关掉。
　　她穿上鞋，拖着脚步抬手轻揉脑袋往外走去。
　　鹿楚拉开门，一步步走进客厅，发现梁璟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似乎是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看到她后眉眼间染了些笑，问：“头疼吗？”
　　鹿楚的神态有些倦，她慢腾腾地走过来，坐下，回他：“有点。”
　　梁璟拉下她轻轻磕额头的手，让她侧身枕着自己的腿，开始给她按头。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合适。
　　鹿楚稍微舒服了些。
　　“昨晚喝了多少？”梁璟问她。
　　鹿楚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回想了下，自己也记不清，便说：“好像还挺多的。”
　　“从来没喝过的多。”
　　“还挺自豪呢？”梁璟失笑。
　　鹿楚也笑，打趣说：“也算个进步吧。”
　　“哪儿进步了？”梁璟问她：“你没醉吗？”
　　鹿楚还未说话，他就又道：“喝的比哪次都多，醉的也比哪次都厉害。”
　　鹿楚羞赧，有点理亏，嘟囔：“那不是……赶上毕业聚餐嘛。”
　　“嘛”这种略像撒娇的语气词，在她嘴里并不常听到。
　　尤其是清醒的时候。
　　梁璟翘了翘唇，被她枕着的腿抬了下，逗她：“哎，你知道你昨晚醉酒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鹿楚动了下身子，平躺好。
　　她看向也恰好垂眸眼带笑意盯着她看的梁璟，心里警觉他不会说什么她爱听的，眼睛一转，便机灵道：“醉酒了谁还记得啊。”
　　鹿楚本想试图蒙混过关，但梁璟打定主意闹她，不依不饶地告诉她：“那我帮你回忆。”
　　“你啊，你说——”
　　“停——”鹿楚一骨碌坐起来，连忙起身红着脸往卫生间跑去，丢下一句：“我去洗漱了。”
　　梁璟扭脸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哑然失笑，正想回过头来继续看电视，刚进卫生间的鹿楚忽然又拉开门歪头露出脑袋来，对他说：“小璟，你越来越滑头了，都没原来可爱了。”
　　梁璟神情稍愣，旋即鹿楚又补充道：“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我更喜欢，现在这个能说会笑，更加生动开朗的你。
　　当然，我也很喜欢当初那个冷清的少年。
　　我只是，相比之下，更喜欢现在拥有快乐多一些的你。
　　因为我想看你被无穷无尽的快乐包围住，想你每一天都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开心下去。
　　鹿楚洗完漱还是没逃过梁璟的“帮忙”回忆。
　　他把她堵在卫生间门口，鹿楚无路可走只能往后退，她笑着要往外推他，他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洗手台边，两腿挤进她的腿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梁璟捧着她的脑袋，轻轻地吻了吻她染着笑意的眼眸，然后声音很低地说：“你说，这里也要。”
　　他一只手执起鹿楚摁在洗手台上的手指来，抓着她的食指在她的唇瓣上轻轻碰了下。
　　鹿楚的脸颊涨红，对他说的话懵懵懂懂。
　　她是真的忘了昨晚喝醉酒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梁璟的一只手撑在洗漱台上，稍微倾了点身，嘴角轻翘，继续说：“我问你，要什么。”
　　“你说，”他顿了顿，故意消磨她的忐忑和羞赧，唇角一勾，贴在她的耳畔处，话语懒散带笑地一字一句告诉她：“你说——要，小璟，亲亲。”
　　“轰”的一下，鹿楚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炸开了一朵蘑菇云。
　　她……说过，这种话？？？
　　不能吧，她怎么会这样的话！
　　鹿楚的脸颊一个爆红，目光躲闪着不肯和他对视，话语艰难地往外蹦字：“你骗我的吧，你……我……我应该不会说……”
　　梁璟就瞅着她纠结又不好意思的模样，乐的不行。
　　他稍微压了点笑，问她：“那你要不要？”
　　“我指现在。”
　　鹿楚这才掀起眼来肯看他。
　　两个人对视着，目光纠缠交错。
　　他的眸子里像是有磁石，吸引着她再也移不开视线。
　　直直地坠落进他双瞳中的漩涡里。
　　鹿楚盯着他的薄唇片刻，没有说话。
　　她慢慢抬起手来，勾住他的脖子，然后，主动用行为告诉了他。
　　红唇贴到他薄唇上的那一刻，梁璟的后脊背都不免绷紧。
　　他不退让也不主动，就由着她来。
　　鹿楚蹭着他的嘴巴，微微启唇，碰碰再离开一点，继续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是试探着往前进了一步，触到了他的舌。
　　手指轻蜷，鹿楚不太熟练地吻着，偶尔会碰到牙齿，也会不小心咬疼他。
　　毫无章法的亲吻，让梁璟方寸大乱。
　　在被她咬过两次后，梁璟终于不再忍着，猛烈地反击回去，鹿楚被亲的溃不成军，最后只能由梁璟抱着出去。
　　——那你要不要？我指现在。
　　——只要你给，我就要。
　　.
　　鹿楚研一梁璟大二那年。
　　暑假期间梁璟要跟着导师去外地进行为期一周的法律援助，也算是实习。
　　梁璟动身的时候鹿楚还没放暑假，他们研究生要相对晚一点放暑假。
　　等梁璟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鹿楚放暑假。
　　其实鹿楚比梁璟回程的时间早一天就能回家，但是因为梁璟到时候是先回学校，鹿楚就想等他一起回。
　　之前每天早晨梁璟都会给鹿楚买饭送到宿舍楼下，让鹿楚的研究生舍友余芷格外羡慕，天天都要在鹿楚拎着早餐去实验室吃的时候调侃打趣一把才肯罢休。
　　自从梁璟去做法律援助实习后，鹿楚只能自己早上爬起来去餐厅吃饭。
　　她是一个没特殊情况三餐很规律的人，所以哪怕不高兴起早去吃饭，最终还是会靠意志力起床去吃。
　　距离梁璟回来只有三天的时候，鹿楚一大清早照常去食堂吃早饭，结果不小心在出了宿舍楼下台阶的时候崴了一下脚。
　　鹿楚蹲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感觉似乎也没那么厉害，就转了转脚腕继续去学校餐厅买早饭去了，根本没当回事。
　　然而，没过几个小时，鹿楚的脚腕就肿了起来。
　　余芷担心地说：“楚楚你去校医务室看看？”
　　鹿楚盯着浮肿的脚踝叹了口气，笑笑回：“我下午去医院，到时候在医院看吧。”
　　鹿楚在上研究生后就主动找到了肖诺，现在正在肖诺的手底下实习。
　　今天下午要去医院整理咨询者的笔记。
　　余芷想了想，觉得医院更专业也更放心，便点头说：“也行。”
　　鹿楚中午在学校吃过午饭就拖着伤脚叫了辆出租车，打车去了医院。
　　因为这个时间点医院的医生正处在下班吃饭的时间段，鹿楚就先去了心理科室，往自己的脚腕处放了个冰袋冰敷，一边慢慢整理她该整理的东西。
　　等到把工作做完，鹿楚才起身走出去，一瘸一拐地看脚伤。
　　好在没什么大事，就是崴了下，拿了点消肿的喷雾鹿楚就回学校了。
　　晚上梁璟照常和鹿楚开视频，鹿楚若无其事地和他聊天，丝毫没提自己脚伤的事情。
　　可是，等视频挂断后，鹿楚又觉得有点闷闷的。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有点……想哭。
　　她不告诉梁璟自己不小心崴到脚是怕让他徒添担心。
　　他在外地啊，又无法赶回来，说了也没用。
　　但是没有告诉他，自己又有点矫情地觉得怪委屈。
　　一边是这些年来都很自主懂事的鹿楚，一边是被梁璟几乎要宠坏的鹿楚。
　　身体里的两个她仿佛在撕扯着吵架。
　　但到底是懂事占据了上风。
　　鹿楚轻轻叹了口气，打开喷雾开始给自己上药。
　　这几天照常按部就班地过完，鹿楚也等到了梁璟回来。
　　梁璟下了车后没有回宿舍，直接就拉着行李箱去找了鹿楚。
　　站在她宿舍楼前的男孩儿嘴角噙着笑等她出来一起回家。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鹿楚拜托她舍友帮她把行李箱拎下来，她一瘸一拐地慢慢朝他走来。
　　梁璟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他立刻丢下脚边的行李箱，表情冷淡地拢紧眉，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第67章 你是我的12
　　“你的脚怎么了？”梁璟神色担心地冷声问。
　　鹿楚笑笑, 说：“没事……”
　　余芷见她这样，叹了口气，忍不住对梁璟告状：“大前天楚楚早上出门, 在宿舍楼前下台阶时崴了下, 当天肿的厉害, 不过后来去医院看过了也拿了药，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余芷说完发觉梁璟的脸色阴沉难看，立刻就丢下一句：“那个, 我就回宿舍了，学弟你带楚楚回去吧。”
　　说完人就溜了。
　　宿舍楼前只剩下他们两个, 梁璟低下眼，盯着鹿楚, 沉声问：“为什么不跟我说？”
　　鹿楚轻抿了下唇, 理智地轻声道：“说了只会让你担心，其实也没多严重, 过几天就好了……”
　　梁璟的唇线拉直。
　　他不笑时本就很有攻击性的面相此时表情冷淡, 更显凌厉。
　　梁璟没再说一个字，只是将她直接这样竖直地抱起来，他的手臂圈在她的腿上, 很用力，让鹿楚都觉得有点疼。
　　但她看出来他不高兴了，就忍着，也不说。
　　梁璟把她抱到马路对面, 让她坐到自己那放在树荫下的行李箱上, 他折身回来把她的行李箱也拎到马路对面的树荫下。
　　然后他一个人走到旁边，掏出手机来摁了几下。
　　鹿楚想要起身，被梁璟发现, 一眼瞪了回去。
　　鹿楚：“……”
　　干嘛啊，还生气。
　　不过还是听了他的示意，没有再动，乖乖地坐在他的行李箱上。
　　过了会儿，梁璟接到一通电话。
　　“嗯，对，您从西门进，在第二个路口右转，研究生宿舍5号楼。”他的声音冷清但并没有带面对鹿楚时的恼怒情绪。
　　鹿楚在他身后盯着他挺拔颀长的背影看。
　　他站的位置光影斑驳，落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的。
　　很快，梁璟又说了句：“我看到您了。”
　　他说着，就朝他们的右侧抬了下手。
　　出租车停在楼前，鹿楚站起来，梁璟一手拎一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打开后车门，在鹿楚还没走到车边时就迈着步子过去，把她直接抱进了车里。
　　出租车载着他们往家的方向驶去。
　　梁璟一路都没说一句话。
　　当然，鹿楚也没有说。
　　他这样的反应让鹿楚觉得很莫名，又隐隐觉得好像是自己错了。
　　她很矛盾，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最后就找了比较有恋爱经验的池梦。
　　鹿楚：【梦梦，有空吗？】
　　池梦：【嗯，怎么啦？想我了吗？】
　　鹿楚：【想你，也有事想问你。】
　　池梦：【后半句才是重点吧，说来听听，肯定是和你家弟弟有关的。】
　　鹿楚也没含糊，就把事情全都告诉了池梦。
　　不多时，池梦就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鹿楚不太方便听，只能转文字。
　　【如果我是梁璟，我也生气。楚楚你是不是太过独立太过懂事了点？你的独立和懂事其实在恋爱中可以稍微舍弃下来。我明白你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才不告诉他，但是要男朋友是干嘛的呀？就是要来宠你爱你的啊，你完全可以当时就跟他说，“我不小心崴了脚，不过没大碍，你不用太担心”，然后再撒个娇，或者对他委屈一下也行，不管他能不能回得来，哪怕他当时能做的只有安慰你，那也会让他觉得，他在被你需要着。】
　　鹿楚刚看完这条，池梦又发过来一条，这次是文字：【谈恋爱不是像你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男朋友就是来被女孩子需要的。】
　　鹿楚回：【我和他开视频的时候有想过和他说，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总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只会让他白白为我担心。】
　　池梦：【所以说你太过懂事。】
　　池梦：【在男朋友面前，无理取闹都没关系的。他要的不是你有多懂事，而是你依靠他、信任他。】
　　池梦：【楚楚，你可以试着把你自己交给他，让他照顾你、宠爱你，你家弟弟肯定能把你当成小公主来养】
　　池梦：【或者女王，嗯……把你当女王侍奉也不错哈哈哈哈哈～】
　　结束了和池梦的聊天后，鹿楚摁灭手机，冷静地思考了一路。
　　她这样的性格，大概和家庭有关。
　　因为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个人养她工作要很辛苦，所以她早早就懂得体谅别人，性子也比较独立自主。
　　平常有什么小病小伤，能不让母亲知道就不让母亲知道，总觉得，自己忍忍就过去了，让母亲知道了母亲又要心疼难受，还要担心她。
　　她不忍工作劳累的母亲回到家还要为她着急上火。
　　渐渐的，这种习惯就仿佛根深蒂固，扎根在了她的身体里。
　　导致，谈了恋爱后，她依旧不会过度依赖对方。
　　她怕他担心，怕他心疼，怕他因为自己在外地赶不回来而懊恼自责。
　　什么都自己扛。
　　池梦说的没错，她就是这样的。
　　鹿楚撇头看向车窗外，渐渐地，因为发呆思考，她的目光就有些滞住。
　　到了单元楼下，梁璟把行李箱拎下来，鹿楚正要一跛一跛地往楼里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她咬咬唇，突然抬手轻轻拽了下梁璟的黑T恤衣角，声音细如蚊蝇，对他说：“我……突然，脚疼……得厉害。”
　　说完，鹿楚的脸就漫上一层薄红。
　　梁璟扭脸看了她一眼，鹿楚别开脑袋，不敢同他对视，又硬着头皮小声说：“你能不能先把行李放回家，再下来接我？”
　　梁璟的声音冷淡：“那你别动。”
　　鹿楚点点头，亲眼看着梁璟快步拎着行李箱进了楼里。
　　没几分钟，他就又急匆匆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鹿楚望向他，正和他漆黑的眸子对视上。
　　梁璟没说什么，还是那副清冷的面容，像是憋着一股气，死活不想跟她讲话似的。
　　他走到她面前，还没有动作，鹿楚就伸出手，主动环抱住了他清瘦的腰身。
　　她窝在他怀里，话语很轻地说：“别生气了。”
　　梁璟抿紧薄唇，没吭声。
　　“我该第一时间就告诉你的，对不起。”鹿楚很诚恳地认错，“下次不会这样了……”
　　“还有下次？”梁璟的语调扬了些，很不满地问：“你还想崴几次？”
　　鹿楚：“……”
　　她又抓紧了些他的衣料，埋脸在他胸前，像是在撒娇般嗫嚅：“你别凶我。”
　　梁璟一瞬间没了脾气。
　　把她打横抱起来往楼里走。
　　鹿楚轻咬着唇，满脸通红地勾着他的脖子，还在小心翼翼地问：“还生气吗？”
　　梁璟：“……你说呢？”
　　本来，他是真的很生气。
　　在看到她一瘸一拐地从宿舍楼走出来的那一刹那，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就离开了一个星期，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回来后她怎么就瘸了？
　　听到余芷学姐的那番话，他满脑子都是“大前天”“崴了下”“肿的厉害”。
　　大前天崴伤脚，他每晚都会和她视频，她却只字未提过，表现的像个没事人，瞒他瞒的可真是厉害。
　　为什么要隐瞒他？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吗？
　　受了伤，心烦或者觉得委屈，不应该冲他闹吗？
　　哪怕她无理取闹地对他说，“为什么你不在身边”，“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啊”，哪怕是这样抱怨的话，也比瞒着他不同他说要让他痛快。
　　可，她只字不提，半点未露。
　　让他觉得，他是不被她需要的。
　　或者说，他还不能够让她依靠托付。
　　梁璟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他给她的安全感不够，是不是他没能让她觉得自己在被深爱着，是不是……她觉得他年纪小，还没有能力照顾好她，所以她会叫她才这么隐忍。
　　鹿楚被他一路抱回家，被他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宋芝还在上班，要晚上才回家。
　　梁璟蹲下来帮她脱下鞋，换上软底拖鞋。
　　在碰到鹿楚伤到的右脚的脚踝时，他的手极轻地托住，生怕弄疼她一分一毫。
　　给她穿好拖鞋，梁璟却没有立刻起身。
　　他耷拉着眉眼，盯着她还有点肿的脚腕看，下颚线都绷紧起来。
　　鹿楚垂着眼看到他这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轻声唤他：“小璟……”
　　梁璟仰起头来，话语很低，透着心疼，问：“很疼吗？”
　　没等鹿楚回答，他又说：“很疼吧。”
　　鹿楚抿嘴扯了个笑，说：“已经不怎么疼了，刚刚是我……骗你的。”
　　“你起来。”
　　梁璟听话地缓慢地站起来，鹿楚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哪怕她坐在柜子上，还是稍微低他一点。
　　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些，鹿楚轻喃道：“你不要自责，不要自我反思，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
　　“我该告诉你的，没有说是怕你心疼难过，又担心我，想回来但却回不来，加深你的自责。”
　　“刚才梦梦把我说了一顿，我知道我哪里不对了，”她浅浅地扬了扬嘴角，像是终于明白了些，对他说：“以后有你，我会学着把自己交给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
　　“到时候你别嫌我麻烦难伺候……”
　　她的话还没说完，梁璟就摁住她的后脑堵住了她的唇。
　　我怎么会，嫌你麻烦难伺候。
　　我巴不得，你每天都麻烦我，都让我伺候你。
　　我恨不得，把你当个祖宗供着养。
　　“从现在起，吃饭我抱你上桌，睡觉我抱你回房，上厕所我抱你进卫生间。”
　　其实她的脚伤真的没有很严重，这会儿已经不怎么肿了，再过个几天基本就能好，完全没有必要全部被他抱着行动。
　　但是鹿楚想到池梦的话，想起梁璟刚刚还在生气，便半妥协说：“吃饭和睡觉被你抱着来去都可以，上厕所这个我不能……”
　　“不能拒绝。”梁璟原话还回。
　　这个场景，让鹿楚想起梁璟才来家里那段时间，她和他的对话。
　　记忆中的话语响在她的脑海中——
　　“从现在开始，不管是洗澡、洗头，还是上厕所，都要由我帮你。”
　　“不……”
　　“不能拒绝。”
　　她反应过来，有点羞赧地说他：“你是不是记仇？都多久了你还记得我当时反驳你的话？”
　　梁璟眼尾一挑，悠哉地抱起她往客厅走，话语散漫带笑：“我这是，报恩啊。”
　　“至于你对我说的话，”他把她放到柔软的沙发里，弯腰在她的唇角轻啄一口，低声一字一句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鹿楚的脸颊漫红，有点羞赧地别开眼轻声咕哝：“睚眦必报。”
　　“成语错了，”梁璟坐到她的身侧，抬手把她揽进怀里，笑道：“是知恩图报。”


第68章 你是我的13
　　梁璟说到做到。
　　真的开始在家里抱着鹿楚走来走去。
　　就连他做晚饭的时候, 都要在厨房外边放把椅子，把鹿楚放在上面，时时刻刻都要让她在他的视线中才罢休。
　　鹿楚根本没有机会走掉, 只要她一动他的目光就会落过来。
　　到底羞窘, 鹿楚不好意思让他抱去卫生间上厕所，所以很长时间都不说自己想上卫生间了。
　　梁璟问了她一两次, 鹿楚都摇头说不去。
　　直到宋芝回来，刚被梁璟抱回客厅沙发上的鹿楚终于松了口气。
　　母亲都回家了, 他应该不会那么放肆。
　　正巧这会儿梁璟回了房间换衣服, 鹿楚正想趁机去卫生间, 宋芝看到她瘸着腿走路，急忙担忧地问：“楚楚你的脚怎么了？”
　　鹿楚回头，冲宋芝笑笑, 回道：“没事，不小心扭了下, 过两天就好啦。”
　　等她说完再扭脸, 梁璟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
　　宋芝在后面对鹿楚说：“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讲？这样走路没事吗？”
　　鹿楚刚要说真的没事, 就快好了，梁璟就走过来，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神色镇定地对毫不知情地宋芝扯谎：“医生说让她好好养，尽量别走路。”
　　鹿楚：“？？？”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向梁璟，对方面不改色, 格外的气定神闲。
　　宋芝听了梁璟的话，也说道鹿楚：“那你还不听医生的话。”
　　鹿楚想要辩解：“我……”
　　宋芝都不听她要说的话，“我先去换个衣服。”
　　说罢，她就回了卧室。
　　梁璟抱着鹿楚径直往卫生间走。
　　鹿楚心里一慌，皱眉轻声道：“你干嘛啊, 放我下来……”
　　梁璟低促地由胸腔震出一声笑，说：“别乱动。”
　　鹿楚又逃不掉，只能任他宰割般地被他抱进卫生间。
　　梁璟把鹿楚放下来，鹿楚就立刻推搡他，她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耷拉着头话语极快地喃喃：“你出去！”
　　梁璟逗她：“我是你男朋友，又不是弟弟，你还难为情？”
　　鹿楚想到他腿伤时她怕她摔倒，强硬地非要照顾他上厕所，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抱到马桶上，那会儿她对他说过一句话，她说：“就把我当成姐姐，还会难为情吗？”
　　他当时只是低低地“嗯”了声。
　　鹿楚的脸色绯红，嗔瞪了他一眼，有点要恼羞成怒。
　　梁璟也不闹她了，退了出去，替她关好门。
　　鹿楚这才沉沉吐出一口气。
　　那会儿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小璟喜欢的人，一心只想帮他，只想照顾他，只是不愿意他再出任何差错和意外。
　　鹿楚坐在马桶上，突然想起他告白时说的话来。
　　他说他最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时候。
　　原来，如此。
　　鹿楚上好厕所，缓慢地挪动到了洗手池旁，洗了洗手。
　　她拉开卫生间的门，等在旁边的梁璟就又把她抱起来，往餐桌那边走。
　　鹿楚这次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抗拒。
　　她掀着眼皮安静地瞅着他看。
　　侧脸的线条流畅，眉眼精致好看，鼻梁高挺，薄唇下是性感的喉结和锁骨。
　　她最爱的，还是他那双凤眸，是她见到第一次后就印象深刻的一双眼睛。
　　梁璟把鹿楚放到座位上，然后就进了厨房帮宋芝拿碗筷。
　　鹿楚的目光就随着他移动。
　　他已经好高好高了。
　　玉树临风，英俊挺拔。
　　“小璟，”梁璟拿着餐具出来的时候鹿楚仰脸喊他，问：“你现在多高啦？”
　　梁璟回：“184。”
　　宋芝随后也走过来，把汤勺放到边上，笑说：“才21，说不好还能长几公分，老话说，二十三还蹿一蹿呢。”
　　鹿楚撇撇嘴，轻声道：“那我去年怎么没长呢？”
　　从高三到现在，鹿楚只长了两公分，最终身高定在了167。
　　梁璟笑，把盛好的饭放到她面前，说：“你是女孩子。”
　　“多吃点饭，也许还能长。”
　　鹿楚轻轻哼了下，嘟囔：“长肉吗？”
　　“可以。”他答应的纵容又宠溺。
　　鹿楚：“……”
　　宋芝笑而不语。
　　她早就看出来了，虽然小璟是年纪小的那个，但楚楚反倒越来越被他照顾，更准确地说是被小璟宠爱着。
　　宋芝的作息一直都很早睡早起。
　　所以吃过晚饭没太久，宋芝消了消食就回房了。
　　留下鹿楚和梁璟在客厅看电视。
　　将近十点的时候，被梁璟抱在怀里的鹿楚对他说：“我想去卫生间，然后回屋睡觉。”
　　梁璟“嗯”了下，关掉电视，放下手中的遥控器。
　　然后抱着鹿楚起身，带她去了卫生间。
　　就在梁璟在卫生间外面靠着墙等她的时候，鹿楚整个人正在里面僵滞。
　　梁璟低眸正在微信上和庄醒聊天。
　　庄醒：【呜呜呜呜想念国内的一切！】
　　梁璟：【那回来。】
　　庄醒：【你救济我嘛，我回去身无分文。】
　　梁璟：【你还是在国外呆着吧，别回来了。】
　　庄醒：【……好兄弟:)】
　　就在这时，鹿楚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小璟……”轻细到要不是梁璟就在这儿，他绝对听不到她在喊他。
　　梁璟收了手机，转身站到门口，温声问：“怎么了？”
　　鹿楚是真的难以启齿，虽然和他……也谈了两年恋爱，但是她从未拜托过他买或者拿她生理期要用的天使巾。
　　“那个……”鹿楚憋了半天还是觉得难为情，说不出口，只能道：“你帮我把我妈叫来。”
　　梁璟轻蹙眉，提醒她：“宋姨都睡下了。”
　　鹿楚：“……”
　　梁璟像是知道她遇到了什么难题，问她：“放在哪儿？”
　　鹿楚反应了片刻，他又补充解释：“你要用的，放在哪儿，我去拿。”
　　鹿楚咬咬牙，硬着头皮低声说：“在书桌自带的左侧小柜子里……”
　　感觉他要走，鹿楚又急忙道：“你等等！要……那个，夜用的。”她艰难地说出来。
　　梁璟都听出了她有多窘迫。
　　他应：“嗯，好。”
　　梁璟按照鹿楚说的，在她的书桌左侧小柜子里找到了她要用的东西。
　　只不过就要用完了，只剩最后两三片。
　　他拿了东西后就折回了卫生间外。
　　梁璟敲敲门，对鹿楚说：“我背对，手伸进去，你拿走。”
　　“……好。”
　　鹿楚在快速把东西抽走的那一瞬间还不小心扯了下他的手指，让梁璟的指尖发麻起来。
　　等她弄好，洗完手打开卫生间的门，梁璟就把她抱回了房间。
　　他把她放到柔软的床中，给她盖好被子，安顿好，然后关切地问：“肚子会不会疼？”
　　鹿楚眨了下眼，如实说：“有一点点下坠般的疼痛，但是过了第一天就没事了。”
　　她从未说过。
　　他之前也并不知道。
　　鹿楚的例假期还算好的，除了第一天会不舒服，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梁璟的手在她的发顶轻轻摸着，话语异常温柔：“休息吧，不舒服就叫我。”
　　鹿楚笑笑，从来没有人这么担心过她例假会难受，心里还挺新奇，也觉得很开心，对他说：“没事的，你也去睡。”
　　梁璟“嗯”了声，俯身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下就走了出去。
　　但他并没有回房睡觉，而是出了门。
　　梁璟去了小区门口那家超市。
　　他站在女性日用区前，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鹿楚用的那个牌子，结果又发现不管是日用的还是夜用的都有好几种不同的款式长度。
　　梁璟：“……”
　　他拎着东西回到家，就进了厨房，给鹿楚泡了杯水。
　　然后梁璟走到鹿楚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嗓音很低地唤：“鹿鹿？睡了吗？”
　　鹿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软绵绵地轻轻道：“还没，你进。”
　　梁璟这才推开门，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糖水，一手拎着给她买来的天使巾，随手带上门后走到她的床边。
　　他把红糖水放到她的床头柜，温柔地说：“给你泡了杯水，还有点烫，一会儿喝。”
　　“还有这个，”他把手里拎的袋子递给坐起来的鹿楚，解释：“看你柜子里存货不多了。”
　　鹿楚无奈失笑，把东西放到一边，她往里挪了挪，对他说：“坐会儿。”
　　梁璟在她的床边坐下来，问她：“睡不着？”
　　“唔，”鹿楚抬手摸了下头发，缠绕着发尾把玩，“有点。”
　　“肚子不舒服？”
　　“嗯。”
　　梁璟换了个位置和方向，他让鹿楚背靠在他的怀里，搂着她，侧脸蹭着她的秀发，低缓地问：“我帮你揉揉？”
　　鹿楚身体一僵。
　　片刻后，她红着脸，目光飘忽地点了点头，“嗯。”
　　梁璟抬手贴到她的肚子上，“这儿？”
　　虽然隔着睡衣，可鹿楚却还是觉得他干燥温暖的手掌心的温度直接透过了薄薄的衣料，疯狂地侵略进她的皮肤，触及到了她的每根神经。
　　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肩颈侧偏了偏头，几乎要把脸凑过去。
　　鹿楚伸出手抓住他的手，带着她挪了下，让他的手心贴合在她疼痛的小腹处，轻喃：“这里。”
　　梁璟便轻拢慢捻般地给她揉起小腹来。
　　鹿楚终于不太能感觉到那种轻微的绞痛了，慢慢就闭上了眼睛。
　　鹿楚睡了过去。
　　梁璟给她揉了一个小时，真切地看到她安稳睡着，他才慢慢停住，正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到床上，鹿楚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她的神智不太清醒，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梁璟，话语慵懒又轻细，像是小奶猫在叫唤似的，呢喃：“红糖水……”
　　他有些好笑，“还想着呢？”
　　“嗯，”鹿楚慢吞吞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睡意笼罩下思维不敏捷，本能地就吐露了最真实的想法：“小璟泡的，要喝。”
　　梁璟的心脏突然慢掉半拍，旋即又失控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端过那杯已经微凉的糖水，没有递给她让她喝，而是喝进了自己的嘴里，再轻掐住她的下巴，把甜腻的糖水一点一点地喂进她的口中。
　　鹿楚的唇被他堵着，眸子缓慢地轻眨。
　　有温热的糖水流进嘴里，她一点一点地吞咽下去。
　　“凉吗？”他低哑着嗓子问。
　　鹿楚摇摇头，“温的。”
　　“还要吗？”
　　她望着他，目光有些迷离，温软道：“要。”


第69章 你是我的14
　　暑假过完, 梁璟成了大三学长。
　　大一的时候参加过好几个社团，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只有辩论社。
　　而这会儿，辩论社已经交到了他和孟寒手中。
　　梁璟成了辩论社的新一任社长，孟寒辅助他, 担任副社长。
　　开学季社团纳新。
　　梁璟和孟寒在的辩论社帐篷前报名的人格外多, 不乏冲着他俩长相来的。
　　孟寒把报名表递给新生, 还会耐心地回答新生提的问题，梁璟就冷冷淡淡地坐在旁边，一副被迫营业的样子。
　　确实也是被迫营业。
　　他哪里想坐在这里，但是孟寒非说他是社长, 不来不合规矩, 生拉硬扯把他给拽了过来。
　　梁璟觉得，孟寒这家伙就是怕自己不在没人和他作伴。
　　终于，梁璟的耐心在一个胆大的女新生对他问出“学长你有女朋友吗”这句话后，彻底消磨殆尽。
　　梁璟站起来, 不顾孟寒让他留下，冷着神情扭脸就走。
　　“班长你看着招吧。”
　　孟寒：“……”
　　他叹了口气, 回头对那位女学生说：“同学，他有女朋友了，你可以去论坛看看状元帖子，那是每届新生必须了解的事情。”
　　女新生丝毫不觉得尴尬, 又笑眼问孟寒：“那学长你呢？”
　　孟寒抬眼看了她一下，淡声反问：“我什么？”
　　“你有女朋友吗？”
　　孟寒实在无语：“……你要是来找男朋友的，那我劝你去自己开个找男朋友的社团。”
　　.
　　梁璟从社团招新的地方出来, 本想一路走去研究生学院那边的。
　　在路上遇到了骑着自行车要回宿舍的崔航，于是梁璟就招手把人给拦下来。
　　崔航停下，坐在车座上脚踩地, 问：“怎么了？”
　　梁璟忽悠他说：“辩论社招新呢，有很多学妹报名，你不去看看？”
　　崔航两眼发光，“呀！那我要去瞅瞅，看看你们辩论社能招到有什么个性的妹子。”
　　说着，正要蹬车走，梁璟就抓住他的车把。
　　“招新就在前面的广场上，你还骑自行车？”梁璟说：“借我用下，我去找鹿鹿，有点远。”
　　崔航非常爽快地就把自行车给了梁璟。
　　等梁璟都骑上车走远了，正往广场走的崔航忽然反应过来，扭头看了身后一眼，哪里还有梁璟的影子。
　　他笑骂了梁璟一句，然后就加快了步子去找坚守岗位的孟寒去了。
　　梁璟骑着车来到研究生宿舍5号楼的楼前，随即就给鹿楚打了语音通话。
　　正在宿舍和余芷随手收拾东西的鹿楚听到手机响，拿过来接通，话语里染着笑意唤了他一声：“小璟。”
　　“中午了，去吃饭吗？”他问。
　　鹿楚应了下，笑说：“好啊，你在哪儿。”
　　梁璟答：“你宿舍楼下。”
　　鹿楚像是惊讶了瞬，很快，梁璟就在五楼的阳台上看到了鹿楚往下看的模样。
　　听筒里传来她的轻笑，梁璟听到她语调明朗欢快地说：“你等一下，我这就下来。”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等鹿楚下去时，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她换了身衣服，还涂了一下口红。
　　简约又不失俏皮款式的雪纺衬衫搭配着垂坠感很强的黑色半身长裙。
　　鹿楚踩着一双细带高跟凉鞋，长发微卷，面容清秀，带着浅笑朝他走来。
　　梁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唇边就露出一抹笑，等鹿楚走到他的跟前，坐在自行车上的他抬手拉住她本来抓着包带的手指，往前凑了凑，在她香香软软的红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一吻。
　　“去哪儿吃？”鹿楚的话语轻细含笑。
　　梁璟让她坐到后车座上来，拉起她的手，让她搂紧他的腰，然后才不紧不慢道：“那家百吃鱼。”
　　鹿楚莞尔，“好。”
　　前两天开学时她发现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店，叫“百吃鱼”，当时就随口一说以后可以来尝尝，没想到他就记住了。
　　前面有条减速带，梁璟捏了车闸放缓速度，但鹿楚却由于身体惯性，脑袋紧紧贴在了他的后脊背上，环着他腰身的手也不自觉地揪紧了他的衣服。
　　后背被她轻靠住，腰间又被她抓挠了一把。
　　身体像是瞬间过了电一般。
　　梁璟呼吸一滞，晃了下。
　　鹿楚在后面轻嗔：“你别晃啊。”
　　梁璟笑，想闹她，又故意晃了晃。
　　果不其然，鹿楚下意识地搂他更紧。
　　“小璟！”她嗔怪地叫他，话语中染着无可奈何的笑。
　　虽然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也认识了有六年了，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校园里骑自行车。
　　有种……说不出来的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浪漫。
　　.
　　骑车到了学校西门，梁璟把自行车锁好，然后牵起鹿楚的手来步行到了那家店。
　　两个人刚要进去，忽然听到一道扬声喊叫。
　　“学长！”
　　梁璟并没有当学长的自觉，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在喊他，正拉着鹿楚往店里走，身侧就跑过来一个女生，恨不得贴他身上。
　　“学长！”女生又甜甜地喊了他一声。
　　这下梁璟终于知道是在喊他，在对方凑过来的那一刻他有点烦地皱紧眉侧身躲了下，拉开距离站定，这才扭脸看向对方。
　　正是那个在社团纳新的地方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大一新生。
　　女生笑的明朗灿烂，落落大方地对梁璟说：“学长，刚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许澜。”
　　梁璟：“……”
　　他根本没有搭理她，牵着鹿楚的手就进了店里。
　　没想到这个女生也跟了进来，像是丝毫感觉不到梁璟一点都不想搭理她似的，毫不尴尬地在后面继续笑着说：“学长也来这家店吃饭吗？好巧啊。”
　　从她凑过来到这会儿，一口一个“学长”，而对梁璟拉着的鹿楚却视若无睹，仿佛鹿楚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团空气似的。
　　鹿楚当然看出来这女生存的什么心思。
　　梁璟像是格外不耐烦，正要冷言冷语地直接怼这个叫许澜的女生，鹿楚就轻捏了捏梁璟和她交握的那只手的指腹，在梁璟说话之前忽而率先出声。
　　她话语轻柔地问站在旁边的服务生：“请问你们店有绿茶吗？”
　　服务生怔了下，摇头说：“抱歉，没……”
　　鹿楚嘴角微弯，扭脸眉眼带笑地对许澜说：“看你一直讲话，一定很口渴，本来想帮你杯点喝的，既然没有就算啦。”
　　“小璟，”鹿楚轻轻扯了下梁璟的手指，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像是撒娇般很任性地说：“我不想吃鱼了。”
　　梁璟本来被这个莫名其妙缠上自己的女生搞得很是火大，这下瞬间就不恼了，反而舒畅起来。
　　因为，鹿鹿对他撒娇了。
　　不是在醉酒的情况下。
　　好可爱啊。
　　梁璟满口答应，话语缱绻又宠溺：“好，那我们去吃别的。”
　　他牵着鹿楚的手往外走，声音温柔：“鹿鹿想吃什么？火锅？汉堡？烤肉还是其他的？”
　　两个人走出这家店，鹿楚终于吐出一口气。
　　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梁璟还在问她想要吃什么。
　　鹿楚有点不痛快道：“不想吃，没胃口。”
　　语气倒是有点像闹脾气。
　　梁璟停下来，转身。
　　他的手抓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
　　“不高兴了？”
　　鹿楚掀起眼皮来看了梁璟一眼，抿抿唇。
　　梁璟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脊背，听到鹿楚嗓音很轻地有点语无伦次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完全相信你，但就是……不爽。”
　　她垂着眼眸，眼睛里的情绪却掩藏不住，鹿楚低声呢喃：“不是怕她抢走你，她没那个本事，可就是不舒服。”
　　就是一种……鹿楚明明完全信任他，却还是忍不住生气恼火的情绪正在她身体里乱窜。
　　鹿楚有点讲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件事过去后很久，鹿楚某天才终于想到一个词很适合这会儿的她，叫——独占欲。
　　无关于有没有安全感，仅仅只是，对他的独占欲作祟。
　　梁璟听到鹿楚这样解释不清的话语，低声短促笑了下，话语柔声道：“吃醋啊？”
　　鹿楚埋脸在他胸膛前，闷声道：“嗯。”
　　他的心潮涌动，不管她害不害羞，就这么捧起她通红的脸颊来，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鹿鹿为我吃醋生气的模样，无与伦比的美。
　　“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怼她？”
　　“你是男生，万一被人拍下来上传到学校的匿名论坛，肯定会有人借机说你。”鹿楚环着他的腰，轻声说：“我不想你被他们说一个大男生没有风度没有气量，明明不是那样子的……反正，反正就是不能说你。既然她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就直接上呗。”
　　梁璟失笑，“鹿鹿。”他轻喊，然后问：“我初三那年，你也是这样帮我怼了说我的人吗？”
　　鹿楚仰起泛红的脸来，绽开浅笑，有点羞赧地回他：“比现在要……弱一点，还紧张地发抖。”
　　“上了大学后遇到梦梦和一一她们，渐渐被带的比之前要强些了。”
　　“以后，别冲在前面，”他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温声认真地说：“让我保护你。”
　　我被别人说也不妨事。
　　我被骂的狗血淋头都无所谓。
　　我只想为你冲锋陷阵，护一生你周全。
　　.
　　不出鹿楚意料，由于梁璟和鹿楚两个人在学校里自带流量，这件事真的非常迅速地被挂到学校论坛了。
　　甚至还有人在店里偷拍的视频，虽然有点嘈杂，但是那个女生说的话和鹿楚反击的话都能听清楚。
　　有人说鹿楚咄咄逼人，很快就有其他看了全程的人为鹿楚正名说：【拜托，被纠缠骚扰的是人家男朋友，人家哪里咄咄逼人了？再者，我那会儿正巧也要进那家店，围观了全程，一直听那个大一女生追着梁校草一口一个娇滴滴的“学长”，明明人家情侣手牵手呢，她是眼瞎吗？关键是她还想往校草身上靠，真是呕死了好吗？幸亏校草躲得快没被她沾到:D都这样了要是鹿还不说话我才要怀疑她是不是不喜欢校草了。】
　　这番话出来后，本来说鹿楚的那几个账号也消失不见再也没出来跳脚。
　　梁璟这天中午最终带鹿楚去吃了一家日料，就是跑的远了些，不过也没大碍，反正下午没课，晚回去些都没事。
　　在等饭的时候梁璟特意给孟寒发了消息。
　　梁璟：【班长，招社员一定要擦亮眼。】
　　孟寒很快就回复过来：【放心，你班长我是鉴婊达人，馋你身子的不要。】
　　孟寒：【当然，馋我的也不要。】
　　梁璟轻哼着笑了下，逗他：【Y？】
　　孟寒：【……】


第70章 你是我的15
　　这年是24岁的鹿楚的本命年。
　　梁璟对鹿楚的这个生日格外重视。
　　早早地就谋划着要为她怎么过。
　　鹿楚每天不是在学校学习, 就是去医院实习，浑然不觉在日子一天天地变冷之后，她的生日也即将到来。
　　生日当天，鹿楚恰好在医院实习。
　　她甚至都忘记了今天是她的本命年生日。
　　傍晚就要下班的时候, 鹿楚接到了梁璟的电话。
　　“我在医院门口, ”梁璟的声音染着笑, 话语温柔道：“你下了班就过来。”
　　鹿楚浅笑应：“嗯，正要走。”
　　挂了电话后鹿楚就和肖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心理科室。
　　两个人在电梯里分开，鹿楚从一楼下了电梯，肖诺要去负一层开车回家。
　　鹿楚拎着包踩下医院门前的台阶, 一出来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白色轿车, 还有轿车旁姿态闲散倚靠着车身的男生。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长款立领大衣的衣摆被梁凉冷的风吹的轻动。
　　胳膊上……搭了个红色的什么？
　　鹿楚走近才辨认出来，是一条红色的围巾。
　　“怎么不戴上？”鹿楚停在他面前，站在台阶上, 问道。
　　梁璟这才站直身子，嘴角浮出笑来, 一边展开围巾一边对她说：“给你买的。”
　　说着，柔软的混着他身上淡淡香味的围巾就挂在了她的脖颈上。
　　梁璟轻柔细致地给她把围巾绕了几圈，系好。
　　鹿楚抬手往下扒了扒围巾，将自己白皙的脸露出来, 莞尔说：“正巧今天忘记戴那条粉色的了。”
　　他失笑，抬手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揉了下，温声道：“回家。”
　　旋即, 转身为她开车门。
　　鹿楚从台阶上迈下来，刚挪到副驾驶位车门旁，一眼就看到了车座上放的东西。
　　一小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还有一个放在盒子里特别漂亮的红色包包。
　　鹿楚站在车门口怔愣了下，反应了片刻，忽然意识过来，“啊”了声，还未说接下来的话，梁璟就从身后将她拥住，在她的耳畔低喃：“生日快乐，宝宝。”
　　鹿楚的脸颊一热。
　　被他这个称呼给搞得很是羞窘。
　　鹿楚扭脸想要去看他，结果却被他逮住机会亲了一口。
　　她瞬间撇回头，不肯再凑过去。
　　梁璟由胸腔震出一声低促的轻笑，放过了她。
　　他替她拿起那束玫瑰花来，递给她。
　　鹿楚伸手抱住这束花，脸上盈满了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花，还是玫瑰。
　　梁璟又把放有包包的盒子拿起来，让鹿楚坐进去，才将盒子放到她的腿上，替她关好车门。
　　他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鹿楚捧着这束玫瑰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花瓣，嘴角漾着浅笑。
　　她还特意数了下，一共24朵。
　　24岁。
　　后来鹿楚把玫瑰花轻手放好，从盒子里拎起崭新漂亮的包包来细细地看起来。
　　这款包包提手和包身连接的地方有个蝴蝶结，垂坠着，格外漂亮。
　　通身大红的颜色，看起来高贵又冷艳。
　　是她从未入手过的包包颜色。
　　却让她在刚刚看到的第一眼就惊艳了。
　　鹿楚是真的很喜欢这款包，无论是款式，还是设计。
　　她轻轻拉开拉链，本想看看包包的内侧是什么结构，结果这才发现，包里还有东西。
　　鹿楚神情稍愣，她伸出手，缓慢地掏出包里的那个牛皮档案袋。
　　她见过的。
　　几年前小璟非要给她的那个档案袋。
　　后来让母亲收走保管了。
　　鹿楚还清楚记得，当时母亲还笑着说以后等小璟有了老婆，她就可以交接了。
　　这……
　　鹿楚的脸颊染上绯色。
　　梁璟看到她把东西拿了出来，唇角轻勾。
　　“这下，可以收了吗？”他温声问道。
　　鹿楚扭头看向他，有些怔忡。
　　“当初硬要塞给你，是我任性固执了，”他稳稳当当地开着车，话语说的不紧不慢，慢条斯理道：“那会儿就单纯地想把东西给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的一切都愿意给你，当然，现在也是。”
　　“不过不同的是，那会儿你仅仅只是我的小鹿姐，”梁璟的嘴角上扬道：“现在你是我女朋友。那么，是不是……可以收下了？”
　　“或者，你想成为我老婆后再收？”
　　鹿楚：“……”
　　她别开头，脸色涨红，轻声略有嗔怪地咕哝着喊他：“小璟……”
　　梁璟笑了笑，又说：“那就收下吧。”
　　“都拒绝过我一次了，再拒绝一次，我得多难过。”
　　鹿楚没说话。
　　只是把东西又放回了包里。
　　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她同意了。
　　过了好一会儿，鹿楚才轻声问：“你干嘛非要把这些给我？”
　　“因为是你的。”梁璟说的坦然，“包括我。”
　　都是你的。
　　鹿楚又被他噎地说不出话来。
　　“包括我”什么的，可太让人能浮想联翩了……
　　鹿楚忍不住抬手拍了拍热烫的脸颊。
　　梁璟见状，笑了声，问：“你热啊？”
　　鹿楚有点羞赧地低喃：“你闭嘴吧。”
　　梁璟就乐。
　　羞什么呢？
　　啊……
　　他忽然反应过来。
　　鹿鹿想哪里去了？！
　　一路到家，梁璟和鹿楚从车上下来，鹿楚一手拎着新包包一手抱着玫瑰花，和梁璟一起上了电梯，回家。
　　然而，鹿楚没想到，在家门被梁璟打开的那一瞬间。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大学舍友，研究生舍友，还有她最珍视的高中朋友，全都在。
　　池梦她们和余芷也认识，本科的时候见到过，就是不太熟，这下也熟络起来。
　　这会儿池梦正带头问周哲和江爽的感情八卦，一群人聊的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鹿楚刚走进来，一伙人就齐刷刷地把目光聚拢到了门口，然后笑着扬声对她说：“生日快乐啊楚楚！”
　　鹿楚的眼眶热热的，绽开笑，话语轻快地说：“你们都来啦？”
　　她要好的朋友们，全都来了。
　　鹿楚不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梁璟亲自打电话诚意邀请来的。
　　所以周哲和江爽都特意请假赶了回来，夏夏也从海城飞了过来。
　　24岁的生日，我愿你，好友相伴，家人同在，温柔永远，开心一生。
　　而我，守你到终老。
　　鹿鹿，生日快乐啊。
　　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七个生日。
　　也是我们陪伴彼此的第七年。
　　晚饭的满桌子菜，是梁璟和宋芝一起做的。
　　大家吃了生日餐后，宋芝又忙着给他们切水果。
　　散的时候夏夏和池梦走的比较晚。
　　夏夏这时才拿出一张婚礼请帖来，递给鹿楚。
　　女孩子浅浅笑着，对鹿楚软声说：“楚楚，明年暑假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和梦梦还有一一，你们三个一定要来做我的伴娘啊。”
　　鹿楚很讶异地接过来，吃惊道：“这么快就要结婚啦？”
　　夏夏有点羞涩地摸了摸长发，笑说：“都……五年啦。”
　　可不是。
　　从大一开始的，现在都研二了。
　　五年的恋爱，也不短了。
　　鹿楚也浅笑，衷心道：“那就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夏夏脸颊涨红，笑而不语。
　　池梦在旁边调侃说：“这丫头还真的要实现心愿了呢，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夏夏嘿嘿笑，“遇到的人一切都刚刚好吧。”
　　“这请帖是特意提前准备的，只有六个，三个给你们，三个给伴郎。”
　　池梦不嫌事大地说：“伴郎就是苏敬的大学舍友哦。”
　　说着还特意瞅了瞅梁璟。
　　夏夏又拉住鹿楚的手，轻声道：“一定要来啊。”
　　鹿楚笑着点头，“当然啦，肯定要去的。”
　　“学弟也一起来。”夏夏又对梁璟说。
　　梁璟对她微微笑着一点头。
　　等夏夏跟着池梦离开，一直没有吭声的梁璟才幽幽地带着怨气道：“苏敬学长的舍友是伴郎，那个喜欢你的男的也在对吧？”
　　鹿楚被他这种很不满又酸溜溜的话弄的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梁璟口中的“那个男的”，指的是白启。
　　鹿楚眨了下眼，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啊……”她有点后知后觉地说：“是啊。”
　　然后又笑，“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这个人了。”
　　梁璟气闷。
　　突然不是那么想让她去当伴娘了。
　　鹿楚环住他的腰，仰起脸浅笑说：“吃醋啊？”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我又不喜欢他。”
　　梁璟还是不太痛快，可又没办法什么都不管不顾把她桎梏在身边不让她去。
　　最后只能狠狠地把她摁进怀里，低声警告：“到时候不准喝酒。”
　　鹿楚点点头，应下来：“嗯。”
　　须臾，梁璟直白地问道：“鹿鹿，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鹿楚快速地眨了眨眼，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开始加快，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不敢抬头看他，犹豫了片刻，小声咕哝：“怎么也得等你……大学毕业吧？”
　　怎么着也得等你到合法结婚年龄吧……
　　反正现在不行，才21岁怎么可以呢。
　　.
　　时间一晃，就到了来年夏季。
　　夏夏和苏敬的婚礼即将到来。
　　鹿楚作为伴娘是需要提前去海城的。
　　梁璟也放了暑假，本来就说好一起参加婚礼，这下也打算和她一同前往。
　　两个人临出行的前一晚，鹿楚把前段时间偷偷给他买的一套西装从干洗店拿回来。
　　这会儿梁璟正在浴室洗澡，鹿楚就悄悄地摸进了他的房间，想把衣服放到床上，给他个小惊喜。
　　等她准备好一切打算离开他的卧室时，转身的那一刹那不小心蹭掉了他放在书桌上的文件夹。
　　鹿楚急忙蹲下来捡文件夹和从文件夹里掉出来的纸张。
　　然而，她的身体在下一秒突然僵住。
　　鹿楚的手中捏的，是一份留学申请表格，还有一封导师推荐信。


第71章 你是我的16
　　梁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鹿楚已经抱着西装折回了自己的卧室。
　　她倚靠着门板, 神情恍惚地怔怔盯着一处地方，目光呆滞。
　　脑海中不断地闪过她刚刚不小心发现的他文件夹中的东西。
　　留学申请。
　　导师推荐信。
　　小璟……是打算出国留学吗？
　　可是，为什么都没告诉她呢？
　　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吗？
　　也是，这种事, 确实比较难以干脆地说出来。
　　在无意间得知他在准备出国留学的事的那一刹那, 鹿楚的心就一下子仿佛堵上了一团棉花, 闷的她几乎要透不过气。
　　这可是……出国啊。
　　他们已经相伴了快八年。
　　他早就融入了她的世界里。
　　她的生活中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她不管走到哪里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
　　然而一想到，就快要和如影随形的他分开……
　　鹿楚的喉咙霎时哽住，眼眸泛起热, 酸酸胀胀的。
　　她也不知为何, 突然想起了高三那年，小璟被母亲带着出国求医的那个星期，她每天都像是丢了魂儿，上课时注意力不集中, 下了课也没什么兴致，脑子里一直在想小璟, 总有个声音在喊，“小璟”。
　　一个星期就已经让她那么难挨了，接下来的几年可要怎么过。
　　“如果以后有一天他不再需要你陪，到时候你怎么办？”当年小璟去国外看病时周哲问她的话突然冒了出来。
　　鹿楚听到那时的自己说：“那就让他走吧。”
　　“会有那么一天吗？”当时周哲就问了这么一句。
　　会啊, 你看，这不是就快到来了吗？
　　那就，让他走吧。
　　当初说的有些轻松了。
　　现在才发觉, 真的要心甘情愿放他离开去闯，着实艰难。
　　鹿楚抱着怀里的西装，垂下眼, 强忍下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这样子，不能哭。
　　被小璟看到，万一影响了他，她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相比于不和他分隔两地，鹿楚更想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让他安心去做他想做的事。
　　她不是小孩子，不会意气用事。
　　小璟的决定，她全力支持。
　　哪怕，他们要谈一场异国恋。
　　鹿楚正在努力暗示自己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门突然就被敲响。
　　梁璟的声音就从她的身后，隔着门板传过来，“鹿鹿。”
　　鹿楚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她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缓缓转身，快速眨了眨眼，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然后才打开门。
　　梁璟的头发还有些潮湿，他穿着一套灰色的睡衣，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中端着一杯温牛奶。
　　挺拔落拓的男生垂眼温和地笑着对她说：“喝杯牛奶，对睡眠好。”
　　鹿楚单手接过来，唇角泛起浅浅的笑，随即就把一直抱着的西装外套递给了他。
　　她一边慢吞吞地喝着牛奶，一边轻声对他说：“给你买的，已经干洗过了，明天穿吧。”
　　梁璟本来没打算穿这么正式，毕竟他又不是伴郎，只是个家属，穿的干净利索就可以了。
　　但，既然鹿鹿给他准备好了衣服，那他肯定要穿。
　　鹿楚喝完牛奶，对梁璟说了句晚安，正要关门，梁璟就抬手抵住了门。
　　他瞅着她，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鹿楚掀起眼帘，还没疑问，唇就被俯身凑过来的他轻贴住。
　　梁璟缓慢地把她唇边残留的奶渍吃干净，又趁机偷了个香，这才食髓知味地退开，腾出手来在她柔顺的长发上轻轻摸了摸，笑着低声说：“晚安。”
　　小璟说，喝了温牛奶就能睡个好觉。
　　可是鹿楚这晚却彻底的失了眠。
　　她上次失眠还是在他向她告白那晚。
　　鹿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璟要出国了。
　　折磨了自己一整晚，导致第二天鹿楚精神不济，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到了夏夏帮他们预定好的酒店，在前台核对身份拿房卡时，鹿楚才知道夏夏居然把她和小璟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
　　池梦和江一在另一个房间。
　　关键是，同一个房间就同一个房间，怎么还故意给他们安排的大床房？？？
　　鹿楚的直觉告诉她夏夏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绝对是池梦那个不嫌事大的捣蛋鬼弄的。
　　鹿楚有点想再开一间房，但又怕自己就这么提出来会伤了小璟的面子。
　　在她还没开口时，梁璟就主动问了前台：“能帮我们再开一间房吗？”
　　前台笑笑，温柔地告知他们：“抱歉先生，我们酒店因为最近结婚预定房间的人很多，所以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实在不好意思。”
　　梁璟扭脸看向鹿楚，很在乎她想法的他提出：“不然，我们找池梦学姐她们交换一下房间？”
　　池梦和江一的房间是两张床。
　　鹿楚本来是想和梁璟分开住的。
　　但是有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小璟就要走了。
　　鹿楚突然就冲动了一把，说：“就这个吧，不换了。”
　　梁璟登时有些怔愣。
　　其实是受宠若惊。
　　她拉着行李箱率先往电梯走，梁璟拿过房卡，也推着行李箱追了上去。
　　两个人进了电梯都没说话，直到刷卡进了房间。
　　梁璟怕她会后悔，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换了吗？”
　　鹿楚坐到床边，垂下眼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听闻低低地应了声，话语含糊道：“本来就是梦梦故意为之，你找她估计也是白找。”
　　终于翻出了牛轧糖。
　　鹿楚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颗。
　　梁璟走过来，坐到她的旁边，随后就将她一把抱起来，放到腿上。
　　他垂眼瞅着她，话语温柔，问：“昨晚没睡好？”
　　鹿楚嘴里含着糖，点了点头，“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他接话。
　　鹿楚犹豫了下，模棱两可地胡说八道：“就……梦到你走了。”
　　“去哪儿了？”
　　国外。
　　鹿楚瞥开视线，摇头轻喃：“不知道，记不清了，总之感觉像是很远的地方。”
　　梁璟搂着她轻笑，没说话，只是追着她的唇要亲她。
　　鹿楚没有故意躲开，他想亲就给他亲了。
　　最后结束，糖进了他嘴里。
　　她满脸通红，小声嘟囔了句他很过分就窝在他怀里不出声了。
　　鹿楚发着呆，莫名其妙困意就席卷而来，她就这么靠在他温暖的胸膛睡了过去。
　　折磨了她一晚的失眠，因为被他抱着，她轻易就入了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鹿楚躺在偌大的床上，宽敞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鹿楚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很难受的感觉，让她很堵闷，像是闹起床气一般，烦躁地快要哭。
　　她正努力克制着情绪，忽然听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梁璟压低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知道了，过几天回去就拿给你，快挂吧，烦死了你。”
　　“鹿鹿还在睡觉呢我得守着她，不想跟你扯。”
　　他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话。
　　然后推门进来，抬眼就看到鹿楚坐在床上，正望着这边。
　　金灿灿的夕阳渐渐染上橙红，透过落地窗钻进房间里。
　　他的姑娘就沐浴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目光不甚清明地瞅着他。
　　梁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漾开笑，他大步走过来，嗓音柔和又缱绻：“睡醒了？”
　　梁璟刚坐到床边，鹿楚就抬手抱住了他。
　　梁璟有些意外地回搂住刚刚睡醒的她，轻轻地抚着她瘦削的后背，低声问：“怎么了？又做梦了？”
　　鹿楚耷拉着眼皮，没有回答他的话，将到眼眶的液体慢慢消化掉后，她只是有些懊恼地喃喃说：“睡过头了，说好去找夏夏的。”
　　“没事，我跟夏学姐说了，她已经把伴娘服给你送了过来，一会儿试试，合适就留着当天穿，不合适就派人拿到店里再调整一下尺寸。”
　　鹿楚没再说话。
　　梁璟就抱着她，等她缓过刚刚睡醒那股劲儿来。
　　后来试了下伴娘裙，很合适。
　　鹿楚就把衣服架起来挂在了房间里。
　　晚上和梁璟随便找了家店吃饭，鹿楚的兴致始终不太高，但梁璟又说不出为什么来。
　　总不会是因为看到夏学姐结婚，心里羡慕又惆怅吧？鹿鹿不是这样的女孩子啊……
　　晚上回到房间，鹿楚率先进了浴室洗澡。
　　梁璟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找了庄醒。
　　虽然庄醒没谈过恋爱，但这家伙从初中开始就仿佛对感情问题看的很透彻。
　　所以梁璟有问题一般都会找他这个单身狗。
　　梁璟：【醒，有事。】
　　庄醒：【讲，情感大师帮你分析。】
　　梁璟：【鹿鹿最近好反常。】
　　庄醒：【具体？】
　　梁璟：【从昨晚开始，总有些魂不守舍似的，好几年来第一次忘记了晚安吻。昨晚她还失眠了，她从不失眠的。】
　　梁璟：【今天她舍友捉弄她和我，把我们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还是大床房，她居然……同意了，主动说不用换房间。】
　　梁璟：【最重要的是，今天她补觉，我就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眼巴巴地坐在床上在找我，好像怕我消失了似的。哦对了，补觉之前还跟我说她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我走了。】
　　庄醒：【你他妈的！顶级凡尔赛非你莫属！欺负我没女朋友是不是？杀狗？！秀恩爱给老子滚！】
　　庄醒：【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被你当狗杀掉！】
　　梁璟打完这些，根本没注意庄醒回复了他什么，眉心倏的一皱，他突然捕捉到了重点。
　　从昨晚开始反常。
　　怕他消失似的。
　　鹿鹿昨晚想给他那套西装……
　　而他洗完澡回房间的时候床是有点皱的。
　　除此之外，文件夹里那个申请表和推荐信的顺序和他一开始放的不同。
　　他昨晚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记混了。
　　现在看来，他记得很清楚。
　　是某人偷偷去过他房间。
　　庄醒骂了梁璟一句，然后就开始给他分析。
　　庄醒：【这种情况，一般是这样子的……】
　　庄醒：【你呢，就需要……】
　　庄醒：【女孩子嘛，好好哄哄……】
　　……吧啦吧啦吧啦……
　　庄醒：【璟儿？】
　　庄醒：【梁璟，你还在听我分析吗？】
　　庄醒：【你他妈的！！！这就是你向情感大师请教问题的态度吗！】
　　庄醒：【老子再搭理你就是大傻逼！】


第72章 你是我的17(我，梁璟，绝不离开你。...)
　　梁Z自然没有再看庄醒回复了他什么。
　　鹿楚洗完澡穿着吊带睡裙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梁Z就扔下手机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鹿楚这会儿的脸还有些红。
　　不知道是在浴室里被热气熏蒸的，还是因为自己穿了这么清凉的睡裙而不好意思。
　　鹿楚来之前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梁Z住同一间房，睡衣就只拿了条睡裙。
　　刚刚洗澡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带来的是吊带裙, 可她又没有其他的衣服可以替代。
　　最终就只能换上了这条裙子。
　　梁Z哪怕在家都没有见过她穿这样性感的睡裙。
　　她在他面前时一般都穿睡衣睡裤，从未打扮成这样过。
　　此时看到她只穿了件黑色的吊带睡裙, 大片瓷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眼眸霎时变的幽深。
　　梁Z走到她面前, 伸手就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他低了点头，凑近她潮湿的长发,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梁Z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最终盯住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低声问：“是有什么事吗？”
　　鹿楚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嘴唇轻轻地抿住，牵出一抹笑来，对他摇头, 话语温柔轻细：“没。”
　　梁Z暗自叹了口气。
　　没有点破，也没有向她解释。
　　心里还有点……不痛快。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捧住她的脸，寻到她的唇, 吻上去。
　　鹿楚的脸颊涨红，微微仰着脸迎合他。
　　拥吻了片刻后，梁Z收住，对她温声低喃：“我去洗澡。”
　　鹿楚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眸子里带着水波, 轻点了下头，“嗯。”
　　等梁Z拿了衣服踏进浴室, 鹿楚就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小Z察觉到她情绪不好了。
　　她一想到他要出国，心里就很矛盾地要争吵起来。
　　一个声音说为了他的将来，你得支持他，你说过的，他想走就放他走。
　　另一个声音却道，你承认吧，你就是舍不得他离开，不然为什么这两天情绪会这么差，鹿楚你在任性。
　　她不想任性。
　　她知道出国深造对他有很大帮助。
　　可是，可是她也不想和他分开。这是真话。
　　梁Z一进浴室就闻到了鹿楚用过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不是多么浓郁的香气，而是清清淡淡的，但这种淡香会久久萦绕住鼻尖，留香持久且让人觉得舒服。
　　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淡、温柔、舒服。
　　他打开花洒，开始洗澡。
　　热水喷洒下来，从头浇到脚。
　　梁Z闭了闭眼，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
　　她还是那样。
　　哪怕不舒服，哪怕不开心，都不肯告诉他，不愿意朝他闹。
　　他要的不是这样懂事乖巧的鹿楚。
　　女朋友知道男朋友要出国离开好几年，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
　　不哭也不闹，为什么要压抑憋着情绪？
　　你想让我走，还是想让我留，干嘛不说出来。
　　梁Z换上半袖和运动裤走出去时，鹿楚已经躺在了床的一边。
　　她的眼眸合着，身上盖了被子，似乎已经睡下了。
　　梁Z的唇线拉直，慢慢走过来。
　　床塌陷了一块。
　　鹿楚藏在被子里的手蜷紧。
　　眼前出现了阴影。
　　他凑了过来。
　　鹿楚的心脏止不住地砰砰跳。
　　梁Z帮她往上拉了下被子。
　　鹿楚暗自松了松气，却又有一丝的失落飞快闪过。
　　可是他并没有就此退开。
　　他的手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几秒后，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在渐渐靠近。
　　是他在靠近。
　　鹿楚的全身都绷紧住。
　　微凉的、带着薄荷清香的轻吻落在她的唇角。
　　鹿楚的脚趾都挺直起来。
　　他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
　　她从未觉得他的气息这样强烈过，几乎要将她包起来，围裹得水泄不通。
　　鹿楚甚至都不敢正常喘气，她把呼吸放轻很多，身体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他却没再做别的。
　　倏然退离。
　　梁Z靠着床拿起手来开始漫不经心地刷。
　　鹿楚躺在他旁边，睡不着却不敢睁眼，甚至都不敢乱动。
　　神经一直绷着。
　　梁Z这会儿正在微信上骂孟寒。
　　梁Z：【都她妈是你惹的事。】
　　孟寒被骂的一脸懵，回了个很有灵魂的“？”。
　　梁Z：【你让我帮你从学校拿回来的留学申请和导师推荐信，被鹿鹿看到了，以为是我的。】
　　孟寒：【……】
　　孟寒：【我去替你解释。】
　　梁Z：【你不准插手，我自己解决。】
　　孟寒又晕：【？】
　　梁Z：【总之你别解释，我自己说。】
　　孟寒：【行吧。】
　　孟寒：【话说，学姐会因为这事儿跟你闹脾气？看起来不像啊……】
　　梁Z：【……】
　　什么叫看起来不像？
　　为什么就不能跟他闹脾气？
　　为什么非要憋着情绪不告诉他？
　　梁Z被孟寒的话触到雷区，不再理孟寒了。
　　他刚切出微信，身侧忽然滚过来一个人。
　　梁Z的手一顿，身体微僵，表情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蹭到他旁边紧紧挨着他依旧闭眼睡觉的女孩儿，心都停跳了半拍。
　　他从没想到，她自己能送上门来。
　　梁Z放下手机，伸手揽住她。
　　他滑了些身子，让鹿楚枕着他的手臂，侧身抱着紧紧闭着眼的身体绷直的鹿楚，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梁Z心里还生着她的气，可身体又忍不住宠着她。
　　鹿楚是故意的。
　　就是想让他抱抱自己。
　　目的达到了，后来就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却全然不知道梁Z承受着多么难受的折磨。
　　他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夜，除了给她拥抱，什么都没做。
　　隔天清早鹿楚醒来，梁Z已经起床没人影了。
　　她刚坐起来，就看到了梁Z贴在她手背的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我去买早饭，醒了不要哭鼻子。”
　　鹿楚有些安心地笑了下。
　　谁要哭鼻子了。
　　今天是要去夏夏那边的，明天是婚礼，今晚鹿楚她们都要陪着夏夏过夜。
　　吃过梁Z带回来的早饭，鹿楚就拎上装有伴娘裙的袋子，被梁Z送去了夏夏那里。
　　接下来一整天鹿楚都没有见到梁Z。
　　她像是不安心似的，过一会儿就要在微信上找他一次。
　　到后来梁Z不等她找自己就先给她发消息，鹿楚做事这才不那么心不在焉。
　　这晚鹿楚没有回酒店住，只有梁Z一个人。
　　但是梁Z却主动和鹿楚打了通微信通话，一整夜都保持着和她通话的状态。
　　翌日，婚礼当天。
　　鹿楚作为伴娘穿着那件浅粉色的礼裙陪在夏夏身边，苏敬带着伴郎团来接新娘，鹿楚躲在一边，逃过了闹伴娘的一劫。
　　一行人坐着婚车来到酒店，梁Z已经身着鹿楚给他准备的那套西装到了现场。
　　鹿楚见到他后就走了过去。
　　梁Z特别自然地搂住她，很在意地问：“有没有被闹？”
　　鹿楚笑着摇头，有点小得意地悄悄对他说：“我躲在一边了，免了一劫。”
　　梁Z很少见她这么俏皮的模样，忍不住抬手，用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刮了下。
　　“一会儿还得陪夏夏走一趟红毯，参与一下接捧花的环节，”鹿楚仔细地想了想，确定没有别的事情了，这才说：“然后我就找你一起吃，你帮我在你旁边留个位子。”
　　“好。”梁Z叮嘱她：“不要喝酒。”
　　鹿楚浅笑：“知道啦，早就和梦梦还有一一说好了，喝酒有她们俩挡呢，我不用上。”
　　“嗯。”他把她抱进怀里，手在她的后脑上揉了揉。
　　两个人温存了会儿，鹿楚就被叫走了。
　　梁Z看着她步履匆匆朝夏夏学姐走去的身影，薄唇轻抿。
　　在他面前这么若无其事。
　　心里能有多好受呢？
　　到底要忍到几时，才能发泄出来。
　　梁Z恼鹿楚的点无非就是，她不肯和他说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想让他走或想让他留，总要说给他。
　　可她什么都不说，假装无视发生，这让他窝火。
　　当初她们大学毕业，夏夏学姐为什么就能因为不想异地恋和苏敬学长又哭又闹，把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她的想法。
　　为什么，鹿鹿就不会说呢？
　　他不要她懂事。
　　他宁愿她特别不懂事，娇蛮任性都可以。
　　鹿楚确实没有在婚宴上喝酒。
　　但晚上回到酒店后她叫服务生送了酒到房间，就在梁Z洗澡的时候。
　　等梁Z从浴室出来，就看到鹿楚跪坐在地上，双颊绯红，目光迷离。
　　从婚礼结束回来后鹿楚就洗了澡换下了伴娘服。
　　这会儿穿的是那件黑色的吊带睡衣，裙身在地板上铺展开，像是一朵妖冶的黑色花朵。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她本来莹白的肌肤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见到梁Z出来，鹿楚仰起脸来望向他。
　　眼神痴痴呆呆的，看起来很迟钝的样子。
　　他走到她旁边，刚蹲下来，低声蹙眉问：“怎么喝酒了？”
　　鹿楚老实回答：“心里不舒服。”
　　梁Z的心缓缓提起来，略带期待地问：“为什么不舒服？”
　　鹿楚没有立刻说话，她的眼尾泛起红晕，浅浅薄薄的一层，看上去要哭不哭，很惹人怜。
　　大概是酒精作祟，她的反应也不似平常。
　　鹿楚带着压抑了几天的脾气直直地盯着他，反问回去：“你不知道吗？”
　　她一开口嗓音就染上了哭腔，好像格外委屈，红着眼眶喃喃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你的留学申请。”
　　“可是你想出国为什么从没和我提过呢？让我……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正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她哽咽道：“你要走就走嘛，我又没说不让你走，你干嘛不告诉我！”
　　梁Z蹲在她身边，抬手帮她擦着眼泪，眼眸漆黑地抿紧唇，低低地问：“你想让我走？”
　　鹿楚吸了吸鼻子，垂着脑袋没说话。
　　“想跟我谈异国恋？”
　　“不会觉得难熬吗？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只能跟你开视频，想让我抱抱你的时候我抱不到，我的声音你也只能在电话里听到经过电波处理过的不真切的声音，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会在你身边。你委屈了、难过了、生病了，任何时候，我都不在。这样，都没关系吗？”
　　鹿楚听着他的话，哭得越来越凶。
　　却还是没有说任何话。
　　她好像就是不善于说这些。
　　那算了。
　　她一掉泪他就没了脾气，也不再强迫她非要说出来。
　　他来说。
　　“我有关系。”
　　“我很介意。”
　　梁Z捧起鹿楚的脸，让泪眼朦胧的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留学申请是班长的，他那天不在本市，我替他跑了一趟拿了回来，”他停顿了下，然后，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我，梁Z，绝不离开你。”
　　“别想让我走，我哪都不去。”
　　哪怕你赶我走，我都要缠你到死。
　　鹿楚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眼泪都蹭到了他的身上。
　　她抽噎着，含着几分醉，嗓音又娇又软地哭着说：“我没想让你走，我只是怕……怕你要走，我不想阻碍你发展，可是又舍不得你离开。”
　　“我怕死了呜呜呜呜……”鹿楚第一次在梁Z面前哭的像个孩子，几乎失控不能自已。
　　梁Z失笑又心疼，诱哄说：“那你以后心里再有什么事，都告诉我，不要让我猜，也别自己闷着，知道了吗？”
　　“你说出来，几句话就解决的事，可你偏偏什么都不讲，害自己难受好几天。”
　　鹿楚特别乖地点头，像个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的小猫。
　　他帮她擦着还在止不住往外落的眼泪，最后实在无奈，佯装威胁：“别哭了，再哭我真欺负你了。”
　　醉酒的鹿楚表情一怔，掉泪更凶了。
　　梁Z：“……”
　　“好嘛，不欺负，不欺负你，别哭了，鹿鹿。”
　　“我开玩笑的，真的不欺负你，不哭了啊宝贝儿。”他低声温柔地哄道。
　　鹿楚也不想哭，她的意识是清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阻止不了掉落的液体。
　　一直在流泪。
　　到底是喝了酒，在梁Z哄着她说不欺负她的时候，鹿楚抽抽嗒嗒地轻声说：“那我欺负你。”
　　说着，她就把梁Z推倒，俯身流着泪吻住了他的唇。
　　躺在地上的梁Z身体登时僵住，眼底闪过一抹惊谔。


第73章 你是我的18(私定终身。...)
　　梁Z从没想过, 鹿楚会做这样的举动。
　　把他推倒在地，她俯身凑过来，撩拨似的吻着他, 不松口。
　　好像今晚不办了他就不罢休。
　　梁Z：“……”
　　他就这么躺在干净的地板上，任凭鹿楚为所欲为。
　　可是身体被她点了火, 越烧越旺。
　　梁Z就快要控制不住行为, 理智在溃散的边缘徘徊。
　　他摁住鹿楚的腰肢, 哑声像是恳求：“别闹了鹿鹿。”
　　别闹了。
　　真的很折磨我。
　　鹿楚还在啪嗒啪嗒地掉着泪，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瓷白中泛着粉色的脸颊往下滑。
　　她抽搭着轻声问：“你不喜欢我？”
　　梁Z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谬论, 他扶着她坐起来，搂着她低哑道：“喜欢啊，最喜欢你了。”
　　鹿楚还在哭。
　　梁Z很少见她这么不讲道理又娇里娇气的模样, 几乎要控不住欲望, 掐着她腰的手不自觉加了力道。
　　“别哭了，”他又哄又威胁，“再哭我真的……要欺负了你了哦。”
　　梁Z说着, 往前动了下。
　　像是吓唬。
　　鹿楚怔愣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梁Z努力克制着冲动, 眼眸深不见底，像是漩涡般把她给吸了进去。
　　“所以你, 乖一点，别闹了。”他的声音沙哑。
　　鹿楚抬手揉眼睛，被他拉下手来。
　　梁Z就这么拥着她，坐在地上捧住她的脸, 一下一下地吻她。
　　从眼睛到嘴巴, 每一处都不放过，甚至把她所有的泪水都含进了嘴里。
　　后来鹿楚被吻的意乱情迷, 醉了吧唧地去扯他的衣服，梁Z就托抱起她，把人给放到床上，用被子将她裹紧，搂在怀里。
　　这样鹿楚就做不了什么了。
　　梁Z忍着身体里的难受，就是不肯动她。哪怕她都主动了。
　　鹿楚折腾了一通，醉意上头，又加上哭过，很快就疲累地睡了过去。
　　而梁Z却几乎一晚都没睡着。
　　他那么爱她。
　　当然也想要她，把她完完全全地占有。
　　但，他想要的，不是她醉酒的状态和他发生什么。
　　酒后易冲动，也容易乱性。
　　他不要她在冲动下和他乱性。
　　他要她清醒时也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
　　所以哪怕再难受，梁Z都不肯占她便宜，竭力克制着冲动。
　　隔天鹿楚醒过来后，梁Z正在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他们的衣物行李。
　　她躺在床上，脑袋钝钝的疼。
　　昨夜里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地涌入脑海中。
　　鹿楚突然想起了她把梁Z推倒在地上，扑过去吻他的场景。
　　她一惊，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鹿楚在被子里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上。
　　衣服在。
　　好像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
　　应该……没发生？
　　鹿楚暗暗松了口气。
　　在心里骂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喝酒了，太吓人了。
　　梁Z发现她醒了过来，走过来坐到床边，垂眼笑望着她：“头疼吗？”
　　“嗯……”
　　“那还喝那么多。”他抬手给她揉着太阳穴，“又哭又闹，你知不知道你很……”
　　鹿楚已经扯过被子把脸埋了起来。
　　梁Z短促地笑了下，轻轻拍拍被子，提醒她：“别遮了，赶紧起来洗漱，一会儿要去机场。”
　　鹿楚闷闷道：“知道了，你走开。”
　　梁Z很好说话地去了旁边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鹿楚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溜进卫生间。
　　.
　　这个暑假，鹿楚和梁Z先是参加了夏夏和苏敬的婚礼，后来又参加了周哲和江爽的订婚宴。
　　梁Z看着周哲这几年已经放下过去，终于肯往前看往前走，心里也为他高兴。
　　再开学。
　　鹿楚成为研三学生，梁Z升为大四准毕业生。
　　鹿楚每天不是耗在实验室就是奔波去医院。
　　梁Z也很忙，除了课业，他也主动找了各种实习，不是去法院就是去律所。
　　虽然实习工资少的可怜，但最重要的是经验。
　　至于上研究生的事，梁Z这个四年都稳拿法学系第一的学神，已经确定被保研到了本市的南政法。
　　再来年。
　　梁Z成了南政法大学的准研究生，鹿楚到了医院去工作。
　　梁Z大学毕业后的这个暑假，趁鹿楚每天都去医院上班，搞了件大事。
　　他大四一年一直没有间断过实习，也攒了点钱。
　　梁Z用他攒的那些钱买了个东西。
　　七夕那晚，宋芝因为出差，并不在家。
　　梁Z开车去医院接鹿楚下班，就和往常一样。
　　回到家，推开家门的那一刹那，鹿楚看到满屋子的烛光摇曳。
　　脚下是铺了满地的玫瑰花瓣，像一层红毯。
　　一路延伸到餐桌。
　　餐桌上摆放着一桌子的美味菜肴，中间是一个很大的蛋糕。
　　鹿楚被梁Z牵着手，走近餐桌后她才看到蛋糕上的那行字。
　　――鹿鹿，你愿意做我未婚妻吗？
　　鹿楚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的……想要改变他们的关系。
　　因为他从没有透露过，也没有表明过。
　　鹿楚怔怔地呆在原地，有点缓不过神。
　　梁Z依旧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他让她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开口缓慢地低声道：“鹿鹿，我知道我刚毕业，之后还要读研，虽然有家人留给我的财产，但我自己的经济能力尚且不足，可能距离能娶你的资本还要几年。”
　　“可是，我不想就让你这样干巴巴地等着我一步步成长，而我却什么都不给你。”
　　他说着，就拿出给鹿楚准备的东西来。
　　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枚带钻的戒指。
　　鹿楚眨了下眼，眸子泛热。
　　她听到梁Z认真地对她说：“这是我用大四一年实习的工资买的，想作为订婚戒指。”
　　“我想给你名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
　　眼泪不受控地滑落，鹿楚吸了吸鼻子。
　　没有说话。
　　而是伸出了手。
　　梁Z立刻就慌忙从盒子里把这枚戒指拿出来，执着鹿楚的手，缓慢郑重地为她戴在中指上。
　　鹿楚被梁Z激动兴奋地抱在怀里。
　　这样还不够。
　　他直接箍紧她的腰肢，拥着她在原地转起了圈。
　　鹿楚就搂紧他的脖子，眼眸中盈着泪，嘴角漾开笑。
　　等梁Z把她放下来，鹿楚才在他耳边认真回答：“我愿意的，小Z。”
　　我愿意。
　　愿意和梁Z订婚。
　　愿意和他一起等到我们彼此觉得一切都很好很合适的那一天。
　　到那时，我会为他穿上婚纱，做他的新娘。
　　梁Z并不是冲动行事，也没有意气用事。
　　他不会头脑发热想一出是一出。
　　这件事，他至少筹划了一年。
　　从大四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接下来一年除了兼顾学业还要努力实习拿工资攒钱给鹿楚买一枚订婚戒指的准备。
　　抛却家人留给他的那些财产，梁Z好像真的没什么经济资本。
　　可他会为了她尽他所能而努力奋斗，会把他有的一切都给她，毫无保留。
　　他确实刚刚大学毕业，以后还要读研，也许还需要几年才能真正地达到他所认为的可以成家立业的地步。
　　鹿楚相信他能做得到。
　　只要他想，他一定能实现他所有的目标。
　　因为她的小Z有属于他的野心和抱负。
　　因为她的小Z努力上进，聪明踏实。
　　在她眼里，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鹿楚从不会觉得缺少安全感。
　　梁Z不会让她感觉到一丝丝的不安。
　　所以她会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鹿楚拍了很多照片，最后就选了两张发了个朋友圈。
　　第一张是梁Z给她准备的那个蛋糕。
　　第二张是梁Z的手托着她戴有戒指的那只手。
　　鹿楚给这条朋友圈配的文字是：“私定终身。”
　　鹿楚和梁Z平常都不太爱发朋友圈，每次发朋友圈，绝对有事发生。
　　这条朋友圈发送成功后，很快鹿楚就收到了很多评论。
　　池梦：【要吃喜酒！】
　　江一和夏夏紧随其后，还特意跟了队形。
　　余芷：【毕业之前能办完吗？】
　　周哲：【订婚宴什么时候办？】
　　江爽接着周哲的话说：【趁我和哲最近还在明城，办个订婚宴可吗？】
　　孟寒：【恭喜！】
　　就连在国外有时差的庄醒和张扬都很快评论了鹿楚。
　　鹿楚这会儿正窝在沙发里，一边被梁Z喂奶油吃一边和宋芝视频。
　　宋芝当然也看到了鹿楚发的那条朋友圈。
　　她从不阻拦鹿楚的所有决定，鹿楚作出决定，她也会支持。
　　因为宋芝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会冲动决定什么事。
　　既然决定了，那就是她心里想这样做。
　　宋芝正在和鹿楚商量，打算等她出差回来，趁现在暑假还没过完，给鹿楚和梁Z办个订婚宴，也不请别人，就叫他们各自的好朋友来做个见证一起高兴一下。
　　鹿楚应着，张嘴把梁Z喂到她嘴边的奶油吃进去。
　　宋芝见状，无奈地笑着说：“楚楚你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还要被小Z喂。”
　　鹿楚有点羞赧，想要把东西从梁Z手中拿过来自己吃，梁Z不肯。
　　宋芝失笑着叹了口气。
　　楚楚这么多年都很独立，过早的懂事，完全不像和她同龄的孩子那样任性妄为。
　　这几年谈了恋爱后，倒是被小Z养宠的越来越像娇气的小公主了。
　　.
　　在这年暑假结束之前，鹿楚和梁Z邀请了他们的朋友，办了一场小型的订婚宴。
　　从那刻开始，他们不再仅仅是是男女朋友。
　　而是，未婚夫和未婚妻。
　　他们办订婚宴的那天，有个热心肠的人顶了明大论坛的那个关于鹿楚和梁Z的专楼帖子，透露说：【最新消息！他们订婚了！！！】
　　……
　　【卧槽槽槽！我可以！让我继续蹲，蹲到他们结婚为止！！！】
　　然后，论坛崩了。


第74章 我一个人的(如此热烈地深爱着。...)
　　梁Z开学后第一个星期的周六从学校回来, 到医院接了鹿楚然后结伴回家。
　　宋芝又因为工作原因去了临省。
　　只有鹿楚和梁Z两个人。
　　结果回到家发现家里没电还停了水。
　　然后才看到小区的物业群下午就通知了说小区今晚会停电停水。
　　这个时节的气温余热未消，没有电无法开空调会热出汗，再加上没水没办法洗澡。
　　鹿楚和梁Z都无法忍受。
　　只能往包里装上衣物和洗漱用具, 出门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开房。
　　大概有小区断电停水的原因，这晚酒店的房间很紧张。
　　鹿楚和梁Z到了酒店前台后被告知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 问他们要不要订。
　　牵着手的两个人互相看了眼, 鹿楚率先开口, 轻声说：“订。”
　　她把她和梁Z的身份证拿过去，等前台登记好, 连同房卡一起还给他们。
　　梁Z一手拎着包一手拉着鹿楚乘坐电梯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
　　到了房间里，鹿楚第一件事就是开空调。
　　她坐在床边，感觉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有点粘腻不舒服, 鹿楚就让梁Z把包拿过来，她从里面拿出自己要穿的睡裙来，又将带过来的洗发水沐浴露等东西都抱在怀里, 起身对梁Z说：“我先去洗个澡。”
　　梁Z应了下，温声道：“去吧。”
　　鹿楚在浴室里耗费了一个小时才穿着纯白的连衣裙擦着还有点潮湿的头发出来。
　　她走过来坐到沙发里, 梁Z霎时就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栀子花香。
　　正低头拿着手机看群里消息的梁Z抬脸，鹿楚也正好看过来。
　　她的眼睫在和他对视上的那一刹那扑闪了下, 话语很轻柔地问：“你不去洗吗？”
　　“去。”梁Z唇角轻翘，起身走到旁边从包里拿出自己一会儿要穿的衣服来，顺便帮鹿楚拿了从家里带来的梳子，递给她。
　　等梁Z进了卫生间, 鹿楚才稍微松一口气, 将长发用梳子梳顺。
　　在出来之前已经拿吹风机吹过了，只是还有点潮湿。
　　鹿楚窝在沙发里, 捧着手机有点魂不守舍。
　　脑子里不知道为何，零零散散地闪过夏夏结婚那次，他们共处一室的场景。
　　她当时喝醉酒，居然……那么主动。
　　还好小Z君子，没趁她醉酒就任由她瞎闹。
　　可是，这次没醉。
　　她也提了一个房间住。
　　小Z……应该……明白吧？
　　鹿楚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很羞赧很难为情。
　　她怎么就……暗示起他来了，而且心里还很矛盾地想让他明白，又怕他明白。
　　就在她心不在焉地滑着手机屏幕胡思乱想时，卫生间的门被梁Z打开。
　　他只穿了件运动长裤走出来，腰间的带子都没有系上，就这么松散着。
　　鹿楚听到门响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过去，然后就看到身形颀长的他光着上半身走过来。
　　鹿楚愣了愣，眼眸都忘记了眨。
　　直到身侧的沙发塌陷，他富有侵略性的气息蔓延过来，鹿楚才回过神。
　　梁Z大大喇喇地坐在她的身旁，伸手就将她一把抱起来。
　　鹿楚霎时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脸色已经开始慢慢染上绯色。
　　梁Z一只手揽着她纤瘦的腰肢，另一只手抬起来，拨了下她垂落在脸侧的发丝，继而捧住她微微发烫的脸颊，目光温柔地直勾勾盯着她。
　　旋即，呼吸围裹过来，他微凉的唇贴在她的嘴角。
　　梁Z缓慢而温柔地吻着鹿楚，极有耐心地撩拨她。
　　等她眼神变得迷离，他才稍稍退开一点，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哑地问鹿楚：“是我想的那样吗，鹿鹿？”
　　鹿楚红着脸轻咬了咬唇里的软肉，没吭声。
　　她不说话，也没拒绝，梁Z就继续往下做。
　　鹿楚的呼吸渐渐被夺去。
　　身体发冷，又泛热。
　　她扬了下头，迷蒙之间发现头顶的吊灯在摇晃。
　　鹿楚被梁Z抱上柔软的床。
　　他的身影覆过来，挡住了她眼前明亮白炽的光芒。
　　鹿楚怔怔愣愣地望着他，目光落在他性感的喉结上。
　　也不知道受了什么驱使，鹿楚勾住他的脖颈，稍微抬头，吻住了他的喉结。
　　梁Z的身体紧绷，他的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下，然后就堵住了她的唇瓣。
　　鹿楚窝在他怀里，任他亲着自己，越来越猛烈。
　　“宝贝儿，”梁Z低声温柔的声音带着哑意，安抚她：“乖，别怕。”
　　鹿楚倒不是怕，就是紧张。
　　她亲眼看到他拉开酒店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东西来，用牙齿咬撕开包装。
　　动作格外勾人性感。
　　初始有些困难，后来还算顺利。
　　梁Z到底顾及着她的感受，很温柔地对待她，一口一个宝贝儿地叫着，吻也极其动情缱绻。
　　让鹿楚没觉得特别难受。
　　一场下来鹿楚就疲倦的不行，梁Z有些食髓知味地抱着她，让她安稳地睡了过去。
　　隔天清早。
　　鹿楚一睁开眼就被守在旁边的梁Z捞进怀里，他软磨硬泡连带撒娇，又把鹿楚折腾了一番。
　　一向生物钟很好的鹿楚起床失败，再次昏昏睡过去，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两个人退房后回到家，鹿楚的精神都倦倦的。
　　下午用投影仪看了场电影，鹿楚半路枕着梁Z的腿睡着，梁Z就把电影的音量关掉，只看画面。
　　鹿楚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在她卧室的床上。
　　天已经黑了，屋里一片漆黑。
　　她茫茫然地坐起来，透过门底下的缝隙看得到客厅开着灯。
　　而且她听到了炒菜的声音。
　　本来刚刚睡醒涌出来的孤独和怅然被门板外面的光亮和声音冲淡。
　　她随手打开床头的小台灯，在微弱的光下找到拖鞋，穿好后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身体还有点陌生的不适，尽管已经过了快一天了。
　　鹿楚穿过客厅，推开厨房的门。
　　梁Z扭脸看过来，笑了笑，温声问：“睡饱了？”
　　鹿楚走过来，懒懒地从他身后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又闭上了眼。
　　梁Z把炒好的菜装盘，话语温柔地带着笑意，问：“怎么这么能睡？”
　　鹿楚撇了下嘴。
　　明知故问。
　　这晚。
　　吃过晚饭要睡觉时，梁Z直接把鹿楚抱进了他的卧室。
　　鹿楚根本逃不掉。
　　被他索求了一番。
　　就在两个人在他的床上正起兴时，忽然听到门声响。
　　还有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鹿楚身体僵住，慌乱地想要推开梁Z，却被梁Z抓住手腕摁住。
　　他低着头，发梢顺滑地垂着，压低声音对鹿楚用气音说：“嘘……别动。”
　　然而，他自己却坏心眼地动来动去，折磨着鹿楚。
　　鹿楚眸中波光潋滟，脸颊潮红的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她死死咬着唇，特别难为情地别开头。
　　身体却无比兴奋。
　　反馈给他后，惹得他更放肆。
　　鹿楚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刺激，抱着他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
　　浓郁的呼吸夹杂着她细如蚊蝇的绵哼，让梁Z爱死了她这般样子。
　　直到鹿楚睡过去前，都还在不放心地对正想给她擦身体的梁Z咕哝让他明天黎明喊醒她回房去睡。
　　第二日。
　　鹿楚在她自己的房间醒来。
　　她根本不知道梁Z趁她熟睡时，在天际即将破晓时分悄悄把她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
　　梁Z研究生这三年，一直在律政界很有名的一家律所当实习生。
　　虽然他这种还在读研的在校学生实习工资比较少，但梁Z用这三年，从整理资料，帮忙分析案例，到被师父带着也慢慢参与到棘手的案例中，一路都在快速地成长。
　　毕业后，梁Z直接就进了傅程律师事务所，被事务所合伙人之一的大par亲自培养出来的他，在经过实习三年的摸爬滚打后，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律师。
　　而且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胜诉，让梁Z这个才正式踏入律政界的新人快速地为自己拓开一条道路。
　　这几年梁Z和鹿楚也有在准备他们结婚的事宜。
　　最首要的自然是房子和车子。
　　去年，在梁Z25岁的时候，和家人永别了整整十年的他终于决定把泰和小区的那套常年闲置的房子卖掉，然后又动了些存款，在距离事务所和医院路程都不算远的位置，买了一套四室两厅两卫的楼房。
　　这一年来他和鹿楚也一直有监督装修，新家已经布置完成了。
　　宋芝出钱给他俩添了辆车，说是要给鹿楚当作嫁妆。
　　其他需要买的往家里放的小物件，基本都是梁Z和鹿楚一起买的。
　　梁Z和鹿楚的婚礼是在国庆节大家都有假期的时候办的。
　　在他们朝夕相处了十一年后，终于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
　　当晚。
　　喝多的梁Z被鹿楚扶进卧室里，他坐在床边，紧紧抱着鹿楚，不断地嘟囔说要给鹿楚东西。
　　可又不说给什么。
　　鹿楚酒量不好，只喝了点，但不至于醉。
　　她的酒基本都被梁Z给挡了下来。
　　鹿楚听着他醉醺醺地咕哝，笑着问：“要给我什么？”
　　梁Z蹭着她，“家。”
　　他有些胡言乱语：“原来是你给我家，现在我给你。”“以后我们就是法律上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鹿楚失笑，坐在他腿上，任他抱着自己，抬手捧着他线条流畅的脸颊，温柔地轻声说：“小Z，你很棒。”
　　梁Z掀起眼看向她，他的眼睛通红，亲眼看到也亲耳听到鹿楚话语认真郑重地对他说：“老公最棒了。”
　　他忽然不知道被触到哪根神经，眼角落下一滴泪。
　　抱紧鹿楚，将脸埋在她的侧颈间，低声哽咽：“谢谢你。”
　　“怎么啦？”鹿楚的眼睛也泛红，她摸着他的脑袋，嘴角盈着浅笑，嗓音也有点微微的颤音：“开心哭了吗？”
　　梁Z闷闷地“嗯”了声。
　　“喜极而泣。”他低低道。
　　鹿楚没再说话，只是偏头轻轻吻着他的耳廓，在他的耳畔很小声地对他说：“没关系的，想哭就哭，我会陪你。”
　　梁Z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想到了已逝的家人。
　　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他们无法参与。
　　因为他的特殊情况，还有鹿楚的父亲也不在世的原因。
　　他们俩今天的婚礼没有向长辈改口的环节，女方也不是挽着父亲的手臂走上红毯，来到他身边。
　　他们携手，一起走过长长的红毯。
　　过去的十一年。
　　他是真的把鹿楚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可在法律上他始终不是。
　　他心里也很清楚他还不是她家人。
　　直到今天。
　　他们走过红毯，步入了新的生活。
　　角色成了夫妻。
　　他才觉得，自己和她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是永远不可分割的存在。
　　梁Z无声地掉着泪，鹿楚轻轻地吻去他的泪水，最后泪水混着亲吻含进嘴里，咸咸涩涩的。
　　“鹿鹿，谢谢你。”
　　他把鹿楚放进柔软的床里，俯身重新吻住她。
　　一边继续一边含混地哭着跟她说话。
　　“我今晚有点不受控，”他红着眼，看起来哭的有点委屈，和她提前打招呼说好：“你别恼。”
　　鹿楚：“……”
　　她没想到他说的是那方面，还笑着安慰说：“没关系，我不恼。”
　　梁Z蹭着她，行为有些疯。
　　完全不像他平日那般温柔。
　　鹿楚被他折磨地难捱，他却不放手，持续发力，还委屈巴巴地哽咽道：“很难受吗？”
　　语气很心疼她，可行动根本不含糊。
　　鹿楚就没见过这种人。
　　他是怎么做到表现的这么委屈，其实却跟头狼似的。
　　这晚他几乎把鹿楚的各种称呼都叫了个遍。
　　从小鹿姐叫到小鹿，又喊成鹿鹿，再变成老婆，最后又回到小鹿姐。
　　他们在享受新婚之夜的二人世界时。
　　明大论坛再一次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那个帖子又被顶了上来。
　　这次直接是他们今天结婚的照片。
　　蹲了七年的层主们这下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奶奶！你蹲的CP终于结婚了！！！】
　　【卧槽卧槽卧槽！！！谁不说一句好家伙！！！我他妈的蹲了七年，从大一蹲到工作，腿都不是我自己了，居然给蹲到了！】
　　【官方撒糖了呜呜呜呜呜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会结婚！！！】【这也太甜太甜了吧！我看小说看电视剧都没有这么甜的！我要磕他俩一辈子！那个放照片的姐妹，求你在他们有了孩子后狠狠踢我！！！】
　　……
　　深夜。
　　梁Z终于放过鹿楚后。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东西来给鹿楚。
　　是那个速写本。
　　鹿楚有点诧异地接过来，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继续她原来看到的地方翻看着。
　　后面的每一张，都是他们恋爱的证据。
　　每一个甜蜜的小瞬间，都被他画了进来。
　　倒数第二张，是他画的她穿着婚纱和身着西装的他拥吻的场景。
　　再翻。
　　最后一张。
　　是手机屏幕里的一个女孩子正在笑。
　　她眉眼弯弯的，漂亮的桃花眼像是会发光。
　　笑容温柔又治愈，干净明朗的像是泉水般，清爽纯粹。
　　是梁Z从视频里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样。
　　他以他的视角，画了出来。
　　鹿楚慢慢抬起眼，看向梁Z。
　　他靠在床头，也正瞅着她。
　　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相视而笑了下。
　　鹿楚主动靠过来，窝进他怀里。
　　“我好幸运。”她说：“能被世界上最好的梁Z如此热烈地深爱着，真的是我此生荣幸。”
　　梁Z伸手搂住她，把她圈在怀里，低声道：“我也是。”
　　我一定是花光了十辈子的好运，才会在今生遇到一个这么好的你。
　　过去十一年，拉我走出深渊的是你，陪我不断成长的是你，教我尽情去爱的是你，给我所有温柔的是你，让我懂得珍惜的是你。
　　往后余生，都是你，只有你。
　　那日一眼万年，
　　从此一如初见。
　　小鹿姐，梁Z爱你。


第75章 婚后/宝宝(“姐姐”梗＋怀孕...)
　　这些年来, 鹿楚始终被梁Z宠着，爱着，纵容着。
　　原来因为家庭影响太过独立又过于懂事的她性子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发生了变化。
　　因为被偏爱, 所以有持无恐。
　　也会对梁Z闹小脾气，耍小任性, 会对他蛮不讲理, 也学会了无理取闹。
　　在她原有的温柔的脾性下, 又增添了些许小小的活泼开朗。
　　甚至都爱开玩笑了。
　　总是猝不及防就要逗逗梁Z。
　　这天梁Z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不忙工作，准时下班来医院接鹿楚下班回家。
　　到了医院后, 正赶上鹿楚在和一个新来的实习小护士讲话。
　　两个人边走边说，鹿楚丝毫没看到梁Z就在前面。
　　直到梁Z伸手在她的前额上轻轻弹了弹，鹿楚才扭过脸看到他。
　　“下班了吗？”梁Z问。
　　鹿楚刚点点头, 还没说话, 旁边的小护士看到梁Z这么帅的男人，忍不住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鹿医生，这位是……”
　　鹿楚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嘴角扬起来，面不改色地撒谎, 故意逗梁Z说：“他啊，我弟弟。”
　　梁Z：“……”
　　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下。
　　也没否认, 就只是说：“今晚妈会过来一起吃饭，走吧，姐、姐。”
　　最后两个字刻意咬了重音。
　　生怕鹿楚听不出他不爽了似的。
　　鹿楚忍着笑，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的小护士说了句明天见就挽着梁Z的手臂往外走去。
　　小护士看到他们挽手臂, 感叹了句姐弟关系真好。
　　等鹿楚和梁Z都走远了, 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梁Z说的那句“今晚妈会过来一起吃饭”是真的很怪。
　　直到她走到大厅, 听到其他的同事正在议论感叹鹿楚和她老公的感情有多好，才忽然明白，刚才那位哪里是什么弟弟，就是鹿医生的老公！
　　上了车往家里行驶时，梁Z故意绷着脸。
　　鹿楚对他说：“一会儿经过商场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梁Z就阴阳怪气道：“姐姐说了算。”
　　鹿楚被他这副样子逗的很开心，不怕死地火上浇油：“弟弟好乖哦。”
　　梁Z：“……”
　　他着实被她气笑，用舌尖抵了抵腮。
　　买东西的时候鹿楚询问他意见，他就继续用那副腔调回答她：“姐姐看着来。”
　　“姐姐定就好。”
　　“都听姐姐的。”
　　一口一个“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嘴多甜呢。
　　鹿楚见他这么不爽，主动踮脚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角，眉眼弯弯地笑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哄：“老公，别气了。”
　　梁Z不满足地又狠狠在她的唇瓣上研磨了下，才松开她。
　　然后，两个人在商场导购员震惊的目光下，手牵手离开了。
　　.
　　鹿楚结婚的时候29岁。
　　她没打算再等几年要孩子，也就没有特意避着。
　　结婚两个月后，鹿楚检查出怀了宝宝。
　　因为鹿楚人就在医院，所以在空闲的时候去了妇产科一趟。
　　梁Z并不知道。
　　这天下班之前，鹿楚问梁Z会不会加班，得到的回答是会。
　　鹿楚便告诉他：【那我回妈妈那边啦。】
　　梁Z应下：【嗯，我结束工作后过去找你。】
　　鹿楚下班从医院回到宋芝那边，宋芝还挺意外，问：“怎么今天过来啦？”
　　今天又不是周末。
　　自从鹿楚和梁Z结婚后，每到周六日不是宋芝去他们那边住两天，就是他们回来陪宋芝两天。
　　本来鹿楚和梁Z是让宋芝一起搬过去住的，四室的房子，他们特意给宋芝布置了一间。
　　但宋芝说什么都不肯长期住过去，最终才定了周六日过去小住。
　　这会儿正是冬天，鹿楚穿着厚实的大衣，带着梁Z给她买的那条红色围巾。
　　她在玄关把围巾摘掉，大衣也脱掉，换上拖鞋，走过来坐到宋芝身侧，表情一看就是有事要说。
　　宋芝太了解女儿了，她绝对是有事向告诉她，于是又问了句：“怎么了？”
　　鹿楚莞尔笑，对宋芝轻声扬着语调说：“妈，你要做姥姥了。”
　　宋芝听闻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才高兴激动地笑着问：“怀了？什么时候？”
　　鹿楚把单子拿出来给宋芝看，浅笑说：“今天查的，方医生说已经快一个月了。”
　　“小Z呢？知道了吗？”
　　鹿楚摇摇头，“还没告诉他，他这会儿又在加班，说晚点过来，到时候我再说吧。”
　　宋芝特别开心，起身要去做晚饭，问鹿楚想吃什么。
　　鹿楚笑道：“都行，妈做的我都爱吃。”
　　母女俩一起吃了晚饭，又聊了好一会儿。
　　很奇妙，之前从来不谈关于孩子的任何话题，今晚她们说了很多。
　　后来鹿楚回房间去睡了，宋芝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惊喜冲击到，兴奋地都睡不下了，起来去了厨房给鹿楚熬汤。
　　梁Z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的时候，宋芝刚好把汤熬好。
　　看他换了鞋就要回屋找老婆，宋芝把他扯回来摁在餐桌边，叮嘱：“楚楚睡了，你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梁Z吃了晚饭，又喝了一碗汤，这才起身，端着宋芝让她拿去给鹿楚喝的热汤推开了她的卧室房门。
　　鹿楚人躺在床上，盖着柔软厚实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颊。
　　她白皙的脸透着淡淡的粉色，梁Z把汤碗放到床头柜上，倾身低下头去吻她。
　　鹿楚被梁Z一点一点吻醒。
　　她睁开迷蒙的眼眸，看到他后她弯唇笑了笑，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他的脖子，嗓音温软，呢喃细语：“回来啦？”
　　梁Z“嗯”了下，手在她的脸上轻轻蹭着、摩挲着。
　　“妈熬了汤，”他托着她的脊背扶她起来，话语温柔：“喝点。”
　　梁Z用汤勺一点一点地喂鹿楚。
　　让她慢慢喝完了这碗热汤。
　　空碗被他放在床头柜上。
　　梁Z开始欺负起鹿楚来。
　　但是鹿楚今晚很不配合，推搡拒绝着他。
　　最后被他闹的不行，才笑着叫停，“我有事要说，你等会儿再闹。”
　　梁Z吻着她的耳垂，话语含糊：“你说。”
　　“我……有了。”鹿楚小声地说了出来。
　　梁Z的动作忽然停滞，他慢慢地退开，漆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她，像是被震惊住了，第一次傻了吧唧地问了她一句：“有什么……”
　　鹿楚的脸颊泛红，又有点羞赧。
　　她直接拉起他的手，放到她还未显形的小腹上。
　　“在这里，有宝宝。”
　　梁Z缓慢地眨了下眼，话语平静地问：“怀孕了？”
　　鹿楚点了点头。
　　他好像再没太大的反应，只是突然恍然大悟，说：“怪不得妈今晚这么反常，大晚上熬汤。”
　　鹿楚：“……”
　　他让鹿楚躺好休息，自己出了卧室去洗碗。
　　怀孕了？
　　怀孕了。有宝宝了。
　　要当爸爸了。
　　他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这些念头。
　　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梁Z整理完厨房就快步回到鹿楚的卧室，二话不说虚虚压着她就开始亲。
　　“我要做爸爸了。”他低声笑着，“我要做爸爸了，是不是？”
　　鹿楚无奈失笑，“今晚怎么反应迟钝了？”
　　梁Z上床，紧紧地搂着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我们的小家，再过不久就又要添一位新成员了。
　　鹿楚的孕期还算顺利，反应没有特别大，她的情绪也始终被照顾的很好。
　　来年八月。
　　鹿楚进了手术室，梁Z陪同。
　　不久，他们的女儿顺利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声响亮的哇哇哭，让梁Z和鹿楚也跟着落了泪。
　　.
　　八月。
　　对梁Z来说真的算不上温柔。
　　十二年前，他在这个月份里，和三位至亲永别。
　　十二年后，也是这个月，给他带来了他的小公主。
　　好像是冥冥注定。
　　丢失的，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找回来。
　　梁梦佳。
　　愿你每晚佳梦相伴，夜夜好眠。
　　爸爸妈妈爱你。


第76章 周哲×江爽(如何去爱。...)
　　江爽虽然看起来性子外向活泼, 大大咧咧，但其实内心孤独而自我，也不关心自身外的其他人其他事。
　　所以在高三之前, 她身边除了张扬这个表哥一路陪伴着她，基本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去主动和鹿楚接触, 是因为张扬喜欢鹿楚, 想让她当作中间人。
　　江爽由此也注意到了和鹿楚的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的周哲。
　　那天集训结束, 鹿楚发烧。
　　张扬帮鹿楚拎了行李箱。
　　周哲并没有想帮她拎的想法，所以她才在他转身往前走的那一刻, 主动提出来，问他能不能帮她拎。
　　换来的是，他冷淡地反问：“你也发烧了？”
　　江爽那时就觉得, 这个男生冷冷的, 也怪有意思。
　　她就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叫他温柔下来。
　　从集训的地方回去后江爽才从表哥的口中得知, 周哲心里是有人的。
　　那个人就是前段时间意外出车祸去世的梁珏。
　　江爽倒是知道他们年级死了个同学。
　　只不过她不关注，也仅仅知道这么多。
　　被张扬告知周哲喜欢的女生已经去世后, 江爽才了解到，那个女生和鹿楚是最好的朋友, 她们在班上也是同桌。
　　那会儿的江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正在试探地伸出敏感的触角，想要关注更多。
　　她开始每天都关注周哲。
　　发现他的成绩比之前下降太多。
　　发现他总爱坐在座位上发呆。
　　发现他不怎么说话，对谁都冷冷的, 唯有鹿楚, 他能够对鹿楚关心一些，但也似乎只是作为朋友, 丝毫没有暧昧之意。
　　江爽也从张扬的口中知道了关于周哲的很多。
　　这段时间他的成绩下滑太多，他原来都是稳在年级前二从未掉出去过的。
　　经过这场失去他仿佛变了个人，不爱说不爱笑，沉默寡言了许多，甚至有点厌世，完全找不到之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周哲的身影了。
　　她忍不住问表哥，梁珏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江爽始终忘不了表哥当时的反应。
　　张扬就这么瞅着她，半天没说话，最后说：“梁珏给人的感觉，和你给别人的感觉差不多。”
　　“都那么爱说爱笑，活泼俏皮。”
　　“但小爽你又不是那样的，你们的区别在于，梁珏可以是大家的阳光，而你只能做自己的太阳。”
　　江爽当时就放弃了。
　　因为张扬那句，她和梁珏差不多。
　　她意识到了自己喜欢周哲，可她不会卑微到想要去成为别人的影子存在在他的生活中。
　　毕竟是高三，忙起学业来，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就会被压下去，藏进心底不知名的角落。
　　直到毕业，报考院校，拿到录取通知书。
　　那天江爽才在张扬的口中意外得知，录取她的那所大学，也是周哲要去的大学。
　　江爽那晚没睡着。
　　她在想，是不是命中注定，还是说，她就要遭受这一劫。
　　她从小寄住在舅舅家里，因为父母离异，父亲不要她，母亲改嫁，对方不准母亲带着她。
　　母亲就把她撂给了和舅舅一同住的姥姥姥爷。
　　后来，随着时间往前走，姥姥姥爷相继去世。
　　可她还是不得不继续在舅舅家住着。
　　虽然舅舅和表哥都对她很好，舅妈也没当着她的面儿说过什么，但江爽不止一次地听过舅妈对舅舅抱怨。
　　说她又不是他们的孩子，凭什么一直养她到大，白吃白喝这么多年。
　　江爽心里是没有安全感的，而且敏感又脆弱。
　　只有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张扬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张扬才会说她，只能做自己的太阳。
　　她连自己都温暖不过来，哪里敢奢望去做别人的阳光。
　　到海大报道的那一天，江爽和周哲在校园里遇上。
　　周哲心里记着张扬拜托他的话，主动提了句晚上一起吃饭。
　　于是那晚，他们两个人，在一个即将要至少生活四年的陌生城市，坐在一家小餐馆里，第一次单独吃了一顿晚饭。
　　江爽也是那时才发觉，她始终没有放下他，也忘不掉他。
　　曾经被她窝藏在心底的感情，在他主动提出一起吃晚饭的那一刹那就喷涌而出，怎么都挡不住。
　　她就是喜欢他。
　　哪怕她害怕受伤，还是喜欢。
　　那天之后，江爽会经常约周哲，不过他基本都会拒绝。
　　过节她也会送他东西，平常就给他买吃的，他去打篮球她就给他买水。
　　周哲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第二次把她约了出来。
　　他们第二次单独见面，不是在饭馆。
　　就在学校里的一棵梧桐树下。
　　他站在她的面前，身形颀长清瘦，面容冷淡，话也很无情，对她说：“江爽，我心里有人，不要浪费时间了。”
　　江爽直白地问他：“需要多久？”
　　然后不等他回答她又说：“多久我都等。”
　　周哲实在时没办法，感觉和她说不通，就只能尽可能不再和她有联系。
　　江爽也不对他死缠烂打。
　　但也没有放弃喜欢他追求他。
　　两个人就这么你躲我追的折腾了三年。
　　大三那年的暑假，周哲回了明城一趟，去看望梁珏。
　　那日他在墓地遇到了鹿楚和梁Z，跟他们回家吃了顿饭。
　　喝的有点多，周哲听着梁Z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包裹住他，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都知道，梁珏是梁珏，江爽是江爽。
　　她们不一样。
　　可是，这几年，江爽闯进他生活的次数越来越多，梁珏却再也不常来他的梦里。
　　他心底恐慌、害怕，又无能为力。
　　小Z说，不会再失去了。
　　他何尝不懂小Z话里的意思。
　　其实，哪里是梁珏离他们越来越远，而是随着时间的冲淡，是他们离永远停在十八岁的梁珏越来越远。
　　那年，22岁的他终于学会正视“失去”，开始面对这一切。
　　他慢慢地让自己放下曾经的一切羁绊，让自己学着坦然地接受生活在给了他致命一击后又给他带来的其他温柔。
　　也不再那么强硬冷漠地拒江爽于千里之外。
　　说好元旦会和小Z还有鹿楚一起吃饭，江爽也被叫上了一起。
　　因为没有外人，几个人都喝了酒。
　　那晚周哲到死都难以忘怀。
　　江爽喝醉了，只能由他送回去。
　　因为吃饭的地方离张扬家不远，不用叫车。
　　但是江爽醉的站都站不稳。
　　他就只能背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胡言乱语。
　　听她话语轻声平静地问妈妈为什么不要我，爸爸为什么不要我。
　　听着她有点委屈地说她这些年好怕被赶出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她特别感激地说舅舅舅妈是恩人，说她挣了钱要孝敬他们。
　　听她说张扬是最好最好的哥哥。
　　听到她，哭着问，周哲为什么不喜欢她。
　　周哲无法回答。
　　只能对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还没能把她全部放下。
　　所以，还不能坦然地接受你。
　　不然对你太不公平。
　　到了张扬家楼下，周哲把她放下来。
　　江爽本来都要进楼里了，突然又转过身，摇晃着身体踉跄着折回来。
　　她什么话都没说。
　　就这么抬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让他猝不及防低了头，踮脚吻住了他微凉的唇。
　　周哲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睁大眼盯着流着泪亲他的女孩儿。
　　她很快就松开了他，带着哭腔说：“就当我预支的，给我一点动力。”
　　那晚周哲愣在楼下良久，才缓慢地抬起步子离开。
　　元旦过后。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了些改变。
　　会经常约着一起吃饭，不仅仅是江爽主动提。
　　甚至偶尔还会去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顺便逛逛街。
　　谁都没有提元旦那晚的那个吻。
　　谁也没再说过他们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就这么默契地保持着一种，比普通朋友要好比恋人关系要差一些的联系。
　　他们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中徘徊了半年。
　　毕业那日。
　　周哲穿着学士服去找了江爽。
　　她也正穿着学士服和舍友拍照。
　　周哲把她叫到一边。
　　江爽笑着拨了下头发，仰脸问他：“找我有事啊？”
　　“不用再等了。”他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来，怕她不明白，又说了一次：“再也不用等了。”
　　江爽怔忡，在她还有点不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她想的那样时，周哲低声问：“还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已经将过去全部放下，收拾好行囊打算迎接全新的生活。
　　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江爽突然就掉了泪。
　　“想。”她哭着笑，哽咽说：“做梦都想。”
　　周哲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诚挚道：“谢谢。”
　　谢谢你这几年一直陪着我，让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有色彩。
　　我这一生，爱了两个女孩子。
　　梁珏是我爱的第一个女孩儿。
　　江爽是我爱的最后一个女孩儿。
　　第一个女孩儿让我知道什么是爱，最后一个女孩儿告诉我该如何去爱。


第77章 孟寒×袁思颖
　　袁思颖对家的概念, 就是暴力、妥协，和无力反抗。
　　父亲对外是无数人羡慕很多人巴结的企业家，然而他在大众视线中披的那张事业有成爱家爱妻的皮, 到家就会撕得粉碎。
　　她和母亲不得不承受着他带来的痛苦。
　　可是不知情的外人还要各种夸赞母亲有个好丈夫，她有个好爸爸。
　　甚至就连学校里爱和他玩的那些同学, 绝大多数都是受了各自父母的叮嘱, 说只要和她拉近关系, 成为她的好朋友，不管是父母还是他们, 都能顺利很多。
　　袁思颖从小见惯了伪装，所以并不会真的对谁好。
　　既然有人要巴结她，那就巴结好了。
　　而她骄横的性子底下, 是一颗最敏感的、带着一些病态的心。
　　她从不会对任何人有好眼色, 也不会好声好气地说话。
　　没人教过她你要怎么跟人相处。
　　母亲在出事之前，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懦弱至极。
　　父亲这么多年来，除了保证给她充足的零花钱, 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她从他那里得到的，是谩骂、殴打, 不仅身体上受□□，精神上也被践踏。
　　她小学毕业那年，考完试回家赶上母亲被救护车拉走。
　　袁思颖有那么一瞬，觉得, 母亲是不是要解脱了。
　　但并没有。
　　父亲给母亲用最好的药, 在医院一天的花费都要好几千甚至上万，他毫不在乎, 只为了搏个中国好丈夫的名头。
　　有病。
　　袁思颖不止一次地骂过他。
　　而随着时间的移动，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她，心理上好像也不健康。
　　她不会对任何人说软话，甚至她说出来的话会咄咄逼人到让人反感。
　　她的身边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阿谀奉承者，又走了一个又一个受不了她脾气的人。
　　来来□□，最后只剩下一个从幼儿园就陪着她的赵明阳。
　　她并不把赵明阳放在眼里。
　　他不过也是受了他父母的鼓动，才赖在她身边的。
　　可他不知道，她的父亲才不在乎她和谁关系好，更不会因为她去拉进和她朋友父母的关系。
　　赵明阳守在她身边，就是白费力气，还不讨好。
　　她甚至骂过他让他滚，不要跟着她。
　　可他不听，像个癞皮狗，甩都甩不掉。
　　至于对梁Z的针对。
　　倒也不是特意针对。
　　袁思颖对谁都这样，那会儿那样说话也只是她脾气就是这般。
　　无礼又没教养。
　　但后来梁Z亲口自我介绍，似有若无地反击她，让她心里很恼火。
　　再加上某天和陶桃在厕所的争执，彻底激起了她病态的心里面，那股恶魔一样的冲动。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做了坏事。
　　做完后会觉得畅快，又矛盾的难安。
　　后来袁思颖在心理治疗和精神治疗上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觉得畅快，是因为这些年长期被殴打却无法还击的压迫，让她心底生出了畸形的反抗。
　　所以才会在受到哪怕只有一点点刺激后就控制不住地去做有损别人的事情。
　　至于她的难安，其实就是残存的良心难安。
　　没有人知道，在她偷了梁Z那张速写，晚上在房间把速写烧掉后，用铅笔刀在自己的胳膊划了一道口子。
　　每次她做了错事，不由自主地伤害了别人后，她就会躲起来，用小刀划伤自己。
　　仿佛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她也试过不去做对别人不利的事。
　　可是只要一道那个关头，她就会被住在心里的恶魔所牵制。
　　似乎挣脱不掉这头恶魔的控制。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她想要求救。
　　但是，但是要找谁呢？
　　如果她去看医生，被父亲知道了，怕她是个神经病的谣言传出去的父亲将会是更狠地毒打她。
　　她的身上，除了胳膊、脖颈，还有小腿，剩下的不会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常年伤痕累累。
　　袁成健那么爱护他的名声，当然不会让她损害一分一毫。
　　因为梁Z速写的事，她被老师找，说要见她的家长。
　　她当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因为怕父亲知道了要惩罚她。
　　然而，父亲还是知道了。
　　因为老师没有等到她的父母去学校，就做了家访。
　　而好巧不巧，平常不怎么回家的袁成健那晚刚好在家。
　　在得知她在学校里做的那些事，等老师离开后，袁成健就狠狠地教训了她。
　　袁思颖被他从屋里用脚踹在肚子上，直接踢出门外。
　　她身上只穿了一套睡衣，穿着拖鞋。
　　什么都没有，手机也没拿。
　　其实可以去医院，去母亲的病房呆一晚。
　　但袁思颖不想去。
　　她一想到母亲像个植物人躺在病床上，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就特别暴躁。
　　最后兜兜转转，就去了离家不是很远的那个公园。
　　她在一处相对僻静基本不会有人经过的地方坐下来，最后就这么困倦地睡了过去。
　　没想过会有人好心地施舍给她一件外套。
　　更没料到，那件外套是孟寒的。
　　可，就是他的。
　　.
　　天气越来越冷，孟寒在一个周六找了江岸打完篮球要回家时天色已经变黑。
　　他穿好衣服，抱着篮球离开球场，为了在这么冷的天儿里早点回家，他和上一次一样，打算穿过公园抄近路。
　　然而，孟寒却在进入公园后没多久，就看到前面有个女孩子。
　　身上穿的睡衣只有薄薄一层。
　　脚上那双兔子拖鞋倒是很熟悉。
　　他跟着她一路走，走到那条小路上。
　　她在那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孟寒停下脚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她熟悉了。
　　他曾经在这里给她披过一件外套。
　　那会儿他虽然困倦，神思也混乱，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要在公园长椅上过夜。
　　而这个女孩儿，竟然是班上的那位，最不招人待见的，袁思颖。
　　他杵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
　　袁思颖也看到了他，脸色僵住，又很难看。
　　大概是不想让他看到平日里那么高傲的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或许，更怕他说出去，带动其他人嘲笑她。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孟寒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从她身侧走过去。
　　袁思颖的身体随着他消失的背影渐渐松缓下来。
　　然而，她刚低垂下头，就又看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鞋。
　　男生的。
　　袁思颖一惊，惶然抬头，目光惊慌地看向对方。
　　孟寒站在她面前。
　　“外面很冷，会冻坏的，”他好心对她说：“回家去吧。”
　　袁思颖撇开眼，绷着脸冷冷道：“关你屁事。”
　　“你回不回？”他问。
　　袁思颖被他戳到痛处，红着眼嗓音尖利地说：“不用你管我！你凭什么要求我必须回去！”
　　孟寒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回家这么抵触，好像家里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
　　他也没打算打听。
　　他只是，受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要在这么冷的天儿里在这儿过夜。
　　真的会冻坏的。
　　“不回就跟我走。”孟寒说完就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
　　袁思颖才被袁成健打了一顿，身上到处是伤，这会儿又是冬天，袁成健没那么多顾忌，所以她这会儿，遍体鳞伤。
　　在孟寒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她就痛地哼了声，几乎要哭出来。
　　孟寒下意识地急忙松开手，可他又很奇怪，他明明没有用力。
　　她为什么会疼？
　　难道……
　　孟寒看了她一眼。
　　此时的她和在学校里判若两人。
　　在学校那么不可一世，高傲的像只孔雀，而现在，她的头发都很凌乱，身上只有一套睡衣，踩着还露脚趾的拖鞋。
　　怎么看怎么像逃出来的。
　　某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磨灭。
　　孟寒希望他想错了。
　　他拉着她去了一家网吧，帮她付了包夜的钱给她开了一台电脑。
　　什么都没说，然后就走了。
　　袁思颖呆呆地坐在电脑椅上，双腿蜷缩，脚踩在椅子边缘处。
　　神思混沌地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袁成健那样打她，她都闷不吭声，也不掉一滴泪。
　　被孟寒一点点好心好意对待，她就觉得万般委屈。
　　为什么一个和她不对付的同学都能这样对她，为什么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却一言不合就拿她发泄出气。
　　网吧里每个人都带着耳麦，无暇顾及旁人在做什么。
　　这也就让袁思颖稍微放下了戒备心。
　　她稍微往上推了推袖口，胳膊上的伤痕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孟寒拎着东西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胳膊上青紫的伤痕。
　　他心里的猜测似乎在得到证实。
　　他没有立刻过去。
　　而是等她把伤遮好，才走到她旁边，把买给她的东西放到她的电脑桌上。
　　正要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女生倔强又冷漠地说：“你想怎么跟别人说都随你便，我不怕。”
　　明明很怕。
　　她怕他说出去。
　　可语气还这么咄咄逼人，逞强着说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不怕。
　　孟寒没回头，只留给她一句：“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她听到他这样说，才放心下来。
　　等他走出去，袁思颖才扒拉开他放下的袋子，里面有一杯热奶茶，一些可以饱腹的蛋糕和小零食，还有矿泉水，再就是一条毛毯。
　　她咬了下嘴唇。
　　把毯子展开披好，捧着那杯奶茶，喝了起来。
　　陌生的温暖渐渐将她围裹住。
　　那晚之后。
　　直到初三毕业。
　　孟寒又在同一个地方见过她几次。
　　她不再抗拒他的好意，也不再警惕防备着他。
　　孟寒会陪她坐在长椅上。
　　但并不说话。
　　天色晚了后，他就领着她去那家网吧，给她付包夜费，准备好吃的和喝的，然后离开。
　　她像是他好心救助的一只流浪的小狗。
　　而在学校里，他们形同陌路。
　　谁都不会提及在学校外的那点交集，甚至一句话都不会和对方说。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来年三月份。
　　梁Z的腿突然可以行走的那晚，袁思颖放学后没有立刻回家。
　　现在她每次回家都要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敢回去。
　　她坐在那个长椅上，从书包里摸出一把铅笔刀来，正抿着唇想要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上一道。
　　因为今天在学校里和梁Z说话时又咄咄逼人了，更因为，她故意把手机里那张梁Z和鹿楚在医院相拥的照片发到了贴吧的楼层里。
　　她还是在控制不住地伤害别人。
　　她不想这样的，可是她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和语言。
　　就在刀尖抵到她皮肤上的那一刹那，她的手腕突然被人用力地抓住。
　　孟寒从她的手中夺过铅笔刀，直接扔进垃圾桶里。
　　他皱眉冷声问：“你疯了？”
　　袁思颖的目光淡漠，她仰头瞅了他一眼，又垂下。
　　“不用你管。”
　　她说完就起身背对着孟寒走远。
　　头也不回。
　　不要你管。
　　我的劣根性根深蒂固，我拼命压制着都无法改掉。
　　它还是会跑出来伤害别人。
　　我不想让我这污浊不堪的人生，玷污了你那么美好的生活。
　　所以，在初三毕业后，袁思颖从孟寒的世界里消失了。
　　陶桃说她去了国外。
　　是。
　　她确实去了国外。
　　初三毕业前夕，母亲去世。
　　袁思颖心里这下没了任何牵挂和顾忌，第一次试着反抗了袁成健。
　　威胁他如果不送她出国，她就把他家暴的事都抖搂出来。
　　袁成健为了好名声，把她送出了国。
　　好名声带给他的当然不止是心理上的满足，还有金钱上的财富。
　　一旦这个名声败坏，迎接他的就是股票下跌，甚至企业破产也说不准。
　　袁思颖在陌生的国度，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孤独旅程。
　　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求医，一个人上学。
　　什么都是一个人。
　　但真的有在努力地生活。
　　手机里存着一个国内的号码。
　　是她在别的同学的同学录中偷看来的。
　　备注是孟寒。
　　从未联系过。
　　她的衣橱里有一件衣服，黑色的外套，男式的。
　　偶尔会穿一次。
　　然后再清洗干净，小心妥帖地挂进衣橱。
　　这几年，赵明阳来找过她几次。
　　袁思颖对他也不再和原来那样高高在上。
　　在心理治疗和精神治疗的辅助下，她正在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像个正常人。
　　赵明阳却看着她，笑着说：“颖颖，你变得陌生了。”
　　袁思颖不说话。
　　每个人都会变吧。
　　熬过了最艰难的高中，她开始步入大学。
　　才觉得自己的生活好一点，恶魔却找了上来。
　　袁成健找到了她。
　　到她住的地方一通闹。
　　时隔几年，袁思颖再一次被家暴。
　　她躺倒在地上，看着袁成健发泄完猖狂地甩门走掉，忽然没有一丝力气。
　　她这么努力地想要活着干什么呢？
　　到头来都没有用。
　　当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爬出泥沼的时候，总会又被深深地拽回去，跌的更狠。
　　让她丧失掉活下去的信心。
　　她慢慢地爬起来，拖着着浑身是伤的身体，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爬上去。
　　夜风很凉，吹的她脑袋疼，头晕目眩。
　　迈出这一步，就真的彻底解脱了。
　　再也不用挣扎着往前挪，再也不会感觉到痛苦。
　　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掉在地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了来电铃声。
　　是她特意为某个人设置的与其他人都不同的来电铃声。
　　袁思颖的心忽然一滞。
　　脑子里闪过曾经和他的那些过往。
　　每次他都不怎么说话，也从不过问她怎么了，就只是带着她去网吧，给她买吃的喝的，把她安顿好就走。
　　和他走过的那条路，她在梦里也来来□□走过很多遍。
　　想听一下他的声音。
　　想听听他为什么要突然给她打电话。
　　她退了回来。
　　捡起手机，点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
　　没有说话。
　　对面也没有说话。
　　但她能听听到他的呼吸。
　　良久。
　　他终于开了口。
　　他低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我有句话想跟你说，”顿了顿，他才继续道：“就……那什么，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瞬间让她泪如泉涌。
　　这世间的事情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不凑巧中带着无限巧合，造成一次次的阴差阳错和恰好及时。
　　如果他没有打这通电话。
　　如果她听到了他的来电没有接通。如果，她没有听到他亲口告诉她的这四个字。
　　或许，她真的就放弃了。
　　可现在，她想再试一次。
　　就再试一次。
　　袁思颖坐在一片狼藉中，捧着已经挂断通话的手机哭得不能自已。
　　后来大学四年，她换了好几处住所，都是为了躲避袁成健找到她。
　　再然后，她回了国。
　　而这时，孟寒出国读研去了。
　　袁思颖并不知道他的消息。
　　她也没妄想过，能和他怎么着。
　　她只想好好地活着。
　　本来没想过再和袁成健扯上什么关系，但袁成健在她在明城工作了三年后，得知了她的消息，又找上了门来。
　　出租屋被弄的乱七八糟。
　　她辛辛苦苦收拾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被他一手摧毁。
　　袁思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地活下去。
　　要么她死，要么他亡。
　　为了不让自己被他再次殴打，袁思颖连鞋都没有穿好，就逃了出去。
　　她一个人沿着马路往前走。
　　身上还穿着今天上班穿的职业套装，只不过裙子都有点撕裂了，只能用手抓着破的地方。
　　狼狈的要死。
　　这几年虽然治疗有效，但她很容易被情绪主导，尤其是再次经受之前遭受过的家暴时，会更加容易放弃生活。
　　这会儿袁思颖站在河边，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很想一头栽进去。
　　她感觉自己怎么都逃不出恶魔地追赶。
　　不管她怎么努力的生活，她都走不出去。
　　孟寒回国后就进了梁Z在的那家律所，今晚加了会儿班，这个点才从律所出来往住处赶。
　　因为才回国不久，买了车还没提，得过几天才能开车上下班，目前就只能坐地铁。
　　在沿着河边的路往前走时，孟寒敏锐地感觉前面那个女人有点不对劲。
　　光脚站在这种地方，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
　　不知道为何，他的脑子里就想起了曾经的那个人。
　　他走过去，低声温和地问了句：“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也许，一念之间，就能拯救一个人。
　　他只是这样想的。
　　面前的人扭脸，孟寒愣住。
　　袁思颖也怔住。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上一秒还在想他，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玄幻到让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直抓着裙子的手攥的更紧。
　　她没敢说话，怕他已经不记得自己。
　　毕竟，距离上一次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七年。
　　而他们，整整十年没见了。
　　他把她忘了也很正常。
　　孟寒缓缓眨了下眼，一身得体西装的他忽然有点局促起来。
　　还是开了口：“好久不见。”
　　袁思颖垂下眼，撇开视线，轻声回：“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好像是每一个久别重逢的人会说的一句话。
　　“你在这儿……”孟寒问。
　　“没做什么。”袁思颖别开脸，风吹着她披散的头发，遮挡住了她的表情。
　　不能否认，她的皮相是美艳漂亮的，而且是很有攻击性的漂亮。
　　让人觉得是那种冷艳的性感。
　　孟寒并不信她的没做什么。
　　他低头，看到了她的脚侧面都有划伤，小伤口在轻微渗血。
　　手一直扯着裙子的一处地方，不肯松手。
　　孟寒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来，递给她。
　　袁思颖诧异地看向他。
　　“系在腰上，不用一直拿手捂着。”
　　她窘了下，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接过他的外套来，就这么用了他名贵的西装。
　　孟寒没有问她为什么没穿鞋，只是对她说：“跟我来。”
　　袁思颖就跟在他的身后。
　　她抬眼瞅着他的后背看，宽阔，硬挺。
　　好高啊。
　　她神思还混沌着，就被他领进了一家鞋店。
　　孟寒让导购员为她选了双舒适的鞋子，直接买下来让她穿着跟他出来了。
　　“吃饭了吗？”他扭头问她。
　　袁思颖摇了摇脑袋。
　　他就又带她在附近的一家店吃了晚饭。
　　晚饭也吃完，孟寒问她住哪里，看意思是想送她回去。
　　袁思颖瞬间就犹豫了。
　　“我……”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最后就只能道：“我离得很近，你不用送我。”
　　说完就率先快步走了。
　　袁思颖一路走到一个广场，在花坛边坐下来。
　　正吹着冷风发呆，孟寒的声音就在她的身侧响起：“要我送你去网吧吗？”
　　袁思颖愣愣地抬眼，抿唇。
　　“走吧。”
　　他把她拉起来，然后就松了手。
　　袁思颖跟着他往前走。
　　最后没有去网吧，而是带她回了他的住处。
　　孟寒让她进来，袁思颖很拘束地走进客厅。
　　“今晚我要加班搞案子，你去房间睡。”孟寒说完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后继续说：“我一会儿把床单被套都换套新的。”
　　袁思颖连忙道：“我睡沙发就行的……”
　　孟寒看了她一眼，“卧室空着也是空着，睡屋里吧，舒服些。”
　　她没再拒绝。
　　等孟寒把床单被套换了新的后，就让她回屋去睡了。
　　他在客厅抱着电脑整理工作上的事情，总觉得不太能安心。
　　最后孟寒放下电脑，拿了钥匙出了家。
　　在住所附近的衣服店买了套女人的衣服拎着回家，结果就看到本该在卧室睡觉的袁思颖坐在餐桌旁，正在喝酒。
　　她看到他回来，有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睡不着，我喝了你的酒。”
　　孟寒叹了下，说：“别喝太多。”
　　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衣服。”
　　袁思颖接过来，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笑了笑。
　　“还没有人给我买过衣服。”
　　之前她在家里时，衣服都是父亲派人送到家里的。
　　后来一个人，就只能自己买。
　　没有人给她买过衣服。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
　　刚在她对面坐下来的孟寒闻言诧异地怔愣了下。
　　他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袁思颖就在对面慢吞吞地喝着酒。
　　也不回屋。
　　“你做什么工作？”她问。
　　“律师。”孟寒简洁地回。
　　袁思颖沉默了片刻，问他：“接家暴的案子吗？”
　　孟寒的手一顿，抬起眼来看向她。
　　这才发现，她的脸通红，眼神也很迷离，显然醉的不轻。
　　“接吗？”她趴在桌上，抱着酒瓶和酒杯又问了遍，眼中满是希冀和期待。
　　孟寒的喉结滑动，“接。”
　　“那你……”袁思颖捧着酒杯又喝下去一杯酒，然后才低声说：“……帮帮我好吗？”
　　她伸出手扯住孟寒的衬衫袖口，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红着眼眸哽咽着像是在求他，“帮帮我吧……”
　　孟寒的双瞳漆黑，他盯着她，看着她趴在桌上，紧紧揪着他的袖口不撒手，红着眼眶无助地说让他帮帮她，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了下。
　　“好。”他应道。
　　好像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学法律。
　　他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最先让他生出做律师这个冲动的，是在那个寒冷的夜晚，他拎着东西站在网吧里，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清晰地看到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隔天清早，袁思颖在孟寒的床上醒来。
　　孟寒已经去了事务所。
　　只在餐桌上给她留了张纸条。
　　“昨晚的事之后可以来律所找我谈，不方便的话就打这个电话，我们约地方谈。”
　　纸条的最后是一个电话。
　　袁思颖有。
　　他的手机号并没有变。
　　她这才根据他的纸条内容，回忆起昨晚的事。
　　袁思颖捏着纸条垂眼。
　　想到昨晚袁成健找到她住的地方时的场面，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后怕不止。
　　不能再这样躲了。
　　得解决。
　　必须要解决。
　　她决定找孟寒接手她的案子。
　　然而，在他们面谈之后，袁思颖听到孟寒的师父，也是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对孟寒说现在缺少证据。
　　袁思颖没有说什么，那天回去之后她就在家里安了个摄像头。
　　孟寒不止一次地嘱咐过她，这段时间不要回去住。
　　但是袁思颖还是回去住了，而且骗他说自己去朋友那里住。
　　她没告诉人任何人她要做什么。
　　直到，袁成健真的不出袁思颖所料，又找上门来。
　　证据被摄像头全都拍了下来。
　　可是袁思颖自己也被伤的不轻，住了院。
　　孟寒得知她只身涉险只为了录下证据来后急匆匆地到医院冲她发了一顿脾气。
　　袁思颖躺在病床上，却笑的无比痛快。
　　她开心地问他是不是可以把他送进去了？是不是能够让他身败名裂了？
　　孟寒真是要气死，冷着脸不理她，把饭给她买回来就一声不吭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如袁思颖所说。
　　袁成健终于身败名裂，进了暗无天日的大牢。
　　她的案子胜诉后，袁思颖试着约了好几次孟寒，对方都推脱说没时间。
　　袁思颖迫不得已，去了他家外面堵到了他。
　　大晚上，她一个人蹲在他家门口，像个受气包。
　　孟寒下了电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愣了下，然后才走过来。
　　袁思颖仰起脸来，眼巴巴地瞅着他，有点可怜地问：“我没地方住，什么都没带。”
　　“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孟寒别开头，好像还在和她置气，根本不想理她。
　　袁思颖慢慢站起来，看着他问：“你为什么生我气？”
　　“都多久了你还不理我？”
　　他还是不肯说话。
　　让袁思颖觉得自己在自讨没趣。
　　“算了，”袁思颖突然有些泄气，“那我走了……”
　　刚说完正要走，话音还未落，人就又被他扯了回去。
　　孟寒把她摁在门板上，掐住她的下巴低头就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袁思颖一惊，睁大眼看着他。
　　而后就渐渐闭上了眸子。
　　“还想去哪儿？”他嗓音暗哑地说：“除了我谁还会收留你。”
　　袁思颖眼中盈着雾气，听到他的话后她好像抽噎了下，带着哭腔小声问：“那你能不能再发发好心，收留我一辈子。”
　　“除了你这里，我无处可去。”
　　“好。”
　　我收留你。
　　给你吃，供你喝，让你住。
　　给你一个和你认知里完全不同的家。
　　不会让你有家不能回，也不会让你无家可归。
　　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和痛苦。
　　我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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