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亲亲,建议反派篡位呢》作者:典临   文案:   楼青晏穿成了一本小说中的反派权臣。   身为小皇帝的师兄,他架空皇权,邪术祸世。倾国妖媚,权倾天下。   唯一的不足是,他正好穿到反派倒台入狱的那章。   .   狱中,他的双眼被黑布蒙上,四肢被铁链锁在了墙上。   叮!您的系统已上线!   系统:亲亲,我们马上为您提供保命机会呢!滋啦滋啦……   系统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但铁门却被打开。男人的声音沉稳严肃的声音出现在他的头顶。   楼青晏误以为系统是在故弄玄虚,脑海中顿时奔腾过许多不可说的小说情节。   原来如此!   白衫半褪,青丝成瀑,被黑布遮住眼睛的绝美脸庞露出了惹人遐想的表情:“陛下,臣有罪,您怎样惩罚臣都可以。”   系统:掉线修复完毕,亲亲,这里建议的保命方法是篡位呢!   .   楼青晏:等我出去了,一定买个一次性把话说完的系统:)   #相爱相杀#   经常黑化的正道小狼狗皇帝攻X温润妖孽美人丞相受   年下,受是攻的白月光   这大概是一篇主角和作者都放飞自我的文   阅读指南:   狗血苏爽,架空架空架空。   一句话简介:#相爱相杀#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楼青晏,陆预┃ 配角:古耽求预收《魔君他誓不为奴》 ┃ 其它: 第1章   夜已深,金銮笙歌未止息,墨天不见星辰几点。   一队身披全黑盔甲的禁军肃穆列队在主殿外。   领头的将领随意地用下巴一点。身后的禁军鱼贯而出,绕着宫墙,围成了包围。   守在主殿门外的小太监跌跌撞撞从殿前楼梯上摔下来,手脚并用地跑到领头的禁军面前。   “诶呦,这位大人,陛下宴请百官,这会儿还在殿上呢。您这么大的阵势,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领头将领宽慰地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这是陛下的旨意。小公公莫慌,您只当没看见就好。”   说着,他手下悄悄亮出一块独特的令牌。   小太监脸色立变,忙不及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原位,冲两边的同僚打了打手势。一时间,外面站着的所有下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和没见到这队人似的,一动不动。   殿堂里面,觥筹交错,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禁军部署完成后,脚步声戛然而止。所有禁军官兵屏息收敛,像是融入黑夜一样。   领头将领抬头看殿内透出的光亮,眼神一凛。   “一刻钟后会有刺客。陛下‘钦赐’背后主谋,巫相楼青晏。各位,切切不可放此人离去。”   “是。”   将领身后两道黑影一闪而过,不知所踪。   .   楼青晏头痛得很。   他只是重感冒,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醒来却身处金銮殿内。   多亏前些年那么多穿越剧的洗礼,他立马明白了。   自己这是穿越了!   只不过穿越过来的时机不大好。既没有连主子失忆都看不出来的贴身丫鬟来让自己套取信息,也没有机会让自己到处查看局势。   他直接接替原身出现在酒局上,身边还有各种官员来向自己敬酒,仿佛上一刻他们还在说话,而下一刻楼青晏就穿越过来接替了原身。   楼青晏只能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举杯。   他把酒杯举到自己嘴边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带着面具。   这下还好,至少自己现在这一脸懵相不会被发现。楼青晏饮酒的时候想。   叮咚!   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了铃声,吓得他一口酒呛入气管。他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面具后面的脸涨得通红。   一道机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尊敬的用户WBXS您好,欢迎使用“反派死不瞑目“项目,系统KSRBCM号正在连接……连接成功!】   自己这穿越高级啊,还是带系统的类型。   机械音换了一种腔调。   【亲亲,你好哦~我是KSRBCM号系统,接下来的时光里就由我陪您呢~相信我们能度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呢,嘻嘻。】   它的淘宝腔让楼青晏毛骨悚然。   他小心翼翼地在脑海里想,这样可以和它通话吗?   系统:【可以呢,亲亲。您只要在头脑里想着一句话是对我说的,我就能听到。】   楼青晏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是什么情况?】   系统:【亲亲,您是不是之前看过一本叫《大夏明君传》的龙傲天小说?】   楼青晏:【你怎么知道?】   系统:【因为只有看过才会穿过来,嘻嘻。】   楼青晏:【卧槽!我是穿进这本小说了?】   系统:【正解。】   楼青晏:【那我穿成谁了?】   系统:【你猜啊?】   楼青晏:【……】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一种不好的预感嗖嗖嗖地从脊背窜了上来。   楼青晏这时才仔细观察自己身处的环境。   金銮殿上,百官按照自己的官衔大小有规矩地落座。而他的位置在最里面,再里面只有一张空荡荡的龙椅。   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巫相!只有这名权势熏天,集丞相和占星官为一体的大权臣在原文中是以面具形象示人的!   系统:【恭喜亲亲猜对自己的身份呢~叮咚!系统已为您升级完成,信息覆盖完毕。这个世界中巫相的真名已被您的名字“楼青晏”替换!】   楼青晏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马上要过去了。   这巫相在原文中权势滔天是真的,天生命格奇特、占星邪术让新登皇位的男主忌惮万分也是真的。   然而——   他是反派啊!   在一本龙傲天男频打脸爽文中,身为反派只有一个使命,那就是狗眼不识泰山踩男主一脚,然后被男主全方位、按在地上摩擦摩擦,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男主的优秀,最后一定不得好死!   而且楼青晏替代的这巫相可不是一般无关紧要的反派。他是这本长达五百万的小说中一个大板块的反派boss。   男主,也是现在登基不久的皇帝,陆预,原本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皇子。老皇帝死后他也没能继位。继位的是他的哥哥。   然而,作为男主,他开了几层金手指,硬是一路将自己那荒淫无度的哥哥赶下皇位,自己登基为皇。而楼青晏的原身正是男主在起义过程中的一根金手指。   陆预幼年曾被送入夏国第一大宗派玄元派学习,在玄元派时被掌门看中,破例收为内门弟子,而掌门的内门之中除了陆预,只有一个师兄——楼青晏的原身。   陆预下山回宫后,师兄弟两人的关系仍然没断,在陆预打算起义时,楼青晏的原身毫不犹豫地下山出世,一手绝世占星神术助陆预登基。   之后就是心怀鬼胎、背叛的故事了。楼青晏的原身见陆预刚登基,根基不稳,仗着自己和陆预的师门关系为非作歹,四处做手脚架空了陆预,而且自拜九千岁,心中算盘不言而喻。   原文的剧情可以分为:起义登基,安内,攘外这三部分。   楼青晏的原身便在第二部 分“安内”扮演大boss的角色。结局自然是被男主成功打倒,悲惨入狱,在狱中受尽酷刑,最终身殒。   在龙傲天小说中,背叛男主、辜负男主信任的下场,比一般反派还要惨烈,似乎之前的关系多亲密,到头来死法有多血腥。   根据原文描述,他死时连个全尸都没有,头被悬在城门上曝晾三月。   楼青晏:【我既然是你的宿主,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系统:【那是当然,亲亲~】   楼青晏:【能帮我现在马上闪遁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吗?】   系统:【不能。】   楼青晏:【那一定是做任务获得活命的机会对不对?】   系统:【是的。】   楼青晏:【那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才能活命通关?】   系统:【抱歉,您的权限面板目前未激活,只有完成初始激活任务之后才会正式激活面板,知晓最后通关需要完成的任务。】   楼青晏:【激活任务?】   系统:【激活任务:在监狱中保护好自己的右腿,避免被断一腿。】   原文中,楼青晏的原身一入狱就在酷刑中断了右腿。   楼青晏:【我这还没进监狱呢!难道为了完成激活任务还要傻傻等着他们来抓我进监狱?】   系统的语气十分诡异:【那可说不定。】   楼青晏:【???】   突然,楼青晏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一般而言,皇宫内有这样整齐的脚步声很正常,因为皇宫内有很多侍卫在巡逻。也许是刚才系统的语气太诡异,楼青晏有些风声鹤唳,立马将这脚步声与不好的事情联系起来。   楼青晏下意识地在脑海中说了一句:【等等,我这是穿越到什么时候?】   系统用十分诚恳的语气的说:【您的势力将倾、十五分钟后立马会被捉入大狱。陆预这次宴请百官,目标就在您。他会自导自演一场刺客的戏,把所有线索指向您,然后有了正当的名头把您投入天牢。】   楼青晏一下炸了毛:【你这不是坑人吗?我什么都不能提前准备,被抓进去立马就断腿,怎么可能完成激活任务?】   系统:【亲亲,不要放弃希望呢,嘻嘻。】   楼青晏:【不行,我一定不能和原文中一样直接被抓住!】   他拍桌而起,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官员们都非常疑惑,面面相觑:“楼大人这怎么离席了啊?”   楼青晏看过原文,知道原身的设定就是很难琢磨、官员们不敢来试探的,因此没有顾虑,直接夺门而走。刺客的戏没正式上演前,在其他官员眼里,楼青晏仍是那个身居高位、掌握邪术、阴晴不定的巫相。   在走之前,他还瞟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   陆预不在。   明面上是出去透风,暗地里肯定是在准备给自己的局。   楼青晏心里一紧,脚步更快了。   然而,他刚一出大门,两边的小太监就迎了上来:“楼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吗?”   楼青晏刮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脚步未停。   两边的小太监一副赴死的样子,突然跪下,抱住楼青晏的大腿:“大人一定是因为咱家伺候不当所以恼怒了。还请大人恕罪!”   你们这哪里是恕罪的样子?这分明是拖着楼青晏,不让他出去!   楼青晏生气地甩腿,但两人像是铁了心长在他腿上,硬是不放手。   他余光一瞟,呼吸顿时凝住了。   宫墙的阴影下,黑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如同刀刃上的寒光,在原文中一点一点从他身上剐下血肉。   这里已经被围住了!他们不会让他在戏开场之前离开的。 第2章   一时间,万千思绪从楼青晏的头脑中崩腾而过,压下翻涌的怒意和焦急。灵光乍现。   面具下,年轻人眼睛眯了起来,顿生一计。   楼青晏:【我穿越过来之后有功夫吗?】   系统:【你可是玄元派掌门的关门弟子。除了占星邪术以外,身手也是极高的。】   心下有了数。   楼青晏心平气和地抱着手臂,冲两个小太监抬起下巴。   “我不过是在里面闷得慌,要出去走走。怎么?”   小太监面面相觑。   楼青晏的眼睛里放着狡黠的光,指着其中一个说:“既然你们都说了,自己伺候不当,那就再来好好伺候着。你,跟着我出去透透风。”   两人连忙爬起来,眼睛里满是古怪。虽然楼青晏要出去,但他们能跟着盯梢,总不好拒绝。毕竟他可是脾气不好的大人物,面子总还没撕开呢。   其中一个小太监在同僚担忧的目光下惴惴不安地跟在楼青晏身后,转弯拐进了花园。楼青晏知道,盯梢的肯定不止这个小太监,身后肯定有各种装成宫人的眼线。   但是这些眼线不敢靠的太近,以免提前撕破脸皮。   留下这一段距离给楼青晏,就已经够了。   一转到阴暗小角落,确认后面的人还有段距离才能跟上来,楼青晏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转身瞟了他一眼:“之前是谁说伺候不当的?”   “是……是奴才说的。”小太监小声说。   楼青晏嘿嘿一笑:“那现在给你一个伺候好的机会,你可得把握住了。”   小太监:“……?”   楼青晏:“把衣服脱了。”   .   后面悄悄跟着的眼线见他们进了小角落长久没动静,悄咪咪地探出头来看。   这一看发现,一个昏迷的小太监浑身光溜溜地躺在十一月的寒风中。   消息在几息之间传遍皇宫!   计划被提前推动了,大网开始收紧!   然而,楼青晏这一小段时间里开展了自己的第二步计划。   他悄悄沿着宫墙边走,找到一个独自站岗的禁军士兵。   楼青晏:【希望你没骗我。】   系统:【我怎么会骗亲亲呢~原身有的功夫您都可以使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系统给楼青晏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他在半信半疑中悄然靠近禁军,瞄准,快速偷袭!   禁军砰地倒地。   楼青晏看着地下的人,再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   系统:【对吧~我可没说谎,嘻嘻。】   楼青晏松了口气。立马把禁军的盔甲脱下来穿到自己身上,再把从太监那儿扒来的衣服套在士兵身上。   就在他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禁军的口令在皇宫上方响起:“巫相楼青晏行刺陛下,未遂潜逃,扮作太监潜入宫中。全体禁卫全力搜捕!”   这场大戏正式开始!   所有隐藏在暗处的重甲一涌而出,金戈铁甲在月色下涌动,像是用铁铸成的海洋。   此时离他丢下昏睡的小太监不过三四分钟而已。   路上走的、宫里侯的、大人身边伺候着的,所有太监都被赶到一起。   楼青晏穿着禁军的盔甲舒了口气。   所有人都以为他打劫了那个小太监的衣服,没人想到他一开始的目标是禁军的衣服,那个小太监只是个□□。   至少在其他人发现那个穿着太监衣服的禁军之前,他能在宫里面自由活动。   楼青晏混在四处抓捕太监的禁军士兵之中,悄悄地向人少的地方前进。   虽然穿着禁军盔甲,但是他还是不想和其他人打上照面,绕着人群走。   系统:【您这是做什么困兽之斗呢?就算现在能在宫里面自由活动,你也出不去啊。宫墙外面必然也有人守着。】   楼青晏:【你闭嘴!】   系统不吭声了。   走着走着,四周逐渐冷清。   偌大的皇宫里万分幽静,宫人都不见踪影。平日里亮堂的殿堂,此时全暗着,连步廊上的灯都暗了很多盏,原本时常有小宫女添油的灯,此时五六盏里只有一盏还摇着微弱的火光。   步廊一条接着一条,宫殿一座接着一座。   系统告诉他,由于面板没有激活,任何辅助工具都无法开启。   楼青晏在和鬼城一样的皇宫里乱转,心里越来越发毛。   他不认识路。   这东西真的没办法可解。   突然,他看到前面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楼青晏一路过来的宗旨就是绕开走路理直气壮的身影。这个时候他鬼鬼祟祟的,遇上同样鬼鬼祟祟的,那看着就是亲切。   要找个能认路的。楼青晏没有犹豫,直接从背后拍了那两个人的后背。他现在至少有武功伴身,行为还是比较大胆的。   “啊——”   “啊——”   “你闭嘴啊!”   “我闭啥嘴啊,咱这是被抓了!”   楼青晏这才看清楚,地上滚作一团的是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   原文里巫相的真容在入狱前无人知晓。楼青晏摘了面具后很坦然,一般人看到他的脸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两个人把他当做真的禁军了。   楼青晏清清嗓子:“你们要去哪儿?”   “大人,她是妖相余党!是她要逃,硬拉上我的。真的与我无关啊!”   “去给太妃娘娘取夜宵!”   两人同时说。   说完之后,两人都楞了三秒,转向对方。   小宫女立马抄手打小太监:“你这混蛋,你就这么招了?”   楼青晏:“……”   算了,这两个傻子看上去也不认路,自己还是赶快赶路吧。   他的身体刚动,那个小太监以为他是要抓两人,赶忙说:“大人,我知道擅入这禁地附近违反了宫规……可这都是她的主意!她要往这附近逃!”   “禁地?”楼青晏一怔。   他看书时有印象。陆预在宫里设了一块禁地,平日里不许人过来,连侍卫都没有。   他看书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有什么大秘密,但是到结局都没有揭露,这就成了个坑,摆在那儿的作用似乎只有衬托男主的逼格。   楼青晏豁然开朗!   禁地处于皇宫的最里面,背靠着后墙,从禁地翻出去就是后山了!而且因为陆预的命令,这附近没有侍卫!   这或许就成了他出宫的唯一突破口!   在两人不安的眼神中,楼青晏眯眼一笑。   “那,你们就带我去这禁地瞧瞧?”   .   皇宫禁地。   一座全木制结构的房屋被四周高大的殿宇环绕,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硬生生被隐藏在宫中的一般。   木门大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还有丝丝清幽的檀香从里面飘出来。   一道鬼魅般的黑衣人轻巧地落在门内,没有一点声音。   他对屋内的人拱手:“他扮作太监逃了。禁军正在搜查。宫墙外的守卫都布置完毕,他逃不出去的。”   “扮作太监?”屋内的人跪坐在一张朴素无华的蒲团上,声音淡然离世,“我怎么不知道我这师兄有这癖好?”   站着的黑衣人一愣,低头回答:“或许只是慌不择路,找到个机会罢了。”   “你们大都被他骗了。他肯定是以太监的衣服为幌子。这时说不定穿着禁军的盔甲呢。”   陆预站起身,一身白色麻布袍子拖到地上。   黑衣人腰弯得更低了。   陆预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过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屋内挂着的一张画像。   少年天子身材颀长,五官立体分明,轮廓利落而深邃,容光熠熠。眼若柳叶,温润和煦。   原文中的陆预是个标准的男主,一身正气,热忱而坚毅。   他的五官很端正、正气,此时却透着不和谐的朦胧。   他走得离画像更近了,伸出手,温柔地抚上画像。   这座被费尽心机隐藏起来的木屋似乎只为这副画像存在。朴实典雅的纯木家具间,透着雾白的柔幔纱帘随吹进室内的风摇晃。   “师兄,我给过你这么多机会。可你总是选择背叛,我终究还是心冷了。罢了,今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穿着当年的衣服,来这里看你了。”   身后的黑衣人打了个寒颤。   陆预眯起眼睛,像是在打量梦中的情人。   “你离原来的师兄越来越远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完全变了。你为何要逼我,逼我在还相信你是原来那个师兄的时候下手呢?逼我把这美好停留在没有最后消殒的时候呢?”   说完,陆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像变了一个人,仿佛刚才那个扭曲的人只是黑衣人的幻觉,此时站在那儿的,还是那个严肃、端正、浑身带着正气严威的新皇,那个眼神澄澈、永远带着一团赤诚之火的少年天子。   陆预神情平和,对黑衣人说:“十一,去告诉吕进,别搜太监了,清点禁军。”   “是。”黑衣人如蒙大赦。   但很快他又折返过来,“陛下,有人往禁地过来了。”   陆预的眼神一顿。 第3章   静谧的殿前花园,养水莲的大铜缸镶着金边,储着孤零零的静水。十一月,枯荷被处理干净了。   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大水缸后。有个脑袋探出阴影,张望了下又缩回去了。   小宫女叫莹莹,小太监叫小安子,两人是同乡,一起被选进宫,从小一起扶持长大。莹莹暗中与巫相门客勾结,当了巫相在宫中的眼线,如今楼青晏倒台,连带着平日里交好的小安子一起也要外逃。   莹莹说:“这里是最里面的荷懿堂,荒弃多年,平日里无人靠近。再往里走就是禁地了。”   楼青晏点点头,小心张望,从阴影里快速溜出去,溜到下一个水缸后面。   莹莹要跟着出去,却被小安子拉住了。   “诶,你这,你就没瞧见吗?他这举止鬼祟,肯定是假装的禁军。你跟他废话干什么呀?”   莹莹一翻白眼:“我知道他不是禁军。”   “那你这是为何?”   莹莹一笑,拢了拢两鬓的头发:“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位,估计也是和我一样,被楼大人安排在宫里当探子的。如今有人要对楼大人出手,自己人一起逃出宫去,人之常情。”   小安子疑惑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楼大人挑门下之客有一个要求。”莹莹一笑,眨了眨眼睛,“得长得好看啊。”   三人一路穿过荷懿堂,到了一面封死的墙前。   然而,这面看似封死的墙,另一面仍有红墙高瓦。   楼青晏皱起眉头:“对面就是禁地?这边墙都封死了。”   莹莹也一脸为难:“我也没来过这里。平日里连荷懿堂都不允许人靠近,更别说这边了。”   楼青晏一脸轻松,捋起袖子。   小安子,莹莹:“怎么?”   楼青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爬墙啊。”   .   三人过了那面封死的墙。   系统:【我也真是奇怪。要说刚才用太监的衣服引人耳目,你该是个聪明的人,这时候怎么蠢成这个样子?】   楼青晏脸青一阵紫一阵:【你闭嘴!】   他和莹莹、小安子爬了半天的墙,摔了好几个屁股墩,才想起来自己有功夫,是会轻功的。于是一手拎一个,一下子跳了过去。   系统:【闭嘴就闭嘴……感谢“么么小可爱”的火箭~】   楼青晏:【?】   它在说什么骚东西?   系统:【体谅一下,在直播。】   楼青晏一脸疑惑:【直播?你在给谁直播?】   系统语气里有点不好意思:【给其他系统们啊。不瞒您讲,我是系统界的大主播呢,上过排行榜的那种。】   楼青晏:【你在直播我的行动??】   系统:【嘿嘿,您放心,如厕更衣什么的,我会给您打马赛克的。咱们系统的直播界也在净网,嘻嘻。】   楼青晏:【你快点闭嘴,我要受不了了。】   系统:【哦……谢谢“楼楼老摔屁股墩”的飞机~】   楼青晏:【……】   总有一天,不是他死就是系统亡。   翻过墙和荷懿堂没什么两样,仍是一层套一层的院子。三人一路向内。   莹莹和小安子很会看眼色,见楼青晏面色阴沉,还以为有什么意外,看他不说也不多问。   三人在堂口分道扬镳。楼青晏转身进了右边的步廊。   原文中对这个禁地笔墨寥寥。一开始能看出,原文作者对这个禁地是有设定的,但不知为何后来就抛弃了设定。   楼青晏沿着步廊走,充满了好奇。他想知道,作者放弃的那个设定到底是什么。   走着走着,他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步廊一直在往同一个方向折转。这样走下去恐怕会绕回原处。   楼青晏皱起眉头:【我觉得这里的建筑像是一个筒,绕成了圆形,在围着什么东西。】   系统:【想知道什么,自己飞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楼青晏觉得系统说得有道理,捋起袖子就要开始施展轻功。   虽然他的身体自动获得了功夫,但楼青晏主观上并不知道如何操控。   一次性跳上这样的高度不是易事,纵然身体武功盖世,奈何灵魂是个入了社会就再也没运动过的二十一世纪白领。   哔呦——碰!   成功撞上屋檐再一头栽了下去,像一只逃跑未遂的肉乳鸽。   楼青晏连忙在半空中调整自己的角度,成功地在落地前重新冲上天空。   手忙脚乱,像是在廊沿里不停冲撞的弹弹球,楼青晏终于翻过了屋檐,落到了另一边。   “咦?这是什么?”楼青晏翻过屋檐、看到木屋的第一时间发出了疑问。   这座建筑实在不像是皇宫里的建筑。   还没等他再仔细打量,落地的冲击让从来没有体验过轻功的楼青晏绊了一跤。   楼青晏:“……”   好在身体强度在,没什么大碍。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想着,出去后一定要好好磨合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时,一个人走到他面前。   楼青晏只看到一双鞋子,慢慢抬头,才看清来者的脸。   年纪不大,面容倒是英俊得很,五官立体,面孔线条锐利,有着成熟男人的锋芒;然而,一双眼睛却很明亮,带着未脱的少年稚气。   陆预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人,眼神深邃,不见波澜。   他好久没见到这张脸了,上次见到,还是在当皇子的时候。当他作为藩王起义、重新见到楼青晏时,后者开始戴面具,将自己的面容永远掩盖在巫术面具下,用诡异而奇特的面具树立自己的形象。   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流畅的下颚线,薄唇。天生就是风流却寡情的模样。   寡情。他也真当是寡情的,多年同门情谊对他而言,不过是攫取权势的工具。   想到这里,陆预不由得吐出一口气,指甲陷进掌心,眼神更加晦暗了。   此时的重逢,只有他们两人,暗卫都被他屏退了。陆预想知道,最后的时刻,他到底还有什么想和他说,不管是对作为皇帝的他,还是作为师弟的他。   月光明媚得很,穿过秋日的冷空气,将一切染上银霜。陆预的白麻衣在月下猎猎作响。   楼青晏第一反应是警戒。但他看到男子身上的白衫时却疑惑了。   衣着朴素,白麻布衣,看上去不像是正经穿在外面的衣服……而像是将外袍脱掉后的衬衣。   对面的人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即没有出声示警,也没有出手攻击。   一时间,之前莹莹和自己说的话在头脑里闪电般联结起来!   为什么要把外袍脱掉?   为了掩藏身份啊!就和刚才的楼青晏一样,万万不能穿着官袍乱转,不然早就被人抓走了。   为什么这个时间在禁地?   巫相倒台,相关人等要连忙出宫啊!莹莹和楼青晏都想到从禁地翻出去的方法,这人估计也一样!   为什么面容这样好看?   如莹莹说的那样,巫相原身挑手下看脸啊!   楼青晏豁然开朗!   这人估计是他原身的手下线人,和莹莹一样潜藏在皇宫,这时脱了外衣,悄悄逃跑,要从禁地翻出去!   系统:【赶……】   楼青晏:【闭嘴,“感”什么“感”啊?这是感谢礼物的时候吗?】   系统:【……】   天地良心,它是想说赶紧逃。   此时,它的直播间里乱了套。   【别说!我们就喜欢看这种!飞机X100~火箭X100~】   另一边,楼青晏和陆预四目相对,时间被拉长了。   陆预面无表情看着这个让自己感情交集的男人,对面的人看上去也在思考什么。   楼青晏经过一系列心理活动之后,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打算给这位“同病相怜”的朋友友好的信号。   然而,他的笑容狠狠刺进了陆预的心。   他这番坦然友好的表情是为什么?真当脱了面具自己就不认识了吗?真当这样敷衍自己就能完事了吗?   他心中就是这样想的吗?   陆预的呼吸变慢了。   楼青晏看到陆预表情里的阴郁,以为他是紧张了,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整理衣衫。   陆预的眉头一挑。   楼青晏:“兄弟,我懂的。”   陆预:“……?”   楼青晏大向前一步,在陆预僵硬的表情中一把握起他的双手。   “等……”陆预正要开口。   楼青晏抬起右手,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双唇,封住他后面的话,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我都懂。”   陆预:“……”   你懂什么了?   楼青晏抵在他唇上的手指并没有离开,另一只手揽过他肩膀,嘿嘿一笑。   光滑的手指,温热的触感在他的唇上,丝丝入骨,在他的心上一挠一挠。陆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楼青晏头凑过来。   陆预懵懵地想。他,想做的是什么?   期待逐渐升起,内心的警惕却在理智的摇晃中坠住期待。   他仍和自己保持君臣之别吗?是咬定没错还是服软?   他会向自己认错吗?会和自己忆往昔吗?   甚至会……   楼青晏鬼头鬼脑地凑到他脸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兄弟,我也是巫相的眼线。咱一起翻出去?” 第4章   陆预的声音在颤抖:“你……在说些什么?”   这是什么新的花样?他是觉得大家都失忆了吗?   这一瞬间,他心里奔过万千思绪。   楼青晏是被这局吓傻了?或者是他自己用方术时走火入魔了?   还是,他心理素质真就那么好,真当这般耍无赖就能在陆预面前混过去?   陆预转过头,看着楼青晏这张挂着轻浮微笑的脸。   狭长的丹凤眼在月光流转下透着灵动的光彩,一如当年,玄元山上,不受宠的庶出皇子遇到了今生第一个掏心掏肺对自己好的人时那样。   陆预的眼神把楼青晏给看毛了。后者开始感觉到不对,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陆预突然脸色一松,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之前没在楼大人手下见过你,所以打量得有些仔细。”   他接着楼青晏的话茬,像是承认了楼青晏的猜测。   楼青晏重新挂上笑容:“兄台在这里做什么,知道从哪边可以出去吗?”   陆预装作刚入禁地的样子:“我只早你一步而已。这边的建筑围成一个‘口’字形,如果一直在廊下走,会走回原地,只有上到屋顶才能发现建筑的全样。‘口’字另一条边贴着宫墙,从屋顶上走到那边就能翻出去了。”   “那正好!”楼青晏转身就要往陆预指的方向去。   突然,想到莹莹和小安子还在绕着步廊转。他们毕竟给他指了路,算是个人情,他打算去提醒两人。   他转过头对陆预说:“其实我这一行出来的还有两人,我得去和他们说一声。”   陆预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但这种表情转瞬即逝。   “好,那我到出口那边等你。”   楼青晏点头,飞身下去了。   陆预背着手立于月下,一身白衣和月光相融。   楼青晏走后,一道黑影落到陆预身边:“陛下,按照您的吩咐,宫里形迹可疑、可能是眼线的宫人都已经收押清点完毕了。”   虽然这附近没有侍卫,但是禁地四角都是陆预亲信的暗卫。   奸细又怎是那样容易逃跑的?   陆预看着楼青晏离去的方向,勾起嘴角:“朕想过他可能用的手段,却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   暗卫行礼领旨:“陛下……要放他离去吗?”   “当然放,朕要和他一起出宫。你找些巡逻兵,演得像一点。”陆预露出了不明的笑容,“既然他要装不认识,那朕也想看看,他能装到哪天。”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再次看到这张脸。在必然的敌对命运中,他贪恋更多。   .   在这本男频打脸文里,陆预的人生实现了逆风翻盘。   而在陆预的心里,起飞的开始,正是遇到楼青晏的那一天。   玄元派是夏国第一大门派。玄元派底蕴深厚,却尽量避免与世俗接触,不涉政治。   因此,皇室对玄元派的态度非常温和,不仅每年给门派封赏,更是让所有嫡出的皇子在七岁的时候进入玄元派学习。   历代皇帝都是有玄元派弟子之名,将这一大不想涉政的门派牢牢绑在夏国皇室的大船上。   陆预的生母只是一个侍妾,不得圣宠,即使生下皇子,也不过是个嫔位,而且在陆预三岁那年就去世了。   失去怙恃的陆预从小受尽鄙夷,连下人都不将他放在心上。   他本来是没有资格随自己嫡出的哥哥进入玄元派学习的。   但是,先帝五十大寿那天,他的命运被改变了。   帝皇整寿大宴。玄元派虽然不想多与世俗接触,但也迫不得已要参与这样的场合。   那天,掌门带着自己唯一的内门弟子楼青晏出席宴会,受到了朝廷上下全体的尊重和礼遇。   玄元派尚白,因为白色代表修行之人的纯净。   那一日,少年楼青晏穿着一身全白的粗布衣裳,腰系青色的绸带,一头乌木般的长发被檀木发簪随意地绻在头顶。   天然去雕饰,举手投足间都是仙气,顾盼生姿,容光熠熠。   他比华服盛装的皇子们更加夺目,像一颗明星,落入世间众人的眼眸。   先帝甚至笑着说,等他长大了,要上玄元山去,向掌门讨他做丞相。   这样夺目的人,虽不生帝王家,但比自己更金贵。   年幼的陆预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眼里被这身白衣塞满,心里艳羡而落寞。   宴会结束后,朝臣散去。陆预孤零零地走回自己的偏院。   他是帝王家的孩子,终将被锁在古板的规矩中一生,像没人在意的陶瓷花瓶,等着意外将自己摔碎的那天。   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   陆预回头,却发现是那个夺目的人儿。   “我在宴会上见过你!还想着来问你名字呢!”   年幼的陆预心里慌乱,但只能一板一眼:“我叫陆预。”   “陆?你是皇子?”   “是。”   楼青晏连忙作揖,脸上却仍是少年人的淘气:“那是草民的不是,还请殿下赎罪。”   “不,楼小仙人不比如此。”陆预涨红了脸。   楼青晏也不拘谨:“我见殿下也过七岁了?怎么没在玄元派见过?”   “我没法去。”陆预补充道,“我不是嫡出。”   楼青晏突然正色,歪过头。   “可刚在大殿上,我只觉得殿下根骨过人。”   陆预从小就懂得谨小慎微:“这可不能乱说!”   “别紧张呀。”楼青晏笑着牵起小陆预,“我找掌门和陛下说去。这样好的小殿下,不去玄元可惜了。”   那一场宴会结束后,玄元派掌门离开时,身边除了楼青晏,身边多了一个小皇子。   皇宫里没人在意陆预,正如他的到来,他的离去没激起多大的波澜,甚至相比嫡子的三年学习再多了四年,也没人过问。   陆预的黑暗里,少年楼青晏为他撕开黑暗。   他是他的光。   七年后,陆预到了去封地的年纪,必须要下山回宫分封。临行前,他拒绝了门派里其他师兄弟的送行,背着行囊打算趁着夜色离开。   山门前,一个半睡在石头上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脚步:“怎么,下山了也不和师兄说一声?”   “师兄,我……”十五岁的陆预面露难色,“我见不得离别。这一去,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我什么我。之后得说‘本王’,知道吗?”   陆预一愣,眼神里的光暗了下去。   谁知,楼青晏却眯着眼睛,丹凤眼中的神采流转:“不会见不到的。如果有一天,你愿意伸出利爪,我愿为你的前锋。”   谁知,之后的事情却变成了那样。   当他终于成为雄狮,他也终成为了他的剑,但这把从天上落入凡尘的剑,却被世俗的权力玷污了。   陆预想和他说,自己爱他;但楼青晏却只知自己是一把剑,是一把不为任何人、只为权力而战的剑,汲取一路的鲜血,杀到兴头,企图穿透陆预。   陆预终于像当年学会反抗命运那样,向自己的软肋伸出手,却发现,自己对他的贪恋,一点即燃,将他烧成从未有过的阴暗模样。   他被自己的百姓称为明君,被史学家们称为几百年难遇的雄狮,永远炙热。但在感情上,他却是困兽,眼睁睁地看着楼青晏拉着自己永堕无间地狱。   .   系统认为,这里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它接任务前听说,这位宿主很聪明,行事也很有手段,年纪轻轻就创业成功当上大老板,可惜创业太刻苦,一不小心就猝死穿越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现在,它的直播间里满屏的弹幕都是问号。   系统搜肠刮肚,愣是想不明白,陆预干嘛要把楼青晏放走呢?   一手拎着一个人在屋檐上跑、什么都不知道的楼青晏得意洋洋在头脑中炫耀:【呵,我快脱离苦海了!】   快要憋出内伤的系统:【我建议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必需完成任务才能通关。】   楼青晏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你们这任务太不人性化了吧?难道我能逃出生天,还要故意回去,被抓进监狱才能做任务?】   系统说:【这激活任务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是现在改变不够而已。】   【什么意思?】   系统说:【这是一本书的世界,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法则。而宿主和系统要完成任务,必须改变世界原有的轨迹,简单来说,这是逆天而行。】   【那又怎么样?】   系统解释道:【书里的世界会自动校正偏离的路线,我们称之为剧情线收束。也就是说,如果你做出原著之外的事情,这个世界会自动产生全新的剧情,从而抵消你的偏差,你最后还是会落到原著的剧情线里去。】   楼青晏神色突变:【那不就是没办法了吗?】   系统说:【当然,有办法对抗剧情线收束。只要你让原著的剧情线偏离得足够远,远到世界无法自动修复,那就能真正改变剧情。】   楼青晏顿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剧情有自动修复功能,但这种功能只能修复小伤口,但是严重的伤口没有用。】   系统:【是的。如果你改变的剧情足够大,那么原来的故事线就没有用了,这样的话,任务也会自动发生改变。但是现在任务没有变,也就是说,你改变的剧情不够大,剧情线仍会收束。按照剧情,你注定会被捉住,投入天牢。】   楼青晏愤愤地说:【投入天牢?我还真不信邪了。我一定能改变剧情线!我就不信了,要是逃到江南,逃到乡下,隐姓埋名,他们还能认出我不成?】   能当个自由人,为什么还要冒着断腿、丧命的风险?   这时,他抓着两人跑到了宫墙的那一端。陆预正站在那儿等他。   楼青晏放下两人,没心没肺地朝陆预挥挥手。   系统:【……】   你这动作配上你这话,我还真信。   远处,陆预眯上双眼,勾起嘴角,仿佛在准备捕食的狮子。 第5章   他们四人顺利地出了皇宫。   虽然在半路遇到巡逻兵,他们废了好大力气才摆脱,但还是顺利出宫了。   陆预说自己在宫外有住处,不易被发现。四人便去他那儿下了脚,等着第二天天亮逃出城。   虽然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实际上,此时是楼青晏穿越过来之后首次安静下来。他的神经早就绷得够紧的了。   系统不得不承认,楼青晏的适应能力的确是极强的。他穿越过,睁眼就在宴会上,完全没有时间来接受现状,虽然一路上出现了各种奇怪的情况,但竟然这样一路逃了出来。   楼青晏紧绷的神经终于能稍稍松一松。   这一夜对楼青晏而言,无比平静。   然而,这一夜,小安子和莹莹的屋子却空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人却回来了,脸色刷白,想必前一天晚上遭受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天亮后,他们立刻动身。院子里本就有马车,他们分别去不同的市场买来了马、衣服和干粮,扮作送大小姐出城求医的一队人。莹莹当大小姐,会骑马的陆预和楼青晏充当侍卫,小安子为莹莹驾车。   上天护佑,从早晨开始就下起蒙蒙细雨。他们都可以戴上斗笠,遮掩一番。   莹莹坐进马车是惴惴不安,看着他们:“我们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吗?”   楼青晏从怀里掏出一包刚从门口药铺的买的药,让莹莹扑到身上:“你装的像一点,他们都不想查肺痨。”   他们按照预期的计划,在城门口接受盘问。   莹莹表演得很卖力,药气随着咳嗽声从马车的帘子里透出来,让士兵退避三舍。   有惊无险,一行人成功出了城。   雨天步道泥泞。一行人默默在雨天里穿行。   楼青晏在头脑里问:【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系统:【……】   一路上陆预的人都打点好了。你看似畅通无阻,但其实一路上两边都是暗卫。   它在纠结,这样下去估计会出大事情。   它打定主意了,楼青晏再多问一句,它就和盘托出。   谁知楼青晏却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像是在思考什么。   雨天行人陌陌,一切平安无事。   他们一行人是往北走的,北边是燕王领地。在原著里,燕王和楼青晏勾结,有谋反之心。   相对而言,陆预的手比较难伸到北边。   一路上没人说话。   突然,楼青晏的马轰然倒地!   他及时跳起,避免了皮肉之苦。马匹溅起的泥水沾了他一身。   “怎么了?”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楼青晏拍拍身上的袍子:“没事,大概是被卖马的坑了,买到了病马。”   莹莹掀开帘子:“那你进来坐吧。雨天路太难走了。”   “不了。这里离城不远,看到侍卫与小姐同乘一车会惹人注目的。”楼青晏摇摇头,转头看向陆预,“我和王兄同乘可否?”   陆预编的假名姓王,而楼青晏编的假名姓孙。   一直彬彬有礼、神色自若的陆预此时脸色惊变:“等……”   楼青晏却很自来熟似的,自顾自上了陆预的马,坐在陆预身后。   陆预的声音在微微发抖:“孙兄……两人这样同乘……不大好吧?”   楼青晏疑惑:“俩大男人有关系吗?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陆预闭嘴不说话了。他的指甲死死攥在自己的掌心。   师兄这是故意的吗?   他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记忆出了岔子?   要是他一直是装的,那他现在……他察觉到我的感情了吗?   他难道是想服软但是拉不下面子,所以这样用肌肤相亲暗示?   陆预的后背僵直。   他虽然一直对师兄图谋不轨,但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他作为男主,设定一直是勤奋刻苦、克制而努力的正面形象,就连起义都是因为他哥哥荒淫无道、剥削百姓。   他从未放肆过自己。   但此时,楼青晏的体温透过两人不厚的衣衫微微传递过来,像是故意的引诱。   楼·真钢铁宇直·青晏:“咦?你怎么手在发抖啊?”   陆预立马反驳:“哪有发抖!”   像极了死鸭子嘴硬。   楼青晏立马双手绕过他,一把抓住缰绳,手正叠在陆预的双手上:“你瞧,你这不是抖着吗?这样牵得住缰绳吗?”   陆预:“……”   他急忙把头别开,不让身后的楼青晏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红晕。   楼青晏一头雾水,也闭上了嘴。   但他还是怕陆预牵不住马,手牵得更紧了。   皮肤间的纹理交叠在一起。   陆预的脸红成苹果。   系统关上了和楼青晏联络的麦克风,看着自己直播间满屏的弹幕。   【请你们原地结婚!!!】   【楼楼笑死我了,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的啊?】   【楼楼太会了!】   系统突然对自己的任务充满了信心。   一行人总算到了落脚的地方。   这儿离京城已经远了,众人打算休息一下。   楼青晏先下了马,陆预跟着下马。   陆预脚刚要着地的时候,突然脚软,整个人像是忍了太久而脱力似的倒下。   “小心!”楼青晏赶快拉起他。   陆预却一下子自己站稳了,推开楼青晏:“没,没事!”   他头也不回地直接跑进客栈去了。   楼青晏:“……”   他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不得了的事情。   远处,一路跟着的暗卫头都大了。   暗卫一:“陛下和贼人如此之近。要是他出手伤陛下怎么办?”   暗卫二:“可我觉得陛下此时并不想我们过去。”   暗卫三:“我们好难哦。”   他们纠结了一路,终于跟着一行人到了客栈。陆预终于和楼青晏分开了。   陆预进了自己的客房之后,一个头两个大的暗卫连忙到他身边听从指示。   然而,陆预一进到房间整个人就和爆发了似的。   “他作恶多端,手下烧杀抢掠,压榨百姓,损害国祚!”   “他奸险狡诈,诡计多端,这一定是他的计谋!”   暗卫连忙接上:“陛下明鉴!”   “朕……朕必然不能心软……”他的眼睛通红,不由得仰起头,喉结因为过于激烈的感情而颤动。   暗卫:“陛下英明!必不能放任此小人!”   陆预咬住了牙齿,像是在给自己催眠:“朕不能动心,朕不能动心……”   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陆预下定决心,深呼吸,整理好衣衫:“不要再等了,朕不想演了,立刻捉捕……”   暗卫正等他话说完,这样他们就能去羁押楼青晏了。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王兄,你在吗?”   陆预一震。   “什么事?”   “路上泥泞,你我衣衫都脏了。我问了店家,在后院里有股温泉,一起浴否?”   暗卫都是极会看眼色的人,及时从窗户翻出去了。   因为他们知道这命令恐怕一时半会儿下不了。   陆预仰头,捂住自己的脸。   脖子通红。 第6章   楼青晏在陆预门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没有声音传出来。   良久,房间里才传出:“孙兄先去吧,我身体不适。”   楼青晏抱着衣服,耸耸肩,转身走向浴场。   【系统,我现在出了京城,改变的剧情够大了吗?】   系统:【任务仍然没变,你注定会下天牢。】   楼青晏脸上的懵懂慢慢收敛。   系统抓耳挠腮:【我有个疑问,这一路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楼青晏:【我觉得他有问题。】   系统:【对,对,对!】   楼青晏:【我有一个计划。】   系统:【?】   你的计划是约他一起洗澡?   楼青晏说:【我仔细想了想,我既然是这个阶段最大的反派,那剧情要收束到原来的路线,一定会让我和重要角色进行接触,不会让我平白无故遇到一个人,更何况他长得就不像炮灰。我怀疑他就是男主。原著里说,男主后背有胎记,我故意摔下马、同乘,把泥弄到他身上,这样再约他一起洗澡,就能看到他的后背了。如果是,我还能趁洗澡做些手脚。】   没想到如此暧昧的行为,出发点竟然如此直男,连洗澡的时间都不放过。   但系统还是流下了老母亲的泪水,它终于可以不用怀着罪恶隐瞒了。它正想说,你不用怀疑,你可以直接问我啊。   突然屏幕一黑。   系统:【窝槽,怎么了!】   直播间满屏幕的礼物堆满了。直播间的群众对它现在想要说出口感到非常不满,一时间直播间热度蹿升。   它由于网络太繁忙,而……掉线了。   系统:【……】   对不起,宿主,请你自己多想想吧。   .   这是一间很大的客栈。   从京城到燕地的路,前后一百公里都没有客栈。这里是唯一的落脚处。   此时天色才暗,温泉里没有人。虽然因为阴雨连绵很难判断天色早晚,但是微微透过乌云的光亮越来越暗,章告一天的结束。   温泉上方雾气迷蒙,伴着昏暗的天光,拢着烛火的星点温热,显得格外氤氲。   陆预故意在自己房里坐了好久才出门,想着此时楼青晏应该已经洗完了。   楼青晏落马时身上溅了泥水,在同乘的时候也沾到他身上。他也需要清洗。   温泉里没人,陆预走向温泉,也想要重新洗个澡,让自己的头脑安静一会儿。   他才刚刚走入水,突然背后的水面上吹出了一串泡泡。   “谁?”   一个人在陆预的惊恐注视下钻出水面:“咦?王兄?你不是不想洗吗?”   陆预连忙转身,上身蹲进泉水:“你怎么还在!”   楼青晏原身的功夫很高,但谁能想到他泡温泉的时候还屏息?   楼青晏钻出水,一抹脸上的水,哈哈一笑:“这不有心事嘛?沐浴时想心事最合适不过了。”说着,他向陆预晃了晃手里的酒袋子。   酒?   陆预的眉头皱起来。   他印象中原身不喜酒,虽然应酬时会喝一些,但平日里绝不会主动喝酒。   楼青晏游到池边,一手靠在岸边,一手把酒袋子拿到嘴边,咬开塞子:“王兄,你来得正好。能来为我参谋参谋。”   陆预深呼一口气,强压下耳后的红色,游到池边。   楼青晏喝了口,问道:“王兄,你说,要是有人与你说。不论你怎么做,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永远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你会怎样?”   陆预一脸正色:“那就抗争到底。”   楼青晏问:“这要是天意呢?”   陆预说:“那就与天争。”   楼青晏想了想:“那要是争不赢呢?”   陆预:“至死方休。”   四目相对。   陆预比楼青晏高些,但因为年纪较小,眼底里的火更旺些。   而楼青晏的眼眸深得像一潭古井。   楼青晏松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我这是在问什么呢?”说着,他起身,走出泉水。   他的身形修长,穿衣时有些轻飘飘的消瘦感,衣服底下却肌肉线条分明。   泉水顺着肌肉线条滚落。他雪白的皮肤从泉水里一寸一寸露出。   陆预:“!!!”   红晕突破了他的耳根,直接蔓延到两颊。   虽然因为雾气朦胧,对方感觉不到。   楼青晏:“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裸着。”   陆预咳了声,眼睛微微侧过去。   楼青晏上身裸着,下面裹着浴巾,坐到池边的大石头上,盘腿,向后微倾,撑着自己的身子。   在温泉的雾气中,他的脸模糊不清。   “为兄给你讲个故事。”   “嗯?”   “有个人生来很穷,从小吃了很多苦,但他相信,只要与天争,总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陆预问:“他成功了吗?”   “算是吧。比他自己相信得还要早,他就能住上大房子,穿上好衣服,身边的人都崇拜他,尊敬他。”   陆预心里想,他是在说自己吗,如此年轻就拜相了。   但是楼青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但是有一天,他发现一切全没了,他不仅要帮别人擦屁股,还被告诉,接下来会替别人遭受很多苦难,而这都是天注定的,改不了。他前半生和天斗,吃的苦、含的泪,全被抹除了,全没了意义。你觉得,他会怎样?”   说完,他仰天喝了一口酒。   陆预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楼青晏问这个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懂楼青晏想要表达什么。   楼青晏却哈哈一笑,狭长的眼睛眯起来了。   “要我说啊。这人也别斗了,他太累了。有一日过一日便可了,多想无益,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他大概已经醉了,洁白的皮肤上泛着醉意的红晕,像是个醉汉,最是被人看不清,但又最是看得透人生。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从一边的石头上抓起衣服,毫不在意地甩过肩头,一步步走远。   “至死方休。”   楼青晏停下脚步,侧过脸:“你说什么?”   “至死方休。这仍是我的答案。”陆预看着他,眉目间无比坚定,“别在他人杀死自己前,自己就让自己的心死了。”   良久无言。   醉醺醺的人呆立在那儿良久,说了一句:“你说的对。”   .   第二日一早,小安子和莹莹来敲了陆预的门。他们两个早就在这一群暗卫的敲打下成为了陆预的眼睛。   他们说,楼青晏打算走水路,一大早就去码头找船了,让他们两个来转告陆预,辰时整从客栈出发。   “这个时节走水路北上?没多远就进冰封区了。他在想什么?”陆预皱起好看的眉头。   此时暗卫也在房间内:“或许正是瞧中这一点,认为我们不会查水路,所以乘船北上,在冰封河段前半路弃船,走小道,不容易被追踪。”   陆预独自思量,摇摇头。   “不,还是要多加小心。你们两人盯紧他。暗卫去调查附近所有的码头。”   辰时很快久到了,楼青晏果然有了新动作。   楼青晏悄悄把小安子和莹莹叫过来,悄悄地说:“我有事和你们说。”   “什么?”   “我不信任那个姓王的。”楼青晏四顾,压低了声音,“我打算提前走,和你们两个说一声。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就走。”   两人后背一凉,点点头。   然而一转头,他们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预。   陆预并不慌,这附近所有的码头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指使两人跟着楼青晏,提前去码头。   然而,辰时整,陆预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陆预脸色微变,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拉开了门。   楼青晏竟然没走,他抱着行李,好整以暇地在门外:“王兄,我怎么都找不到莹莹和小安子,他们是否是不愿走水路,已经离去了?”   他看上去一脸疑惑,好像之前约小安子和莹莹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到底要干什么?之前的消息难道是假的?   陆预压下疑惑。难道小安子和莹莹真的有胆子骗他吗?   时间已到,小安子和莹莹仍然没有出现。两人不等,直接启程。   陆预的不安感越来越盛。他隐约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要挑明了。   但他有耐心,这附近都是他的人,楼青晏想要逃,难如登天。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楼青晏撕破脸皮。   暗卫曾与他说,楼青晏找的船家是上游那家才对。   然而,楼青晏走的是另一条路。他没有提前联络码头和船家,而是直接带着陆预走进渔村,从一家渔民手上买了一条小船。   他们两人乘上乌蓬小船。陆预身后跟着的暗卫也只能临时从别处调来船,伪装成渔船,靠近两人的船只。   船上,楼青晏划拉着桨,漫不经心地说:“王兄,感谢昨日温泉中与我说的一席话。”   “哦?”陆预已经察觉到了,“如何?”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要争,就不要拿未来的事情吓自己。”楼青晏转头,乌黑的长发散了一肩,“我可不能放弃。”   “不知孙兄口中的放弃,指的是什么?”   楼青晏转过身,和陆预四目相对。   “我一定能从你身边逃出去的。王兄,哦不,陆师弟。”   陆预没有惊讶,他上船时就有预期了:“丞相大人,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就发现了的。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心怀叵测之人,认定你就是陆预还是昨天晚上。”   陆预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放松:“那你为何觉得,你能逃出去。”   楼青晏说:“我知道,这条船被你的人包围了。但我选择走河道,自然有我的道理;故意把两人引开,让这条船上只有我们两人,也有我的道理。比如,虽然十点钟方向的那条船上是你的人,但我现在控制了距离,他就算有十品轻功,要跳到这艘船上也要三息……”   陆预立刻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   被下了药!   什么时候?   楼青晏勾起嘴角,眼神闪烁:“这三息之内,你是我的。你想错了,我根本不是想要逃,而是想要你的命。”   既然剧情会自动修补微小偏差,那杀了男主总不算微小偏差吧? 第7章   陆预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你想杀朕?“   “是,”楼青晏抱着手臂,“我们两人已然决裂,这不是很正常吗?如果我落在你手上,也是必死无疑。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把周围的部下吸引过来,还能多活一段时日。他们只要一动,你的命就不保了。”   陆预浅琥珀色的瞳仁此时却暗得仿佛窥不见天光。   “你走不了,周围都是暗卫。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一场。也许你只要回去,放下一切,朕也会留你一命。”   “你当我傻吗?”楼青晏眯起眼睛。   他可是看过原文的,对原身后面的故事一清二楚。   原著里,他被陆预抓了之后,陆预明面上说看在同门的情谊上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入天牢,但这并不是因为同门情谊,而是因为原身一手的占星术。   如今的大陆上三国鼎立,暂且处于相安无事的对峙状态。而三国之间互相承认的信物、同样也是调动夏国皇室秘法部队的秘宝——天鹰符,在陆预他爹死后就不见了踪影,因此陆预起义的时候,他哥哥没办法调动隐藏不动的最强军队。而陆预登基之后,想要找回这件宝物,必须有楼青晏占星术的帮助。   他的占星术需要分十二个月完成,每个月进行一次占卜,每次占卜会在地图上画一个范围,而后一个月的范围是在前一个月的基础上精确地缩小一圈。十二个月结束后,范围会缩小到一尺地。   而此时楼青晏的原身只完成了九个月的祭祀,搜寻范围仍有十几座大山那样大。陆预留下他,不过是为了让他完成接下来的占星术而已,等夏国找到天鹰符,楼青晏的利用价值没有了,自然只能受死。   陆预本来想等楼青晏完成祭祀再翻脸,但楼青晏和燕王勾结,形式越来越急迫,因此陆预才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皮,演出一场刺客的大戏,送楼青晏入天牢,让楼青晏在天牢里度过余下的占卜时光。   陆预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早就做好杀他的打算了。余下的时光里,楼青晏不过是个占卜用的工具人。   通晓原文的楼青晏在温泉中确认陆预背上胎记的时候,心里就做好打算了。   原著中,原身被陆预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以为陆预真的念同门之情。   他可不会那么傻!   “你……”陆预牙齿咬得很紧,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这一路上,你一直在伪装吗?”   楼青晏勾起嘴角:“这很重要吗?”   长久无言。   两人坐在船上,远远看去相安无事。周围的暗卫都没有发现,这条乌蓬小船上杀机涌动。   “你是昨天晚上在温泉下的毒。上岸的时候洒在衣服里。”   陆预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双眼盯着楼青晏。   楼青晏坦然承认:“是。”   “先让你的暗卫退远。”他说,“别做相反的手势。生命只有一次。”   陆预眯起眼睛,慢慢抬起头,挥了挥。   过了一会儿,透过雾蒙蒙的河面,再也无法看到旁边的船只了。   滴!滴!滴!滴!滴!   突然警铃大作。   楼青晏被吓了一跳。但是陆预却没反应,像是听不到一样。   楼青晏在头脑里问:【系统!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急急忙忙过来:【我的老天爷呀!我不就断了个线,你干了什么!】   楼青晏:【什么叫我干了什么?这警铃是怎么回事!】   系统:【我叫你改变剧情你就想杀男主?亲啊,你真是我的亲人。陆预是谁?他是龙傲天男主啊!】   楼青晏:【那又怎样?】   系统:【龙傲天男主,又名位面之子!这一整个世界都绕着他转,夸张地说,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是被剧情青睐的天选之子!你要杀他,等于要破坏整个世界,世界为了自救发生不可逆转的奇特变异!这是警告声。这已经不是剧情线收束的问题了,这是剧情线要审判你!】   楼青晏:【……】   行吧,陆预是天选之子,他是天弃之子。   陆预看着楼青晏长时间无言、脸色越来越黑,不知为何勾起嘴角。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不知巫相为何还不下手?”   楼青晏深呼一口气:“我猜你留了后手。”   “哦?果然是师兄。”   陆预果然缓缓站起身来。   毒对他果然没用!   看着楼青晏黑成锅底的脸,陆预笑得无比灿烂:“师兄莫不忘了。朕入师门后、拜师父前,曾在炼药的二师叔那儿住过些时日?”   楼青晏憋得头在嗡嗡作响。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傲天之气吗?   原著里对陆预进师门只是一带而过,原文后面也没说他从二师叔手里学到了毒理。   但只要遇到对陆预不利的情况,他总能遭到理由强行加上设定,狠狠打反派脸。连原著里两句话带过的“在二师叔那里住了一个月”都能成为打脸理由!   楼青晏觉得自己喉口带血。   自己果然是在和天斗。   他苦笑:“那你怎么还这么配合?”   陆预站起身,慢慢走到楼青晏面前,慢慢蹲下,与他对视。   “我想看看,师兄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   楼青晏脊背发凉。他抬眼,与陆预四目相对,感觉有些陌生。   陆预好像变了个人。   他的自称也变了。   陆预低笑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钩住楼青晏的下巴:“师兄,你说的对,我本来想用师门情谊骗你束手就擒,让你帮我完成后面的占卜,找到天鹰符后就杀了你。”   楼青晏后颈板住了。   陆预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把原文里一直藏在肚子里的心思说出来干什么?   楼青晏:【系,系统……现在怎么回事?陆预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系统:【亲亲,我都说了,有奇特变异,自己做的孽自己担着吼~】   楼青晏:【我打得过他吗?】   系统:【原身和他功夫五五开。你穿过来之后没练习过,光凭肌肉记忆也就0.5成胜率吧。】   楼青晏:【……】   陆预不知道楼青晏头脑里那团浆糊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微微侧过头,鼻息打在楼青晏的侧脸上。   “但是,现在我不打算这么做。”   楼青晏硬是回了一句:“那你要怎样?”   陆预凑得更近了,睫毛扫到他脸上,酥酥麻麻,还在翕动。   楼青晏下意识要后仰,但后面就是河,他连忙打住。   陆预一把撑住他,把他固定在船沿上。   “你之前一直没有回应我,甚至没有意识到我的表示,沉浸在自己的权势之路上。我下定决心,这次一定不能再心软,要将这份感情剥离开。但你又为何要在这时来撩拨我?”   楼青晏:“???”   可怜的直男一直沉浸自己的推理计划中,毫不明白。   系统在一旁全明白了。   陆预对师兄的感情是从小就有的。然而,原身和这位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钢铁直男,一心只想要权势,甚至因此一次次伤了暗恋自己的师弟的心。原著里,陆预在一次次伤心之后心冷,斩断情丝,策划了皇宫里的局。   然而,楼青晏恰好在陆预最后心冷的关头穿过来,撩动了最后的火花。   然后激发了这位热忱天子隐藏多年的另一面,阴暗、偏执、不为人知的内心。   “我决定了,”陆预眯着眼睛,像一只危险的大猫在猎食,“我不会放过师兄的,我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掌心。”   突然,一阵波涛,小船上下颠簸。   陆预立马直起身,向四周警戒。   一大群船只穿过河上的薄雾,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密密麻麻。   “是你的人?”楼青晏苦笑。   谁知陆预却摇摇头:“不是。是江匪。”   楼青晏:“那你这么淡定!”   暗卫退下了,都出了两人的视线范围。两人在孤舟上被江匪包围。要是江匪知道这位就是当朝天子,那还不得把他们两个扒皮脱骨?   陆预微微侧过头,温柔地笑了:“放心,只有我一人能动师兄。我会保护你的。”   楼青晏:“……”   不知为何更害怕了。   楼青晏:【系统!系统!江匪是怎么回事?】   系统和死了一样,一声不吭。   楼青晏后背发凉。也不知原因在雾气中密密麻麻的匪船还是身边的人。   他现在只希望原著的设定有用。他和陆预身手都是上三天极品,在这分为下三天、中三天、上三天和大混元的世界里算是高手,   这江匪人多,但应该对他们没有太大威胁。   突然,船队中央,一艘巨大的航船从浓雾中展现。   豪迈的笑声中,一个男人出现在船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今天就是你送命之时!”   陆预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是胡奎。”   “有名高手?”   “上三天极品。我哥手下。他手下还有多名上三天高手。”   胡奎本来是陆预他哥的忠心下属,陆预起义成功后开始逃亡,落草为寇。对他来说,陆预是仇敌,而助陆预起义的楼青晏,他同样也恨之入骨。楼青晏想要联合江匪杀陆预非但不可能,反而和陆预落到一样的境地。   陆预眼神一凛,揽过楼青晏的腰,另一只手一甩袖袍。   江风吹动两人宽袍与黑发,恢弘之势穿破雾霭重重。   “朕沙场征战,承天地之命。岂是尔等宵小可以威胁的?”   楼青晏心想。   这,就是被龙傲天罩着的滋味吗?   他感觉自己可以改变一下策略。 第8章   江风猎猎,陆预挺立船头,一柄短剑仿佛可以刺穿天地。   他们一叶孤舟,被江匪团团围住,能凭借的只有自己。   楼青晏小声问:“你的暗卫还在附近?”   “不在,”陆预回头,眼神带着缱绻之意,“我难得和师兄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楼青晏被一口呛到。   陆预却毫不在意地挥挥衣袖:“区区匪徒,不必放在心上。我与师兄并肩作战,无人可阻。”   如果是真的师兄,自然可能;但楼青晏现在的功夫只有肌肉记忆,只能硬着头皮上!   两人腾空而起。两边的船,万箭齐发!   虽然没有记忆,但真气还在。两人同门同宗,真气交融混合,阵散开,阻隔攻势。   船上的高手纷纷腾空。   这是一场硬战。   江水滚滚,被血水染红。   可能是因为和陆预并肩作战的原因,此时的楼青晏在被上天眷顾的一方,竟然在战斗中没有落入下风,对自己的能力也运用得越来越纯熟。   陆预缠住了最强的胡奎。突然,另外两名上三天高手被背后围上陆预!   陆预眼中精光一闪,迅速躲过偷袭。   但也就是这时,胡奎身形一闪,从陆预手中挣脱,直扑楼青晏!   他从楼青晏的身手中看出,他不在战斗的状态,和陆预比起来就是个软柿子。   “师兄!”   陆预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楼青晏中了胡奎的偷袭,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楼青晏直挺挺地栽了下去,投入了十一月的江河!   陆预的眼睛瞬间红了。   真气突然爆发,以从未有之势席卷河面!   一道道江河水直冲而上,像矛拔地而起,刺穿了周围人的身体。   血如瀑布,染红这一片水域,看不清脚下原来河水的颜色。   胡奎呆了。   楼青晏对陆预的刺激竟然如此之大。   陆预转过头,双眼通红,像一只领地受到侵犯的猛兽,杀意一览无余。   .   楼青晏浑身被冰冷的河水包围。   背后的伤口极深,阻碍了他真气的循环,再加之他对所谓的功夫并不了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沉越深。   耳边,系统在拼命嘶吼,但他听不到了。   他浑身的暖意被快速抽离,冰冷和黑暗没过头顶。   还是无法逃离死亡吗?   算了,穿越过来,也算多贪了些日子。   他闭上眼睛。   鼻尖先是血腥味,随着越沉越深,血的味道也闻不到了。   五感在逐渐失去。   黑暗的寂静中,唇上忽然出现一丝温热。   楼青晏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眼前的黑暗中,一双柳叶似的眼睛带着焦急和疯狂。   一双手揽过他的腰,像是在向黑暗中的死神抢夺爱人;舌头撬开他的双唇,接着空气被渡了进来。   楼青晏混沌的大脑中突然响起前一日,温泉中那个青年的话语。   “与天斗。”   “至死方休。”   该死,自己都没死在男主手上,死在一个炮灰手上算是什么事。   楼青晏最后鼓起一丝力量,牢牢回抱住眼前的人,双唇贴得更紧了。   求生欲促使他向来者求取更多的氧气。   对方似乎感受到他的愿望,一愣之后,右手抱住他的后脑,手指穿进长发中,吻得更深了。   一个时辰之后,下游岸边。   楼青晏慢慢睁开眼。   身边生着火,自己被放在一个舒适的位置上。   陆预抱着手臂,坐在一旁的树下。   楼青晏撑起身子,刚想开口,却咳了起来。   陆预:“别着急,你的真气还很乱。”   楼青晏平息了一会儿,问:“我们在哪儿?”   “我们被冲到下游。”陆预说,“暗卫估计不久就能找来。”   两人长久无言。   “我以为你会想我死。”楼青晏实事求是地说。   陆预似乎意料到他会这么说:“你毕竟是我师兄。”   “你是怕我死了,再也找不到天鹰符了吧?”   “如果你这么想,我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陆预站起身,走到楼青晏身边。   楼青晏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刚想动就扯到自己的伤口,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伤口深。”陆预蹲下来,扶住他的肩膀。   楼青晏苦笑。   陆预冷不丁说:“你真的是我的师兄吗?”   楼青晏一怔。他这就发现了?   他睁大眼睛,吃惊地盯住陆预的双眼,却正对上陆预满眼的复杂阴郁。   陆预淡淡地说:“就是这种眼神,一路上,你总是这样地看我。”   “这,”楼青晏僵住后背,“这眼神不对吗?”   “你以前总是这样看我。”陆预平静地说,“但是,当你当上权臣后,再也没有这样的眼神了。”   “那我该是什么样的眼神?”   “阴郁,狠辣,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对我也是这样。”   楼青晏决定好好琢磨一下这种眼神怎么演。   突然,陆预一把拉过楼青晏的肩,不顾后者疼到的吸气声,堵住他的双唇。   要说在水下,楼青晏神志不清,感受不太真切。此时的他,心脏疯狂跳动,双眼吃惊地瞪大,身体僵直,任由陆预撬开自己的牙齿,攻城略地。   两人的呼吸交换着,交换着,逐渐成为陆预从楼青晏鼻下抢夺空气,让后者呼吸不能。   直到陆预放开他,楼青晏的大脑都是宕机的状态。   陆预的手刚松,楼青晏就大力地推开他,疯狂地喘气。   楼青晏:【系统,他,他……】   系统:【他是个断袖。】   楼青晏:【为什么会这样!】   系统:【原文中,巫相入狱,他把对师兄的感情斩断了;但你不仅逃出来了,还撩拨他,于是他黑化了。】   陆预看着楼青晏推开自己后魂不守舍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果然,我又确认了一遍,和水下一样,师兄的唇真甜啊。”   他的笑声让楼青晏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一瞬间,刚才水下的冰冷重新爬上了他的肩。   楼青晏撑起直男最后的尊严,硬着头皮,不管疼痛站了起来,装作无事。   “那个……我们走去大道上吧,不能在这里等天黑。”   陆预顺着他:“好。”   两人离开河边,走进树林。楼青晏走在前面,避免去看陆预的脸。   陆预什么都没说,很照顾楼青晏慢吞吞的速度,跟在他身后。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但楼青晏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无限拖长这一段时间,来避免尴尬的蔓延。   突然,系统叫了起来:【不对!】   楼青晏:【怎么了?】   系统:【刚才由于你要杀陆预,剧情奇异改变产生了蝴蝶效应。剧情偏转越来越严重了。】   楼青晏:【这不挺好吗?那任务也会变,我也就不用下天牢了。】   系统:【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既然陆预把他对你的心都显露出来,那你应该不会下狱断腿才对。可,可任务没变!】   楼青晏:【……】   他觉得任务如果变了,可能换成“避免在龙床上失去贞操”,不变倒还好。   系统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发抖:【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陆预对你有那个心思,你为什么会在监狱里……陆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你……要不要考虑再逃?】   楼青晏:【!?】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座小屋。   楼青晏的耳边顿时警铃大作,和之前在船上听到的一样。   这座小屋就是系统说的剧情强烈偏转吗?   陆预并不知道这些:“要不要去前面的屋子里歇一歇?”   楼青晏明知这座小屋有古怪,但没办法,只能点头。   这座小屋像是被荒弃了很久,瓦片都掉下来不少,里面更是没有一件正常的家具,到处破破烂烂。   楼青晏皱起眉头。警铃不会没理由响起,这座小屋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突然,陆预出声:“这里有神龛。”   “神龛?”楼青晏走过去,“供的什么?”   陆预伸手,将一片破布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楼青晏只看了一眼,浑身发冷。   只供了一个面具。   而这面具,正是原身一直带着的那个。   这座小屋是废弃的生祠。   生祠并不少见。历史上很多权臣都有生祠,通常是各地官员为了拍马屁给大权臣建的,让大权臣在活着的时候就受万人敬仰、受香火供奉。   陆预冷笑一声。楼青晏半条命没了。   但这座生祠实属古怪。别的生祠供人像,供功德碑,而这里只放了一个面具。   陆预想了一会儿,提出了个问题:“你的事情才在京城传开没多久。照理说,在地方上,你的名声仍然显赫,建这生祠的人怎么就把它废弃了呢?”   “这,我怎么知道。”楼青晏尴尬地笑笑。   陆预给了他台阶下,没多想,转身。   楼青晏松了口气。突然,他发现面具下面有东西。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把面具拿了起来,露出下面的暗格。   面具的重量一脱离底面,暗格怦然打开。   楼青晏还没反应过来,暗格里向上弹出了一把长刀。长刀的刀柄正好在他的掌心前。   楼青晏握住了刀柄,将这把窄面长刀竖着从暗格里抽出来。   耳边传来不属于系统的机械声。   【已检测剧情线明显偏转。】   屋外传来马蹄声,人声嘈杂。 第9章   “是你的人?”   陆预从外面回来,脸色并不好看:“不是。听马蹄声,这些马钉的不是官蹄。”   他们两人在水上遇到胡奎不是偶然。暗卫跟着他们一路,沿途的动静把这些有仇恨的匪徒吸引过来。   这些匪徒一部分从水上拦截,而另一部沿着河道搜索追踪,不给他们上岸的机会。   匪徒在暗卫之前找到了他们。   陆预看到楼青晏手上的长刀:“这是什么?”   楼青晏没遮掩:“它藏在神龛的暗格里,我刚找到。”   这个时候他们没有纠结于此。毕竟外面的人正在靠近。   此时和在河上不同,楼青晏身上带伤,真气无法运转,两人非但不能共同作战,反而会给外面的匪徒切入口。   楼青晏很会看形势。爱恨情仇放一边,眼前最主要的是要解决两人共同的敌人,陆预能给自己大腿抱,那就抱得心安理得:“这把刀你拿着?”   毕竟他也不会刀法,拿着也是浪费。   “你拿着防身,我有武器。”陆预摇摇头,把短刃从靴子中抽出来。   外面的马蹄声停了,发现了这座小屋。   楼青晏和陆预从门出去,从外面绕到另一边,悄然等待外面的人接近。   楼青晏屏息凝神,知道形势可能比他想的要艰难。   陆预是很自信的人,他的自信来源于实力。如果对面的人实力不强,以陆预的性子直接冲出去了。   现在陆预却选择迂回,那就说明他感受到来者的真气。对面的敌人不是弱手。   但楼青晏并不担心。   毕竟他可是切身感受过“男主光环”的人,这个世界的法则绕着陆预转,他永远不会输。   咻——   一只飞镖破空而来。   陆预一把拉过楼青晏,及时躲开。   对面的人发现他们了!   楼青晏第一反应是改换位置、寻找视线最高点,但陆预却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停住。   一股温暖的洪流涓涓地流入楼青晏的身体,像雨露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土地。   楼青晏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眼睛慢慢睁大了。他身体里的每一寸经络都被陆预的真气包裹,像是从冰天雪地的室外步入暖房,每个毛孔都舒服得快要尖叫。   “你……”楼青晏想要说什么,但却卡住了。   陆预露出楼青晏不曾见过的认真模样,浅褐色的瞳仁里波澜不惊。   “真气够用十分钟。保护好自己。”   说完,身形一转。   刀光劈开了周围掩护的树木,锐利的刀风在穿破空间的距离,到匪徒们的面前。   楼青晏拖着长刀,在陆预身后:“为什么我这样艰难?”   系统:【这是个逃走的好机会,扔下陆预!】   楼青晏:【你是不是坑过好多宿主?要是陆预没死在这儿,出去之后撞上逃跑的我。我能怎么办?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是男主。】   系统:【他是男主,不代表你安全啊。你看小说、电视,主角身边的角色领盒饭多正常!再给男主个悲痛欲绝的大特写,还能骗观众眼泪。我觉得你这个白月光师兄的设定就特别适合去死一死。】   楼青晏:【你到底是谁的系统??】   他怀疑系统是乌鸦嘴,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另一支马队从另一方向过来,正好停在他们身后。   暴露在陆预身后的楼青晏首当其冲,要面临第二支匪徒的威胁。   陆预也察觉到第二支马队,但他分了真气给楼青晏之后爆发力不足,被两名高手困住了。   楼青晏顿时警觉,调动陆预给自己注入的真气,汇聚在长刀上。   刀法他是不懂的,一力降十会他还是晓得的。   但第二支马队的来者不是其他人,正是胡奎!   胡奎在水上被陆预打成重伤,仓皇落逃,找来路上的弟兄。   虽然他受伤了,但他反而越战越勇。   极度的仇恨能将伤痛变为血性。   楼青晏看到胡奎的那刹那就知道大事不妙。   胡奎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兄弟们,给我上!”   楼青晏咬牙,忍住背上的剧痛,挥刀迎击。   长刀被真气充满,发出低微嗡鸣。   刀锋破空,兵刃尽折。   冲在前面的匪徒胸口直接被震得凹了下去。   楼青晏也很震惊。低头一看,真气注入之后,这把朴素无华的长刀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   没等他看清,胡奎就闪现到眼前。   楼青晏下意识拿起长刀格挡。   胡奎天生巨力,直接震得楼青晏右手麻木。   他挑衅道:“怎么?连把刀都不会握了?”   右手被震得完全没有知觉。楼青晏咬紧牙关,眯起眼睛,强行撑着将长刀递到左手,挡住胡奎接下来的攻击。   胡奎抡着大砍刀,像是疯魔了一样,怒吼出声,对着同一个方向不断砍下去。   他每砍一下,接着攻击的楼青晏就下陷一寸,半只脚陷入土里。   遭了,这把刀不会断了吧?   楼青晏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还好,这把刀异常坚韧,给他赢得了时间。   陆预终于得以脱出身来,向楼青晏靠近:“师兄,往我这边来!”   楼青晏心下顿时一松,向旁边跨出一步。   就在这时,一支箭从茂密的树林里穿出!   楼青晏和陆预的瞳孔都缩紧了。   没有想到,还有箭手藏在树林里。   箭扎入楼青晏左肩,贯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四溢。长刀差点脱手,他用尽全力,堪堪握住。   “师兄!”   胡奎像是找到百年难遇的机会,狂妄地大笑起来,举起了砍刀,正对着楼青晏的面门砍下去!   死亡的走马灯在眼前跑过。   但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   陆预在胡奎下手之前抱住了楼青晏,将他护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肩扛下了胡奎的刀。   楼青晏瞪大了眼睛。   鲜血在空中划过弧线,溅了他满身满脸。   陆预,在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是用自己保护他。   在两人眼中,时间被拉长了。温热液体触及楼青晏脸庞,就像是陆预那深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感情,掐得楼青晏喘不过气来。   胡奎哈哈大笑:“你这样傻,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替他挡了,你们现在还有谁能打?”   楼青晏看到他眼眸中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不知为何,他感受不到疼痛。   耳边传来没有感情的机械声。   【偏转大剧情点完成,启动废弃设定一号。】   这只不过是发生在一刹那间的事情。   楼青晏感到身体的能量在逐渐恢复。   他手上的长刀颤动得像要马上崩碎一样,烫的可怕。   楼青晏没有意识到,刀柄上的纹路像是活了一样,蔓延开来,爬上他的手腕、手臂、脖子、脸。   杀意以他为中心,毫无保留地爆发开。   胡奎和所有手下全部惊呆了。   “大,大混元!”   “楼青晏是大混元!”   楼青晏抬起头,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眼睛中没有光,像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他一把将箭拔了出来,轻轻一折,像是捏碎酥饼一样。   他一把将陆预推到旁边,直面胡奎。   刚才还在大放厥词的胡奎吓得话都说不出。   周围所有人的腿都在发抖。   楼青晏慢慢举起被密密麻麻奇异纹路长满的长刀,没有焦距的双瞳盯住胡奎,刀锋直指。   胡奎强撑着:“大,大家不要怕。这世间唯一的大混元在荣国,夏国境内哪来的大混元?他一定用了障眼法……”   他的话音还没落,刀锋直接降临!   胡奎下意识举起砍刀格挡,当砍刀在楼青晏面前,就像是豆腐渣一样,直接碎了。   刀锋毫无保留地降临到胡奎面前,将他惊恐万分的脸一分为二劈成了两半。   从头到脚,一分为二。   长刀极为滚烫,伤口直接烫焦了,没有流出一点血。   楼青晏甩开刀的时候,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   领头的死了,后面的小喽啰一哄而散。   “是真的大混元!”   “跑啊!”   剩下修为低的直接瘫倒在地,接着脖子上便出现了血痕。   修为高的跑得最快,但是死神并没有宽恕他们。   楼青晏在树林里闲庭信步,肩头血淋淋一个大窟窿,但无法对他的行动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轻松地拎着一把长刀,像是在路边摊挑选可爱的小动物。   “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最后一名上三天高手哭哭哀求,但楼青晏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一样。   这是修罗场。   提着刀的楼青晏拖着步子,慢慢走回一开始的地方。   陆预撑着身体,见到完好回来的楼青晏,虚弱地笑了:“师兄……”   楼青晏僵硬地低头看他,像是短路了一样,强行掰过自己的头。   他伸出手,摸摸自己脸上的血,陆预的血。   他慢慢低头,没有光亮的眸子对上陆预。   陆预的欣喜扑了一个空。   并没有回应。   他感受到了不对劲。   “师兄,师兄……你听得到吗?”陆预像儿时那样呼唤他。   楼青晏露出了他强化以来第一个表情。   他笑了,嘴咧到耳根,脸上是没有干涸的血。   他抬起手,刀锋正对着陆预的胸口。 第10章   长刀没有犹豫,直接落下!   陆预的瞳孔缩成一点。   调动浑身最后的真气,凝聚成一点,挡在刀锋之下。   轰——   真气与刀锋碰撞。   刀锋不过被阻挡了一秒,真气就轰然破碎。   陆预趁着时间差,一个翻身,躲过刀锋。   “师兄,你怎么了?”陆预躲开刀锋后的第一时间吼出了声。   楼青晏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陆预看到长刀上的花纹和楼青晏脖子、脸上的纹路一下子明白过来,是这把刀搞的鬼。   他没有躲闪,迎着楼青晏上去,直接握住他的手。   “师兄,放开手。”   楼青晏的手指像是镶在刀上一样,不论陆预怎么掰都掰不开。   楼青晏握刀的手一挥,正好戳中陆预的伤口,后者被直接甩到一旁。   陆预知道他现在没有神智,咬紧牙关。   “师兄……”   楼青晏没有任何迟疑,拎着刀跟上去,想要补刀。   陆预深呼一口气,握起手边的短刃,尽全力挥起。   下一刻,楼青晏长刀一挑,这把出自夏国皇家工匠的精刃直接断裂。   陆预没有停顿,趁着这一瞬,直接起身,握住楼青晏的手腕,阻止他重新举刀。   “你清醒一点!”   就在这时,马蹄轰响。   禁军十一卫来了!   “保护陛下!”   周围的土地被血染红了。   树木东倒西歪,残碎的肢体勉强能看出生前的模样。   没有其他活口。   杀意从楼青晏身上蔓延开。   这里唯一的危险,只来源于他。   第一卫指挥使,上三天极品,李闻,跨立马上,矛头直指面无表情的楼青晏。   “捉捕巫相!保护陛下!”   身后禁军高手阵势整齐,口号盛天:“是!”   .   两天后,养心殿。   陆预才醒不久。他脸上的复杂神思却盖过了病气。   太医帮陆预换好药,行礼退下。   一旁的小太监立马走上前,低头禀告:“陛下,李闻大人请见。”   “传。”   李闻进殿,行礼之后,一一将那日之后清点的事宜汇报。   虽然楼青晏的实力达到大混元的水平,但是他并没有神智,所以与真正的大混元还是存在差距的。也因此给了禁军十一卫机会,不然整个十一卫陨落都阻止不了一个真正的大混元。   大陆上荣夏月三国鼎立,但大混元只有一名。唯一的大混元高手年龄已逾七十,坐镇荣国,因此让荣国的风头盖过另外两国一头。   据说大混元高手如果上战场能抵百万兵马。三国之所以能对峙共存,只不过因为这名高手师父是月国人,本身不愿对月国出手;而夏国有玄元派和皇室秘法部队,玄元派掌门是半步混元,而只听令于天鹰符的神秘部队,据说全体加起来也可达半步混元的水平,如果正对上大混元也有与对方一搏之力。   幸好楼青晏只是真气达到大混元,而没有大混元对功夫的理解,才给了他们机会。   三十名上三天高手动用几十米巨型锁链阵,施展阵法,才控制住楼青晏的手脚。   李闻:“末将用锁链将巫相锁在天牢之中。他身上的斑纹仍未褪去,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禁军十一卫轮流看守。”   殿中长久无言。   檀香散出的袅袅白烟浮在空气中。   “辛苦你们了。这次你们救驾,功劳深重。待朕恢复之后,仔细讨论封赏之事。”   “末将替十一卫将士谢陛下隆恩。”李闻叩首。   “起来吧。”   李闻起身,义愤填膺:“陛下,巫相扰乱朝纲,贪污腐败,本身罪大恶极。此次又危及陛下安危。此恶徒,一日不除,我大夏国祚一日受到威胁啊。望陛下三思。”   陆预闭上眼睛,靠在卧榻上,过了很久才轻轻吐出。   “拘在天牢中。朕再想想。退下吧。”   .   楼青晏站在白茫茫的一片光中。   系统带着疲惫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现在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与身体断开连接了。】   楼青晏急忙问:【外面还有事吗?正是危机的时候,怎么会这样?】   系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楼青晏:【……一起说吧。】   系统:【好消息是你与身体断开连接后,身体爆发出力量,砍死了胡奎等人。坏消息是,你砍完匪徒,打算砍陆预,结果禁军刚好赶到,把你捉了。】   楼青晏:【所以……】   系统:【你落回剧情收束线里去了。现在,你的身体正在天牢里。】   楼青晏半晌没说话,之后才干巴巴地问:【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系统:【不知道。】   楼青晏一个头两个大:【那把刀是什么东西?】   系统:【你要听实话吗?】   楼青晏说:【要。】   系统像是崩溃了一样:【我第一次接到这种本子。这本小说的原著有问题。它前后衔接不上,导致一开始很多伏笔在后面被抛弃了。而你启动了这些被废弃的伏笔,包括那把刀。在作者一开始的设定中,这把刀可能是你的武器,你可能在后文中会真的成为大混元。但写到后来,作者把这条线给砍了,把你安排成了叛徒,伏笔却落下了。现在,这些伏笔都被挖出来了。】   【前后衔接不上?我看的时候没觉得啊?虽然前面的确有些铺垫没有交代,但这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吧?】   系统声音幽幽:【连龙傲天男主都断袖了,你还觉得没问题?】   楼青晏:【……】   系统:【由于原剧情线和伏笔线相互干扰,你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楼青晏花了很久平复心情:【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系统:【你和刀的融合状态不能保持很久。你的身体已经在自行平静了,等完全平静下来,你的精神体就能出去了。】   楼青晏:【我觉得,我现在出去,会遇到很困难的情境。】   系统:【是的。即使陆预自己不想杀你,但满朝臣子都会逼着他杀你。他不是能独断的皇帝,登基不久,威望不全,手底下的人才又被你的党羽蛀得千疮百孔,外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燕王拥兵自重,朝中老臣想扶持燕王上位的也不少……】   楼青晏:【你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系统没有停下:【这一次你的身体暴走,对上整个禁军十一卫都不落下风,就算原先不想杀你的大臣,现在都恨不得你暴毙在天牢里,害怕你哪天再次暴走冲出来,秋后算账。没人会希望一个大混元秋后算账。】   楼青晏:【……照你这么说,我这是死局。】   系统:【比原著里直接在皇宫里抓住还要惨烈。原著里,你还有能占卜的功能;现在你这副模样,他们不会放心放你出来占卜的。】   楼青晏:【我要静一静。】   系统:【但是呢,我给你指条明路。】   楼青晏顿时好奇:【什么明路?】   系统嘿嘿一笑:【故事里,历史中,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反派也不是没有;那种以一己之力排众议要保人的昏君也不是没有。】   【你这个“昏君”用的妙极了。】   系统接着说:【“要美人不要江山”“为了你放弃世界”,听听,听听,不荡漾,不浪漫吗?我相信,只要你愿意,陆预也一定愿意的。啊~】   楼青晏青筋直跳:【但我之前还对陆预冷嘲热讽。他热脸贴了这么多年冷屁股,凭借两三天的暧昧,他会吗?人家妲己还知道在商纣王怀里撒个娇呢。】   系统:【看看,这就是好趋势!你都会把自己比作妲己了!保持这个势头,加油!美人计就是现在!】   楼青晏炸开了:【我是直男!】   系统:【啧,刚才说了那么多,现在才说自己是直的。你瞅瞅,你瞅瞅,像吗?】   楼青晏爆炸了。   就在他企图在白茫茫中揪住系统暴打时,他脚下一空。   系统:【啊!身体冷静完成,精神体归位!加油,我看好你哦~】   .   楼青晏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的眼睛被黑布蒙上了。   他的四肢都被冰冷的铁链束缚住了。   他现在是跪着的姿势,双手被吊起,脚踝上同样也有铁链。   也许是防止他再次暴走,铁链不止固定了他四肢的末端,同样绕着他的手臂和腰,像是要将他绞死一般。   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衣。冰冷的铁链透过单衣,将沁入骨的冷意传入他的身体。   这里是天牢的深处,周围厚实的墙和土将他与世间万物隔离开来,将外界的声音完全隔离开。   静谧得恐怖。   楼青晏甚至可以听到牢门外、走廊天花板上露水滴落的声音。   他尝试动一动。但这里的锁链似乎是用特殊的方法绑的,他一挣扎,绕着腰和手臂的锁链绞得更紧了。原本就紧紧捆着的锁链,像是要挤断他的手臂一样,毫不留情地压入皮肉。   楼青晏吃痛,连忙不动了。   这样还不如精神体不归位呢。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是陆预吗?!   楼青晏心中不知为何,有几分雀跃。   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像是割在他身上的刀子,带着恨意,在走廊里回荡。   “将脖子也绕上。就算是呼气,我都要他痛苦万分!” 第11章   咔吱——   门被打开了。   楼青晏一动不动,像是没有醒来。   他知道,自己被那把刀融合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都被这铁链阵束缚住了,如今强行挣扎只是徒劳。   与其如此,还不如装作没有意识。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现在的情况。   皮肤下是一层黑色的符文,诡异而奇特,隐约被皮肉盖住,仿佛逐渐沉睡的毒蛇,不甘心地堕入冬眠,总是想要爆发出来,在沉睡前最后狠狠咬死周围最后的生灵。   安脸上的符文已经隐下去了;虽然他的精神体已经归位了,但脖子和手腕上仍有未完全消失的符文。   陆陆续续走进来很多人。   之前开口说话的那人也进来了,不屑地哼了一声:“身上的这东西,污秽之极。所谓巫相,通天地之能,摆弄权势,好大的威风。现在还不只能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楼青晏眼睛被遮住,什么都看不见。身边脚步声纷乱,是手下的人在他身边走动的响声。   楼青晏在黑暗中感到冰冷的铁链绕过自己的脖颈。   铁链被拉紧,两边的手下抽紧铁链时,铁链的环节之间的摩擦声和指甲刮贝壳一样刺耳。   “咳——”   脖颈处强大的压力让他不自在地咳出声。血腥气从舌底冲上天灵盖,让他天旋地转。   人受疼的第一反应是蜷缩保护。但他的四肢都被铁链绞住了,下意识一动,四肢像是被绞断了般。痛感一刹那从神经刺入大脑,与本能的自卫起了冲突。   楼青晏头脑嗡鸣,克制住自己,以免更大的苦痛。   那人看着他的反应,不禁地冷笑出声。   在他眼中,楼青晏做出了一只昏迷的走兽的自然反应。看着往日不可一世的丞相在自己面前像一只野兽一样,甚至连野兽的本能都无法满足,他心中复仇的快意满溢。   另一个男声从走廊里传来:“吕进,注意分寸。皇上毕竟还没下决心。”   吕进,一开始下令给楼青晏脖子绕上铁链的男人,毫不在意地回答:“我知道,现在还不能弄死他。不过也快了,呵,这种人渣多留一日,我都觉得这个世界被玷污了。”   说罢,他打了个手势。   两边的手下很熟练地松了松铁链,让楼青晏在被勒死前重获空气。   然而,他们并没有完全放开铁链。当楼青晏贪婪地大口呼吸时,绑在脖子上的铁链阻碍脖子的起伏,拼命扩张的气管和冰冷铁链的束缚相对抗,每一口气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   楼青晏心里暗骂了句。   作孽的是原身,凭什么他穿过来受这等苦。   第二个男声听上去很无奈:“唉,吕兄,我知道,你的义兄满门忠义,被巫相害死还冠上了叛国的罪名。这件事情皇上心里也有数,只是时候还没到,皇上一定会还你们公道的。”   “但愿吧,”吕进叹了口气,“但我最近听到了风声,皇上可能不想杀他。”   “为何?”   吕进咬住牙齿:“皇上还在念当年情谊。而且,我听说……此子妖媚邪惑,知道皇上想要对他动手,因此故意引诱皇上,以期挑动皇上的龙阳之好。”   楼青晏:“……”   吕进的同僚连忙说:“你这话可不能乱说,皇上可不是昏庸之人。”   “这我自然知道,怎可质疑皇上的抉择?只不过……”吕进叹了口气,“此子妖邪之甚,总能找到各种途径脱身。李闻去找过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可见皇上仍然没有下决心杀他。不论如何,至少现在他落到我们手里,必不能让他好受。”   说罢,周围的声音都没有了。   眼睛被蒙住的楼青晏感到不好的气息。   突然,他右边的小腿被人狠狠踩住了。   吕进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在捉捕过程中少胳膊断腿,这不都是正常情况吗?”   吕进把真气运到脚上,用力向下碾去。   楼青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系统在他耳边狂吼:【这就是激活任务,你必须保住右腿!】   楼青晏抓狂了:【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   他的四肢全被越挣扎越紧的铁链捆着,脖子上的铁链让他呼吸困难。他不仅不能挣扎,甚至要主动控制自己不挣扎,不然这里的铁链就足以将他绞死。   “嗯?”吕进对他的身体强度有些惊讶,“这样还没事?”   楼青晏身上的黑纹还没有完全褪去。小腿上的黑纹增加了身体强度,也给了他一段时间。   但这不能抵抗很久。   楼青晏的真气被铁链封锁住了。而吕进是上三天强者,光凭□□想要抗住上三天强者的打击,那是不可能的。   楼青晏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松动的声音。   不行。   他想要强行调动真气。然而铁链封住了他的静脉,真气在他身体中流淌得断断续续的,就像他的呼吸,被强行扼住了。   “呃……”痛苦的低吼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吕进冷笑一声,加大了真气强度。   右腿已经没有感觉了。   系统在他耳边狂吼:【不完成激活任务就无法与面板连接,你会被抹杀的!】   楼青晏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真气在一瞬间冲破阻碍爆发开来。   吕进被他的真气震退了三步,满脸惊愕。   他竟然能冲破玄铁大阵。   然而,真气的爆发只有一瞬,下一秒,大阵的束缚变本加厉地扼住了楼青晏浑身的每条经脉。   他直接喷出了一口血,眼前一黑。   浑身的铁链因为他的动作进一步收紧,掐得皮肉青紫。   吕进站稳之后,调整好身形:“呵,看你还能挣扎多久。”   一旁的同僚劝他:“算了吧……”   吕进推开同僚:“今日,必要此子付出代价!”   还要再来一次吗?   楼青晏内心苦笑。   再来一次,恐怕不止这条腿,整个人都会废了的。   突然,门外嘈杂。   吕进的语气一下就变了:“皇上来了?”   接着,慌乱的脚步声在他身周持续。所有人都出了牢室。   拉铁链的士兵直接丢下铁链就走了。楼青晏活过来了,大口呼吸,不由得咳出来,带出几点血星。   小臂粗的铁链软塌塌地挂在他的脖子上,撞出乒铃乓啷的响声。   系统在他耳边庆幸地说:【看样子是保住脚了。】   楼青晏在头脑中虚弱地问:【那面板激活了?】   系统:【嗯,我帮你看一下……滋溜,滋溜。】   它话说一半,楼青晏耳边传来电流的声音。   楼青晏:【喂?喂?你说话啊?】   系统一声不吭,像是死了一样。   楼青晏:【出什么事了?】   系统仍然没有说话。   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刚才的经历给楼青晏带来了不小的后遗症。他的神经突然紧张起来。   铁门被再次打开。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是谁?   楼青晏眉头蹙紧,即使蒙着眼睛,仍能看出他满脸的疑惑不安。   陆预身着龙袍,面色严肃。他身边没有带任何人,侍从都被他留在外面了。   他低头看跪在地上的楼青晏。楼青晏仿佛一只在睡梦中被惊扰的小兽,对外界的风吹草动都无比敏感。   他并不知道楼青晏已经醒了。   此时的楼青晏浑身脱力,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铁链似的提线牵着。白衣下隐约朦胧的黑色符文从衣服下蔓延到脖颈上,跨过棱廓分明的锁骨,即将到达下颚。   长发杂乱地披在身后,几缕散发落到身前,纠缠在挣扎中微微脱开的衣襟间。   薄唇毫无血色,皮肤苍白,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和里面流淌的液体。   陆预走近了,微微低下身,对上楼青晏的脸。   后者并不知道陆预里自己已经这样近了,脸上的疑惑神色更甚了。   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样子,即使是这样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却显得极为美丽,脆弱而妖冶。   陆预的喉结动了动。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楼青晏。脆弱得仿佛一捏即碎,而他正在自己的掌心,想要怎样全凭自己的心思。   “出于江山社稷,朕必须杀你。”   陆预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楼青晏面前,吓了他一跳。   陆预突然伸手,固定住他的下巴,阻止了他突然的后退。   “可朕……”他的话说了一半被咽了回去,“你要还是原来的那个师兄,该多好。”   楼青晏知道,陆预以为自己没醒。   系统之前说的话像走马灯一样跑过他的脑袋。   今天吕进的举动很能说明问题。   这个牢房是对他的束缚,也是保护。如果他没有在天牢里,那想杀他的人恐怕已经踏破门槛了。   他要不就在天牢等着自己被判死刑,要不就出了天牢死在外面。   唯一活命的稻草就是陆预。   楼青晏脑子里跑过非常多信息。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   最终,他一个大直男为了活命只能出卖色相吗?   “呃……”他慢慢发出一声慵懒的声响,微微转动头,告诉陆预自己其实已经醒了。   陆预有些惊讶,手上的力道一松,但转即,他的手恢复力道,固定住楼青晏的下巴。   慢慢凑近,他盯着楼青晏被黑布蒙住的眼睛。   “你别怪朕。”   楼青晏知道,这位男主有两个模式。一个是原文人设中的正直、严肃明君模式,另一个是黑化后的师弟模式。从自称能看出来,他自称“朕”的时候,理智盖过感情。   楼青晏心下咯噔一下。要是陆预一直保持这种模式,那他只能去死了。   求生欲从脊梁蹭蹭蹭地窜到头顶,一下子击中楼青晏纠结的大脑。   他要活下去,必须激活陆预黑化的那一面。   “陛下,臣错了……”   他缓缓说出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血丝黏连的稠意。   陆预抵着他的下巴,眼神晦暗。   楼青晏慢慢凑过身去,像是要在陆预耳边窃窃私语。但是他蒙着眼睛,并看不见,最后嘴唇停在陆预的眼前。   “陛下,臣知错了。”楼青晏努力稳定自己的语气,让自己听上去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当亡国祸水吧!   “陛下,臣有罪,您怎样惩罚臣都可以。”   他呼出的热气刮撩陆预的睫毛,痒痒的,撩动了陆预的心。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正好击中陆预走入牢房时,内心不可言说的阴暗面。   他想要做的,想要的,就是那种将他捏在掌心的脆弱之美。   而楼青晏的话,将他的心赤|裸裸地扒了开来。   陆预的眼睛一下红了。   牢房中,空气凝固了。长久无言。   楼青晏的心跳很快。   陆预会有反应吗?   叮咚!您的系统已上线。   系统:【刚刚我直播间网络线路卡了。你这边的进展……】   说着说着,它凝固了,它发现现在的情况了。   楼青晏:【我觉得你之前说的有道理。我决定使用美人计。】   系统疑惑:【你直男的尊严呢?】   楼青晏:【先活下去再说。】   系统:【面板激活了,你能用很多辅助机能,包括自动学会功夫等等。同样,你穿越过来的终极任务也出现了。完成终极任务,你就能回去,身体也会恢复健康;如果完不成,那就会被抹杀。】   楼青晏:【什么任务?】   系统憋不住了,语气带着幸灾乐祸:【亲亲,这边的建议是篡位呢!】   楼青晏:【???】   等等,他刚放下直男的尊严。他的剧本不是亡国祸水吗?   他和系统在脑内对话,在陆预看来,就是呆呆地跪坐在那儿,像一朵失魂的曼陀罗,脆弱,有毒,却勾人心魄。   陆预抵住他下巴的手慢慢移了上来,抚上他的脸颊。   他凑近楼青晏的耳垂,像是惩罚似的轻咬。   “师兄,我可把你说的当真了。” 第12章   陆预呼出的温热刮到楼青晏的耳根和侧脸上,裹挟着骚动和不安,痒得很。   楼青晏意识到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后背一下僵直了。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逃不开陆预的掌控。   陆预挑眉:“怎么?这可是师兄自己说的。”   “等等,我觉得有什么误会……”楼青晏尴尬地笑了,想要与陆预保持距离。   然而,他一动身,身上已经缠得嵌入血肉的铁链锁得更紧了。   楼青晏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他并看不见。陆预那张正人君子的脸上现在露出了不明的神情,眼神迷离得很。   陆预轻轻凑过来,温柔地说:“有什么误会?不要紧,师兄你就在这里说吧,说开了就好了。”   说着,他一把抓过楼青晏脖子上软趴趴挂着的铁链,把他往自己这边拽。   “等……”楼青晏的话还没说出口,脖子上的拉力就把他整个人往陆预的怀里带。   温热的触感让楼青晏瞳孔地震,生生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陆预舔了舔楼青晏嘴角的血迹:“有什么误会吗?”   一股热流冲上面门,楼青晏本身苍白如纸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看不见现在的场景,才后知后觉地察觉陆预的危险气息。   黑暗中,轻笑的声音在耳边伴随着湿润的热气;嘴唇周围敏感的皮肤能感受到些许轻柔的触碰。   明明声音这么温柔,但楼青晏能体会到温柔底下藏着的暗流。   自己要是敢说什么,违逆陆预的意思,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由着自己了。   “没,没误会。”   陆预一下子笑开了:“那就好。”   他的笑,让楼青晏浑身发麻。   陆预并没有继续问,伸手将楼青晏眼睛上的黑布解开。   眼睛重获光芒的一瞬格外刺痛,楼青晏不自觉地眯上眼睛,五官微皱。   陆预替他把墙上铁链的联动装置关上了。之前越动越紧的绞痛感消失一空,楼青晏不由松了口气,整个人的重心坠了下去。   但旋即,陆预抓起他脖子上挂着的铁链,逼迫他和自己四目相视。   刚接收光亮的瞳孔仍有些迷蒙,无法对焦。陆预的浅瞳在牢室的昏暗的灯光下像漆黑的深瞳一样,令人看不清。   楼青晏迷离的视线前,只有陆预的双眸。   低笑在牢室中回荡。   楼青晏瞬间清醒。   陆预既然把铁链的联动装置关上了,那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松绑?   鸡皮疙瘩慢慢立起。   他感受到陆预不安分的手。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但这任务又像是强迫他把争斗的傲气提起来。矛盾至极。   “咳,咳……”楼青晏突然爆发出一阵咳嗽。   之前强行冲破锁链阵积压下的淤血一股脑儿地窜上来,他像是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黑红的血随着咳嗽从嘴角流下来。   陆预脸色瞬间变了。   “之前有人来过?”   楼青晏还没有回答就直接昏过去了。   昏迷中,楼青晏感受到身上的束缚逐渐被除去。他被人抱起,像是要出天牢,他能感受到陆预胸膛急迫的起伏。   还好,这崽子还有良心。   系统:【你说,要是陆预发现你是装晕想要逃过一劫,他会怎么做?】   楼青晏:【你闭嘴。】   .   四天后。   楼青晏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衣袍,病恹恹地坐在榻上。   窗外的雪下得大极了。瑞雪兆丰年,京城里一片祥和,只有他的院子,冷清得像被积雪封住的深山。   朝里的大臣对他出天牢一事反应极大。   楼青晏暴动起来和大混元有一拼。谁敢把他放出来?   陆预力排众议,将他带出天牢,请太医来诊治。对外,他说楼青晏对天鹰符的寻找极为重要,而爆发出大混元的力量并不能持久,副作用甚至会危机他的生命。   为了天鹰符,为了夏国,楼青晏不能死。   他让楼青晏到别院修养,以暗卫和整个第七卫守这一座两亩的小院子。   大臣们这才稍息。   但楼青晏知道,陆预这说辞有一部分是真的,有一部分是假的。   至于哪些是出于陆预的私心,那得问陆预才知道。   而这座院子到底是来囚禁他的,还是来金屋藏娇的,也得问陆预。   楼青晏一点都不想思考这些问题。   系统:【陆预已经连来四天了,你还要在他来的时候装作昏迷?】   楼青晏:【……】   系统:【你躲得了几天,躲得了一辈子吗?】   楼青晏:【这院子的风吹草动都被人盯着。陆预早就知道我醒了。他知道我不想见他,所以不揭穿而已。】   系统:【所以你是在和陆预比谁憋气时间长对吧?】   楼青晏:【我哪有资格和他比,小命都在他手上。他不得寸进尺,正和我意罢了。反正我多一天是一天。】   系统:【你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楼青晏一听到任务就烦:【你还好意思提?你要早说两分钟,我至于这么尴尬吗?】   人家勾引皇帝当,目的是荣华富贵;再不济是个间谍刺客,想要在枕边图谋不轨。   楼青晏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成为史上最有抱负的男宠。   一边这边和皇帝暧昧,另一边想着那把龙椅。   篡位可不是把陆预杀了那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势力,是只听自己调动的下属。   可陆预现在的做法,似乎昭示了楼青晏将来只能与深宫后院为伍的未来。   真是开局hard模式,开开心心完成激活任务,一看,变地狱模式了,还直接抹杀了他的直男属性。   楼青晏盘点自己能够利用的东西。一个不靠谱的系统,一张好看的脸……   还有害他落入这等境地的那把长刀。据说长刀在他捉住之后凭空不见了。楼青晏在自己的后颈处摸到一个微微凸起的东西。通过神奇的辅助面板,他知道了,那把长刀名叫“伏矢”,不是一般的兵器,竟寄宿在自己的身体里。他想要尝试再次把刀召唤出来,可都失败了。   没东西能凭借。   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楼青晏迅速地溜下塌,钻进被窝,装作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系统还想在他耳边叨叨,被楼青晏直接拉黑关闭了。   辅助面板开启就这点好,能把这个说话老说一半还总是嘲讽他的系统屏蔽了。   咔吱——门被推开了。   一般这个时间点,陆预会来。但今天来的不是他。   楼青晏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两个身影扣扣索索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这两个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他悄悄睁眼一看,是小安子和莹莹。   楼青晏顿时不装了,嗖地支起身子:“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被吓了一跳。   莹莹眼眶都红了,扑通跪了下来:“对不起,之前奴婢一直不知道是楼大人,这才向皇上透露消息。没想到大人和我们的距离如此相近,奴婢还因此害大人……呜呜呜。”   楼青晏:“……”   一旁的小安子叹了口气:“今日,是皇上让奴才两人来侍奉大人的。皇上说了,今后奴才不用回宫去了,就在这院里领差事。”   “怕不是陆预让你们来盯着我,把我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的吧?”楼青晏心思通透着。   被挑明了,两人都僵住,万分尴尬。   楼青晏晃晃脑袋,不难为他们:“算了,我知道由不得你们做主。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说完又蔫回自己的榻上,抱着暖炉模仿雕像,一动不动地赖着。   他们两个一来,院子逐渐热闹了起来。之后,陆预一直没有来,楼青晏暴动的神经也逐渐被安抚。   时日很快,离出天牢十日有余。   楼青晏成功增重五斤,在小安子和莹莹的强烈建议下开始从榻上蹲过渡到在院子里做老年健身操。   系统:【你这是放弃了吗?】   楼青晏:【我在享受最后的时光。】   系统:【什么?】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楼青晏预料到有人会来,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他算着时日,第十次天鹰符祭祀的日子快到了,陆预必然要来找他。   根据原著,从第十次祭祀开始,整个京城都没有太平日子了。   楼青晏打定主意,不管怎样自己都装无事发生。陆预这小崽子再混,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对他行什么事情。他要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接连不断的剧情。   想着,他大大方方地过去把门一开。   “我等你很久了,关于祭祀的事情,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话音刚落,却发现自己的话说早了。   门前的,这不是陆预,而是一个与陆预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在楼青晏的疑惑中,那人眯起眼睛,轻笑了声。   “楼大人,本王也想见你很久了。”   楼青晏:“???”   这人谁?   他在头脑里打开面板一看,冷汗直冒。   燕王。   陆预的哥哥,原文中和自己暗中勾结,想要把陆预拉下皇座的亲王。   燕王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找他?这么明目张胆?   周围看守的暗卫呢?   就在他头脑中发送一百问时,燕王一把抓过他的手,非常陈恳地两手握住。   “楼大人,皇上不怜惜您,但本王并不会因您势力不再而背弃的。”   楼青晏:“???”   你们陆家说话都是这个奇怪的腔调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   “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啊。”   一束死亡眼神仿佛射线,落在自己被燕王包覆的手上。   楼青晏:“……”   这语气里的酸味怎么回事? 第13章   楼青晏一缩手。   燕王牢牢抓住。   缩手失败。   楼青晏顶着这尴尬的姿势,眼睁睁地看着陆预走到自己的身边。   “楼青晏是钦犯,体谅体弱而居于天牢之外。燕王可别逾越了。”   陆预走近两人,面色严肃,紧紧盯着燕王。   楼青晏尴尬地看向陆预,希望能从陆预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读出陆预的情绪。   但陆预根本不看他,而是一本正经地和燕王对峙。   完了,这小崽子对自己生气了。   燕王终于放开手,非常谦虚对陆预行礼:“拜见陛下。”   陆预没有回他,继续追问:“燕王来此所为何事?”   燕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头回道:“臣与楼丞相相识多年,听闻丞相伤重,因此前来探望。臣担心极甚,忽略了规矩。臣已知错,向皇上请罪。”   “竟然知罪,那就回燕王府去吧!禁足一旬。”陆预冷笑一声。   “臣领罪。”燕王头低得更深了,行了礼,转身而去。   一旁的禁军跟在其身后,去确认禁足的执行。   楼青晏的眉头微蹙。   燕王转身离去时,眼神瞟过楼青晏,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他那一双和陆预极像的柳叶眼眯起来,仿佛在给楼青晏抛秋波。   楼青晏:“……”   这人有病吧?   “怎么?舍不得?还这样盯着。”   楼青晏赶忙回神,发现自己在疑惑的时候一直盯着燕王的背影。而一旁的陆预终于将视线转到他身上,面容严肃。   “啊,我只是在疑惑而已。”楼青晏尴尬地笑笑,甩了甩手,移开眼神,行礼,“拜见陛下。”   陆预挑了挑眉。:“难得,竟然这样行礼,礼貌也生疏得很。也对,对着燕王不用行礼,自在多了。”   楼青晏冷汗直冒。   也不怪陆预多想。原身和燕王本来联系就非常密切,甚至要联手对付陆预,想来原身与燕王间的关系紧密得很。   但他这醋坛子,酸味儿也太浓了吧?   楼青晏只能清清嗓子:“陛下说笑了。罪臣见了燕王也是要行礼的,刚才燕王心切,自顾自握住罪臣的手,这才疏忽了礼仪。如若不是戴罪之身,臣必定要去向燕王请罪的。”   “燕王自顾自拉的?”陆预转念一想,眼神更加不善,“他倒是对你情切得很。”   楼青晏:“……这与臣无关啊。”   两人进了院子,陆预身后跟着的侍从也跟了进来,在大堂布置好茶水。   陆预没和楼青晏纠结,只不过言谈里还带着火|药味,显示出皇帝陛下对此事仍耿耿于怀。   正事要紧,陆预开门见山:“第十次祭祀的日子要到了。”   楼青晏非常乖巧地回答:“臣听从陛下安排。”   “明日,李闻和吕进会带你去秋月湖。三日后,祭祀正式开始。”陆预简单扼要地说,“和之前的几次祭祀一样的流程。”   “是。”楼青晏轻声应下,“但……陛下今日既然前来,自然是有额外的话要嘱咐?”   陆预沉默了会儿。   “都出去。”   楼青晏:“???”   陆预身边的侍卫和随从纷纷低眼,顺从地出了门。   小安子和莹莹在队伍的最后也出去了,不忘带上门。   宫女领班:“别合上门。规矩里……”   小安子连忙做出了嘘声的手势。   “什么规矩不规矩,皇上就是想要个封闭的空间。”   屋内,楼青晏把关门的小安子在心里骂了八百遍。   他不自在地飘开视线,咳了声。   陆预自顾自地喝了口茶,云淡风轻:“这是那日之后你与朕的第一次见面。刚才下人在,现在,你能回答朕,为何如此生分?”   楼青晏青筋直跳,装作不在意:“那日,罪臣逾越了。”   “你是打定主意了,要这般疏远?关在天牢里搞暧昧,出了天牢就装无事发生。和燕王倒是这般亲近,丞相可是将朕当做工具了?”   工具人陆预冷笑一声。楼青晏头脑里嗡得一声作响。   有必要这样挑明吗?   楼青晏心里暗自叫苦。   但这么多天,他心里早就备好了说辞。   楼青晏壮起胆子,一脸不解:“那一日,臣受妖刀影响,神志不清。不知如何冒犯了皇上?”   刀啊,你就先背会儿锅。   “神志不清?你当朕糊涂?”陆预突然站起身来,一跨步到楼青晏面前。   被陆预吓出阴影的楼青晏,非常本能地闪躲。但下一秒,他就明白过来,后颈僵硬,转头看向陆预。   后者的表情像是在说“果然如此”。   陆预勾起嘴角,眼神却很冰冷:“既然神志不清记不得了,那丞相为何这般怕朕?”   楼青晏心下暗暗叫苦,但一个谎言只能用另一个谎言来填。   “臣领罪。臣的确记得那日情形,但这当时身体被妖刀左右,自身并无能为力。”   他努力装作一副正直、诚恳的表情。   陆预眯起眼睛,有些疑惑:“真的?”   “千真万确。”   陆预紧紧盯着楼青晏的眼睛。可能是楼青晏的演技好,陆预看不出慌乱,逐渐相信了他的话。   陆预转身,在屋子里踱步,像是在思考什么。   楼青晏的心七上八下的。   陆预啊陆预,你就当被我妖刀附体之后才会变成那样,平日里还是个不会回应你的大直男。   陆预终于停下脚步:“朕明白了。”   楼青晏呼出了口气。   谁知,陆预却走近了,伸手抚上楼青晏的脸颊。   指腹在耳边摩挲。   “既然是因为刀,那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在楼青晏一脸疑惑中走了。   他知道做什么了?怎么转身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小安子和莹莹进来,同样也很疑惑。   小安子若有所思地说:“皇上这是怎么了?”   楼青晏:“发生什么了?”   小安子说:“皇上怎么从您屋子里一出去,就下令要找那把刀的消息?”   楼青晏一口茶喷了出去。   既然是被刀附身才会那样,那就找到刀,让楼青晏再变回天牢里的样子。   楼青晏忽然感觉颈后刀封印的地方有点发凉,伸手摸了摸。   .   夜深了。小安子和莹莹准备床铺,出去了。   月光正好,投进屋子,照得屋内朦朦胧胧。   楼青晏确认小安子和莹莹都不在,悄悄地起身,拿出了一个小纸团。   这个小纸团是早上燕王握手的时候塞到他掌心的。但有人在的时候他一直没有拿出来。   燕王来这一趟,就为了这个纸团吧。   楼青晏叹了口气。   原著中,寻找天鹰符的祭祀一共十二次。楼青晏进行第十一次祭祀时动了手脚,让陆预这边看到假消息,而将真的消息透露给燕王,帮助燕王在陆预之前找到天鹰符。   第十一次祭祀所划范围已经不大了。燕王因此派人去那一块地掘地三尺,希望早于陆预找到。   楼青晏求生,燕王求权。   他和燕王用巫咒约定,燕王必须在他第十二次祭祀之前动手,以免陆预得到最终地点后发觉不对。   但燕王在最后的祭祀前,仍没有找到。虽然没找到天鹰符,但他认为倚靠外国帮助仍能成功,所以起兵。   他先是大举向月国和荣国宣告,如今的夏国皇室没有作为合约的天鹰符;暗中和外国勾结,以各让七城为条件,得到两国的帮助。   最终,月荣两国军队压境,引陆预调开兵力;燕王的军队假借外国使团的名头进了京城大门;楼青晏在京城内施展巫术,火烧了皇宫内院。两人里应外合,上演了一场逼宫。   看过原著的楼青晏却知道,这个计划的命门在哪里。   陆预作为被上天眷顾的男主,在他和燕王造假消息之前,也就是第十次祭祀后、第十一次祭祀前,就已经意外找到了天鹰符。   这就像武侠小说的男主掉下悬崖获得秘籍一样,是只属于男主的待遇。   陆预早就调动秘法部队,等着燕王和楼青晏撕破脸皮,再上演打脸翻转。最后在逼宫时,秘法部队强势进入,生擒燕王,而楼青晏当场阵亡。   然而,让现在的楼青晏不解的是,第十次祭祀还没进行,燕王怎么提前与自己联系了。他们不是第十一次祭祀才开始搞鬼的吗?   展开纸团,楼青晏的瞳孔微缩。   “第十次祭祀,如之前计划,以假乱真。”   本来第十一次祭祀才造假,为何剧情提前了?   系统突然幽幽地说:【剧情提前了,如果第十次就造假,那陆预就不能提前得到天鹰符。这是个把陆预从皇位上赶下来的好机会。】   突然,门开了。   楼青晏赶紧把纸团攒进手里,高声问:“什么事?”   小安子的声音微弱:“楼大人,您睡了吗?”   楼青晏:“还没睡,怎么了?”   小安子有些踌躇:“皇上又派人来了。”   楼青晏:“皇上?”   小安子说:“他让人送了白狐裘。来的人说,皇上早上感到您身体冰凉,知道您只穿白衣,让人从青州寻来这白狐裘,快马现在才进京城。”   青州离京城不近。陆预早上才来,寻白狐裘的人却已打了个来回。   他刚出这院门,就让人去寻了。   明明在院子里还是那么幅严肃模样。楼青晏苦笑,这师弟没黑化的时候,包袱可有些重。   早晨陆预手指摩挲的感觉仿佛仍在耳鬓。   仅仅是简单的触碰,陆预就把他的体寒挂到心上、为他寻衣了,连楼青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脸有多冷。   楼青晏攥着纸团的手,捏得更紧了。 第14章   天光尚早,楼青晏坐上马车,在禁军押送下启程去秋月湖,准备祭祀。   为了防止他逃跑,马车的门上了锁,连透气的窗户上也加上铁网。   楼青晏的脚腕上戴着特质的脚链,阻碍真气流动。   但楼青晏安安心心地裹着白狐裘,舒服地瘫在马车里,别说逃跑了,连动都不想动。   一行人向秋月湖的祭台前进。按照他们的速度,大约一天可以到达。   系统:【我建议你最好打开辅助面板,预习一下祭祀怎么做。】   楼青晏:【不急不急。】   他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裹成个球,丝毫没有想动的意思。   系统:【……】   它觉得楼青晏是这些日子懒散惯了。   终于,楼青晏打算做些什么。他掀起马车的帘子,隔着铁网问:“皇上不来吗?”   “皇上从宫中出发,直接到秋月湖……”旁边的侍卫回答。   但他的话音还没落,一边就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没好气地打断他。   “和他废什么话。皇上的行踪是可以告诉他的吗?”   小侍卫立即不言了。楼青晏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黑甲,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从面板里知道了,这人就是吕进。   那天在天牢里的人。   楼青晏当即就在心里冷哼一声,挂下帘子,懒得和这人打交道。   吕进的火气却很大:“怎么,自己没有当囚犯的自觉,还有脾气了?”   楼青晏没理他。   吕进的讽刺却没停:“没想到楼丞相不仅精于占星术,连以色侍人的那一套也熟悉得很啊。”   这种小伎俩对楼青晏这种老狐狸来说什么都不算。   他懒洋洋地抛出一句:“我就当吕将军是在夸我的样貌了。陛下为天子,侍天子,是应当的。”   吕进怒发冲冠,立马想要开马车门,那样子,像是要给楼青晏来上一拳。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   “吕进,你要再犯?”   马车队停了。   吕进脸色立变,转身立马跪下:“参见陛下。”   楼青晏也有些意外,挑开帘子,向窗外看去。   这一看,正好撞上陆预的眼眸。   “咳。”楼青晏不自在地咳出声,“罪臣参见陛下。”   陆预无视了地上的吕进,直接让人开了门,进了马车。   楼青晏有些尴尬。   陆预按常理会直接去秋月湖。看他这样子,像是下了朝直接奔过来与他的车队会和的,所为何人,自然一清二楚。   楼青晏转移话题:“陛下,吕进还跪着。”   “上次的事情,朕已经处罚他了,他不长记性。”陆预朝外面的人道,“让吕将军自己去领罚吧。”   吕进脸色青白,一声不吭地走了。   楼青晏:“吕将军忠良之后,为了罪臣……不大好。”   陆预严肃地说:“朕罚他,是因为他明知命令如何仍违反,与你无关。”   楼青晏低下头。   马车里两人静静地坐着,看上去相安无事。   车队重新起航。马车微微颠簸,但里面的人却像雕塑一样,安然不动。   陆预仔细打量楼青晏。   他穿着自己送的白狐裘,像是裹在一大团羽毛里。他气色好些了,本身就是纤细的人,此时竟有些温润的味道。   只不过脸色仍然那样苍白,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透明感,甚至隐约看到血管。尖而线条分明的下巴围白狐软绵绵的毛中。   眼神复杂不明,就像是一只狐狸。   陆预冷不丁地开口:“刚才你说,侍天子是应当的。朕听到了。”   楼青晏脊背发凉。   呸,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陆预一脸“我肯定没听错”的样子:“看来师兄在没被妖刀附身时,也有一样的觉悟啊。”   楼青晏:“等等,这展开不对……”   陆预却不由分说凑过来,摩挲他的侧脸。   楼青晏不知为何慢慢睁大了眼睛:“你……”   “今天的脸不凉了。”   楼青晏的心磕噔了一声。   【系统,他……他明明没黑化,为什么行为还这样OOC?】   系统沉默了半晌,说:【你要听实话吗?】   【说。】   系统:【他现在的行为,就是单纯的直男追妻而已。】   楼青晏:【……?】   请你把“直”去掉,谢谢。   系统:【不过我觉得现在的趋势挺好的。你的目标是篡位,如果还能掌控他的心,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上,可能带来更多机会。】   楼青晏:【玩弄于鼓掌……之上?】   系统:【你的直男包袱不是已经丢了吗?也不怕多开拓开拓业务范围吧。】   楼青晏鬼使神差地抬眼看陆预。   陆预:“怎么了?”   “没,没什么……”楼青晏的脸上微微发红。   马车里重归平静。   过了半晌,楼青晏才小心地憋出一句。   “陛下,关于刚才侍君的话……”   “嗯?”   楼青晏侧过脸,脸色通红:“我没想收回来。”   .   秋月湖到了,众人下车。楼青晏走下马车踉跄了下,被陆预一把扶住了。   常年驻守祭台的祭司们上来行礼。   楼青晏从面板上知道了祭祀的流程,同时通过面板导入,他也掌握了原身祭祀的能力。   由于周围人员众多,一切都按照礼制进行,这让楼青晏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和陆预单独打交道了。   系统:【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不矜持。我也就随口一说。】   楼青晏脸一红:【你闭嘴。】   陆预在一旁疑惑地盯着他的脸。   怎么自顾自脸红了?   但身边还有其他人在,他并不好做出有违身份的举动,只是用眼神在楼青晏的脸颊上晃了晃,仿佛在说“怎么脸红了”。   楼青晏的脸更红了。   熬着熬着,终于到了陆预不在身边的时候。   楼青晏松了口气,在祭司陪同下检查祭坛。   楼青晏通过面板详细了解了祭祀的设定。   全天下只有楼青晏能完成天鹰符的祭祀,是因为楼青晏的命格。   他的命格被称为“天府命格”,上下三百年以来独一人。也是因为他的独特命格,他从小被玄元派收养,成为老掌门和一众长老手中的宝贝。   玄元派的至宝占星密法,只有命格特殊之人才能掌握。因此,当今天下只有楼青晏真正掌握了这种祭祀方法,能够推断天鹰符下落。   就连掌门,都无法熟练运用这种方法。   若不是楼青晏当年执意下山帮陆预,他就是下任掌门。   世事难料啊。   楼青晏一边在头脑中翻着操作手册,一边检查祭坛,心里还一边发出感叹。   祭坛的中央放置了一面几人高的大圆盘,圆盘上是地图,地图靠外的部分被墨迹染黑。圆盘周围绕着一圈可以旋转的金属轮廓,轮廓上有十二个口子。   每一次祭祀,楼青晏会在祭坛上冥想一天一夜,之后,他面前的水镜上会出现符号。他要根据水镜的符号,从面前的天干地支牌中挑选出正确的那张,插入口子。金属轮廓就会旋转,一边旋转,一边地图上墨水会扩散,直到空白无污的范围不再缩小。   而空白无污的范围,就是天鹰符可能所在的地方。   墨水扩散和插入的牌有关系,而且有一定规律。   如果天干相同,地支相反,那墨水扩散的方向正好相反。   因此,如果楼青晏想要造假,只需要将真的天干地支改成相反的,那么陆预得到的地点和真正的地点就正好相反。   检查完祭坛,心里的计划逐渐成型。楼青晏的心跳极快。   一般而言,为了监督他不搞鬼,其他的祭司在祭祀时会在他身旁,检查水镜符号和插入的天干地支是否相同。   但,如果自己取得陆预的完全信任,让他把其他祭司给撤去呢?   想到这里,楼青晏不由得加快了呼吸。   夜晚,楼青晏站在陆预的门前。   他让侍卫去通报,但侍卫直接让他进去了,说陛下吩咐,楼青晏来了不必通报。   屋内无人。宫女退去的时候,替他关上了门。   楼青晏的脸被路上的雪风刮得苍白,让他耳旁的潮红更加显眼。   之前的独处都是陆预发起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陆预。   系统:【不错,你还会投怀送抱抱,吹枕头风了。有进步。】   楼青晏开启了屏蔽模式。   正堂里没人,楼青晏小心地绕过隔断,进入内室。   内室里堆着卷轴,一旁点着檀香,白烟袅袅。   陆预坐在书案后,闭着眼睛,眉头微蹙。   楼青晏小心地走近他身旁,瞟了一眼桌上的卷轴。   朝政纷繁复杂,而陆预还要一边培养自己的人,一边和几朝老臣拉锯。他本身就累得很,只不过每次对上自己一直没显露而已。   陆预脸上疲惫之态明显,在处理文书的时候困得睡着了。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愧疚在心头一闪而过。   但上辈子,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本就没少做,楼青晏赶紧将这点愧疚抹除。   突然,睡不踏实的陆预一把拉过楼青晏。   楼青晏慌忙中想要推开他,但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动作静止了。   “师兄,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楼青晏身体一僵,接着小心地伸出胳膊,慢慢搭上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陆预困得糊涂了,抱着楼青晏,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埋入白狐裘的温暖中。   “师兄,这世上,只有你爱我了……对不对?”   他的梦呓呢喃朦胧不清,像是年幼的少年向兄长撒娇一样。   但却多了几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   楼青晏突然觉得身体太重了,重得连推开他都做不到。 第15章   “陛下,陛下?”   楼青晏小心地呼唤。   陆预终于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恍惚地说:“我还没醒来?怎么又梦见师兄了?”   楼青晏被他逗笑了:“我在。”   陆预这才神智归体,一拍脑袋。   “可真是睡糊涂了。”   他醒来后还维持刚才的姿势,抱着楼青晏。楼青晏也没恼,没推开他。   陆预第一反应是严肃地板起脸,但又舍不得放开手上的这触感,因此硬是抱了好一会儿。   楼青晏被他这睡迷糊的小孩子行径弄得哭笑不得。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好一会儿,陆预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清清嗓子,做出一副正经模样。   “我,哦不,朕睡了多久?”   “现在酉时一刻了。”   陆预这才清醒:“这么晚了,丞相寻朕有何事?”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他刚睡醒的样子太过可爱了,楼青晏有了几分逗逗他的想法。   “怎么?刚才还师兄师兄的叫,一转脸又是‘丞相’?”   室内的空气突然安静。   话说出口,楼青晏也感觉几分不对。   他好像和陆预的关系没到这地步。   想着,他心虚地转开眼睛。   “也是。今天,你就还是我的师兄吧。”陆预说,“只是我的师兄而已。”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楼青晏。   这眼神里面没有旁的,单纯的炙热和明亮,不带什么邪意却让楼青晏想要闪躲。   楼青晏在心里对自己暗暗说。   今天你是来勾引他的,是来让他撤去祭司的。别那么一脸心虚的样子啊!   陆预却像是看透了他:“这么晚了,师兄所为何事?”   楼青晏尴尬地笑笑:“没什么,就是想和你确认一下祭祀的事情。”   “祭祀?”陆预心领神会,“可是祭司冲撞了师兄?”   楼青晏一惊。   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提祭司?   陆预抓过楼青晏的双手,合在手心里。   “你之前和我说过多次,我一直没应你。但如果师兄真觉得不妥,那就撤去祭司好了。”   楼青晏连话都没说,目的就达成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   陆预笑了:“师兄陪我去赏雪好吗?我有话要和师兄说。”   .   秋月湖在虞山的山脚下,而陆预的别院在山崖上,从观阳台向下看,可以将整个秋月湖收入眼底。   深冬了,月色清朗,白雪皑皑。秋月胡结冰了,冰面在月光下如镜子晶莹。   观阳台上点着暖洋洋的烛光。   “晚上来赏雪,看不清啊。”楼青晏说。   陆预抿了口茶:“师兄应知道的,我只不过要找个借口和你谈谈。雪不雪的不重要。”   楼青晏:“你大可不必把话开。”   观阳台的一圈蜡烛全部点燃了,两人沐浴在温暖的光亮下。   陆预仔细打量楼青晏:“师兄这样真好看。”   这小崽子是还没睡醒吗?   陆预接着说:“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没问。”   楼青晏:“你说。”   “宴请群臣那天,在禁地,你为何不认识我?”   楼青晏满不在乎地举起茶喝了口。   “你不会信的。”   “只要师兄说的,我都信。”   楼青晏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自然是不能和陆预说,这是一本书,自己穿越进来。实际上,他早就考虑过说辞。   他只是说:“巫术反噬,我的记忆受损了。”   陆预一愣,急切地问:“忘记了很多东西吗?”   “能记得一些事情。但是对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没有历历在目的印象。”   陆预问:“那你忘记了多少?不对,是你真正清楚记得的还有多少?”   楼青晏苦笑:“恐怕都模糊不清了。”   陆预起身,走到楼青晏身边。   “你就真的相信我说的话?”楼青晏问。   “相信,只要是师兄说的,我就信。”陆预压住他的肩膀,与他四目相视,“我能感觉到,这段时间你的不同。”   楼青晏看着他,本来准备的腹稿却怎么都用不上了。   一阵寒风呼啸而来。   观阳台四周镂空,风灌入阳台,将两人的头发都吹乱了。   楼青晏穿着厚实的白狐裘,裹得严严实实。但陆预只在单衣外套了一件薄罩衫。   雪风将罩衫和黑发吹散,少年人似乎感不到冷,年轻的意气让他变成炙热的火光,可以将周围温暖。   他的半脸被烛光照亮。楼青晏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青年人,刚走出少年的阶段,却将青年的凌厉坚毅和少年的温润结合得恰到好处。   他的少年气一直被压在骨子里,被身份和担子压着,让自己表现出严肃和气势。   从遇到他开始,楼青晏都提防着他,只把他当作充满威胁的对象。如今,才有空来看看他内里的柔软。   楼青晏半晌发不出声,只能说:“你穿的太少了,会着凉的。”   “上次师兄这样说,还是在玄元山上。”陆预笑了起来,“也许遗忘是一件好事,这样的话,你又能回到当初的模样。”   楼青晏:“啊?”   陆预低头,将他被吹散的头发拢好:“也正是因为这些时日,你越来越像以前的模样,我也才会将自己变成以前的样子。以前的陆预一直信任师兄。以后也会。”   所以他将祭司全撤去了,下定决心,要全然信任他。   楼青晏突然决定胸口疼得不像话。   烛光下,少年人的眼睛好看得像秋月湖水,晶莹荡漾。   “师兄,我可以信任你吗?”   楼青晏忍着满心的愧疚不安,点点头。   陆预笑得很灿烂。   该死,这小崽子今天怎么这么甜。   陆预情不自禁地抱住他,凑到他耳边,吐出的热气让楼青晏心跳怦然加快。   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耳廓,酥酥痒痒。   “师兄最好了。但……要是哪天师兄伤了陆预的心,那陆预只好把师兄锁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师兄只属于陆预一人。”   轻笑声温柔而低沉,说出的话却让楼青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呸,收回前言。   这个小崽子还是一样的毒,只不过裹了糖霜。   .   系统:【万万没想到,我以为会是你色|诱陆预,没想到陆预色|诱了你。】   楼青晏:【……】   祭祀正式开始后,其余的祭司都被陆预撤去了,只留楼青晏一人。   但楼青晏没有动手脚,而是将正确的牌子插入轮廓。   系统:【你要知道,第十次祭祀如果给了陆预正确的范围,那陆预就能提前找到天鹰符了。】   楼青晏:【我知道。】   系统:【那你的任务怎么办?】   楼青晏:【我的任务是篡位,不是帮燕王篡位。天鹰符只在陆家人手上有用,对我没用。就算我帮了燕王,陆预身死,燕王上位,我仍没有完成任务,甚至有可能被燕王丢弃。但陆预不会。】   系统:【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楼青晏握住拳:【我决定了,要好好完成任务。】   系统:【所以?】   楼青晏:【我要一个人上位!我不能帮燕王,只有上位的是我,才能保住陆预的性命!】   系统:【嗯?】   楼青晏一脸决然:【就算不是为任务,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当皇帝,把小狼狗收入后宫!】   系统:【……】   我究竟干了什么,让一个直男进化到这种地步。 第16章   漫长的祭祀终于结束了。   祭司都被撤走了,宽阔的秋月湖祭台上空无一人。   楼青晏孤身慢慢从祭台上走下,脚步缓慢,一停一顿。   他今天没穿白狐裘,一身白色单衣,宽大的衣摆在十一月的寒风中摇荡。   青丝随意地散在肩上,称得皮肤极白,没有血色。   他嘴唇白如纸,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系统:【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么冷的天气,你身上都是冷汗。】   楼青晏:【我有点头晕……应该是一天一夜没睡的缘故。】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转身走下祭台的时候,水镜上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一闪而过,形状与他脖子后妖刀“伏矢”寄宿的形状一模一样。   祭祀结束的时候,陆预并没有出现,而是由吕进将他送回住处。   楼青晏对此没有任何疑惑。   因为原著里,在他祭祀的时候,有紧急军情需要陆预回朝处理,因此他早就回去了。   原著中,楼青晏和燕王的合谋是第十一次开始的,第十次祭祀过程非常平淡。但是,第十次祭祀之后,在秋月湖发生了一件事。   陆预因为前线紧急军情提前回朝,而楼青晏和禁军留在秋月湖完成祭祀,次日才启程回京。祭祀结束的那一夜,有人绕过秋月湖别院较为宽松的警卫,偷偷溜进了楼青晏的院子。   这个人叫徐峰越,是楼青晏的旧部残党,曾是一名武艺高强的武官。他在陆预着手清理楼青晏党羽之前就告病还乡了,不知踪迹,而私底下仍替楼青晏做一些见不人的事情,并且对楼青晏忠心耿耿。   原著中,楼青晏和燕王之间的信息都是通过徐峰越传递的。   在第十次祭祀结束的那一个晚上,徐峰越第一次绕过禁军,接触到入狱的楼青晏,告诉楼青晏燕王的具体计划,而原著中,楼青晏通过徐峰越将“同意合作”的信息传给了燕王。   系统:【知道了今天晚上徐峰越会来,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不是不打算和燕王合作吗?】   楼青晏有气无力地答道:【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他现在需要休息,实在没心力再和系统说话,只想睡一觉。   楼青晏祭祀结束后的脸色太可怕了,脸色白得让眼珠子在脸上显得格外突兀,仿佛会立刻掉下来一样。   可能是因为楼青晏失魂的样子,吕进一路上竟没有难为他,好端端地把他送回住处。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楼青晏倒床就睡。   时间在睡眠中度过。   夜晚很快降临。   “大人,大人?”   楼青晏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来者穿着夜行衣,举止鬼祟。楼青晏一下就知道,他就是徐峰越。   他按照原著剧情来了。   徐峰越看着楼青晏难看的脸色,一下就恼了:“大人!这狗皇帝怎能如此待您,您毕竟与他有同门之情,他,他竟然这样虐待……”   “打住,打住。”楼青晏揉了揉太阳穴,艰难撑起身体,“我没事。”   徐峰越眼眶一下红了:“大人,您可受委屈了。”   他满脸真挚的同情和愧疚,让楼青晏脊背发麻。   虽然陆预的确对他做了很多事,但怎么从徐峰越的表情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多没经历过的事情呢?   楼青晏连忙打断他,咳了两声:“说正事吧。”   徐峰越收起表情:“是这样的,燕亲王……”   “燕王让你找我谈合作。”楼青晏打断他,“我都知道。”   徐峰越很惊讶:“不愧是大人。燕王还问,是否按计划完成了?”   和原著相比,以假乱真的计划提前了,因此徐峰越替燕王传的话也改变了。   楼青晏突然正色,把话题转移开:“峰越,我们在外面还有多少人?”   “身上有钱权的,林林总总大概二三十个,加上能调用的下人、私军,大概两百余。”徐峰越回答。   楼青晏心下一想,形势比他想的要严峻。巫相权势鼎盛之时,调动万人不是难事,而如今能用的,只不过这些个了。   他思考了会儿:“好。峰越,你和燕王说,我按照计划完成了,陆预知道了假地址。但,你告诉燕王,真正的地址,我不会告诉他,除非他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除非,他给我一张名单。告诉我,我的残部里,有多少人暗地里已经投靠他了。”   楼青晏面无表情。   徐峰越面色僵硬。   楼青晏苍白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狭长的丹凤眼半耷着。   “我相信,你能把话传好的。”   系统:【你明明没做手脚,给了陆预真地址,也没打算给燕王真地址。】   楼青晏:【反正事发前谁都不知道地址是真是假。】   系统疑惑:【你给燕王的地址不知真假,难道他给你的名单你就能知道真假了?】   楼青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想要不靠燕王、陆预,自己再起一股势力,现在能用的只有残部。必须要确保残部忠诚,但是现在我身不由己,就算残部里面都是燕王的人,我也不得不用。我向燕王要名单的事情,残部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但我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份名单里有谁。这样,那些内鬼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自然会收起手脚。这样,我就能暂时用这批人。】   系统沉默了。   它快忘记这个宿主不沙雕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了。   另一边,徐峰越同样沉默了一会儿:“是,大人。”   “不久之后就是皇帝的生日宴了。我会在宴会上等着燕王的名单的。”楼青晏微微勾起嘴角,“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让手下的人去查一下。”   “全凭大人吩咐。”   楼青晏想了一下:“找当年帮我做面具的人,弄清楚那样的面具有几个,它们的下落是什么。”   他想搞清楚,那座废弃的生祠里的秘密,神龛里的面具和那把刀,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是……”   徐峰越正想领命,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楼青晏和徐峰越的神色都变了。   不对啊,原著里,这个夜晚除了徐峰越,没人进他的院子啊。   “快,从后墙翻出去。”楼青晏立起来。   徐峰越摇摇头,脸色极为难堪:“不行,后墙完全在禁军的视线范围内。”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楼青晏突生一计:“你藏在床下吧,用屏息术!”   “床,床底下……?”   徐峰越一脸呆滞地被楼青晏塞进床底。   楼青晏弯腰,对床缝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没事的,不会被发现。”   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楼青晏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用低沉的嗓音回道:“谁啊?”   “是我。”   楼青晏本身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恐怖了。   是陆预!   他怎么回来了?   原著中明明没这一段啊!   “进来吧……”没办法,他只能用带困意的声音说。   陆预进屋。   随着他越走越近,楼青晏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了。   该死,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联系残部,有东山再起的念头。   自己这服软、后悔的师兄人设不能崩。   徐峰越的屏息术靠谱吗?   陆预的身手这么强,会发现徐峰越吗?   在楼青晏的焦虑中,陆预走到他床前,盯着楼青晏背着的身子说:“没想到师兄已经睡了。暗卫和朕说,师兄祭祀后身体很差。朕太担心了,处理完朝上的事情,快马赶过来了。”   楼青晏慢慢起身:“我没事。”   他睡了会儿之后脸色其实有所好转,但床下藏了个人,心惊胆战的感觉让他的仅有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陆预很顺势地坐上床,伸手拂过他的嘴唇:“这还叫没事。”   言语中的宠溺快溢出来了。   楼青晏想扯动嘴角,但失败了,连皮都没扯动,别说肉了。   陆预和床下的徐峰越就一块木板之隔。   陆预一动,就让楼青晏的神经快要断掉了。   陆预只当他是病了,用手背测了测楼青晏的额头:“朕是快马过来的,太医没有功夫,还落在路上,过会儿才到。朕已经让人煮了暖身子的药,等会儿就送上来。”   “皇上这样关心罪臣,可让罪臣心有愧疚。”楼青晏脸色僵硬,一字字地吐出来。   “你真的病晕了?这里就我们两人,怎么这样说话。是因为自称吗?”陆预有些奇怪,“那不自称‘朕’了。你别和我这样生分。”   楼青晏嗯了一声,敷衍过去了。   求求你快走吧。看我这脸色,都快晕过去了,让我一个人睡儿不好吗?   谁知陆预非但没走,反而更往里面坐了点。   他动身子的时候,床板发出了咔吱一声。   楼青晏的魂也差点随着这声咔吱西去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陆预突然抓住楼青晏的手,十指相扣。   楼青晏有些恍惚:“有,有吗?”   陆预脸上的疑惑更甚了,抬手摸上脸:“连脸也是这样冰冷。”   楼青晏已经没有能力说话了。他感觉自己的僵硬程度再上一层,他就能当僵尸了。   论,床底下的徐峰越听到了些什么。   这是楼青晏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   “师兄睡下吧。”   楼青晏心下一松。   陆预这是要走了吗?   谁知,陆预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我上次回玄元山,二师叔给了回环丹,你先吃一些吧。”   “我现在体寒。回环丹那不是要用体温温热了再……唔唔唔……”   楼青晏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陆预自己含了回环丹,对上了他的唇畔。   清甜的药香环绕在唇齿之间。   水渍湿黏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床板下终于忍不住传来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楼青晏及时地用手肘敲了下床板,用敲击声掩盖了过去。   “唔……你放开……”   陆预没有就此停下。   轻笑声从喉咙底传出来。   直至回环丹完全化为水,他才放开楼青晏。   楼青晏明白了。   服软师兄和阴鸷巫相的人设,今天是必须崩一个的了。 第17章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楼青晏看着蜷缩在自己床上的陆预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于是在脑子里调出了辅助面板,找到了原身本来就会的安眠术,让陆预昏昏沉沉地睡下。   陆预对他没有戒备心,在心绪摇晃时中招倒下了。   陆预一直没有睡得很安稳。楼青晏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等他睡得深沉了,才放下心来。   他弯下腰,对床缝小心地说:“快出来吧。”   徐峰越摸摸索索地出来了。   楼青晏用嘴型说:“快走吧,从前院出去。”   徐峰越转身过来,表情奇妙。   楼青晏:“?”   徐峰越微微侧开身,看向床上的陆预,再看向楼青晏,脸上憋着的情绪更加强烈了。   他用嘴型告诉楼青晏:“辛苦啦。”   楼青晏:“……”   拜拜了您嘞,快走吧,别多说了。   但徐峰越没有就此离去,像是放心不下他,最后再小声叮嘱:“大人再忍一忍。”   楼青晏不耐烦对他摆摆手。   徐峰越看着楼青晏略微肿胀的嘴唇和比起一开始要红润些的脸,想说些什么,但像是组织不好语言一样,最后还是放弃了,转身就走。   楼青晏松了口气。   谁知,徐峰越走了两步再次停住了。他转过身,看向楼青晏。   加油。   他做了个努力手势,脸上却是痛苦隐忍承受的表情。   做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而走。   楼青晏无助地捂脸。   屋内只剩下两人了,楼青晏松了口气,瘫坐到床上。   “呼,这是什么事儿啊。”楼青晏微微摇头。   他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陆预安稳地睡着,平日里轻微板起的眉毛完全舒展。   黎明的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散在陆预的脸上,像是将窗上的花纹铺在他脸上一样。   楼青晏的表情逐渐柔和了起来,微微一挑眉。   他伸出手,将陆预嘴角的发丝拨开,冷哼一声:“你是故意的吧,借着喂回环丹揩油。”   睡梦里的人没回答他,像是感受到他手指的触感,喉咙发出了声咕噜。   楼青晏的嘴角不由得翘起了。   突然,门外传来很多嘈杂的脚步声。   楼青晏转头,皱起眉头:“是太医到了?”   他的身体仍然有些虚弱,但吃下回环丹后已经恢复了些。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身体会突然变这样,让太医看看也好。   脚步声在门外不远停了。   突然,禁军的叫喊声响起:“来者何人?有何心思?”   不是太医?   楼青晏皱起眉头,站起身,走到门口,刚要开门。   门外一声浑厚的男声:“尚方宝剑在此,所有人等均退下!”   楼青晏放在门上的手顿住了。   禁军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们在尚方宝剑的命令下撤离这座屋子。   楼青晏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和陆预半夜快马回来一样,这段剧情原著里面也没有。   他转头看向熟睡的陆预。   皇帝都在这儿,外面的人提尚方宝剑来干什么?   除非,他们并不知道陆预在。   陆预昨天晚上回来的事情没让他们知道。   所以门外的人是故意趁着陆预不在而来的。   趁着陆预不在,提着尚方宝剑来找楼青晏。   他们要干什么,楼青晏冷笑一声,他心知肚明。   他刚想吊起真气,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低头一看,这种痛感来自于脚腕上封印真气的脚链。   该死。   楼青晏暗骂了一声。   突然,一阵剑气穿过门纸!   楼青晏及时一躲,剑气贴着他的脸而过。   砰!   下一秒,木门被人踢碎了。   楼青晏及时后退。   他转头大喊:“快醒啊!”   陆预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   楼青晏:“……”   该死,方术能力太强也不是好事。这安眠术有点厉害。   就在他内心转过几百个弯的时候,外面的人闯了进来。   楼青晏转头,盯上了来的两人。   “是你……”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吕进,而另一个,他并不认识。   从辅助面板得知,另外的这个人是另外一名武官。   这名武官叫史敏,是琼王的党羽,这次并没有随队来秋月湖。   楼青晏心里的疑问和乱麻似的交织了起来。   他看过原著,对所有人真正效忠的人一清二楚,并不会被表象迷惑。   吕进虽然为人粗鲁、头脑简单,但他是完全忠于陆预的。   史敏是琼王的人。琼王在陆预手下并不好过,陆预已有削藩的想法,而他很有可能是第一个目标。琼王势力银钱都没有燕王那么大,无力反抗削藩。因此在原著里,琼王是燕王反叛过程中的跟班。   琼王和燕王是一伙的,如今楼青晏并未和燕王关系破裂。琼王的人为何会来?   吕进又为何违抗陆预的意思,跟着史敏来?   楼青晏看着闯入的人,冷声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不怕皇上事后怪罪吗?”   吕进凶狠地说:“我们自然知道。我吕家世代替国守卫边疆,有先帝钦赐尚方宝剑,杀你,不违规矩。”   吕进昨日态度还没这样恶劣。昨天自己睡着之后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楼青晏眯起眼睛。   一旁,史敏说:“吕兄,别再多说了。此子狡猾异常,蒙骗圣上,多说只会给他机会。想想宋大人被灭的满门,此子竟然连宋大人尚未足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心肠歹毒,死不足惜。”   我靠,又是原身留下的麻烦?   楼青晏的心慢慢沉入谷底。   原著中,楼青晏被抓入天牢后只见过陆预寥寥数眼,所有人都知道他完了。吕进虽然不满,但等还是等得起的。   但如今,陆预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缓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巫相无法死绝,甚至有可能复出。   只要皇帝不想杀他,他就没有完全陨落。   吕进觉得自己等不到巫相死的那一天了,于是拿着尚方宝剑动手。   楼青晏面对两人,一步步后退。   吕进拿着尚方宝剑一步步逼近。   楼青晏最后撞到了茶桌上,将茶杯震得声响,再也无法后退。   “受死吧!”吕进举剑,直接往他刺来。   楼青晏连忙一个闪身,躲过这一剑。   吕进并没有收手,接着向他攻击。   楼青晏手忙脚乱地房间内乱撞。   房间内的家具被吕进劈得乱七八糟。   楼青晏的躲避没能持续多久。几息之后,他的身体在没有真气的情况下,再也无法如此快地调动肌肉。   吕进将他逼入墙角,脸上笑容猖狂。   楼青晏跌坐在了地上。   “你会后悔今日所为的。”楼青晏盯着他。   吕进笑了:“至少现在,你得先死!”   他举起了剑。   楼青晏闭上了眼睛。   剑划破空气,直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男人的声音却在他头顶响起。   “你想在朕眼皮子底下杀人?”   楼青晏慢慢睁开了眼睛。   陆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脸色冷峻,手牢牢握住吕进持剑的手。   他仍然没有睡醒,头发散在肩上,眼睛半睁。   周围的气压低得可怕。   吕进和史敏怎样都没想到,屋内竟然还有人,而且正是皇上。   他们当时就愣在原地。   “吕进,你想造反吗?”陆预半眯的眼睛斜瞟了他一眼。   吕进僵硬地后退了半步,手一松,剑离手。   他像是失了魂,无力地坐到地上。   陆预一个响指。   三息之后,全身黑的暗卫鱼贯而入。   陆预淡淡地说:“朕在屋里睡着,两位大人闯进屋内杀人,好生威风。”   “不,陛下,”吕进急忙跪下,“我真的是为夏国着想啊,您不能再被小人蒙蔽了!”   “小人蒙蔽?”   吕进趴在地上:“宋兄为国鞠躬尽瘁,落得叛国之名不说。他的儿子,只有七个月大,本身您已宽恕他一命了。这巫相小人得志,想要斩草除根,前几日还让手下残党杀害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如此心性,他怎么可能是转性认错了?”   前几日?   别说陆预了,就连楼青晏自己都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让人去杀宋总督的儿子了?   楼青晏只是转头看向陆预:“我没和残部联系。”   陆预并未和楼青晏这件事多做纠结,看向吕进:“朕知道宋总督的事情,朕已经着手于为他平反的事情了。他的儿子,一直养在宫内别院,什么时候死了?”   吕进呆住了。   “可,可……”   说着,他僵硬转头看向史敏。   事情败露,谎言被戳破。   史敏二话不说,做出最后的困兽之斗,直接扑向窗户。   暗卫迅速包围过去。   史敏本身也是高手,咬着牙,真气毫无保留地爆炸开。   “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你们以为我会束手就擒?”   他本身也是上三天,以死之势相冲,传出的真气波让屋内的人不由得伸出手挡在眼前。   史敏吐出一口血,趁着这个空隙就要逃。   “呵,后悔无期了。”   砰!   下一秒,他像沙包一样被丢回了室内,艰难地想要起身,但浑身筋骨断裂,只能恨恨地咬着牙齿。   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慢慢走进房间,走到在陆预身边,跪下。   “十一来迟,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   陆预看着地上的史敏:“不错,一条好狗,和你主子一样。”   史敏浑身发抖,面容扭曲。   “皇,皇上……”   他扭动破碎的身体,战战兢兢地向陆预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陆预没有看他淡淡地说:“吕将军有尚方宝剑,此事压后不谈。而你……”   十一非常懂眼色,鞠躬,然后走到史敏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拖了出去,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第18章   暗卫鱼贯而出。   吕进也被带了下去。   吕家世代忠良,老祖宗是开国功臣,既然先帝赐他家尚方宝剑,按照规矩非谋逆造反,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但他之后的仕途怎样,就要看陆预的意思了。   房间里只剩下陆预、楼青晏和暗卫十一。   十一低头作揖:“陛下,此事……”   陆预打断了他:“朕本以为他们还能再装一会儿。这样沉不住气。你去通知镇北军吧,计划可以提前了。”   十一领命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陆预和楼青晏。   楼青晏起来时踉跄了一下,被陆预一把搀住,扶了起来。   楼青晏此时着时狼狈,头发杂乱,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上的单衣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打翻的茶水。   他苦笑:“我这人是真招人恨。也苦了陛下,如今仍要保我。”   陆预眉头微微一蹙,伸手将旁边架子上的衣服取下,搭在楼青晏的肩上。   “既然如此,你要怎么报答朕?”   楼青晏的后背有些僵直,他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咳……”   “你放心,朕不逼你。”陆预及时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你自己记住当时在天牢说过什么就好了。”   “等等,天牢里……”   陆预突然伸出手,用食指封住他的唇:“你这些年做的事情,不论怎样都是不能一笔勾销的,朕却给你补过的机会,就当朕是被你在天牢里迷晕了吧,你也给朕个台阶下。嗯?”   明明说着私密、上不了台面的话,陆预浅琥珀色的眼眸里却带着他一贯的冷静和严肃。   他在告诉楼青晏,自己现在的状态很理智清醒。   楼青晏只能把话都吞回肚子里,僵硬地点了点头。   陆预这才笑了出来:“这才是朕的好师兄。”   他笑着帮楼青晏梳理杂乱的头发,上下打量着楼青晏,像是重新认识他。   “我现在太狼狈了,陛下别这样看我。”楼青晏有些不自在。   陆预却不以为然:“师兄在朕眼中,没有狼狈的时候。”   就连皱起的衣领,都只能将那一片皮肤衬托得格外白皙诱人;因为他那张脸,就算是披块破布都好看,都能被认为是朴素脱尘。此时杂乱的头发和衣衫,在陆预眼中比他的严肃正装都要好看。   楼青晏:“……”   空气里有些不对的气氛。   现在的陆预还是清醒的,等会儿却不一定。   楼青晏连忙对陆预说:“我,我现在不舒服,还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陆预一下反应过来:“也对。这里住不了了,朕替你安排新的住处。看时辰,太医也要到了。”   楼青晏忙不迭地就要往外走,避免和他两人待在同一空间里:“那快走吧……”   “等下。”   楼青晏不解地回头。   陆预拉住他的衣袖,顺势将人带进自己的怀里。   他把脸埋在楼青晏僵硬的肩窝里,深吸了口气,另一只手拨开楼青晏披在肩上的头发。   “今天吕进说的话,朕还是听进去了的。”   楼青晏:“那陛下为何还信我?”   “朕都说了,朕是被你在天牢里迷晕了。”陆预抬起脸,与楼青晏对视,“朕不想当昏君,只是还信你。如果你真的知罪愿改,那朕给你这个机会。”   楼青晏勉强扯起嘴角:“那谢过陛下了。”   “你先别急着谢。”陆预用手托住他的脸,阻止他乱晃视线,而强制性与他四目相对。   陆预半眯起眼睛,看得楼青晏有些发毛。   楼青晏泛起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陆预一字一顿地说:“师兄,别辜负朕的信任。今天,朕信你没有乱党之心,假如某一天,朕发现了你欺骗朕,那……”   他说到后来,语气不由得上挑,带着笑意,听得楼青晏脊背后面窜起一阵鸡皮疙瘩。   楼青晏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才刚刚背着陆预想要联系残部,更别说他的终极目标是把陆预从皇位上赶下来。   按陆预的标准,他现在就在欺骗。   楼青晏前世今生多年的经验帮助他稳定住表情,眼神无辜而清亮,没有让陆预捕捉到丝毫不对。   但他心里,早就跑过一群乱舞的羊驼了。   陆预看着他的眼神,安心地松了口气,眼神却更加晦涩,笑着将下半句说出来。   “朕知道,师兄不会让朕难做的。朕可不想将那些东西用在师兄身上……呵。”   那你就不要打那些东西的注意啊喂!   楼青晏的表情管理险些失控。   陆预松开他,笑得很灿烂,一如当年在山上的小师弟。   .   只要不和他单独相处,陆预就是个正经人。   楼青晏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强烈拒绝住进他的别院,在旁边要了间小院子,还特意向陆预要了很多下人伺候,就是不给陆预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招对陆预是极为管用的,就算是来看楼青晏,也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经过那一日的惊吓,楼青晏的身体又糟糕了下去。   太医并看不出他的症状,只是说他的身体即为虚弱,至于原因,谁也不清楚。   为了避免舟车劳顿,楼青晏就在秋月湖的院子里住下了。   陆预也在秋月湖的别院里处理公文。   日子非常平和地过去了。   楼青晏的身子一日好、一日差的,到后来,他自己也习惯了这样。   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一件事。   琼王的私军哗变。镇北军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强行镇压了哗变。   镇压之后,镇北军从哗变士兵的信件中发现了琼王的私印。他们怀疑,这场哗变是琼王自导自演的,恐怕居心不正。   驭下不严和其他未明的嫌疑一起叠加,琼王被迫入京受宗人府审问,被扣在了京城。而琼王封地被中央接管。   这段剧情在原著里是没有的。   这场哗变和事后搜出私印,多半是陆预的计划,顺水推舟完成削藩的一切事宜。   原著里,琼王一直是燕王的跟班,直到最后燕王失败才一起失势。而现在,那场挑动吕进刺杀楼青晏的事件,让他提前进入败者待定区。   虽然楼青晏不清楚琼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派人杀自己,但他隐隐感觉,原著里没有爆出来的暗线恐怕会一一浮出水面。   系统这段时间总是不理人。楼青晏想要找人讨论讨论接下来的事宜都没办法。   某一天,楼青晏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电子音。   【前方出现关键剧情偏转点。请宿主谨慎选择。】   这句话没有前后语境,怎么听怎么让人疑惑。   楼青晏在头脑中问:【什么偏转点?】   系统这时候冒出来了:【就是明确给你两个选项和相应的结果,让你选。】   楼青晏:【告诉我相应结果?这么好?】   系统:【……你可以听完再感叹。】   楼青晏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   系统:【第十次祭祀后,陆预偶然提前找到了天鹰符。你会获得一个机会,在陆预之前截下天鹰符。你有两个选择,截或者不截。】   楼青晏:【对应的结果呢?】   系统声音古怪:【结果是通过图像的形式呈现的,你在辅助面板上点一下就知道了。】   楼青晏好奇地点了一个莫名其妙出来的按钮,头脑里顿时出现了两个画面。   他以第一视角参与了两个场景。   第一个,罗纱彩帐,幽香漫漫,红烛摇曳,陆预坐在他身边,慢慢扯开他的衣衫……   停停停,下一个。   第二个,殿前广场,三军对峙。楼青晏的视角里,他站在其中一方的最前面,另外两方的最前面是陆预和燕王。   图像一闪而过,很快结束了。   楼青晏皱起眉头。第二幅图画和原著中很相似,是燕王领军逼宫、他里应外合的场面。   系统没有告诉他对应选项的结果是什么,但很明显,他能猜到。   与其说选择是截或不截,不如说是按照原著走还是改变剧情线。   如果他选择不截,那一切就会如原著一样发展。陆预得到天鹰符,在燕王和他逼宫的时候反转打脸。而楼青晏会在那里丧命。   那对应的,他如果截下天鹰符,陆预没有得到天鹰符,就不会那么自信地正面对上燕王大军,可能会选择其他手段,不会出现殿前三军对峙的场面。   虽然楼青晏不清楚为什么不按原著走他会和陆预……但他知道,这一条路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但他还有一事不明白。   楼青晏皱起眉头:【就算我不截,按照原著剧情线走,我也可以不选择参与燕王叛乱啊?为何一定会出现三军对峙的场面?】   系统说:【这是后台推算的结果,是百分之百会发生的。就像你一开始逃出了宫,最后还是落到入天牢一样。剧情线的收束仍在继续,你永远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楼青晏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他要不选择龙床,要不选择龙头铡。   啧。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进来。”   小安子推门:“大人,玄元派来人请您和陛下去一趟玄元山。陛下答应了,说是明日启程,让您准备准备。”   楼青晏脊背发凉。   他知道为什么系统在这个时间点让他二选一了。   楼青晏毕竟是玄元派的核心弟子,更是玄元派秘术的传承者。陆预让他倒台,势必要给这个第一大宗派个交代。   原著中,陆预不同意楼青晏随行,自己上玄元山与掌门交涉。   而正是在他下山回京的路上,偶然找到了天鹰符。   而如今,陆预同意他一起去玄元山。那就说明,楼青晏会参与到陆预发现天鹰符的事件中。   楼青晏心里的算盘正在盘拨时,小安子继续说了下去。   “皇上还给您这个。”   说着,他呈上一个小瓶子。   “这是什么?”   小安子脸一红:“皇上,皇上说……”   “你结巴什么?”   小安子心下一横,说:“皇上说,之前在您脖子上弄出的痕迹很久没有消下去。他特意让人寻来了去痕膏,让您多擦擦。上了玄元山,千万别让一众长辈看出来。”   楼青晏:“……” 第19章   他们在秋月湖呆的时日比预计的要长很多。本来是因为楼青晏的身体不好,想要等他身体好一些才上路,但楼青晏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再等下去也不知痊愈之期。   因此,虽然楼青晏身体虚弱,但还是上路了。至少熬一熬,到玄元山,说不定精通药理的二师叔能帮上什么忙。   翌日早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陆预嘱咐楼青晏:“二师叔现在是掌门,记得别再喊师叔了。”   “我知道。”楼青晏点头。   他们两个的师父是上任掌门,但是在几年前就驾鹤仙去了。那个时候陆预下山分封不久,虽然没有起义,但形势已如弦上箭,一触即发。   本身宗派里想让楼青晏接班,但楼青晏知道陆预在不久的将来需要他辅佐,因此拒绝了。   最后是由他们的二师叔接了掌门的班。   玄元山在夏国西境,再往西北是月国,往西南是浓雾山峦。   四周崇山峻岭,仙雾缭绕。门派所在的山峰被层峦叠嶂包围,隐世独立。   陆预是以皇帝仪驾来访的,与之前上玄元山都不一样。   各堂的堂主齐聚,现任掌门,也就是二师叔站于中央,迎接圣驾。   楼青晏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坐着,等着前面的礼仪程序周全了,才跟着前面的车慢慢进入山门。   “楼大人,前面都是山路,马车无法驶入,烦请下车。”有侍卫对楼青晏说。   楼青晏慢慢地走下车,搀着马车的门框,动作僵硬。   等他下了车,站稳了,抬头才看到前面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楼青晏并不认识这些脸,但是面板将一张张脸和各种名字对应上,将一段段回忆和故事塞到他脑子里,让他心里的尴尬越来越浓。   上次见到他们时,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只是个阶下囚。   这次兴师动众的拜访也是因他而起。   楼青晏清了清喉咙,假装无事,在侍卫的陪同下向前走。   眼神却在乱飘。   各堂的长辈看着楼青晏,脸色都很奇怪,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们相互敷衍,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一行人进了玄元山内部。   按规矩走完了礼仪流程,各堂堂主告退了。   二师叔和陆预说,想要与他们师兄弟二人单独说一些话。   玄元山,玉明峰顶。   掌门居所被云雾缭绕,青松围环。   露台挑出,上置蒲团茶几。   “皇上,多年未见,说些私密话,让旁人退去吧。”二师叔举起茶杯,轻抿一口。   规矩还在,君权至上。但二师叔与前任掌门一样,对陆预是如父的关系。说话自然非常直接。   陆预挥挥手,一边的暗卫全部离去。   二师叔这才松了口气,抬眼盯着陆预:“皇上,实话实说老夫仍然不清楚您的意思?”   “掌门哪里不明白?”   “青晏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您也清楚,当年青晏是个怎样的人。”二师叔叹了口气,“当然,老夫不是在替他开脱。如果既有事实,皇上怎样惩治他,那自然是他咎由自取。但……您既然如今仍未将青晏投入天牢,想必也是念了旧情。”   陆预一声不吭。   二师叔继续说下去:“请皇上见谅,老夫卖个老资历。老夫在玄元派五十多年了,见过那么多孩子,深知一个人的秉性不会突然改变。这其中是否有些纠葛,导致青晏获罪,您既无法放了他,却并未对他严厉处罚?”   楼青晏听着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惊,偷偷摸摸地斜眼瞟陆预。   他深怕陆预语出惊人,说出什么贪图美色的话。   但这明显是楼青晏多虑了。   只要不在他面前,陆预的人设就是正直严肃伟光正。   陆预淡淡地说:“瞒不过掌门师叔。”   “能让老夫知道更深的缘由吗?”掌门欲言又止,“全派上下对青晏……一半是可惜,一半是恨铁不成钢。如今见他未下狱却背着这样尴尬的身份,一个个都想着,是否还有回旋余地……倘若没有回旋余地,能告诉原因,让他们死心也好。”   二师叔话里的分寸放的很好。   但陆预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有回旋余地。”   二师叔没有想到他的态度这样坚决,一愣,眼神暗下去,喝了口茶,掩盖复杂的神色。   然而,陆预继续说了下去:“楼青晏这个名字,必须在朝堂上消失。巫相必须死。然而,作为朕的师兄楼青晏,却能活下去。”   楼青晏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地一愣。   二师叔:“皇上的意思是……”   陆预深吸了口气:“我能放过他,但他必须在名义上死亡。”   二师叔沉默了。   连楼青晏也沉默了,这是陆预第一次将自己的计划清楚说出来。   过了良久,二师叔长舒一口气。   “也罢,也罢。青晏从小才名惊世,前任掌门知道他不会隐于山林,终会在朝堂上大放异彩,但大家都可惜他无法留在玄元派沉心修行。这样的人折于朝堂随可惜,但能回来修行,未必不是好事。那皇上,青晏就此留在玄元吧……”   “不可。”   陆预厉声拒绝。   二师叔一愣:“有何不可?他既然在外面名义上死亡,回归修行,既能修养心性,又能不辜负天府命格。”   楼青晏后背发凉,升起不好的预感。   陆预一脸正直地说:“朕舍不得……”   楼青晏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捂住他的嘴。   二师叔:“???”   陆预从楼青晏的魔掌中挣脱了出来。   二师叔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舍得?”   楼青晏抢在陆预前面说:“他,唉,皇上是说,舍不得我这个师兄,哈哈哈。”   笑声干涩。   陆预摇头。   楼青晏快疯了,挤眉弄眼,想要给陆预发信号,但似乎陆预并没有接受信号的能力。   他一本正经地重复:“朕,想要师兄留在朕身边。”   二师叔疑惑了:“你说了,要让他名义上死亡。那他不在你朝臣中,还能在哪里?”   楼青晏提前捂住了脸。   他联想到前一天系统给他看的画面。   他担心陆预说,后宫。   陆预慢慢张开了嘴,楼青晏紧紧盯着他的口型。   后……   下一秒,楼青晏扑了过去,死死按住他的嘴。   二师叔脸上的不解越来越浓了。   “楼青晏,放肆!”   楼青晏一边按住想要说话的陆预,一边尴尬地打哈哈:“这个,师叔,那个……”   陆预也恼了,狠狠一拉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拉开。   这一拉,楼青晏衣服被拉歪了。   陆预:“放开我!”   楼青晏:“皇上体谅体谅我,别再说了。”   陆预:“我又没说什么。”   楼青晏:“你有。”   “等等……”   两人回头。   二师叔表情古怪,憋了一脸不可置信。   “青晏,你身上……什么东西?”   楼青晏一低头。   衣衫被拉歪了,脖子上暧昧的红痕露了出来。   楼青晏连忙坐正,拉正衣服:“没,没什么……”   陆预:“不是让你擦去痕膏了吗?”   二师叔:“去,去痕膏?皇上让你擦……?”   二师叔的嘴巴能吞下鸡蛋。   陆预一脸正直无辜。   楼青晏捂脸,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第20章   “你这么大声说出来干什么呀!”   “你没擦去痕膏让人看到了,说不说有什么差别吗?”   “我明明擦了,你这药膏没用啊!”   “胡说,一定是你忘擦了,胡乱找了借口。”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他们两个。   陆预和楼青晏同时停下,转头。   二师叔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眉头却绞成了微妙的模样。   两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乖乖坐好,活像当年一起翻墙出去偷买烧鸡被发现的小屁孩。   陆预首先开口,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失了礼数,掌门见笑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楼青晏在一旁斜眼腹诽。   二师叔的声音在发抖:“皇上,这,您和青晏……”   陆预脸颊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红晕,神色却依然严肃:“他对我而言是特殊的存在,不能留在玄元派。”   冬天的山谷中没有鸟叫,连带着整个露阳台都陷入了绝对的沉默中。   两人心里忐忑不安。   二师叔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会怎样看待这个关系。   砰——   二师叔拍案而起。   两人都惊呆了,没想到二师叔的反应会这么大。   陆预连忙出声:“掌门,这件事……”   “别说了!”   二师叔吼道。   不仅是陆预,连楼青晏都惊呆了。   在设定中,二师叔是个温吞、循规蹈矩的角色,最重礼仪。这样对皇帝大吼小叫的事情,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二师叔出格的举动仍在继续。   他指着陆预的鼻子,丝毫不顾及君臣之礼:“就算你是皇帝,老夫也要说。你心肠怎能如此歹毒,不仅枉顾礼法,意图对师兄行下作之事,还,还设计将师兄的前程尽毁,以将其收为禁脔!青晏多好的一个孩子,前途无量……你,你给我滚出去!”   楼青晏和陆预都惊呆了。   陆预“滚”的时候,楼青晏由于手足无措,也跟着陆预一起“滚”了出来。   两人恍惚恍惚地走在下玉明峰的小路上。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最重礼法的二师叔怎么……”陆预恍惚地说。   “他好像理解错了什么,你要和他解释清楚吗?”楼青晏捂着脸。   陆预回头,看着玉明峰顶的建筑,仿佛那儿围绕着一群夺命的恶鬼。   “算,算了……”   他是皇帝,也是前任掌门和二师叔的孩子。他从小没有体验过亲情,来到玄元派后将两位长者当做了父亲,此时竟摆不出一点皇帝的架势,整个人仿佛回到童年之时,听着教训心有余悸。   但凡二师叔能摆出点君臣之别的样子,陆预或许都能提起底气;但二师叔这般护犊心切不管不顾,反倒让陆预提不起一丝一毫的硬气。   两人对视,默默无言。   二师叔明显把事情理解错了。   真实情况是楼青晏犯错在先,陆预夺了他的权势后由于恻隐之心舍不得杀他。   而二师叔以为陆预垂涎楼青晏已久,是出于下作的目的,故意将楼青晏从位置上拉下来的。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他们脚下传来。   “青晏哥,陆预哥!哦,不对,陛下!”   他们转头。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正迎面爬着山路上来。   “小韫!”   这个青年是二师叔的关门弟子,名叫王韫,年纪比他们两个都要小。   前掌门和二师叔的关系非常密切,连带着他们这些弟子也常混在一起玩。小韫和楼青晏一样,从小养在玄元山,对外面的规矩什么的一知半解,只知道预哥下山当了皇帝,见了要行礼,但对具体情况一知半解。   小韫走上来匆匆行了个礼就迫不及待地问:“多年不见。我听长辈们说你们今天要来,没想到这样就遇到了。”   他抬头看了看山顶:“咦?你们这是刚从师父这儿下来?这么快?”   “咳,”陆预有些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和掌门有些理念的出入……”   小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握住陆预的手:“正好,预哥,你……哦,不对,陛下,有个地方等你很久了。正好去看看。”   “什么地方?”   “师伯的安眠处。”   .   雨花峰后,安花园。   楼青晏看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把小韫拉到一旁。   “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小韫面色也很沉重,叹了口气,跟着楼青晏走远了。   楼青晏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空气说:“走吧,皇上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竹林摇晃。   小韫疑惑:“你在和谁说话?”   “暗卫。”楼青晏说,“今日不比往昔。皇上身边都是人,连作为徒弟给故去的师父磕个头都难。”   小韫半懂地点点头。   前任掌门去世的时候,楼青晏还没下山,陪着师父走完了最后一程。但那个时候,陆预已经下山分封了,他的兄长继位。那时,为了防止兄长疑心自己拉拢玄元派势力,陆预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楼青晏记得,原著剧情中,陆预上玄元派时在师父的墓碑前恸哭,一是因为自己错失师父最后一程,一是因为他下定决心杀楼青晏。   原著中,这是一个很大的感情爆发点。   而如今,陆预的心情如何,他同样可以推测。   楼青晏叹了口气。他将剧情改变成了这样,虽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没有改变陆预的。   也许再走下去,能改变他的命运吧……   楼青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头脑中浮现出系统给他的两种结局,他不由得甩了甩头。   算了,饶了自己吧。   想着,他转头对小韫说:“也不知道皇上要在这里待多久。走,买酒去。”   “买酒?”小韫有些疑惑,“可是,楼哥,你不是在当年预哥下山后就尽量戒酒了吗?”   “啊?我有吗?”楼青晏有些疑惑,原文中并未对他的各种习惯进行描写,因此他也不清楚原身的小习惯。   小韫挠挠头:“是啊,当时我们还很纳闷呢。你以前偷喝偷得多频繁,忽然一天就改性了。我们问你原因,你也不回答。”   楼青晏皱起眉头,不自在地摸摸脖子后面藏刀的符号。   他想起了“废弃设定”。   “算了算了,不多说了。去不去?”他摇摇头,问小韫。   小韫也不去多想,多年未见,正好叙叙旧。   楼青晏又对着空气喊了声:“暗卫,那谁,十三?我们哥俩去买酒,你们跟就跟着,我们不嫌弃。”   他的身份是阶下囚,被暗卫重点关注,这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过了一会儿,竹林里传出一个闷闷的男声。   “我是十一。”   小韫和楼青晏都笑疯了。   .   师父的墓碑有专人每日擦拭,光洁如新。   即使如此,陆预还是脱下自己的外袍,仔仔细细地在上面擦拭,仿佛要除去每一点灰尘。   前掌门是在甲子之后收他们徒弟两个的。据说他们前面有个大师兄,很久之前下山入仕,死在前线,从那之后前掌门就很久不再收徒弟了。   直至楼青晏因为天府命格被重点培养,养在前掌门膝下,他这一脉才又有了传承;而楼青晏去吃了趟宫宴,又为他带来个小徒弟。   陆预从小在深宫里长大,流着皇家血,却过着菜芥般的生活。   十六岁的他跪在先帝的龙床前,在自己的嫡母、庶母、兄弟之中,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吐出最后一口气的天子。   那是他第四次见到自己的生父。   而他十五岁前,他每天都会在前掌门膝下听四个时辰的课。   “我知道,师父心里将师兄看得极重。若不是师兄开口,您不会收我为徒的。”陆预一边擦,一边说,“但我已经知足了。师父嘴上冰冷,心里还是慈悲的。谢谢师父,让我有了亲人。”   墓碑并未回复他。   陆预叹了口气:“我此生,欠了您,欠了玄元许多。”   “因此,之前下决心对师兄下手时,我就觉得,回玄元给交代这一趟,是我最后一次来玄元山了。”他站了起来,“现在,我改了主意,却发现,这似乎仍是最后一趟……师父,我知错了,从小念的心经都无用,我战胜不了自己的心魔。您怪我吧,将您最看重的大徒弟变成了这样。”   “师父,我知罪,却不想改。”   “下了山,我就要向师兄表明心意了。之后,他不再是我的师兄了。”   “所有罪和债,等下辈子,我当一块玄元山下的石头,慢慢还。”   .   “楼青晏,你又带坏小韫!他练的功夫不能喝!”   小韫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师叔提着后衣领拎了起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楼青晏捂住脸。   二师叔脸色涨红:“瞧瞧你这样子,当年也是,那时的小韫和小预才几岁,就被你带着偷酒喝,现在还是!真是本性难移!”   楼青晏尴尬地把酒坛子往旁边一踢。   楼青晏穿书前就是个酒鬼,靠着自己的酒品叱咤饭桌酒席,穿过来之后,灵魂不安分地躁动了好久。前段时间他在秋月湖养病,饮食起居都被控制住了。   二师叔放开小韫,小韫非常不仗义地跑了,只留下二师叔和楼青晏两人。   二师叔还气鼓鼓的:“真是的。亏得他们和我说你病了,有病人这样偷酒喝的?”   “是,是,二师叔教训得是。”楼青晏非常谦虚地假笑。   “还是这副脸!和当年一模一样!”   二师叔气着气着,似乎想起了很多当年的事情,一口长气舒出,脸色不由缓和下来。   楼青晏心里泛着嘀咕。   当年的细节在原著里没有提到过,自己怎么就正好对上了呢?   二师叔突然拉过他,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然后悄悄凑到他的耳边。   楼青晏:“?”   二师叔确认四周没人,悄悄地说:“今天白天的适合,老夫对皇帝说了重话。他有生气吗?”   楼青晏笑了:“没,皇帝人挺念旧情的,没生气。只是真相并不和您想的一样……”   二师叔叹了口气,打断了他:“唉,老夫能怎么办呢?只能故意这样说。”   “您是故意装作误会的?为什么?”   二师叔突然正色,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他。   楼青晏被他的目光弄得发毛:“怎,怎么了?”   “别看皇帝对玄元的情分这样深,”二师叔皱起眉头,“这只是因为他年纪小,登基不久。若是时间长了,玄元对他而言就不只是怀念和亲情的代表了。他会忌惮我们。”   楼青晏点点头:“我懂。每任皇帝都是玄元弟子,但他们后来都会越来越忌惮玄元。”   “所以,我们都知道,要不理政治,不伸手,不插手世俗。”二师叔说,“外人看我们玄元多风光,但不知道我们走的如履薄冰。我们不能让你倚靠那么长久啊。”   “倚,倚靠?”楼青晏满脸问号。   二师叔抹了把眼泪:“也不知道小预这孩子是不是痴情种。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多正常,你也不能生孩子,没有母家,要是之后没了倚靠……”   “停停停!”   二师叔一脸别见外的样子:“我没想到皇帝会把心思打到你身上。但我们不能插手皇帝的事务,更何况你下山的时候,严格来说就不是玄元派的人了,我们保不了你。”   他怜爱地抚摸楼青晏的手:“但……师叔心疼你啊,所以这样说,这样一来,皇帝就会认为玄元派认为是因为他的私欲毁了你。就算没有倚靠,让皇帝对玄元心生歉意,你也能过得好些。”   楼青晏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怎么感觉自己是被强占的民女,家人在他进大宅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送别。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第21章   楼青晏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二师叔,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样。”   “不像我想的那样?那像哪样?”二师叔说,“你说啊。”   楼青晏想了一想,愣是想不出:“……”   二师叔追问:“他不想对你行不轨之事?”   楼青晏想到天牢里的触感,摇摇头。   二师叔又问:“他没有剥夺你反抗的权利?”   楼青晏想到自己名义上早就是个阶下囚了,脚腕上还套着特制的脚链,于是又摇摇头。   二师叔最后会心一击:“他不想把你关在深宫后院?”   楼青晏想到系统给自己看的第一幅图,捂脸,摇摇头。   “这不就得了!老夫有说错什么吗?”   楼青晏:“……”   他感觉自己气血翻腾,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二师叔叹了口气:“青晏啊……珍重!”   楼青晏一把捂住眼睛,仰天长叹。   突然,他感觉一阵心悸,不由得抓住胸口,身体蜷缩起来。   “怎么了?”二师叔惊慌地扶住他。   “不,不知道……”楼青晏疼得五官完全皱在一起。   下一秒,他失去了知觉。   .   系统:【先说好,这次可不管我的事。】   楼青晏站在一片白雾里,心里明白,自己这又是和身体失去连接了。   上次失去连接是因为那把刀,现在却不知为何。   他皱起眉头,抬头问:【我的身体暴走了?】   【没,外人看来你就是昏迷了。】   楼青晏问:【这次我又是为何会变成这样?】   系统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很清楚,最近和你的连接总是被中断,可能与你脖子后面的那个符号有关系。】   【那把刀?】   系统说:【对。这把刀属于原著的废弃剧情,非常有可能和剧情线的重要转折发生无法掌控的反应。这次你精神体离体,可能就是因为剧情选择点就要到了。】   楼青晏皱起眉头:【你上次给我看的两副画面,分别对应的选择是什么?】   系统:【这我也不知道。】   楼青晏长呼一口气。   如果真的如他的推测那样,提前找到天鹰符对应的床的画面,不提前截下天鹰符对应三军对峙的画面,那两条路他一条都不想选。而这个世界连第三个选择都不给他。   系统:【我觉得你不会那么纠结的。】   楼青晏:【为什么?】   系统:【我觉得你很适应现在的情况,自荐枕席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楼青晏像是憋了一股气,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在一片白雾中蹲下来,低头,五官完全隐藏在阴影里。   系统有些疑惑:【怎么了?】   楼青晏闷闷地说:【你说的对。我是个没下限的人。】   系统再怎么不正经,这时候都有些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亲亲你别这样……】   楼青晏低头:【没事。我习惯了,只要是对现在时局有利的事情,我都会做。就算是再让人难以接受的状况,我都能心平气和地找出损失更少的一条路。】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旁边的白雾在它的控制下,变成了一只手的形状,悄悄地碰碰他的肩。   【没事。】楼青晏擦擦眼睛,却没擦下一点液体。   他的表情没有异常。然而,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张如此薄情寡意的脸上,让人深感不安。   他抬头问:【系统,我什么时候出去?】   系统说:【再过一会儿,等外面的剧情推进到选择点,你就会醒来。一睁眼,你就将面临选择。】   【好。】   他没有多说,直接盘腿坐下。   系统弱弱地问:【你打算……】   楼青晏平静地说:【走陆预床上那条线。不论怎样总比丧命要好,说不定能吹枕头风,找到机会让他下台。】   白色的空间中陷入了沉默。   楼青晏忽然感觉脚下绵软:【到时间了,我要出去了。】   系统嗯了一声,过了良久,它才多嘴了一句:【你真的只是困于局势吗?对陆预,你没一点点真的情感吗?】   楼青晏的精神体慢慢消散于白色的空间里。   直至消失完全,他才淡淡说了一句。   【他只是个角色。我要的,是回家,不论代价回家。】   系统忽然非常想念那个和它插科打诨的沙雕。   只要不面临选择,这样沙雕下去该多好。   .   楼青晏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楼师兄,您终于醒了!”   楼青晏转头,发现身边坐了一个穿着白色粗布衣服的玄元弟子。   那个弟子很高兴地走到桌边,为他倒水:“我是玉明峰一脉的核心弟子,您叫我小何就好。您晕倒之后,二师叔很自责,刚才为您运了一个时辰的功。现在皇上和长辈们有要事相商,这才离开的。我们这些核心弟子轮流照顾您。”   “哦,这样。辛苦了。”楼青晏慢慢支起身子。   小何连忙过来将外衣披到他肩上,以免着凉:“我们该做的。”   刚才系统说,自己一睁眼就面临选择。   选择在何处?   突然,他感到肩上有异物。   他眼神一凛,伸手,悄悄摸上肩头。   一张纸条。   他眼神一凝,抬头对上小何人畜无害的脸。   小何故意大声地说:“门外还有其他弟子。楼师兄是否需要人来帮您按摩一下?”   这是在告诉自己,隔墙有耳。   楼青晏心下明白了:“不用。”   他慢慢展开这张纸条。   “燕王答应您的要求了。另外,已调动一只二十人的高手部队,在全州西待命。”   辅助面板显示,这字迹是徐峰越的。   楼青晏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这么巧。   全州西在第十个圈的范围内。   原著中,陆预给了玄元派交代后,一行人回京,路过全州西,偶然得到天鹰符。   他抬头,再次看小何。   小何脸上仍然笑意盎然,眼睛中却带着几分严肃。   原身在玄元派也有自己的势力。而这小何就是一个通口,让他和外面的人再次有了交流的可能。   楼青晏之前问燕王要名单的事情,可以保证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手下的人可以暂时放心调用。   那如果他将原著中天鹰符的准确位置提前告知徐峰越,让徐峰越在他们下山之前找到天鹰符,那就能提前截下。   楼青晏头脑里奔过系统给他看的红烛暖房画面,后背却一阵发寒。   小何问:“楼师兄,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你扶我起来,这样坐着不舒服。”   “好。”小何一笑。   趁着扶楼青晏的时候,他非常自然地把头凑到楼青晏的脸前。   楼青晏在他耳边用非常轻的声音说:“天鹰符,全州西,丰喜村。”   小何只是轻轻一顿,立马会意。   他将楼青晏扶好,做了个手势:“楼师兄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你下去忙自己的吧。”   小何退下了。   楼青晏独自坐在房内。   窗外天色已不早了。太阳刚落山,余辉将天空染成了紫色。   屋内烛光摇曳。   不知为何,楼青晏在烛光中看到了陆预的脸。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屋内,像是一尊雕像。   终于,他慢慢伸出手,拢成一个罩的样子,拢在烛火上,像是要帮这点火光烧得更旺。   “要开始了。” 第22章   楼青晏醒了的消息很快传到集会的长辈和陆预耳朵里。   二师叔对陆预说:“皇上,刚才所说之事,与青晏自身也密切相关,是否需要他亲自参与讨论?”   陆预点点头,后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要去请楼青晏的弟子说:“他身子虚,小心些。”   弟子谨记嘱咐,正打算去请楼青晏。   “不用麻烦,我自己过来了。”   所有人闻声看向门外。   年轻人本来就消瘦,如此一病,显得更加弱不惊风了。楼青晏在单衣外面披了件厚实的棉斗篷,头发没有梳起来,随意地散在肩上,像是刚从病榻上起来似的。   可明明这样虚弱,他狭长的眼睛里光却没黯淡半分。   本该是病榻美人,却硬生生成了出雪莲花,娇弱不敌罕见的傲意。   陆预愣了愣。   二师叔先站了起来:“青晏,你怎么自己来了?身体这么虚弱,别勉强了。”   楼青晏笑了:“我哪有勉强呀?二师叔别,咳咳……算了,有人给我个手炉吗?”   一旁的弟子立马递上了一个手炉。   楼青晏自在地抱着手炉走到陆预身边,从他身旁空的席榻上分得三分地,心安理得坐下了,好像刚才马上就要说大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见过陛下。罪臣身子不适,请陛下见谅。”   他嘴上说着礼貌的话,屁股却像黏在席榻上一样。   陆预这时候那顾得上和他计较这些事情,心里只有对他健康的关怀,脸上紧张极了。   “你……身子弱成这样了吗?”   楼青晏耸耸肩:“我也不知。”   二师叔在一旁叹道:“老夫之前为青晏查看过了。他体内经脉完好,只是生气极为虚弱,老夫惭愧,也看不出什么原因来。”   “生气虚弱?!”陆预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这与“折寿”也没什么两样。   二师叔知道陆预在想什么,提起一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能长长吐出,摇摇头。   楼青晏满不在乎:“没事。又不是什么大病,好生养着就行了。”   陆预皱起眉头:“可……”   “嘘,皇上,您今天来这边,可有要事呢。”楼青晏打断他,眯起眼来,笑得无害。   陆预盯着他的笑脸,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满屋的长辈。   楼青晏心里有了预期,眼睛眯了起来,嘴角笑容不减。   陆预站起身,声音低沉。   “之前关于楼青晏的问题,朕需要在各位面前见证,算是给玄元派交代了。”   不少长辈露出了叹息的表情。   陆预沉声:“楼青晏作为大夏丞相和占星官,在位间内扰乱朝纲、结党营私,按律死罪。”   “但其确有从龙之功,不忍心就此判处极刑。”   所有长辈的的神情都很紧张,但楼青晏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在说的不是自己。   陆预突然走到楼青晏身旁,低头,神色复杂。   他牵起楼青晏的手,将他慢慢拉了起来。   “作为惩罚,外界名义上的巫相楼青晏会死在下玄元的路上;而真正的楼青晏需要脱离玄元、抛弃一切党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重新开始。”   满座长辈一片哗然。二师叔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不由得叹了口气。   有人问:“陛下,如果他真的即不是朝臣,也不属于玄元,那他之后难道就成了个白丁了?您知道的,楼青晏,他不可能一辈子碌碌无为。”   陆预听了疑问,转头看向楼青晏,浅琥珀的眼眸显得无比温柔。   “他自然不可能只当一个白丁。天下纷乱未定,他的占星术有大放异彩之时。”   “那,他之后的身份是什么?”   陆预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楼青晏:“他,只是站在我的身边的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楼青晏当您的私人顾问?”有人问。   知道真相的二师叔在一旁憋住眼泪。   楼青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上没有尴尬的表情,反而多了两分笑意。   陆预没有回答,紧紧盯住楼青晏的双眼。   “朕可以信你吗?”   楼青晏笑了,笑靥如花,苍白的脸上竟有了暖意。   “当然了,陛下。”   .   “咳,咳……”   车队行进,向东回京城。   玄元山周围终年无雪,但随着车队行进,道路两旁逐渐多了积雪,天气也更冷了。   车队停了下来。   侍卫轻声在皇帝车驾外说:“楼先生咳得越来越厉害了。”   “掌门给的药吃了吗?”   “吃了,咳嗽好了一会儿,过了两个时辰又复发了。”侍卫回禀。   陆预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他直接大步下了马车。   两旁的侍卫纷纷行礼。   陆预在外面没做停留,直接上了楼青晏的马车。   楼青晏脸色差极了,抱着手炉,裹成了一个球,只留了张脸在外面。   他的脸,白得和身上的白狐裘似的,埋在毛中,竟分辨不出轮廓。   “陛下,您怎么来了?”   “别说话。”   陆预不由分说地坐到他身边。   “咳,咳。”楼青晏想说什么,却只能咳出声。   他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了,看上去像是烧迷糊了。   陆预牵起他的手。   温暖的真气流入他的经脉。楼青晏像是在冰天雪地中走了好几天的旅客,终于找到了一眼温泉,当冰冷的皮肤接触温暖泉水的那一刻,温热的灼烧感从末梢酥酥麻麻地窜上头皮。   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陆预看到他的表情,眼神安定下来,微微半眯。   突然,楼青晏的双臂从白狐裘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陆预的小臂。   他像是在迷糊中寻找温暖之源的小兽,凭借本能寻求更多的暖流。   陆预坐得离他更近了,干脆让他把头靠到自己的肩上,伸手环住他的肩。他的真气在体内源源不断地流动着,更大限度地涌入楼青晏的身体。   陆预对现在的楼青晏而言是个大大的暖炉。楼青晏像是完全迷糊了,侧脸往陆预身上蹭了蹭。   陆预的后背一僵。   虽然他动手动脚多,但楼青晏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   “师兄,你还有意识吗?”   楼青晏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微微一蹙眉头,不安地在陆预怀里调整了个位置。   陆预的呼吸粗重了。   他的眼皮半耷下来,睫毛在眼上落下阴影,遮住了浅瞳里的波动。   “师兄?”陆预再唤了声。   楼青晏没有反应。   陆预的喉结微微一动,一只手抚上楼青晏的脸。   他在玄元山上想摸他脸很久了,但身边总有人待着。   “你从来没露出这样虚弱的样子。”他轻声说,“但之后没关系了。你可以将最柔软的一面向我展示。我会成为你的倚靠。”   楼青晏迷糊地皱皱眉。   陆预弯下腰,小心地凑到他的脸边。   为了不惊动他的睡眠,陆预只是小心地吻在他的唇边,温柔而隐忍。   “好。”   陆预唇边的那张薄唇微微翕动,声音嘶哑。他呼出的热气喷到陆预的脸上,同样温热。   陆预身形一僵,保持住现在的姿势。   楼青晏仍然没有醒,仿佛刚才的那一个字只是陆预的幻听。他睡得很安稳。   陆预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他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口。   陆预没有看到,楼青晏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很快又闭上了。   .   系统:【天赋异禀,佩服佩服。之前在天牢里,你靠装晕躲过陆预的咸猪手;现在,你靠装晕勾引陆预,让他放松警惕。啧啧啧,鼓掌!】   楼青晏:【你是不是除了插科打诨没其他作用了?】   系统:【我这不是替我直播间广大观众发表感言么?】   楼青晏:【对了,我好久没见你感谢礼物了。直播间生意不好做?】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爆发了!   【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系统悲愤道:【上次天牢里,陆预对你……反正你的懂的!我由于全程直播,被超管封了直播间!复播后人气下降了好多。】   楼青晏心虚地屏蔽了系统。   天色已晚。车队在路过的城镇里落脚。   而根据原著,运气爆棚的陆预正好落脚在天鹰符所在的村庄,丰喜村。   他们为楼青晏安排了一间上等的客房。为了不打扰他,房间里没有人。   楼青晏的身体差,但还没差到昏迷不醒的程度。但那样一装病,的确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咚。   石子敲击窗纸的声音混在风声里。楼青晏走到窗边,将窗打开。   很快,一个全身黑的人进了房子。   “大人放心,没人看到。”   来者正是徐峰越。   楼青晏点点头:“你们找得怎么样了?”   徐峰越:“到处都找过了,没找到。”   “这不应该啊。”   徐峰越说:“我们提前搜过了这个村子,的确没有找到。我们唯独没有去一户人家找,那家人有古怪。说不定天鹰符就在那里。”   “什么古怪?”   徐峰越脸色奇怪:“我一进去,就有个老人和我们说,让我们的主子亲自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我们背后有人的,而且他的功夫深不可测。”   这就是传说中守卫宝物的世外高人吗?   楼青晏想了一下:“我亲自去。”   徐峰越十分担心:“您不是病了吗?”   楼青晏的脸色很差,但是眼睛里精气神很足:“没事。他们认为我晕了,暂时不会来查房,趁这个时候去见一见这个老人。”   徐峰越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大人,您生了病,无法与我们一起潜伏,但是也无法混入人群。”   “为何不能混入人群?”   “因为这个村子里青壮年多去城里打工,村子里没几个青年男子。您太扎眼了。”   “那怎么办?”   楼青晏皱起了眉头。   徐峰越想了想,忽然顿悟,开始翻自己的包。   “怎么了?”   “村子里青年男子少,但是青年女子多啊。您看这女装……”   楼青晏:“……”   系统:【嘻,恢复直播间人气指日可待了。】 第23章   “他醒了吗?”   “回陛下,一直没动静。”   门卫隐约传来了声响。   房间里的两人脸色惊变。   徐峰越连忙把衣服往楼青晏怀疑一塞:“大人,那就这样说好了。申时,我在巷口等着。”   “诶,我没答……”   徐峰越没等他说完,翻窗就逃了。   楼青晏:“……”   这人为什么随身带女装?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楼青晏抱着一团衣服,踌躇了下,只能叹声气。   他赶紧躺上床,把衣服揉进被窝里藏好。   “你醒了吗?”   楼青晏没有回答。   陆预推门进来,轻声地关上门:“师兄?”   楼青晏闭着眼睛装睡。   陆预轻轻走到他的床边坐下,伸手将他鬓角的长发拢到耳后。   陆预的手划过鼻尖时,楼青晏感到心里有些痒,花了所有精力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   陆预慢慢附身,凑近他苍白的脸。   楼青晏闭着眼睛,看不到什么,但是陆预的体温似乎可以透过空气,让他微弱地感知到。   楼青晏有些忍不住,睫毛轻微翕动。   他像是睡不安稳一样,皱起眉头,调整了下睡姿。   陆预对着“熟睡”的楼青晏说:“我得到了消息,需要离开一会儿。或许,我很快就能找到天鹰符,就能很快将权力收拢,那时候,再也没有人能质疑我。我们两个就不用藏着掖着,我可以向全天下宣告你的存在了。”   楼青晏的心跳略微加快了。   陆预在他床头坐了会儿,很快就走了。   等他走了,楼青晏起身,坐在床上,心情复杂。   “可怜痴心人。算了,我缺德事干了不少,也不差这一项。”   他起身,开始穿衣服。   然而,穿了一半,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种心虚的感觉真让人烦躁。   .   楼青晏从窗户翻出来之后和徐峰越碰了个头,知道具体位置之后单独前往。   徐峰越能过影不留痕,但楼青晏的身体不允许,只能走大道。   “是往这个方向?”   “对,”徐峰越说,“这条路到底左转,第三间房子就是。我在附近等大人。”   徐峰越正打算离开,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徐峰越哎呦了一声:“大人,您这太容易穿帮了!”   “额?”   徐峰越走到他身旁,拉起他的双手交叠:“大姑娘都是这样放手的。”   楼青晏:“……”   徐峰越又指挥楼青晏把双腿夹紧,腰身挺起:“姑娘家不会像大男人一样坦荡荡走的。”   楼青晏:“……”   徐峰越最后帮他把簪子插好:“这样从背面看,完全就是个姑娘家了。”   楼青晏:“你哪里学会这些的?”   徐峰越:“行走江湖,总要有两把刷子,嘿嘿。”   楼青晏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徐峰越:“诶,等等,大人,我帮您涂个胭脂口彩!”   楼青晏:“……”   好不容易从徐峰越的魔爪下逃出来,楼青晏浑身不自在。   他怎么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   他的骨相太出众了,即使徐峰越用暗一度的脂粉和夸张的腮红将他的样貌弄得和粗鄙村妇似的,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和分明的轮廓都让他显得格外出众。   楼青晏只能尽力低着头,将自己的脸尽量往后躲。   他只穿着一身米色粗布裙子,却有几分格外的韵味。   该死,别看我啊。   楼青晏浑身发麻。他学着女子夹紧腿走路,每一步似乎都怕走得奇怪被人瞧出端倪。   好在,这一条路并不长,楼青晏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一家实在显眼。周围的房屋都是木结构或者木砖混合,但这一家却完完全全是由石头搭建成的。   没有院门,从远处就能直接开看到里面的样子。   破破烂烂,没有家具,每块石头都有磨损的痕迹,靠近地面的地方都是青苔。   楼青晏不由得微皱眉头。   真的是这里吗?   忽然,他感到后颈一阵燥热,伸手捂住后颈。   是刀的符号在发烫。   之前有说过,当剧情到关键偏折点的时候,刀会发生反应。   这里果然有古怪。   他眯起了眼睛。   脚下加快了。一路上有人,他只能用小碎步走,因为急切,步伐变得有些奇怪。   “前面的姑娘,请留步。”   楼青晏后颈僵直。   这声音有些熟悉。   刚才发生的事情闪电似的从他的头脑里闪过。   陆预说,他得到了消息,要出去一趟。   该死,消息该不会和这家人有关吧?   陆预也来了这家。   楼青晏背对着叫他的人,无助地闭上眼睛。   一秒后,他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   “前面的,贵人叫你呢!”陆预身边的侍卫见他没有反应,呵斥出来。   这时候逃走显得极为奇怪。   但不逃走,他有信心,自己这拙劣的伪装,只要让陆预看到正脸,一定就露馅了。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被陆预看出自己装病另有所图更可怕,还是被陆预看到自己这样的女装更可怕。   他闭上了眼睛,脚下更快了。   身后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那些侍卫见到奇怪的人,第一时间要弄清楚。   他被包围了。   该死。   徐峰越这个家伙,这时候好歹冲出来救他啊。   楼青晏心如死灰。   奔跑的侍卫离他越来越近了。   两边都有人包抄。   楼青晏没有办法,只能直愣愣地向那户石头房的人家走去。   “前面的人等等!你是不是心虚了?”又有侍卫喊话。   当然心虚,我不心虚跑什么跑啊?   楼青晏狠狠腹诽,心里顿时盘过千万种思绪和想法。   但他没有出路。   终于,身后的人要搭上他的肩了,而就在此时,他踏进了这家的门槛。   身后的侍卫搭上了他的肩,不耐烦地说:“喂,你怎么不理人啊?”   啪,一只手狠狠地打掉了侍卫的手。   那个侍卫顿时抱着手蹲下,面色痛苦。   一个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院门后,衣着干净整齐,白须挂到胸前。   他气势汹汹地替楼青晏打开侍卫的手,摸着胡子说。   “怎么,我家孙女走在路上犯了什么大罪,得罪了贵人不成?你个大男子对弱女子动手动脚,还有理了?”   楼青晏愣住了。这家的老人,传说中神秘而身手极高的老者在帮他说话。   为什么?   老人是面对面走过来的,肯定见过他的脸,既然如此,一定认出他不是女子。那又为何替他遮掩,说是孙女?   身后的侍卫都是皇帝亲军,各个都是趾高气昂贯的,此时被一个乡野村夫训斥,心里的火气自然压不住。   另一个侍卫扶起地上的侍卫:“我们没有恶意,不过问个话而已,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莫不是心虚?”   老人连正眼都没给他,摸着胡子,冷笑一声:“心虚?我在自家地里,心虚什么?”   “你可知,这可是御……这可是怎样的大人物?”   “老夫不知,也不想知道。”老人睁开了眯着的眼睛,“给我滚!”   “你!”   老人轻飘飘向前一步,向前轻轻推了一掌。   但是,这软绵绵的一掌却仿佛能顶千钧,隔着空,将周围一圈的侍卫全部推出三尺远,跌出院子外!   所有人,包括楼青晏,脸色都变了。   这老人,到底什么来历。   老人冷笑:“老夫可不管你们什么人,踩进这院子,就算天王老子来,老夫都能给他丢出去!”   “老人家莫生气,手下人没规矩,让您笑话了。”   陆预慢悠悠地走过来。他之前一直走在后面,这才到这家院子。   老人哼了声。   陆预有礼貌地说:“给您赔不是了。”   身旁的侍卫都一脸不服气:“您别……”   陆预知道,这老人身担重责,脾气古怪,吃软不吃硬:“惭愧,惊扰了您,可否进院子一叙,好给您赔不是。”   老人很吃他这一套,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陆预做了个手势,令侍卫都留在院门外,自己一个人进了院子。   楼青晏僵在那儿好一会儿了。他进了院子就保持背对院门的姿势,一动不动,背后却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陆预注意到他:“不知姑娘如此怕生,惊扰了姑娘,给姑娘赔不是了。”   楼青晏一动不动。   陆预皱起眉头,看向老人。   老人什么都没说,表情平静。   陆预又转头看向楼青晏:“姑娘,为何一直背对人?” 第24章   “奴家……羞煞奴家了!”   楼青晏头也没回,咚咚咚地掩面跑进房子。   老人,陆预:“……”   老人咳了声,干脆顺着刚才的话头说:“孙女性格内向,对不住了。”   陆预只能将注意转回重要的事情。   这个老头古怪,他的家人也古怪,这听上去也没什么不对劲。   楼青晏缩在石房子里好一会儿,等外面的人都走了,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一炷香之后。   “他们都走了。”老人进屋子第一句话就是对楼青晏说的。   楼青晏咳了声,尴尬地站起来,扑扑身上的灰尘。   “前辈见笑了。”   他僵硬地作揖,却因为一身村妇的打扮显得异常滑稽。   老人抬起眼皮,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次,语气不详:“倒没想到,老夫一直在等的人会是这样的。”   “等我?”楼青晏有些疑惑。   “嗯。”老人叹了口气,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子旁,倒了两杯水,“坐。”   楼青晏有些疑惑,老人看样子是想和他坐下一叙。   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叮咚!启动废弃剧情二号,请宿主自行选择。】   楼青晏的屁股刚粘凳子,耳边就响起了没有感情的机器音。   还没等楼青晏多想,老人就开口了。   “先帝驾崩后,老夫驻守于此,守卫天鹰符,就等着你。”   “等我?”楼青晏很惊讶,“先帝驾崩后,难道把天鹰符留给我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他的脑子里顿时划过各种狗血桥段。   他是被前掌门收养的,原著中从未提及过他的身世。   难道废弃设定二号是……他是老皇帝流露在外的私生子?!   那他和陆预不是……天哪!   老人看着他的表情,哼了声:“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不是皇家人。”   “那老皇帝为什么要把天鹰符留给我?”   老人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不是老皇帝想把天鹰符留给你,而是他不得不留给你。因为这个。”   说着,他做了个摸后颈的姿势。   楼青晏有些疑惑,跟着老人做了那个姿势,刚好摸到了后颈上的标记。   妖刀“伏矢”。   老人举起茶杯,给楼青晏讲了个故事。   当时的大陆上群雄纷起,远远不止这三国。   在血和硝烟的尽头,生灵涂炭,而三国对峙,如果想要灭掉对方,自身也难保。   那时候,一股游离在三国之间的神秘力量主动在三国之间盘旋,不属于任何一股势力,他们强悍无边,却对政治避之不及。   最后,在这公平裁决者的经营下,三国立下了停战协议。   正好,天降神铁,正好落在三国交界点上。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上天要让他们停战的旨意。   他们将神铁打磨成了三份宝物,分于三国,将其当做三国停战协议的信物,也是另外两国承认该国皇室的象征。   天鹰符就是夏国皇室持有的宝物。   三国停战后,那股神秘力量也在领头者的划分下分为三支相同的队伍,听命于三国皇室持有的信物。   但是随着岁月推移,天灾人祸盛行。其他两国的秘法部队逐渐失去传承,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而只有夏国皇室的秘法部队通过隐秘的方式持续吸收新鲜血液,一直保留了下来。   “没人知道领头的高人是谁。”老人说,“分向三国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且绝对听从与宝物的命令,这也是那位高人为了形成对峙的措施。”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位高人在合约签署的几年之后重新现世于夏国,但这件事只有很少人知道。”老人说,“他来的时候,还提着一把刀。”   “伏矢?!”楼青晏惊讶地摸上了自己的后颈。   这把刀与三件宝物一样,是用那块天降神铁打铸的。   那位高人对夏国皇帝说,只有下一个和他命格一样的人可以提起来这把刀,而那个人就是这把刀的主人。   老人顿了顿:“根据记载,他当时的原话是,下一个拿起这把刀的人现世,天下就会重新陷入混乱。”   高人用那把刀破开了山脉,展示了它的力量。这不是属于人类的力量。   然而,这次展示之后,高人和那把刀都不见了。   之后,皇帝四处寻找那位高人,都没有找到。   某天早晨,一封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精兵重重保护的寝宫中,而这封信里写着:   “一切超出了我的意料,天机不可泄露,我已付出了代价。我死前完成了最后的占卜,当拿着刀的人走入硝烟,伴随在他身边的信物属于哪一国,哪一国就会是胜者。”   楼青晏瞪大了眼睛:“所以你要把天鹰符给我?”   老人说:“一模一样的信在三国王都都出现了。夏国皇室非常重视,对命格特殊的人格外关注,但这么多代了,妖刀一直没有出世。直至先帝登基初,上一个天府命格的人死在占星台上,七窍流血。当时占星台被团团围住,没人靠近,而血迹却成了写成了字句,字迹与当年出现在皇宫里的信一模一样。”   血书上写着“三十年后,刀出世,帝位乱,符旁落”。   “所以先帝死前命我守卫天鹰符,等待持刀之人。这栋房子的一切风水都是多代占星官占卜出来的。”老人说,“这是多代人的豪赌。如果你要,天鹰符拿去;如果你不要,老夫会将天鹰符还给刚才那个小皇帝。”   【叮咚!废弃设定二号与废弃设定一号交互反应完成!】   楼青晏愣在原地。   他握茶杯的手指苍白。   这个计划,先帝在死前告诉了陆预继位的哥哥,但是没有告诉他具体位置;但随着陆预起义成功,兄长死在龙椅上,一切都被隐没了。   他浑浑噩噩走出石房的时候,老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天鹰符在后院的机关阵里,只有满月时可以打开。今天晚上正好是满月。酉时,等你来。老夫刚才和小皇帝说了酉时一刻,如果到时候你没来,老夫就会把东西给他。”   .   太阳快落山了,楼青晏在屋子里心神不宁。   他把衣衫藏在一旁,眼神却不住地往那边瞟。   他是否还要出去一趟?   原著里,他没有逃出皇宫,没有意外找到这把刀,老人也等不到持刀人。   所以陆预路过这里的时候,老人主动把天鹰符给了陆预。   但是,随着他逃出皇宫,一切都变了。   正好逃出皇宫,正好在那家客栈识破陆预,正好想到用船逼陆预,正好遇到江匪,正好落水,正好在废弃生祠附近上岸,然后遇到了这把刀。   楼青晏后背发凉。   他真的改变了剧情吗?还是按照剧情已经安排好的另外一条线按部就班地行进?   【系统,系统,你说话啊?】   然而,系统一直不出现,就像是断线了一样。   楼青晏烦躁地坐起身,十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他害怕与纠结的,不只是天鹰符的归属,也不是系统给他看的两个结局,而是这种被安排好的感觉,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系统给他看的两个结局。他不清楚,自己选择提前拿下天鹰符后会发生什么,导致自己被锁于深宫;也不知道,如果不拿下天鹰符后会发生什么,让自己立于逼宫之地。   系统说过,他们是在逆天而行。   如果一直被摆布,一直被安排,他为了活下去的努力,到底是不是白费了?   就在他纠结的适合,突然门开了。   楼青晏被吓了一跳。   陆预快步走进来:“你醒了!”   楼青晏有些心虚地点点头,装作虚弱的样子,靠在床背上。   陆预十分欣喜地走近他,坐在窗沿上,一把握住他的双手。   他似乎太过兴奋与开心了,以至于没注意到楼青晏的不对劲。   “朕,找到天鹰符了。”   楼青晏听到这个词,背后一阵发凉。   陆预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有了天鹰符,谁也不能对朕的皇位指手画脚了。待朕处理完国内的一切事务,安定下来,就能将你推到台前。”   楼青晏迎合着他,笑着点点头。   陆预突然抬头,盯住楼青晏的眼睛,神情严肃。   “怎么了?”楼青晏有些不解地歪头问。   “你真的愿意吗?”陆预一本正经地问,“以这样的身份活下去。”   楼青晏心口一跳。   他的未来,只有深宫或死亡两条路。   他选择了深宫,却没问过自己内心里到底乐意吗?   他一直以为,陆预在强取豪夺,没想到他会这样询问。   “我不愿意有用吗?”他苦笑,“我的命在陛下手里。”   “不。”陆预面色严肃,“只要不危害夏国,改过自新,朕会尊重师兄的意见……除非师兄仍然别有图谋。”   别有图谋的楼青晏眼皮一跳,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他主动抓住陆预的胳膊,凑了过去。   “师兄,你……”陆预有些奇怪于他的主动。   楼青晏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封住了他的唇。   陆预的眼睛睁大了。很快,他知道了,这或许就是楼青晏回答的方式。   暖流在片刻间涌上了他的全身,连眼睛都不由得眯了起来。   陆预主动抱住了他,右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手指埋在发丝之间。   “师兄,我爱你。”   在换气的空档,他在楼青晏耳边轻声说。   楼青晏却没说一句话,迫不及待地继续堵上他的唇。   他的心跳得太乱了,连一句正常平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内心是不愿意的,但无法理直气壮地对陆预说“我能让你信任,别无所图,但我不愿意当你的床上之臣,我会尽力辅佐你”;也或许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不愿意的,无法主动说“愿意”,但却有些隐秘而晦暗的心思,用行动掩盖,让陆预以为他是愿意的,一步步走入抗拒而诱人的陷阱。   更多的是,他抱有太多心思,心虚愧疚,当不起这声“我爱你”。   楼青晏啊楼青晏,你这一辈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怎么连个谎都舍不得撒?   .   系统:【抱歉我叕掉线了,结果一上线就看到你这样。你是不是彻底弯了?】   楼青晏:【干嘛。】   系统:【你早点打发陆预多好,结果吻得这么入神,差点错过时间。】   楼青晏老脸一红:【……闭嘴,我要赶路。】   他又换上了村妇的装扮,从窗户翻了出去。   老人和他说了酉时,一刻钟之内他不到,天鹰符就会被陆预拿走。   而他好不容易将陆预打发走,换好衣服就已经酉时了。   楼青晏脚下步伐仓促而慌乱,头脑里一片混沌。   系统:【你还在抵抗什么?你都准备截下天鹰符了,根据推算结果,一定会遇到画面里的场景。】   楼青晏:【我没抵抗。那天一定会来,我帮自己找一点机会演练演练不行啊?】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蹦出一句:【其实……陆预应该会对你挺好的。】   不久前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唇畔上,楼青晏的神情有些恍惚。   系统:【哇!你不会是因为期待第一种结局所以决定来截天鹰符的吧?】   楼青晏:【你闭嘴!】   系统:【你心虚!不然你一定会直接把我屏蔽掉了。】   楼青晏屏蔽了它。   他气喘吁吁地到石房的时候,屋子里没人。   “应该还来得即。还不到酉时一刻。”他径直穿过房子来到后院。   老人不在,但是后院的情况一目了然。   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青铜巨鼎发着幽幽寒光,巨鼎内部是实心的,此时正中间的机关打开了,中间弹起了一块手掌大小的金属铁牌,发着异常奇特的光芒。   楼青晏松了口气,走上前,摸上了天鹰符。   突然,一个机械声在耳边响起。   【出现意外偏转,剧情线发生严重偏折!】   楼青晏皱起眉头。   他来截天鹰符,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楼青晏哭笑不得,这就是巨大偏折了吗?   他将天鹰符从青铜鼎上取下,塞入自己的衣襟。   大雨将他从头到脚淋湿了,但这并不要紧,他的身子还没虚到这个程度。   想着,他转身就要走。   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陆预站在后院口,眼神晦暗。   楼青晏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撞到了青铜大鼎上。   他现在的样子着实狼狈,穿着村妇的衣服,脸上的妆容被大雨糊成一团,彩色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沿着下颚线滴到地上。   “你……”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他好像知道剧情的强烈偏折是什么了。   他赶在陆预之前出发,的确快他一步拿了天鹰符。   但被撞上了。   【滴!根据分析,按照“没有截下天鹰符”启动剧情。】   楼青晏像是被浸入了冰水,浑身动弹不得。   他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的陆预了。   自从他主动接触陆预、服软了之后,陆预在他面前就像个软绵绵的小娃娃;但他知道,陆预骨子里,是个占有欲极强的霸主。   他不负陆预,陆预就用最柔软的一面对他;他若负陆预……   就要面对他内里流露的怒火。   楼青晏仿佛又感受到,当时天牢里陆预流露出来的危险气息。   陆预浑身也湿了。头发被雨水打成湿漉漉的,一缕缕贴在脸上。   他低着头,眼神暗得仿佛深渊,隐藏着地狱深处恶鬼。   潮湿的空气里布满了极为恐怖的气息。   陆预慢慢抬起头,眼睛里没有光。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啊。” 第25章   “不, 你听我解释……”   楼青晏现在竟然能体会到影视剧里那些女主的感受。   观众看电视的时候, 总觉得“听我解释”很傻,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啊, 这种欲盖弥彰的话语说什么呢?   然而, 到了自己身上才发现,这一刻根本组织不起语言来解释眼下这个复杂的局势。   但陆预也没像影视剧里那些主角一样。   他在大雨中一步步走近了,双眼死死盯着楼青晏。   声音轻和却带着几分凉意。   “那你解释啊。”   楼青晏刚想开口,却停住了。   他能怎么解释?   说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他的任务必须篡位?说他可以知晓未来?   “我……”   他嘴巴张得老大, 双眼睁大,忘记了眨眼。   雨水流进眼眶,有点疼。   陆预走到他面前, 歪头看他,额前的头发落了下来。   “瞧你这样子,可躲得太辛苦了。”   陆预把手放到他的脸侧, 轻柔无害。   他将楼青晏脸上糊成一团的胭脂擦了擦,像是在抚摸亲密无间的情人。   但楼青晏知道,这时候的陆预很可怕,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可怕多了。   “陆预,你等等。”   “等等, 等什么?”陆预双眼眯成了缝, 看不清他的情绪, “瞧, 你想这样喊我陆预已经很久了吧?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想把燕王推上去很久了吧?”   “我……”   下一刻, 放在他脸侧的手突然提起了他的领子。   楼青晏表情狰狞:“你想干什么?”   陆预突然咧嘴笑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   他将他提到自己面前,两人的鼻尖微微触碰。   “我只是想让你尝尝,我被背叛后有多难受。”陆预的声音非常温柔,说的话却像个魔鬼,“你看,就像这样。”   楼青晏涨红了脸,感觉空气一点点失去。   陆预一把放开了他,一甩,人就倒在湿漉漉的地上。   楼青晏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因为气吸得急了,甚至将雨水呛进了嘴里。   陆预慢慢蹲了下来:“你装病暗中跟踪我的人已经多久了?是想要把天鹰符给燕王,你对我这哥哥可真的情真意切啊。”   “这天鹰符不是给燕王的。”楼青晏撑起身体,看向他,“我没和燕王结盟。”   “师兄啊师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和我说实话吗?”陆预的笑容消失了,“那你说,你拿天鹰符有什么用?你不是皇家的人,就算那只部队只听令于天鹰符,但没有皇家内部的消息,你和那支部队根本联络不上。”   我只是不能让你拿到天鹰符,不能让原著中的剧情重演而已。   话语卡在楼青晏的喉咙口,却根本没法吐露。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陆预站起了身子,眼神冰冷:“你还要装吗?怪不得二师叔看不出病灶,不过只是你的伪装而已。”   楼青晏眼睛一下子红了:“陆预你……咳,你好好说话。我没装。”   “可师兄,你告诉我,我该信你哪句话?”   陆预一把将楼青晏拎了起来,将人提到自己眼前:“从宫中宴请百官之后,你就变得很奇怪,我以为你是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可事情似乎更加复杂了。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楼青晏痛苦地眯起眼睛。   陆预突然伸手,要将他怀里的天鹰符夺过来。   “不行!”   楼青晏第一反应是伸手阻止陆预。   陆预没想到楼青晏的反应这么大,一愣,回过神后脸色更阴沉了。   “你对燕王的情谊还真是深沉啊。”   “我没有……啊!”   楼青晏本来还想无力地争辩,突然脸色惊变,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那块被两人争夺的天鹰符已经滚烫了。   而楼青晏一手捂住自己后颈,表情痛苦。   陆预的瞳孔紧缩了。   后院里很暗,乌云将月光掩蔽,只有那个隐隐发光的大鼎能将周围的一切照亮。   幽光下,楼青晏表情狰狞,黑色的诡异纹路以后颈为源,像蚂蚁群一样,蔓延开来,形成奇特的纹路,逐渐占领他的脖子、脸、躯干……   这样的场景,上次在河边也出现了。   陆预放开了他,怔怔地后退了一步。   他们身边的空气流动逐渐加快,像是被楼青晏吸入了一样。   楼青晏的表情松了开来,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麻木而无神。   他张开的手掌间,空气流转,逐渐形成一把长刀的样子。   陆预瞬间连通了许多事情。   “是天鹰符激活了这把妖刀……”   空气流动逐渐平息下来,楼青晏像个失去魂魄的傀儡,提着刀,眼神无法聚焦。   大雨仍在下,空气里潮湿的水汽仿佛可以让人窒息。   陆预知道,当楼青晏变成这个样子,他没有神智,一切都将失控。   但他竟然没有动,甚至没有将流露的气势收回一丝一毫。   失去神智的楼青晏挥刀向他劈来。   陆预侧身一躲,接着就是一个上步,直接逼近楼青晏身前。   他一把抵住楼青晏的肩,将他推到青铜巨鼎之上;“来啊,杀了我啊。”   楼青晏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愤怒地张嘴怒吼,想要再冲上来。   陆预却步步紧逼,继续将他抵在青铜巨鼎上。楼青晏的力气太大了,一手肘撞上陆预的胸口,陆预顿时嘴角淌下血痕。   然而,即使如此,陆预仍然红着眼睛,牢牢地将他抵在青铜鼎上,即便楼青晏的力气将他的全身都要震碎了,他都仿佛没有感受到点滴威胁。   陆预死命地按住楼青晏,把头凑近了:“我认命了,你根本对我没感情。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我不会放手的,就算是死,我都不会放手的。”   楼青晏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仍然像只凶兽一样嘶吼反抗。   陆预无法制止住暴走的楼青晏,终于,在长时间的对峙后,楼青晏一把将陆预推倒在地。   陆预倒下时咳出了一口血,下一秒,楼青晏怒吼着压在他身上,两手举刀,挥起。   陆预五官扭在一起,抬手捏住刀刃,手掌内侧的伤痕可怖,鲜血湍湍,沿着他的手腕慢慢流下,将两只手臂染得鲜红。   “你那么想我死。”陆预咧开嘴笑了,血从嘴角流到了锁骨间,“等你清醒了,看我死了,会很高兴吧。”   “可我不能死。”   “不论如何,我都无法看着你成为别人的人。”他的眼神发狠,双手颤抖着。   那刀锋似乎真的被撼动了,一寸寸地上移。   黑暗中,楼青晏的眼睛和上一次暴走出现了些许不同。   失去焦点的瞳仁微微变动,似乎在努力寻找集中的目标。   嗖——   破空的声音忽然响起。还没等陆预发觉周围的情况,楼青晏就被掀开了。   他更加愤怒了,起身想要继续挥刀。   陆预这才看清,来者是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紫色服装的人。   这两个人穿着长及脚踝的道服,头戴黑帽,脸上蒙着黑纱。   道士?   这两个人在楼青晏就要起身反击的时候忽然结印,念起了经文。   这一幕极度滑稽。楼青晏的刀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但他们只顾着念经,平静而镇定。   刀锋离其中一人的脸只有一寸之遥了!   两人的经文正好念完,手上符印一转——楼青晏像是被定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两人这才吐出一口血,身形虚脱了下来。   陆预艰难地起身:“你们是……”   两人微微回头,但没做停留,直接飞身消失了。   怪不对周围的暗卫都没动静。是被这两个人搞定了吗?   他们是谁?身上的这制服……属于何处?   他们,为什么能制止住楼青晏?   .   楼青晏这次失去身体控制权之后又到了一片空白的地方。   但这回系统死活没动静。   他在考虑从辅助面板中查找举报途径举报这个玩忽职守的系统。   一个人在空白的精神世界中遨游,各种思绪得以在他的头脑中盘旋。   陆预发觉了自己在骗他,但是误以为自己投了燕王的阵营。   那自己如何才能翻身?   更重要的是,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才会出现三军齐聚的情况?   楼青晏在头脑中演算了各种情况,到头来只能叹口气,无力地倒坐在白色的世界中。   和天斗,真的其乐无穷。   直到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也没能演算出来什么。   只能怀着一颗忐忑而恐惧的心,睁眼面对自己翻车后的世界。   他的眼皮缓缓翕动,在黑暗中度过许久时日的瞳孔慢慢接受了光线的刺激。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红色的光团……   红色?   楼青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还没看清楚周围,鼻尖就闻到了些许檀香。   那是陆预喜欢点的香,是他的味道。   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亮。   头顶上是大红色的纱帐。   不对吧……   这什么展开?   系统给他看的第一种结局里,两人的周围都是大红的纱帘、幔布。   不会我推算反了吧?难道没有截下才是第一种结局?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   下一秒,他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回,他们没用锁链阵对付他了,但他的四肢仍然都被固定在床上了。   固定他的是金色的链条,很细,和项链似的,但很明显是用特殊的方法制成的。楼青晏甚至感觉到这些链条对他浑身真气的限制要强于之前的铁链阵。   但让他恐慌的不是这些链条封印真气的能力,而是……   他们为什么将链条做成这副样子?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掉了,只剩下一件干净的衬衣。   他被安置在暖和、舒适的房间里,被褥软和,房间里优质的炭火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意。   然而,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布料都是大红色的,而且灯光昏暗,秘制的香料在一旁精致的镂空香炉里燃烧,流出丝丝幽香。   再配上这链条纤细却精致的样子,让人很难不想到历代皇帝深宫里那些难以启齿的爱好。   楼青晏早脑子咆哮:【怎么会这样!它不是说按照“没有截下”发展吗?!】   系统幽幽地说:【是啊,你没有截下。】   楼青晏:【没有截下的话,结果不是三军对峙吗?怎么会和第一种结局一样?】   系统暧昧一笑:【这不是和你原本的打算一样吗?你不是已经打算为了活命屈身于他吗?】   楼青晏:【现在情况能一样吗?之前的陆预是个谦谦君子,现在我翻车了,他丫的黑化了啊!我怎么敢继续走第一种结局?】   说不定第一种结局……他也保不下命来。   系统适时地安抚炸毛的他:【你仔细对比对比第一种结局的画面和这里,房间里的布置不一样。】   楼青晏这才放下心来,调出辅助面板,将第一种结局的画面和周围的布置仔细对比。   对比完,他舒了口气。   还好,虽然看上去相似,但不一样。   说明陆预,不一定会像第一种结局里一样对他动手。   然而,杀千刀的系统补充了一句:【虽然不是第一种结局,但……陆预说不定主意是一样的,嘿嘿,你看这房间里,一看就是在皇宫里,但一个下人都没有……如此隐秘,嘻嘻。】   楼青晏:【我要投诉你。】   系统:【亲亲,我们没有投诉渠道呢。对了,别屏蔽我,没用的。因为我要切断与你的联系了,我可不想直播间因为搞颜色被封第二次,么么哒~】   它在楼青晏暴怒前下线了。   楼青晏半靠在床上,呼吸逐渐加快。   他一动,就有肌肤会触碰到冰冷的锁链。   这种触感给了他很不好的感觉。   这些链条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制成的,即使被捂在被褥里却无法被温暖,一直这样冷冰冰的。   这让楼青晏尽力避免动作,以免再次在温暖中触碰到冰冷。   过了很久很久,一直没人来。   他终于厌乏了,撑起身子,闲来无事打量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大极了,家具和罗帐都是皇宫里的制式。   房间最深处是一张大床,床顶散下几重花样纹路不同的纱帐。两边墙上的烛光正好将床照亮。   纱帐都被束起了,床上的人在烛光的中央。   楼青晏等了很久,终于决定下床走走。然而,他的脚刚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就缩了回来。   他的身体在发抖。   楼青晏皱起了眉头。自己的身体真的虚弱到这样的地步了?是因为淋了雨,还是被伏矢接管身体后出现了后遗症?   突然,他听到了声音。   门外守着的下人们开始走动,有人要进来了。   楼青晏整个人顿时抽紧了,连忙倒下,装作昏迷。   一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楼青晏床前。   楼青晏背对着他,因为不安,睫毛微微颤动。   “别装了。这些日子装昏迷还不够?”   楼青晏有些尴尬地撑起身子,慢慢转了过去。   陆预穿着龙袍,从头到脚的形制都是最正式的。   他面无表情,话语中不带情绪。   之前那个软绵绵叫师兄的陆预不见了。   但楼青晏反而舒了口气。   他更怕陆预与自己之间距离太近,这样有距离感的陆预反而让他感到更安全。   楼青晏想开口说什么,但不知什么话语能在这样尴尬的场合里为他们开启一场正常的对话。   沉默蔓延在大红的房间里。   陆预突然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过去,一把抬起他的下巴。   楼青晏瞪大了眼睛。   他想干什么?刚才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怎么说变就变?   陆预撩开他两肩上的青丝,露出了脖颈。   “花纹没褪……”陆预的眼神一下变了,“你还没恢复神智吗?”   楼青晏一下想起。   自己曾经为了掩饰天牢里的举动,骗他说,自己身上花纹没褪的时候,虽然已经能开口说话,但神智仍然受妖刀控制。   而受妖刀控制的时候,会变得和天牢里一样。   楼青晏的脸一下就红了。   他当时要是知道自己会第二次暴走,第二次被绑,他就不会撒那样的谎。   但是要圆谎只能用第二谎言,真的装作神志不清。   不然的话,天牢里的事情就是他在有神智之下做的……陆预,他会当真。   黑化的陆预把天牢里的事情当真了。   后果不堪设想。   陆预话出口之后,楼青晏盘算的事情也一重又一重。他不知道,自己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双颊越来越红。   陆预拖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的脸色慢慢变化。   “还是这样的师兄好啊。不会藏匿心思,只能顺着我。”   楼青晏背后一惊,但不敢暴露出来自己的胆怯。   要装作神智不清,和天牢里一样……   陆预声音低沉,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师兄,你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   说着,他托住楼青晏的下巴,强迫他转头。   那里有面镜子。   镜子里的楼青晏美得妖冶。   他的样貌实在太好了,即使病重脸色苍白,也只能为自己的脸添上几分柔弱,两颊上飞起的红晕与苍白的嘴唇共存在同一张脸上,没有突兀感。   他脖颈上的黑色花纹还没完全褪去,隐隐约约蔓延到下颚线,为他添上几分威胁意,就像是深林中的花朵,用符号警示敌人。   可此时的他,脆弱得仿佛一捏即碎。这样的警示和威胁,凭白增添自己的诱惑。   楼青晏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喉结微微一动。   陆预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抵住他下巴的手慢慢抚上喉结。   楼青晏立马不动了。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显示得太过慌乱,戳破自己没有神智的谎言。   “师兄,你一直这样好不好?”   陆预的声音放轻了。   但这和他之前说话的感觉不同。   如果说,他之前是发自内心地依赖师兄;现在的他,像是在努力减轻自己的威胁感,以降低猎物的戒心,然后准备着捕杀目标。   楼青晏抬眼,对上他的眼睛,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我不是一直这个样子吗?”   陆预笑了。   楼青晏心里警铃大作。   不会吧……陆预他……   谁知陆预只是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接着就收回了手。   楼青晏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被绷带完完全全地裹住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失控的时候给陆预造成了什么,此时才仔细打量陆预。   陆预的双手都被绷带裹住了。穿得严整的龙袍领口,也有一点绷带因为他的动作露了出来。   楼青晏震惊于陆预的伤,表情不由得放松,将内心的震惊流露了出来。   趁着他没回过身,陆预凑了上去,尝到他的唇。   这次楼青晏没任何惊讶。他穿书前就是个工作狂,感情生活贫乏至极。   这似乎是他最熟悉的一对唇。   然而,陆预并没有局限于这个吻。   他逐渐移开,开始亲吻楼青晏的下巴,一边吻一边轻咬。   他逐渐经过下巴、下颚,到了喉结。   楼青晏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想要推开他。   “别动。别逼我。”陆预的声音沉得可怕。   楼青晏后背一僵,浑身凝固了。   终于,陆预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的时候,楼青晏有些震惊。   陆预的眼眶红了。   这不是泛狠的红,更像是……在藏着一腔快从胸口泛出来的悲伤。   陆预用被绷带团团绑住的手不在意地推开他,勾起嘴角,毫不在意地说:“带伤在身,不然你没这么好运。不过能解解渴也行。”   转身就走。   他语气里的淡漠像根针,在楼青晏心口刺了一下。   楼青晏下意识地抓住陆预宽大的袖袍。   陆预的背影顿住了。他非常慢地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冷冷打量他。   楼青晏的脸比刚才更红。   反正现在做什么,陆预都会觉得是因为那把刀干扰了神智。   楼青晏下了决心,一下跨下床,缠上了陆预。   他的双手微微拂过陆预发红的眼角。   “谢陛下。”   他闭上眼睛,沉醉地吻上陆预。   陆预没有动,任由着他吻,双眼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没有惊讶的波动。   房间里,只剩下楼青晏身上锁链互相碰撞的清脆声。   陆预身上的龙袍没有一丝杂乱,脊背挺直。   直至楼青晏吻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时,他才伸出手,环过楼青晏的背,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   然而,毅然地推开他,大步走出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楼青晏一人。   房间重新回到之前的寂寞中,烛光摇晃,将满屋的红色的明暗荡漾。   .   系统上线后和楼青晏讲了很多他失控后的事情。   楼青晏知道了那两个紫衣人的事情,也知道当时的陆预有多疯狂,而自己将他伤得如何深。   系统还和楼青晏说,紫衣人的符咒生效之后,他的刀重新回到了后颈的符号内,而天鹰符竟然和刀一起,同样寄宿进了他的身体。   系统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有个免死金牌。虽然不知道如何把天鹰符拿出来,但你现在本身也就能相当于天鹰符,他们不会动你。】   楼青晏听了之后却陷入了沉默。   【他把我这样养在宫里,是因为天鹰符吗?】   系统挠挠头:【你别多想,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毕竟被你伤了心,小狼狗发发狠太正常了。】   【他的冷漠劲有点可怕。】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别这样没精打采的啊!你现在明明是一手好牌!想想你自己的任务是什么?是篡位!你现在相当于行走的天鹰符,自带金身,如果和秘法部队联系上,甚至有可能翻盘啊!】   楼青晏:【可……】   系统:【你这个人难道这么恋爱脑吗?】   楼青晏咳了声:【你说的对,还是集中于任务上比较好。反正他只是个角色而已。】   系统:【这才对嘛!最近有事情要发生,你早早做准备。】   楼青晏这才想起来,按时间推算,陆预的生日快要到了。   接下来会有两个连起来的重大事件,一个是陆预的生日宴,而陆预生日宴后的第三天就是原定的第十一次祭祀。   虽然天鹰符已经现世,但这件事是绝密。陆预为了隐藏自己已经找到天鹰符、给别人致命一击,必然会让明面上的祭祀如期进行。   系统:【陆预的生日宴是明天。】   楼青晏:【可他又不会放我出去。】   系统:【这可不一定。按照礼制,皇帝诞辰上午,占星官需要进行盛大的占卜,为皇帝祈福。】   楼青晏苦笑:【我都这样了,他们早就换了占星官了吧。】   【可我觉得,陆预会想要你去。】   楼青晏陷入了沉默。   翌日早晨。   楼青晏坐在房间里。长长的金色链条从房间深处一路沿了出来,拖在地上。   【怎么还没消息。】   楼青晏等了很久。   房间里的窗户被厚实的窗帷遮住了。只有门纸透来的点点光亮能被用来判断时间。   窗外的光越来越亮,楼青晏慢慢走向门。   链条的长度正好,当他走到离门一臂之遥的地方,链条绷紧了。   楼青晏站在原地,伸手将门推开。   门外执勤的侍卫和宫人顿时警觉:“何事?”   楼青晏的睫毛垂着,将一切情绪隐藏住:“我是占星官,今日需要替皇上祈福。”   侍卫:“皇上已经任命了新的占星官,与你无关。”   “那你去通报皇上,”楼青晏抬眼,眼睛深邃,“楼青晏想为他祈福。”   侍卫一时踌躇。按照命令,他其实不用通传的。   但那一眼,看得他心慌。   他犹犹豫豫地走了:“这,这皇上不会答应的。”   “你且通传。”楼青晏笑得放肆。   .   皇帝生日宴的第一个环节就是祭祀祈福。   百官穿着朝服,严肃列队,按照礼仪完成了一系列祭祀活动。   最后,来到了祈福的环节。   然而,刚才主持祭祀的占星官不见了踪影。   群臣沉默,但眼神却都在飘,像是想要从其他人那儿解惑。   皇帝坐在主位上,面容严肃而冷峻。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在一片沉寂中,一对禁军从楼梯走了上来。   朝臣的疑惑更甚了。   最后,一个身着占星官朝服的人,被禁军簇拥着走了上来。   “他是谁?”   “怎么有两个占星官?”   “为什么禁军也上来了?”   从前的巫相一直带着面具,而楼青晏的真容没有几人看过。   而见过楼青晏真容的李闻、吕进等人表情变得极为惊恐。   楼青晏脸上病气未消,表情却很舒展,一双丹凤眼迎着阳光微微眯起。   他行了礼。   陆预面无表情。   楼青晏慢慢走上台,从一边的架子上拿起祈福的铃铛。   铛——   铃铛上的丝带在空气中晃出虚影。   铛——铛——   铃铛正对太阳,碰出清脆的响声。   铛——铛——铛——   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握住铃,两手对合。铃铛在修长的手指间摇晃不断。   楼青晏最后转回了身,正对陆预。   他站得笔直,没有一点病人该有的颓唐。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将这张脸上的笑意盈盈照得温暖无边。   楼青晏抬眼,目光穿过殿前广场的群官,落到陆预那张冰冷严肃的脸上。   他笑得灿烂无邪,似乎没有被陆预脸上的冷漠折没分毫。   朝臣乌压压地拜了下去。   天空中没有云朵。空气都被炙烤出夏天的味道,与大殿屋檐上的积雪形成了诡异的对照。   时间被拉慢了。   明明殿前广场上有几百、上千人,但面南而坐的只有陆预一人,面北而立的只有楼青晏一人。   他们的目光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碰撞。   慢慢地,楼青晏将铃铛举过头顶,维持这个姿势慢慢跪了下来,和所有朝臣一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前广场上,所有人整齐划一地说。   陆预盯着那个穿着占星服的身影,看着他慢慢跪下,看着他慢慢低头,看着他和朝臣说着一样的话。   “祈福毕——”钦差太监吊着嗓子。   朝臣这才起身。   但还没人站稳,陆预突然拂袖而去。   底下的所有人都有些慌乱。   “皇上这是……”   祭台上,楼青晏起身,低眼,温顺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钦差太监何等人精,只慌乱了一息,立刻明白过来。   “宴会始,百官入席——”   朝臣们在组织下进入殿内。   天子诞辰,天下来贺。   宴会很顺利。   陆预在主位上该笑的时候笑,该严肃的时候严肃。   随着气氛浓烈,他脸上的愉悦也越来越浓。   但他们都看不出,他眼里的古井,从始至终波澜不惊。   时间流转,一切按照流程圆满进行了。   陆预先离场,在宫人的簇拥下向寝宫走去。   入夜之后凉多了,出门的一瞬间,冷风将他脸上的酒气吹散。   大太监连忙凑近,将仪仗凑得更近,替陆预遮挡风寒。   陆预突然停下脚步:“张德。”   大太监:“老奴在。”   陆预说:“去荷懿堂。”   大太监张德有些犹豫:“皇上是想……去看那位?”   “不然呢。”陆预脸上划过一点不耐烦。   张德一拍腿:“瞧老奴这记性,忘了提醒陛下。楼先生现在还在天音阁呢。”   “他去天音阁干什么?”   张德:“皇上,您诞辰这天占星官在祈福完毕后,会到天音阁替皇家演道、念经直至深夜。”   “瞧朕这记性,”陆预长吐一口气,“不对,怎么是他去的?新占星官呢?”   “楼先生说,白天是他替您祈福的,理应由他完成后面的工作。禁军都在天音阁周围候着呢,不会有事的。”   陆预沉默了一会儿。   张德试探地说:“皇上,咱……回宫吗?”   陆预转身就走:“去天音阁。”   .   天音阁是皇宫中初了正殿最高的地方,处于皇宫的东南角,四处没有其他建筑。   天音阁正厅中,楼青晏立于编钟龟甲之中。   他的脚下是一整个用天雷藤汁水绘成的阵法。头顶,是从天窗洒下的明媚月光。   月光如水,将他浸没。   他本来双手合十,闭眼静静立于阵法中央。   突然,他眼睛一睁,很快转头。   “谁?”   “是朕。”陆预进来,“时间已经到了,不用念了。楼先生还是先回宫才好。今天的事,朕会给你记上一功的。”   楼青晏转身,行了礼,笑道:“罪臣不敢当。”   “不用这样自称,你连臣都不是。”陆预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吩咐下人都出去了。   陆预转头接着说:“楼青晏在名义上,死在下玄元山的路上。”   楼青晏脸色没有变,仍然谦虚地笑:“斗胆请问,青晏自称什么为好?草民……”   他抬起头,脸上没半点不自在:“还是‘奴’?”   “楼青晏,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此言一出,天音阁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楼青晏脸上卑微谄媚的笑容收了起来。   陆预绷了一天的脸终于裂开了缝,将他内里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流了出来。   明明之前,他将自己完全地展露在楼青晏面前,楼青晏希望他能收敛一些,保持一定距离;此时流露出来的一点点情绪却让楼青晏感到珍惜。   楼青晏光着脚,一步步踩在天雷藤汁液上,走到陆预面前,屈膝:“我只是想告诉陛下,我没有异心。我只愿陛下安康,天下和平。”   “你这个时候说这话,你觉得朕会信吗?”   楼青晏自嘲似的笑了:“我知道,陛下不会信的。我只求心安。”   陆预冷哼了一声。突然,他眼神一凝。   他一把拉过楼青晏,让他坐在进门处的低台上。   “你怎么赤脚?”   “祭祀过程中不能穿鞋。我从白天开始就是赤脚的。”楼青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朕……让太医看过了,你的确病重。”陆预一开始说得很急切,但越到后来,语速越慢,“十二月,你就这样乱跑,不怕病更重,丧了命!”   他说完后,楼青晏没回答。   他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非常晶莹。他这张看上去就妖媚邪气的脸,此时却显得有几分清纯天真。   空气的沉默中,陆预清了清嗓子。   他突然起身,像是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多嘴。   他们现在的关系这样。他不该这样关切的。   他关切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人干什么?   说不定现在正等着他入套呢!   想着,陆预慢慢转身,不去看楼青晏,后退了两步。   楼青晏见他退远,满不在乎地从低台上跳下来,落到冰冷的地上。   “你!”   陆预一察觉他又光脚踩到地上就感到一阵烦躁。   情绪上来后的冲动掩盖了各种复杂的思绪和考量。   他脸上的矜持一扫而光,气急败坏转身,将楼青晏拎到地台上坐好。   或许是天音阁透风性太好,让陆预感到了十二月的寒冷,以至于看楼青晏露着的脚都十分不顺眼。   他左看右看,叹了一声,将正装外面披的厚貂皮脱了下来。   楼青晏:“?”   “别动。”陆预弯腰,一把将他的脚拎了起来,用貂皮裹好。   楼青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陆预想要拯救一下自己的气场,底气不足地说:“你别多想。”   楼青晏笑了起来。他动了动脚趾,冻得没有知觉的脚趾蹭在毛茸茸的皮草上,心里暖暖的。   陆预:“都说了,叫你别多想!朕就是看不惯有人这样冰天雪地赤着脚!”   “好,好。”楼青晏顺着他,应了两声,像是在哄小朋友。   “你!”陆预气得别过脸去。   楼青晏伸出手,牵过他的手,拂过绷带:“对不起。伤还好吗?”   “与你无关!”   手却没有缩回去。   楼青晏对上皇帝欲盖弥彰的眼睛,表情柔和。   他又拉过皇帝垂着的另一只手,将两只手并在一起,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他的双手。   陆预侧过的脸绷得僵硬,睫毛却微微翕动。   “陛下,怎样才能信我?”   月光下,美人执手,波光脉脉。 第26章   【这小崽子发什么疯?】   楼青晏坐到凳子上, 一手抓住自己额前的头发, 一脸不可置信。   系统:【他有包袱,怕这样面对你, 把持不住。】   楼青晏闭上眼睛, 无语凝噎:【那他就直接出去叫禁军把我弄回来?还让他们把我抬回来,不让我脚着地?】   系统:【虽然你被抬回来的样子像极了妃子裹着被子被送去侍寝,但小皇帝本身还是因为心疼你嘛……诶,你别砸东西呀。】   楼青晏放下手中的茶壶, 长出了两口气,最后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咕隆咕隆地喝了下去。   系统:【他要是看你喝凉水估计又要炸, 你心疼心疼自己的身子有那么难吗?】   楼青晏愤愤地说:【反正又不是我的身体,只要任务持续下去,不论怎样剧情都不会让我死, 不是吗?】   系统无言,过了很久才说:【这么说也没错。】   楼青晏的牙齿咬得很紧,眼神发着狠劲:【我都这样了,他还没动心?】   系统:【别妄自菲薄,你色|诱得很成功, 小皇帝的心已经乱了。】   楼青晏啧了声, 抬起头, 将帽子拿下, 青丝随着帽子脱下而散落一肩。   他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不送波自含情, 五官深邃却不凌厉,线条流畅。   系统挠挠头:【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你用这张脸用得挺熟练呀。】   楼青晏:【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我的脸吗?】   系统也疑惑了:【对,唉,准确说,这是巫相的脸。】   楼青晏皱起眉头:【难道不是和名字一样,我穿越过来之后用我的脸替代原主的脸吗?】   系统这才明白:【没有的事!我根本没把脸替换掉!你是说……这是你原来的脸吗?】   系统的机械声有些发抖。楼青晏的心里也在打颤。   “怎么回事?”楼青晏慢慢伸手,碰上自己的脸。   陆预认得这张脸,但这张脸是楼青晏真正的脸,不是原主的。   楼青晏头脑中突然浮现过一连串的画面。   “还是这副脸!和当年一模一样!”   “忽然有一天,你就戒酒了。”   “你忽然变得又和当年一样了。”   他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脊背发凉。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楼青晏厉呵:“谁?”   门开了,大太监张德在门外。   楼青晏认出他是陆预身边的贴身太监:“公公有何事?”   张德笑了笑:“楼先生,皇上特地让老奴来和您说一声,刚才他情急之下才下命令将您送回荷懿堂。您可别生气。”   “我怎么能生皇上的气?”   张德脸色未变,舒了口气:“楼先生,还有一件事。”   “什么?”   “今日是皇上诞辰,按照惯例,今日群宴百官之后,明日中午会有皇家家宴。皇上的意思啊,是让您明儿中午也出席。”   “我?”楼青晏这才露出惊讶的表情,“皇家家宴,我用什么身份出席?”   张德讳莫如深地一低头,说:“皇上说了,明日您去了便知。”   说吧,他行了个礼,关上门慢慢离开了。   楼青晏坐在屋内,身边红烛摇动,在他侧脸映出光晕。   系统:【对吧,我就说小狼狗心思已经乱了。】   楼青晏没说话。   系统:【你在想些什么呢?】   【我一直没把这具身体当回事,也没把周围的人当回事。我一直觉得他们是虚幻的,不真实的。但,如果和我想得不一样,那该怎么办?】   系统:【我觉得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你是不是忘了和别人约好的事情?】   楼青晏皱眉:【什么?】   系统:【你不是和燕王约好在陆预生日的时候交换情报吗?他在京城内,明天也会去家宴。】   楼青晏恍然大悟,接着拍了下大腿:【我怎么把他忘掉了!】   .   翌日。   张德早早地来了荷懿堂。他带来了一群宫人,帮楼青晏梳洗穿衣。   时辰差不多了,张德带着他弯弯绕绕,最后到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偏殿,让他在这里等着。   楼青晏悄悄问张德:“张公公,我要在这里等到何时?”   张德摇摇头:“这老奴可说不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请楼先生的。老奴先行告退。”   说完,他领着一行人退出偏殿。   突然,张德停在门口,嘱咐楼青晏:“昨日群宴百官,月国和荣国的使团也到了。两国使臣今日有事要再进宫城。楼先生可千万别随意走动,目前形势特殊,可千万勿与使团有不必要的接触。”   “谢公公提醒。”   所有人退出偏殿,将门合上了。   楼青晏坐下,手指在茶桌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似乎将头脑中一轮一轮的思考敲打了出来。   就现在而言,燕王还不知道天鹰符已经现世。真正的天鹰符已经存入楼青晏的身体,因此告诉他真正的位置也无妨。   现在担心的,是燕王提出下一步的合作动向。   他若果断拒绝燕王,势必要面对他的报复,而现在陆预也不信他,他若被两边都针对,形势就会非常被动。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息。   “哪儿烧焦了?”   他左右转头,却并不能找到烟味的来源。   他尝试推门招呼门前值班的宫人,但没人理他。   该不会是宫殿着火了吧?   楼青晏皱起眉头在宫殿里转了转,最后发现绕过屏风是扇开着的门,门外是一条步廊,可以连通到另一方向的偏殿。   张公公的不要随意走动的嘱咐在耳边,楼青晏非常谨慎,没有选择直接出去。   然而,他在偏殿里等了很长时间,即没人来请他,也没有任何人对他的招呼有反应。   焦糊的味道越来越浓,仿佛很快就要烧到这座偏殿了。   楼青晏左看右看。这里没有别的去处,大门推不开,只能走屏风后面的门。   他沿着门后的步廊一直走到另一边的偏殿。   他推开门,小心地探进头去:“这里有人吗?”   没人应他。   另一边的偏殿和之前那座偏殿的布置一模一样,但是门窗都封得十分严实,也没有点蜡烛,显得非常黑。   外面的阳光穿透门纸,将室内的轮廓隐约照亮。   楼青晏眯起眼睛,再喊了一声:“这里有人吗?”   没人应他。   他走进这座偏殿的时候,周围焦糊的味道一扫而空,仿佛这个房间与别的地方有着天然的结界分别。   前脚踏入房间,身后的门突然自顾自地关上了。   楼青晏脸色顿变,往回跨步,想要拉住门,但是失败了。   “好久不见。”   楼青晏猛然回头。   刚才还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凭空出现在刚才他确认无物的地方。   楼青晏的瞳孔缩紧。   这个人的身形与他极为相似。   更重要的是,他带着一张面具。   “你是谁?”   那人摇摇头,慢慢走近他:“你之后会知道的。”   他脸上的面具花纹很奇怪。   这花纹与楼青晏原身面具的花纹有相近的地方,但是不尽相同。   楼青晏甚至感觉。   这个人在模仿原身。   对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一条花纹鲜艳的毒蛇在吐着信子似的。   “我本来今天不该出现的。但我实在太想念你了,忍不住来看看。”   他口中的“想念”似乎和“恨”字有着一样的重音,从那对刻薄的嘴唇中挤出来,带着让人不舒服的音调。   楼青晏冷眼看着他:“我和你认识吗?”   “天哪,我太伤心了。你竟然不记得我了。”那人捂住心口,非常戏剧性地摇摇头,“所以啊,我要来提醒提醒你,我的存在。”   他突然停止了伤心的表演,立起腰:“作为礼物,我给你个建议吧。”   “哦?这么好心?”楼青晏挑眉,“这就是你把我弄进这个房间的原因?”   那人轻笑了声,将字句一字一顿地吐出:“人生来是不平等的,上天偏心于某人,是否能成为幸运儿纯靠巧合;而人活着,要遇到的巧合不止一个。”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楼青晏说,“有必要为了这句话装神弄鬼吗?”   那人微微欠身:“这是我们开战前最后的见面了。这句话就是我的礼物。”   他哈哈一笑。   .   “楼大人,楼大人,您快醒醒!”   楼青晏惊醒。   身边是两个小太监。   他们看到楼青晏醒了之后松了口气:“楼大人,陛下请您入席。”   楼青晏有些糊涂地揉了揉眼睛:“我怎么了?”   “您在偏殿里睡着了。”   睡着了?   难道刚才的事情只是自己的梦?   他发现,自己仍在一开始的偏殿,头枕着肘,肘靠着茶桌。周围空气干净,没有味道。   楼青晏连忙起来,眉头微蹙。小太监就在身边候着,他也不能为难他们当差的,只能起身,跟着他们走。   “对了,这里可以通向另外一边的偏殿吗?”   小太监低头回道:“回先生,要去另一边的偏殿,得从殿外绕着过去。从屋内是无法过去的。”   楼青晏哦了声。果然,刚才只是一场梦。   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将手掌凑近了,仔细闻闻。   手掌上有焦糊的味道,和梦里一样。   后背顿时冒出了一层汗珠。   【系统,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十分快就回了他:【我刚才怎样都和你连接不上!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你是遇到什么奇怪奇怪的事情了吗?】   楼青晏想了想,也不知从何说起:【没,也没有。】   他们在头脑里说话的空档儿,楼青晏人已经走到了宴会厅。   皇帝家宴和正式的宴会不同,座位设得密了些,也多了些女眷。   陆预的位置旁边平着设了一张桌子。这个位子属于他嫡母,当朝太后,前朝皇后。   他杀兄登基后,并没有动太后。他没有生母,太后名义上是亡帝的母亲,也是他的母亲。   而这位太后同样也不是亡帝的生母,而是亡帝生母死后被扶上后位的。   她老人家一直念经修身,陆预也就看在忠孝仁义的份上没有动她。   太后这边下座均是女眷,包括太妃、公主、命妇等人;皇帝这边下座均是男子。男女两边隔着纱帘。   楼青晏是最后被带上来的,所有人都已入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脸上。   楼青晏并不知道皇帝此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里不由忐忑。   他跟着太监走入男子席。   一路上,他的余光落到这些男子的脸上。   辅助面板替他将一张张脸和名字对应上。   对着对着,他的瞳孔紧缩。   一个人坐在男子席中低着头,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然而,他带着面具。   梦中那个人的面具。   楼青晏连忙在辅助面板中调出这个人的信息。   【方龄:月国国师,随使团出使夏国。本身母族方家与太后是姻亲,受太后之邀参与家宴。】   国师?   而这面具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年头没有产权保护法,随意山寨拷贝了?   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他,却会梦见?   突然,走在楼青晏面前的小太监停了下来。   楼青晏一下子回过神来,停住了脚步。   他这才发觉了不对劲。   即使是皇帝家宴,座次都是有严格的等级安排的,越往里等级越高。   而他一路被带到最里面了!   他停在了主位之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青晏仓皇抬眼。   陆预在主位上,严肃地看着他。   楼青晏连忙行礼。   陆预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楼青晏身旁将他扶了起来。   “今日家宴,朕也想介绍一人。”   楼青晏满脸疑问。   陆预离他很近,楼青晏小声地磨着牙齿:“陛下到底要干什么?”   陆预同样用气声回他:“你不是想知道,怎样我才能信任你吗?”   楼青晏:“?”   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陆预扶着楼青晏的肩膀,连着他一起转向了太后:“母后,您催朕选秀好几次,都被朕拒绝了。朕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   楼青晏好像知道他要搞什么骚东西了。   浏览群书、通览各剧的现代人表示,他承受得住。   太后的酒杯停在半空中:“皇帝的意思是……”   “朕心悦他,要给他位分。” 第27章   太后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老人家愣住了, 回过神来向陆预再确认了一次:“皇帝, 心悦他?”   “是。”   “可他是男子。”   陆预理所当然地说:“男子又何妨,朕心悦的是他这个人, 是他内里的存在。”   陆预登基以来, 虽说手段凌厉,但是并不独断横行,最重规矩和礼仪。   他们从没见陆预这样过。下面的酒桌间窸窸窣窣,一时间讨论纷起。   “这人是谁啊?”   “没想到陛下竟有龙阳之好。”   “原来前几次二哥给陛下送美人结果被打发回来, 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太后咳了声。下面顿时雅雀无声。   太后抬起头,对上陆预的眼睛:“皇帝,你可想好了。”   “自然。”陆预的眼神没有躲闪, 直直对上太后。   太后将茶杯放下,眼神垂下。   “皇帝喜欢就好。”   底下一片哗然。   太后厉声呵斥:“安静!”   她转头看向陆预:“哀家知道,皇帝自有主张, 但……皇帝,现在还太早啊。”   楼青晏在一旁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   太后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做好自己的角色就好,当个象征物, 和陆预互相彬彬有礼地上演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 自己也就能尊享天下独一份尊贵颐享天年的权力。她必不能逾越, 不能真把自己当做陆预的母亲, 做出过多的干预。   陆预有自己的主张是迟早的事情, 他现在被束缚住, 不过是因为皇位不稳,不能将自己的爪牙伸得太出来,以免吓到那些人,把他们逼得太急了。   太后的意思是,陆预本可以再藏一藏自己的锋芒的,等一切稳定下来再将自己的权力和专断显露出来。   但陆预现在为了他,提早了自己的计划。   楼青晏心里泛起了酸酸的感觉。   他隐约察觉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不止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而已,内心深处隐秘的地方有一条羁绊,将他的心从天上系到了某处。   陆预淡淡地回太后:“朕自有决断。”   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问:“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好多过问。不过,皇帝不将此人为大家介绍一下吗?”   陆预转向了席下坐着的皇家子弟,一手揽过楼青晏的腰:“他姓楼,出身玄元。”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楼?这个姓可太吓人了。”   “出身玄元?那不也是和巫相一样吗?”   “他该不会就是……”   “别那么吓人啊,巫相是跟着前掌门姓的楼,我觉得他是前掌门的亲戚。”   这些话语虽然小声,但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楼青晏余光瞟了一眼陆预,发现他面不改色。   陆预注意到楼青晏的目光,手上微微一用力,正好掐在楼青晏的腰窝里,让一阵酥痒从尾椎骨直通天灵盖。   楼青晏绷直了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陆预就开口了。   “他是从潜龙时期一直伴驾的人。”   下面的所有人脸色更加恐怖了。   但是,下面的话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让他们的心也放了下来。   “朕完全信任他,他值得信任。因为他是这世上为了朕付出最多的人。”   楼青晏忽然察觉到席间的一双眼神变了。   陆预勾起嘴角:“他曾经承受了各种错责,隐藏身份替朕做情报工作,身处险境。他面对各方威胁和诱惑,始终忠于朕。朕曾为了不让他暴露而冷落了他,但如今,朕不愿再让他伤心,因此今日在皇家子弟面前承认他,给他位分。”   一双筷子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格外突兀。   寂静中,所有人都被这声响吸引了注意。   燕王尴尬地拾起筷子,装作无事,但他额角皱起的青筋是骗不了人的。   陆预今天的目的是让燕王以为,楼青晏一直是他的人,而燕王才是被楼青晏骗了的人!   楼青晏势单力薄,无法直接拒绝燕王,那陆预就替他开口!   不论楼青晏是否愿意,陆预都要在他和燕王之间设下间隙,将楼青晏画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不论怎样,从今之后,楼青晏除了站在他身边,别无选择。   他们身后的太后慢慢开口:“各位听到了吗?皇帝表态够清楚了。”   所有人回过神来,纷纷起身,走到桌前,行礼:“恭贺陛下!”   太后问道:“皇帝,那你打算给他什么名分?”   “朕只有一人,自然为后。”   太后这才脸色惊变。   她以为皇帝爱男子便罢了,多收些妃子,总是能开枝散叶的。因此她不多嘴。   但此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你是皇帝。”   必须要保留皇家血脉延续。   “朕意已决。”陆预眯起了眼睛。   太后深喘了两口气:“好,好,哀家不多过问。但皇帝,仍是那句话,如今仍是太早了。待天下太平,皇帝要怎样,自然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如今你做出这样的大动作,是置自己,是置大夏于险地!”   一个无后的皇帝,会成为所有人的目标。所有人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他拉下来。   陆预没有说话。   太后:“哀家不是要插手皇帝的事务,只是这事还是再缓缓吧,待天下太平再提吧!”   拖得时间长了,事情总有转机。   陆预顿了顿,点头:“待边境纷争平,国内风调雨顺,朕便行大礼。”   .   宴散场。   “燕王,您瞧,我之前和您说了您还不信。如今不是成真了?要我说啊,燕王早和我联手该多好啊,他楼青晏能演算出来的东西,我也可以。”   走在出宫道路上的燕王被人叫住了。   燕王转身。   带着面具的方龄抱着手臂,靠在宫墙上,歪头看着他。   燕王声音低沉:“那又怎样,你能赢过楼青晏吗?听闻你戴面具是因为面容被烧,狰狞无比,怕惊了圣驾。本王觉着,只是为了模仿楼青晏捏造了个理由吧。”   方龄没有生气,慢慢走向燕王。   燕王有些警备,向四周张望,忽然发现,旁边跟着的宫人不知何时全部倒地不醒了。   方龄走到他跟前,若无其事地牵起燕王的手,看了眼他的手相:“啧。”   燕王皱眉,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方龄眼睛眯了起来,笑得很灿烂:“这样吧,给燕王个试用机会,您尝试了,再拒绝不迟。”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香囊,随意地丢给燕王。   燕王本来不屑,但不自主地接住了香囊,手慢慢攥紧了。   方龄突然沉下来,眼神严肃,声音一扫轻浮意,低沉而凶狠。   “不过,燕王以后可不要再说我学那该死的姓楼的了,不然,我生起气来可是不认人的。”   他说完,又变成了笑眼,挥了挥手,跳上宫墙,像是出入自家一样随意。   .   皇帝早早下了宴,被楼青晏拉着到后殿。   陆预遣散了下人。   这时候遣散下人和之前可不一样。陆预刚刚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他对楼青晏那点心思,两人再独处一室,总会让外面所有人都觉得,两人在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诶,你别让他们出去!”   然而楼青晏的话并没有用。最后出去的宫女替他们合上了门。   房间内只点着两支蜡烛和一个香炉,虽然天光明亮,但屋内的阴影仍占了大半。   楼青晏气得转头看向陆预。   陆预站在阴影里轻笑,慢慢走近了他,两手环住,将他抵在宽大的案桌上。   陆预凑得太近了,楼青晏为了保持距离,不自觉地向后仰。   “都亲过那么多次了,师兄怎么还这么害羞。”   楼青晏的耳根泛上粉红色:“你在说些什么浑话?之前不还装着严肃吗?”   陆预挑眉:“朕是觉着,还是严肃着较好。看着严肃,师兄就不会把朕当个孩子耍了。”   楼青晏心下一空。   这小崽子其实气还没消的吧。   陆预突然叹了口气,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   楼青晏吃痒,第一反应是想要把他推开。   “朕全当师兄之前的事情是有苦衷的,”他的声音在楼青晏耳旁,“你说不出的话,朕替你说,替你解决。这样,谁都不能打你的主意了。可好?”   楼青晏想要推开他的手停在半空。   陆预抬起头盯着他,不像曾经那样笑着对他说话,而是严肃地盯着他的双眼。   楼青晏有些恍惚。   少年天子,曾经在他面前只是个少年,此时却不再只是个少年。   陆预的棱角早就分明了,脸上那仅存的柔和也被他凌厉的眼神掩盖。   “回答我,你从今往后和他们一刀两断。”   楼青晏咽了口唾沫:“好。”   虽然,他本就不想和藩王扯上关系,他想做的,是一个人搞事夺权。   但此时,小皇帝明显在意的不是这些。   他在意的,与其说是楼青晏和那些觊觎他皇位的人联系,不如说是楼青晏与其他男人有了他不知道的私密联系。   陆预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凑了过去。   楼青晏本以为他要吻自己,但是陆预却并没有吻上来。   陆预用自己的鬓角不停地蹭楼青晏的鬓角。   他的动作亲昵而带着占有和威胁,像是一只大狼狗努力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气味一样。头发摩擦的沙沙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楼青晏被他的动作弄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再等等,等朕处理了那几个亲王,等朕将边疆平定下来。”陆预停了下来,两人的鬓角仍紧紧相贴,“到那时候,朕领你登上宝座,无人能质疑。”   明明楼青晏求的不是这些,在意的也不是这些,这些事情甚至可能砸以后成为他完成任务的心魔,但他此时整个人却暖暖的。   “好。”   楼青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将陆预推开。   陆预有些疑惑。   楼青晏抓过他的双手,非常正经严肃地盯着他的双眼:“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   “现在,”楼青晏一字一顿,非常坦然地说,“燕王在西宫门等我。他要从我这里得到天鹰符的位置。现在去,可以直接抓现行。” 第28章   陆预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着。   他听到楼青晏这样坦诚的话语有些吃惊:“你这样直接说出来了?”   楼青晏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今天, 谢谢你了。我本来也想和燕王断绝联系, 但身不由己。”   陆预低下头,眼神躲闪。   “怎么了?”   陆预抬眼看他, 笑容有些仓皇:“朕其实一直都不了解你。对你在想什么, 怕什么,要什么,全然不知。”   他又凑过来,把楼青晏拥进怀里, 把自己的脸埋在楼青晏的颈窝里蹭蹭。   楼青晏被蹭得痒了,笑着要推开他。   陆预的声音沉沉的,带着命令式的语气:“不许动。”   楼青晏推的手停在他的肩头。   陆预一只手揽着他的腰, 另一只手环过他单薄的身体抓住他的后脖颈,这样将他固定住。   楼青晏本来就被陆预逼到桌前,这样一来更加无路可退。   楼青晏的心跳疯了似的。在如此静谧的环境里, 他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轰鸣,大声得要将他的耳膜震破,甚至盖过了陆预在他耳边的呼吸声。   他的脸通红了,一方面是因为陆预的动作,另一方面是因为陆预也能感受到他慌乱的心跳。   系统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关了直播间。你们随意。】   陆预在他耳侧蹭了很久。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像是一只大狼狗在标记自己的所有物。   过了一会儿, 陆预的脸离开了楼青晏的下颚、锁骨, 他粗重的呼吸喷在楼青晏的脸上。   楼青晏抬眼, 正对上陆预的眼睛。   “你……”   突然, 陆预一本正经地放开楼青晏。   楼青晏:“?”   陆预板起自己已经崩得一塌糊涂的脸, 努力做出一副正经人的样子。   “朕没忘记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但朕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如果之前你做出一副愿意的样子是为了获取朕的信任,以达成什么目的,那现在,你可以直说,朕会帮你,不用你勉强装作接受朕的样子。”   楼青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睛渐渐瞪大了。   陆预退了一步,咳了声,撇开头:“小师弟是没办法帮你的,而皇帝可以。朕可以慢慢来,你不用勉强。”   “唉,不是……”   陆预转身就走:“朕要亲自去西宫门了。”   留下楼青晏一个人在后殿里干瞪眼。   系统:【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其实也在期待吧?陆预这个脑回路,简直了。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空虚寂寞?哈哈哈哈。】   楼青晏冷哼一声:【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系统:【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卧槽,我直播间怎么又被封了?我及时关了啊!让我看看,关之前播出了少儿不宜的内容……喂,脖子以上啊,哪里少儿不宜了?超管你要不要这样锁我!】   楼青晏露出了大仇已报的笑容。   忽然,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进,刮在他身上,有些凉。   陆预的体温还残留在他的身上。   楼青晏抱住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冷战。   .   楼青晏回了荷懿堂,和宫人打了个招呼,自有人会去通报陆预。   他现在的待遇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在他的要求下,荷懿堂内没有宫人伺候,但也有太监和宫女候在门外,随时听从吩咐。这些宫人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警觉变为了恭敬。   楼青晏让人煮了壶热茶。他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坐在一旁的坐榻上等陆预的消息。   他仔细分析了局势。他的终极目标是篡位,但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需要一步步来,至少要让自己的处境变好,才有接触更多人、寻求帮手的可能性。   而目前最紧要的,就是系统给他的两幅画面。   当时系统和他说的是,截或不截对应的是“结果”,而不是“结局”。   所以,那两幅画面并不是他的最终结局,更多的是阶段性的结果。   如果两幅画面对应的结果是发生在差不多的时间点上的,那么离现在并不远。因为第二幅画面上的三军对峙发生的时间点,正是原著中的小高潮,在那个时间点上,燕王逼宫、楼青晏里应外合最终两人落败。   而原著中,这个事件是在一个月后发生的。   楼青晏现在担心,如果这个预言结果和自己猜的一样,“没有截下天鹰符”和“三军对峙”相对应。那就说明,剧情线会自行收束,发生很多他不希望出现的事情,让剧情发展到那一步。   想着,他将茶杯握得越来越紧。   所以他选择将燕王今日会出现在西宫门告诉给陆预。如果陆预早点对燕王动手,让燕王撑不到一个月,那三军对峙就不会出现。   虽然,楼青晏明白,剧情线自行收束的能力非常强,想要逃出注定的命运非常难,但是他仍然不会放弃尝试。   他穿越过来之后,一直反抗注定下天牢的命运,即使失败了,也没有挫杀他反抗的欲望。   “至死方休……”楼青晏闭着眼睛,轻轻念着。   他想到刚认识陆预的时候,自己没心没肺地拉着他泡温泉,当时陆预对他说了“至死方休”,然后,这四个字就刻进了他的脑海。   他记不得那天温泉的温度,但少年的热意却牢牢印在他脑海中。   想着想着,楼青晏的脸上慢慢浮起红晕。   当时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呢,拉着人家泡澡这种事情,多羞啊,怎么做得出来啊。   突然,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像是一大群宫人在移动。   “陆预截到人了?这么快?”楼青晏清醒过来,皱起眉头。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去西宫门打一个来回应该不会这么快才对。   砰——   门开了。   楼青晏的脸色变了,茶杯摔到了地上。   他猛地站了起来:“怎么是你!”   燕王面色阴沉,站在门外,哼了一声。   “宫人呢?快去通报!”   燕王阴恻恻地说:“别费劲了。宫人们都退下了,本王用你的名义下的令,让他们去找我的好皇帝弟弟。”   楼青晏盯着他:“你要神不知鬼不觉到荷懿堂恐怕要花好大劲,这样过来,恐怕图谋的不小吧?”   燕王:“本王图谋的不少,你图谋的难道就少了?你之前让人给我送信,说是在西宫门外交接。如果本王现在听了你的话,现在早就在西宫门外束手就擒了吗?”   “燕王守好本分,这皇宫随你出入;你就算到西宫门,没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被搜出来,自然无人会对你不利。”   “瞧你这嘴,多会说话。”燕王脸色阴沉,冷笑一声,慢慢走近,“多会说啊,把皇帝的魂灵儿都勾走了。没想到啊,巫相,你除了占卜之外,以色侍人的功夫也够深厚啊。”   楼青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脚腕上封印真气的脚链没摘掉。本以为宫里面绝对安全,就算没真气也不打紧,没想到燕王竟有本事将他身边所有人都调走。   “你想要什么?”   “我之前想要的是天鹰符的位置。”燕王说,“你让人告诉我,给了皇帝假地址。现在看来,你给皇帝的是真的,而一开始打算给我的,才是假的吧。”   楼青晏脸色未变,非常坦诚地承认:“是,我早就不想和你合作了。既然你知道,来找我作何?”   燕王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知道,第十次祭祀前,本王为何要亲自来找你,而不是托人传信吗?”   楼青晏突然抬眼。   “因为,本王得不到的,也不能给皇帝。皇帝让本王不能信任你,那么本王也要皇帝不信任你。”燕王狂妄地笑了起来,“你记得皇帝当时的表情吗?啧,多恐怖不是吗?像是有人玷污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一样。要是真的有人玷污了……”   凎,这姓陆的一家子都是断袖啊。   兄弟总是有相似之处。   一般人对一个男人,会想到用这种法子毁了他吗?   楼青晏穿书前,从未想过,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竟然需要害怕被强|暴。   他慢慢后退,绕过茶桌,向后面的卧室退去。   一边退,他的余光一边乱转。   再拖延下去,再拖下去,总有宫人会来的。   燕王看出了他想拖延时间,哈哈大笑起来:“你别妄想了,前面空着的丽坤宫走水了,宫人们一时顾不到这里。”   楼青晏面色平静,但脑袋里各种想法都一圈一圈地转着,眼神乱飘,四处寻找可能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你这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吗?你有想过,今天走不出荷懿堂吗?”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燕王冷笑。   他长得和陆预很像,两人的轮廓像是从一个模板中拓出来一样。但和陆预不同,他的长相带着一股阴沉沉的感觉,像是有一股狠劲将五官攒缩在一起似的。   如果说,陆预是一团火,就连黑化都像一团极度炙热、失去控制的烈焰那样炽热;那燕王就像从阴暗中打捞出来一样。   他给了楼青晏很不舒服的感觉。   燕王一步步逼近,楼青晏一步步后退。   随着走入房间,燕王看到了之前用来绑楼青晏的链子。   那些链子失去它们的用途之后,一端固定在墙上,另一端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哟,皇帝艳福不浅啊。”燕王看到链子之后将目光转到楼青晏身上,带着不加修饰的欲望和贪婪,似乎看到了什么画面。   楼青晏对这些事情向来是容易害羞的,此时却升不起半点尴尬、害羞的感情,只有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直冲喉口。   像是两人间那些心照不宣的小玩意儿被仇人当做笑柄抓住当做谈资一样,愤怒竟然掩盖过恐惧和担忧。   楼青晏的眼神透出了狠劲。   燕王调笑道:“哟,瞧你这表情,看来是激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了。让本王想想,皇帝的功夫怎么样啊?”   极度的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闭嘴!”   楼青晏一拳打了过去。   但不带真气的拳头被燕王轻轻松松接了下来。   燕王一脸奸计得逞的快意,握着他的拳头,顺带地把他拉了过来,抵在床上。   皇家子弟多习武。没有真气的楼青晏毫无抵抗之力。   燕王轻松按下了他的反抗,一把尖刀抵上了楼青晏的喉结。   “你说的对,本王可能走不出荷懿堂,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在意多一条人命陪本王上路。”   楼青晏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呼吸粗重。喉结随着呼吸起伏,被尖刀划出了血痕。   燕王说:“待会儿,陆预回来了,装得爽一点,不然就杀了你。”   “你究竟想干什么?”楼青晏气急了,“你特马有病啊,冒上被凌迟的风险到宫里,就为了强|奸我?”   燕王笑了出来:“淫|乱的罪名可比造反要轻得多,你说呢?”   楼青晏一下被点通了,呸了一口:“不要脸。”   虽然宴会上楼青晏被陆预宣誓了主权,但宴会上很可能是陆预的离间计,燕王很有可能仍会去西宫门试探情报。陆预和楼青晏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会去西宫门捉现行。   但燕王竟然预料到了这一点,反其道而行,趁着陆预不在,来逼着楼青晏上演一场通奸的戏。   这样一来,他虽然会被送进宗人府,会受罚,但亲王尊荣不是这样的罪名可以剥夺的;而楼青晏,整个人的名声都会坏了,陆预还会信他吗?   “你丫的真的有病!”楼青晏骂出声。   燕王根本没想逃出荷懿堂,他在等着陆预来“捉奸”。   这是一场以自己爵位和尊荣为保护伞的自杀式袭击。   这样一来,陆预就会以为,楼青晏和他说燕王在西宫门,是楼青晏故意给陆预假情报,调虎离山,以找到机会偷会燕王。   燕王的目的是让楼青晏在陆预这里失去信任。   楼青晏忽然陷入了无边的绝望。   为什么总要这样,让他落入孤立无援的情境?所有人都会成为对手,而自己似乎只能成为棋子,不是在争斗中灭亡,就是在事成之后被随意丢弃。   就像原著里一样。   楼青晏感到喉口有丝血气,尖刀似乎已经快要陷入血肉。   燕王拉开了他的衣襟。   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燕王笑了起来,凑到他耳边:“装得像一点哦。你知道的,本王要是不好受,你的命就没了。你可以试试,是你辩解得快,还是刀穿透你的脖子比较快。”   要是楼青晏不配合,燕王就是强迫,就是有反心,因此他下手不会留情,直接杀了楼青晏是必然的。   楼青晏的拳头握紧了。   从进门的角度看,燕王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两人姿势极为暧昧。而他衣衫不整,极为不雅。   “叫啊。”燕王说。   .   陆预亲自去西宫门,没有在西宫门看到任何有异样的人。   他还派了亲信的卫兵去各个宫门查看。   但什么都没有。   就连守门的卫兵都没被放倒。他们汇报说没有任何异样。   接着,有人来报,一直空着的丽坤宫走水了。   一切不对劲的事情叠了起来,像是警觉的信号。   陆预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往回赶。   当他急匆匆地提着龙袍的下摆,走近荷懿堂的时候,他听到屋子里有动静。   不像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而且其间有布料摩擦的动静。   陆预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   身后的张德跟得气喘吁吁:“哎呦,我的陛下啊……”   “嘘。”陆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身后的人顿时惊恐地闭上了嘴巴。   陆预轻轻地放缓脚步,探头走向房间内。   房间内,有两个身影交叠。   他整个人一下子僵了。   其中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正是燕王赴宴穿的那件。   怎么会这样?   陆预感到头脑中炸开了一声。   他像是感到了当头一棒,眼睛前的画面闪起金光。   “怎么会……”   但是,他仔细集中精力后却发现了不对……   咦,这是什么?   “他奶奶的,敢这么威胁老子的,前世今生就你一个,呸!”   “你狂啊,你再狂起来试试啊?”   “是不是不给你这小龟孙子几分颜色,你就真当老子这巫相是白当的?”   陆预僵在门外。   楼青晏多么优雅的一个人啊,就算有时候智商暂时掉线说些憨憨的话,举止都是收敛而得体的。   陆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楼青晏,慢慢举起了手,颤巍巍地说:“这,这……”   身后跟着的张德一看,一拍大腿:“哎呦,这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陆预僵在门外,他身后的宫人们见他没有发话,只能看形势行事,跟着张德上去拉架。   然而,他们没一个人拉楼青晏,而都是拉燕王。   楼青晏站在燕王面前,指着他破口大骂;而燕王正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打自己耳光。   这场面实在太诡异了。   只见过拉架的,没见过拉自己打自己架的。   燕王一边打自己,一边跟楼青晏求饶:“求求你,停下吧,不能再打了。别打脸了。”   众人:“……”   他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阻止燕王扇自己巴掌。燕王扇自己巴掌的力道之大,可以将挂在他手臂上想要阻止的宫人给掀翻了。   张德见拉不住燕王,第一个起身叹气:“唉,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燕王怎么会在荷懿堂?楼先生您怎么这样生气?燕王怎么,怎么一直打自己巴掌啊!”   楼青晏慢慢平静下来,哼了声,转头看向陆预。   他看到陆预的第一时间,注意到陆预脸上的懵意,这才惊醒,深呼吸了口。   楼青晏连忙收起脸上的怒意和恣睢,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换上和缓的语气:“皇上来啦。”   众人:“……”   您这变脸好快哦。   楼青晏小碎步到陆预面前,把燕王的事情都和他说了。   最后,他想了想,歪头说:“燕王好像不知道,我作为巫,血可入术。所以他中了巫术。”   燕王的尖刀划破他脖子的皮,那点血液就够燕王喝一壶的了。   楼青晏用来操纵肌肉的巫术,让燕王的行动受自己控制。   不过他施展巫术毕竟不熟练,读条读得有点慢。   众人看着地上一直扇自己耳光的燕王,眼神奇怪。   燕王不愧是能撑起原著两百万字的反派,此时竟仍嘴硬:“他在说谎。”   啪——啪——啪——   打得更响了。   楼青晏脸沉了下去,继续过去和燕王对峙。   但燕王一直不松口。   很快,这个动静就惊动了宗人府。   皇室子弟犯了错,都会被宗人府收押处置。   宗人府的人来带走了燕王。楼青晏看在这些宗亲的面上解除了巫术,让他们拖着脸肿成猪头的燕王出去了。   楼青晏眯着眼睛,脸色阴沉看着燕王被拖出去的背影。   陆预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楼青晏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最后会不了了之。”   没有人证,宗人府不会对燕王上重刑,只要燕王咬定是他们两个通奸联系,这件事情就会被当做丑闻压下去。而陆预如果信他,保他,为了他的名誉,只能将这件事压到最小限度,隐瞒下来。   “一个男子竟然要像后宫女子一样在乎什么贞操。”楼青晏愤愤地吐出一口气。   燕王被拖出门的时候,回头,笑了,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皇上啊,您就真的信他?他贪色,本性□□,不过是利用完我就抛了。您还真不介意这种事情。”   楼青晏的脸又挂下来了。   这个王八东西要走还不忘记输出?   陆预没什么反应。   楼青晏歪头问:“你怎么想他那些话?”   “觉得好笑。”陆预十分认真地回答,“你好色的话,会放着我不动吗?”   楼青晏僵了,向四周转。   所有太监宫女都眼观鼻鼻观心。   他捂住自己的脸。   .   事情和楼青晏想的一样。   宗人府插手后,事情果然不了了之了。   事情是在下午发生的,到傍晚的时候宗人府就将燕王放了。   燕王能让陆预忌惮不是没有原因的。   燕王的生母是丁太妃,母家是世家望族,且因为太后无子,由太后抚养。   宗亲多支持他,这也是宗人府一下将他放了的原因。   若要动燕王,会扰乱整个大夏的皇室。那些宗亲会担忧陆预是想对他们所有人动手,是想□□。   如果要动燕王,除了谋逆当场斩杀,别无他法。   楼青晏听闻宗人府将他放了时正坐在收拾干净的荷懿堂喝杏仁露,吃点心。   陆预在他身边陪着。   楼青晏的眼睛半眯:“这个梁子结下了。”   他平日里是个和善的人,从不会这样。   陆预看得有些呆了。   楼青晏本身身体带病,被这样一折腾还见了血,恢复下来脸色苍白。   他的脖子上还打着绷带。   然而,就算这样,那双丹凤眼里的狠厉,不带一点弱意。   楼青晏转头看他:“我会等你处置他的。”   陆预有些惭愧:“抱歉,没法立刻替你出气。”   “没事,我有办法立刻出气。”   陆预:“?”   楼青晏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一道惨叫声划破皇宫的上空。   即使荷懿堂在皇宫的最里面,陆预都仿佛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干了什么?”   “没事,不过是没把他身上的巫术解全了,还能最后操控一下罢了。”   “操纵……干了什么?”   楼青晏拿过一边吃点心的小勺子,冷笑一声。   他举着小勺子伸向鸡蛋酥,一碾。   圆滚滚的鸡蛋酥压得稀碎。   陆预:“……”   楼青晏这才换上平日里和煦的表情,笑道:“别愧疚了,这不出气了吗?”   “不。”   楼青晏:“?”   陆预附身,凑过一整张茶桌,伸手抹去他嘴角的点心末。   接着,他的手慢慢滑过下颚,摸上了楼青晏脖子上的绷带。   陆预的表情仍是他一贯的正气凛然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吓人得很。   “我懂的。谁伤了你,怎么伤的,每一点伤我要用千倍万倍替你还回去。”   “乖,那天很快就会到的,我不会让师兄久等的。” 第29章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当天夜里, 楼青晏仰躺在床上一直无法入睡, 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冷静下来,他发现白天的事情有蹊跷。   燕王, 他OOC了!   原著中的燕王虽然说不上谨慎, 但是做事会前后顾虑很多。   这种自杀式袭击不像是他的风格。   楼青晏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人搞鬼。   天一亮,陆预还没上早朝,他就急匆匆地去问陆预,燕王这段时间接触了哪些人。   藩王在京城里的动静都会被各种眼线记录下来。   陆预翻找了簿册, 和他说几乎没有机会。   之前楼青晏刚被陆预藏到别院时,燕王自作主张来,被陆预罚了禁足。   禁足结束后不久, 燕王的妹妹病了,燕王那段时间也不大出门。   “大夫呢?”楼青晏问,“有没有可能混入可疑的人?”   陆预否认了, 因为他派了自己信任的太医去瞧病。   陆预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楼青晏没有回答,眉头锁在一起,最后突然抬头:“荣国和月国的使团还在京城吗?”   “荣国的使团要留在京城,会参与年宴。”陆预说,“月国的使团昨天下午就离京了。”   楼青晏的瞳孔一下子缩紧:“所有人都走了?”   ”都走了。你怀疑燕王和他们有勾结?“   楼青晏默认了。结合家宴上对方龄的那一瞥, 虽然没有证据, 但他总觉得燕王如此行事和方龄有着联系。   他自顾自地踱步, 轻声呢喃:“不该啊……”   方龄并不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物, 相反, 他在原著中占了非常多笔墨, 每一位看过原著的人都对他非常熟悉。   因为,如果说楼青晏和燕王是原著中第二部 分“安内”的BOSS,那么方龄就是第三部分“攘外”的BOSS,也是整本书最后被打败的反派。   方龄是月国国师,同样十分年轻,出身月国第一世家方家。原著中,他和楼青晏一样,有通天读命之能,但和楼青晏不一样的是,他平日里几乎不占卜,而是当月国老皇帝的智囊,也就是他出的主意,险些在陆预对外征战时坑了整个夏国。   虽然燕王叛乱的时候与外国的确暗中勾结了,但是原著中对这时期另外两国的人描述得很少,方龄根本没有出场。   最终大BOSS的出场提前了,而且影响到了前面的剧情。   楼青晏有些头疼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该怎么过啊?   突然,一件大袍子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   楼青晏从自己的思考中抽离出来,惊讶地抬头。   陆预将一件厚实的貂衣替他披上。   “皇上……”楼青晏顺势捏住貂裘的两领,让衣服不滑下来。   “有朕在,你如此担心作甚?”   楼青晏微微睁大了眼睛:“我……”   陆预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将衣服接过来,从一旁拿来腰带,细心地替他穿好。   他替楼青晏穿衣时头低了下来。楼青晏看到他的额头,鼻梁和细长的睫毛。   “我自己来吧……”楼青晏有些尴尬地想要退后,“向来只有别人侍候皇帝的份,哪有受侍候的份?”   “你当朕不知道?要是不替你穿好,等会一定把衣服一丢,穿着单衣乱转了。”   楼青晏被说中了,哑然。   陆预抬起头,轻声:“在朕身边,你永远不用担心。燕王、月国,这些本就是朕该面对的,不该让你来替朕来担忧。”   楼青晏心里有些暖暖的,但心里最后幸存的那点点理性告诉他,陆预能替他挡住外面那些危险,但他最终的对手也正是陆预。毕竟,他最终的任务对象是陆预。   现在陷得越深,到时候更难面对陆预。   该死,这什么鬼剧情。既然给他的任务是篡位,那就按照原著的男频风格走啊,为什么让他和陆预有这样的牵扯?   特别是陆预说的,替他抵挡外界的一切。他的眼神,他的语气,明明都要在楼青晏的心上敲开一个口子、涌进去填满他多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导致的心房空洞,却硬生生被这点理智给推开了。   只剩下被敲开的空洞,赤|裸裸地在空气中敞开冻得慌。   为什么,让他这样……放不下。   楼青晏撇开头。貂裘的领子很蓬松,蹭到楼青晏的下颚和侧脸,挡住他微微泛起的红意。   陆预替他系好腰带后手还停在他的腰上。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楼青晏耳根的红意都快蔓延到眼角了。   “那个……”楼青晏想不好说什么,“谢谢你。”   陆预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没再想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了。   他对楼青晏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楼青晏对这样的笑容完全没有抵抗力,特别是陆预眯起的眼睛,让他心神荡漾。   陆预的手一直在他的腰上,没有离开,楼青晏竟然也没感觉到多少不适。   陆预轻轻凑过来。   楼青晏的眼睛慢慢闭上。   红晕从眼角扩散到整个脸颊。   算了,想什么以后啊!   如今这样好的少年在眼前,分神去考虑不确定的未来,这不是浪费吗!   玛德,就当是老牛吃嫩草,该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吧。   楼青晏的眼睛完全闭上了。   陆预的声音离他非常近。   “师兄,我知道,你是绝对趋利避害的人,即使在最不好的环境中也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楼青晏的头脑中炸开了一朵花。   他之前和系统就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但这句话从陆预口中说出来,和自己说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像是能看到自己的本质一样。   楼青晏的睫毛翕动,将他此时的情绪波动微微显露了出来。   “朕知道,师兄是这样的人,所以也知道,之前的一些事情可能是朕太过主动,虽然师兄表现得顺从,但其实只是师兄选择的一条路而已。师兄可能并不喜欢那样,只是朕压迫了你。”   等等,这什么展开。   楼青晏的眼睛一下睁开了,转头看向陆预。   眼前的少年着装整齐,穿着朝服。密云龙纹将他整个人的气质庄严得撑起,褪去他原本带有的温润,为他加上了天子的威严和庄重,让他显得更加成熟。   而此时,这个成熟的年轻人离楼青晏很近,表情克制而隐忍,紧握着拳头,与楼青晏保持着最后一点距离。   楼青晏忽然想起昨天似乎也有过这样的一次。昨天他的话没说出口。   因此,他连忙握起陆预的手声明:“其实,我并不是被迫选择的。”   陆预咬着牙齿,像是在克制自己的冲动:“不必再说了。自从朕知道你背着朕有各种心思,朕就明白,一开始朕不考虑师兄的接受程度,只会让师兄与朕离心。”   你知道自己一言不合就捆|绑play的习惯不好就行……但我也不想你现在这样啊!   陆预一把从楼青晏的双手中挣脱,反过来将楼青晏的双手合在掌心,眼神带着爱意:“师兄,让我们一步一步慢慢开始吧。朕知道,你是希望这样慢慢来的,你放心,朕不会再强迫你了。”   等待,你这是什么脑内活动啊喂!   我们现代人很忙的好的伐,有事直奔主题,你这样就像把人撩得上了火,再说“我们从朋友慢慢开始学着并肩吧”放到现代社会去会被打死的喂!   楼青晏整个脸憋红了,表情整个塌了。   “不不不,我没这么想。”   “师兄不用勉强的,朕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   “师兄不用为朕考虑的,真的没事。”   楼青晏整个人憋成了红色。   陆预放下他的双手:“朕要去早朝了,等会儿十一会送师兄去秋月湖做表面上第一十次祭祀。”   陆预就这样转身走了,留下楼青晏一肚子可怕的火。   突然,等陆预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身,露出了一个非常假的笑容:“师兄,不用担心朕。朕真的没有憋得很辛苦。”   你这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是怎么回事?   楼青晏:“……”   等楼青晏阴着脸回到荷懿堂,遣散了所有宫人,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他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抓起抱枕往地上扔。   他要把陆预的脑子掰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浆糊!   .   第十一次祭祀只是表面文章,做给外界看的,让所有人都认为天鹰符的下落仍然不明。   因为之前出过吕进袭击楼青晏的事情,这一次陆预让身边最信任的暗卫十一领队护送楼青晏去秋月湖。他们完成祭祀后,第三天早晨回来。   本来陆预提出下了朝也来秋月湖,被还在气头上的楼青晏一口回绝了。   这一次总体都很顺利。   第三天上午,楼青晏用了早膳就上路回京城了。   回宫的车队停在北宫门。侍卫去和守门的禁军对手令。   但对了手令回来,车队竟然没有进宫,而是绕行去其他宫门了。   楼青晏有些疑惑,拨开马车的帘子问:“前面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要绕行?”   有人回他:“回楼大人,太后娘娘这次替皇上选秀,初采的秀女都被集合完毕,正聚在北宫门旁的钟灵堂外呢。北宫门这儿来来往往的人忙得紧,所以让车队从东宫门入。”   “选秀?!”楼青晏的眼睛瞪大了。   那个回答的侍卫也有些尴尬:“太后娘娘向皇上提选秀已经很多回了,总是被拒绝。这一次太后她老人家先挑了批秀女入宫,先让她们入宫,再去问皇上的意思。”   这大概是被家宴上的事情刺激的。   太后见皇上没有娶女子的意思,心里不免急切了。   特别是按照陆预的意思,他咬死只有楼青晏一人,这句话被那么多人听见,会有很多人动他无后的心思。   太后并无追求,只是希望相安无事,不要再生事端。   因此她一边拖延陆预封楼青晏的事情,另一边赶紧进行选秀,这样来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楼青晏放下帘子,不说话了。   要说他不膈应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相信陆预的。   他从东宫门绕行回荷懿堂,一路上心里很烦躁。   这种烦躁和思考任务时完全不同。他的理智无法解释,为何他会有这种情绪。   他走在荷懿堂外的步廊里,突然听到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   荷懿堂离北宫门同样很近,撞上秀女和负责选秀的宫人是必然的。   楼青晏转头问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既然太后将这些女子弄进宫来是背着皇帝的,那现在,皇上知道了吗?”   “回大人,已然知道了。”   “那皇上有对这件事下了什么旨意?”   小太监低眼:“皇上直接去了太后的寿康宫,已经好一会儿了,还没出来,也无旨意。”   楼青晏闭上眼睛,皱起眉头。   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原著里,选秀是如期进行的。   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个情节。因为原著里选秀和主线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为这本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升级流小说增添阴柔之意的。   原著里的陆预是个标准钢铁直男,没有遇到他,这场选秀也不是太后硬生生举行的,而是按照大夏皇室的传统如期进行的。   系统:【你放心吧,原著里陆预光棍一个,这场选秀也没选出什么东西来。】   楼青晏:【那也不行!】   系统:【为什么?】   楼青晏咬牙切齿:【因为原著里陆预不是没选出人来,而是作者母胎单身,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凭借他贫瘠的想象力没办法描写女子,所以走了个过场,没留下什么出场多的女性角色。但其实这场选秀就是作者艳俗至极的意|淫。就是那种没摸过女生小手的男生的意|淫!】   他想到陆预身处那种场合就心烦意乱得想要砸东西。   系统:【……你怎么知道作者母胎单身?】   楼青晏:【我认识。】   不仅认识,还是大学时期上下铺一起撸串打游戏的关系。   系统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翻资料。   这一翻,将它之前觉得不对劲的问题都解决了。   怪不得,楼青晏出了社会之后就是个拼命三郎,甚至过劳死。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一本网文这么熟悉?   这本书一共大几百万字,但楼青晏从来没有借助辅助面板就将这些剧情盘得一清二楚了。   因为这个故事是作者强行拉着楼青晏嘚瑟显摆的时候,硬生生怼进他眼睛的。   楼青晏捂住眼睛,他一直身处这个世界,因为太有沉浸感和真实感,渐渐将自己原来的世界忘掉了。   这世界太残忍了。 第30章   系统:【你这朋友是不是和陆预长得很像?】   楼青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朋友和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不像, 他身高170, 体重也170,眼睛还没陆预双眼皮大。】   系统:【……】   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说话的时候, 个人偏向很明显。   就算你这么嫌弃这损友, 但人家也是陆预他亲爹。   楼青晏:【他笔下的陆预是那个钢铁直男,和这个世界的陆预又不完全是同一个。】   系统想了想:【这倒是。】   楼青晏叹了口气:【这本书他写的时候很顺畅,前脚和我说他要开坑,过了不久就完本了。我也不清楚他的创作流程, 不然之前我也不会对那些废弃设定那么迷惑了。更何况,这个世界已经偏离原著太多了。】   系统:【既然你对这场剧情注定的选秀那么排斥,那要去阻止陆预吗?】   楼青晏皱起眉头, 没有搭话。   突然,两个嬉笑的女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本来在楼青晏身后屏息谨慎的太监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在宫里这样喧闹,也太没规矩了。   两个穿着秀女服的姑娘嬉闹着从转角处转过来, 看到楼青晏一行人的时候顿时脸色惊变。   楼青晏身后的下人很多,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两人立马收敛,战战兢兢地行礼。   楼青晏的心情不大好,冷着脸。他的长相本身就带着侵略性,这样的表情让他气势显得格外冰冷。   两名秀女悄悄抬眼, 似乎想要思考出她们得罪了哪位大人物。   皇帝没有选过妃子, 素来有克制勤政的名声。后宫里空荡荡的。那这位阵势浩大的男子究竟是谁, 在宫里这般自如?   他裹着雪白的白狐裘, 皮肤白皙晶莹, 五官俊美, 气质出尘。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两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呼吸都凝滞了。   这是什么人物?   “你在看什么?”   冷冰冰的声音在他们头顶,让两人惊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其中一个颤巍巍地回答:“臣女礼部尚书李云峰之女李茗,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礼部尚书李云峰?太后的表弟啊。原来是太后的侄女。”楼青晏漫不经心地说,“请起吧,我当不起你这一拜。”   这位大人这么好说话?   两人小心地从地上起来,面面相觑。   她们仍不晓得面前的人是谁。   楼青晏刚才的话给了她们一个好说话的印象,刚才开口的秀女明显勇气多了几分,问道:“臣女愚钝,不知冲撞的是哪位大人?”   另一个姑娘却比她胆子更大。她听楼青晏刚才的话,还以为他是怕了李家,本身出身不高。   她拉了拉太后的侄女,轻声说:“这该不会是陛下藏在宫里的男宠吧?我们还是快走吧,别在这里多废话了。”   她声音虽小,但一字不落地落进楼青晏的耳朵里。楼青晏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李茗明显有些犹豫,但还是打算先走为好。   “等等。”   两人顿住了。第二个秀女转身,问:“不知这是哪位大人?如若无事臣女告退,去晚了嬷嬷会怪罪的。”   她的出身应该也不低,看上去像是认定了楼青晏身份不高,说话非常硬气。   楼青晏没有回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而是侧过头问身后的太监:“文公公,选秀是哪位嬷嬷负责的?快去请来,让她把这两个迷路到荷懿堂的秀女领回去。我怕她们两个不认路,既然能荡到荷懿堂,也就能迷路到禁地去。”   文公公低头,让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去叫人了。   两个秀女脸色顿变。她们出身高贵,但选秀的嬷嬷都是老人了,可不会偏袒。   “你谁啊?我们走!”第二个秀女拉着李茗的手就要走。   一声清脆的响指。   两个人顿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监去请嬷嬷。   “等等,别去请嬷嬷,我们知错了。大人,大人!”   楼青晏开了门,进了屋内,没去理两人。   等教养嬷嬷来了,敲门领两人进荷懿堂认错。   楼青晏裹着狐裘,侧卧在坐榻上,捧着茶,眉眼斜视,没去看她们。   教养嬷嬷可不比这些刚进宫的小宫女,就算不知道楼青晏的身份,也听说过皇帝近来将一位男子放在心尖上。   她面色冷峻,站在秀女身边,拿着戒尺抽打两名秀女的背。   “请大人恕罪,新入宫的秀女没教好规矩,都是老奴的错。”   跪在地上的两人瑟瑟发抖,随着每次戒尺落下身体抽搐颤抖。事至如今,她们仍不知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   “嬷嬷不必这样说,您操心的事多了,事情也难做。”楼青晏轻抿了口茶,“我这荷懿堂见不得血,嬷嬷把人领回去吧。”   “还不谢大人。”   两名秀女明显不服气,但没有办法,只能俯下身来颤巍巍地说“谢谢大人”。进来了一群太监,将这两人不由分说拖了出去,脚拖在地上,硬生生在地毯上拖出了条印子。   荷懿堂总算是清净了。   楼青晏坐在茶桌旁,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面前热茶散出的热气氤氲。他从头到脚凌厉逼人的气质,仍然没有散去。   系统:【何必呢,和这两个小姑娘置气。】   楼青晏没说话。   系统:【你这样子简直是宣誓主权。要我说,你整这些都没用,干脆到陆预面前直说,“你要是敢同意选秀就别来见我”。】   楼青晏过了很久:【这不就成了吃醋的小姑娘了?】   系统:【你现在和吃醋的小姑娘有什么不同吗?】   楼青晏不说话了。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深呼吸,过了很久才冷静下来,整个人周围凌厉的气场才收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不该这样情绪化的。】   系统:【这就对了嘛,有事就直说,别拐着弯给自己气受。】   楼青晏:【毕竟我是个现代人,为了个角色不值当。】   系统:【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楼青晏:【陆预作为男主角硬件条件好。我不过馋他身子而已。】   系统:【你这什么虎狼之词……喂,不对,直播间弹幕注意点,别发屏蔽词啊,容易被封。】   楼青晏一下起身:【算了,这些与主线任务无关的剧情就让它顺其自然吧。反正陆预也不会选出什么来。】   说完,他屏蔽了系统,自己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   被禁言的系统:【……】   你瞧瞧你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样子,像是能顺其自然的吗?   在楼青晏听不到的地方,系统呸了口。   【死鸭子嘴硬。】   .   半夜。   荷懿堂的门突然开了。   由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而头发乱糟糟的楼青晏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门口,叹了口气。   值夜的小太监连忙行礼:“楼大人,可有吩咐?”   “下午我睡了后皇上有下什么令吗?”   小太监摇摇头:“没有。”   “皇上什么时候从仁寿宫出来的。”   “晚膳时间后。”   “他直接回寝宫了?”   小太监:“不可妄言皇上行踪。”   楼青晏烦躁地吐出了口气,转头说:“帮我弄点酒来。”   小太监听令退下了。   【系统。】   系统睡眼惺忪地回复:【嗯?】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系统一下子精神了:【别啊,你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宿主。】   其他宿主的素质根本匹配不到这本书的难度,你要是撂挑子了,我的绩效怎么办?   楼青晏眯上眼睛:【以前,我的命运从来都只被自己捏住。现在待在皇宫中,像个寄生虫似的,情绪被别人的决定影响,只能自怨自艾。该死,我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   系统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说话也小心翼翼的:【你要是真的不开心的话,倾诉一下,发泄一下?啊你放心,我保证不抬杠。】   楼青晏舒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没说话。   月色正好,落到了他的脸上,让本身就分明的轮廓更加深邃了。   他一身白衣,青丝如瀑,不加修饰,却散发出夺人呼吸的气质,凛冽却美丽。   小太监取来了酒。楼青晏让他退下,他连忙就走了。   楼青晏独自在月光下,没拿酒杯,直接举起酒壶猛地灌了两口。   系统看他喝酒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面极不痛快。   然而,楼青晏的反应出乎了它的意料。   【凎,我怎么可能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楼青晏咽下酒,把酒壶放下。   【说好了,烦闷不能过夜,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要什么就自己去取!】   系统一下激灵了,流出了老母亲的泪水:【对!】   它的绩效还是有救的。   楼青晏:【我决定了,现在,立刻,马上,去找陆预说清楚!】   系统:【好!】   楼青晏:【要是陆预这个小崽子有半点犹豫,怕对他的计划有害而决定对太后妥协,我就把他日得喵喵叫!】   系统:【上!】   虽然结局可能反过来。它心想。   楼青晏一抹嘴边的残酒,摇摇晃晃地转身就走。   然而,他走到步廊的转弯口,突然被禁军装扮的人拦下了。   楼青晏眯起眼睛。虽然他微醺了,但还清醒。陆预的暗卫和禁军亲卫从不拦他。   这两人是谁,半夜在皇帝寝宫外必经之处守卫?   其中一人硬邦邦地说:“圣上寝宫,半夜警戒。请回吧。”   “皇上说过,何时都不拦我的。”楼青晏哼了声。   侍卫回答:“末将没有接到命令。”   楼青晏感到奇怪,皱起眉头。   事情有些不对。   系统却在他头脑里突然叫了起来:【快快快!你快去找陆预,别在这里耽搁!】   楼青晏:【怎么了?】   系统慌忙地说:【直播间的观众看的是上帝视角。他们说陆预他现在有麻烦了。】   【皇帝也有麻烦?】   系统:【太后她要生米煮熟饭!下午你教训了那两个,消息传到太后耳朵里,她就知道你不是好惹的,于是加快了进度。】   楼青晏心里咯噔了一下。   系统:【她在仁寿宫给陆预下了□□,然后让人把她的侄女脱光了送到他床上!现在人快送到了!】   楼青晏头脑里顿时一惊,将微薄的酒意一扫而空。   他抬眼。   面前两个眼生的侍卫看上去不会让步。他们是太后的人。   “呵,和我玩这种游戏。”楼青晏冷笑一声,“我巫术最近可熟练了不少。”   .   皇帝寝宫,承明殿内。   “陛下,那些搞鬼的人已经清干净了。”   十一跪在地上。   “辛苦了,你退下吧。”陆预在床帏内,身形不明,“不用惊动太后的人,就让他们守到天亮。”   十一听令退下了。   陆预有预感,自己这位嫡母在打什么主意。   以十一为首的暗卫不是吃素的。太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人送到他床上谈何容易。   暗卫早就处理了送过来的人,甚至没有惊动在外面守着的侍卫。太后要到天亮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明面上的礼仪不能崩。明知道太后递过来的茶里面有加料,陆预也只能喝下。   他本来让太医备了清热的汤药,认为自己真气雄厚,可以挺过去。   谁知道太后下手这么狠,这剂量怕是把他当头牛了。   陆预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他拼命调动身体内部的真气,想要将热意压下。   但是,他本身修的就是至纯至阳的功法,非但没有压制的作用,甚至会与体内的热意相互作用。   “咳……”   他弯下身子,半靠在枕垫上,头歪到一边。   眼前迷离了。眼前的画面出现了重影,互相重叠。   陆预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一定要压制住。他的牙齿死死咬住。   呼吸越来越粗重。   他的理智在崩断的边缘。   “十一……替我搬桶冰水来。”   外面有人影过来了。   是十一吗?这么快就搬来水了?太好了。   陆预因为欣慰,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   不对,不是十一。   没有水桶。   陆预头脑里警铃大作,但并不能对现状有任何帮助。   是谁这个时候来了? 第31章   楼青晏进了承明殿之后很疑惑。   殿内一个人都没有, 连平日里会在屋外值班的宫人都不见了踪影。   直播间观众说太后让人把侄女送到陆预床上, 可这里实在太过安静了,别说是把个大活人搬进来了, 连活物的影子都不见一个。   【你这消息对吗?】   系统:【应该对吧, 我也只能看到你的视角,只有观众是全知视角的,他们说太后的人已经进了承明殿。】   楼青晏皱起眉头,小心地探出头, 拨开纱帘。   皇宫的建筑制式都差不多,虽然他没有来过承明殿,但还是轻易找到主卧了。   主卧外同样没有人。   楼青晏的眉头越锁越紧, 他开始怀疑陆预今天是不是没睡在承明殿了。这里怎么都不像会有人的样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木头家具咔吱的响声, 被吓了一跳。   “陛下?”   他试探地叫了声。   没人应他。   楼青晏深呼了两口气,拨开主卧的帷帐,看到了床。   床上挂着床帏。厚实的床帏将里面的人遮了大半,看不出里面的人形,只有一个深色的影子, 让楼青晏知道床上是有人的。   楼青晏站在帷帐的后面有些手足无措。   他本来以为会撞到抬着秀女的太监, 还做好了打脸的准备。   谁知道这些心思都没被用上, 只留给他一个空荡荡的宫殿和一张内容不明的床。   他并看不出床帏里有几个人。   “咳。”床帏里突然传出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楼青晏的眼皮一跳。   该不会他来晚了吧?秀女不会已经在床帏里面了吧?   一阵带着酸苦的凉意瞬间抽上心头, 让他几乎呼吸不能。   透在床帏上的深色形状发生了变化, 像是里面的人姿势发生变化。   男人粗重的鼻音在房间内回荡。   楼青晏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系统:【你怂什么?怕拉开床帏看到里面有女人?兄弟, 你刚才的志气呢?别怂啊,要是陆预这小子被别人玷污了,你至少上去踹两脚吐口口水,再走啊。】   楼青晏深呼吸了一口:【你说得对。】   他表情一凝,上前就要拉开床帏。   “住手。”   床上男人的声音痛苦而隐忍,带着无法掩盖的欲望和强行压制的痛苦。   楼青晏的手停在了床帏上。   “快走。”   陆预惜字如金,像是再也无法拥有理智和力气。   楼青晏的嘴角却往下一挂。   我走什么?怕我看到你和别人上床?   想着,他的手一拉床帏,就将它掀开了!   掀开的一瞬间,他就震惊了。   里面只有陆预一个人。   陆预面色潮红,五官抽在一起,眼睛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缝。他蜷缩半躺在靠枕中,身上的肌肉紧绷,像是在全力克制自己的冲动。   不对,这展开不对!   楼青晏一下意识过来。如果陆预的确被下了药,但并没有任何人被送到承明殿。   那陆预怎么解药?   “你等等,我,我去叫人搬冰水来。”   嘴硬心怂的楼青晏第一时间挂上了极为尴尬的笑容,颤颤巍巍地后退。   陆预的眼神从涣散中找到了聚焦点,一下落到了他身上。   楼青晏捕捉到他微弱的眼神变化,一下子涌起了寒意,转身就要跑——   逃跑失败。   一只手拉住他的袖摆,狠狠一拽,将整个人拥到了自己怀里。   楼青晏被他突然的一拉丧失了重心,整个人只能随着陆预的方向倒了过去。   “你清醒一点……唔唔……”   陆预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想要大吼大叫的嘴。   “别动。”   楼青晏拼命想要推开陆预。   然而陆预一条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手死死固定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摸索着将他两只手抓住,按在头顶。他的腿死死锁住楼青晏的双腿,让他动弹不得。   楼青晏急得眼眶都红了,死命地反抗。   但陆预把真气运到自己的四肢,用四肢压住楼青晏的反抗,轻而易举。   “你混蛋!不带这样用真气的!”   陆预没理他。   他的表情迷离,眼神呆滞,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楼青晏抽了空夺回了自己双手的控制权,一把扳住床沿,借力就要推开陆预。   陆预的神智失控,表情涣散,却能感觉到身下之人想要逃离。   他微微皱起眉头,忽然放开了手。   楼青晏借机会立马起身。   下一秒,陆预直接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整个人掀翻过来,按在了一堆软垫中!   楼青晏被掀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接着就看到陆预整个人压了上来。   “陆预,我知道你现在控制不住。但你听好了,你今天敢动,就再也别想来见我了。”   他的下一句话就被陆预堵回了嘴里。   陆预的吻不带任何怜惜。   楼青晏知道事情坏透了。陆预完全失去理智了。   陆预的眼睛半睁,眼白上布满了血丝,眼珠子里却不见任何波动,满满都是本能驱使的欲望。   他现在是完全被本能驱使的动物,任意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捕捉猎物。   两人的长发都散在床上,纠缠在一起。   楼青晏的眼睛不由得绝望闭起。   他来之前还志气满满地说自己馋陆预的身子,但临到头来却像只缩头乌龟。   从直变弯再到本垒打,这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让嘴硬的楼青晏害怕得发抖。   “陆预,你别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些哀求。   陆预没有理他,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扬起头,一口啃上喉结。   楼青晏吃痛,眯上了眼睛。   这样下去不可以。   他猛地过去,狠狠咬住了陆预的耳朵,直接咬出了血痕。   疼痛在一瞬间盖过了药力,陆预手上的劲头一下子松了。   楼青晏奋力推开他。   和之前一样,他还没逃下床,就又被陆预捉住了。   陆预整个人缠在他身上。   “师兄,我喜欢你。”   他的尾音低沉却带着些黏意。   楼青晏实在累得够呛,大口喘着气:“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   “知道。”陆预像一只巨型犬科动物撒娇一样,环住他的脖子,强迫他和自己四目相视,“我还知道,师兄也喜欢我,对不对?”   楼青晏的心一下软了,神情恍惚。   陆预趁虚而入,将他的衣服扯下,露出肩膀,一口啃上雪白的肩膀。   “卧槽,你还真是只野兽啊——嘶——别啃!”   陆预抬起头,眼神迷离而无辜。   “师兄也喜欢陆预对不对?那师兄哄哄陆预好不好?”   楼青晏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白天还是个一本正经的君子,口口声声说要复礼相待,将君臣之道贯彻得彻彻底底;这一中毒,就将本性暴露无遗了。   这小崽子一天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陆预见他没说话,开心极了,继续开心地啃咬他的脖子。   楼青晏明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陆预撒撒娇、蹭蹭他,他会心神荡漾;陆预这般强硬直球,他反而退缩得很。   就怕陆预在两者之间随意切换。   让他的防线逐渐瓦解。   楼青晏知道,自己必须下决心,再这样下去,他的坚决也要被磨光了。   “陆预,下去!”   刚才还像只开心的小兽似的陆预一下子僵住了。   楼青晏表情带着几分愤怒,冷冷看着他。   陆预抬起头:“师兄不是最喜欢陆预吗?那为什么不听陆预的话?”   陆预的表情仍然是迷离的,但刚才的柔情一扫而空,换上了的,是属于肉食动物面对要逃脱的猎物的冷意。   “师兄是不喜欢我了吗?我说过的,你要是背叛我……”   凎,你这黑化也切换得太快了吧。楼青晏骂了声。   巨大的力量施加在身上。   天旋地转。   .   翌日清晨。天还没完全亮,地平线周围阴沉的蓝色雾蒙蒙的。   阳光还没有将室内的夜色驱逐。   陆预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怎么了?   他仰躺在床上,一条手臂靠在眼睛上。   头脑昏昏沉沉,以至于他一睁眼睛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旋转。   昨天晚上……自己断片了。   陆预闭上眼睛,以免晕眩感更甚。他伸出手,在自己身旁摸索。   床上的被褥早就乱得不能再乱了。靠枕乱飞,几乎都掉到了地上。   等等。   昨天晚上自己这是怎么了?   好像一开始中了太后的药,然后喝了早就备好清热的汤药,但是没有用……对了,自己让十一去搬冰水了……不对,冰水没有来。   那自己最后是怎么解毒的?   陆预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捂住头,惊恐地向四周张望。   他心里有个大致的答案。   由于前一天晚上他有吩咐,宫人们都不在。   “十一?十一!”   一个浑身黑的男子从屋檐上飞下,落入室内,作揖:“陛下,今日由末将轮值,十一大人今日休沐。”   陆预点了点头,问道:“昨天晚上有何人来过承明殿?”   暗卫回道:“楼大人来过。”   陆预一惊:“那……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久。”   陆预恍然若失,呆坐在床上,挥了挥手让暗卫退下。   他慢慢低头,在乱糟糟的床榻上翻找,抓起几缕长发。   发色乌黑,带着冷调,在未明的天光下泛着幽光。   是楼青晏的头发。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让楼青晏在自己的床上留下这么多的头发。   陆预心知肚明。   他仰头,喉结微微颤动,像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狂喜和极度的担忧交织在他的心头。   楼青晏背着他搞小动作的刺骨寒意似乎还在昨日。陆预心想,是自己逼得太过了,才会让楼青晏这般表面迎合、背后搞鬼。   自己都下定决心,要对楼青晏以礼相待,万万不可吓到他,这样才能让两人之间破裂的关系慢慢缝合如初。   而昨天,自己干了什么?   楼青晏是不是很恨自己?   他会不会将对自己的感情都消磨光了?   明明第一时间感到了极度的狂喜,那种占有欲被满足的快意却被这些思考扰乱,让他如坠深渊。   .   陆预冲进荷懿堂的时候,楼青晏正捧着小厨房刚做的酒酿圆子美滋滋地吃早饭。   荷懿堂一派和谐景象。   楼青晏一抬头,神情慌乱的陆预就冲到了他面前。   楼青晏放下碗,有些疑惑地看着陆预。结合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意识到陆预明白了所有事情,有话要说。他挥了挥手,宫人们都下去了。   “师兄,我……”   陆预的表情像是处在崩溃的边缘,硬生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听他清醒的时候还自称“我”而不是“朕”,楼青晏就明白,陆预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   他叹了口气,起身,将陆预牵了过来,按着他坐在茶桌旁,给他盛了碗酒酿圆子。   “我听他们说,你昨天和太后争论到很晚,晚膳都没用,先吃点垫垫肚子吧,小厨房正在做点心,马上就好了。等会儿还要去上朝。”   陆预有些惊讶地看楼青晏。他怎么这么平静,态度这样温和?   陆预的眼神落在楼青晏的领口。   一片青紫。   楼青晏今天明显多穿了衣服,领口要比平日高,看样子是想把印子给遮住,但并没有完全遮住。   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昨天晚上,他果然强迫楼青晏了。   那师兄怎么可能这样平静?   陆预从楼青晏手里懵懵地接过碗,眼神却留在楼青晏的脸上,生怕在楼青晏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几分难受和愤恨。   楼青晏有些奇怪:“陛下为何这样看着我?”   “昨天晚上,对不起。”   “啊,你是说昨天晚上的事啊。”楼青晏轻描淡写地一下,“没事。你那时没意识,我不怪你。”   “可师兄,我自己过意不去。”   陆预一下放下碗,起身,走到楼青晏身旁,抓起他的双手:“师兄,你别这样无所谓。你心里不舒服、愤恨,发泄出来吧,都是我不好,你别憋在心里,就算是打我一顿都好。”   楼青晏笑了:“你可是皇帝,我怎么打你啊?”   他的笑刺痛了陆预的心。   又是这样,看似顺从,实则离心。   按楼青晏的性格,他不可能不生气,这样云淡风轻只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压抑。   这不是陆预要的。他的要的,是楼青晏的心。   陆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朕知道了。”   楼青晏:“?”你叕知道什么了?   陆预转头就走,留下一句话。   “既然如此,朕此生绝不负你。”   楼青晏一脸懵地留在荷懿堂里,挠挠头。   楼青晏:【系统,他这是怎么了?】   系统跟着他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楼青晏:【昨天晚上的清心咒该不会有副作用吧?】   系统:【辅助面板上没说啊!】   一人一系统在脑海里头碰头地翻面板,愣是没找到清心咒的副作用。   楼青晏:【就算有副作用也随他去了。昨天晚上还好你及时翻到了清心咒的条目,让他睡过去了。】   系统:【知道感谢我就好。虽然我被直播间观众骂死了。】   一人一系统愣是想不明白。   这时,小厨房做的点心送了上来,楼青晏开心地吃起了早餐,把陆预的事情丢到一旁去了。   .   昨天晚上的事情到了日上三更的时候才发酵出来。   太后领着仁寿宫众人,气势汹汹地去承明殿为自己的侄女讨个说法。她的弟妹,礼部尚书夫人也在人群中,用手帕掩面,看上去委屈极了。   一群人还不知道昨天晚上承明殿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楼青晏裹着严严实实,慵懒地靠在荷懿堂门口晒太阳——主要目的还是看戏。他一边看戏,一边磕着小厨房新炒的瓜子。   瓜子真好吃。   仁寿宫去承明殿,其实并不用途径荷懿堂,但太后等人似乎是为了敲打楼青晏,硬是转弯绕过荷懿堂来。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路过荷懿堂时,看到靠在柱子上嗑瓜子的楼青晏,全部停了下来。   楼青晏收起瓜子,站正了,行礼。   “拜见太后娘娘。”   “起吧。”太后表面上和善极了,话里却夹枪带棒,“楼先生看上去日子过得不错。”   “承皇上恩情。”   太后勾起嘴角:“皇上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只不过,未来后宫里,只有喜欢可是不行的。”   “太后说的是。”   太后拉过礼部尚书夫人:“这是礼部尚书李云峰的夫人,他们家的小女儿也生得貌美,说不定以后楼先生也能经常见到呢。”   “楼某期待极了。”   看楼青晏不管怎么都是一副心不在焉敷衍的笑脸样,太后等人也觉无趣,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下来,没多说什么,拂袖而去。   他们一走,楼青晏又靠上了柱子,继续磕瓜子。   “咔嚓咔嚓。他们对自己将面对什么,一无所知。”   系统:【一无所知。咔嚓咔嚓。】   楼青晏的眼睛眯得和只狐狸似的,嘴角的弧度怎么都下不来。   “你说,他们看到李茗昏睡在后花园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咔嚓咔嚓。”   系统:【大概就像你看到陆预一个人躺在床上时的表情一样吧。咔嚓咔嚓。】   楼青晏:“……咔嚓咔嚓。”   很快,这场戏的高潮就要到了。   楼青晏本身想当面看看太后见到李茗时的脸色,怎奈佛系礼貌的人设不能崩,只能压下心里的痒痒,让文公公去承明殿外打听打听太后的表情。   文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进荷懿堂的时候,楼青晏一下转过头去,放下手里的薏仁粥。   他脸上流出了好奇:“快说快说,太后看到李茗的时候,脸色怎么样?”   文公公一拍腿:“您别说,精彩极了。现在全宫的人都知道了,李夫人见到自己女儿昏在后花园里时也跟着昏了过去。太后直接破口大骂。李茗醒来后说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太后还不信,硬是要让她去验贞操,一下把昏过去的李夫人气醒了,拉着太后哭哭啼啼的。”   楼青晏笑开了花。   文公公继续给楼青晏讲故事:“然后,太后去找皇上当面对峙。皇上承认了昨天晚上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壮阳补肾,一时间情难自已。”   楼青晏喝了口薏仁粥:“继续说。”   文公公说:“太后说,昨日夜里宫里没动静,问皇上是否有临幸,如果有,是哪位女子。”   楼青晏有了不好的预感:“……你继续说。”   文公公低下头,小心地抬眼看楼青晏的脸色:“皇上说……昨日,他在您身上开了荤。”   楼青晏一口薏仁粥喷了出来。   .   午膳过后,荷懿堂内热闹极了。   楼青晏一脸黑地坐在屋内,看着一箱箱东西被搬进来。   妃子被临幸后会受赏赐。他们倒是将礼仪都弄全了。   楼青晏抱着手臂等着陆预,但到了天黑都不见他人影。   “怎么,他觉得他幸了我。然后今天就不见人影了是吗?”楼青晏没带好气地说。   系统:【他可能是不敢来……】   事实证明系统是对的。   这一日鸡飞狗跳地过了,到了夜晚,楼青晏也太过心累,洗漱过后就上床睡觉了。   半夜,荷懿堂的门咔吱地响了一声,被人悄悄推开了。   陆预进来的时候特意让所有宫人都不做声。他独自悄悄地进了荷懿堂,摸黑走进屋内,到楼青晏床边。   楼青晏背对外躺着,看上去睡得熟了,但实际上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将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陆预长舒一口气,坐到他床边。   楼青晏没动,像个木头人,直挺挺睡在床上。   陆预像是自言自语:“师兄,本来今天早晨醒来,朕欢喜极了。”   楼青晏:“……”   陆预:“但想到你可能会生气,朕又觉得,这事是朕的错。”   楼青晏:“……”   陆预:“你知道吗?朕其实想把你锁起来,只给朕一人看,也只看朕一人。”   楼青晏:“……”   小崽子你暴露了,你不用装正人君子了。   陆预:“每次你表面露出无所谓,背后却与朕离心的时候,朕都想将你弄得哭出来,让你再也不敢这样背叛朕。”   楼青晏:“……”   凎,小崽子你完了。   陆预:“可是,当看到你哭,看到你伤心,朕又不忍心。于是,朕就想,要是能好好对你,你不离心,朕不生出那些残忍的心思,是不是我们两个就能长久下去。”   楼青晏:“……”   算了,算了。   陆预以为他睡熟了,俯下身子,在他耳朵上轻轻吻了下,蜻蜓点水。   楼青晏的脸不由得红了。好在屋内太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心跳声,也只能自己听见。   “可昨日,朕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楼青晏闭上眼睛,不知为何,他的心在微微颤抖。   陆预继续自言自语:“朕在想,是不是这条路走不通。如果无法这样心平气和地长久下去,那将师兄永远锁在身边也不错。”   一阵冷意从楼青晏尾椎骨窜了上来,直冲天灵盖。   他在陆预惊恐的表情中坐了起来,对陆预说:“你要是敢这样,那我就翻脸了!” 第32章   “你没睡?”   “我一直醒着, 你刚才说的所有话我都听到了!”   楼青晏话音刚落, 屋内就陷入沉默。   屋内暗极了。只有一扇窗户开着,月光从这里洒下, 将屋内染上银白色。   陆预的轮廓有些模糊, 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把抱住楼青晏:“那师兄,你如果有心事就说开,好不好?开心的,愤怒的, 都和我说,好不好?”   楼青晏张开嘴,却没办法吐出一个字。   陆预继续说:“你打我也好, 骂我也好,别不理我,别敷衍我。”   “我没敷衍你。”   “你有, 你明明不喜欢……不喜欢那些事的。”   楼青晏炸了毛:“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陆预一下子呆了:“什么都没……发生?”   “对。我用清心咒替你解了毒,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陆预一下就雀跃了起来:“那,你没有生气?”   “我没气。”楼青晏心想,你再这样,我才要生气。   陆预的雀跃没有持续两三秒, 整个人又蔫了下去。   楼青晏:“怎么了?”   陆预有些委屈:“什么……都没发生啊。”   楼青晏:“……”   这发生了, 你担心这担心那;没发生你又一脸遗憾。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弄啊?   楼青晏只能主动过去, 抱过他, 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好了, 这下说通了, 你别担心了。这么晚了,回去吧。”   陆预的眼睛不自在地瞥了过去:“既然没发生什么……那今天晚上,朕能睡在这里吗?”   “你别蹬鼻子上脸!”   陆预笑了,起身:“那朕走了。”   “嗯。”楼青晏别过头去,不看他。   陆预快要走出门的时候,楼青晏突然喊住他。   陆预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楼青晏没直视他,“既然你说要直言,那我直言了。我有地方不爽。”   “你讲。”   “别把后宫里对后妃的那些东西套在我身上。”楼青晏的声音很小,“我……我在你身边,但不是你的附属品,不是离了你就不能活的寄生虫。我会为你,为夏国完成占卜,我用自己的能力寻栖身之处。”   陆预开始时一怔,但旋即就笑了:“好。”   楼青晏并没有说完:“我现在愿意在宫里这样住着,不是因为我喜欢这般。是因为……因为你。”   陆预的笑更甚了:“好。”   “好了,我说完了。”   陆预却没有走,想了想,说:“朕也有事要和你说。”   “嗯。”   “朕没有说服太后,选秀还是得进行。”   楼青晏心里一紧。   陆预却接着说:“但朕和太后僵持不下,最后太后同意了朕的条件。”   “什么条件?”   “选秀大会,你也出席。”   楼青晏一下子眼睛瞪得老大:“我去干什么?”   “你盯着朕,监督朕。”陆预笑着,“别多想,不是以伴侣或者皇后的身份,不用避讳,而是以占星官的身份,替朕看看这些秀女的命格合不合适。”   “你这是把难题抛给我吧?”楼青晏没好气。   陆预眨了眨眼睛:“最后的决定朕来做。你就看看,朕做决定的过程是否和你的心意就行。”   .   选秀大会在三日后。   这段日子里,北宫门附近闹腾得很。   楼青晏天天捧着瓜子,在门口打哈欠,看嬷嬷教这些秀女行走的仪态、行礼的姿势。   系统:【虽然这段时间里选秀大会是你的心事,但别忘了,三军大决战的日子也不远了。】   楼青晏眯起眼睛:【我知道,我有做准备。】   这些日子陆预对他的戒心也逐渐消除了。他虽然不方便抛头露面做事,但在默许的范围内做一些事情,陆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他开始在京城搞了些实业。   做生意是楼青晏的老本行,怎奈最近风声紧,他没办法自己出宫大展身手,只能委托人在京城里置办了几处经营马车制造的产业。   这件事楼青晏没告诉陆预,但也没故意瞒着他,陆预该知道的都知道。   系统:【这和之后你面对的结果有什么关系?】   楼青晏吃着瓜子:【手里有钱总好过一穷二白,出了皇宫、离了陆预就活不下去。如果我面对的结果是三军对峙,那我看形势不对就跑路,手上还有银钱。我置办的都是马车制造的产业,在账外给自己留出马车和马匹也是容易的事情。】   系统:【那如果结果是第一种呢,你和陆预在房间里……】   楼青晏:【那就享受呀,咔嚓咔嚓。】   系统:【……】   你经历了很多,长大了。   希望你不再是嘴硬。   楼青晏说:【反正任务的篡位也没给我布置期限,不急不急,等我在这里待腻了想回去,再考虑吧。】   楼青晏快活地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回房间午睡去了。   系统:【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些不对?】   楼青晏:【什么?】   系统:【你可以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肉。】   楼青晏:【……】   他本来很瘦,瘦成了纸片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跑。   最近他在皇宫里住着,吃了睡,睡了吃,没搞事的人出来,计划也做得足了。   心宽体胖。   但楼青晏胖了也好看。只不过,他瘦得时候是仙风道骨中带几分不易察觉的艳丽,胖了后那几分仙风道骨荡然无存,珠圆玉润,面色红润,眼角含波,纯粹是艳丽了。   系统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胖了也好看。】   楼青晏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红着脸让下人都出去,自己在房间里把衣服脱了。   一分钟之后荷懿堂传出了哀嚎。   傍晚,陆预去荷懿堂找他,想着顺带在荷懿堂用晚膳。   只见一进门就是满桌绿油油的菜,不见半点荤腥。   楼青晏一手撑着脸,满脸无聊地用筷子挑着菜,就是不往嘴里送。   陆预:“……”   他什么都没说。   这些日子,楼青晏的变化他都看在眼睛里。不管他怎样,陆预都喜欢,胖一点看着更精神。不过陆预也知道,楼青晏这个对自己那么严格的性子,恐怕接受不了。   因此,他也就全程什么都没问,就着一桌子绿油油的菜吃了晚膳。   吃着吃着,陆预清了清嗓子,在满屋沉闷中开了口:“有件事,还想请你帮着。”   “什么事?”   陆预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个名单。”   楼青晏满脸疑惑地接了过来,一展开就皱起眉头。   “这是……”   楼青晏抬眼,看到陆预脸上的肯定。   这是一份细作的名单。   混在秀女里的细作。   “有些人总将朕想得太蠢。”陆预不动声色地继续捧起碗。   楼青晏倒是不置可否。   原著里,第二部 分结束之前,陆预都在扮猪吃老虎,明面上总是被他和燕王压一头,暗地里却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能将巫相安插在朝堂中的根系连根拔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白甜?   楼青晏心里马上明白了:“这批秀女是太后选的,这些人既然能进来,太后也知道,说不定就是她的人。”   陆预点点头:“太后以为她够安分了,其实还不够啊。”   楼青晏眯起眼睛:“你想借这个机会,把太后扳倒?”   “毕竟,她也不是我的生母。”陆预说,“而且,礼部尚书女儿的事情,能有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她在,总是会动这种心思,你也不自在。”   楼青晏闭嘴了。他知道,陆预不止这些心思。   原著里,这位太后要谨小慎微得多。燕王小时候养在她膝下,但陆预上台后太后就将自己和燕王之间的关系划分得一清二楚了。因此,原著里,她得以颐养天年。   但是楼青晏的举动改变了剧情。   如果陆预咬定不纳女子,一个无后的皇帝终究只能给他人做嫁衣;太后如果寻求长久的安稳,那短暂地冒个险,支持燕王,只要成功,就能长久地稳定下去。   、   楼青晏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陆预:“先替我接触接触,看看其中有没有能反水的。选秀的时候故意挑这几个留下,然后赐给我那些哥哥们吧。”   楼青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比如,策反太后的耳目,赐给燕王。”   陆预点头:“有你的巫咒帮助,策反的人也不怕她们心里有鬼。”   楼青晏小心地将名单收好:“我懂了,交给我。”   收完后,他重新捧起了碗筷。   然后皱起了眉头。   陆预:“怎么?哪里不对吗?”   楼青晏夹起一块萝卜,苦着脸吃进去。   陆预:“……”   .   秀女本来这些天就提心吊胆的。这些日子里,有一个传说在秀女里流传。   “听说,最近正宫娘娘会来挑脸蛋好看的人去宫里赐茶!”   “陛下不是后宫空虚吗?哪里来的正宫娘娘?”   “诶,你们听说了吗?之前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和大理寺卿家的嫡次女在荷懿堂遇到了个贵人。就连远嬷嬷都对这位贵人毕恭毕敬。”   “天哪,这么说,正宫已经有主了?”   “可不是嘛?难道你还打正宫主位的主意?”   “也不知这位贵人是谁家的小姐。”   “总而言之啊,贵人下旨,要挑脸蛋好看的去‘谈心’。”   “嗐,这可不是给下马威吗?”   一阵咳嗽声传来,本来松散的秀女们都连忙排排站好。   远嬷嬷走来,打量了一圈。   秀女之间窸窸窣窣地低语。   “也不知道今天挑了谁。”   远嬷嬷心里早有了人选,清清嗓子:“林雪和是哪个?”   所有秀女的目光都被集中到了一个相貌姣好的姑娘身上。   林雪和脸色没变,走出队列行了个礼。   远嬷嬷领着她到荷懿堂,做了个姿势:“贵人有请。”   屋内只有楼青晏一人静坐着。   林雪和进入屋内之后,远嬷嬷就将门关上了。   屋内点着非常浓的熏香,脂粉味很浓。   楼青晏仍然穿着一身白,乌黑的长发绾了起来,随意地用点香的火棒往旁边一点:“坐。”   林雪和刚坐下,楼青晏就开口了:“全州林家的嫡次女?”   “是。”林雪和面不改色,“不过我还有一个身份。”   楼青晏抬眼,嘴角笑容不变:“哦?”   “我是燕王的眼线。”   楼青晏挑动香炉的手停住了,转头:“你太没意思了,还自爆?”   还让不让他玩了?他还没享受够装神弄鬼的快乐呢。   林雪和突然站了起来,在楼青晏面前跪下:“大人,可是我不想嫁人,不想留在宫里。我是孤儿,无家人牵挂,求大人救救我。”   “等等,你不想留在宫里,那你想怎样?”   林雪和说:“大人,我不想嫁人,我本身经营了店铺,经营得好好的,却因为幼时被收养时就中了毒,被他们控制,只能受到召唤进了宫当眼线。”   楼青晏突然眼睛一亮。   “你说,你经营得好好的?怎么个好法,你给我说说?”   .   晚上,陆预又来了荷懿堂用晚膳。   这一次,他让人带了酒菜。果不其然,一开门,楼青晏面前又是满满绿油油的一桌。   陆预万分庆幸地让人把肉菜布上。   楼青晏盯着肉菜,眼神放光,咽了口唾沫。   陆预看着他的表情,苦笑着把肉菜摆到他面前:“你别勉强自己了。”   楼青晏摇摇头,推开盘子,虽然眼睛还盯在上面。   “我和你说个事。”   陆预:“什么事?你直说。”   楼青晏:“那群细作里面,我要一个人。”   陆预皱起眉头:“你今天见过了?”   “嗯。”   陆预心里明显不是滋味。   他知道,楼青晏长久以来都是直男,这样单独见个女子,然后开口跟他来要人,实在很难让他不多想。   但他也不好直接说,只能装作语气平和:“为什么?”   楼青晏闻到了酸味。   “你泛什么醋劲儿啊?”   陆预:“朕没有!”   楼青晏叹了口气,伸手拿了盘菜。   陆预见他不说话了,眼神又瞟了过去,小声问:“为什么啊?”   “我店里缺个掌柜。”   楼青晏快乐地啃着拿过来的猪蹄,如是说道。 第33章   “好了, 就是这些了。”   楼青晏放下茶杯。   林雪和把桌上的账本都收了起来, 抬眼问:“大人,我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能解?”   “要解毒不难, 只是有一味草药冬日里难寻, 开春就能制成解药了。”楼青晏说,“你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林雪和点点头,起身行礼就要走。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楼青晏说:“这些店铺……皇上知道吗?”   “知道, 店里的小二都是从皇商手下调来的。你尽管放手去做就行了。”楼青晏说。   林雪和这才准备放心地走。   突然,她背后传来了茶杯打翻的碰撞声。   林雪和连忙回头,发现楼青晏竟然半趴在茶桌上, 而茶杯已经被打翻了。   她连忙过去扶起楼青晏:“大人,要去请太医吗?”   “不用,就是突然头晕而已。”楼青晏摆摆手。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突然减少食量, 所以有些低血糖,并没往心上去。   林雪和被他打发走了。   楼青晏独自坐了一会儿,不适感很快退去。他也没放在心上。   明日就是选秀大会了。   这两天,楼青晏见了很多秀女,有些咬死自己清白, 有些装什么都不知道, 仅有的几个开了口但忠心耿耿以死相逼, 最后在荷懿堂见了血。   除了林雪和被楼青晏自己收来做生意, 竟然没有其余秀女反水。   陆预听完这些消息后沉默了很久。   “他们挑人是极为谨慎的, 太后不是莽撞的人, 如果真的没有反水的就算了,倒是你挑去做生意的那个,小心点。”   楼青晏表示心里有数。   夜色未浓。   陆预不仅在荷懿堂里用晚膳,还让人将公文搬到荷懿堂来。   两人一边一个,一个看奏章,一个看账本。   月色清亮,万里无云。   积雪未融,新雪未落。   荷懿堂里一派和谐的景象。   楼青晏全程没说话,专心致志地看账本,一边看,一边执笔在旁边的空簿册上写着什么。   夜色渐浓,陆预的公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楼青晏这才轻飘飘地说了句:“陛下今天怎么整晚在荷懿堂啊?”   陆预摸摸鼻子,眼睛不由得瞟开了。   楼青晏心里偷笑。   他知道,明天就是选秀大会了,陆预怕他有情绪,故意在这儿陪着。   陆预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轻声说:“没什么,就是怕你不开心而已。朕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楼青晏心想,我又不和你一样,是个醋坛子。   他挑挑眉毛:“我又没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陆预没吭声,低头看他手上最后那份已经被翻来覆去好一阵的奏章。   咕噜噜——   肚子叫的声音在安静的荷懿堂里格外响亮。   陆预奇怪地一抬头,撞上楼青晏微微泛红的脸。   楼青晏连忙起身,别开头去:“我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差不多也回去吧。我要睡了。”   敢给皇帝下逐客令的恐怕就他一个,陆预的眼睛却弯了下来:“肚子饿着睡不着的。”   “睡得着!”   突然,一阵扑鼻的香味从窗户缝里飘了进来。   楼青晏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他的鼻尖微微一动,疑惑道:“这是什么味道?”   “朕饿了,之前让小厨房在这个时间送点夜宵来。”陆预狡猾地眯起眼睛。   楼青晏:“……”   我看你是故意的。   张德端进了一盅甜点样的东西,用小火煨好、套在隔热的绒布包里端上来的。   楼青晏一边说着不吃东西,一边眼睛却不由得往门口飘。   然而,张德送完一盅点心就合山门出去了。   再也没有第二盅了。   陆预在一边拿起勺子,在碗盅里一边搅,一边吹凉。   香气随着他的搅动慢慢飘散,弥漫在整个外间里。   楼青晏的肚子又不自在地叫了起来。   他抬眼,陆预正专心致志地吹着自己面前的那盅点心,没有分半点神到他这边。   他是故意到自己面前来刺激自己的吗?   楼青晏翻了个白眼。   他继续翻自己的账本,眼神却不住地被香味吸引,往陆预那边飘。   他清清嗓子。   陆预没抬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一样。   楼青晏又清清嗓子。   陆预这次抬头了,然而却问出了个问题:“师兄,你这看账本的功夫是什么时候会的?”   楼青晏被他呛住了,头一转:“这点事情,学起来很快。”   陆预笑了:“不愧是师兄。”   然后继续低头搅和他的夜宵。   楼青晏:“……”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随便发脾气的三岁小孩了,心里骂了陆预声幼稚的小屁孩,然后就起身打算进内室,眼不见为净。   “诶,等等。”   楼青晏刚走过陆预身边就被他拉住了衣摆。   楼青晏没好气:“干什么?”   陆预叹了口气,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将点心推到他面前。   “夜宵是给你的。这是药膳。”   楼青晏心里一暖,嘴上仍然没软:“我不吃夜宵。”   “你又不胖,如此在意自己的样貌作甚。太医说,你的病还没痊愈,不能这样对自己的身子。”陆预一边替他搅着药膳一边说,“替你吹凉了,这样的温度正好。”   他把勺子塞到楼青晏的手里。   楼青晏没说什么,手却背叛了脑子,自顾自地往嘴里勺了进去。   陆预在一旁偷笑。   热乎乎的药膳落肚,楼青晏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长长呼出了口热气。   “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自己之前病了场。”   陆预说:“是啊。不过还好之后你的身体自顾自地好了,总算没有大碍。”   突然灵光一闪。楼青晏吃药膳的动作僵住了。   他放下勺子:“你还记得,我的身子是什么时候自己好的吗?”   陆预眯起眼睛:“具体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回皇宫之后吧。”   回皇宫,那快是一个月前了。   楼青晏有些恍惚,突然转身,一把打开窗子,抬头看向窗外。   月亮滚圆,皎洁无暇。   “今天是月圆之夜?”   陆预有些奇怪:“是啊。怎么了?”   楼青晏突然转身,正对陆预,脸色难看极了。   陆预发觉了他不对劲,走到他身边,神情紧张:“怎么了?”   “上一个月圆之夜……”楼青晏磕磕绊绊地吐出语句。   陆预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同样沉了下来。   上一个月圆之夜,他们在神秘老人的石头房里。   那个晚上是月圆之夜,所以天鹰符从机关中出现,也是那个晚上,楼青晏再次暴走了。   天鹰符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力量沸腾。如今,它和妖刀伏矢一起封印在楼青晏的身体中,如果力量再次沸腾,就会在他体内掀起千层巨浪!   这样想来,白天突然头晕也是征兆,但他并没有注意。   陆预死死盯着楼青晏的脸,瞳孔慢慢缩紧:“你的脸……”   黑色的纹路慢慢爬上了楼青晏的脸。   天鹰符在月圆之夜被激活,同样惊动了他体内的伏矢!   两件宝物在他体内像是在相互争斗、夺取地盘似的,如今,天鹰符的力量暴增,也让伏矢感到了威胁,从而也被激活了!   “嘶——”他突然感到一阵痛苦,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   陆预赶紧过去,一把接住要瘫倒的楼青晏:“这就找太医。”   “别!”楼青晏深呼吸了两口,“别找人过来,我不确定会不会误伤。你把我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吧。”   “不行!”   “你放手!”楼青晏奋力想要推开他,却一下子摔到在地上,蜷缩起来。   “你别强撑。”   楼青晏在痛苦中睁开眼睛,大口地呼吸:“你快走。你听好了,每次暴走的时候我什么意识都没有,你趁我现在还有意识,快走。”   陆预的眼神立马转向了荷懿堂内室。   上次为了束缚楼青晏的锁链仍在原处,只是一直被闲置、用布隐藏起来。   陆预一把抱起楼青晏将他放到床上,用特制的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困住。   “这样就可以了,我在身边守着,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楼青晏还想拒绝,但再一开口,抽动嘴角就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让他整个人痉挛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痛。   快啊,精神体快离体啊,我坚持不住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他的情绪很稳定,或者是另外的原因,他的精神体竟然一直没有离体。   楼青晏的灵魂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在两种宝物的拉扯之间,像是要被一分两半一样。   “你……啊——”   他刚想说什么,却感到两种不同的力量在自己身体里拉扯加剧了,让他浑身的肌肉都不自主地抽紧。   楼青晏蜷缩在床上,四肢上缠着金色的链条。黑纹布满了他的脸和全身,然而,长刀一直没有出现。   精神体快点离体啊!   他仰起头,痛苦地吐出一口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他在刀尖上滚过一圈。   陆预一直陪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脸上表情恐慌。   突然,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连忙坐上床沿,一把将楼青晏的头捧到自己怀里,焦急地掰他的下颚。   “师兄,放松,嘴巴张开。”   他害怕楼青晏因为过度疼痛而咬碎牙齿、咬断舌头。   需要有东西给楼青晏咬着。   楼青晏却没有力量去这样做了。他除了痉挛,什么都做不了。   陆预见状,一咬牙齿,死死托着他的下颚,强迫他将嘴巴张开,将被褥的一角塞进他的嘴里。   楼青晏死死咬住被褥,因为过度用力而传出了割断纤维的声音。   陆预焦急地四下张望。   他无法□□去找可以替代被褥的东西,但楼青晏这样,恐怕要将一整团棉花咬下来,到时候可能会堵住气管。   陆预将注意拉回楼青晏身上,长吐出一口气,将他扶正。   楼青晏浑身脱力,整个人都挂在陆预身上。   “乖,把棉花吐出来。”陆预从他牙齿间将被褥扯了出来。   失去咬持物的楼青晏牙齿磨得咔咔响。   陆预拍着颤抖着的身体,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如果疼就咬在我身上吧。”   楼青晏的神经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无法接受更多的信息。他下意识地张口,狠狠咬在陆预的肩膀上!   他这一口太狠了。陆预的身体虽然有真气的温养,也立刻见了血。   楼青晏闻到了血的味道,像一只被血腥气惊动的野兽,浑身颤抖起来,嘴上的力道更重了。牙齿深深陷入陆预的皮肉。   陆预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另一只手间隔不断地轻拍他的后背,像是抚弄小孩子似的,轻轻安抚他。   楼青晏的身体滚烫。   他的精神体一直没有离体,却因为疼痛而神智模糊。   时间流逝得极慢,度秒如年。楼青晏昏昏沉沉得想,也许死都要比这样干脆吧。   他将陆预的肩头咬得血肉模糊。陆预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疼痛的喘息声,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   突然,房间内的空气流动变了!   空气像是有了聚集点,向着两个点聚集流动。楼青晏身旁慢慢出现了两个形状。   一把刀和一块令符。   陆预知道,当刀出现,楼青晏就会完全失去意识,开始暴走。   但他没有动。   楼青晏停止了颤抖,恢复了平静,身上的温度也在恢复正常。   陆预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他不该留在这里,但如果他也走了,楼青晏可能会暴走,然后一走了之,不知所踪。   楼青晏没有动,仍和刚才一样四肢无力地靠在陆预身上。   过了良久,他慢慢开口。   “我让你快走的。”   声音平稳而干脆。   之前他暴走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话。难道这次他没有失去意识?   陆预一怔,尝试地问:“你,还有意识?”   回答他的是一只手。   陆预的瞳孔缩紧。   依偎在他怀里的楼青晏伸出了两只手,锁住了他的脖子。 第34章   陆预第一时间想要推开他。   然而楼青晏却趴在他肩头, 双手死死锁住他的脖子。   陆预五官紧皱在一起。   他还是没有意识的?   楼青晏暴走之后力气极大。陆预和他现在的姿势太亲近了, 根本无法推开他。   陆预眯起眼睛。脖子上巨大的力量让他的嘴里充满了血腥气。   这样不行。   他的眼神一瞥,落到了旁边的刀上!   那把刀形成之后一直浮在空中, 楼青晏并没有伸手去拿。   陆预猛地一勾, 将这把刀握到自己手里。   楼青晏明显慌乱了,放开在他脖子上的手,要去抢刀。   陆预的手一侧,用刀面挡下了楼青晏的一拳, 没有用刀锋对着他。   楼青晏这一拳是大混元的力量水平,震得陆预虎口发麻,连这整条小臂都仿佛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他一个翻身, 躲开了楼青晏接下来的一击,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你还有意识吗?”   楼青晏没有回答他。   他的双眼无神,表情麻木, 和之前两次暴走一样。   陆预眯起眼睛,仿佛刚才听到楼青晏说话只是幻觉。   他现在来不及想这么多,只能拖着长刀和楼青晏在荷懿堂捉迷藏。   陆预知道,不能让楼青晏碰到这把刀,不然没有人能阻止他。   然而, 这把刀在陆预手上仿佛有千斤重, 完全不像一把正常能被举起的刀。   陆预将全身的真气运送到胳膊上, 尽力拖着这把刀远离楼青晏。   楼青晏暴走后的真气被链条封印了大半, 但力气却没有被削弱。   在躲避的过程中, 陆预用刀面抵挡楼青晏的攻击, 几次下来,两条手臂像是废了似的,连举起刀都做不到。   突然,楼青晏停了下来。   陆预满脸警觉。   暴走结束了吗?   楼青晏的眼睛里,光亮在慢慢恢复。   他的表情茫然而挣扎,像是不知道为何身处此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师兄?”陆预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楼青晏慢慢把视线聚焦在他脸上。   他的嘴巴艰难地张开。   “快逃。”   陆预听到的时候不由得一顿。   下一秒,楼青晏的拳头就迎了下来。   陆预狼狈地一个翻滚,躲过了他的攻击:“你能暂时接管身体,对不对?”   没人回答他。   楼青晏的眼神重新回到了刚才的样子。麻木不仁,没有波动。   陆预肯定了。   楼青晏的意识断断续续的。   他的精神在和身体里控制他行动的力量抗争。   .   与此同时。   楼青晏的头脑里炸开了锅。   楼青晏:【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我也不知道啊啊!你这是要杀了陆预吗?】   楼青晏绝望了:【要是杀了男主会怎么样?】   系统也绝望了:【这个世界会崩塌,你会死。】   楼青晏:【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系统:【加油!至少这次你的精神体没离体,你还有机会!】   楼青晏:【你别光加油啊,替我想想办法!】   从楼青晏的视角看来,他一直好端端地在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他突然之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手脚有自己的想法。   当他一开始感觉不对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和之前那样精神体脱离,于是想说“我之前和你说过快逃的,你怎么就是不听我”,但话才说了一半,他发觉自己控制不了嗓子。   接着,他的精神体虽然没有脱离,但是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操纵。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追着陆预一顿锤,把陆预逼到屋子的各个角落。   他想要叫陆预别管自己了,快逃出荷懿堂,然而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声带。   楼青晏崩溃了。   要是这样,还不如让他精神体离体。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追着陆预锤的感觉,实在太过于诡异了。   楼青晏慌极了。   系统:【别慌,你试试看把所有注意力投到一个部位试试。】   楼青晏按他说得试了,全力控制了自己的拳头。   他的拳头在陆预面门前两寸停住了。   他的拳头微微颤动,像是机器人的手与指令中枢断开连接了一样,拳头在不断重复断开连接前的指令,在原地不住左右晃动颤抖。   楼青晏:【有用!】   他在头脑里惊叫的同时,轻微的分神让拳头重新连接,像是暂停之后按下继续键,猛地挥出。   好在陆预在那一个空隙躲开了。   楼青晏:【系统,这不是长远之计啊。】   系统:【我知道,我知道,我帮你翻辅助面板,你专心控制拳头。】   楼青晏:【……你快点。】   系统在他头脑里按照原身会的巫术,一条条试了过去。   与此同时,楼青晏在努力尝试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投到拳头上。   陆预也逐渐注意到了他的努力。   他的双手几乎已经废了,光是拖着长刀就花费了全部的力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本来该挨很多拳,但这些拳大多在快要落到他身体里的时候出现停顿。   他知道,是楼青晏的意识在帮他。   他们两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不知为何,明明看上去是在互相追斗,却像是在共同战斗。   而敌人,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系统试遍了巫术,只有清心咒能够还他三秒自由活动的时间,让他最多说一句“快跑”,其余巫术没有一点帮助。   楼青晏:【你再看看面板其他地方有没有提到这把刀!】   系统:【我这就翻!】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追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内室,打斗刚开始的地方。   楼青晏四肢连着金色的细锁链,随着他在屋内的奔跑而绕过室内的家具。   荷懿堂里已经一团糟了,而金色的锁链在家具之间缠绕,最后终于由于长度有限而将楼青晏绑在了原地。   陆预身上已经有了很多擦伤和撞击伤。他停下来,盯着楼青晏,大口喘着气。   楼青晏的四肢被固定住,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他的全身都在用力,想要挣脱锁链的束缚。   绕着锁链的家具传来了断裂前夕的声音。   陆预拖着长刀,无力地靠在床上。   这把刀只有楼青晏能够用。他提着刀,这把刀像是会自己增加重量,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重。   还有什么办法?   陆预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楼青晏。   他不知道楼青晏也在看着他,而且更加无奈。   他和楼青晏像是隔了楼青晏眼睛中那片波澜不惊的阴翳,互相打量对方。   系统翻着面板,翻着翻着突然叫了起来:【这里有提到这把刀!】   楼青晏:【快说!】   系统把面板上的话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被上天选中的天府命格拥有者如果拥有足够强的精神力,就可以随心操纵伏矢。当精神力不足够时,伏矢中的戾气会接管身体。】   楼青晏:【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系统:【上面说着,当精神力足够强就可以自由操纵了。】   楼青晏:【……】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系统:【你原本的精神力应该是很强的,但你穿越进来,精神体和身体之间曾有过剥离的过程,精神力被削弱了,所以精神力不够。】   系统的资料中,楼青晏原来的精神力高到可怕,所以成功匹配了这个世界。但他和身体的融合需要时间,所以,属于这具身体的精神力并不够。   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随着楼青晏穿越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精神力和身体的融合越来越好。   第一次暴走的时候,楼青晏才刚刚穿越进来,伏矢的戾气很轻松地将他的精神体踢出去了;第二次的时候,他的精神体同样被踢了出去,但隐约之中和身体有了感应;而这一次,戾气没能将他踢出去,只是压制住他的行动。   楼青晏:【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吗?这个时候我哪有办法一下子和身体融合?】   啪。   家具断裂了。他的身体重新获得了行动的能力。   楼青晏一惊,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手。   但为时已晚。   楼青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陆预越来越近,一记手刀冲着陆预的脖子冲去。   拜托你,躲开啊!   突然,陆预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刚才楼青晏在床上开启了暴走模式。凝结出来的长刀和天鹰符都漂浮在床的上方,长刀被陆预拖着走,而天鹰符并没有动。   而此时,陆预一把抓住天鹰符,挡在了身前!   这是件秘宝,虽然本身不是武器,但总能抵挡住一次攻击吧?   楼青晏的拳头撞上天鹰符的时候,一道耀眼的白光晃在了他们的眼前。   楼青晏和陆预的眼睛都瞪大了。   发生了什么?   系统:【是血!陆预手上有他的血!夏国皇族的血!】   天鹰符是夏国皇室的信物,而皇族之血激活了天鹰符。   但天鹰符的状态处于很微妙的状态。它平日里封存在楼青晏的身体中,此时虽然随着伏矢一起出现在外面,但和楼青晏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状态下,天鹰符和陆预的血发生的激活反应,同时也波及到了楼青晏的精神体。   楼青晏眼前一片白色,失去了对外界观察的能力。   他最后的意识,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   【滴——启动废弃设定三号。】   .   在陆预看来,刚才用天鹰符抵挡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赌博。   白光闪现之后,楼青晏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倒在了地上。   天鹰符和伏矢都成功回到了楼青晏脖子后的封印里去,而陆预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和楼青晏脖子后封印一模一样的痕迹,但是里面并没有封印任何东西。   印记形成的一瞬间,陆预感觉冥冥之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在他和楼青晏之间牵起了羁绊。   他的呼吸急促而慌乱,急急忙忙到楼青晏身边,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手碰到楼青晏身体的一瞬间,那种看不见的羁绊就像是有了实体,给他开了一扇窗户,看到了楼青晏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楼青晏的记忆像是源源不断的流水,一下涌进了陆预的大脑。   陆预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他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瞬数年,眨眼翩跹。   如此复杂的经历,只用了一瞬间就完全进入了陆预的大脑。   “你……”   他的神情恍惚。   楼青晏突然浑身抽搐了起来。   陆预连忙回神,让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你怎么样了?”   楼青晏闭着眼睛,重新回到一开始痉挛疼痛的状态,身体开始发热。   这是因为两种秘宝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纷争。   陆预看着他疼得皱起来的脸,神色未明。   他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竟一时间不知道怀里的是谁。   他的睫毛垂下,在眼前投下了一片阴翳,随着他眼皮不自主的晃动而变化。   “你竟然是他。”   过了一会儿,他伏下身子,在楼青晏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过了一会儿,陆预又吐出了一句话。   “你真的是他。”   他捧着楼青晏的脸,让他靠在自己的肩窝里。   楼青晏在疼痛中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仿佛要将一口牙齿全部咬碎一样。   陆预将自己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裳全脱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和刚才一样,他温柔地说:“如果疼,就咬我的肩膀吧。”   神志不清的楼青晏毫不客气,一口咬上了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肩头。   楼青晏的身体仍然滚烫。陆预抱着他坐在地上,轻拍他的背。   .   楼青晏前些时间和林雪和说,选秀那天早上去找他一趟,有些选秀时的事情需要她一起注意下。   由于很早秀女就要集合,林雪和与楼青晏约着的时间很早,太阳甚至都没有升起。   天空浓重的黑蓝色逐渐被天边的鱼肚白染浅,太阳虽然没有露头,但已经和天空上的月亮打好了交接的招呼。   她捧着一打先前楼青晏给她的书,走到荷懿堂门口,有些疑惑。   怎么一个值班的宫女都没有?   她皱起了眉头。   “楼大人?”她在门口轻声唤。   没有回应。但屋内传出了动静。   林雪和的眉头快纠成了一股麻花。   她想了想,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啪嗒。   她手上的书掉了地上。   林雪和眼睛睁大,瞳孔紧缩,嘴巴张的老大。   屋内一片狼藉。   皇帝的上身不着一缕,怀抱着楼青晏。楼青晏像一只猛兽似的啃咬他的肩膀,而皇帝的表情不像是被啃咬,而像是被爱人亲抚一样,温柔而陶醉。   让林雪和如此惊讶的是,皇帝的后背。   从在江边替楼青晏挡刀开始,他的身上有着太多因楼青晏而生的伤痕了。   此时,他的肩膀连着大臂都血肉模糊,他仿佛以身饲虎的祭道者,用自己的身体安慰楼青晏的暴躁。   林雪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她要逃。   不论如何都要逃离这里。这两个人,都不是正常人。   陆预脸上的表情突然收住,一瞬间,他眼神中的温柔褪得干干净净,冰冷的眼神斜瞟着钉在了想要逃跑的人背后。   “站住。”   两个字,让林雪和如置身冰天雪地。   .   楼青晏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陌生的地方。   “我在哪里?”他揉着眼睛,想要起身。   与之前暴走后醒来一样,他感觉身体的所有疲惫和伤痕都不见了。每一次暴走就像是洗筋涤髓。   身边的小宫女连忙说:“您在承明殿。”   承明殿?自己到陆预寝宫做什么?   楼青晏抵着自己的额头。   记忆像是连续放映的幻灯片,在他眼前流过。   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是月圆之夜,天鹰符暴动导致伏矢也暴动,结果他再次暴走,把荷懿堂弄得一塌糊涂。   他最后的记忆是陆预拿着天鹰符。   系统和他说,天鹰符和伏矢重新回到了他身体里,暴动于是结束了。   楼青晏一下被点醒了,拉过小宫女问:“皇上怎么样了?”   “回大人,皇上一切平安。皇上留了口谕,让您不用担心,皇上下了朝便会过来。”   “我睡了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   楼青晏这才放下心来。   宫人们将他照顾得很得当。楼青晏虽然身上的伤痕都恢复了,肌肉却非常酸痛。   之前两次暴走,他昏迷后都睡了好几天,这次可能是因为精神体与肉|体的融合更加紧密了,所以醒来得更快。   虽然这么快醒来让他的肌肉没有休息充分,浑身酸痛,但他还是很庆幸能早点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系统有些踌躇:【下一次伏矢出来的时候,你也许就可以完全掌握它,不会失控了。】   楼青晏有些疑惑:【为什么?我的精神体融合得那么快?】   系统含含糊糊地说:【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有点怪异。】   楼青晏:【这一次暴走是怎么结束的?】   系统:【陆预和天鹰符,天鹰符和你,天鹰符作为中介连通了你们两个。陆预的精神力补充给你,让你和身体的融合程度一下子结合到很高很高的水平,于是你就能自如地收回伏矢了。于是你就把伏矢受了回来,连带着天鹰符也被带了回来。】   楼青晏:【这样啊,他的精神力补充给我……】   系统:【这就是让我很不解的地方。】   楼青晏:【什么?】   系统:【实话实说,我合作了这么多宿主,你的精神力已经算是逆天的高了,而陆预的精神力比你还要高。我觉得有点可怕。】   楼青晏想了想:【他是男主吧,属性点满也是正常的。】   系统挠了挠头:【也许吧。】   楼青晏在承明殿等陆预回来。   陆预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对。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很憔悴。   他一天没睡,而且还这样受了一场伤。   楼青晏有些担心他,但陆预只是笑着摇摇头。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楼青晏也把自己失控时的感受都说了出来。   楼青晏垂下眼睛:“我真的很怕自己伤了你,甚至是杀了你。你为什么不出荷懿堂。”   陆预:“因为你在。”   楼青晏抬眼:“可我只要暴动结束就会醒来。你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可这里是皇宫。”   楼青晏一怔。   陆预看着他,神情温和,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一旦朕走了,谁来面对暴动的你?如果你专心对付锁链,它并不能困住你很久,凌晨的皇宫里只有值夜班的禁军,如何像之前那样调动整个禁军来制止你?”   楼青晏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朕不只享受别人带给我的尊荣,也得当得起这份尊荣。更何况……”   陆预的眼睛里有光。   “如果真的有人会死在你手上,朕也觉得,那个人该是朕。”   楼青晏的脸慢慢红了。   他别开头去,叹了口气,眼睛垂了下来,神思复杂。   或许,这就是男主的魅力吧。   陆预放下碗筷:“下午的选秀,要不你别去了吧。”   楼青晏一个激灵:“我都忘了,选秀是今天下午!”   “你身体还没恢复好,还是躺一会儿吧。”   “不行。”   楼青晏皱起眉头:“你的伤比我还严重,要休息的是你不是我。”   陆预:“……”   他闻到了醋的气息。   “好吧,随你。”   .   这次的选秀是太后一手操办的,但里面的细节都和陆预确认过。   主位是陆预。陆预身边平着放置了两张桌案,一张是太后的,一张是楼青晏的。   陆预口口声声说楼青晏是以占星官身份出席的,但给的礼遇,却不是给臣子的。   楼青晏换上了占星官的官服,梳好了发髻。   当太监将他领到位置上的时候,他才猛然醒悟,自己这可不又是被陆预给坑了吗?   陆预和自己说自己是以占星官的身份出席的,可事实上,哪有占星官坐这个位置?这个位置通常都是给皇后的。   楼青晏耳根泛红,但毕竟那么多人在,他强压下心里夹着不知名喜悦的尴尬,坐到了陆预身边。   太后已经在了,陆预还没整理好着装到场。皇帝通常都是最晚到的,这就意味着楼青晏必须和太后在这里独处一段时间。   还好陆预知道这对楼青晏来说很不自在。没等太后想好怎么开口,陆预就到场了。   秀女按照规矩和流程,一个一个陆续走上殿来。   他们三人的位置是设在台阶上的,高出那些秀女不少。   那些秀女和带路的太监都站在台下,低眉顺眼。台下还有一面屏风,刚好能让台子上的人看到台下的人,而台下低眼的人却无法看到台上。   虽然这场选秀只是走个过场,但太后还是不留余力地挑了几个姑娘想要硬生生塞到陆预宫里。   结果被陆预“我觉得这几个姑娘长得挺好,应该会受几位亲王的喜爱”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秀女人多,礼仪繁琐复杂,过程又十分无聊。   楼青晏本身还打算好好盯着陆预的,没想到盯着盯着,自己就困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感到肩上一沉。   陆预睡着了。   他的眼下留着一圈青黑。   昨日里,他不仅熬了夜、受了一场毒打,还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多伤。   陆预实在撑不住了。楼青晏在身旁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于是越坐越靠近他,最后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们毕竟在大殿上,楼青晏有些慌乱,小声叫:“陛下,陛下,醒醒。”   陆预没有反应。   楼青晏有些尴尬地左右张望。   张德低着头站在陆预身后,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楼青晏:“……”   台下的人一个接一个走过,没一个人抬头。不然,他们会发现,皇帝不知何时枕着占星官的肩膀睡熟了。   太后认真地盯着台下:“哀家觉着,这姑娘长得不错,一看就好生养……”   她刚想转头对陆预继续唠叨,句末的字就顿在了空气中。   楼青晏对太后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第35章   太后皱起眉头, 抬起手, 想要指着楼青晏说什么,但话语在喉咙口滚了两圈, 硬是只能咽下去。   她转头, 想要眼不见为净,但一想,这样不行。   下面的太监没有听到皇帝说留牌子的声音,像是走流水一样, 将秀女领上来又领下去,一个都没留下。   这样下去可不行。   太后的本意,至少要往陆预后宫里塞点人。陆预会不会宠幸他们另说, 至少名义上不能只有个独宠一名男子的后宫。   只有皇帝发话才能把她们的牌子留下,要是陆预这样睡到结束,那她之前折腾了那么久都白费了。   太后再次转过头看他们两人。   这一次楼青晏没看她, 而是侧过头,低下眼,看着自己肩上陆预的睡颜。   陆预睡得不安稳,他的脸上带着两分憔悴,眉头微微皱起, 呼吸不平稳。   楼青晏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下颌线抵在陆预的额头上, 低垂的睫毛扫到陆预的脸上。   两人的呼吸同步协调。楼青晏呼出的热气扫过陆预的脸庞, 吹起他的鬓发。   看陆预睡不安稳, 楼青晏悄悄地伸出手, 环过陆预,调整了姿势,让他枕得更舒服。   太后的眼睛不自主地被楼青晏悄悄环过陆预的手吸引,紧紧盯着那只光面正大做着小动作的手。   太后:“……”   她放在桌案上的手死死握紧,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愤怒,不住颤抖。   太后身边时候的嬷嬷一下子慌了,赶忙过去扶住快要被震掉的茶杯。   咚——   茶杯被扶住了,但果盘上堆得满满的李子被震掉了。   这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   嬷嬷只能欲哭无泪地过去拾起掉下的李子,连忙跪下:“奴婢疏忽,请娘娘责罚。”   这声音将陆预惊醒了。他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但没急着从楼青晏肩上起来。   另一边,太后见陆预醒了,清清嗓子对嬷嬷说:“起来吧,御前注意点。”   嬷嬷战战兢兢地起来了。   太后这才转头对陆预说:“一定是哀家替皇帝挑的人让皇帝不满意,所以皇帝才会这样。哀家真是惭愧啊。”   陆预慢慢悠悠地从楼青晏肩上起来,眼睛半睁,看上去没有睡醒。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母后操劳,朕不敢当。”   太后长叹了口气,两只手在宽大的袖子间绞了起来,强压下自己的愤怒。   她转头没去看这两个醒了却没分开坐的人,省的气到失态:“既然这里的秀女没人能入皇帝的眼睛,一个都没能留牌子,那就把人都领下去吧。”   陆预挑了挑眼睛,他这母后可不是会甘心徒劳白费心思的人。   太后果不其然,立马换了副腔调:“只是,历来选秀费心费神,劳民伤财,还没有一人未选的先例。皇帝若是开了先河,只道会留下劳民伤财、挥霍无度的名头。”   陆预笑了。这场选秀可是太后提的头,这怎么成了他挥霍无度了?   不过他没有发作,还是好脾气地问:“那母后的意思是?”   “来人,将秀女们都领上来。先前用来登记入册的画像都拿上来。”太后对身边的太监说。   陆预笑着看她的动作。   太后转头对陆预说:“哀家惭愧,未能替皇帝选得心仪的女子。但若真一人不留,会有损皇帝声誉。哀家惭愧,因为哀家的原因让皇帝声誉有损,也恳请皇帝体谅哀家,姑且留下一个,给个名分,也让哀家心里不怀负罪度过余年吧。”   楼青晏嘴角挂着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太后是打定主意要给陆预强塞了?   他立马转头看陆预。   陆预坐正了,竟然没有否决,点点头:“那就按太后的意思办吧。”   大腿上被人捏了一把。   陆预:“……”   他从袖袍中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安抚似的握住了。   掌心被人拧了一把。   陆预:“……”   他没回头看楼青晏的表情。   这个时候,秀女们排排站好,被人领了上来,站在台下。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装,梳着一样的发髻,低头。   一眼望去,所有人仿佛一个模子里拓出来似的。   太后得到陆预肯定的回答后脸上神色明显好了几分,笑着说:“这么多人,让皇帝都看得累了。这样吧,哀家之前按照惯例,让画师将所有秀女都画了下来,皇上不妨看着画像,从里面挑个还满意的?”   手掌心被拧着的陆预点点头。   这时,一整排太监从门外进来,一人一副,举着所有秀女的画像。   楼青晏心想,这阵仗,看上去准备了很久,太后也真不掩饰。   画像上的秀女看上去和台下站着的没什么两样,所有人在画像上都只是工笔描绘,衣衫发髻没有任何修饰,一眼晃去没什么两样。太监们排着队走上台,一人一人将手上的画像举到陆预面前,停顿三秒后从另一边走下。   楼青晏很快就发现画像的问题所在了。   明明真人就在台下,偏偏要用画像选人,其中的手脚自然在这些画上了。   楼青晏腹诽了声,昭君的故事这么老套,太后真当他们是蠢的吗?   这些画像上的女子虽然长得相像,但水墨丹青都是人为控制的,明明真人长得差不多的两人,在画师手下却能有截然不同的风姿。   有几幅画上女子的容颜乍一看没有问题,第二眼却能发现比其余人勾勒得要细致。   这几幅画上的人,自然是太后的人。   太后笑眼盈盈,看着陆预。   这手段干脆而直接。她也不想遮掩自己的目的。她眼中的陆预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没有必要为了后宫之事和自己翻脸。陆预如果能懂她的意思,自然最好。   太后在原著中得以安养天年不过是因为她懂得收敛,没有想要掣肘陆预的心思。今天的事情一过,楼青晏非常肯定,这位太后在陆预伸出爪牙后注定会异常艰难。   不过楼青晏仍然不知道陆预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陆预似乎真的在认真看那些画像。   他要干什么?   楼青晏皱起眉头。   突然,陆预出声:“停!就这个吧。”   楼青晏心里一惊。还没等他伸手掐陆预,陆预桌案下的手就及时捉住了他的手腕,安抚地拍了拍。   楼青晏:“……”   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要是在后宫里弄出些莺莺燕燕的,后果自负。   太后露出了如愿以偿的表情,笑了两声:“不愧是皇帝,画上的这位女子的确容貌姿态出众啊。”   陆预一笑:“自然。来人,将这些画像排在一起看看。朕指的这位,容貌可是最为出众的。”   走下台的太监们将这一排画像一起呈现了。   不管是台上三人,就连一边侍候的宫人和秀女们,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瞟向皇帝指的那幅画像。   这幅画上的人,太出众了。   只是寥寥几笔,甚至只绘出衣服的轮廓,就将此人的美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   不需要过多的修饰,五官本身的比例和眼神顾盼的神韵就将其出尘的气质展露出来。这幅画像在一排画像中太突出了,让人只能注意到它。   太后连忙问:“这是哪位的画像?”   拿着画像的太监连忙揭开画像下角的名笺,一片空白。   “回太后,并不知晓姓名。”   所有画像的右下角都有姓名,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太后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皱起了眉头:“一定是画师疏忽,犯这样的错误。”   陆预却主动接上了太后的话:“母后既然让朕从画像中选择一位,那朕就确定要他了。没有写姓名不要紧,人都在下面呢,抬起头来比对一下便知。”   太后起了不好的预感,但只能同意了。   太监举着那幅画像走到秀女身边,让她们一个个抬头。   差距太大了。这些精心修饰的脸庞竟然在这副未经细心打磨的画像前落下阵来。   比对中,不是五官的比例不对,就是气韵神态相差太多。   比对到后来,秀女们甚至在抬头的时候万分尴尬和羞愧。   太后意识到了不对,转头问:“皇帝,这幅画上的人在秀女之中吗?”   “母后为何要问朕?”陆预笑着回答,“这可是母后安排的画像,不是吗?朕既然按母后的心意选出了一人,自然要找出这人不是吗?”   太后哑口无言。   楼青晏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陆预。   所有秀女都比对完毕了,并未找到画像上的人。   太后皱着眉头问:“既然没有找到,皇帝不如再指一人?”   “母后,既然朕都做出选择,为何要做让步,选一个更次的?”   太后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安和愤怒,转头吩咐:“再比对一遍。”   这时,一直在陆预身后站着、没有存在感的大太监张德突然出声:“皇上,老奴斗胆。老奴看出这幅画上的人是谁了。”   “哦?”陆预一挑眉毛,笑着说,“你且说。”   张德低头作揖:“这幅画上的人,不正是楼公子吗?”   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眼神都先落到了楼青晏的脸上,再移到画像上。   陆预哈哈一笑让举着画像的太监上来,站到楼青晏身边。   台下的所有人都小心地抬眼。   这样一比对太明显不过了。楼青晏像是从画像中走出来似的,五官标致而立体,眼角有神韵,浑身带着一种天然的疏远感和清冷感。   即使楼青晏近日圆润了些,他身上这种出尘和艳丽恰到好处的微妙协调依然独特而明显。   此时的楼青晏穿着占星官独特的蓝色官袍,头发梳入官帽,相较画中的出尘,更多出三分逼人的傲意来。   太后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画像没有画出衣衫的样式,头发也是简单绾起而已,再加上楼青晏本身就瘦,从远处看竟没看出性别来。   太后连忙说:“皇帝,这场选秀是为了选秀女,这身份也不对,怎么作数?”   陆预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   张德看陆预的脸色,很快朝太后作揖,代替皇帝回答:“太后娘娘,恕老奴多嘴。皇上一言九鼎,怎能收回?娘娘让陛下从画像中至少选出一人来,陛下既然已经选出,就再无重来一次的道理。”   太后被张德堵得哑口无言,脸涨的通红。   楼青晏强忍住笑意。他算是明白陆预要他出席选秀大会,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这张德和他一唱一和的,倒算是有趣。   “既然人已选出,那就散了吧。”陆预拂袖而去。   张德过去,将画像收了起来。   .   荷懿堂还在修缮,楼青晏住到了锦明轩,紧贴着陆预的承明殿。   只不过锦明轩还在收拾,傍晚才能入住。   楼青晏从选秀大会出来之后还是跟着陆预回到承明殿。   “你什么时候画的?”楼青晏歪头问他。   “你怎么知道是朕画的?”陆预有些奇怪,反问。   楼青晏捧着手炉坐到一旁的榻上,挑了挑眉。   “一般人画像,画得大多仪态庄重,至少会画出男子正式的服饰。这幅画如此含混,不是你画的还能是谁?”   陆预咳了声,坐到他对面:“因为你平日里总穿宽大的白衣,所以朕才这样画。”   “什么时候画的?”   陆预眯起眼睛,盯着他:“你还是巫相的时候。”   楼青晏眼皮一跳。   陆预走到他身边,将他头上的官帽取了下来。一头青丝披散如瀑。   他绕起楼青晏的头发,声音低沉:“朕心悦师兄已久。曾经,从未奢求师兄回应;如今师兄能回应朕,这样甚好。”   他俯下身子,亲吻手上那一缕头发,抬眼,幽幽地看向楼青晏。   楼青晏脸微微红了。   屋内只有他们两人,香炉里燃着陆预习惯用的檀香。香味氤氲围绕在室内,绕在楼青晏的身旁,就像是沉浸在陆预的气息中一样。   陆预绕他头发的手悄悄贴近他的耳朵,悄悄抚上楼青晏的耳侧。   楼青晏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陆预要打什么主意。   突然,楼青晏站起身来。   陆预一脸疑惑:“怎么?”   楼青晏:“你身上伤还未愈,不许肖想旁的,现在快去躺着休息!”   陆预:“……”   他有些委屈。   楼青晏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推到床上,为他掖好被子:“昨天一夜未眠,快休息。我让人去找太医来,你先睡着。”   陆预哭笑不得,奋力从被子的包围中伸出一只手抓住楼青晏的手。   “今日,不知师兄对朕选秀大会的处理满意吗?”   楼青晏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满意。你别多说话了,也不看看自己脸色多差。”   陆预:“既然师兄满意了,那总要犒劳犒劳师弟,不然睡不着的。”   “你!”   楼青晏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在陆预狡猾的眼神中矜持小心地伏下身子。   在他的脸颊上啄了口。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   师兄主动吻他,太难得了。   “快睡!”   “好。”   傍晚还没来临,天光却已经不明亮了。   半斜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洒了进来,将屋内的一切染上微醺的金黄。   陆预很快就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了。   楼青晏坐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和在睡梦中微微眨动的睫毛,心里不由得软化了下来。   他伸手,轻轻拂过陆预的脸颊。   温热的体温流连在指尖,从指尖的神经悄悄溜遍了他的全身,让楼青晏的脸也有些发烫。   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这幅美妙的画面:【我建议你现在看一下辅助面板。】   楼青晏:【发生什么了?】   系统有些踌躇:【我……唉,我现在不知道你对陆预产生感情到底是好还是坏。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楼青晏一脸疑惑地在头脑中打开了辅助面板。   面板发生了变化。   上面写着一个通知:由于废弃设定三号,启动阶段性任务。   他记得,自己暴动结束的时候听到“启动废弃设定三号”,而现在,这个废弃设定带来的影响直接地表现在面板上。   楼青晏问系统:【废弃设定三号是什么?】   系统:【废弃设定三号就是陆预手上的那个标记,那个标记让他和你的精神力、气运相连,也就是说,他把自己作为男主的气运分给了你。现在这本小说变成了双男主。】   楼青晏一脸惊讶:【那不是大好的事情吗?】   系统说:【可你的任务没变,还是篡位。也就是说,你和陆预是对立的双男主。】   楼青晏皱起了眉头。   系统说:【也就是说,剧情线会往让你们两个敌对的方向收束。你如果保持现在的状态,和陆预走得这么近,会让剧情线发生修正,让自己的处境陷于不利。面板会计算你完成最后任务的可能性,为了防止处境太差、可能性过低,它设置了阶段性任务,如果完不成,你会被判定为“没有可能完成最终任务”,被强制登出。】   楼青晏眯起眼睛。   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点开面板里面的“阶段性任务”。   上面写着“燕王出兵前,在陆预不知情的情况下组建五百人以上的势力”。   陆预不知情的情况下组建势力。   楼青晏皱起了眉头,他低头看陆预的睡颜。   陆预完全放松地睡着。楼青晏在身边让他感到万分安心。   他将自己完全地交到了楼青晏手上,楼青晏也想完全信任他。   但任务时刻提醒着他,他的任务是什么,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无法逃避,也无法躲开注定的命运。   楼青晏皱起眉头,啐了口。   【你们这项目可真该死。】   系统叹了口气:【可不是嘛。】   说着,它叉掉了自己满屏问号弹幕的直播间。 第36章   刚才还很温馨的承明殿内, 突然被压抑的阴沉笼罩。   楼青晏长久没有说话, 眼睛眯着,盯着陆预的睡颜。   系统知道他心情不好, 小心地戳戳他:【你没事吧?】   楼青晏深吸了一口气:【算了,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只不过一直想逃避而已。看来是在逼着我做任务。】   楼青晏小心地从被褥底下翻出陆预的右手。手背上有一个印记,形状与他后颈上的一模一样。   他自言自语:“这就是废弃设定吗?”   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印记。   这个设定让他们两个的气运相连了,本来会让楼青晏感到轻松很多。他的任务是篡位, 注定要对上陆预,这样一来,他不会被陆预作为男主事事顺心如意的设定打压, 对自己的未来会有很大的帮助。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揪在了一起。   手指拂过印记的时候,他似乎真的能感受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联系, 牵着自己的和陆预。   楼青晏站起身。   系统:【你打算怎么办?】   楼青晏:【先考虑生存吧。】   他本来想直接转身就走,不去看陆预,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他转过身来, 弯下腰。   系统一脸疑惑:【你要干什么?】   楼青晏没回它, 用手固定住陆预的下颚, 闭上眼睛, 吻上了他。   系统:【???】   这是什么操作?下定决心的离别吻吗?   楼青晏起身, 脸上没有表情, 转身就走。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系统二丈摸不着头脑:【你这是什么操作?】   楼青晏:【我再试了试,想要确认一下,自己只是馋他身子而已。这样的话,以后他就算是恨我怨我,我都能将他拘在身边。有了这样的准备,我也好开始做任务。】   系统:【结果呢?】   楼青晏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久,他才吐出了一句:【我没试出来。】   他吻上陆预的时候,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通过了心脏,让他的心脏跳得错拍了。   他本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接触的感觉;但是,心跳加快时,冲上大脑的快乐并不是触感带来的。   而是因为,他是陆预。   楼青晏无法想象,自己会吻其他同性。   他走出承明殿的时候,系统才慢慢吐出了一句话。   【其实,你不用怕他以后会恨你、怨你。】   楼青晏:【为什么?】   系统:【你没动心的时候,他把你强行绑在身边,也没问你有没有恨他、怨他啊?要我说啊,你这么还回去,一点都不理亏。】   楼青晏:【……】   .   燕王起兵的时间快到了。   楼青晏掐着原著的时间算,大概还有不到二十天。   先不考虑他们两个之间感情的问题,楼青晏就算是把全部精力投入这个任务都不一定能完成。   他在宫外的产业都在陆预的眼皮底下,一动都不能动,要真说起来,他除了残部,还真没有瞒着陆预的事情。   上次取天鹰符之后,徐峰越就和他失去了联系。一是因为楼青晏在那之后一直在宫里,徐峰越进不来;二是因为他和燕王撕破了脸皮,残部内部可能会有动荡,一些被燕王笼络的人会退出楼青晏的阵营,徐峰越大概会手忙脚乱。   这样想来,楼青晏就算能和残部取得联系,都不一定弄一支五百人以上的势力出来。   但楼青晏目前的切入点只有残部。   辅助面板里面有和徐峰越联系的方式。他只要在京城的某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铺里打一两油,然后将手上的地址写在纸上,用那张纸包着油钱给店老板就可以了。   楼青晏没有正当的理由出宫,但他有自己的线人。   只属于自己的线人。   .   锦明轩。   楼青晏刚沏好一户普洱茶,在自己的面前倒了两杯:“坐。”   林雪和有些拘束地坐到了他的面前:“楼大人,这次的账目没有问题吧?”   “你做的很好。”楼青晏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林雪和接过茶:“谢谢。”   她抱着茶杯喝了口,眼神飘忽。   楼青晏喝了口普洱:“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时候能制成解药。”   林雪和尴尬地点点头。   楼青晏叹了口气:“你不要那么心急。”   林雪和立马为自己申辩:“不是我心急,只是我每月都要去问他们讨要缓解的药物。我替您做事,他们已经知道了,我这几日就要到病发的时候了,没有缓解的药物会浑身疼痛而死的!”   楼青晏说:“虽然解药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但缓解的药,现在就可以。”   林雪和的眼睛放出了光:“真的?”   楼青晏起身,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是玄元派的温养丸,对你体内的毒也有压制的作用。”   林雪和连忙接过,开心地就要往嘴里送。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   楼青晏捧起茶杯:“怎么不吃啊?”   林雪和放下茶杯,表情严肃:“大人,这药有用吗?”   “你不吃怎么知道有没有用?”楼青晏笑了,“还是说,你怕这反而是毒?”   林雪和没有说话。   楼青晏叹了口气,站起身:“放心吧,这就是缓解的药。不吃的话,你明天早晨就会浑身精血凝滞的。”   林雪和脸色这才变了:“我的旧毒,不是这个症状;你另外给我下了毒?”   她的眼神落到了刚才的那杯茶上。   她没有吃下温养丸,而是站起身,非常气愤地说:“我都如此投诚了,您还不信我?”   “你说我如何相信?”楼青晏反问,“你不是一边替我做事,一边将我这边的消息告诉燕王吗?”   林雪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确是燕王的眼线。和其他眼线在选秀后送出宫相比,自爆反而使她接近楼青晏,留了下来。   她故意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让楼青晏以为她是投诚的,实际上她并未背叛燕王。   事实上,连自爆都是燕王教的。   楼青晏喝了口茶:“缓解的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难道一开始会忘了说,要到了日子才想起和我说吗?万一我即不能做出缓解的药,也不能做出解药呢?你之所以之前不说,只是因为你其实根本不着急,他们早就把缓解的要给你了。今天你提起缓解,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急切而已。”   林雪和叹了口气,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之前的拘束胆怯一扫而空。   “既然如此,你不让人杀了我?”   楼青晏笑了:“没这个必要。我能解他们的毒,他们却解不了我的毒,你会怎么选择,我很清楚。”   他走到林雪和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你太贪心了。你虽然没背叛燕王,但心里也是想早些脱离他们的,所以对解药一催再催。你两边做卧底,不过是为了借我的手解他们的毒,然后还你自由身,不是吗?”   林雪和这时的脸色才绷不住:“你,你到底……”   楼青晏打了个哈欠:“你以为我真的是以色侍人的?”   他不过是懒而已,然而现在任务逼着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筹划。   “你到底想干什么?”   楼青晏嘿嘿一笑:“我能替你掩饰燕王眼线的身份,全当不知道,而你要替我做事。”   “你想让我反水?”   楼青晏勾起嘴角,看上去胸有成竹:“我会替你解那边的毒,而我这里的毒,你和之前一样,每个月来领缓解的药。别这么看我,你对燕王没什么忠诚而言,一样做事,换个东家罢了。”   林雪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知道了。看来燕王和皇帝之争,有你参与,皇帝胜算要大一些。”   楼青晏眯起眼睛,摇摇手指:“你可不替皇帝做事。”   他眯起眼睛,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给林雪和下的可不是一般的毒,而是从辅助面板角落里翻出来的巫毒,就算是精通药理的二师叔都无法解。   他有了和外界联系的第一个人。   林雪和在陆预眼里,是替楼青晏打理产业的掌柜;在燕王眼里,是在皇帝和楼青晏面前自爆身份的双重卧底;而她真实的身份,是楼青晏通向宫外的线人。   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楼青晏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   系统很欣慰。   楼青晏做起正事来非常投入。   这样的人怪不得在现实里能创业成功啊,不愧是拼命三郎。   系统看着楼青晏这些天在陆预面前自如地演戏,在陆预背后搞各种小动作,流下了老母亲的泪水。   还好还好,没变成恋爱脑,不然自己的罪过就太大了。   有了林雪和的帮助,楼青晏和徐峰越取得了联系。   徐峰越把残部目前的情况清点好,告诉了楼青晏。   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一些地方官员非常坚决地导向了燕王。   除了像徐峰越这样早就脱了官职、暗里做事的,只剩下两三家能调用了。他们之前联系的站点,本来遍布夏国,如今除了京城的站点没有撤,其余都撤光了。   要在十几天里,在这个基础上组建五百人以上的势力不是易事,楼青晏几乎要落入绝望的境地。   但是,徐峰越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让他重新点燃了希望。   徐峰越说,有一股势力来接触过他。这股势力并不属于燕王,从他们行事的隐秘角度来看,也不属于朝廷。   他说,那些人穿着紫色的衣服。   徐峰越说,那些人只是问了残部的近况,其余什么都没说。他们也追踪不到这些人。   系统曾经和楼青晏说过,他在天鹰符前第二次暴走时,出现了两个穿着紫色衣服的人,用奇怪的结印阻止了他的暴走。   这些人应该和伏矢有关,不然他们不能让楼青晏在暴走情况下停下来。   假如那些人真的和伏矢有关,自己是否有可能接触他们,甚至凭借伏矢收服他们?   这些人明显是在陆预的势力之外的,要是成功,他的阶段性任务就能成功了。   楼青晏有了盼头。   对于他而言,伏矢虽然动不动就暴走,但确是他能倚靠的最强大的力量了。   楼青晏打定主意,要再次和这些人接触,不论对自己的势力是否有帮助,他都要尝试。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的曙光了。   介于这些紫衣人神出鬼没,楼青晏没有办法单向联系他们,他手上的线索,只有上一次暴走。   上一次他虽然没有意识,但系统把当时的事情都和他说了。   就在他暴走,快要杀了陆预的时候,那些人出现了。   但第一次和第三次暴走的时候,那些人没出现。   楼青晏觉得,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禁军快要找到他们了,而第三次如果陆预呼救,皇宫附近的高手也能出现,虽然可能损失惨重,但是也能阻止他。   而第二次暴走时,周围的人抵挡不了他。   这样一来,紫衣人出现的要素有三个:伏矢现身,陆预危险,周围的人无法阻止他。   那假如自己集齐这些要素,是否这些人同样能够出现?   楼青晏皱起眉头。系统和他说,废弃设定三号启动之后,他的精神力量就足够强了,可以随心使用伏矢。然而,楼青晏这些天因为暴走时不好的经历,一直没尝试再次召唤伏矢。   他能掌握伏矢是因为废弃设定的意外,那些紫衣人应该不知道他能控制伏矢,他假装自己无意识暴走,演一场戏,或许能逼他们现身。   楼青晏打定了主意。   然而,他遇到了第一个麻烦。   那就是如何营造“无人的环境”。皇宫里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外面。   三日后,陆预和荣国使团里的人会去东郊冬狩。这是一种外交上震慑的手段,向使团展示夏国高手骑射的能力。   之前陆预说,这些外交上的场合无趣的很,楼青晏就留在宫里好了。   现在,楼青晏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让陆预带上自己。   晚膳时分。   这些天陆预一直因为荣国使团的事情忙碌,晚膳都是草草在养心殿解决的。   今日,楼青晏却让人带着餐盒,到了养心殿外。   系统:【我觉得你这样有点刻意。】   楼青晏:【我就是要显得刻意。】   系统:【怎么?】   楼青晏:【陆预知道我刻意,但只要我表现出来是因为想和他待在一起,他就控制不了他自己。】   系统:【……】   你好狠,这样控制陆预对自己的感情。   你不是恋爱脑,但陆预是。   陆预对楼青晏的到来感到了很意外。   他处理完奏章的时候,楼青晏已经在养心殿外站了一会儿了。   陆预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让他进来,握住他的手:“师兄怎么来了?”   楼青晏裹着一身白狐裘,脸埋在蓬松的皮毛里,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白。   他哈出了些热气:“我有事和陛下说。”   陆预将他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使了个眼色,让周围的人下去了。   楼青晏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陆预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他将菜布好,把筷子递到陆预的手里:“你这些天忙,我们都好久没坐下来吃顿饭了。”   “朕以为,是师兄不想见我。”   楼青晏的后背一下僵了。   他这些天很明显吗?   他明明为了显示自己别无异样,演得和之前一样啊?   楼青晏别过头去咳了声:“我哪有?”   陆预夹起一块他爱吃的笋,放到他碗里:“其实再忙,朕去锦明轩吃顿饭还是可以的。只是,你好像有心事,不大想见朕,所以朕就在养心殿吃了。”   “我没有不想见你。”   陆预放下碗,盯着楼青晏。   楼青晏脸上没有不安的神色,但是陆预却打量得太过仔细了,让他隐隐不安。   陆预拉过他的手。楼青晏下意识要收回去。   “瞧,你下意识在避免触碰。”   楼青晏一愣,手停住了,被陆预握住。   表情能骗人,举动在骗人,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却骗不了人。   陆预有些委屈:“朕也不明白,你为何抵触触碰,但朕想着,或许有一天你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朕,有什么事情,朕替你担着。”   楼青晏的心脏突然抽了下。   太疼了。   陆预掌心的温热让他在雪风中冻僵的手慢慢恢复知觉。   他的体温仿佛全天下独一份,十分独特,让楼青晏魂牵梦萦。   他哪里是什么都不在乎、全心全意投入在任务中?   他只是封印了那一片感情,小心而强硬地封印,但这封印摇摇欲坠。他即使在陆预面前表现得再好,都怕这封印因为那一点体温而瓦解。   楼青晏的手回握住他的手。他好像想念这种温度很久了,十指相扣。   陆预没想到他一下子握得这么紧,有些惊讶。   下一秒,楼青晏抱住了他。   毛茸茸的白狐裘夹在两人之间,让拥抱变得格外充实。陆预连忙回抱住他。   楼青晏把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陆预看不到他的表情,几近崩溃。   他的声音微颤。   “你之前说,去冬狩不带我。可我想去,所以这几天心事重。”   陆预拍了拍他的背:“为何想去?”   “我不想离你那么远。”   谎话还是压在了封印上,压在楼青晏故意的拥抱上,让他一边喘不过气来,另一边却如释重负。 第37章   猎场距离皇宫有些远, 所有人都于前一日在猎场别院安顿下来。   猎场别院不比皇宫, 规模不大;这一次使团加上夏国陪着冬狩的将士多,有些拥挤, 几乎每间房都住了人, 出门拐个弯就能将在京城里的夏国将军们集全了。   陆预住在里面的主院,最为幽静,他本想给楼青晏安排一间院子的主卧,然而被拒绝了。   楼青晏笑着对他说, 夏国的文官不认得自己这张脸,武官却大都认全了,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自己要是和那些武官住的近了, 武官不自在,他本人也不自在。   于是楼青晏住进陆预院子里的厢房。   虽然这间厢房小,但是陆预在那儿待的时间比在主卧还长, 最后他将常用的桌案香炉都搬了进来,硬生生将厢房挤得满满当当。   当天夜里,陆预回自己的房间后,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到了院子里。   徐峰越擦了把冷汗:“这里的人太密集了,差点被皇帝的暗卫盯上。还好我以前给先帝当值的时候和十一熟, 晓得他盯梢的习惯, 这才躲掉。”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去将鸿胪寺调过来的家养鹿动了手脚, 明天的狩猎应该会出意外, 倒时候可以找机会让皇帝落单。”徐峰越皱起眉头, “明天大人一个人行吗?”   楼青晏放下茶杯, 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我一个人就行了。这个你先拿着。”   “这是什么?”徐峰越接过东西,有些意外。   “我在京城里借皇商的名头置办了处马车的产业,这是预约提货的回执,你去那儿就能提来马车,之后自己出手成银子吧。你自己知道怎么做。”   这是楼青晏让林雪和做的,把这批货的源头推到燕王那边。如果查起帐来,这批马车应该会是燕王名下的商行购买的。   事实上,燕王的人为了盯住他,用去马车行购买过货物的名头多次踩点。林雪和认出他们,给这些人报了高五分的价格,而实际上在账本上只写了原价,多出的钱订购了一些不存在的订单。   多出来的那些货物订购单,就是楼青晏给徐峰越的这些了。   燕王和陆预的敌对几乎要浮到明面上,燕王的账务本就在做了重重手脚,陆预也不信他明年报上来的账。   楼青晏拿燕王的钱养自己的人,不仅没有心理负担,还能躲着陆预。   徐峰越自然知道楼青晏是什么意思。这些时间他替楼青晏跑腿,不过都是看在信仰和情谊的份上,一些烧钱的地方,甚至是他自己抽积蓄垫上的。   徐峰越皱起眉头,思忖良久,将这些单子递了回去:“我不能收。”   楼青晏坚决要把东西给他。几番推脱后,徐峰越最终收下了。   “谢谢大人。”   “是我要谢你,都这样了还没放弃我。”   “大人这是什么话?徐峰越当年受政敌排挤,本该掉脑袋,大人护住我,有恩于我,我自当报答。”   楼青晏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我当年对那么多人有恩,他们还不是倒戈了?我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家人要养,没有什么恩情是值得终身托付的。这些年你早就报完恩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徐峰越的眼睛一下红了,有些哽咽:“大人……”   “快走吧,记着躲十一。猎场这边,后面我一个人就行了。”楼青晏起身,拍拍他的肩。   徐峰越点点头,正欲转身,突然停住了,对楼青晏郑重地说:“大人,如有需要峰越的地方,万死不辞。这狗皇帝如此折辱您,这份仇恨,峰越自当为您报。”   楼青晏一个激灵。   他看着徐峰越的脸,上面挂满了激愤和不屈。   楼青晏一下想到当时在秋月湖,徐峰越听到了那些事情。   楼青晏:“……不急不急,如今的形式还是蛰伏为好。”   徐峰越:“大人,如果真的忍不下去,不要为难自己!”   楼青晏:“呵呵,不为难,不为难。”   徐峰越这才叹了口气,用一种“辛苦了”的眼神深深地望了楼青晏一眼,然后转身。   突然,门外传来响声。   “师兄,朕让人取了暖炉来。”   房间里的两人表情凝固了。   一模一样的情景,还来?   这一次楼青晏学聪明了,连忙出声:“我睡了,明天早晨再来。”   “睡了?”   门外的声音有些疑惑。   这才几点?   “今天舟车劳顿,我不舒服,已经躺着了。”   陆预的声音停顿了很久。   “那好,明天早晨朕让人将暖炉搬来。”   房间里的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楼青晏悄悄到门前开了个缝,仔细检查,没有人了,才让徐峰越出去。   房间里安静了,楼青晏浑身虚脱地一下坐到卧榻上,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上次的事情,他可不想再来一遍。   咔吱——   门突然开了。   楼青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忙站起身。   还没等他来得及躺上床装睡,陆预幽幽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师兄,你为何不想朕进屋?”   楼青晏一激灵,后背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陆预他看到徐峰越出去了吗?他见到多少了?   陆预进屋,关上门。   转身,表情深沉,一双浅琥珀的眸子映着烛光,波澜不惊。   楼青晏知道,每当陆预露出这么一副平静的表情,那就说明他生气了。   难道自己联系残部的事情暴露了?   楼青晏的心凉了大半。   陆预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平静地在他身边的卧榻上坐下,斜眼看他:“师兄,你的衣衫。”   楼青晏这才低头,发觉事情不妙。   他刚才从怀里掏订购单,由于和徐峰越推搡,忘了拉好衣襟。虽然到不了杂乱的程度,但是领子这边松松垮垮的。   楼青晏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陆预的表情平静,柳叶般的双眼却因为他不由自主透露出的警觉而线条凌厉。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陆预轻飘飘地说了句:“你该不会在这屋里藏人了吧?”   “啊?”   “这屋子里有其他人的味道。”   楼青晏的冷汗快要打湿他的底衫了。   他扯出笑容:“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别院,有谁能进来?”   陆预没有说话,起身,在楼青晏面前皱着眉头弯下腰去看桌子底下。   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打开了柜子,检查里面。   还好,这次没让徐峰越藏在屋子里。   楼青晏心里暗暗庆幸,但是仍然没有放松。   陆预什么都没找到,同样也松了口气。   “还好,朕以为先前一段时间你疏远朕,忽然又提出要来冬狩,是因为变心了,要找机会会情郎?”   \"啊?\"楼青晏傻眼了。   陆预阴森森地走到楼青晏面前,离得他很近,凑过去,盯住楼青晏惊慌的双眼:“可朕的确闻到了其他人的味道。”   楼青晏以为他是想找残部,却忘了这位陛下的恋爱脑。   他以为自己出轨了?   他哭笑不得:“我哪有机会找情郎?”   陆预皱起眉头,带着几分任性的黏糊,又有些霸道,凑下身子。   “你干什么?”楼青晏吓得要后退。   “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人的味道。”   陆预在他松开的领子附近仔细闻了闻,这才放心地松下眉头。   “是我多心了?”   楼青晏有些生气:“我这屋一直开窗通风,哪里来的气味?你为什么这样猜忌我?”   “要来送个暖炉,让宫人来就好。朕亲自来,言下之意是想在睡前再见见师兄。”陆预盯着他,将某些心照不宣让人脸红的话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师兄一向是知道朕的言下之意的,刚才却回绝朕。朕心里不安。”   楼青晏脸微微泛红,眼睛瞥开去了。   “怎么?师兄有不能和朕说的话?”   “有。”   陆预一下正经了起来:“什么?”   楼青晏面无表情:“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下午假借送暖炉,到我这屋子里撒了五次娇了?我这屋子里的暖炉多得可以烤肉了,你是想熏死我吗?”   陆预的脸红了。   .   东郊猎场。   一月,正是最寒冷的时节。夏国在大陆上偏南,然而京城处于全国的北面,虽然没有白雪皑皑之景,但也显得无比荒凉。   东郊猎场由一半松林、一半平原组成,连着后面的崇山峻岭,此时在薄薄的积雪和霜寒中显露出几分萧瑟。   平原上光秃秃的,干枯而稀疏的枯草下,褐色的土壤被冻上了霜;远处的松林留有绿意,但墨绿的松针在灰白的画卷上被同化成一样的死气沉沉。   冬日里,东郊猎场有鹿和熊出没,但是数量不多;因此鸿胪寺调来了一些养殖的鹿散在松林间,让这场外交上走形式的冬狩显得没那么无聊和落寞。   楼青晏的身子比起之前好了很多 。   他猜测是天鹰符的缘故。自从脖子后的封印里多了天鹰符,他就再也没出现过秋月湖时虚弱的症状了。   他不方便露面,因此没有跟着陆预他们骑马,而是坐在队伍后面的马车里。   他穿着毛茸茸的白狐裘,内里却是方便行动的劲装。   陆预和一众将领骑着马在外面。   楼青晏自觉无聊,在马车里眯起了眼睛。   中间过程涉及了外交环节,无趣得很。   过了很久,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狩猎正式开始了。   马车里的楼青晏微微睁开眼睛,伸出手抚摸自己后颈的封印。   他的计划就要开始了。   他脱下白狐裘,将手炉放到一边。   放暖炉的时候,他整个人微微一顿。   这个手炉是陆预早晨塞进他手里的,塞进他手里的时候,既有炭火的热意,也有陆预的体温。   昨天晚上,他红着脸和自己坦诚说,以后想来找他,不会再用暖炉为借口了,一定直说,自己是想师兄了。   这番话,昨天晚上让楼青晏的脸比陆预的更红。   楼青晏回过神来,攥紧了拳头。   只是为了阶段性任务而已,对不起,这次要利用你一下。   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我,会弥补回来的。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睁开眼睛,表情决绝。   他撩开帘子,对赶马车的侍卫说:“我们近一些去看狩猎吧。”   侍卫很配合地驾着马车接近松林。   狩猎的将士和陆预都骑着马进入了松林,马车由于太宽了,进不去,只能停在松林外面。   侍卫回头:“楼公子,马车最近也只能停在松林外……”   突然,前面的马仰天长啸,前蹄朝天。   侍卫吓到了,连忙牵住缰绳。   马匹却像是完全失控了似的,直冲松林而去。   “不行!停下,快停下!”驾车的侍卫抽紧缰绳,不停抽马鞭。   然而,这马像是发疯了,被束缚的头疯狂晃动,奔腾而去,根本拉不住。   周围骑马的侍卫都回过神来,纷纷想要帮忙。   拉着车冲入松林后,马因为到处乱窜,让身后的马车不时撞上松树,整辆车像是要散架一样,不住晃动。   后面的侍卫都慌了。这车里可是皇上重点关注的楼公子。   这要是出了事情,谁能担得了责?   驾车的那名侍卫尤甚,整个人都慌乱了,只顾着用力拉着缰绳:“快停下,快停下啊!”   突然,一只手往他肩上一推,他咕隆咕隆地掉下了马车,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起来后脸色惊变。   在颠簸中,周围的侍卫根本没看清楚是人推的还是被马甩下来的。   一片混乱中,各种慌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好了!楼公子的马匹失控了!”   “驾车的侍卫被甩下来了,车上只有楼公子一人!”   消息很快传到狩猎的队伍里。   陆预听到消息的时候十分慌乱,调转马头就要往楼青晏的方向去。   身后的将士都跟在他的身后。   突然,又有人来报:“陛下,鹿群失控了!”   “什么?”   “所有驯养的鹿聚集在一起,像是疯了一样聚成群横冲直撞。”   “它们朝着楼公子的方向去了!” 第38章   松林深处。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摸着下巴, 非常有兴趣地看着远处涌动的人头。   “真是有趣。亏得那夏国皇帝这样一片痴心。”   他身后的黑衣人没说话, 低头,恭敬地站着。   “楼青晏他本质里还不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怎么总是觉得我比他要毒呢?明明这种把心思藏在肚子里, 怎么都捂不热的人更可怕, 不是吗?”   方龄摸摸自己的下巴。   他的手下头低得更下了。   方龄眯起眼睛,发出古怪的笑声:“哎呀哎呀,我不过想楼青晏想得紧了,来夏国看看, 就遇上这样的好戏。”   他转头对手下吐出了几个字:“给他们加点料吧。”   “是。”   手下们散尽好,方龄一副无聊的样子,抱着手臂, 靠在松树上:“唉,还是要时不时来转转,以免我的好兄弟记不得我呀。不过不要紧,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他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将笑声强行压在喉咙底似的,显得异常滑稽。   方龄从树上轻松跳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松林深处。   .   系统:【你控制得住吗?不会自己把自己坑了吧?】   楼青晏:【你把辅助面孔看好了!】   系统:【……你自己注意,我可不想换个宿主重新来过。】   楼青晏:【都这个时候了, 你还咒我?!】   系统及时闭上了嘴, 勤勤恳恳地替楼青晏翻起了面板, 在马车快要翻的当口, 时不时放一个法术, 控制马车的平稳。   这样一来, 外人看来,马车摇摇晃晃、几乎在翻车的边缘,但实际上并不会翻车。   楼青晏抓着马车的边框,紧盯周围的情形,看看陆预什么时候过来。   他要用动物形成屏障,让陆预跟着自己进松林深处的大山,然后尝试召唤伏矢,演一出大戏。   系统百无聊赖地控制着面板:【万一那些紫衣人没出现呢?你这计划也太冒险了吧?】   楼青晏:【我觉得他们会出现,他们就会。】   系统有些震惊:【这么自信?】   楼青晏:【我现在不也是男主了吗?难道天道气运不会光顾我吗?】   系统:【……】   真是一个胆大心细的赌徒,连这种事情都被考虑了进来。   突然,暴走的马被石头绊了一跤!   楼青晏整个人从马车里飞了出去,撞到了树上!   他不由得喷出了一口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胸膛起伏急促。   系统惊呼:【小心!】   楼青晏回头。   鹿群朝着他直冲而来!   昨天晚上,徐峰越给鹿下了药,会追着某种特定的香料暴动。而楼青晏身上带着一个香囊,会隔着好几百米吸引鹿群。   系统:【把香囊扔掉,快呀!】   【不行!】   楼青晏立马腾空,抓着树干,上了树。   下面的鹿闻到气味朝着上方而去,纷纷停了下来,绕着树。   系统:【你真的不要命了?不要以为自己是男主就不会死,我接过的男主剧本宿主也不少,也没几个能好好活着通关的。】   楼青晏深吸了一口气:【不行,没有香囊就不能操纵鹿,计划完不成。】   系统这才知道,这位宿主为何能压下感情对陆预那么狠了。   因为他对自己都那么狠。   系统:【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咚——咚——咚——   下面的鹿开始发疯般撞树,让楼青晏攀着的这棵松树像在暴风雨中被摧残的树苗,岌岌可危。   楼青晏向远处张望。   远处有一群黑点涌动。   陆预他们正往这边来!   要演戏就要全套的,楼青晏看了一眼下面的鹿群,咬紧了牙关。   【系统,帮我操纵辅助面板。】   系统:【!!!】   你疯了?   楼青晏纵身一跳,直接跳进了鹿群里,看准了一头最健壮的雄鹿,落地直接爬上它的背!   鹿群发生了骚动。这都雄鹿成为了众矢之的。所有鹿都冲着它撞来!   而它自己像是被奇异的香味包围,完全躁动,前肢离地,发出了嗷嗷的叫声。   一时间,楼青晏感到无数记猛烈的撞击落到自己的背上。   刚才撞树的内伤在碰撞和挤压中不断被加剧。   血从楼青晏的嘴角缓缓流下。   而他的眼神发狠,随手捏了一个咒,施在雄鹿身上,怒吼:“跑啊!”   雄鹿仿佛着了魔,嗷嗷怒吼着,撒开蹄子,载着楼青晏就往松林深处蹿去!   所有的鹿被楼青晏身上的香囊吸引,跟着那头雄鹿一路狂奔,像是浪潮。   系统看着趴在鹿背上吐血的楼青晏,心里有些后怕。   它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宿主啊……】   它晃了晃自己不存在的头,突然,停住了。   它看到面板上有一条管理员信息。   管理员信息只有系统能看到,宿主并看不到。虽然这一般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大多是催促系统加快进度的,但不知为何,系统生出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它点开了信息,疑惑更浓了:【宿主信息被共享次数加一。共享,什么共享?】   它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几下操作发现,楼青晏现实中真人的记忆显示被提取成功,而穿越后和系统绑定的记忆显示提取失败。   真人的记忆?这好像和任务没什么关系吧?   系统挠挠头。果然,管理员消息都是不重要的消息。   楼青晏在脑子大喊:【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控制路况?】   他趴在暴走雄鹿的背上,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被颠出来了。   系统一个激灵,立马开始施展巫术:【来了来了!】   .   陆预红着眼,策马向楼青晏的方向追去。   他的身后,将士们纷纷呼喊:“保护陛下!”   陆预却将他们甩在身后,奋不顾身地向楼青晏冲去。   系统看着逐渐靠近的陆预,心里的寒颤越剧烈了。   楼青晏算的太准了。   他如果要塑造陆预单独的情况非常难,因为陆预是皇帝,时时刻刻被围绕。而能让陆预处于孤身一人状态的,只有陆预他自己。   楼青晏趴在奔跑的雄鹿身上,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模糊地看到陆预朝自己靠近。   嘴角慢慢上扬。   昨天晚上,徐峰越在这些将士的马上,也撒了微弱的香料。   陆预和身后的将士们有一段距离,而随着人群与他越来越接近,鹿群也发生了变化。   身后的将士们脸色惊变:“那些鹿怎么朝着我们冲过来了?”   “放箭,放箭!”   陆预冷着脸吼道:“不许放箭!”   冷箭很可能会射中已受重伤、无还手之力的楼青晏。   随着抛在队伍头上的雄鹿越来越远,陆预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   鹿群一半跟着楼青晏的雄鹿去了,而另外一半冲向他们,将他们的速度降慢了。   鹿跑得太快了,眼看着楼青晏就要随着雄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陆预咬紧牙齿,一下从马匹上腾空而起。   “陛下不可!”   “快,快跟着陛下!”   身后的将士也是高手,跟着陆预腾空而起。   然而,那些鹿仿佛盯上了除去陆预外的所有人——因为陆预的马匹上没有香料,而将士们将马鞍上的香料沾到了身上。   将士们刚要腾空,就被狂暴的鹿跳跃扑咬。   “该死!”   等他们拔剑杀了鹿,陆预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快,所有人,深入松林寻找陛下!”   .   陆预追上楼青晏的时候,他趴在鹿背上几近昏迷,仿佛用了最后的力气才抓住鹿的脖子。   陆预逼停了那只疯跑的雄鹿。停下的那一刻,楼青晏从鹿的背上滚了下来,仿佛昏迷。   陆预瞳孔紧缩,连忙抱起楼青晏。   第一眼,楼青晏嘴角流下的血凝出的紫黑印记就刺痛了他的心。   陆预恍惚的呼唤他:“师兄,师兄。”   楼青晏闭着眼睛,眉头皱了起来。   还没等陆预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地面就震动得仿佛地震来到了。   身后,鹿群像疯了似的向他们冲来。   陆预四下张望,抱着楼青晏跳上了最粗的那颗松树。   鹿群聚集在这棵树下。它们像是完全忘记了疼痛,死命地拿自己的头撞这棵树。由于它们完全失控了,撞击时不管不顾极度疯狂,几头鹿撞到了一起,一时压倒了一片。然而,身后的鹿还是前仆后继地围攻这课岌岌可危的松树。   每一次撞击,这棵树都仿佛要断裂。   “师兄,师兄你还好吗?”陆预的表情极为恐慌。   他连忙检查了楼青晏的伤势,发现他断了好几根肋骨。   陆预的瞳孔慢慢收紧,他似乎能感受到楼青晏的痛苦,嘴唇不住颤动。   楼青晏慢慢睁开眼睛,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我,咳咳咳……”   他的心里却极为激动。   计划成功了。   他最大的凭借只有两样。   一样是伏矢,而另一样就是陆预对他的感情。   陆预见到他危险,会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而这有了甩掉将士、两人独处的机会。   他越惨,陆预就越心急。   楼青晏在陆预怀里爆发了一阵咳嗽,咳出了血。   系统:【你也太拼了,只不过是一次赌博,值得这样吗?】   楼青晏:【但这个计划是我完成阶段性任务唯一的可能了,只能搏一搏。】   系统:【你现在还能召唤伏矢吗?】   楼青晏:【我试一试。】   这个时候,树下的鹿几乎快将这棵树撞断了。   楼青晏悄悄地丢掉了身上的香囊。   陆预见这棵树快不行了,立马用轻功飞到旁边的树上。   由于楼青晏身上没有香囊,这些鹿并没有追上来。   陆预松了口气,安下心来,让楼青晏靠在自己的肩上。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他按住楼青晏的肩,真气缓缓注入楼青晏的身体。   楼青晏对陆预的真气非常熟悉。这股他万分熟悉的真气仿佛裹挟着他们相识以来的种种画面,流遍了楼青晏的全身。   明明那么温暖,一路修复楼青晏身体里的伤痕,却让楼青晏的心越来越冷。   可我的戏才刚刚拉开。   楼青晏心想。   明明刚才还是对自己那么狠的一个人,此时竟然不敢睁开眼睛去看陆预的慌张。   对不住了,小师弟。   陆预的心抽紧了。   他看到,黑色的纹路慢慢地从楼青晏的后颈爬上他的脸。   “师兄,师兄你还好吗?”   楼青晏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很快又闭上了。   陆预满脸的慌张撞到了他的眼里,让他的心硬不起来。   这可不行,他还要演戏呢。   楼青晏第一次和第二次暴走都是在情绪极度激动的情况下的,陆预以为楼青晏这一次遇到危险同样会暴走,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陆预不能走。   他一走,重伤的楼青晏留在松林深处,没有人可以救他。   黑纹很快遍布了楼青晏的脸。   楼青晏却很焦急。   楼青晏:【为什么伏矢还没出现?】   系统:【你第一次主动召唤,读条很慢啊。】   楼青晏:【必须快,不然后面的将士要追上来了。】   系统:【你心急也没有办法啊。】   他心急不知道是因为怕将士们追上来,还是因为害怕自己在陆预的怀里,听着陆预逐渐加快的心跳越来越难受,难受到无法演完全场。   楼青晏闭着眼睛躺在陆预的怀里。   他的脸庞能感受到陆预吹拂在自己脸上的呼吸,从气流中感受到陆预现在的满心焦急和痛苦,甚至能感受到陆预此刻的情绪。   焦急,痛苦,愧疚,恐惧。   楼青晏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四,三,二,一——   一把刀出现在他的掌心。楼青晏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   但眼睛的主人却神智清明。   陆预仍然紧紧抱着他。他以为楼青晏再次暴走了,但他却没有退却,而是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你放手啊。   放手啊!   楼青晏心里暗骂了一声。   他猛地反扑,一只手掐住陆预的脖子,将他按在了地上。   陆预咬紧了牙齿,表情狰狞。   楼青晏举起了刀。   混蛋你躲开啊!   陆预隐约感到自己脖子上的手一松,他奋力推开了楼青晏,一个打滚。   刀落到了他的脸侧。   楼青晏心下一松。   陆预起身,对上了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他不知道那双眼睛下,楼青晏心里有多着急。   【为什么紫衣人没出来?】   系统:【上一次你和陆预打了好一阵人才出来。他们又不会瞬间移动。】   楼青晏心里暗骂了一声,他还要这样对上陆预多久?   他拖着伏矢,一步一步逼近陆预。   陆预喘着粗气,盯着他:“师兄,集中注意。你可以的。”   刀锋一闪!   陆预及时闪躲。刀贴着他的身侧落下。   他眉头一皱,盯住楼青晏的脸,抽身逼近楼青晏。   一只拳头落到了他面前。   陆预咬牙,两只手死死抵住拳头,让拳头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楼青晏再次挥起刀,从头上劈下!   他的呼吸不由得凝滞了。   拜托你,躲开啊。   陆预顶着楼青晏的刀锋而上,一个侧身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预的体温通过这一小块手掌,仿佛魔法,让楼青晏觉得异常炽热。   楼青晏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明明现在身体里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让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沸腾,可以轻松打败一切。   但是他却感到手腕有千斤重。   陆预意识到了他的停顿,抬起头轻声叫他:“师兄?”   他以为楼青晏和上次一样,可以断断续续地控制自己的行为。   楼青晏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装作强行获取意识一样,一字一顿挤出几个字:“小、心、我。”   下一秒,他抬手,将陆预掀翻到地,手上刀锋一转,对上陆预!   就在楼青晏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考虑怎样不动声色躲过陆预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掀翻!   两个穿着紫色衣服的人落到了他身后。   他们两人蒙面,全身紫衣,手上结印。   两人手上的印记仿佛可以延伸出看不见的绳索,绑住了楼青晏的手,让他无法挥下刀去。   系统惊呼起来:【你的猜测是对的!紫衣人出现了!】   楼青晏:【快,按计划行事!】   系统连忙在辅助面板上拨出了一个昏迷咒。   陆预瞬间昏迷!   身后的紫衣人明显慌乱了。   暴走状态下的楼青晏怎么可能可以施展巫咒。   楼青晏见陆预完全昏睡过去,一颗心放了下来。   万千思绪像是退潮一样,从他的头脑里溜走,暂时带走对陆预的纠结和不安。   他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慢慢侧过头去。   “我说,可以放手了吗?”   紫衣人第一反应不是继续攻击,而是想要逃跑。   他们收起了结印,第一时间转身就走。   下一秒,刀锋落到了面前。   楼青晏身上极为狼狈,衣衫上的尘土将白色的衣服变成灰黑色的,血液在灰黑色上染出了斑驳的色块,凝结出紫黑色的印子。   然而,那张遍布花纹的脸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疼痛似的,平静而凌厉。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从其间迸发出了锐利的光芒。   “两位,我有事想要找你们了解一下。这好不容易让你们出来,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   陆预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枕在楼青晏的腿上。   “额……发生了什么?师兄!”   他尾音中的雀跃砸在楼青晏的心坎上,让他不由得一怔。   陆预连忙起身,一把握住了楼青晏的肩膀:“师兄,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楼青晏笑了笑:“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我?”   陆预也狼狈极了,身上都是泥土,头发上沾着落叶。   明明经历了战斗万分疲惫,他的眼睛却亮着光,向一只久久未见到主人的小狼狗,恨不得扑上去,在人身上打个滚。   楼青晏看到他眼睛中的亮光,有些恍惚。   突然,陆预一把抱住他,像是要将他紧紧贴住自己皮肉。   楼青晏的下巴拄在他的肩膀上,眼睛眯了起来:“好了,好了,没事了。对不起。”   “师兄别说对不起。”陆预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你没事就好。”   楼青晏表情有些迷茫,双眼怔怔地瞪大。他身上的黑纹还没有完全褪下,刚刚召唤伏矢的感觉仍萦绕全身。   每一次召唤伏矢,他身上的伤痕都会痊愈。   但这次,有伤痕痊愈不了。   那道伤落在他的心上。   陆预却没有受心伤。楼青晏就在他的怀里,充满实感,每一寸皮肤的接触都让他无比安心,像是被打劫的宝物重新回到了自己手里。   他看不到自己肩上,楼青晏有些迷茫的表情。   楼青晏的辅助面板中,阶段性任务上有一个大大的钩。   这是刚刚出现的。   【已完成:组建一支陆预不知情的五百人以上势力。】   这样就完成了。   在陆预昏睡的时间里,自己和那两个紫衣人说了些话,然后任务就完成了。   多么简单啊,比之前想的要简单太多。   可为什么那么难呢?   楼青晏有些恍惚地用余光瞟抱着自己的人。   他太难过了。   他为什么要用刀指着陆预。   用刀指着陆预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楼青晏在头脑里看着面板上的【终极任务:篡位】。   凎,他不想干了。   这时,陆预松开他,盯着他的脸,眉梢带笑:“师兄你还有不舒服吗?”   楼青晏摇摇头。   “那我们回去吧,他们应该在找我们……”   陆预话还没说完,嘴被楼青晏堵住了。   他的眼睛慢慢瞪大。   他尝到了嘴角的一点咸味。   那不是属于他的眼泪。   楼青晏哭了?   陆预十分不解,甚至有些慌张,想要推开楼青晏。   楼青晏却牢牢抓住他,甚至伸出手抵住他的后脑勺,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过了良久,楼青晏才松开他。   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喉咙里粘着血丝:“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   “师兄为何道歉?”   楼青晏推开他。   他笑了出来,眼角还是红的,脸上却没泪痕:“没事。”   陆预的眼角弯了下来。   有些事情,他没想要问得透彻。   眼前的人还在,那就足够了。   突然,陆预看到楼青晏的瞳孔紧缩。   “小心!”   陆预被楼青晏翻了过去。   他看到,自己刚才背后竟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棕熊!   一瞬间,楼青晏脸上刚要褪下的黑纹像是急速生长的藤蔓,一下遍布他的脸。   陆预的呼吸被捏紧了。   怎么会这样,再次暴走吗?   眼前的人却在他耳边沙哑地吐出一句。   “放心。”   他的手安抚似的在陆预手上拍了拍。 第39章   陆预盯着他脸上的黑纹, 瞳孔逐渐收缩。   楼青晏的脸清晰地展露在他面前, 而此时,这些黑纹裹挟着纯黑的潮水, 划过他眼前, 将眼前的光亮夺走,吸入看不见的旋涡,将那张脸在他面前扭曲。   一息的考虑后,陆预握住了那只安抚的手, 一把从地上起来。   “你还有意识吗?”   楼青晏回握住他,算是回应了。   曾经,陆预没有意识到, 楼青晏被黑纹覆盖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变化,本身随性却因为自身优越而产生的明艳一扫而空, 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像是从阴暗处捞出来似的。就连那双不笑含情的丹凤眼都拉出了锐利的线条。   之前因为楼青晏不管不顾的暴走,他们忽视了楼青晏本身的变化;而此时眼神清明、肩膀舒展松弛的楼青晏才让他意识到,他的状态十分微妙。   陆预需要时间来消化现在的情况,但楼青晏覆在他手上的温度让他在一团迷雾中选择了信任。   此时, 伏矢并没有出现, 楼青晏像是一把拉紧的弓, 只差最后一松就会脱手。   楼青晏开口, 声音沙哑。   “不止一只。”   现在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 他们被包围了。   五六头黑熊从松林中走出, 将他们围在中间。   两人背对背靠着,警惕地看着周围。   虽然他们已经深入松林,但还没进入深山,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熊?   “小心,它们被人操纵了。”陆预轻声说。   楼青晏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一动,像是要马上突破最后的那层极限似的。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   背后传来了个声音:“不过是些熊而已。你不要勉强自己。”   陆预盯着面前匍匐准备攻击的黑熊,从腰上解下两把短刃。背对着楼青晏,他没有回头,盲着将其中一把短刃塞进了楼青晏的掌心。   那些黑熊没有耐心。它们绕着两人打转,吐着热气,发出警惕的声音,面部紧缩,像是他们两个刚抄了熊窝似的。   “小心。”   话音刚落,一只体型最大的黑熊打破了对峙的局面,咆哮着向他们扑来。   楼青晏的神经紧绷,下意识要向那个方向出手。   然而,他的刀刃还没挥起时,一道凌厉的刀意破开空气挡住了黑熊扑过来的爪子。   “你。”楼青晏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陆预。   陆预和刚才对上他的时候完全不同,攻击性十足。   楼青晏这时才清楚明白,上三天极品到底是怎样的水平。   第一只黑熊被击退,惊动了旁边的熊群。   这些黑熊的状态和之前的鹿群有着相似之处,它们眼睛通红,像是完全不会疼痛似的,仰天长啸,选择最凶猛的扑方式,而不顾自己是否会受伤。   熊爪尽全力拍下的力量仿佛引起了地震,落地之处,冻土裂开。这样的力道落到人身上,恐怕可以直接将内脏压成一滩肉酱。   陆预的刀很快,快得仿佛可以在身前形成一张用残影组成的网,在黑熊之间穿梭而没有一丝一毫停顿。   他今日穿了方便骑射的衣装,衣袖全部扎进了靴子、护腕,动作敏捷而凌厉。   陆预之前并不是只能那样狼狈,他只是选择了让自己最狼狈却完全不会伤到楼青晏的方式而已。   楼青晏的注意力被拉回到眼前。   在黑纹的加持下,他的身体有了天然的记忆,出手稳准狠。   对寻常人而言必死的局面,在他们两个面前被轻松化解了。   自己低估了陆预。这样的局面还没必要召唤伏矢。   楼青晏长舒出一口气,身上的黑纹逐渐褪去。   陆预随手将刀上的熊血挥去,走到他身边:“没事吧?”   楼青晏摇摇头。虽然没有受伤,但是黑纹褪去后,肌肉的无力感接管了他的身体,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四肢的酸痛。   陆预扶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突然,楼青晏想到了什么,眼睛忽地睁开了:“不对劲。”   “怎么?”   “这里按道理来说并没有很偏,再加上这么多熊的动静,应该很容易被找到才对。那些将领为什么还没有找过来?”楼青晏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透出精光,“有人在搞鬼。这些熊也是被操控的。”   突然,后脑勺一阵疾风。   陆预眼疾手快,搂住楼青晏一转身,躲过了攻击。   他们身后被击晕的黑熊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站起来了。   它们有的断了爪牙,有的身披重伤,但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浑身皮毛炸起,恶狠狠地冲他们而来。   陆预看出楼青晏黑纹褪去后十分虚弱,轻声说:“交给我。”   “不行,你……”楼青晏眼睁睁看着陆预将自己放到一旁,拔出短刃,站在自己身前。   或许是刚才的愧疚之意作祟,楼青晏明知陆预的身手,却仍有种起身与他并肩作战的欲望。   他刚想扯动自己的手臂,一阵酸痛冲上脊梁,将他硬生生按回原处。   楼青晏一屁股坐回原处,大口喘气。   楼青晏:【为什么我的身体会这么痛,伏矢副作用那么大的吗?】   系统:【它能短时间提升你的实力,但身体还是那具身体,肌肉是不会骗人的。】   楼青晏:【可原身不也是上三天极品吗?身体没这么不堪吧?】   系统:【功夫几日不练就会现原型。你穿过来之后练功了吗?人家陆预只要前一天晚上不和你鬼混,每天上朝前都会练基本功。你看看你,都是男主,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楼青晏:【……】   此时,别人家的男主,陆预挡在他身前,孤身对上黑熊,动作迅捷而矫健。   明明之前对上假装暴走的楼青晏已经如此狼狈了,浑身都是尘土,发髻也松散凌乱,但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疲态,举手投足间,动作矫健。   时间吹动了关系,吹走了往日的天真稚嫩,但带不走他刀剑之间蕴含的意气与不羁。他仿佛仍是玄元山上沉心于武功的少年,没有任何事物能磨灭他的锐利。   楼青晏有些恍神。或许这就是男主吧,即使看上去浑身狼狈,却像血气方刚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一样,每一点尘土和血迹都是他前一刻的勋章。   他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四处张望,眉头越锁越紧。   这里的熊的确棘手,但还到不了对他们形成致命威胁的地步。然而,如此拖下去援军不来,这件事像是冥冥中不安的伏笔,让楼青晏心神不宁。   陆预在前面拼杀,而他在后面警觉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甩开熊突围的方法。   突然,他瞳孔一缩。   “小心!”   他听到楼青晏的声音立刻回头,瞳孔骤然缩紧。   一支箭向他射来。   陆预此时双手握刀,在身前格挡,抵住黑熊从上而下全力的扑咬。   楼青晏发现这支箭的时候像是一只猫警觉地炸起毛。   一瞬间,他做出了判断。   这支箭不是一般军队的用箭,它在空中划过,闪着淬毒的幽蓝,箭身似乎是精钢制成的。它破空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回音。   暗中有个高级箭手!   陆预双手抵着黑熊向下一掌,无法分|身抵挡,只能咬着牙扭过身体。   不行!箭的角度非常刁钻,陆预仍在箭的射程里!   陆预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咬紧牙齿尽力避开要害。   砰——   尘土飞扬!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陆预眯起眼睛。   尘土散去,一个执刀的身影在尘土中间出现。   黑纹在一瞬间布满了他的身体。   楼青晏的脚下,一支手臂长的箭被斩断,即使如此,它的箭头仍带着余力,没入土壤一掌之深。   四周的黑熊本来受到操控,完全暴走,失去判断的能力,此时,它们却不由得呜咽起来,有些畏惧,因为药物不会后退但也不敢向前。   陆预盯着他的侧脸,想要开口,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黑纹是另一种面具,让楼青晏的脸变得诡异而危险,他侧过脸,余光扫到陆预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刀准确地从陆预身侧扫过,狠狠劈开他身后的黑熊。   .   系统:【让你耍帅,这下好了吧,整个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不知道你恢复的速度赶不赶得上大决战。】   楼青晏:【……你帮我多念几个恢复咒。】   系统:【我早念了,不然你以为你自己还有力气睁开眼睛吗?】   躺在床上发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睛看天花板的楼青晏:“……”   在短时间内连续召唤两次伏矢,导致副作用呈几何倍数增加,楼青晏屠光黑熊之后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后来,将领们找到他们,是用担架的方式将这个棍子似的人抬回别院的。   伏矢附体可以消除一切伤痕,他并不是受伤动不了,而是浑身的力气透支。   简称,虚。   他这次计划可以说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   成功在于将陆预引到没人的地方,演了出暴走的大戏,成功引出紫衣人,完成阶段性任务。   失败在于,这场动物暴动必定会受到调查。他本来打算事情完成后去扫尾,结果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   他必须要对陆预解释,为什么那些鹿会追着自己,而且要向他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能控制伏矢,还要装作暴动。   楼青晏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那一群黑熊和箭手,让他编谎言的难度直线上升。   反正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在仔细思考对陆预和盘托出后,陆预会怎么对自己。   系统:【你阶段性任务完成后有个回馈礼包,记得接收一下。】   楼青晏一个激灵。自从他穿越过来,似乎只有受气的份,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礼包,却发现上面写着“启动时间未到”。   系统:【别丧气,这次能找到紫衣人,已经算是很大的增益了。】   楼青晏想了想,平静下来。的确,即使没有礼包,他这一次的收获也抵得上付出。   .   当时,陆预在树林里昏睡后,楼青晏和那两个人展开了对话。   紫衣人完全没有想到楼青晏能够控制伏矢,都非常惊讶,而惊讶过后,他们表现出了臣服,并且将一个故事摆到了楼青晏面前。   那个故事,承接在石头房里老人的故事之后。   当年,神秘的高手将自己的势力分作三部分,交转给三国,而如今只有夏国秘法部队仍然存在,其余两国的势力都完全消失了。   而那些紫衣人,正是夏国秘法部队的一部分。   但是,他们是秘法部队里的特殊者。   他们被称为纯血,是第一批夏国秘法部队成员的直系后代,而不是后来接受的新鲜血液。   他们知道,当年天降神铁一共做了四件宝物,而不是外界知道的三件,伏矢作为第四件宝物有着崇高的地位。   他们同样知道那个神秘人给皇室的传说,下一个能掌握伏矢的人现世,世间将大乱。   他们的先祖告诉他们,虽然分往三国的力量听令于三件宝物,但另有一条秘密的命令,只要能完全控制伏矢的人出世,他们都将听令于他,因为他将是那位神秘人的继任者。   然而,经过多年传承,秘法部队中新吸收的成员拒绝承认这条命令的真实性。   所以,当伏矢出现,楼青晏第一次暴走,天象异变,他们这些纯血观察到天象变化,就和另一波人爆发了矛盾,最后出走。   他们从先祖手里继承了一套秘法,可以暂时引导伏矢的戾气,限制不完全体的伏矢拥有者。   他们暗中观察楼青晏已久。   他们说:“既然您能控制伏矢,那我们也将兑现先祖的承诺,效忠于您。”   .   楼青晏躺在床上,现在想来还有些不真实。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纯血从秘法部队脱离之后自立门派,等待他掌握伏矢那天。   而正好他在这个时候和陆预精神相连,成功掌握了伏矢。所以,这股势力效忠于他,让他完成了阶段性任务。   楼青晏躺在床上喃喃:“这,就是成为双男主之一的待遇吗?这和从悬崖上掉下去找到秘籍有差异吗?”   系统:【醒醒,另一位男主来了,你想好说辞了吗?】   楼青晏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到陆预走进房间。   正好对上了陆预的眼睛。柳叶眼看他时一直都是温和的,此时也是,但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楼青晏后背发凉。   陆预走到他床边,坐到床沿上,看着他。   楼青晏想要尴尬地咧出一个笑容,结果扯动脸部肌肉,一阵酸痛窜了上来。   陆预淡淡地说:“吕进带人去搜查了东郊猎场。”   楼青晏的眼睛转了转。   陆预继续说下去:“那些黑熊中的药主要成分是玉魂草,产于月国,是月国国师常用的药。那支偷袭的箭,箭头打磨的方式也属于月国。”   楼青晏惊呼:“是方龄搞的鬼?!”   陆预点点头:“黑熊和箭手应该是方龄下的手。”   楼青晏咳了声:“能找到凶手就好,咳咳。”   “是啊,能找到凶手就好。”陆预侧过脸,盯着床上的楼青晏,“黑熊和箭手的事情有了凶手,那暴动的鹿群怎么解释呢?”   楼青晏一下不说话了。   “还有,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能控制那把刀的?”陆预凑到他耳边。   楼青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预亲密的眼神盯着自己,越贴越近,热气吹到自己的耳垂上。   他后背有些凉。   陆预的薄唇微勾,低沉的嗓音在楼青晏耳边回响:“看来,师兄对我隐瞒了很多关于那把刀的事情呢。既然如此,一开始天牢里师兄的表态,也不是因为刀吧?”   他轻笑了声。 第40章   “我……”   陆预突然伸手, 抵住了楼青晏刚想张开的嘴:“嘘——让朕想想, 师兄又想说谎了?”   楼青晏:“……”   他现在想要打死布置阶段性任务的人。   陆预遗憾地叹了口气:“你从一开始就在撒谎。”   他牵起楼青晏动弹不得的手,仔细地抚摸修长手指的每一寸纹路。   他的动作轻柔而耐心。   这种耐心对此时的楼青晏而言不啻凌迟, 让他将一秒读成了几个时辰。   “从现在开始, 朕不会信你了。”   楼青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感觉自己的手不是被陆预牵着,而是放到了油锅里煎炸,每一寸被陆预触碰到的地方都异常滚烫。   而他连抽回手的力气都没有。   “从头梳理一下, 你对朕撒了多少谎……说刀干扰了你的神智是谎话,说朕可以信任你是谎话。”   楼青晏心虚,陆预的语气明明很温和, 在他耳朵里却像一条扭来扭曲的小蛇,想要破开皮肉,溜进他的血管里去。   陆预看他这幅样子, 叹了口气。   “每一次触碰都是谎话,连主动的亲吻也是……辛苦师兄了。”   若是陆预问起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楼青晏只会觉得心虚和愧疚,脑子里却会因为任务而不得不盘旋出更多的谎言来。   陆预不问鹿群哪里来的,不问楼青晏为何要装作暴走, 却问这些问题, 让他的神经一下抽紧了:“这不是谎话!是我……”   是我真心的……   比起问他搞的小动作, 问那些简单的触碰和亲吻才更致命。   楼青晏能自我安慰, 那些不过是他被任务逼迫着不得不做的。他亏欠陆预, 他自己心里知道, 心里明白。   但那些对触碰的回应,那些主动的吻,那不是任务逼着他做的。   他万分不愿,陆预将这些他本能的依偎和被逼着做的事情混为一谈。   他好想说:“对不起,我是被逼的。我喜欢你。”   但话语卡在喉咙口,硬是说不出来。   他好像只是馋陆预的身子,说真心想要触碰他是喜欢他,那不还是谎话吗?   “朕说过,不会信你了。”   陆预及时打断了他。   楼青晏仿佛被浸到了冰水里。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的牙齿不住打颤。   他不想将被任务推着的自己和真正、本能的自己贴上一样的标签。   陆预看他的眼神仍然和之前一样温柔,但楼青晏知道,那样的温柔下隐藏了太多的潜台词。   他现在的感觉,和在石头房里发现他去拿天鹰符时一模一样。   他向来是柔和的,是带着少年气的,是阳光的。   只有遇到了背叛,遇到自己最爱的人的背叛才会变成这样。   只不过,他多经历了几次,学会了如何将那种压抑不了的负面情绪融入了自己平常的表情和语气里。   陆预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别怕,别怕。朕没想对你怎么样,你看,朕不是仍然给你安置得舒舒服服的吗?”   就是这样的不在意,这样的平和,才让楼青晏的灵魂发起抖来。   “朕在想,如何处置我亲爱的师兄才好。”   楼青晏咬紧牙齿。   陆预凑到他眼前:“要不,从头开始吧?”   从头开始?   他在天牢里被蒙着眼睛,和他说,如何处置自己都可以。   从那儿开始。   陆预本就下定主意要杀自己,从那儿开始,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而现在,陆预说,要退回到那里。   楼青晏的嘴唇发着抖。   陆预要干什么?   陆预抽过几个垫子,垫在他的身下,将他的上身支起来。   不知为何,楼青晏竟然不怕陆预对自己做什么。   他甚至有些期待,那些曾经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那些从黑暗中探出来的妖藤,裹挟着他细密而隐蔽的小心思,在名为愧疚和隔阂的支架上一路野蛮生长,长得繁茂而妖冶,最终攀上他伸长的脖颈。   但他知道,事情不会是那样的。   陆预之所以现在还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是因为他心凉了。   心凉了,所以将满腔的热血冻成一壶淡而无味的陈酒,依旧醇厚,但带着经年的遗憾。   果然,陆预和他预想的一样,凑近了说:“之后,师兄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他将他关了起来。   楼青晏盯着他,薄唇紧闭。   陆预凑到他耳边说:“师兄如果不听话,那朕就真的随心处置了。”   他的动作很暧昧,俯身在他耳边说话时像是整个人伏在他身上,仿佛下一秒,两人就将拥抱在一起,亲密无间。   但陆预与他始终隔了一道空,一道一指宽却如同天堑一样的空。   他的体温似乎下一秒就会传递给楼青晏,但他等到的只有意料之外的落寞。   他连往日里最喜欢的触碰都拒绝了。   陆预起身离开。   这个房间不知是宫里的哪个殿,里面家具一应俱全,暖炉燃着,香炉点着,温暖而芬芳。   楼青晏一下明白了。   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好好地躺着,不因为其他的,只因为他体内封印着天鹰符。   他们将他当做了宝贝,也的确只因为那个宝贝。   “陆预。”   陆预的身影停住了。   “我对你说了很多谎,但,但你要相信我……有关那件事,我没有骗你。”   楼青晏说话的时候很不利索,不知道是因为脸部肌肉没有恢复,还是很难讲话从心坎里说出来。   “我,我喜欢你……”   他第一次说出来。   他不是因为其他的,只是因为喜欢陆预而已。   陆预回头,对楼青晏笑了,像是他一贯的笑容。   “师兄喜欢朕。可,朕爱师兄啊。”   是爱,不是喜欢。   是朕爱师兄,不是我爱师兄。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   楼青晏身体的恢复情况比他预期得要快很多。   他被困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却像是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   除了日常的吃和睡,什么都不做。   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了,破口大骂:【姓楼的,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你的任务是篡位,不是和那个姓陆的小子搞对象!】   楼青晏没理他。   系统操碎了心,哎呦了声:【你说说,你这样值当吗?当时要不是你保护他,那支箭会射到他身上。如果不是你保护他,你会暴露吗?他会这么活蹦乱跳吗?他这没良心的,你还这样为他伤神?】   楼青晏淡淡地回了句:【你说的没错。】   系统:【那你还不打起精神来?】   楼青晏:【我没不高兴。】   系统被他气得够呛。   咚咚咚。有人敲门,是送饭的来了。   楼青晏抬起眼皮。门口的禁军开了门,一个小宫女端着盘子进来,将盘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等等。”   小宫女停住了,转头问:“楼公子有何吩咐?”   “之前都是侍卫送饭,不会让宫女过来的。”   小宫女回道:“禁军有任务在身,被抽调走了,人手不足,尚膳局就让奴婢来送了。”   “任务?”楼青晏一下站了起来。   是什么任务能让这里的禁军人手不足?   外面出什么事了?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哎呦了声:【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你还管陆预他怎么了?】   突然,外面看门的侍卫厉声喝道:“不许多嘴!”   小宫女一个激灵,拿着托盘低头小碎步地跑了。   “等等!”楼青晏追了出去,在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   两边侍卫的长|枪挡在他面前,将他阻在门内。   楼青晏站在门口,深呼吸。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音乐。   他皱起眉头,仔细辨认。   是哀乐。   楼青晏脸色立变,问旁边的侍卫:“皇宫里怎么可能演奏哀乐?到底发生什么了?”   侍卫冷着脸,没有理他。   一股无名的焦急燥火从他心底窜了上来。   楼青晏伸手推那两人:“我要见陛下!”   “大胆!”   侍卫立马要将他推回房间里。   楼青晏咬牙,想要挣脱,一阵痛苦从他的脚踝上窜到了头顶。   他们给他加了好几层封印真气的脚镣。   楼青晏被侍卫推回了房内,没有放弃,拿自己的肩肘撞门,像是一定要冲出去一样。   这扇门却无比牢固。不论他怎么撞,纹丝不动。   楼青晏累了。他慢慢沿着门坐倒在地上,捂住脸。   系统:【我直播间里观众都看不下去了!你硬气一点啊,这算是什么事?有必要这样吗?怎么,陆预不恋爱脑了,轮到你恋爱脑了?】   楼青晏没有说话。   他呆坐在地上,突然捂住自己的脸:【我不想干了,你换个宿主吧。】   系统:【那你就死了。你回不去了。】   楼青晏深吸了口气:【可我不想这样,为什么一定要完成任务?】   系统也回答不上来。   良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再次继续自己的撞门工作。   咚——   咚——   咚——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小,能听出里面的人无力了。   但声音持续不断,没有停下来的兆头。   夜晚将要来临,黄昏的日光照在屋檐上,落下了斜长的阴影。   砰!   门突然开了。   无力撞门的楼青晏扑了空,一下跌了出去。   一只手接住了他。   下一秒,他被重重地揪住领子,顶在一旁的墙上。   来者是一个浑身黑的男子,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楼青晏认出了他。   十一。   “十一,你为何来了?”   “有人要去禀报陛下,说有个疯子不停撞门。”十一冷冰冰地说,“被我截了下来。”   “为何不让我见他?”   十一说:“他没有欠你的,你不要再这样为难他了。”   楼青晏眼睛里布着血丝,恶狠狠地说:“他没有欠我的?那我为何会替他挡在那支箭前?”   “你自己不清楚吗?为何会有这种情况?”十一一把将他推到门上,“是谁把你们两人拉到那个境地,你自己没数吗?事后调查,发现了一个香囊,那个香囊上有白狐裘的毛,就是里面的香料让鹿失控。你自己不是一清二楚吗?要不是你不知为何做这个局,轮得到你挡在陛下面前?”   “我没想害他。”   十一有些绷不住了:“你应该明白的,有些事情不是一定按照你想的那样发展的。你知道这次举动,造成了什么后果吗?”   楼青晏有些迷茫。   十一牙齿咬得紧近乎是用牙缝吐字:“荣国使团里的老太傅死了!”   楼青晏的眼睛慢慢瞪大,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荣国和夏国的关系走在弦上,楼青晏心知肚明这时出现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十一说:“现在,就在现在,荣国的军队已经到了国境线上。他们要求皇上交出这场暴动的凶手!你知道,最后我们查到那只带着白狐毛的香囊时,陛下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即便如此,他也不想交出你!”   “现在,荣国的大混元压在国境线上!他们的使团因为陛下久久未交出凶手,猖狂地在皇宫里演奏哀乐!前线已经告急,陛下已经派人去玄元派找掌门出山了!”   “明天上午,一支荣国的轻骑就会进京城的城门!外国军队进京城,这可是头一回。”   “你在这里演什么委屈?”   楼青晏脑子嗡地一声。   “老太傅……为什么会死?”   “因为你让将士们染上了香料。那香料不仅让鹿发狂,也让马发狂了。老太傅坐在松林外的马车上,马突然暴动,将人甩了出去!”   楼青晏刚才一天来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扫而空,他的瞳孔开始聚焦。   “不对,不是我……那种香料需要事先下另一种药,配合起来才会有暴动的效果!”   十一快被他气笑了:“那你说,你给养着的鹿下了药,那是谁给老太傅的马下了一模一样的药?你说得清吗?”   楼青晏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回忆像流水一样灌进了他的头脑。   “黑熊和箭的凶手应该是方龄。”   他在附近!   他自言自语地低喃:“是方龄……”   十一哼了一声:“你没证据。虽然黑熊和箭明显是月国出产的,但它们和老太傅的死没关系!而且你用的药明显不是天魂草。”   怪不得!方龄这样缜密的人竟然直接用月国有名的药控制黑熊。   因为他在掩饰他对老太傅动的手。   楼青晏深吸一口气,瞳孔中的清明逐渐回来了。   他逃无所逃。   十一看他这样,也没话好多说,转身就走。   “十一,等下。”   十一停住,回头:“你还有什么要说?”   “我能有大混元的实力。”   十一转头就走。   “你有大混元的实力有用吗?放你出去,然后让其他将士全部寒心,士气低沉?陛下为了你,压住他们的争议有多难?他两天没合眼了。你放过他吧。”   “等等!”   十一怒了,转头问:“你到底有完没完?”   “你转告陛下。”楼青晏恢复了平静,“他还有天鹰符。”   .   陆预一直没来。   楼青晏的情绪安稳了下来,行为终于符合自己一贯的风格了。   系统这才放下心来:【兄弟,你刚才快吓死我了。】   恋爱脑的楼青晏太可怕了。   还好他发作得不频繁。   【我只是意识到,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楼青晏摸摸脚上的镣铐,眯起眼睛。   【他至始至终都没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系统:【所以呢?】   楼青晏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不用解释。不用解释最好,这样用行动就足够了。】   系统:【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明白过来这个时间节点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也知道解局之法了。】   原著中,十天之内,燕王会到处宣扬“当今夏国皇帝无天鹰符”,然后荣国和国会派新的使团入京,燕王的人混在里面到达京城外。   燕王的军队混在使团里面,一定会非常明显,因此,他需要在京城内人没反应过来之前进城门。   原著里,是楼青晏的人替他开的门。   如今楼青晏和燕王决裂了,这一段剧情落到了十一说的那支已经快进京城的轻骑手中。   他们人数不多,但是在夜半三更杀光城卫,替外面的人开门,已经足够了。   如此看来,这本书的剧情线仍然在按照原著收束。   那么,破局之法就在原著中。   陆预提前得到了天鹰符,因此调来秘法部队,事先安排在京城内,在大决战中歼灭燕王。   如今,天鹰符在楼青晏的脖子里。   也等同于在陆预手中。   楼青晏嘴里有些发苦。   剧情还是按照原著进行了。   他在等陆预带着他去调秘法部队。   系统:【其实,陆预把你困在这里是在保护你。看他的意思,他是想一个人抗下去。你就算缩在这里,也没事……】   楼青晏哼了声:【然后呢?我再向白天一样发疯?】   系统哑口无言。   楼青晏:【我怎样都可以。但,心不能死了。】   他有些后怕。   自己那点傲气,真的如白天一样,被那种极端感性而疯狂的情绪控制,最后沦为自己最不想变成的那样。   深夜,他的门终于开了。   楼青晏抬头看去。   是十一开的门。   而视线绕过十一,他看到了似乎好久不见的陆预。   不过几天不见,他瘦了很多。   原先点少年感的柔和线条荡然无存。   绷紧的下颌线比先前更加棱角分明。   明明不过几天,楼青晏却觉得是几年。   他站起来,揉了揉手腕,然后平静地走到陆预面前。   陆预没有说话。他的眼角发红,这是他几天未睡的痕迹。   “陛下,臣有罪。”   他没说话。   楼青晏对他伸出了手:“让臣来与陛下一起扛吧。”   陆预的鼻尖微微一动。他看向了楼青晏那只苍白的手。   他回握住那只手。   “你不问,朕为何不要你作乱的理由吗?”   “不问。”   陆预盯着他。   眼睛锋利的线条和微微挂下的角度一起,告诉了楼青晏,陆预现在是认真的。   楼青晏笑了。   “陛下已经告诉臣了,不是吗?”   陆预的身子僵住了。   “陛下可以不信臣。”楼青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就将臣当做一件工具吧。”   “如果陛下愿意,我愿为您的前锋。”   灯火摇曳。   陆预的脸上表情慢慢融化了。   十一抱拳:“陛下该走了。”   “陛下,走吧?”楼青晏轻松的笑道。   “好。”陆预跟上脚步。   这一行是秘密的。暗卫中最忠心的将士承担了这一次任务。   他们连夜出发。   多年后,楼青晏问他:“我都这样骗你了,你怎么还信呢?”   陆预回他:“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愿为我的前锋。”   那时的楼青晏笑得很猖狂,说:“你也不怕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跤?”   陆预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不会的。”   “你与天斗,至死方休;我爱你,也是。” 第41章   “陛下, 就要入山了。”   暗卫来报。   “原地休整一刻钟, 休整完毕入山。”   暗卫有序地下马休息。   楼青晏走在最中央,被暗卫包围。十一紧跟着他。   他的真气仍然被封印住, 而身体才恢复, 长途跋涉让他的脸色有些难堪。   陆预在他几个身位之前,正在给其他暗卫下命令,无暇顾及他。   陆预此时的样子不比楼青晏好到哪里去,眉头一直处于警惕微蹙的状态, 薄唇紧闭,眼神专注而沉重,像是将全部精力投注进眼下的时局, 不时泛出尽力思考的波澜。   楼青晏坐在不远处的地方,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变化,静静地看着陆预对暗卫吩咐时的神态变化。   十一看到他这样的脸色, 本不想与他多说,后来却忍不住地关切了一句。   “你能跟上的吧?”   楼青晏深吸了两口气:“我没事。”   十一抬眼看了看眉头紧锁、忙于统筹的陆预,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了个水壶:“喏,没喝过。”   “谢谢。”   重新陷入了沉默。   “十一, 你跟陛下多久了?”   十一想了想:“从他刚被封为黔南王的时候开始吧。”   楼青晏:“他气运真的很好。从潜龙时代开始就有那么多厉害的人追随他。”   十一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样:“不, 你不晓得。陛下是从劫难中浴火重生的人。”   “不知道什么?”   十一瞟了眼陆预, 看他没有反应, 像是忍不住似的:“遇到你, 是陛下的劫难。”   “这么说也没错。”楼青晏不置可否。   “所以, 你真的打算那么做?”十一皱起眉头。   “什么怎么做?你这是什么问题?”楼青晏有些疑惑。十一像是知道很多有关楼青晏的事情似的。   十一说:“你这样装蒜也没用。陛下全都知道了。他只是等着你主动和他说而已。”   “陛下知道什么了?”楼青晏笑了一声。   陆预并不知道他的最终任务是什么。   也不知道他那样的撩拨,让楼青晏面对怎样的纠结和烦恼。   他也不知道,这一次楼青晏下定决心帮他和他并肩作战,对楼青晏整个任务而言相当于什么。   十一看他这样子,皱起眉头。   “十一!”   陆预及时喝止了他。   十一闭上嘴,低下头走开,留下楼青晏一人坐在树下。   他勾起了楼青晏的好奇心。但之后的行程中,楼青晏再也没有机会和十一多说什么。十一被调离了他身边,而其他暗卫并不敢多嘴。   很快,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所谓秘法部队的聚集处并不难找。   整个势力聚集在一座山上,山下设置了机关玄阵。据说这个阵法是当年的神秘高手亲自设下的,除非天鹰符出世,无人可以强行开启山门。   他们最终停在山门外。   这是一座石头制成的牌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空荡荡的牌坊后面是一整条干净平坦的青石板台阶,一眼望去,仿佛可以直通山顶。   但他们知道,如果没有天鹰符引路的话,所有上山的人都会绕回起点。   马队停下后,陆预转身对楼青晏说了出发后的第一句话:“开始吧。”   楼青晏点点头。   他翻下马,静站在山门前。   随着深呼吸,黑色的纹路像是从土壤中萌发的苞芽,冲破封印的束缚,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脖颈和脸。   身边所有的暗卫都很紧张。这种紧张是针对楼青晏的,谁也不知道多次反水的他,这一次施展力量到底是如承诺一样帮助他们,或是另有所图。   有了先前在猎场的经验,楼青晏召唤伏矢非常轻松。   他站在暗卫的包围圈里,一手执刀,闭着眼睛。他脖颈后面的封印像是一块被烧得滚烫的热铁,越来越红。   他在用伏矢和天鹰符之间的关系将天鹰符强行从体内逼出来。   突然,楼青晏眼睛怒瞪,吐出了一口血。   陆预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绷得仿佛石板似的脸,在一瞬间闪过了担忧惊慌和克制疏远矛盾混合的感情。   他下意识地想要冲到他身边,但被暗卫挡在身后,失控迈出不过半步就强行停了下来。   他站在暗卫的包围圈外,将克制而沉重的表情挂在脸上,眼神中不禁透露出的担忧被很好地掩饰在夜色中。   但楼青晏捕捉到了他的变化。   满脸黑纹的楼青晏慢慢转过头,正对上陆预。   召唤伏矢后的他看上去像一朵危险而美丽的曼珠沙华,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露出威胁的气息,诡丽而黑暗。   陆预身边的暗卫十分紧张。   楼青晏对着陆预笑了出来,缓缓抬起一只手。   “陛下,请吧。”   掌心躺着一块泛着幽光的符令。   隔着几层暗卫,火光和夜色融合在一起,陆预和楼青晏的目光对接在一起。   楼青晏朝他笑笑,像是告诉他,自己接收到陆预对他的关心了。   陆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重新恢复到了之前那样的严肃。   “上山。”   .   楼青晏抱着伏矢,靠在殿外的树上,闭眼小憩。   陆预和诸人在殿内,与秘法部队的长老交接,做调取部队的工作。   楼青晏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很多人神经敏感,于是干脆在上山之后将天鹰符给了陆预,保持这副懒得活动的样子,让他们不用这样害怕自己。   十一走了过来,靠在他身旁的另一棵树上,一言不发。   “怎么,你不跟着陛下?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里最危险的人不是在这里靠着树休息吗?”   楼青晏斜眼看他。   “你不像个暗卫。自己的主张太多了。”   十一说:“我知道,我那么多嘴的人做不好这个职位,所以也没想着能一直做下去,等陛下找到合适的人,我自然会向陛下请辞。陛下仁厚,给我个清闲的差当当就行了。”   “就怕你这样多嘴,做不到那一天。”   十一哼了声:“怎么?火气那么大?”   “你是故意的。”   十一脊背一愣:“你说什么?”   “你是故意让那个小宫女给我送饭的,好让我发觉外面形势不对,自己主动向外界发出想要参与的信号。然后你就能顺势出现,把陛下隐瞒着我的事情统统告诉我,激我主动提出调天鹰符。”   十一没有说话。   “刚才也是,你想告诉我什么,但是被陛下打断了。”   十一磨着牙:“怎么?就你最聪明?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别说出来。”   楼青晏没有回答。   半夜山上的冷风格外刺骨,地上的落叶被风卷着,一路向上,飘过自己曾生长的位置,向着被云翳笼罩的黑天而去。   “谢谢你。”   十一胸膛起伏剧烈,像是在隐忍什么,转头对他说:“别谢我。我只忠心于陛下,不过是害怕陛下不能下定决心,最后被你拉入深渊而已。”   “我不会害他。”   “现在的你不会。那以后呢?就算你对陛下有感情,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能保证这次不得已做的事情不伤害陛下,那下次呢?”   楼青晏一怔,他错愕地看向十一。   十一别过头去,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你提前去拿天鹰符,莫名其妙设计让鹿群暴走,这些事情陛下从不问原因,你以为只是因为陛下对你用情至深而已吗?”   楼青晏的耳边呼地响起一声轰鸣。   “你什么意思?”   十一呸了一口,转身背对楼青晏,轻声说了句:“我是真的不要这饭碗了。”   他对着面前的树说,而不是对着楼青晏,像是不知道楼青晏在听似的。   “丰喜村,那位老者对陛下说了所有有关这把刀的故事。”   楼青晏的嘴巴闭成了一条缝。这点他有心理准备。   “老者告诉他,祖上听闻,当伏矢重新现世,哪一国的秘宝陪伴在伏矢身旁,哪一国就将在乱世中崛起。”   这也是老人和楼青晏说的。   十一不带感情地继续说:“但是,老者说,预言还包括了后半部分的内容。那把刀的戾气让他的拥有者注定不会臣服,这是一把双刃剑,它将贯穿王座,贪婪地攫取权力。”   楼青晏慢慢睁大了眼睛。   这后半部分,他并未听说过。   十一转过头,盯着他:“老者从头至尾都是为夏国皇室服务的忠臣,陛下知道的故事只会比你多。”   “等等,你的意思是,陛下知道,伏矢的拥有者……”   十一锐利的眼睛里带着寒光:“你注定会有篡位的心思。这是命里注定的。陛下从那个雨夜开始,就知道,你对他好的目的是什么。”   “老者对陛下说,如果酉时一刻,天鹰符不在原位,你也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   “那就说明,他控制不住你这把双刃剑。”   “其心可诛。”   “宁可杀了你,等待下一个天府命格。”   楼青晏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   记忆如流水一样疯狂湮没他。他奋力地向上求救,但是带着令人反胃咸腥味的海水从他的五官里灌入,让他溺死在过去的种种记忆里。   系统任务和命运。   他突然放声大笑。   哪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   都不过是被|操纵的傀儡罢了。   他还奇怪,为什么系统会给他这样一个任务。   原来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补全这本书里面的传说而已。   因为,伏矢的拥有者“注定”会反噬,所以由一个带着系统任务的穿书者担任这个角色,必须要如传说中的反噬一样,完成系统布置的篡位任务。   十一惊慌地做出攻击的姿势:“你笑什么?”   下一秒,一道银光闪过。   月色下,刀锋凌厉而无情。   楼青晏面容冰冷,刀抵在十一的脖子上。   “你今天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温度。   十一却调整好惊慌的情绪,平静地说:“陛下已经用天鹰符调动了秘法部队,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作为陛下的臣子,我自然希望你快点消失。可我打不过你,所以希望你能自己离开。”   “你不怕我投其他国家?”   “你不会的。”十一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爱他。”   楼青晏持刀的手微微一抖。   十一盯着他说:“如果你因为命运不得不伤害他,那就让他下定决心能对你下手吧,不要像现在这样,用自己的脊背替你抵挡外面的箭矢,一边却要担心自己最爱的人什么时候捅自己一刀,而自己连痛苦的声音都不敢、不能发出来。”   “如果你还爱他。”   他们两个像雕塑似的站在树林外。冷风凛冽地模糊了双眼。   楼青晏的声音在风中缥缈而恍惚。   “你凭什么站在他的角度这样说?”   “我没资格。”十一说,“但我自私却忠诚。我是陛下的臣子,是大夏的臣子,只希望他好。我只希望夏国福运绵长,陛下英名远扬。我只希望,陛下这样的明君不会因为你受太多不该受的罪。”   他死死盯着楼青晏:“难道,你能保证不伤害他?不伤害陆家的夏国?”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楼青晏闭上眼睛。   他最后只吐出了一句话:“辛苦你一路筹划,为了和我说这些。”   .   系统:【……对不起……你还好吗?】   楼青晏:【死不了。】   系统:【既然陆预都知道了,你还能演下去吗?】   【或许我演不下去,对他,对我,都好吧。】   系统见直播间弹幕快要爆炸了,连忙下播。   【为什么?】   楼青晏说:【我看不得他那副为了我委屈隐忍的样子。那我算什么了?】   系统:【你打算和十一说的那样,直接一走了之吗?】   楼青晏说:【或许吧。】   系统:【那任务怎么办?你的命还悬在上面。】   楼青晏说:【那就以新的身份回来,让他对我刀戈向相吧,堂堂正正地对决,到最后能不能完成任务,凭自己的本事吧。】   【刀戈相向?!你对陆预难道没感情吗?】系统尖叫了起来。   楼青晏闭上眼睛。   【不,正是因为我对他有感情,所以才想这么做。】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份负担由他一个人背负,我受不起,也不敢再接受他这种沉重的感情。】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变得不是自己了。】   【因为爱他,所以我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简单一些,明了一些。】   楼青晏突然露出了笑容:【我的想法和之前一样。篡位,把他收进后宫,而不是呆在他后宫里。这样想来,我还要感谢阶段性任务让我有了一支自己的势力。】   叮咚!阶段性任务完成礼包激活。 第42章   万籁俱寂中马蹄奔腾。   这支秘法部队在先帝驾崩之后首次重新现世。   所有将士身着藏蓝色的斗篷, 帽檐宽大将他们的脸都遮挡在阴影之中。铁骑之下, 踏平生机,踏平罪恶, 踏平一切阻挡在王座之前的暗影。马匹急促的呼吸声和铁蹄踏在冻土上的轰鸣是这一支利箭在黑暗中穿行的唯一声息。   没有火把, 没有停息。他们仿佛有天然的引路灯,指引他们一路向前,向着目标全力前行。   很快,京城的城墙出现在眼前。   刚才聚集在一起、仿佛凝聚之剑的秘法部队如一条河流遇到分岔, 自动而流畅地分开,沿着城墙分为几股,并未进入京城。   陆预和暗卫领着一小簇秘法部队士兵绕过大半个京城, 从另一边入城。城门只开了一小半,他们进城门之后就下马缓行,将声响压到最低。   楼青晏从召唤状态退出, 跟在他们身后,下马之后在原地粗喘了一会儿气,牵着马跟上大部队。   他发觉,十一在暗中打量自己。   不过十一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瞥了眼他, 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队伍的前面。   缰绳被楼青晏在手心里攒紧。他深吸了一口气, 盯着前方陆预被簇拥着的背影, 抬起了自己的脚。   突然, 他眼神一凛, 转头看向身后慢慢关上的城门。   城门外好像有动静。   但随着城门合上, 楼青晏没法看第二眼,那种不安的预感也只能藏进自己的肚子里。   从城门到宫门,以他们这样的速度大概要两刻钟,虽然有宵禁,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一行人直接进入了城门旁的一处客栈,从后门进了客栈,安置下来。   这家客栈是皇商的资产,此时里面没有一个客人,而仅有的掌柜也是陆预的心腹。   “所有人休息,轮流值守,明日早市开后装作商贩散去。暗卫在天亮前与朕先行入宫。”   所有人领命。   为了能钓出燕王这条鱼,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尽量避免打草惊蛇,将这样一支军队和一整支暗卫化整为零,分散地运入京城。   他们是第一批,而隐藏在城外的那些秘法部队士兵将在之后的三天里面分为十几波,陆预与他们今日一样进入京城。   在场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和暗卫,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全部散到自己的位置去了。   掌柜为陆预领路,将三层最大的客房留给他。   楼青晏则和暗卫一起分到了一间二楼的房间。   下了山之后,这支队伍里就充满了肃穆的气氛,就连散去休息都如同机械一样有秩序。   夜晚十分安静,静得连窗外的风声都能隔着窗户听得一清二楚。   十一在山上的时候对他说,如果楼青晏决定要走,他可以在入宫前帮楼青晏。而如果在入宫前,楼青晏都没有给他答案,那么下一次楼青晏如果再做出和之前一样无法解释、心怀鬼胎的事情,十一将冒着被陆预杀头的危险,拼了命就地解决他。   当时,在山上,楼青晏对十一说,他会考虑的。   直到他们进入京城前,楼青晏都没有给出十一答案。   楼青晏知道,在这间客栈的暗卫护送陆预回宫之前,自己必须给出答案。   心里既有了回答,楼青晏也知道该做什么。   丑时,除去轮值的暗卫所有人都入睡了,楼青晏推开门,走出自己的房间。   他走到走廊的尽头,找到十一的房间,抬手就要敲门,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楼青晏转过头,看着一边的楼梯,眼神不由得往上瞟。   陆预住在三楼。   砰——   眼前的门开了,十一冷冰冰地看着楼青晏,而后者还维持着将要敲门的姿势。   “为何不直接进来?”   楼青晏收回手,低下头轻笑了声。   十一的眼神锐利,直戳戳地扎在楼青晏身上:“你笑什么?”   “别紧张,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愿意离开。”   十一的眼神这才缓和下来。   楼青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转头看向通往三楼的楼梯:“我最后见他一面吧。”   “既然下了决心,就不要拖泥带水。不然只会让自己后悔。”   “我知道,”楼青晏笑了,“但我们前往秘法部队之前我还和陛下说,我会为他战斗。这样不告而别,会让以前说的都化为粉末。你放心,我不会给他留下我的机会。”   十一闭上嘴,眼睛也瞥向了楼梯,久久没有说话。   楼青晏当他同意了:“一刻钟之后,客栈外等。这里值班的暗卫就交给你打理了。”   说完,他踏上了楼梯,走到陆预门前。   陆预门前的暗卫见他来了,只是看了一眼,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别过头去。   楼青晏悄悄地拉开门。房间内烛火被熄了一半,剩下边台上的两支蜡烛还燃着,光晕在室内摇曳,看不清楚室内。   楼青晏踏入室内,合上门,慢慢走到陆预床前,床前的帷幔被拉下了,看不清里面。   一切安静无声。   他睡着了?   楼青晏有些遗憾地眯起眼睛,看来最后的道别都说不了了。希望他不会把自己启程前的话也当做谎言就好。   “你来找朕有何事?”   楼青晏连忙回头,这才发现陆预贴着窗站,藏在角落的阴影里。   “为何这样站?”   陆预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用手指了指窗外。   楼青晏皱起眉头,窗外有何事?   窗外影影绰绰,有几个人沿着墙角走,明显是练武之人。他们像是在绕着这家客栈,观察什么。   这是他们的人,和之前说的一样化整为零进入京城吗?   不对,他们的体态身形不像秘法部队的士兵,没有他们的肃杀之气,也不像他们一样脊背挺直,动作迅捷,反而如同那些行见不得之事的杀手,浑身透着从阴沟里爬出来的气质。   “这些是……”   楼青晏想要开口,突然,陆预一把捂住他嘴,将他拖到自己身前,拖离窗户的范围。   陆预的声音低如蚊声,低沉地在他耳边说:“今天晚上要秘密进城的,不止我们。”   “还有荣国的轻骑。”楼青晏同样低声说。   老太傅死后,荣国皇帝大怒,大军压境。夏国与之周旋,才暂时缓解了荣国的怒火,拖延战争的开始,但他们答应荣国,允许荣国派一支“能完全保护荣国使臣”的轻骑进入夏国京城。   轻骑原定在天亮后到达,而这支轻骑里面混入一些“杀手”和“刺客”,在暗中搅乱夏国京城的水,那会让陆预更加被动。   而他们看到的这几个,恐怕就是混在轻骑中的暗杀之人,他们早于轻骑大部队进城,目的就是要脱离夏国的监控。   楼青晏轻声说:“看样子,他们应该撞见我们进城了。你要做掉他们?暗卫已经包抄过去了”   陆预轻声嗯了下,算是肯定他的推测。   突然,他低头问:“这个时间来找朕做什么?”   他们现在贴得很近,陆预将他拖到自己身前,他的前胸贴着楼青晏的后背,呼出的气吹动楼青晏鬓角散下的碎发还有他的耳垂。   楼青晏和他差不多高,却比他削瘦不少,身上没有学武之人该有的肌肉,靠在陆预胸前仿佛可以被完全包裹住。   他的眼神乱飘,轻咳了声:“我是来和你道谢的。”   “道谢?你这个点来道谢?”陆预发出疑问。   忽然,一阵剑意破空而来,将他的疑问塞回了喉咙里。   陆预及时侧身,推开楼青晏。   一瞬间,他像是被激怒的狮子,浑身的鬃毛立起来,眼睛眯成一条透着凶险气息的缝。   剑意产生的一刹那,整座客栈的暗卫倾出。屋外在窥探的杀手被他们团团围住,开始了巷战!   “不对,刚才那剑不是窗外的杀手放的!”   楼青晏起身。   陆预一把抽出佩剑:“但和窗外那些杂碎是一伙的。”   有谁会脑子抽风来刺杀陆预?   他不是在深宫里长大的,而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皇帝。   且不说他身边多少暗卫,光是本身的实力,能伤到他的人整个大陆寥寥无几。   窗外的行动非常迅捷。陆预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很快就无声无息地解决了这些在暗中窥伺的人 。但刚才放出一剑的人却仿佛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出现。   楼青晏在头脑中调出了辅助面板,上面将那剑的主人明明白白地透露了出来。   “余风,上三天极品,荣国大混元首席大弟子,剑道阴狠毒辣,擅长暗器。”   上三天极品也是不同的。像陆预,走的是正统的派别,一招一式真气雄厚;而这名剑客走的是偏锋,在黑夜中暗杀的本事比一对一要强不少。这样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下,他明显具有不少优势。   陆预在短暂思考后也猜出了来者的身份:“大混元的弟子。”   楼青晏心里打出了一个复杂的结。   他明明只是想来看陆预一眼就走。怎么就这样被拉入战场了?   咚咚咚——   暗卫推开门来报:“陛下,外面鬼祟的小人都已制服,请陛下……”   一个血洞在他额头蹦出!   暗卫瞪着眼睛,在陆预和楼青晏的面前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两人愤怒地朝窗外看。暗卫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对着窗,而外面的人在他进来的时候就从窗外抛出暗器!   这是在向他们示威,而他们都没发现那人的位置。   楼青晏突然耳朵一动,有声音!   “他跑到我们的屋檐上了。”他脸色不好看。   突然,陆预猛地挥出一道剑气!   包含上三天极品真气的剑气仿佛可以冲破云霄,之间贯穿了客栈的屋顶!   瓦砾横飞,摧枯拉朽。   从屋顶破出的那个洞可以直接看到漆黑的天空。一片衣角划过洞口。   他应该刚才就在陆预出剑的位置,只不过身法快,躲过了陆预的剑。   一个男声带着幸灾乐祸:“呀呀呀,皇帝呀,都说了你们这样金贵的人,别从人群中探出头来。你瞧,只不过这几个暗卫,能挡得住我吗?”   一部分暗卫在客栈外抓捕,而其他还在客栈内的暗卫听上去都已经遭遇了不幸。   “十一呢?”陆预的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   楼青晏一愣。十一说会在客栈外等他,那事情发生的时候,应该会第一时间就近捉捕外面的杀手。   真正的杀手只有余风一个,其他的不过调虎离山的诱饵。   咻——   楼青晏一个侧身,躲过了飞来的暗器。   余风的声音再次响起:“哈哈,我还以为要蛰伏很久呢,没想到一进城就有这么大的收获。”   陆预的眼神阴恻恻的,仿佛里面有一只被束缚的猛兽要扑出来。   楼青晏读懂了他的眼神。   余风明显是在耍他们。陆预的愤怒不仅来自于余风的挑衅,更来自于这个计划的秘密性会被余风破坏。   他们不仅要躲过刺杀,而且必须杀死余风!不然陆预秘密调部队入城的消息就会走漏,两国和燕王勾结的联军也会调动本身几倍的兵力,陆预就无法在大决战中将燕王连根拔起了!   陆预抽身而上,剑意如虹!   瓦砾破碎的声音和木梁断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剑刃掠过的地方,一切秩序和坚硬化为齑粉和破碎。   楼青晏没有看清楚,陆预是否有刺中他。   余风的声音还很猖狂:“别乱砍一通啊,你这样是跟不到我的。”   虽然他的挑衅还是很欠扁,但从语气来听,明显没有之前有底气。他应该有受伤。   陆预眼睛线条凌厉,冷哼了一声,剑在手上一转,往他们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向上一刺!   一声闷哼。   突然,就在陆预要飞身上屋檐的时候,头顶的瓦片瞬间皲裂!   陆预眼神一凝!   不止一人!   而且对方也是上三天。   陆预眼底的怒火和破釜沉舟的杀意毫不保留地散发了出来。   咻——咻——   余风趁着另一名杀手替他遮掩的时候改换了位置,从屋顶破开的洞口放出了暗器!   陆预回身一转,剑锋挑落暗器。   就在此时,另一名上三天强者踏破瓦片落进室内!他正好落在陆预的背后,被暗器分神的陆预一下转不过身来!   “去死吧!”   刀起,血色四溢。   屋内在这刹那被阴冷的气息笼罩。   “交给我吧。”   陆预的眼神凝在他的身上。   楼青晏的脸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是另一种面具,将他的喜悲都隐藏在诡丽的符号之后。   布满花纹的长刀上,鲜红的血从锋利的刀刃下流下,汇聚在刀尖,一滴一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跳入屋内的杀手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双眼瞪大,一动不动。   几息之后,他的脖子上凭空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喷溅而出!   楼青晏一把拉开陆预,让他避免被血喷淋满头。   扑通一声。屋内上三天的杀手脸朝地地栽了下去,没有生气。   陆预盯着楼青晏,喉口发紧:“你现在……召唤伏矢如此之快?”   楼青晏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在笑的时候眯成了好看的细长形状,像是新月一样,带着柔和却明亮的光亮。   “嘘,”楼青晏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其实,今天晚上我不止来道谢,还是来道别的。”   “道别?”   陆预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知道有两名杀手时还难看。   突然,楼梯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以十一为首的高级暗卫来护驾了!   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余风要跑!   陆预一下紧张起来,想要抽身而上!   千万不能让余风活着回去,将今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告诉别人!   然而,在他动身之前,楼青晏就跳出窗外,抽身上去了。动作缥缈而灵动,像是不被拘束的精魂,眨眼间就不见了。   等陆预上到屋顶的时候,楼青晏背着手,站在黑天之下,微弱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一袭白衣在夜风中被吹动。   楼青晏听到他上来的动静,慢慢转过身。   他这一转身,露出了身后的东西。   一个魁梧的男子像是失了魂的提线木偶,跪在屋顶上。   楼青晏向陆预走了一步。跪在屋顶上的余风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砸了下去,沿着倾斜的屋顶滚到边缘,然后怦然下坠。   屋顶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乌云太多了,多得遮住给陆预看一眼楼青晏表情的月光。   楼青晏提着刀,走到陆预面前。他的身形依然瘦削,回到了入皇宫前的样子,每一寸皮肉上都不见一点拖累的多余,洁白的皮肤紧绷在匀称的肌肉和精致的骨相上。   召唤后的楼青晏和平日里相差很多,但他现在的表情却带着往日的生气和活力,像是在某一个平常的下午,走进承明殿问陆预是否要一起用晚膳一样。   陆预心里喷涌出一种隐秘却存在良久的猜测,盯着楼青晏的眼睛:“你说的道谢和道别是什么意思?”   楼青晏走近他:“道谢,是谢你这段时日来的照顾,谢你对我的感情,谢你为了我扛起外面的一切。”   “道别,是要告诉你。我已经都明白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陆预像是失控了似的,一把拉过他,将这尊冒着寒气、魔头似的美人拥了进来:“朕不允许!”   “陆预,我想饶了你,我的刀锋永远指向王座,如果有一天我的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我希望你能有反插我一刀的决绝。”楼青晏没有动,任由他拉着,笑声更明显了,“也请你饶过我,给我将刀锋正对你的坚定,给我为了活下去而奋力向前的勇气。”   一股阴寒的力量像蚀骨的黄泉小鬼,从陆预的脚底爬上他的腿、身子,攫住他的喉咙,让他眼睛里的血丝向即将爆裂更进一步。   这是只属于楼青晏的真气,不被脚镣压制的真气。   陆预在他的力量下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楼青晏在自己的唇上啄了口。   “你替我扛下罪名;今天晚上,我替你解决了麻烦。算是两清了,我也能不背负愧疚,安心离开了。”   陆预的瞳孔紧缩。   楼青晏脸上的黑纹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往日的白净温和。   他对陆预露出了最后的微笑,然后向后倒去!   “不!”   血流在一瞬间冲破阻碍,涌上陆预的喉咙。他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楼青晏。   指尖错过。   重力将楼青晏带离他眼前。   陆预疯了似的跑过去,向下看。   没有人,没有尸体,空无一物。   他就这样离开了。   .   “这是户籍文书。还有一处院子,地契完备,不大,要住的话足够,要出手也容易。还有些散银和首饰,这些毕竟都瞒着陛下准备,数量不足。”   十一站在柜台后面,就像个普通的掌柜,平平无奇的脸被多日未修理的胡须掩盖。   柜台的年轻人一身黑衣,带着帷帽,看不清脸。他从十一手上接过包裹,转身就走。   “谢了。”   “昨天晚上,多谢。”十一在他消失之前说。   年轻人没有回头,挥了挥手,消失在人群中。   十一站在柜台后,被胡须掩盖的脸上表情未明,眼里却透出了复杂的情绪。最后,他叹了声气,摇摇头。   年轻人在告别后几次挤入人群,躲过街上好几双探查的眼睛,最后进入一条小巷。   小巷子里,一辆马车停得稳当,没有车夫。   听到脚步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姑娘探出头来,正是林雪和!   “楼公子,哦不,楼老板,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楼青晏坐进马车,撩起皂纱露出了脸。他整个人的状态有了脱胎换骨的转变。   他脱离了那种负罪感的依赖,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状态,独立、如履薄冰。在两个月在新环境中的迷失之后,一直以来在逃避的操心和负累重新加到了身上。   薄唇没有血色,眼睛却放出精光。   他接过林雪和递过来的文件,翻看了一会儿,确认无误。   “原先的产业都折现了。如您所料,他们给的银子都是新的,上面有标号。我拿到银子,还没捂热,就盘下燕王打算割掉的酿酒坊产业,将酒贱卖了,卖的钱找人将酿造用的粮食都转运了出去。运送的队伍明日会离开京城,前往您指定的地点。”   楼青晏点点头。   林雪和打量他的脸色:“老板,我们要去干什么?”   “去见一些人,开始一段新的故事。”楼青晏将纸折好,塞进怀里,“你就这样跟着我,不怕把你卖了?”   林雪和伪装的谄媚一扫而空,不带好气地说:“解药在你手里,我能怎么办?本身就是孤儿,四海为家,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安稳下来,结果还要被你这样拖来拖去使唤。”   楼青晏哈哈一笑:“很快又能安稳下来的。不过……既然你都说我特会使唤你,那就去驾车吧。”   “啊?你让我一个女子驾车?”   “不然呢?老板驾车吗?”   林雪和骂骂咧咧地一把拿过自己的帷帽,钻出马车,坐上车夫的位置。   车轮滚滚,碾过尘土。   马车刚出巷子的时候,人群突然发生了骚动。   “是荣国的军队!”   “该死的荣国佬!”   “滚出夏国!”   老百姓的愤恨中,一支轻骑踏着轻快的马蹄声走进城门,在百姓夹道怒骂间挤开一条路。   楼青晏的马车停在小巷口,安静而低调。   离他几个身位外,这支轻骑嚣张而过,没有一个人分一点主意到他身上。   楼青晏从窗口望出去,看着荣国的轻骑踏入夏国的京城,慢慢走远。   丹凤眼眯了起来,神思复杂。   风雨欲来。 第43章   三日后, 一纸文书惊天下。   夏国现任皇帝并非正统, 他并未拥有天鹰符。   翌日, 荣国和月国要求面质。两国联合的使臣团出发,为了防止“使臣客死他乡”的事件重演, 使臣团被军队护送。   大军压境。   走势与原著一模一样。   而陆预作为原著男主,将遇到原著中的一个大转折和高潮。   然而, 这些与楼青晏没有半点关系。   现在的楼青晏正忙得不可开交。   林雪和带来的粮食,徐峰越带来的旧部,还有那些追随伏矢的纯血。   这些人组成了楼青晏最初的势力。   而楼青晏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他得喂饱这六七百张嘴。   势力是在纯血们自立的门派基础上建立的。   楼青晏本以为门派总有些营收的手段, 谁知道纯血们一直在吃老本。   他们从秘法部队带出来的钱财和粮食的确很充沛, 但往外扩充那是绝对不够的。他们没有工匠,没有马匹, 没有任何生产工具和资料。   楼青晏的野心不小。   他重组势力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他们打开营收的第一条渠道,赚第一桶金招揽工匠、囤积生产资料。   而外面的形式如弦上弓, 所有人都知道天下将乱。趁火打劫的,投机倒把的,比比皆是。江湖规矩走在替代法律的道路上。今日是这个寨头屠了那个寨头,明日又是另一位好汉拿了寨主的项上人头。   夏国的军队主力都在前线。与荣国接壤和与月国接壤的两条边境线都吃紧。   这样的情况下,要维护国内的安稳谈何容易   根本没有商队敢像往常那样上路。只有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商行,高薪聘请江湖各大门派押镖, 这才让夏国境内的物价没有冲上天去。即便如此, 物价也到了寻常老百姓无法接受的程度。   没有货源, 还要担心一路的劫匪。现在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时候。   楼青晏看了看自己手下的人。   难道他们发家的第一桶金就是押镖?   他看了眼纯血们, 立刻打消了自己的主意。   纯血身上的气质和秘法部队同出一辙,肃杀、冷冽、不近人情,仿佛杀戮机器。   一支从来没人见过的杀戮部队横空出世,先不谈会不会有大商行相信他们不会黑吃黑,光是传出消息来就能让陆预知道楼青晏的藏身之处。   在这样的乱世,活命已是难事,不用说立业了。然而,一个消息让楼青晏眼睛放出了光。   陆预下令,全国启动战时状态,一切律法从严,一切保障前线和百姓最低生活所需。任何匪徒,一旦被抓,直接判死刑的可能性比进大牢的可能性要高上不少。   情况一下就被压了下来。但毕竟官府力量有限,要维|稳并非旨意就可以。   因此,各地官府出了个通缉榜,高价悬赏维|稳。而任何江湖人士只要参与维|稳,都将获得不菲的奖金,如果愿意甚至可以编入官兵,换一身有面子的皮穿穿。   楼青晏下了山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名字的纸。   纯血们在命令下聚集在山口。   楼青晏脱下头上的帷帽,两指夹着那张薄薄的宣纸。   “乱世中,各有各的活法。我不想发国难财,但既然官府愿意出这笔钱,倒也却之不恭。”   他咧开了笑容:“各位,从悬赏价高的开始吧。”   相信,等陆预度过这个困难点,他也能赚满第一桶金。   .   三日后。   “陛下,一切都安置好了。”   “好。将城防减弱,等着他们上钩吧。”   李闻领旨退下。   门外候着的刑部尚书进入养心殿,作揖。   “陛下,今日各地汇报上来的罪案相较于前几日已明显下降。梁州和荆州的商道已稳定畅通。”   陆预点点头:“朕知道了。”   刑部尚书有些犹豫,踌躇了两息,开口:“之前引起轩然大波的劫军案、粮草失窃案,匪徒已剿灭,主谋均已落网。为了以儆效尤、震慑罪犯流民,臣以为早日当众处刑为好。”   “这些事情你自行处理吧。”陆预放下手里的军情奏章,“这些将目标放到官粮上的案子情况最为恶劣,能快速侦破、震慑四方,那是最好的。你做的不错。”   “谢陛下。不过……”刑部尚书缓了口气,继续说,“这些案子的犯人都很狡猾,之前久久未有消息,突然一夜之间传来了捷报。有人在差不多的时间来领的赏,臣恐怕这背后有人。这几个案子的悬赏总额加起来相当于一个大型商行一季的流水了。”   “查了吗?”   刑部尚书头低得很下,普通跪到地上:“并未查明。臣无能。”   陆预的手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   布满猩红血色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思绪。   “起来吧。既然他们没有违法,那就不用过多疑虑。重点不能错。”   .   楼青晏负手立于山头,看着眼下的一整个营地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几日前还耀武扬威杀人丈夫、夺人|妻女的恶徒,如今在火光中发出凄惨的尖叫。   “楼大人,主犯抓来了。”   穿着紫衣的人压着一个满脸惊恐的大汉走过来。   楼青晏拉了拉帽檐:“乔装打扮一下,去官府领赏吧。”   “我们下一个目标是……”   “这是最后一单了,”楼青晏的脸隐于皂纱内,看不清表情,“官府的人已经被惊动了。见好就收。荆州的商道通了,我们有很多其他生意可做。”   “是。”   紫衣人压着恶徒正要走,那名恶徒突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紫衣人脸色未变,手上力道加重。咔嚓一声,那名恶徒两条手臂被反折过来,因为疼痛,他摔倒,下半身直接拖到了地上。   紫衣人没有表情,拖着他就要走,突然,那名大汉尖叫了起来:“不,不要把我交出去。大人饶命!”   没人理他。   突然,那人喊了声:“我知道,我知道荣国的后手!大人拿消息去换赏金,比拿我去换赏金要多的多啊!大人!”   紫衣人停下来,转头看楼青晏的指示。   楼青晏轻声说:“他们有什么后手,我还不清楚吗?”   那名恶徒脸色一下变了。   “不,不,大人,这确切是件大事!我们那日躲在梁州边境的山里,撞上了一伙人!他们抓了一个大人物身边的暗卫,逼那个暗卫说了秘密!”   楼青晏一把撩起皂纱,盯住他:“你说什么?”   “我,我真的听得很清楚,他们里面有巫师,给那个被抓的人下了咒,要让那个暗卫画什么东西。”   楼青晏的眼角沉了下来,嘴角带着生冷的情绪,似乎下一秒就会从一脸冰霜中迸发出怒火。   原著里并没有什么暗卫被捕的事情,但这件事发生的太蹊跷。   难道和之前一样,大决战因为楼青晏而发生了剧情偏转?   恶徒见他有反应,连忙求饶:“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你还知道什么?”   恶徒一愣:“就,就说的那些。”   楼青晏放下皂纱,像是恢复了平静:“将他带走吧。”   “是。”   恶徒恍惚地向四周张望:“不,不对,大人,不是说好放了我吗?”   “我可没答应。”   这时,在下方营地剿灭匪徒的紫衣人都上来了。   “楼公子,我们回山吗?”   “不。”   楼青晏手上一挥,一把长刀凭空出现在了手上。   “我们有了新的生意。”   “回京城。”   .   夏武帝平康三年,冬末春初。   流言四起,外国使团入城,翌日清晨,城门破,军队入。   京城里,家家大门紧闭。   屋檐上的薄雪还未完全消融,春日的风还没从南天吹来,冬日里的人光知道寒冷终将过去,却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何时到来。漫天云翳下的霜寒苦等不到暖风吹来的那天。   啼哭的小儿被父亲紧紧捂住嘴巴。   “造反啦,变天啦。”   三年前,陆预就是这样带着军队入京逼宫的。   三年后,陆预坐在皇位上,他的兄长沿着他走过的路,铁蹄从南城门踏到了皇宫。   宫门前没有阻挡。   燕王与外国勾结,将自己的军队伪装成来对质的使团。   此时,他一把将自己的伪装除去,冲破宫门,到达殿前广场。   主殿外,禁军陈列,肃穆而威严。   燕王领队踏入殿前广场,身后士兵浩浩荡荡。   原著中的高潮,一触即发!   燕王嚣张地笑:“你不要负隅顽抗了!月国和荣国都以知道,你无天鹰符,并非正统。如今,他们两国的使者就在我身后,若你执意出手,他们就会发出信号。在城外的士兵看到信号就会快马到前线,两国的军队可就立刻发动了!”   陆预身着玄铁盔甲,立于最中间的位置。因为近来的操劳,他的五官深陷,脸上线条锋利,眼神似剑,锐利,不可阻挡。   他沉声:“这就是你割地求来的?”   燕王身后,荣国的使者笑了:“陛下可别这么说,我们只是善意相助而已。”   陆预的眼神落到了他身上,立马扎得他闭紧嘴巴:“善意相助?因为认为朕并非正统?”   “正是。”荣国使者深吸一口气,回道。   燕王一手执剑,指向陆预:“不要负隅顽抗了,没有用的。”   陆预没有理他,而是继续问:“那,假如朕拿出了天鹰符,荣国又会以什么名义起兵?”   荣国使者眼神乱飘:“说笑了,泱泱大荣,不会做那种师出无名的事情。”   “是吗?”陆预放声大笑。   猛然,他挥剑指向燕王。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藏青色披甲骑兵从皇宫旁的步道涌出!   “这是,”燕王眼神一凝,“这是秘法部队?”   他身后的使者脸色也都变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派人去找过了,根本找不到的!”燕王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陆预。   藏青色骑兵,每人均单手执长戈,秩序井然,俨然冰冷的杀人机器。   他们列于禁军旁,马蹄声停下的那一刻,万物无声,连呼吸声都整齐划一。   不管燕王他们再怎么不想相信,他们都必须要承认。   这支部队,就是先帝驾崩后再未现世的秘法部队。   燕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他及时克制住了,一咬牙,挥手。   “事到如今,无路可退。”   他身后两国的使者却不是这么想的,都不由得后退了。   陆预面无表情,目光穿过空旷的殿前广场和冬末的寒冷,扎在燕王的身上。   “束手就擒吧。”   燕王像一头被逼到尽头的狼,狠狠盯着陆预:“上!!”   秘法部队听到他的声音,早于他的士兵就冲了出去。   刹那间,铁蹄如雷,势不可挡地冲向燕王末路的挣扎。   “停!!天鹰符在此!!”   刹那间,秘法部队的铁蹄停了下来。所有战士的长戈指向出声的人。   陆预的眉头皱了起来。   天鹰符在他手上,还有谁有天鹰符?   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影从燕王部队的马匹间钻了出来,走到燕王身边,哈哈一笑。   陆预的瞳孔收缩。   方龄。   方龄把手上的东西递给燕王,耳语了两句。   燕王的表情在一瞬间走过了绝望到狂喜的跨越。   燕王将手上的东西高高举起:“天鹰符在此。秘法部队的各位高手,可千万不要跟错了人啊。”   “天鹰符在陛下手里。你手上的是假的。”秘法部队的长老沉声。   燕王继续说:“长老不妨仔细查看。”   长老出列,缓缓骑马,走过去接来一看。   “一样。”   陆预的瞳孔紧缩。   但长老沉声开口:“但是陛下的天鹰符通过了山门。”   燕王继续说:“长老,想必各位均知。天鹰符的样子只有历代皇帝和继承大统的人知道,皇子在继位前并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能拿出天鹰符一样的东西呢?”   长老没说话。   燕王说:“也许这世上不止一块可以通过山门的天鹰符。而陛下多年来藏而不发,如今才说自己有天鹰符,是否太紧迫了?真正继承的大统的天鹰符是陛下的,还是我的?”   长老说:“你没法证明你的天鹰符可以通过山门。”   燕王一拍大腿:“长老,要是改日,我必当证明,但现在的形势您也明白。现在也说不清楚,要是您错认了天鹰符,那罪过就大了。要不这样,今日,秘法部队不要插手,让我们自行清算。”   陆预的手攥了起来。   燕王手上的天鹰符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他只要拿一块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来就可以了。长老只听天鹰符的命令,他们并不关心皇室操戈,如此迷惑的局势,他们无法辨别,既然无法做出完全准确的选择,那就不做。他们最终只会选择袖手旁观。   但天鹰符的本体是绝密,方龄和燕王是怎么知道的?   十一在他身后,声音发着抖:“那日在山门下,楼公子拿出天鹰符的时候,暗卫都看见了。”   “有人叛变?”   十一咬牙:“客栈遇刺,有人遇难。如此想来,有人伪装了遇难暗卫,将活人绑走了。”   陆预眼睛中的决绝越来越重。   果不其然,长老缓缓调转马头,转向陆预,简单说了一句:“陛下。”   陆预知道他的意思。   胸有成竹的战意被冲上头顶的怒火掩盖,喉口紧绷,血腥气从他的喉管泛了上来。   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三年前,他从黔南起兵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性命悬在了刀尖上。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那个挑战者,而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巨龙。   他的身后也不再有一双笑着注视自己的眼睛,孤身在千万军队前,迎着血和刀光剑影。   但他仍是当年的雄狮。   他不再是那只刚成年、奋不顾身、纯粹地拼命的雄狮,他有茂密的鬃毛、锐利的目光、成熟的爪牙,从时间的岁月中汲取力量,让自己燃烧着当年的火焰,更加勇猛地扑向前。   陆预的剑指着燕王。   “诸位。”   “在!”   禁军的吼声直冲云霄。   “燕王勾结外国,造反谋逆。”   “斩!”   战火一触即发!   两国的使者正想暗搓搓地躲到后面,发出信号。   突然,一道纯黑的刀光从天上射来,准确地砸到燕王手上的天鹰符上!   左右人在冲刺的前一秒定格不动了。   “天鹰符”上出现了一个洞。咔嚓一声,整块碎裂。   燕王的表情僵硬了。   陆预也愣住了。   但他认出了那道黑色刀光间的波动。   刚才闭成一条锋利直线的嘴巴不由微张翕动。   这几日,被军务和现状压制的情感喷涌而出,让他坚毅的目光里闪过复杂而深刻的情绪。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愤怒、思念从丹田直通鼻腔。   一个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起:“这天鹰符质量可真不怎么样。长老,这样的劣等东西你都能认错?”   长老这时一下回过神,面容冷峻,下令:“全体听从陛下指令!”   “是!”   燕王从绝望中攀上转折的高峰,再被人深深踢了下去,此时牵缰绳的手都失去了知觉。   一群穿着紫色衣服的人不知何时立于主殿顶。   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道服,头戴黑色的帷帽,看不出面容,秩序井然,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为首的那人也穿着紫色的道服,带着黑色的帷帽,看不清面容。但他和身后严肃站着的人截然不同,肩膀半塌着,看上去漫不经心。   他的手上,一把布满黑色花纹的刀垂着,刀光深寒,将他的气势毫无保留地扩散至整个殿前广场。   系统突然翻出辅助面板。本来的两种可能结局只剩下了一种。   三军对峙。 第44章   场上的众人对这群紫衣人都抱有十分的敌意。秘法部队虽然在长老下令之后将矛头指向燕王, 但是仍对这群来意不明的高手怀着十分的警惕。   只有陆预知道他是谁。   全部的矛盾情感随着旋涡, 被深深抽离,压入陆预心底, 一边拖着“陆预”向下坠去,另一边却强迫“皇帝”举起剑,挥斥战意,碾过一切质疑。   “来者何人?”燕王怒目圆瞪。   楼青晏拄着长刀,一副没想出手的样子:“我是谁不重要。你们陆家的事情, 自己归自己解决吧。我没兴趣, 也不想知道。”   “那你来管什么闲事!”   “我爱管闲事,要来就来, 要走就走,与你有关吗?”楼青晏拨了拨帷帽,低头说,“陛下呀, 我都不想和他废话了, 你怎么还不下令冲锋呢?”   “你——”   下一秒,马蹄奔踏, 怒吼冲天!   局势向一边倾倒!   月国和荣国的使者第一时间撤往了后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们手上的信号弹仍被紧紧握着。   楼青晏的目光跨过整个殿前广场锁定在他们身上。   伏矢在他手中轻轻一挥。黑色的刀光混杂着真气, 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们手上的信号弹。   信号弹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后排士兵一下子人仰马翻!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代价。   楼青晏拄着伏矢, 好整以暇地站在主殿之上, 望着下面的厮杀。   良宇, 楼青晏最亲近的紫衣纯血,站在楼青晏背后轻声问:“楼公子,我们不用出手吗?”   “不用。”   方龄制作假的天鹰符,为了能不让长老看出端倪,一定选用上等的玄铁,手感极沉,其他人企图远程破坏假的天鹰符不容易。但是伏矢不一样,伏矢和天鹰符同出神铁,破坏其他金属可以称得上摧枯拉朽。   楼青晏此次露面的目的,仅仅就是破坏假的天鹰符,破坏燕王和方龄的计划而已。他并未想出手,直接参与。   良宇皱起眉头:“可是公子,之前说的生意在何处?皇帝会付赏金吗?”   楼青晏回头,叹了声气:“傻孩子,我们能在这个场合出场,刷个存在。这就是我们进账的报酬。”   良宇还未明白,一头雾水地看着楼青晏。   楼青晏:“燕王和皇帝在财政、军事以及宗亲的根基都很深,两方都想拔除对方。这表面上只是两支军队打架,但内里有很多势力纠缠。这趟水不是根基浅薄的我们能趟的,不用想着从中获利。我这次来,想要的,不是插手站队。”   楼青晏转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们很快就能明白我的目的。”   “等等!”   下面的战况很快就接近尾声。陆预站在殿前广场的中间,仰头看向主殿上方的那群紫衣人,表情恐慌。   楼青晏并未停留,紫衣人纷纷腾空而起。   周围的叛军都被处理得差不多了,陆预深吸了一口气,飞身而上。   他飞到主殿之上的时候,紫衣人都已经远了,只剩下为首的楼青晏仍站在那里,仿佛在等陆预。   陆预身上的盔甲沾着血,深邃的五官透过云翳的幽光下格外立体。他的嘴抿成一条线,嘴角向下的弧度异常冷峻。   楼青晏抢在他之前开口:“我不是在等陛下。请陛下不要错意了。”   多日来被政务压抑的情感一下冲上喉口,一丝血腥气泛了上来。陆预的指尖陷进了掌心,眼睛通红。   “师兄,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如陛下所见,我只不过是在追求自由势力而已。”   “那你今天为何还出现?你终归是……”   陆预的怒吼仿佛不能给楼青晏造成半点影响。   他清清嗓子,低下头,黑纱下的脸露出笑容,打断了陆预:“你都明白,我们不可能,不是吗?”   陆预的话僵住了。   楼青晏走近:“我今天来,是出于自己的利益,陛下不要错意了。而现在陛下和我还能说话,只不过是因为我有事情要转告陛下。”   陆预死死盯着他,呼吸粗重。   楼青晏撩起帷帽的皂纱,露出了那张花纹斑驳的脸。   一如他消失的那天,诡丽而神秘,眼角还带着狡猾的光。   他凑近陆预耳边,轻笑了声:“下次见面,把我当成敌人吧。”   陆预稳定下内心的波澜,红着眼睛转头看伏在自己耳边的人:“你!”   他刚想伸手抓他,楼青晏却像一阵风一样,溜到了几米之外。   “再见了,我的小师弟。”   .   一周后。   燕王乱党给夏国造成的深重灾难在陆预的铁血政策下逐渐缓解。   他联合月国和荣国大军压境的事情,在他死后被解决了。陆预派人“好生”将两国的使者送到了边境线。被吓破胆的使者让两边的军队重新审视夏国皇帝的实力,最后选择了退兵。   他第一次将自己隐藏已久的爪牙大白于天下。   任何以为夏国新皇是个为了大局能忍气吞声、任人鱼肉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之后一系列的动作如风雷般果断,完全不像之前那个容易妥协的皇帝会做的。   陆预和原著里一样,在此之后完全把持了国内的政务,没有任何宗亲和贵族敢对他指手画脚。   他再也不用披着伪装了。   这一周内,扫尾的事情让他忙得恨不得长出十双手、十对眼睛。朝内的大臣也换了血。而一直为陆预奔走的核心派和皇帝本人一样,也是忙得脚不着地。   养心殿外排着一群等待汇报的大臣。   刑部尚书风风火火地进来,行礼禀报:“陛下,已经查清各地官员中与燕王有过书信往来的名单了。”   说着,将名单呈了上来。   陆预接过名单,点点头。   刑部尚书突然开口:“陛下,之前有势力多番领赏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查出了?”   “准确说,是他们自己说出来的。”刑部尚书看上去很迷惑,“他们自称是一股叫做北星阁的势力,对之前悬赏榜前十位的案子负责。”   这么高调?   陆预的眉头皱了起来。   刑部尚书看上去有些尴尬,清清嗓子:“陛下,他们还说了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   “他们说,他们接受一切委托,就连皇室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也能做到。”   陆预沉声一哼:“如此嚣张?”   刑部尚书抹了抹汗:“这天下很多人都信了他们。因为,他们说燕王叛乱时,以己之力扭转战局的紫衣人,就是北星阁的人。”   砰。   陆预手上的奏章掉了桌上。   刑部尚书满脸悲愤:“那一日紫衣人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北星阁这一出世,就备受各方的青睐。他们说,连国运都能扭转,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这些人极为狡猾,怎么都抓不到。陛下,如此下去,又是一股威胁啊。”   原来,那一日他现世,打的是这个主意。   原来,陆预在楼青晏眼里就是个工具人,用来打广告的工具人。   陆预恍惚。   回过神来,楼青晏离去时的话还萦绕在耳畔,他不由得咬紧牙齿。   是我小看你了,师兄。   .   三年后。   “你这单子,我可不敢接。”   “唉,我可和你说。这是北星阁的货,你要是不要我就找别人了啊。”   “北星阁?你怎么不早说?费什么劲呐,我都要了!”   自从夏国燕王叛乱被镇压后北星阁面世,他们成长为一支为整个大陆警惕的势力。   他们出世的第一年,一条全新的贯通夏国和月国的商道问世。北星阁成为这条商道上绝对的霸主,任何商队要走这条更快捷、更安全的商道,必须拜北星阁的把子。引起官府注意后,他们直接将商道管理权交给官府,结果一转眼又开辟了比原来更加快捷的新商道。   他们出世的第二年,遍布夏国、月国和荣国的全新商路网被建立起来。与之同时产生的,还有北星阁的传说。据说他们只接各种困难且稀奇古怪的委托,连皇帝都没办法的事情,找北星阁能解决。   第三年,三国军队对北星阁进行了围剿。   然而,他们精心潜伏了两年取得的情报却不知为何出现了纰漏。等大军集结,那一座重重武装、豪华富丽的大本营里面空空荡荡。第二天,北星阁新的基地堂而皇之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像是在打三国的脸。   最后,三国和北星阁秘密达成了协议,规定了北星阁的势力范围不涉及政治,不危害王权。北星阁非常乐意,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隐秘。   于是,这一支庞大却隐秘、不为人知的强大势力在大陆上扎下根来。   上至皇帝,下到三岁市井小儿,没人不知道北星阁的名头。   有人传说,北星阁的阁主是大混元,所以三国都拿北星阁没有办法。   但没人知道真假,因为传说中的阁主从来不露面。   夏国京城。   陆预的身影隐藏在室内袅袅的檀烟后。   十一轻声进入养心殿,行礼:“陛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北星阁阁主近日在京城。”   “他来京城作甚?”   “传言是因为接了个委托。”   陆预冷哼一声:“有什么委托需要他个阁主亲自出面?”   “坊间传闻很多,但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你该知道吧?”陆预抬眼,比三年前更加成熟的脸上棱角分明,本该和煦的柳叶眼带着上位者的锐利,“你本该和他很熟悉的,不是吗,十一?”   十一冷汗都下来了。   当年楼青晏突然转变性情,陆预左思右想,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虽然陆预没有明说,但他的种种行为都在告诉十一,他已经知道十一和楼青晏之间的沟通和交易了。   十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陛下恕罪,臣的确去……见了他一面。”   “哦?怎么说?”   “他说,这次来京城是因为其余两国皇室都委托北星阁不少事情,唯独我国皇室从不联系他。他作为北星阁阁主既疑惑又愧疚。”   “他拿朕平叛的事情装点门面,还好意思说?”陆预突然立起身来,一拍桌子。   十一难以启齿,话语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他说,北星阁的扩张离不开我国皇室的支持。如果您愿找北星阁做生意,他愿意看在当年和您,和您……和您多日耳鬓厮磨的份上,给您的委托价打个八折。”   空气无比静默。   香炉里,香料在灼烧中发出嘶嘶的响声。   风吹过,吹动桌上的宣纸,翻页的声音在如此安静的室内仿佛轰鸣。   陆预突然笑了出来,将十一吓得不敢抬头。   他慢慢从桌案后走了出来。   三年后的陆预身上褪去了当年的少年感和青涩,五官深邃,眼神锐利,不怒自威,多年来大权在握,浑身带着上位者的气息。   他听到楼青晏的事情也不像当年那样震惊、魂不守舍了。时间将感情沉淀下来,当不去翻动它的时候也许会以为它消逝了,然而,当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撩拨时间沉淀下的余烬,才会发现焦土之下的火心仍然炽热。   陆预慢慢走到十一面前,低头看他:“你去替朕告诉他。”   “是。”十一忙不迭地回道。   陆预非常温和地笑了。他好多年没这样笑过了,然而温和无法掩盖他这些年来积累下的威严,像是狮王发现了童年时垂涎的猎物,危险中透露出几丝怀恋。   “你替朕告诉他,朕的确有委托找他,而且必须他这位阁主亲自出马。”   “太后替朕备好凤冠好久了,常常记挂着,让他替朕找个主人吧。” 第45章   系统:【你能不能注意个人形象?】   楼青晏:【咔嚓咔嚓, 怎么了?】、   系统:【要是你那些神神叨叨的手下看到你每天没事干的时候就一把瓜子嗑一天,没事靠在阳台听楼下吵架, 我觉得他们的世界观会塌的。】   楼青晏:【人生嘛,不要总是那么紧张兮兮的, 良宇天天一副有人马上要来砍他的样子, 我看了都心烦。手下人想看自己老大威武霸气的样子, 那我就扮演那样的角色。没人的时候还背着包袱, 成天怀着心事, 累不累?】   系统:【这不是你躺着、把瓜子放在肚子上磕的理由。】   楼青晏:【咔嚓咔嚓。】   系统:【你前几天故意激陆预做什么?不都下定决心不要去撩拨他了吗?】   楼青晏:【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自从楼青晏的辅助面板开启阶段性任务礼包之后,他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   礼包有两个效果。   一是让他召唤伏矢几乎没有副作用, 二是为他开启了“任务进度观察条”的功能,而这个功能让楼青晏能够清晰直观地看自己的篡位任务已经进行了多少。   自从楼青晏建立北星阁,北星阁一路壮大, 任务观察条也一路高歌猛进,直达50%。   但是当任务条到了50%后, 不论楼青晏做什么,不论北星阁扩张了多少,这个数值都岿然不动, 像是凝固了一样。   后来,机缘巧合, 楼青晏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得到了提示。   原来, 他的任务无法推进是因为他的北星阁一直被夏国皇室排斥。只要他的势力范围不涉及夏国皇室, 那么任务读条就永远不会前进。   楼青晏盘算着, 自己手上也有了资本,要回夏国京城未尝不可,于是就孤身回来了。   他故意放出了些消息,引十一过来,给自己和陆预牵上线。   不过,楼青晏也想不好要和陆预讲什么好。反正陆预一时半会儿也找不上门来,于是最近闲的无聊的阁主就产生了逗他的兴致。   突然,门外有动静。   楼青晏灵活地从卧榻上翻身下来,将瓜子一收,散发一拨,随手拿过旁边挂着的紫色羽衣,并未穿好,只是简单地披在肩上。   他光脚踏在编制精细的榻榻米上,一手拉住羽衣不让它掉下,另一只手推开了纸门。   “你们又遇上什么事情了?”   门外的人都愣住了。   楼青晏推门出来时,一瞬间收敛了自己悠闲、与世无争的性子,脸色严肃,不容置疑的气质从轻微的慵懒随性里透了出来。   系统:【我觉得您比较适合去变脸。】   楼青晏:【闭嘴。】   门外在吵闹的正是十一和良宇。两人在楼青晏出来的时候就收敛了动作,从打成一团变成战战兢兢的小媳妇样。   良宇:“阁主,这人总是偷偷摸摸地上来,我不放心,说了他几句,他就和我打了起来。”   十一:“你们阁主不都嘱咐你们了吗?我又不是敌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是恶心谁呢?”   良宇:“你。”   十一:“……”   楼青晏见这情况就知道,十一是从陆预那儿得到回信过来了,于是让良宇下去,让十一进了屋。   “陛下让你带了话吗?”   十一进屋后有些局促:“陛下同意和阁主产生业务往来了。”   楼青晏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陆预如此好说话:“哦?那陛下打算委托我做什么?”   十一撇过嘴,看上去难以启齿。   楼青晏:“……”   他看到十一这个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   “陛下说,他想委托阁主替他找凤冠的主人。”   “他自己要娶谁让他自己娶去,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他们皇家的媒婆?”   “陛下什么意思,阁主应该知道的。”十一淡淡地说。   楼青晏不说话,转身看向阳台。   这间屋子临湖,房间一侧开了一个面湖的挑台,从室内可以看到外面热闹的街景。   室内的烛光昏暗,外面温暖而嘈杂的光亮却涌进室内,照在他的面容上。   十一叹了口气:“都过去了那么久了。”   “对啊,三年了。我以为他的执念已经没那么深了。”楼青晏自嘲似的摇摇头,回头看向十一,“算了,我还是找别的办法和皇室搭上边吧。”   “不行。”   “为什么?”   十一没眼看地转过头去说:“陛下说,这天下没有能拒绝他的买卖,这趟委托他是必定要你接了。他为了确保凤冠能安全送到你手上,会亲自来一趟。”   “……”楼青晏,“我先走了,你随意。”   十一:“他说,你要是敢出京城,北星阁在夏国的商道就别想要了。”   “他这是公报私仇!”   十一顿了顿:“明明不是报仇,而是求爱。”   “求求你闭嘴吧!”   楼青晏闭上眼睛,捂住额头。   三年前他那样一走了之,还把陆预剿灭燕王的功劳当做北星阁发迹的广告,就已经做好与陆预剑拔弩张的准备了。   谁知道,熬过三年,陆预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没变。   十一似乎还要在他心上浇一泼油:“他还说了。”   “说什么?”楼青晏的语速很快,很急。   十一说:“当年,把选秀搞成了那种样子,太后心灰意冷,本想接受你,东西都在准备了。谁知道后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有事情都搁置下来。”   楼青晏的眼睛半眯,转头看着外面的景象:“当时,不是你来劝我离开的吗?”   “是的。我没后悔自己这么做。”   “那现在呢?替陆预传话找我回去,你是怎么想的?”   十一没想好怎么回答,支支吾吾,眼神乱转。   忽然,一阵风从挑台吹入,灌入室内,迷了他的眼睛。等他睁开眼睛,楼青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十一惊讶地转头,发现楼青晏竟然站在挑台的栏杆上,紫色的羽衣被夜晚水巷的风吹得摇荡。   十一惊讶地抬头看楼青晏:“你要做什么?”   “我现在仍然觉得,三年前你做的对,我的确应该离开。”楼青晏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回去的。但我的确有正事要找陆预,见他一面也无妨。他要委托也可以,一切都按北星阁的规矩安排吧,后面我们不用见面了。”   说完,他轻盈地跳下挑台。   “那袋瓜子就送给你吧,鼎味轩的手艺,可难买了。”   十一连忙过去,趴在栏杆上看。   挑台下面就是贯穿京城的河。这一段河道从坊间流过,没有很多大型的货船,却有很多画舫和乌蓬小船。楼青晏从挑台上跳下后,直接落在了一条平平无奇的小船上。   小船接上楼青晏,没有停留,悠悠荡荡地向远处驶去。良宇穿着斗笠,在船上替他掌杆。   十一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楼青晏了。   他转头,发现榻榻米上放着的那袋瓜子,有些不可置信地耸耸肩。   .   按北星阁的规矩,所有委托人都必须孤身一人,带着定金和必要的线索物件访问北星阁在那座城市的流动接待处。   这样的流动接待处非常难寻,因为它们没有固定的位置,除非有熟悉的人指路或者有机缘才能找到。   北星阁在京城的流动接待处正是那条河上的小船。   每月初五,这条河上密密麻麻的小船中,有一条船里坐着紫衣服的人。   最近的日子是五月初五,正是端午,这一天河道上的船只画舫比往日要多许多。河道两旁也多了很多莲花灯,暖暖的烛光将河道照成橘黄色的,暖洋洋。   楼青晏压着帷帽,混在庆祝端午的人群中。   今天的河道上有专门接待的船,一切如规矩,平稳运行。   他今天本不用来的。如果他不想,陆预永远找不到他。   系统:【是谁说不亲自来等他的?不是有专门接待的人员吗?你怎么不放心呢?】   楼青晏:【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   系统:【呵,男人。】   楼青晏:【呵,机器人。】   远远地,他看到画舫码头有两个人影。他们穿着一般读书人的长袍,看上去非常普通。但那种举手投足间的姿势骗不了楼青晏。   他们弯着腰,像是在往河道里放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楼青晏眼中的人影小得成了两粒米的大小,他却能肯定,这就是陆预。   他变了。原来他的肩膀没有那么厚实,身上没这种出人的凌厉感。   系统:【怎么,旧情复燃?】   楼青晏:【别打笑了。我对他而言是多年的师兄,他对我而言只有两个月的记忆。他放不下,我还放不下吗?】   系统:【把你眼角的红痕擦一擦。】   楼青晏:【……】   系统:【三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死鸭子嘴硬的楼青晏。嘴硬的程度和你一棵树上吊死的可能性维持在同一水平。】   楼青晏自己对自己笑了笑:【那你就别说破。至少我现在还觉得时间将他冲淡了呢,做起任务来也没心理负担。】   系统如果有个现象,那大概在疯狂耸肩:【话说回来,你让十一带着他来见你,他要是真的铁了心让你找凤冠的主人,怎么办?】   楼青晏:【不会的,按照原著剧情,他最近遇到了麻烦。虽然因为我的关系,他对北星阁有些抵触,但我们做事的风评不是盖的。以他认真的性格,不会把这种难得的机会浪费掉,至少还会再委托另一件事。】   按原著剧情,最近皇陵出现了奇怪的传闻,守陵的皇家子弟死了不少。这件事本该属于原本的楼青晏——巫相——的工作范围,楼青晏走了后,继任的占星官都只有占星的能力,对这些涉及巫术的事情束手无策。   这件事在原著中的结局最终成为了陆预心中没有消除的一根刺。   因此楼青晏才会在这个时候来京城,他能预料,陆预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委托北星阁这件皇陵的案子。   系统:【那他要是一下委托两件事,还把凤冠带来呢?】   楼青晏:【那就留下。】   系统:【我就知道!!】   楼青晏把后半句说了出来:【等我篡位成功的那天还给他。】   系统狂喜的声线一下子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往下坠:【……你果然很有志气。】   突然,楼青晏停下与系统的对话,惊讶地转头。   他感觉有人在看他。   视线在河道两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最后,楼青晏的目光对上了远处只有米粒大小的人影。   陆预在往这个方向看?   但离得实在太远了,楼青晏没有办法确认人影的脸,更别说视线了。   楼青晏连忙压低帷帽,低下头,挤入人群。这么远,他应该看不到。   心脏跳动的声音盖过人群的嘈杂。   他很快就到了陆预看不见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妈妈,我也要放真心莲!”   楼青晏回过神,发现是一个小孩子拉着妈妈,一手指着河道,仿佛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   他转头,看向河道。   河道临近两边边缘的地方燃着许多莲花灯。莲花灯很美,很显眼。楼青晏此时仔细看才发现莲花灯之间,一朵朵纸质的莲花静静地漂浮着,不时有一阵水流冲过,将莲花随着水流冲走,在河道里漂流起来。   楼青晏走到河边,低头看向那些莲花灯。   他在现实里的家乡并没有这样的端午节传统,这应该是书中世界自己的习俗。人们每逢端午节会将自己对最思念的人说的话写在油纸上,然后折成莲花的形状,放到河道里。   据说,这样最思念的人就能听到这句话了。   楼青晏走到河边,蹲了下来。   身旁,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还在响:“妈妈,我们对爸爸说好吗?”   “好,大宝要对爸爸说什么”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大宝想他了!”   楼青晏一转头。另一边,有脸红的姑娘羞怯地到河边,放下一盏真心莲,转身就跑。   应该是给自己的情郎的吧,大概还背着自己的父母家长。   楼青晏站了起来,笑着摇摇头   他可没有能许愿的对象。   突然,一种鬼使神差的欲望让他的眼神瞟向一盏从上游流下来的真心莲。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他见识了太多反自然的事情,和神神鬼鬼打的交道也不占少数。   此刻,他竟然能感受到一种属于命运巧合的牵引。   他从水里将这一朵真心莲拿了起来,轻轻抖掉水珠。   油纸被展开。   一种熟悉却比记忆中更加深沉浓郁的檀香随着油纸展开飘了出来,在微风徐徐的吹拂下,在暖黄的河道上空迤逦而去。   “我知道你在。” 第46章   京河除了那艘船上的接待客, 还有许多北星阁的人。   楼青晏让人再找了条船,悄悄地靠近接待船。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大概是因为随手一拿就拿到陆预放下的真心莲, 觉得自己今日和他的缘分未尽,所以悄悄来看看。   十一被留在岸上。陆预是孤身上的接待船。   不一会儿, 手下就到楼青晏的船上,将陆预在船上说的全部转述过来。   “果然如阁主所料, 皇帝的确提出了两件委托。一是调查皇陵闹鬼的案子, 二是替凤冠找主人。”   “他把凤冠带来了?”   “是的, 交给了接待的兄弟。”   “他还说什么了?”   “卑职那时已经出来禀报了,并未听到。”   “那你再去听听, 将他说的话都转述给我。记得让他们把凤冠收好了。”   紫衣人离开了楼青晏的小船。   他独自一人坐在小船里,没有人替他掌杆。小船离接待船不远,在船舶密集京河上不过隔了两条船的距离。   接待船客舱两面的窗是油纸糊的, 舱内的烛光将里面人的剪影投到洁白的纸上, 轮廓清晰可见。   楼青晏撑着自己的下巴, 从舱内探出头来, 盯着接待船上的剪影。   陆预的轮廓熟悉而陌生。五官和身形与之前相差不大,但他坐的姿势和挺直的脊梁却在三年里变了许多。   楼青晏看着接待船,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能确定今天自己在呢?又为何这么执迷不悟?   突然, 紫衣人又回来了:“阁主,不好了!”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接待船猛地摇晃起来, 混乱的剪影中, 陆预整个人像是生气似的一拍船沿立了起来。   楼青晏一下收回了神思:“出什么事了?”   紫衣人焦急地说:“皇帝说,这凤冠必须亲手交给您。接待者与他议论了好久,最终皇帝同意让接待者保管凤冠,但前提是必须要见您一面。”   “就说我不在啊。”   “皇帝说,”紫衣人叹了口气,“您总对他撒谎,这次也一定。”   楼青晏噎住了,久久无言。   紫衣人连忙对楼青晏说:“阁主快走吧。皇帝说,您一定在附近的船上偷看着他,既然您不出来,他就自己来找!”   正在附近船上偷看的楼青晏:“……”   他长吐出一口气,将头顶帷帽的皂纱放下,拖起宽大的袖袍,一下钻出这条隐秘小船的客舱。   陆预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料到?   他刚施展轻功跳到更远的一艘船上,那边接待船摇晃得更加剧烈了,仿佛将要沉没。   一道身影从接待船上腾空而起,在周围人的惊呼中快速地移动,一下就不见了。   这道身影一定是陆预。   楼青晏躲在这条船的背面,小心张望,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让人盯着,形势不对赶紧走。他可不想面对面和陆预再发生什么纠葛了。   他心里一松,庆幸的喜悦丝丝绕在脸上。   “诶,这人谁啊?怎么在我们船的甲板上?”   船舱内有个男人伸出头来。   楼青晏不想引起争议,连忙笑了笑:“抱歉,抱歉,这就走。”   说完,轻功一点,跳到了另一条船上。   “诶,你怎么连个理由都不说就走了?这什么人吶?”   船内的人骂骂咧咧,但只能疑惑地回去了。   楼青晏寻找机会,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在船的甲板之间跳跃,很快就远离了一开始接待船所在的位置。   他心里发笑,陆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他?这三年里陆预想找他的次数可不少,但没一次成功。   楼青晏按下帷帽的帽檐,自言自语:“现在要找个机会溜出这条河的范围了,不能和阁里的人一起走,不然陆预这个小崽子一定会找上门来。”   他四下张望,发现河上还有几条画舫拴在码头上,没有生意的样子。   楼青晏想包一条画舫,然后就沿着相反的方向一路开过这段河道,离接待船的位置越远越好。   他远眺接待船的方向。刚才引起的人群喧哗已经平息了,看样子,陆预没有纠结于一条船一条船找他,因此没有惊动这里的船家。   他应该是习惯了吧,每次都找不到我。楼青晏心想,他应该走了。   但他仍没有松懈,打算按照自己的计划,包一条画舫开离这里。   左挑右选,他选了条中等大小、不起眼却也不过分简陋的画舫,飞身过去。   坐在船头的船家一下子激灵了:“大人,可是要游船?”   “这条船我包了,开离这里。”楼青晏随手摸出两块完整的银锭。   “可是……”   楼青晏以为他是因为怕离这边太远,等会回程不好找生意:“会连着回程的银子一起给你的。”   说着,他撩起船舱外的纱帘,钻了进去。   “诶,不对,这条船已经有人了!”   船家出声的同时,楼青晏已经亲眼知道了里面有人。   船舱里有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还有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静静地坐在一边。   楼青晏转身就要走,却被那名男子一把拉住了袖子:“孙郎,如此巧,怎么要走啊?”   他句末的轻微笑意让楼青晏脊背发寒。   “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孙。”楼青晏一甩袖子,立马就要走。   没甩动。   那名男子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看着楼青晏背对舱内的样子,不由笑出来声。   他慢慢凑到楼青晏的耳后,徐徐突出一口气,吹动皂纱。   这声音只能被楼青晏自己听到:“怪不得。朕不该叫孙郎,该叫你师兄吧?”   楼青晏自知脱身无法,万分哀怨地转过身,想要推脱:“你……”   陆预却抢在他前面说:“唉,我果然没认错,真的是孙郎。孙郎,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今夜偷会小娘子的事情告诉夫人的,不用这样遮掩。王大人,不见谅的话让孙郎与我们一起游河吧?”   船舱里的那对夫妻连忙点头,过来拉着浑身僵硬的楼青晏坐进画舫中央的位子里。   “船家,开船吧!”   .   楼青晏脸色铁青。   这条船本身是被礼部侍郎夫妇包下的。礼部侍郎是个清贫正直的好官,生活不奢侈,在砸下一块转头放倒两个三品大员的京城里算是低调的,因此只包了这一条不好不坏的画舫。   陆预料到楼青晏会选这样“中庸”的船,于是提前锁定了这一条。结果,礼部侍郎一看,皇帝竟然微服私访了,连忙同意让陆预同乘。   陆预就这样在船上等着他。   礼部侍郎夫妇坐在船的另一边很局促。皇上让他们不称皇上,而称“公子”。   毕竟是微服私访嘛!他们不能用平日里的礼仪待陆预,但总也不好显得无礼,因此格外谨慎。   他们见陆预对这名带着帷帽的男子这样亲切,以为皇上偶然遇到了另一名大臣。   礼部侍郎试探地问道:“不知孙兄在何处高就?”   楼青晏一声不吭。   陆预笑了,伸手亲昵地拨了拨楼青晏的皂纱:“孙兄可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抬手间都是大买卖。”   礼部侍郎恍然大悟。   他是名重要的人物,不好露面,说不定连“孙”都是假的,自己还是不要试探了。   他于是咧出了笑容:“唉,怪我多嘴。”   画舫内陷入了沉默。   一路沿河开,河道两边繁华的街景和暖黄的灯光如繁星,让整条河道闪烁。   画舫中,一边做着礼部侍郎夫妇,另一边,陆预紧挨着带着帷帽看不清脸的楼青晏。   中间有张桌子,侍郎夫妇看不见另一边桌子下面的情况。   楼青晏的拳头攒得很紧。陆预的整个手掌包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拳头压在座椅上。   陆预的手指勾了勾,像是要让楼青晏松开拳头。   楼青晏装作没听到。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背上划过痒痒的感觉。   他转头。陆预仍然一副欣赏两岸风景的样子,手上却小动作不断。   他在自己的手上写字。   楼青晏仔细辨认,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   陆预写的是:“不松手,我告诉他们这是北星阁阁主。”   楼青晏愤愤地隔着皂纱瞪他。陆预的后脑勺对着他,看不见。   陆预写完没动静。过了一会儿,他的指尖在楼青晏的手背上敲了敲,像是在做最后通牒。   楼青晏哼了一声,被迫放开拳头。   陆预赶紧将他的手掌翻了过来,钻进他的掌心,在掌心中继续写字。   “师兄,我好想你。”   楼青晏发觉他在写什么的时候,滚烫的红色从耳根蔓延开来,将他整张脸染成了红色。   还好,他头上的帷帽让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楼青晏愤愤地回握住陆预的手,在他掌心回复:“你让我把拳头松开,就为了写这个?”   陆预看着窗外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眼睛在此时倒映着窗外的烛火,漫起了璀璨星光。   他继续在楼青晏掌心写字。   他的指腹上有拿剑磨起的薄茧,划过柔软掌心的时候带起了酥酥麻麻的痒感。   楼青晏在他不急不缓划过自己掌心的时候,脸越来越红。   可能是因为脸红到了临界点,他双颊滚烫,再多的羞赧都无法叠加在夸张的红意上。   然而,当陆预写完、他回味过来陆预写了什么时,一股滚烫的热血突然冲上大脑,让原本通红的脸变得更加滚烫,像是马上要融化、滴出蜡一样。   “对师兄的感情,只能写在被师兄握住的地方。”   .   画舫停靠在下一个码头。   陆预告别了礼部侍郎夫妇,拉着楼青晏忙不迭地上了岸。   他知道,楼青晏快爆发了,可不能在船上误伤了侍郎夫妇。   陆预一手牵着楼青晏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似的,带着他走在街上。   楼青晏本想立刻爆发,但街巷上太多人了,他找不到机会,只能仍由陆预这样拉着自己挤入人群。   “师兄,那儿有买糖葫芦!其实我还没吃过呢,之前在玄元的时候总想着下山买,但没机会,后来回宫就没逛过街了。”   “师兄,那个糖人好看!”   楼青晏看着陆预没事人一样地买了糖葫芦,还想去糖人摊位前看热闹,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把握住陆预的手腕,将他拖到两间屋子的夹缝里!   夹缝很窄,两人几乎只能贴着。   半米之外的光亮和热闹仿佛无视了这条夹缝,阴暗和安静似乎为他们两个套上了一层隔绝世界的隔罩。   楼青晏将陆预没有拿着糖葫芦的手狠狠抵在墙上,像饿狼一样凶狠的眼光盯着他。   “你别再撩拨了。当年我走的那么决绝,就不会再回来。”   “哦?”陆预的表情没有变化,稍稍抬了下眼皮,“既然如此决绝,你现在拔刀啊。我又阻止不了你。你现在还在和我说话,就是自己也不坚定了,不是吗?”   “陆预,你要不要那么不讲道理?我必须与你为敌。我特么就是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小人,我要你的皇位!你不是都知道吗?!”   陆预这才收起脸上撒娇似的表情,冷冷看向他。   两人隔着一层楼青晏帷帽的皂纱,在朦胧和恍惚间,四目却准确地对上了。   “呵。”   一声轻笑。不过一息,楼青晏被陆预狠狠反压在墙上!   “你!”楼青晏盯着暴露出野性的陆预,瞪大了眼睛。   陆预凑得很近,每一次呼吸都将黑色的皂纱吹出波纹,轻抚在楼青晏的脸上。   如此近距离之下,声音变得极为低哑,让楼青晏浸没在陆预的嗓音里。   “三年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师兄会认为,这所谓命运的预言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他的声音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磁性,却有些少年故意撒娇的黏软。   楼青晏简直要疯了。   他的任务就是篡位,和陆预是敌对的,这不明摆着吗?陆预这毫不在意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打算继续说什么,陆预突然从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串上叼下一颗,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用串着糖葫芦的棍子挑开他的皂纱。   然后嘴对嘴用这颗山楂堵住楼青晏刚要张开的嘴。   楼青晏:“……”   舌尖不经意一舔。山楂上的糖霜渐渐融化在舌尖。   有点甜。   他愤愤地抬眼抗诉,却发现陆预的表情变了。   楼青晏不由得一愣。   陆预故意散发出来的青涩和黏意一瞬间消失了。   楼青晏的眼睛慢慢张大了。   糟糕,自己不是已经发现了吗,陆预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执着、爱撒娇的少年了,他身上的少年感已经完全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成年雄性霸道、说一不二的上位者气质。   陆预不知什么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锁链,咔嚓锁在楼青晏的手腕上。   楼青晏嘴里含着山楂,含混不清地说:“泥锁捕住窝的……”   下一秒,陆预咔嚓一声将锁链的另一端套在他自己的手腕上。   楼青晏一个激灵。   他就这样半弯着腰、低着头,将楼青晏堵在墙上,纤长的睫毛扫过楼青晏的脸颊。   “瞧你的脸,红色还没褪下去呢。”   他的声音比之前低哑了许多,带着完全成熟的气息。   楼青晏囫囵地将山楂咽了下去,愤愤地说:“你刚才装什么少年?”   “怀旧一下。毕竟这三年,可不止你在扩展,我也是。”陆预笑了起来,笑声也带着磁性,“我是半步混元了,你如果要挣脱锁链,可做不到无声无息。”   楼青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这速度,还是人类吗?   砰——   陆预一把用他套着锁链的手,将楼青晏被锁住的手腕压在墙上。   楼青晏调整好呼吸,平静下来,用最冷静的目光看他。   “你是半步混元也没用,只要到人少的地方,我还是能挣脱。”   陆预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串少了一颗,最上面露出了木棍的尖尖头。   木棍的尖头挑起楼青晏的下巴。   “你可以试试。我等着。” 第47章   寒光出鞘。   陆预下意识闪身。   他眼睛一眯:“你还真动手?”   “不然呢?”   伏矢当头劈下!   狭窄的缝隙里没有空间给陆预躲闪。他猛地一拉楼青晏的手,将他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   陆预贴在楼青晏身后, 将下巴垫在楼青晏的肩上:“师兄不会舍得下手的, 对不对?”   声音里带着丝丝撒娇的意味。   “你当我还会信你这条大尾巴狼吗?装什么装?”   伏矢在他手上一转,刀锋朝后。   陆预一把握住他的手, 不让他有往后刺的可能。   五月, 天气不冷了,身上的衣衫也轻薄透气。   身后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到楼青晏身上, 不像是个人抱着他,而像是将他放在一张铁板上炙烤, 灼热的温度险些让他失控。   楼青晏轻声呸了口:“这三年,你尽学这些撩拨人的东西了?”   “没有。”陆预眯着眼睛, 眼神晦暗, 声音沙哑却轻松,“这三年, 我一直在想,自己的这些动作哪里不够好,让师兄能够狠得下心离去。”   他的头探到楼青晏耳边,吹了口气:“三年里,我在脑子里一直预演这些, 想着怎样才能让师兄割舍不了我。”   他说话时带着笑意的尾调在楼青晏的心上挠啊挠,让楼青晏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腕无力了。   陆预感觉到他的力气逐渐变小,轻笑了声。   然后, 他的手指像是刚才在船上一样, 在楼青晏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 亲昵而暧昧。   楼青晏的脸红得仿佛可以滴下水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陆预。”   楼青晏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陆预听到这样的声音,瞳孔一下子缩紧了。   楼青晏手上猛然发力,伏矢被他收回了封印,他凭借自己徒手的力量翻转过来,抵着陆预的肩,将他按在了墙上。   陆预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陆预,我没在和你开玩笑。”楼青晏认真地盯着他的瞳孔,“这不只是预言,更是将命悬在上面的诅咒。”   “如果不篡位,我会死的。”   陆预也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我知道。”   “我不会因为你这样做而留手的。”   “我也知道。”   “那你不怕我最后一刀杀了你?”楼青晏看着他,坦诚得可怕,“就算你不怕,你考虑考虑我,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陆预突然笑了起来。这种笑不是挑逗或是撒娇的笑,而是一个大权在握的成年雄性自信而狂妄的笑。   楼青晏疑惑:“你笑什么?”   突然,陆预伸出双手,覆在楼青晏抵住自己肩膀的双手上:“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一刀杀了我?”   楼青晏脸色惊变。   陆预不加掩饰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与自己力量相当的猎物:“师兄,你未免太自信了点。”   “你!”   突然,雄厚的真气爆发出来,陆预拉住他的双手,将他整个人带入自己怀里。   “你篡位有时间限制吗?”   楼青晏一懵,不明白陆预的意思:“没,没啊。”   “那就在朕身边呆着吧。”陆预将碍事的皂纱完全拨了上去,两根手指固定住他的下巴,“你一辈子想着谋反,一辈子图谋谋反,朕都依你,因为你永远不会成功的。”   “陆预,我没在开玩笑。”   “朕也没再开玩笑。”陆预凑了过去,他的鼻尖和楼青晏的轻轻碰在一起,“你谋你的反,关朕何事?”   陆预继续说:“篡位不只是一刀杀了朕而已。在自己的势力不够强、没准备好后续接盘工作之前,杀了朕只会让整个夏国四分五裂,无法收场。这点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建立了北星阁。”   楼青晏盯着他。   “你的北星阁的确厉害。但要接管政权,还不够,你不清楚几百年的沉淀有多深。”   楼青晏冷冷地说:“总有一天会够的。”   “好,那朕就等着那一天。”陆预亲昵地勾起嘴角,“但朕不担心你会一刀杀了朕。”   楼青晏挑眉:“你那么自信?”   陆预的自称一下子变了。他的语气也突然变得有些亲昵和缓:“我知道,如果师兄篡位成功了,会把我藏起来,只属于师兄一个人,对不对?”   楼青晏刚刚平静下来的脸蹭地红了。   阴暗的缝隙里没有足够的光亮。从主街上透来的光亮带着昏黄的暖意,在这片小角落里将楼青晏的脸照出一小片橘色的柔意。   “你,你别装了……”   “我没装。”陆预趁机夺过他的嘴唇,在楼青晏推开他之前,他自己离去了,继续说下去,“不管怎样,我都是师兄的陆预啊,不是吗?”   他身上那种属于三年后陆预的成熟和霸道没有收敛,却在一字一句中不经意地散发出那种长久来被楼青晏习惯的少年青涩和依赖感。   这种恍惚,让楼青晏感到莫名安心,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不是陆预故意装出来的。   突然,陆预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脸凑到自己颈边,耳朵正好在自己嘴边。   “放心,我不会让师兄失望的,我有自信,能阻挡住你所有的谋划。所以,你安心回来、大胆做吧。”   “在你成功之前,我仍然是皇帝。”   “你尽管来,但皇位,永远都是我的。”   .   良宇把阁主丢了。   良宇不开心。   不开心的良宇一身船家的打扮,在街上焦急地找着。   阁主没找到,但找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十一。   十一:“你看见皇上了吗?”   良宇:“你看见阁主了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无言。   十一:“你怎么当差的?”   良宇:“你怎么当差的?”   两人决定闭上嘴,无视对方,安心找。   良宇和十一在街上走着走着,再次相遇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两人都很烦躁:“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良宇决定不理他,侧身继续向前。   十一也是这样想的。   但没走几步,良宇突然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他在两间屋子的夹缝里找到了阁主。   虽然此时的场面比较尴尬。   “阁,阁主……”良宇站在夹缝外,牙齿在发抖,“你,怎么一回事?”   此时的阁主被一个男子搂在怀里,按着后脑勺啃咬嘴唇。   十一听到良宇的声音,一个激灵,赶快走到良宇身边,看见了角落里的两个人。   十一瞬间通达,一把拉过什么都不懂的良宇:“快走!”   这个时候,夹缝里的两人都被惊动了。楼青晏一下挣脱陆预,大力地喘了起来。   陆预眯起狭长的眼睛,瞟了眼外面的两人,像是没事人一样拉过楼青晏的手:“怎么了吗?”   楼青晏浑身被尴尬浸没,看着夹缝外呆成木偶的良宇,一个字都吐不出去。   呸,该死的陆预,总是让我崩人设!   陆预斜眼瞟过的时候,十一就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他一把拉过良宇,双手捂住他的眼睛:“你什么都没看到!”   “我看到阁主了……唔……你放开我……”   十一变成一只手捂眼睛、一只手捂嘴的姿势,拖着良宇就往旁边走:“说你没看到你就没看到,多嘴什么?”   “明明就……唔唔唔……放开我……”   “你闭嘴!再多嘴一句我把你丢河里。”   “你又打不过我……放手……”   十一以十万分的忠诚和精明把良宇拖离了两人的视线。   终于,夹缝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陆预起身,牵住楼青晏的手:“我们也该出去了,我们两个的时间还很长。”   “我没答应你。”   陆预已经走到夹缝口,回头笑了:“可是北星阁已经接了委托了。”   “你要找老婆自己找去!”   “我这不就自己来找了么?”陆预挑眉,“但……其实我指的委托是皇陵的那件。师兄你的重点好像不对劲哦。”   楼青晏:“……”   两人出了夹缝,陆预仍然牵着他。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牵手,有伤风化。”   陆预笑了笑:“手上的锁链没解开呢。你不会想要让别人看到我们两个手上有链子吧?”   楼青晏:“那你把链子解开啊!”   陆预:“钥匙落在宫里了。”   楼青晏知道自己今天的气势已经落了一头,决定不说话。   于是陆预就安安心心地牵着他的手,挤进了逛街的人群。   两边的人不时地对他们两个指指点点,还有人捂嘴笑了出来。   还好,楼青晏出来的时候把皂纱放了下来,挡住自己的脸,不然此时已经羞得通红了。   陆预突然嘟囔了一句:“刚才那串糖葫芦掉到地上了,我还一颗都没吃呢。”   于是,他拉着楼青晏再去买了两串糖葫芦。   一人一串。两人之间的手牵着,另一只手都拿着一串糖葫芦。   陆预咬下一颗山楂,微微睁大了眼睛:“原来是这个味道!”   楼青晏心里一动,但他没说话,沉默地也啃了颗山楂下来。   “你刚才说,北星阁接了委托,我们两个之间的时间还很长。这是什么意思?不一定是我亲自去做委托。”   陆预嘴里含着山楂:“这件委托,你一定会亲自去的。我听闻你们北星阁内部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所以你那些部下忠心耿耿。我想,你不会想看着那些孩子白白送死。”   “哦?”   楼青晏因为看过原著,对皇陵的案子是非常了解的。   这个案子是个非常简单,但对陆预而言很重要的案子。   案件开始是一个守皇陵的皇室边缘子弟半夜失足落井。其他人把这件事当做意外,但是之后的每天凌晨,他们都会在那口井里听到已经死去的皇室子弟的哭声。   他们把这件事上报给了中央,很快有道士去皇陵做法。   做法后,一切都开始不可控制了。   接二连三有人落井。没人见到他们是怎么落井的。他们仿佛半夜约好了似的,一个个跳井。   有流言说,这是先帝见自己的遗嘱被陆预破坏,自己的皇位被这样一个不被自己喜爱、甚至是厌恶的儿子夺去,所以在天之灵发怒了,怪罪那些不吭声的宗亲。   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再次攻击陆预的皇位来之不正。   陆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掣肘的新皇了,雷厉风行地将传播流言的人处置干净,然后率队上了皇陵。   他屏退了所有人,其他人都不知道陆预在灵位前做了什么,以为是陆预诚心祭祖得到了原谅。   而实际上,他在先帝的排位前歃血起誓,用自己的龙傲天之气勾出了先帝的怨气,然后和灵体对质,让老皇帝折服。   原著这里的用意,大概是想给男主找回当年被欺侮的场子。当年你如此薄待我,连死后也看不起我,那我就要让你看看,同为皇帝,我的命就是比你的硬,我是比你好的皇帝,你怎么作妖都没用。   然而原著中,外面的人以为陆预是因为低头而消除了老皇帝的怒气。陆预不能澄清,因为这涉及他上位的种种,他总归是造反上位的,自己不能多提这些往事。   这成为他刚直、不羁的一生中都没有解释的误解。   楼青晏不明白,现在陆预为什么肯定自己一定会去。   当然,现在的陆预和原著中并不完全是同一个人。   陆预眯起眼睛,慢吞吞地嚼着山楂,说:“月底是先皇的忌日。我要率队去皇陵,但我不打算自己单独祭拜。”   楼青晏心下一动。这的确和原著中不一样。   现在的陆预没有原著中那么不管不顾、靠一身龙傲天之气怼天怼地了,而是考虑到他自己去亲自祭拜会留下什么名声。   陆预对玄元有多眷恋,对自己那一家子皇家人就有多硬气。   他考虑的更多,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话柄和遗憾。   “我不想以任何形式向他们低头。”   “先皇再怎么说都是天子,死后的怨气没有我在场,会很难处理。你那些部下扛不住的。”   楼青晏没好气:“那你觉得我扛得住?”   “你是天府命格,这命格不比天子差。要说这天下有谁能扛住,只有你了。”陆预毫不吝啬地夸奖楼青晏,“而且你的本事有多大,我也是知道的。”   楼青晏和陆预在前面走着,十一和良宇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良宇不情不愿地闭上嘴,被十一拖着,竖起耳朵听前面两人的对话。   他听到陆预夸楼青晏本事大的时候还很欣喜。   阁主本事大,那是必须的!那是我们北星阁的阁主呀!   然而,陆预下一句话飘进他的耳朵,让他欣喜的小表情整个僵住了。   陆预带着轻笑。   “而且,你身上有我的气息,总归也是皇家人。” 第48章   原著不是一本很标准的玄幻小说, 超出常理的事情大多都是古代人民迷信要素的具象化, 比如命格、占星、巫术、预言, 并没有那些鬼怪传志里面神鬼现身那样夸张。   陆预在原著中看到的也不是先帝的“灵魂”, 而是“飘摇的火光”“阴恻恻的风声”之类的指代。   楼青晏嚼着山楂, 心里在盘算着解决方法。如果自己面对牌位,该用什么法子。   结果他想着想着, 被陆预这一句话扰乱思绪,仿佛一颗酝酿已久的炮仗,一点就燃,把脑子里盘算的东西全烧个精光。   楼青晏愤愤一收手。   锁链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街上人声嘈杂,微弱的碰撞声湮没在人声里,但对他们两个而言, 听得一清二楚。   陆预赶紧又一把抓住他的手, 用袖子将锁链隐藏起来:“好了好了, 说正事。”   “别不正经!”   “好,好。”   陆预一把握住楼青晏的手, 眯起眼睛, 转头不再多搞小动作了。   楼青晏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启程?”   “三日后。”   “我要随你们一起去皇陵?如果可以的话,北星阁单独行动吧。”   陆预摇摇头:“先帝忌日,几位亲王都要去。这些时日皇陵戒备森严, 要是真的弄出什么大动静让他们发觉, 会让你显得尴尬。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身份随行的。”   “合理的身份?”   陆预点点头正想继续说, 突然, 他眼角一皱。   “好酸好冰,里面怎么还有冰渣子?”   明明先前吃的两颗还是甜的,怎么到这颗就这么酸呢?   楼青晏看了他的表情,不由笑出了声:“现在都五月了,哪里还产山楂?这些果子都是年前冻着在窖里的,卖得不便宜,品相却参差不齐。你刚才没注意到吗?好多人问了价钱都没买。”   “原来如此。”陆预点点头,眼睛瞥向楼青晏,“那等冬天的时候,我们再来逛街吧。”   “为了吃应季的糖葫芦?”   “嗯。”陆预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不只是冬天的糖葫芦,还有一起过年。三年前,你走的时候临近春节。下了山后,我们还没有一起过年过。”   楼青晏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件案子完成后我还是要回北星阁的。”   “我没不让你回北星阁。”陆预说,“北星阁在三国有分部,但没有大本营。你本身就如浮萍,到处飘荡,即使在京城也能料理北星阁的事务。在京城住下吧。”   “再说吧。”   陆预适时地闭上了嘴巴,不再提这件事了。   突然,他们听到背后有窸窸窣窣熟悉的声音。   良宇:“我都说了,一定是皇帝硬缠着阁主!我们阁主受不了才同意让皇帝走在身边的。”   十一:“你是没见过你们阁主那小媳妇的样子。”   良宇:“你见过?”   十一:“见过。”   良宇:“我不信!我一直跟在阁主身边都没见过。”   十一:“呵,那是三年前。那个时候你们这些穿紫衣服的人还在山里啃树皮呢。”   良宇:“收起你这副嘴脸,怎么,想打架?”   十一:“打就打啊,你当我怕你?”   两人气冲冲地停下,转身面对面,剑拔弩张。   突然,他们感到两道目光直戳戳地刺到他们的身上。   两人木愣愣地转头。   陆预和楼青晏并肩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两个。   十一、良宇:“……”   .   陆预死活要带楼青晏进宫。   楼青晏和他说,北星阁既然接了这个委托,他就不会不告而别。   好说歹说,陆预找了座离宫城近的空院子,和楼青晏约法三章,在委托没有结束之前楼青晏必须住在这里。   楼青晏同意了,他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用“落在宫里的钥匙”解开手上的链条,恋恋不舍地回宫了。   楼青晏推门进房间。   这里的家具一应俱全,不见一点灰尘,像是有人日常擦拭似的。   “陆预这是做足了准备……”   他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回来,甚至预料到自己不肯住进宫里,所以在宫外制备了处宅子,等着他。   楼青晏失笑。北星阁在京城的秘密资产多得是,他不缺落脚的地方。   但这种有人一直等着他的感觉,却正好戳在他柔软的心窝里。   系统:【我就说吧,陆预一撩拨你就不行了。】   楼青晏:【……他撩拨的技术确实长进了很多。】   楼青晏把门关上,突然泄气了似的转身,背靠门,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窗外,月色正好,清冷的月光洒进室内,将没有点蜡烛的室内照得通亮。   一尘不染的屋子像是在对他招手,引诱他留下来,这里有人永远给他准备好了避风港和家。   突然,楼青晏在心里轻轻问:【系统,我能留在京城吗?】   系统没吭声,过了很久,它才说:【可以吧。】   【那不会落入三年前的怪圈吗?】   系统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为什么?】   系统:【你的篡位任务没有时间限制,也就是说,你其实可以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   楼青晏喉结一动。   楼青晏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个妹妹。他们两个没有父母,从小相依为命。妹妹才成年,长相和楼青晏相似,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被很多人觊觎。   假如楼青晏选择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他就永远回不到原来的世界去了。但他怎么将从小相依为命拉扯大的妹妹放下?   是否选择篡位,变成了一道选择题。他会选择在这个世界留下,还是抛弃陆预回去。   曾经的楼青晏一心想要回去,因为这里对他而言是虚构的世界。   但三年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以割舍这种纠结。   但很明显,他没有。   突然,刚才陆预说的话像流水一样在他脑海里流过。   “你篡位有时间限制吗?”   “没,没啊。”   楼青晏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问题好像就是在确认,楼青晏可以一直留下来,并不会因此在这个世界暴毙。   陆预对他的好,对他的撩拨,都像是在向他撒娇,想要将他挽留下来。   虽然陆预并不清楚楼青晏的系统、任务、穿书设定,但他似乎在冥冥之中知道,如果楼青晏的任务完成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会变远。   因此,他用尽浑身解数,要让楼青晏离不开他。   这将楼青晏放到了世界难题上——我和你妹妹都掉进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系统说:【他之所以和你说皇位永远都是他的,他不怕你的谋划,就是告诉你,他已经做好了随时被你捅一刀的准备了。不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怪你,只会怪他自己不够强。他要的,只是你在当下愿意陪在他身边。】   楼青晏的耳根红透了。   突然,一阵轻弱的敲门声响起。楼青晏的背靠着纸门,感到门板的晃动,像是一股电流从脚到头窜了上来,让他整个人像一只触电的猫,一下站了起来。   “谁?”   陆预轻轻的声音响起:“师兄,是我。”   楼青晏心里一动,不自主地把手掌贴到了纸门上。   突然,他感到纸门的另一边,一只手正好抵在他的手上。   薄薄的一层纸夹在他们的手掌之间,隔绝了两人掌心的触感和纹路,却仿佛连通了两股温暖的思绪。   “这么晚了,怎么了?”   “我想起,刚才你还有问题没有回答我呢。”   楼青晏眯起眼睛:“什么问题?”   “师兄,答应我,陪我过下个春节好吗?”   过了半晌,楼青晏“嗯”了一声。   陆预笑着答应了,声音里带着雀跃。   楼青晏小声在心里说,仿佛是怕陆预听到他的心声似的:【我的北星阁还没发育成熟……还没到我有资格做选择的时候。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所以呢?】   楼青晏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有些心虚:【再过一个春节,总是可以的吧?】   突然,他感到纸门另一边的手不见了。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个柔软的触感隔着纸门印在他的掌心。   楼青晏像是手掌被烫到了,猛地抽手回来,后退了两步。   陆预隔着一层纸,在亲吻他的掌心!   楼青晏的脸红得不像样,但声音还保持着冷静:“我知道了。我要去休息了,请回吧。”   陆预的声音带着得逞的雀跃:“好的。明日师兄务必早起,正如之前说的,我明天会为你做一个合理的身份,需要你到场。”   “好。”   脚步声响起,陆预离开了。   楼青晏眼睛红着,明明眼角因为内心挣扎而紧绷,嘴角却不由地勾起一个弧度。   系统在他头脑里咋舌:【算了,我觉得你放弃挣扎吧,什么妹妹不妹妹的都抛在脑后吧。三年后的陆预太强了,你不可能抵抗他的。】   楼青晏:【闭嘴!会不会放弃他只能由我做主,但我不能在北星阁强到可以让我自由决定之前就放弃。我又不是他那样的恋爱脑。】   系统:【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   楼青晏不用照镜子,他很清楚自己无法平静。   他在心里小声地说:【这不怪我。只能怪他太会撩拨了。】   系统:【在他的撩拨下你还能挺多久?到头来还是会选择留下吧?】   楼青晏的声音快被吞进肚子了:【可是……我不放心妹妹,如果现实里的我死了的话,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系统发出了电流的短路声。它被楼青晏这样的纠结缠得有些无语。   但楼青晏和之前一样,并没有在这种纠结里沉浸很久。   【我知道,不能拖下去。在这里待得太久,我就会被同化,无法下决心。但至少……让我陪陆预过一个春节吧,将他的愿望了掉。是我欠他的。这段日子就好生过着,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反正北星阁的势力还没壮大到能篡位的地步,一切都早。】   突然,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楼青晏的脸色忽地沉下来,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另一边关着的窗子,露出窗户下面的两个头。   良宇:“就说了,都是皇帝对我们阁主死缠烂打,就和隔壁的翠花追铁柱一样。我们阁主个大男人,总不好推脱皇帝的投怀送抱。”   十一:“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把姿势弄反了!”   两人在开窗的那一刻突然禁言,一抬头就看到楼青晏铁青的脸。   .   第二日,朝堂上发生了件重大的事情。   夏武帝在巫相楼青晏之后认命了第二位及占星官和丞相为一体的“巫相”。   而第二位巫相,竟然是大陆上声名鹊起却无人知道真实面容的北星阁阁主。   没有人知道皇帝是怎么找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的,也没人知道,为何皇帝会选他做巫相、北星阁阁主又是怎么才同意这件认命的。   这是前无仅有的事情。   北星阁阁主一边肩负阁主的身份,一边入驻朝廷。   下面的官员在窃窃私语:“奇了怪了,这巫相不管是谁当,都是不露面的主。”   有人说:“这难道说明北星阁投奔我夏国了?”   还有人说:“不一定,北星阁的行事做派不是会被牵制的类型。我倒是担心,这位阁主进入朝堂,会对我国不利啊。”   楼青晏心情复杂。   清早,张德替他送来朝服的时候,他就陷入了恍惚之中。   这件熟悉却陌生、整个夏国独一份的朝服,正是他当年原身的那件,也是他一穿越过来身上的那件。   大臣们都不知道。   一模一样的名头,一模一样的模样,连衣服下面也是同一个人,但在外的名声,却成为了两个不同的人。   楼青晏穿着朝服,带着黑色的帷帽,看上去有些不着调,非常没有礼貌。   但没有人敢出声质疑他。   楼青晏从主殿大门走入朝臣中间的时候思考了很多,但最终都将那些神思咽进了肚子。   他站定,没有跪拜。   身后的朝臣都在窃窃私语。   “我就说,北星阁哪有这么容易臣服?”   “陛下这又是一步险棋啊。”   “不用慌,我相信陛下可以驾驭。”   楼青晏作揖,抬头:“谢陛下。”   陆预坐在台上,头上的冕旒垂下,珠子挡在眼前。   两人的视线穿过一层旒和一层黑纱,对接在一起。   似曾相识,但心境截然不同。   从一方盲目的信任,到两方各怀心思,并且对对方的意图心知肚明。   陆预,你这是故意的吗?   楼青晏黑纱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头脑中,辅助面板突然跳动了一下。   “任务完成情况:60%。” 第49章   养心殿。   陆预笑着将奏折一摊, 转头对楼青晏说:“你瞧,朕的朝臣们好久没这样统一过了。”   楼青晏身着朝服、戴着帷帽, 靠在一旁的书架上:“你是要谢我将你的朝臣们统一起来?”   “朕可不希望他们这样统一。”陆预的眼睛弯了下来, “朕要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将你逐出朝廷, 那岂不是没有理由将你拘在身边了?”   现在的陆预大权在握。朝臣对局势的嗅觉很敏锐, 平日里虽然小吵小闹不断, 不同朝臣之间总有意见出入, 但这样一来, 最后的决定权还是会理所当然地回到陆预手上,谁也不给谁难堪。   这般一致地反对一件事情, 非常难得。   “不是你将我拘在身边,而是我的职业道德让我留在这里。”   陆预将处理完的奏章推到一边,站起来, 转身看向楼青晏:“好,巫相说的都对。所以今日来, 所为何事?”   “皇陵的委托, 我要带阁里的两个人去。需和你说一声, 给他们两个随行的身份。”   陆预点点头:“这点权力,朕放给你, 你随意。”   楼青晏点点头,突然, 他感到有些奇怪。   “你今日怎么不点檀香。”   陆预走到他身边, 让楼青晏不自在地后退一步, 撞到书架上:“怎,怎么?”   “朕料到你今日一定会来,所以没点香。”   “我?为何我来就不点?”   “这样的话……”陆预笑着凑过去,将他的皂纱拨了上去,“就能好好地闻到师兄身上的味道了。”   楼青晏:“……”   他就知道,陆预没两句正经话好说。   他灵活地一转,躲开伸过来的咸猪手,从袖子里伸出了一把合拢的折扇,在陆预手上一打。   他打得不轻不重,仅仅是个小警告。陆预眼里的花都要绽放出来了,不像被打,反而像是被奖赏了一样。   楼青晏伸手将皂纱放了下来,转身就走:“别动不动撩拨我,也不怕有一天招数都用完了。”   “不是撩拨,”陆预说,“只是这次见面,师兄身上的变化不比我小。你身上原来不会有药味的。”   楼青晏的脚步一顿。   趁着这个空隙,陆预的手环了上来,整个人亲昵地赖在他身上。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药的味道,这些药是师兄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用来治疗身上的病痛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楼青晏无话可说。陆预笑着将下巴拄在他的肩上,鼻尖动了动。   “秋闵草,山天葵……师兄最近做的毒都很猛烈啊。”   北星阁阁主神出鬼没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多少个陷阱在路前面等着他。   楼青晏没说话。三年里,除了一手巫术和占星术,他也在进修毒理。   江湖行走,这些手段都是不可少的。   身后,陆预的叹息隐隐传来:“其实,你要是一直在我身边该多好啊,也不用动这些心思,与这些毒物打交道。”   楼青晏的心里悄悄颤动了一下。   陆预说话的时候,语气带着遗憾和心疼,这些情绪不加掩饰。   楼青晏的喉结一动:“行走江湖,总要多些技能傍身。我只能让旁人依附,依附旁人那是万万不可的。都多大的人了,别再这样孩子气了。你快放开。”   “我只是心疼师兄,所以想抱一抱。”   “那你的手放在哪里?”   “这里暖和。”   “你堂堂一国之君缺个暖炉?”   “暖炉不缺,师兄缺一个。”   楼青晏知道。陆预怕是存了三年的黏腻劲儿,一股脑儿都要用在他身上。   这样被动可不成。   他深吐出一口气。转头,反手搂上陆预的脖颈。   陆预:“?!”   楼青晏自己挑起皂纱,露出那张精致、带着妖冶的脸,眯起眼睛凑到陆预面前。   陆预咽了口唾沫。   “师兄,今日好主动。”   楼青晏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别说话。”   指甲被修剪得非常圆润,多出的一丝边轻轻刮在敏感的唇上。   陆预的震惊褪去,眼睛迷离了起来。   楼青晏能主动,自然是好。他多盼着这一天,却没想到如此早就到来了。   楼青晏一只手擒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握住陆预在他腰上不安分的手,凑近了。   沙哑的声音在陆预的耳边环绕:“陛下,您要的师兄是这样的吗?”   血液在陆预浑身快速地流动,仿佛与血管摩擦出了惊人的热量,让陆预从脚到头都开始雀跃地战栗。   “是的。”   楼青晏的眼睛眯出了不怀好意的角度:“那……”   陆预突然一个激灵。   楼青晏的眼神让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果然,楼青晏的话像一盆凉水将他从头浇到了脚。   “陛下要的师兄,是在后宫里的,还是在前朝里的?”   “哦,不对,陛下你已经选择好了,今晨才让师兄我穿上朝服。”   “原来,陛下要的不是师兄,是这样的君臣僭越之感啊。”   楼青晏对陆预非常了解。   陆预再黏腻,骨子里都是个皇家背景教育出来的君子。就算是三年前,陆预都是楼青晏都是在丢了官职之后才开始动的心思。   对陆预而言,作为师弟觊觎师兄是可以的,但作为君主,主动去潜规则臣子,那万万不可。   他将自己的两个面划分得非常完全。前朝的他,永远都是那头燃着怒火、刚直不阿的雄狮。   楼青晏心里笑道:小崽子,就许你揣测我的心思,不许我把握你的心思?   “没事,师兄我能理解。陛下给我授予官职,打的是这个目的,这番口味。”   “不,不是的。”   “陛下,你别躲啊。”   陆预脸上出现了三年前挑逗师兄被戳穿的羞赧:“朕,朕不是因为有这些心思才重新让你当巫相的。朕没有君臣之间……的那种癖好。”   楼青晏装作恍然大悟,敷衍了一句:“哦!原来如此!那是臣有罪,妄自揣度陛下的意思。”   突然,陆预感觉周围凉凉的,刚才还绕在身边的体温骤然消失了。   糟糕,中计了!   楼青晏像条泥鳅似的从他身边抽离开,好整以暇地站在三米之外,做着标准的礼。   “既然陛下无那样的心思,臣自当全力尊重陛下,必定不让陛下的明君之志毁于君臣僭越之罪。”   “等等……”   陆预眨巴了两下眼睛。   早知道就不让他重新当巫相了。   楼青晏一本正经地说:“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自当会以陛下为重,不让陛下的修心之道损于臣。”   “臣当丞相一日,必定尊陛下一日。”   陆预愣愣地看着他,面部肌肉部分僵硬,部分抽搐。   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大逆不道“你”来“我”去的楼青晏开始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臣”,看上去像极了守道之臣。   楼青晏一本正经地做了揖,然后离去了——当然,在陆预眼里,楼青晏离去的时候是大摇大摆、奸计得逞了的。   楼青晏吃准了他的底线是做一个正直的好皇帝。所以,每次只要楼青晏在陆预面前提起“君臣之道”就能让陆预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陆预浑身刚涌上来的火像是被一桶冰硬生生地埋灭,在他身体里面不断搅合,流入他的五脏六腑,憋出一身的难受。   楼青晏离开了养心殿,步子轻快。   黑纱下,他吹了下自己鬓边的头发:“这小崽子,天天一副撩人的样子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真当我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这下好了,先下一城,他能安稳个几日。”   他安稳了,自己也就能脸红得不那么频繁了。   系统:【你……】   楼青晏:【闭嘴!】   系统:【又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呢!】   楼青晏迈着作死得逞的步伐:【我现在好快乐,你不要打扰。】   系统:【……】   .   楼青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良宇住在偏院。他们拒绝了宫里的好意,不要下人。   整座院子只有两个房间住了人,其余都空荡荡的。   楼青晏对良宇说:“你再收拾个房间出来。有人要来了。”   良宇一头雾水:“谁?”   楼青晏:“莫家老五。”   他和陆预说,这次去皇陵要带两个人。一个是良宇,另一个就是莫家老五了。   莫家老五是两年前加入北星阁的,很快就在阁内有了稳固的地位。原因无他,就凭一手和死人打交道的绝活。   楼青晏的本事是巫术和占星术,虽然说也能处理鬼神的勾当,但总比不上专攻黄泉路上那些事情的术士,毕竟术业有专攻。而莫家老五,就是这样的术士。   北星阁只接稀奇古怪且困难的委托,少有委托不涉及人命的。而如何从死人嘴里撬出话来,就成了很多委托的关键。因此,做事稳当、对死人有关的事情无不通晓的莫五成为了北星阁众人眼中的香馍馍,所有人都争着和他搭档。   莫五刚在月国处理完委托,接到楼青晏的飞鸽,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向夏国京城,很快就到了楼青晏的院子前。   楼青晏听到声响出来,笑着打了招呼,让良宇把人带下去落脚。   莫五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布衣,脊背佝偻,头低得很下,仿佛从不正眼看人。   “阁,阁主……不知这次召莫五来有什么吩咐?”   楼青晏一愣:“等会儿再说也不迟,你一路奔波,先去歇了吧。”   “我不累。阁主召我过来一定是因为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然全心全意为阁主服务。”   楼青晏和刚出来的良宇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所有人都喜欢和莫五搭档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这个人只会和死人打交道,不会和活人打交道,天生劳碌命,只懂得做事,不懂得说话。   楼青晏只能请他入座,把皇陵的委托和他仔细讲了。良宇为两人端来了茶水和点心,在一旁听着。   莫五听完楼青晏说的委托,陷入沉默。   楼青晏不急。这些事情上,莫五比他有经验得多,是从陵寝墓堆里爬出来的。楼青晏也想听听,莫五是怎么看这件委托的。   谁知道,过了良久,莫五突然出声:“阁主,恕莫五直言,您不该接这件委托。”   楼青晏和良宇都楞了。莫五向来是不喊苦不喊累、只懂得埋头做事的,怎么会一开口就退缩了?   莫五放下茶杯,不安地转动眼珠子:“阁主,您是否听闻一年前,陛下将生母的遗体迁入皇陵的事情?”   “听闻过。”楼青晏突然想到了什么,“皇陵闹鬼和这件事有关系?”   原著里并没有提起案件背后的原由。难道说,原著里一力降十会的方法让很多背后的故事被隐藏了?   莫五点点头:“这件委托背后,不只是死人,也不只是活人。而是活人和死人联起手来给当今龙椅上的那位下的绊子。” 第50章   “庶出皇帝将自己的生母追封为太后移入皇陵,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一年前皇帝迁生母坟的时候,已经退隐山林的前任占星官却出来极力反对。”莫五说,“这样想来,有人早就知道知道, 把皇帝生母的坟迁入皇陵会出事。”   楼青晏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键了:“迁坟是一年前的事情, 若说出事也不会是一年后的今天。这样说来,皇陵早就有异变, 这一年里面有人在掩盖。如今是掩盖不过了,才捅了出来。”   莫五点点头。   “那你说的,活人和死人一起下的绊子,是什么意思?”   莫五说:“那一代的人有再多的恩怨, 如今都已经带入地下。但如果那一代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这占星师又为何既反对却不说出背后原由来?”   楼青晏的眼睛眯起来:“因为牵扯进当年恩怨的人,还有人活着。这个人想要将死人的恩怨遮挡过去。老占星师不能得罪这个还活着的人。”   莫五叹了口气:“所以说, 阁主,这案子如果只和死人有关,我们接手自然没事。就怕涉及皇室秘辛,即使过了二十年也不能抖出来啊。”   楼青晏垂下眼睛想了会儿, 才问:“依你之见, 为何皇帝生母迁坟会有皇陵闹鬼的事情?”   “道上有个传言。先帝生前很可能镇压了一个妃子,用她死后的精魂来温养自己的命格。”莫五说,“当年做法的, 是我莫家的人。但他们那一代讳莫如深, 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楼青晏手上的茶杯突然一摔, 在桌上磕出了瓷器的响声。   “这件事……皇帝知道吗?”   “多半不知道。”莫五说,“不然他万万不会把自己的生母和先帝葬在一起。”   禁锢死后的灵魂来温养自己的命格。两人可以说是仇人了。   若是两人都死,永不相见还好;这样将两人合葬,怕不是担心陵墓里面太和谐了,将仇人放在一方小天地里互相厮杀,不出事才怪。   楼青晏不知怎的心疼起陆预来。   他从小没了娘,若是知道自己那看不顺眼的爹不仅在生前这样对自己的娘,还让她死后受这等苦,该会有多郁结,多心疼。   这其中还有很多疑点。譬如,陆预的生母生前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嫔位,为何会被镇压?而那个知道当年秘辛还活着的人,如今一味掩盖,背后又在图谋陆预什么?   楼青晏揉了揉眉心。   这一段原著里并没有,多半是因为他插手剧情,使剧情线发生了收束偏折,自动填补了很多原著里面没有说明白的背景。   “阁主,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而且本与我们无关。”良宇也忍不住开口了,“要不,我们把莫兄的猜测告诉皇帝,让他自己把母亲的坟迁出来算了。”   “这其中那么多疑点,依他的性子,一定会追查到底的。”楼青晏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而且这是夏国皇室和我们的第一个委托,要是推脱了,可能就打不通我们和夏国皇室的往来了。”   “嗐,皇帝不是给了我们两个委托吗?你不去皇陵,不是还有凤……对不起阁主我错了。”   老实人莫五睁大眼睛:“凤?什么东西?我能帮上忙吗?”   楼青晏连忙打住,无奈地摆摆手:“没,没你的事。反正,这个案子我们是接定了。”   莫五只能无能地点头:“那好吧,全听阁主的。”   两日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出发驶向皇陵。   楼青晏、莫五和良宇三人穿着北星阁惯常的紫袍,头戴黑色的帷帽。楼青晏的腰带换成了朝服的带子,将身份区分开。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良宇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阁主,这一趟委托皇帝付我们多少委托费?”   “事成之后,北星阁在夏国的势力可以全部转移到地上,可以使用已有的商道。”   莫五和良宇都倒吸一口凉气。   良宇耿直地说:“皇帝真是不在意,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们哪一天反了,都是因为他对我们没设防。”   莫五皱起眉头:“说话当心点,我们还在人家车上。”   楼青晏没说话。或许陆预真的对自己的后手那么自信吧。   车队在中途停下休息。突然,一个侍卫小跑过来,请楼青晏去见一趟皇上。   楼青晏同意了,但要两人陪自己去。   他心想,陆预的黏腻劲儿让他真的吃不消。虽然之前小胜了一筹,但一个手段总不可能用好几次。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当陆预撩开帘子发现楼青晏背后站着两个木桩,脸上带着的那点缱绻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纱下,楼青晏抬起眼皮,勾起嘴角。第二轮胜利。   他清了清嗓子,行礼:“不知皇上召微臣所为何事?”   陆预铁青着脸:“没什么,想见见巫相而已。”   “既然如此,陛下见到了,微臣告退。”楼青晏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等等。”   楼青晏停下,转头看到陆预那张俊脸重新带上了势在必得的表情。   楼青晏眼皮一跳。   “朕有要事相商,请巫相上车详谈。事关机密,不可让旁人听到。”   楼青晏在两个木桩的注视下不情愿地上了陆预的马车。   人都在外面,陆预总不好太过分了。   车外,莫五皱起眉头。   他一言不发,良宇却自顾自地招惹上他了:“你晓得吗?咱么阁主和皇帝?”   莫五不是多话的人,虽有疑惑但不多言,隔着黑纱瞥了眼,继续当木桩。   良宇却不依不饶地凑到他旁边,小声地说:“皇帝痴缠我们阁主好久了,阁主都受不了。”   “谨言。”莫五瞥了他一眼。   良宇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你知道吗?为什么阁主一定要接这个委托?皇帝为什么要给北星阁这样的委托费?”   莫五敷衍了一句:“怎么?”   “咱们阁主这是一心想要往皇陵钻!这叫见岳父岳母!”良宇小声地说,“皇帝给的委托费那叫嫁妆!你懂了吗?”   莫五这时才反应过来,吃惊地瞪着良宇,哑口无言。   良宇拍拍他的后背:“咱们啊,这趟是来提亲的,你别总挂着一张苦瓜脸。”   马车里面。   陆预和楼青晏,一个半步混元,一个大混元,听力都好。   良宇没心没肺,可听者有心。马车里的两人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陆预憋着笑,楼青晏却一脸黑。   陆预轻声说:“不知阁主见岳父岳母是否紧张得很啊?”   “他们不正经,怎么连带着你也?”   陆预的笑容憋不住了:“那不知,阁主对这份聘礼满意吗?整个夏国的市场都暴露在北星阁的眼皮底下,这可是我挑了好久的聘礼。”   “刚才还是嫁妆,怎么变聘礼了?不对,你别占我便宜。”   陆预牵过他僵硬的手:“都一样,没差。”   楼青晏确定了陆预是个恋爱脑,对他是否有资格当自己的对手深感疑惑:“我没开玩笑。你最好还是当心我一些。”   陆预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一双黑色的瞳孔波澜不惊。   “你是下定决心和我保持距离了?”   “这样对我们都好。”楼青晏盯着他的眼睛,“你放心……我会在夏国度过下个春节的。”   上一次,他因为陆预的撩拨应下了春节之约,却将自己放到了抉择两难的境地。   仔细想来,还是和陆预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所以这些天,他想尽办法在避免与陆预接触。   陆预的段位太高了。他吃不消。   他要让自己有清醒谋划的头脑。因为他想要给自己选择回去还是留下的自由,这个自由的前提是足够的强大,有能威胁到陆预的能力。   他的北星阁没到能和陆预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他不能让自己在这大半年里越陷越深,不然最后无法做出抉择。   陆预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好久,良久,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串。   他牵起楼青晏的手。楼青晏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   陆预平静地说:“朕没想占你的便宜。”   楼青晏抽回的手在空中顿住了,被陆预轻轻握住,然后在他手上环上了一串带着檀香的木佛珠。   陆预的手很绅士,没碰半点不该碰的。   “好了,爱卿回去吧。”陆预平静地下了逐客令。   这正合楼青晏的意,忙不迭地下了车,逃回自己的车。   回到车上,他摸着手腕上的佛珠,才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陆预能同意不再撩拨自然最好。这样淡如水的交往,也能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良宇和莫五也回到车上,感觉到楼青晏从皇帝马车下来后周身逐渐平静下来的气息。   良宇看着楼青晏拨动手上的佛珠,不解地问:“阁主,您是巫,他给你串佛珠干什么?”   “这串佛珠是旧物,应该是上代人的遗物,带着入皇陵能护佑阁主。”莫五说。   楼青晏没在意,拨动佛珠。佛珠似乎被陆预贴身带了许久,染上陆预身上一贯的檀香味,浓烈得很,非但没有檀香沉静、幽沉之感,相反,达到极度深沉后转向另一端的躁动。   天黑前,一行人到达皇陵。   楼青晏是以巫相的身份随行的,需要和皇陵的祭司一起商讨先帝忌日的诸多事宜。   安顿好随行的皇亲贵胄,陆预便歇下了。   楼青晏带着两人去和祭司商讨事宜,路上路过陆预的院子。   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楼青晏松了口气。陆预不再有这样撩拨的心思就好。   想着,他摇摇头。   自己也不要多想他了。前几日已经溃败了一城,总不能让三年来念的经文、修的心墙都被陆预瓦解了才好。   想着,远远地,皇陵的大祭司走近了。   老人年逾古稀,头发花白,身着织满经文的长袍,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祭司。   老祭司见到楼青晏第一时间行了礼:“见过巫相。”   “免礼。劳烦祭司大人了。”   “不敢。”老祭司见楼青晏谈吐间是个和缓、好说话的人,不由松了口气,做出“请”的姿势,“巫相,这边请。”   “好。”楼青晏点点头,跟上老祭司的步伐。   行走间,佛珠之间互相碰撞,敲出木头间清脆的响声。   老祭司不自觉地瞟了眼,看到楼青晏手上的那串佛珠,随意地说了一句:“巫相信佛?”   这似乎是句废话。楼青晏是巫,和佛门可没缘分。   这本书里的世界,巫、道、佛互相交叉,还混着儒家的思想,将作者大杂烩的欲望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在这里的设定中,巫、道、佛相互交融,但各有不同。像是夏国,崇尚巫术,但不禁止其他两种流派;月国与夏国相似,而荣国却以佛教为国教。   楼青晏没在意,他带着佛珠的确看上去有些古怪,随口解释了一句:“故友所赠。”   老祭司也没放在心上:“故友好品味。夏国戴佛珠的少。这串小叶紫檀品相极佳,我上一次见到这样品相的小叶紫檀佛珠还是在予嫔手上。”   楼青晏的脚步顿住了。   老祭司也停下了:“老夫失言。如今,应该称圣母太后。”   “你说,上一个带这样的佛珠的……”   老祭司擦了把汗:“我国崇尚巫术,皇家只有圣母太后生前戴佛珠。”   这一刻,楼青晏恍神了。   马车上,陆预平静如水地替自己带上佛珠。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明明陆预那时候看上去没有半点逾越的样子,楼青晏那时也没半点不安和羞赧,而此时,楼青晏却在记忆中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加快了。   楼青晏的手不自主地拨动了下佛珠。木头碰撞的声音沉闷中带着些清脆。   这是陆预生母的遗物。   木头接触皮肤的地方有些莫名热意。 第51章   楼青晏默默将佛珠褪下。   老祭司有些疑惑:“大人,为何不戴了?”   “我是巫, 这样戴着总有些不妥。”楼青晏想了想, 将手串小心地收起来,放进内袋。   皇陵建在三面环山的地方, 另一面,一条浩浩荡荡的大道直通陵寝主殿, 墓室在主殿后方的大山中。   皇帝祭祀先祖,就是在主殿中进行的。   皇室子弟来祭祀多数住在陵寝外几百米的院落里。老祭司带着他们三人走过一段路, 绕了两个弯,脚下铺设的青砖发生了变化, 代表着他们正式进入陵寝的范围了。   沿着神道过了三扇陵门, 众人到大主殿。   楼青晏一路上眼神小心地在两旁扫视, 将周边的地形都记清楚了。   他明面上是来主持祭祖大典的, 暗地里要在陆预的配合下独自在夜晚进入主殿做法,替陆预将皇陵里不安分的怨气压下去。   老祭司领着楼青晏进了主殿。   主殿里,许多小祭司正在收拾祭台和祭品。   “老夫按照惯例准备了祭祀用品。”老祭司说,“前几年皇家祭祖是老夫主持的。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调整的,与老夫说就好。”   楼青晏点点头, 他和老祭司说自己需要独自在主殿里酝酿术法。   老祭司就将一众人领啦下去,到第一道陵门的地方等楼青晏三人。   莫五一进主殿动作就突然变得僵硬。等人都出去了,他语气不善地说:“这里的怨气也太大了。”   楼青晏也能感觉到:“太不寻常了, 完全不像皇家陵寝……”   突然, 他的话语一顿, 整个人向一边直直地倒去!   “阁主!”   两人立马扶住他:“怎么了?”   楼青晏捂住自己的脸, 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我的精神体受到影响了……啊!”   他突然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座主殿里的怨气影响了他的封印,让伏矢重新压过楼青晏的精神体。   黑纱下,黑色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脸,一把长刀出现在他身旁。   伏矢自动被召唤出来了!   自从三年前他的精神体和陆预共享,这种情况就再也没出现过。而此时,楼青晏久违地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极度的痛苦扼住了他的喉咙!   良宇在慌乱后第一时间结起了法印。这是纯血祖传的秘法,可以用来遏制失控的伏矢。   法印完成后,楼青晏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但没过几息,像是有一阵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体里面爆破似的,猛然冲破了法印!   一边结印的良宇一口血喷了出来:“不行,只有我一人控制不住!”   莫五是后来进入北星阁的,不会纯血的秘法,此时完全帮不上忙。   良宇突然脸色一凝,拉过莫五:“快走!”   莫五吼道:“阁主在这里,我们怎么走?”   “就是因为他在这里,你必须走!”良宇的脸色难看到可以和苦瓜媲美,“没人能制止他。他现在六亲不认!快回去找皇帝!”   他不由分说地扛起莫五,撒腿就跑。   还没等他们两个跑出主殿,楼青晏就撑着伏矢从地上摇摇晃晃地起来了。头上的帷帽掉在地上,露出他仿佛傀儡一样的脸。   瞳孔黯淡无光,仿佛星辰陨落。   楼青晏没有追上去,他拄着长刀,仿佛神魂游离天外。   此时,他的意识中断断续续地看到一些场景。   ……   “陛下,臣妾是否让您为难了?”   面容不详的男人穿着龙袍,搂过女子,在她耳边悄声说:“是朕对不起你,要让你吃苦了。皇后善妒,母家叔叔是封疆大吏,朕动她不得,只能故意冷落你一段时日了。”   “臣妾不怕,只愿妾身不让陛下为难就好。”   ……   刚才的女子温柔地摸着肚子,从窗口望出去,见到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眼睛亮了起来。   “陛下,小皇子快出生了,可否想好名字?”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陆予,怎么样?”   女子很慌张:“怎么可以用臣妾的姓做名字?臣妾受不得!”   “你值得。这是朕与你的结晶。”   “可是,皇后会多心的!”   皇帝沉思片刻:“那,就叫陆预吧。”   ……   一个白乎乎的奶团子靠在女人怀里,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女人慈爱地搂着他。   宫里比之前更加冷清了,院子里没几个下人。   皇帝很久没来了。   宫人们的嘲笑声隔着一堵高墙也能清楚听见。   “陛下最近从东瀛请来了炼丹的仙人,气色愈发好了!”   “皇后娘娘也因为引荐有功,进来院子里热闹许多呢!”   ……   “不知为何,陛下最近的性子愈发暴躁了,一下赐死五个宫人。”   “嘘,闭嘴,不要脑袋吗?”   ……   突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一大群太监闯进院子。   两个太监将稍大了些的小皇子一把从女人的怀里抢过。   女人很慌乱,但被四五个太监压住了手脚。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皇上有请。”   “有请?皇上怎么可能这样?你放开我,放开我!”   太监将小皇子的耳朵和眼睛都堵住,不让他看这样的场景。   “母妃?母妃?”   ……   楼青晏恍惚地漂浮在一个空荡荡的空间里。   他的身周,各种画面闪烁而过,怨恨像是决堤的洪水,将他湮没。   在记忆的洪流中,楼青晏冷冷地伫立,没有被汹涌的浪潮胁迫。   他对着空荡荡的空间说:“这就是你要我看的吗?娘娘?”   没有人回应他。   楼青晏叹了口气。   一旦他的精神状态被影响,无法压制伏矢,就会回到三年前的那种情况。   而主殿里,陆预生母的怨气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倾诉,强行加他的精神体拉入了这个世界。   “娘娘,你有多少苦都告诉我吧。”楼青晏耸耸肩,“但麻烦说的快一点,不然外面的人会遭殃的。”   .   “那个小子要逃!抓住他!”   一个杂役打扮的人跑得气喘吁吁,身后是几个黑衣的杀手。   他们从别院后面一路追,沿着山脚的边缘,很快追到主殿的后面。   忽然,前面的杂役被绊了一跤,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求求你们了,别杀我,真的别杀我……”杂役痛苦地闭上眼睛,两手挡在眼前。   杀手狠狠地将他踩在脚下:“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当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能让你多活这些年,算是老天仁慈。”   刀光一闪。   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的杂役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皱成一团的眼睛微眨,慢慢睁开,光线刺入眼帘。   然而,劫后余生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很久,当他看见眼前的人时,像是被冰冻住了。   阳光从树叶间投下。天光将那人的身形照得模糊不清。   黑色的纹路仿佛魔头降世的符阵,在他周身的杀气间浇上一盆热油,让人在五月的微暑中感到十二月的寒意。   获救的杂役更加惊恐地向后爬取:“死神,死神……”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到他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来者正是十一:“快走。”   十一将逃出生天的杂役连拖带拉地带离这个地方,虎视眈眈盯着一言不发的楼青晏。   楼青晏没有动,仍由十一将那个保有秘密的杂役带走。   他呆立在主殿后面的山林间,像是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地上,杀手的尸体横躺在树木间,血腥味扑鼻。   过了良久,终于有人来了。   楼青晏抬起眼皮,呆滞的眸子中没有神采,对上来者的眼睛。   陆预带着一群将士来找他。此时,陆预站在最前面,他身后的将士全部将剑拔出,只有他赤手空拳。   “你还有意识吗?”   陆预的眼神焦急无比。楼青晏却仍然一脸波澜不惊。   陆预见状,慢慢走近他。   “陛下不可!”   陆预做了个没关系的手势,盯着楼青晏的脸,一步一步缓缓上前。   楼青晏静静看着他,陆预大起胆子,走到他身边,想要握住他持刀的手。   突然,刀光一转!   惊讶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陛下!”   楼青晏的刀架在陆预的肩上。   陆预仿佛没有感到肩膀上的刀,伸出手握住了他持刀的手,像是安抚似的拍了拍。   “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楼青晏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抚而清静下来。   砰——   长刀不带任何怜悯地挥去!   陆预及时躲过。   长刀的刀锋嵌入身后的巨木中。   面无表情的楼青晏没有多犹豫,放开刀柄,反手将陆预猛地推到树上!   然后,他拔出了嵌在木头上的刀——   “保护陛下!”   “别过来!”   陆预和将士们的怒过几乎是同时响起。   砰——   刀贴着陆预的头插入他身后的巨木,陷入陆预的头发中。   一缕青丝沿着他的耳鬓慢慢飘落。   所有人都凝固了。   劫后余生的松弛和如履薄冰的威胁在空气中交织。   陆预的眼眶也红了。他同样不确定楼青晏是否还有意识,他是否还会下死手。   楼青晏眼睛中的麻木和暴戾分毫不减,仿佛刚才留陆预一命只是失手而已。   他霸道地钳住陆预的下巴,将他推朝远离将士的那一边推了把,然后慢慢凑近陆预的脸。   他们两人的身影离那群如临大敌的将士们有段不近不远的距离,而从将士们的角度来看,两人的身影被树干半遮着,看不清正面的情况。   没有陆预的命令,他们不敢向前。然而,看不清楚远处两人的动作让他们无比紧张。   陆预后脑勺紧贴身后的树,呼吸微显急促,但是并不慌张。眼睛的线条紧绷着,仿佛弦上弓,盯着面前离自己如此之近的人。   浅琥珀色的眸子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沉静如深渊。   楼青晏似乎仍然被伏矢的戾气控制,虽然没有表情,浑身却透着浓郁的暴躁。   他凑近陆预的脸,两人的鼻尖微微碰到一起。僵硬的脸部肌肉让这点轻微的触碰都因为过度敏感而向全身蔓延开去。   他凑到陆预的耳边,狠狠咬住了陆预的耳垂!   这一口太狠了。甜咸、夹杂腥气的滋味立马蔓延在口腔里。   陆预本想要伸手推开他,但动作突然自己停止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   楼青晏在他耳边的声音沙哑,仿佛喉口黏连着血丝:“真把你本事的,把我都算了进去。”   陆预深呼出一口气。   “愿者上钩。”   两人的声音都小若蚊声,只有对方能听见。   楼青晏抬头,正视陆预:“我都知道了。”   陆预嘴角不由得一勾。   楼青晏将自己的推断全部说了出来:“我在主殿里被予嫔的精神体干扰,从她的视角看到了当年的情况。先帝和予嫔本来感情很深,为了防止外戚强势的皇后嫉妒,他故意冷落你的母亲。但到后来,这种冷落从假的,变成了真的。”   陆预的眸子波澜不惊:“先帝死前热衷于求丹问药,那些蹩脚道士的药里毒分不少,逐渐让他性情大变,神志不清,被皇后指使得团团转。最后,他竟然听信了皇后的谗言,将朕的母妃投井,甚至禁锢她的魂魄。而这都出于皇后的嫉妒。”   “不仅是性情大变,”楼青晏沙哑地说,“先帝可能就死于丹毒。但我有个疑问,若这些道士是皇后指使的,皇后为何要毒杀皇帝?她当时风光无限,先帝很听她的话。而她本人也先于先帝西去。如果她是幕后凶手,这说不通。”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最后得利的是谁?”   “是太后!那位皇后死去之后,她被扶正了,而在先帝驾崩之后当上了太后。”楼青晏一下贯通了,“所以,她坐视皇后迫害你的生母,又在之后假借道士的手,毒杀了皇后和先帝……”   然后,自己功成身退,得一个圆满、不问世事的“淡泊”结局。   “所以,你明知皇陵闹鬼是怎么一回事,还要来委托北星阁。你是想借刀杀人,自己不出马,不背这不孝的罪名,让我们唱白脸把太后拉下马。”   “太后善后得很干净,本身淡泊贤良的名头也很响亮。朕出面做这个恶人不合适。”   楼青晏呲咧了下嘴:“所以你将自己生母迁入皇陵,让她死后受此等苦?”   陆预轻微地摇摇头:“朕一年前迁坟的时候并不知道,谁知迁坟后出现了各种情况,因此才开始调查。你刚才救下的那个杂役,是个守陵人,先帝合棺当日见过先帝的死状。他是个证人,证明先帝死于毒而不是病。”   “所以,你一年前就知道皇陵出事了。是你将消息压了下来,也是你前些日子将消息放出来,等着今日收网!”   陆预的眼睛眯成了月亮:“是。朕的母后生前受尽了各种苦,朕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   楼青晏做了个凶狠的表情。他身上的伏矢戾气仍未消失,让他的眼眶泛着饿狼似的红色,整个人仿佛食尸饿鬼,下一秒就要把陆预吞了。   “所以,我早就是陛下布局中的一环了?你利用我?”   “是啊。”陆预斜眼看他,眸子里浸满笑意,“毕竟,你的目的是篡位,朕不论如何都是不会信任北星阁的。如此互相利用,不也是很好的和缓之计吗?”   楼青晏阴阳怪气地说:“辛苦陛下这几日的美男计了。”   “师兄这是生气了?”陆预笑着说,“可是朕事成之后给的筹码不够?”   楼青晏心里呸了声。   怪不得他这么大方,给了北星阁在全境的经营通许权。   是他被猪油蒙了心,还觉得陆预这样粘着自己、一往情深,自己打他的主意自己理亏。   三年过去了,陆预也早就不是那个恋爱脑了。   陆预挑了挑眉:“既然师兄都知道了,那这生意还做吗?”   “做,不然我不会陪你演这场戏。”楼青晏叹出口气,凑到他耳边,“你担心部下里面有‘钉子’,所以我就演这场戏,没人会听到的。”   说着,他的余光瞟了眼远处如临大敌的将士们。他们全把他当做发疯的魔头,没人想到这师兄弟在此时已经完成了一堆交易。   “谢谢师兄了。”   楼青晏很不受用,整个人浮躁得很,像是在和伏矢的暴戾互搏似的。   陆预看楼青晏这表情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叹了口气,伸出靠里面的那只手,不被察觉地搂过楼青晏的后脑勺。   楼青晏像是疯狂的小狼崽,狠狠盯着他,带着敌意。   陆预的手感受着楼青晏发丝之间的触感。   他探过头,轻轻在他带血的嘴角啄了下,嘴唇微凉。   “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第52章   下午楼青晏在主殿后“暴走”的事情, 到了晚上就已经传遍随行的人了。   但传言总没头没脑的。   从一开始的“北星阁主是个魔头转世”, 到后来经曾见过楼青晏的将士们之嘴,变成了“北星阁阁主就是上任巫相, 都会变成恶魔”。再后来, 随着一手又一手的消息传播,逐渐变成了“北星阁阁主和上任巫相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恶魔,陛下有大图谋”。   好在召唤伏矢的时候楼青晏的脸上黑纹密得像面具,而且浑身煞气逼人。那些远远看到的将士看不清他的相貌,并不能将他和“巫相楼青晏”画上等号。   傍晚, 楼青晏窝在卧房里,端着热茶。   良宇有些焦急地推门进来:“阁主,他们要是再传下去怎么办?”   “没事没事,他们钉不死我就是第一个巫相。”楼青晏悠然自得。   良宇额头冒汗:“那要是……”   “不会有要是。”楼青晏放下茶杯,慈悲地看着这个傻孩子, “陆预会替我解决的。他知道怎么混淆流言。”   果不其然,一会儿后,莫五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流言的风向又变了。我听着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似的。”   楼青晏笑着抿一口茶:“现在怎么说我?”   莫五:“你杀了上任巫相,把上任巫相身上的魔蛊吸收进去了,所以陆预会选你做新的巫相。”   楼青晏一口茶喷了出来。   我杀我自己。   “现在的风向都是在谈论, 到底是什么魔蛊能造就出‘楼青晏’和‘北星阁阁主’这样的人物。”莫五拨开傻愣愣的良宇走进来,“没人把阁主和上任巫相联系起来。”   楼青晏擦擦嘴:“陆预……他是怎么传的, 会传成这样?”   “皇帝故意传了一条流言, 人们自顾自地添油加醋。他说阁主您要死要活想要投靠夏国, 于是北星阁出动搜索追杀消失了三年的‘楼青晏’,拿他的头当投名状。所以皇帝给了你这个位置。”莫五一本正经地说,“流言里,您对皇帝情深义重,死活都要投靠夏国。”   楼青晏眼皮直跳。   他前几天绝对是瞎了眼,竟然觉得现在的陆预虽然行事比之前霸道了些,但仍然是个黏黏糊糊的恋爱脑。   他一只手抵住额头,将自己皱起来的眉头揉开。   他该想到的,他穿进来不久的时候,这个粘人的师弟还经常黑化,怎么可能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的无害?   日子过得久了,陆预将那种黑化的冲动拆解,慢慢融进自己的骨子里,不那么外显,但更让人防不胜防。   他从卧榻上走下的时候脚下一软。良宇赶快过来扶住他。   “阁主,可是身体不适?”   “应该是伏矢的副作用。”楼青晏皱起眉头。   他的身体并不如之前那样柔软无力,并不是肌肉的酸痛。   他咳了两声。   这种虚弱在他得到天鹰符之前也出现过,那是他去秋月湖祭祀之后。那段时间里,他的精神力无法压制伏矢,所以伏矢很容易被天鹰符似有若无的感应挑动,给宿主的身体增加负担。   此时,天鹰符不在楼青晏身上,伏矢再次失控,他重新回到当年的状态。   按照三年前的情况,只要天鹰符完全解除楼青晏,他就能被治愈。   但现在的情况下,楼青晏完全不想去找陆预。   良宇担忧地说:“阁主,之后的祭典还能撑住吗?”   莫五也出声:“阁主,这项委托让我来吧,您这身体……”   良宇也说:“我去请太医。”   “我没事。”楼青晏摇摇头。   “良宇,你替我去寻件厚实的衣服来吧,越厚越好,我有些冷。”   五月的知了都开始鸣叫了,如此情况下楼青晏却要加衣。   良宇忧心忡忡地转身去寻了。   很久,良宇没有回来,但来了一个皇帝。   楼青晏看到陆预的时候脸都绿了。   良宇跟在陆预身后,委屈得像一个小媳妇。   “叫你去找衣服,这是衣服吗?”   良宇声音小得可怜:“我,我不清楚哪里能找来衣服,刚好十一路过,我就问了问……”   楼青晏还想发作,陆预招招手。良宇正好一溜烟地跑了,把他们两个留在房间里。   楼青晏低下眼帘,没去看陆预,一手往桌子上摸索过去,要去摸茶杯。结果因为他太气愤,手险些将茶杯打翻。   陆预一把扶稳了茶杯:“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和以前去秋月湖祭祀找天鹰符后一样,没大事。”   陆预眯起眼睛想了想:“我记得,后面你取得了天鹰符,身体就好了。”   “嗯。”   陆预叹了口气,坐到他身旁:“我将天鹰符给你吧。”   楼青晏自觉地往旁边移了一段距离:“陛下,请自重。你我是互相利用的状态,如此,越界了。”   “师兄还在生气。”   楼青晏也没掩饰,斜眼看了他一眼,勾起一边嘴角冷笑:“我就是生气了,怎么?任谁被瞒在鼓里,不会生气?”   陆预长久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说:“这次随行有秘法部队的人。朕必须将天鹰符留在身边调动他们。以后每日,朕都会过来,将天鹰符留给你一会儿。”   茶杯的底座敲击底座的声音非常清脆。   楼青晏将茶水咽下,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呼吸。   他转向陆预,正视他的双眼:“陛下,我是认真的。既然陛下都已经做好将关系挑清的准备了,就别再来撩拨了吧?”   “我不需要你这般为我劳心费神。我的精神重新压制了伏矢,身体很快就会好的。”   陆预的眼眸中光亮闪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旋即,他将思绪压回心底,靠近楼青晏,伸手挑起他的长发。   “你,你干什么?”   陆预的动作没有停止,而是将楼青晏抱进了怀里。   楼青晏有些慌忙,但陆预的像是一块热乎乎的暖炉,让他现在发冷的身子不由得被吸引。   天鹰符和伏矢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会让他生病,但只要他接触到天鹰符身体就会好转。而此时,天鹰符在陆预的封印里,对于楼青晏来说,这个拥抱比往常更加炽热、令人安心,仿佛陆预本人就是天鹰符。   陆预淡淡地说:“随你怨。”   楼青晏皱起眉头,想要推开他。   “天鹰符在朕的封印里,朕抱住你和天鹰符接触你有一样的效果。”陆预说,“就当是在为你疗伤吧。”   楼青晏喉咙口那句“疗伤吃什么豆腐”还没说出口,陆预的脸就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   他的手非常安分。这只是一个非常纯粹的拥抱,像是一颗炙热的心贴近另一个被冰寒吹冷的心。   陆预的拥抱似乎真的有疗伤的功效,让楼青晏浑身的寒颤渐渐消失了。   陆预简单留下了一句:“今晚,太后邀最年长的守陵人,说是犒劳。这怕是一场鸿门宴,朕已经安排好围剿了。你身体不舒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计划不急。”   楼青晏心下一动。陆预直接起身,没多说,离去了。   他不解释吗?楼青晏先是有些疑惑,但很快就释然了。既然如此,他不解释,自己也就不要那么敏感了,解决眼下的案子,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带入进来。   陆预离开之后,良宇悄悄地抱着一件貂绒大衣进来,行动鬼祟。   半盏茶之后,他手上的衣服被留下,人被楼青晏一脚踢了出去。   他被踢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回来的莫五。   莫五一脸疑惑:“你又怎么了?”   良宇表情夸张地做手势,不让里面的人听到。   莫五一脸奇怪,没去管良宇,自顾自地讲自己的来意:“阁主,外面又传了新的流言,我猜又是皇帝放出来的。”   良宇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好奇地问:“什么?”   “流言说,北星阁阁主身体里有魔种,需要吸人阳气才能存活。”莫五说,“阁主只能吸皇帝的阳气,所以对皇帝情深义重。”   房间里,刚在陆预拥抱里疗伤的楼青晏:“……”   一息之后,一个枕头毫无征兆地飞出房间,正中良宇后脑勺。   .   北星阁阁主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晚上的宴席,由莫五和良宇替他出席。   两人很担心,但楼青晏一定坚持。   他和陆预交易的真相还没有告诉两人,正好想寻一个独自行动的机会。虽然陆预让他不要勉强,但他那种严谨死撑的职业病犯了上来,还是打算行动。   楼青晏咽下一盅治疗普通伤寒的汤药,提一柄普通长刀,悄悄地出门了。   楼青晏趁着宴会的时候潜入太后所住的别院。   每次祭奠,太后会将先帝遗物带来,待正式的祭奠结束为先帝祈福。   这些遗物多是贴身的物件。   楼青晏想做的,就是偷一件遗物。   常年与丹药接触的人身上会带有特殊的味道。先帝沉迷丹药,所服的毒物不少,这些毒物气味经年不散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般不懂此术的人根本无法察觉,而懂行的人能从积淀下来的气味中察觉其中的成分。   就像先前陆预发觉楼青晏近期经常用毒一样。   楼青晏想做的,就是去寻找类似手绢之类容易积留味道的遗物。守陵人是人证,他需要物证,明确说明先帝死因成谜。   太后别院不比陆预的,戒备不严。楼青晏很轻松地就背着守卫翻进了院子。   太后打算给老守陵人布下鸿门宴,私下养着的人手都在那边,别院里比往常守卫更宽松。   楼青晏摸黑进来,走进内室,将抽屉翻出来寻找。   他猜到太后一定会把先帝留下的贴身遗物放到隐秘的地方,但找遍房间都找不到可能的物件。   楼青晏皱起眉头。   太后会将先帝遗物贴身带吗?   当他小心翻找床铺的时候,突然,他的目光被床上一个奇怪的形状吸引了注意。   长条形的枕头并没有完全放实。它的两端贴着床,但中间像是被撑起了似的。   枕头下并没有东西。   楼青晏仔细摸枕头,发现里面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硬物。   他将枕头放在床板上,从上至下用力按了下去,那条略微弯曲的硬物一下被按直了!   咔吱——   旁边的柜子传出了声响。   柜子后面的门板是空的,有密室。   楼青晏眼神一凝,走过去,打开柜门。   突然,一道暗镖从中射出!   有埋伏!   柜子后面的暗室里竟然冲出了几个蒙面的人!   太后的人没有去宴席!   她在等着陆预的人潜入自己的房间,布下局!   楼青晏冷哼一声。他同样蒙着面,手上长刀一挥,挡开了飞出的暗镖。   突然,对面的人甩出一捧粉末!   楼青晏并不怕毒,没在意。   然而,当粉末碰到他的时候,他才骂出声!   这不是毒物,这是辣椒面!   这不按常理出牌!   他并不怕辣椒面,只是猛然吸入的时候有些呛人。然而,他那和痨病似的身体好不容易被他吊起,突然受此刺激,不由得浑身冒冷汗。   辣椒面滚烫的刺激感和从内而外散发的寒意像是将他夹在中间,狠狠磋磨,眼眶都因为刺激而微微湿润了。   楼青晏不想召唤伏矢,因为他身体没完全恢复,精神体还不稳定。此时他并不是大混元,而是上三天的身手配上一把普通的刀,对上这些高手并没有十足把握,更不用提他身上这种一阵阵的虚弱劲了!   他将刀一挥,躲开来者的攻击,并不恋战,翻窗就走。   杀手跟在他身后也跳了出来。   他们的动静将外面的侍卫给招来了!   楼青晏暗骂了一声。他不想引起大动静,只能拼命调动自己的身子,以轻功逃走。   他总归不好给自己的人和陆预添麻烦,即使打的过也不能打,不能和他们打上照面。   慌乱之中,他翻过好几座院子,最后甩掉了追兵。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旁边的一扇门,倒了进去。 第53章   楼青晏撑起身体, 感到自己后背在冒汗。   从陆预的接触中汲取的力气似乎被他挥霍光了,他的四肢发软, 头有些疼,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   五月的天,即使裹着厚实的衣服, 他都觉得身体冷得如从冰窖中捞出来一样。   一门之隔的地方, 脚步声嘈杂。   楼青晏咬住牙齿,往屋子里面走, 躲到了偏角里。   突然,他感到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头到脚笼罩了自己。   他猛地一躲。   一把飞刀插到了他刚才的位置上!   他转头发现,房间的暗处竟然有几个人。   他们穿着秘法部队的衣服!   一瞬间,各种思绪都在他的头脑里交织完毕。   楼青晏和陆预认为太后会为了处理老守陵人而作出布置,所以陆预将秘法部队的人调到附近潜伏!   所以, 这里是……   楼青晏的眼珠往另一个方向瞟了过去。门缝中透出了极度灿烂的火光。   这里是宴会厅的后厨!   秘法部队的人在这里潜伏!   然而, 楼青晏和陆预做的交易是绝密, 秘法部队的人不知道他的立场, 他也不能露面!   一切的思绪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下一秒,秘法部队的人向他袭来!   楼青晏拖着病躯没有向两边躲闪, 而是疯狂地往后退!   然后,一肘敲在通往宴会厅的门板上。   秘法部队的人停了下来。   楼青晏压低声音:“我再往后一步, 你们的布置就都没用了。”   他感受到,面前的几个人已经泛了杀意。   他走不出去。   浑身的肌肉在脱力的最后关头爆发全部的力量。   秘法部队的人全部震惊了。   楼青晏转身向宴会厅冲进去了!   光亮在一瞬间吞没楼青晏的身形, 将他无力的四肢都藏得好好的, 不被身后的人发觉。   秘法部队的人想要追出去, 但还是停住了。   他们的命令是蛰伏待命,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宴会厅里的侍卫在一瞬间警觉了起来。   陆预在看到楼青晏闯进来的一瞬间瞳孔紧缩。   即使楼青晏做足了伪装,他都能将人一下子认出来。   楼青晏也在进入宴会厅的第一时间看到了陆预。   四目相接。   陆预悄悄做了个手势,刚拔剑的暗卫全部退下了。   楼青晏的眉头紧皱。他不能暴露,陆预也只能从暗中帮他逃走,明面上需要“捉刺客”。   如何脱身?   两边的侍卫都围了上来。楼青晏在急中生智,一下就发觉了要点。   他直冲太后而去!   太后大惊失色。   楼青晏冲过去的时候掀翻了一堆桌案。由于在皇陵附近,不能铺张,桌案上的菜品都朴素适量,碟子都是朴素的青瓷,此时全都打翻了,奏响了清脆的声音,仿佛一首有趣的交响曲。   “都退下,不然我杀了她!”   在陆预授意下的暗卫不仅没有上前,反而装作对峙的样子,挡住了普通侍卫的路。   楼青晏掏出了一把匕首,挟持了太后!   老人家此时脸色煞白,浑身战栗,牙齿磕得咔咔作响。   陆预佯装为难:“你要怎样?”   “放我离开,离开后就放了她。”楼青晏故意用沙哑的声音说话。   侍卫长叫了出来:“陛下,不可!他逃离之后会对太后不利!”   陆预装出努力思考的样子,终于松口:“好。”   楼青晏和陆预就这样心照不宣地配合着,让楼青晏逃离了皇陵。   当然,陆预没放弃演戏。以十一为首的暗卫跟了一路,最后“不幸跟丢”。   太后被楼青晏挟持了一路,牙齿打颤:“你,你要什么,哀家都给你,别杀我,别杀我。”   楼青晏眼睛眯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我接到的任务,可不是让你有一个好名声,安稳地躺入地下享受身后名。”   .   “你这是胡闹!朕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楼青晏的脸色苍白得仿佛一张纸,嘴唇没有血色。   他抱着药碗,垂着眼睛,安静地听陆预咆哮。   陆预好久没有这样过了。他的眼睛通红,脸部肌肉紧绷,站在楼青晏身前,死死盯着楼青晏。   嘴唇微微翕动,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楼青晏自知理亏,不敢抬眼去看陆预,但也没做出什么祈求原谅的表情,至始至终仿佛没有听到陆预说话一样。   这件事,是他鲁莽了。   药碗里的液体苦而涩,难以下咽,热气腾腾,将这种苦涩的感觉在楼青晏仿佛雕塑一样无表情的脸上弥散开,挡住陆预锋利的眼光。   陆预握着拳头,盯着默不作声的楼青晏良久,终于将自己的拳头松开了。   楼青晏抬眼:“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朕说的不是这个。”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能爱惜一些自己的身体吗?”   楼青晏将药一口气吞了,放下药碗:“我会的。”   “朕不会再放心你一个人行动了。”   楼青晏笑了,扶住桌子起身:“别说这些了。其实这一趟,我有收获。”   “你别转移话题。”   “我们现在是合作的关系。陛下就当是让我体现一下自己不只有添乱的本事吧。”楼青晏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这是从太后身上偷来的。明黄制式,绣龙,不是她的用具,应该是先帝的遗物。”   太后果然将东西随身带着,而他劫持太后的时候趁机偷走了。   陆预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些事情上,眼神贴着楼青晏苍白紧绷的下颚线。   楼青晏注意到他的视线,无奈地说:“陛下,说正事的时候专心一些。我都打算好好按你的剧本、你的计划走了,你也尊重一下我的决定。”   陆预原先想说的话咕隆一下吞回了喉咙底。   “好。”   “锦囊长期与外面接触,没有过多残留。但锦囊里面有一块手帕,保存得很好。从上面的残余来看,都是一般道士炼丹用的配方,除了一味腥蕨。”   陆预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腥蕨本身并不足以致命,但是足以致人精神失常,配合朱砂会有积骨之毒。”   楼青晏点点头:“毒虽少,积少成多,最终使人毙命。”   “朕看过当年炼丹用的药方子,没提到腥蕨。这必定是他们偷偷加入的。”   “腥蕨在夏国的产量很少,每年运入夏国的腥蕨都有载册。可事情毕竟过去了八年,从通商路的角度来看难以将罪名引到太后身上。”楼青晏说,“但总归是有了证据证明先帝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   陆预点点头:“人证那边也准备妥当了。”   太后宴请的老守陵人和之前楼青晏救下的守陵人,是最后两个见证老皇帝死状的证人。   第一个稍年轻的守陵人是因为当时职位不重要,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见到里面的情形,但他其实有过临时抵了他兄弟的班。   而老守陵人曾参与先帝的殓尸。   他是个半瞎的皇室旁支成员。天生眼疾者被认为灵魂可通天地,因此见不得世间污糟,所以他承担了殓尸的步骤之一。也因为他半瞎,不仅看不到老皇帝的面容,而且带着些神神鬼鬼的意味,所以太后在处理当年殓尸人的时候放了他一马。   最近风声鹤唳,太后想要再除掉他们两个,为时过晚。   “他们两个一个是摸的,一个是看的,都明确记得先帝死状与通告的病因有出入。”陆预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一切罪名敲实在太后身上。”   “时隔八年,要想找到当年的线索很难。再加上太后本人处理得很干净,没有马脚。”楼青晏说,“这事很难做。”   陆预摇摇头:“朕有计划。既然无法找到证据,那就诈太后。”   “诈?这位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楼青晏皱起眉头,“她既然知道你已经心生怀疑,会更加谨慎。”   “朕自有计划。那两位守陵人可以还原出先帝合棺前的模样,再佐以一些手段……压下不提。”   楼青晏问:“为何压下不提?”   “你如今身子骨这样,朕怕你再次意气用事。因此,这些事情还是由朕来处理。”   陆预扶着楼青晏的肩,将他硬生生扶到了一边的卧榻上:“最后,只需要你们北星阁能出来对这些事情负责,不要让朕出面即可。”   楼青晏没说话。刚才和陆预说了那么多,消耗体力,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良宇端了第二碗药进来,放下,行了个礼就走了。   楼青晏拿起碗,感叹道:“良宇又是当侍卫,又是当跑腿的,可惜他了。”   “他是那个时候出现的紫衣人?”陆预疑惑,“当时觉得他们都是些稳重的人。”   “他从小就没下山,被前辈教育成了一个规规矩矩、不苟言笑的接班人,可是跟了我三年,在江湖上混着混着性子突然就皮了。”楼青晏一口干了药,像是要找新的话题转换下气氛,随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掏了块话梅。   他的脸埋在毛茸茸的貂绒里面,看上去有些慵懒的惬意。话梅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让他嘴里的苦涩慢慢被中和,连带着眉间的苦恼神色也褪去了。   陆预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先前的愤怒逐渐消失。   他坐到楼青晏身旁:“三年里,变得何尝是他一人。”   “我知道。你也变了,做事的手段和心性成熟了。”楼青晏回头看着他,“所以,你也别认为我这三年是白度过的,行吗?”   陆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你……”   楼青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有很多人针对的不是北星阁,而是我这个人。我这三年,习惯了一个人行动,有时明知不可,但总会不自觉地勉强自己。所以昨天习惯性地行动了。”   陆预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眼睛像是要说话似的,蕴含了千言万语。他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对着楼青晏撒娇的师弟,而将包裹自己的那层帝王的皮给脱下了。   “你这三年……过得很难吧。”   楼青晏没回答。   陆预知道,楼青晏遇到的事情比他表面上的要多得多。天下的矛头都在北星阁。外人轻松道来,北星阁阁主如何神出鬼没,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背后的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楼青晏放下药碗,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陆预能用情感将他的毛捋得顺顺的,他也能,于是不由眉头一挑:“所以,陛下别生气了?”   “不行。”   “嗯?”   陆预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胳膊,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突然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他怀里。   “你把天鹰符给我,你怎么调动秘法部队?”   陆预说:“朕不会让你单独行动的,你一直跟着朕,朕自然可以调动。”   楼青晏:“……”   陆预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一双眼睛认真而清澈。   楼青晏很想说“你在我面前装乖乖,真当我不知道你背后的小心思吗”,但思量再三,他没有说出口。   陆预以为他默认了,眼角挂上笑意,开开心心地搂过他,把自己的脸埋进楼青晏的脖颈:“师兄最好了。”   楼青晏被他抱着,幽幽地说:“陛下,其实我现在仍是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当做利益相关而已。”   陆预的后背一僵。   “但,你认为,我为什么会仍由你这样抱着我?又为什么要顶着病躯去帮你找证据?这些都不符合我们之间的关系。”楼青晏继续说。   陆预有些不好的预感。   楼青晏慈爱地伸手摸上了陆预的脑袋,老气横秋地说:“我在主殿里不仅看到了你母亲的记忆,还接受了她的嘱托。她感受到你为她报仇的欲望,但担心你勉强自己,于是嘱托我照应你。”   “死者为大,更何况是个可怜的母亲。我答应了她就会做到。所以,别自作多情,我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尽力帮你的。”   “懂了吗?崽。” 第54章   “等等……”   楼青晏一把推开他, 把天鹰符还给他:“没什么好说的。天鹰符你拿回去调动秘法部队的人,也不用把我绑在你身后。我自己有数,别用那副关心我的感情绑架我, 我不吃你这套。”   陆预僵硬地盯着楼青晏,眼睛发直。   他意识到,果然三年过去, 大家都不一样了。   楼青晏冷笑一声,勾起嘴角,眼睛眯成狭长的缝。他的相貌本就偏艳丽,此时身体不适,面色苍白,却显出几分夹杂着病态的邪气。   陆预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淡淡地说:“既然你坚持,那好吧。”   “计划定好之后告诉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北星阁不会推辞。我已经知道需要和你配合了, 不会再自己出手。”   陆预走的时候撞见了良宇。   良宇一脸疑惑地进来问:“阁主, 皇帝怎么这种表情?”   “没什么。”楼青晏从一旁拿过茶杯, 吹了口冒热气的果茶,“我说服了他而已。”   “哦。”良宇还是不解,“阁主让我来有何事?”   “这件貂绒被我不小心用刀划破了,你再去找件衣服来吧。”   良宇出去了, 楼青晏一个人捧着茶, 享受热气扑到自己脸上的那种柔和且温暖的感觉。   这种柔和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   此时, 刚才那种反将一军、让陆预哑口无言的通畅感涌上心头。楼青晏的脸上不由得挂上笑意。   不久,良宇回来了:“阁主……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说没有冬衣了。他们怕是故意的。”   楼青晏捧茶杯的手顿住了。   这陆预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好吧,事实证明他就是个小心眼!   良宇见楼青晏刚才还高兴的神色一下子塌下来,也觉得皇帝做的不大气,嘟嘟囔囔地离开了。   楼青晏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算了,他到底来说还是孩子气未脱。懒得和他计较。貂绒再凑活下吧。”   谁知,一阵敲击声在窗户上响起。   楼青晏转头,看见十一抱着什么在窗前。   他打开窗:“又没外人,怎么不走门?”   “我一直这样。”十一没有多说,只是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楼青晏,“这是陛下给你的。”   十一说完就从窗户跑了。   楼青晏一脸无奈地抱着那团东西。   他疑惑地打开那个包裹,看清楚里面东西的第一时间,整个人愣住了。   里面是一件纯白的衣服。   白狐裘。   “真是的。”楼青晏轻声说,“我都这样回避三年前的事情了,就怕被认出来。你倒好。”   说着,他却把白狐裘拿了出来。   三年来,大家都有了变化。   但总有些事情是不变的。   楼青晏叹了口气,将暖融融的白狐裘披上,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到身边。白狐蓬松而纤长的毛扫在他的下颚,痒痒的,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   .   陆预的计划在祭祖大典之后,而他们需要在现在完成这一项事务。   祭祖大典本不是他们该担心的,只要按流程来就好。可是,楼青晏的身体情况成为了让他们两个都忧心忡忡的事情。   陆预担心楼青晏再次进主殿会精神体不稳,到时候万一伏矢再次暴动,不仅会在整个会场引起轩然大波,而且会让楼青晏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差。   为此,他们两个想了很多的方法。   最后,陆预发现,当天鹰符和楼青晏相距较近的时候有帮助他稳定心神的作用。   所以,陆预在祭典当天上午用天鹰符将秘法部队调动到主殿旁边后,将天鹰符交给楼青晏。之后整个祭典过程中,都由楼青晏包裹天鹰符。   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很担心。   精神体,伏矢,天鹰符。   这些东西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中,就像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整个祭典即使只是走流程,都让他们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好在,情况还算顺利,祭典很快就进行到尾声了。   楼青晏带着巫祝祭典的面具,双手合在身前,站在一旁。   陆预立于祭坛中央,随着楼青晏的声音一起诵读经文。   经文最后的一个字符在空旷的主殿中划出一个流畅的印记,最后如断线的风筝,从空中直直落下,直至落到地上,让一切重归寂寥。   楼青晏松了口气,正想开口。   突然,一道银光划过!   楼青晏一个闪身,躲过这一击。   全场的侍卫都被惊动了。   然而暗处的人仍没有收手,紧接着第一记暗器,他再次放出了第二枚银镖!   第二枚银镖的轨迹预判了楼青晏的走位。楼青晏反映很快,即使弯腰,让飞镖从自己的头顶划过。   然而,他现在脸上带着巫祝面具。祭典专用的巫祝面具很夸张,比人的脸大一圈,因此头顶有一边缘是多出来的。   楼青晏虽然躲过银镖,但是银镖扫过面具,在面具的边缘裂了个豁口!   三四道裂痕从豁口延伸开,一息内,整张面具布满裂痕!   面具要破了!   楼青晏赶紧用手扶住面具,让它堪堪留在自己脸上。   好在,此时主殿里乱作一团,没人注意他。   此时,侍卫跑来:“陛下,刺客已被俘,但他牙齿里藏药,已经自尽了。”   突然,从主殿后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侍卫脸色惊变:“不止那一个,还有刺客!”   满殿的王宫贵胄都慌乱极了,在主殿内聚成一团。   “肃静!暗卫和禁军侍卫保护周到,作为皇室子弟,在先祖面前这般作态,如何交代?!”陆预第一时间发话。   主殿内乱哄哄的人群这才安静了下来。   楼青晏退到祭台的最边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自己扶面具的奇怪姿势显得太过明显。   他的眼神斜瞟到太后身上。   太后的心思精着呢。之前他和陆预两人做的事情没有十足证据,但她肯定猜到他们身上来了。   太后是否还猜出了楼青晏的真实身份?   楼青晏心里一沉。   突然,嘈杂的人群中,太后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果然是她!这些刺客是她的人!   楼青晏顿时明白了。刚才那些刺客的目的不是杀他,而是让他的脸露出来!   陆预曾经带他在家宴上露过面,这些王宫贵胄一定认得他!   虽然,当时这些贵族不知道陆预带回来的男子就是第一任巫相。但一旦北星阁阁主的真身被发现和陆预有那般关系,北星阁在另外两国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而且,像是李闻、吕进这些人是能把他的脸和“巫相楼青晏”对上的,如果他们提供信息给这些贵族,楼青晏的一串马甲就会被扒得精光!   这恶毒的老女人是在赌!   她意识到陆预和自己这些天走得那么近,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人。   楼青晏深吸了一口气,用手将即将破裂的面具牢牢抵在脸上。   还好,主殿里的情况安定了下来,祭典也完成了,自己这般离开也没事,毕竟北星阁阁主不喜别人看到自己的脸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突然,又是一串暗器!   主殿里的贵族发出了惨烈的鬼叫,被吓得不轻!   “侍卫里面有内鬼!殿后的刺客被放进来了!”   陆预的嘴唇闭成了一条直线,眉头紧蹙:“胆子太大了。”   暗处藏着的暗卫和秘法部队众人鱼贯而出,将皇室子弟全部包围起来,将他们重重保护在自己身后。   陆预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楼青晏。   楼青晏独自站在几台边缘,离贵族聚集在一起的地方不近。   陆预本不会担心他的,楼青晏就算身体再差,也不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着了几个小毛头的道。   但他发现,楼青晏的肩膀僵直,整个人有些不对劲。   楼青晏对他做出唇语。   “目标,我的身份。”   陆预瞳孔微缩。   闯入的刺客根本不会以台下的那些贵族为攻击目标,他们的目标只有楼青晏一个!   陆预一把走过去,将楼青晏拉往自己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祭台下面角落里突然飞出了一个刺客,正好跳起在楼青晏身后!   陆预第一时间将袖子里的刀飞了出去!   谁知,这刺客竟然没有躲!   刀插入他喉咙的同时,他甩出了一根银镖!   银镖的目标只有一个——楼青晏扶面具的手!   刺客离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还没有眨眼,这枚用命甩出的飞镖就狠狠扎入楼青晏的手背!   手在一时间动弹不得,无法用力,面具的碎片从脸上滑落!   陆预第一时间去扶楼青晏的面具。   楼青晏在他耳边:“不行,你这是在告诉他们,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他们两个的姿势太过亲昵了。在祭台的边缘,陆预一手揽过楼青晏。   两人半个身体贴在一起,陆预的手还扶着楼青晏的面具。   楼青晏咬住牙齿:“你这是在告诉他们我的身份!”   他们如此亲昵的姿势,贵族们一定会联想起当年陆预将他带到家宴上的惊世发言。   陆预登基以来没有收一人入后宫,大家都以为他心如磐石,不为情所动。此般亲昵,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陆预一反常态的发言。   楼青晏一把将陆预推开,换另一只手扶面具。   当他的手碰到面具的时候,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飞镖上有毒!   他的手指动弹不得,无法用力!   面具在所有人的眼前掉落下来!   陆预不管那么多,疾步向前,但无济于事。   一刹那,楼青晏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   他似乎在人群中看到太后得逞的笑容。   突然,一个想法闯入了楼青晏的脑海。   他一步上前,撞进陆预的怀里。   楼青晏前脚还在说,陆预如此亲昵的姿势会暴露他,为何此时主动上前?还没等陆预问,楼青晏细若蚊声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   “我现在觉得,你传的那些流言还是有用处的。”   楼青晏没有管面具,自顾自地随它滑落。   然而,面具下,纯黑色的纹路布满了他的脸。   陆预的瞳孔一下紧缩:“你疯了!你身体没好全,为什么主动召唤伏矢?”   “这也是面具不是吗?”楼青晏凑在他耳边,“而且,很符合你的流言呢。”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在台下人的眼里,皇帝见到北星阁阁主遇刺,焦急地上前,但是北星阁阁主推开了他,由于手受伤,面具落了下来。   然后,北星阁阁主突然抱住皇帝,脸上布满了花纹,看不出面貌。   伏矢召唤出来后,一切毒和伤都消除了。   陆预一下子明白过来。   自己的流言中说“北星阁阁主杀了巫相楼青晏,把魔种吸收了进来,需要吸食自己的阳气才能生存”。   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楼青晏像是要顺着流言似的,仿佛魔头降世,一手持刀,在主殿里宛如鬼魅,从各种角落里将藏着的刺客找到杀死。   他不像是保护贵族的那些暗卫,不需要考虑这些贵族的安危,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杀意。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小姐们在他散发出杀意的同时被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颤,缩得越厉害了。   楼青晏处理完这些刺客,落到陆预身边,一言不发,表情恐怖而暴戾。   陆预知道,他是有意识的,但只能装作对待一个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似的,警惕地看着他。   楼青晏像是杀完人,失去了太多阳气,走到陆预身边。   陆预心里对他的身体情况很担心,但却觉得此事的场景过于滑稽。   他的喉咙有些干涩,慢慢说出:“保护诸卿回住处,设下严防……巫相护驾有功,朕留他有事。”   秘法部队的人、暗卫、禁军侍卫领旨,将人都领了下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没想到,流言被证实竟然这么快。   在他们心里,楼青晏的确是个会暴走的魔头。先前对此嗤之以鼻的公卿们,当见识到楼青晏召唤伏矢后的杀意,全都将流言当真了。   这种恐怖的杀意,不属于人类。就算是被公卿们奉为座上宾的各种高手,都不及这种杀意的一半。   太后离去时眼睛里充满诧异。她似乎看到楼青晏恶魔似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主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楼青晏浑身的紧绷状态一下卸除了,伏矢被他收了回去,整个人软乎乎地倒了下来。   陆预一把将他接在怀里。   他满腔的气却说不出来。   刚才紧急的情况下,他也说不出,楼青晏做的是对是错。也许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了,但楼青晏明显还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楼青晏看到陆预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说教,只能苦笑一声。   他伏在陆预肩头,像是要缓解气氛、转移话题似的小声说:“陛下,臣这身体受魔种困扰尤甚,可否给予些阳气?” 第55章   楼青晏被人提着后颈拎回了院子。   “我要是呆在这里, 那你今天晚上的计划怎么办?”   陆预严肃不阿地说:“朕可以自己完成。”   “可是天鹰符在我这里,你不带我怎么调动秘法部队?”   “今天晚上的事情,有没有秘法部队都无所谓。”   楼青晏:“……”   陆预那一副誓死不让他再出去的样子,让楼青晏觉得自己可能惹了个□□烦。   陆预转头, 看向十一:“看好他, 别让他跑出来。你如果打不过他就跑,来找朕。”   十一严肃正经地点点头。   楼青晏:“……”   良宇和莫五在旁边垂手而立,小心地抬眼看了眼陆预,又小心地看了眼楼青晏。   楼青晏顶着下属的目光,叹了口气,对陆预说:“陛下,如果今天晚上的局我不到场,那北星阁如何对这件事情负责呢?”   “你的两个下属去。”   “陛下,今天已经引起了这般骚动,我要是再不露面他们会多想的。”楼青晏拉了拉陆预的袖子, 算是放低姿态了,“陛下, 这一趟,北星阁可已经被你冠上神神鬼鬼的名头了。我作为阁主, 不能放任下去。”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带着怒气的狮子, 但是脸上的愤怒被他自己强行压了下来, 换上了他此时最“温和”的表情:“阁主, 您刚才在主殿里的举动可就是向他们承认了流言。现在, 您倒不想吸朕的阳气了?”   楼青晏刚才在主殿里的话被陆预还了回来,整张脸都涨红了。   莫五在一旁拉了拉良宇的手。   良宇恍然大悟,然后朝对面的十一做了个表情。   十一:“……”   三人一起溜出房间,然后把门关好了。   楼青晏:“……”   其他人都出去后,陆预这才坐到他身旁。   楼青晏在身体没有好全的情况下召唤伏矢,虽然精神体足以压制伏矢,没有再出现一天前的情况,但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大礼包的体质增强效果被削弱了。   伏矢带来的副作用和未恢复的虚弱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预的脸色冷若冰霜,盯着楼青晏的脸,明明像是下一秒要怒火中烧暴走似的,此时却一言不发。   两人并肩坐着,楼青晏将头别开,叹了口气。   “你为何什么事情都打算一个人背?”   楼青晏一顿,缓缓转过头。   陆预的瞳色很浅,然而此时却像是深渊,要将楼青晏吸进去了。   “当时,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如此不顾惜自己。”   楼青晏苦笑:“那还能怎样?”   “还有朕。”陆预一本正经,“朕好歹是皇帝。你背对所有人,不露面,朕让暗卫清理完刺客,让所有人出去,故意护住你的面容。就算他们怀疑你与朕的关系,只要朕下旨,说是什么,没有十足证据,没人敢质疑。”   “陛下,你一直是以明理著称的,什么时候会这些手段了?你的名声……”   “师兄,三年了,如今朕还需去看他们的脸色吗?”陆预笑了出来,“这不关朝政、不关社稷,朕这点自由都没有吗?太后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然而只要没有咬死的证据,谁敢在朕面前放肆?”   陆预句尾的音调扬了上去,一种由内散发出来的自信和霸气随着他说话时的眼神传进了楼青晏的眼睛。   楼青晏愣愣地看着他,拳头不由地握紧了。   陆预没有再用责备的语气说他,而是很认真地盯着楼青晏的双眼,握起他的双手:“朕在你身边,不要什么事情一个人扛。”   “这个案子是朕诓你进来的,你就当你和朕只是利益关系。”陆预说,“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之间还是有关系的,不是吗?”   “你还有朕。”   楼青晏想要开口,但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   他想说“既然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都已经被划清了,就不必这样了,冰冷的利益关系同样可以让我不那么多心、那么敏感”。   但看着陆预的眼睛,他却只能点点头。   “好了,我们两个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争执不清了。”陆预起身,“今晚的行动,你可以来。但你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勉强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不要轻举妄动。相信朕。”   楼青晏堵在喉咙里的千言万语终于只能在心头打个滚,然后被自己生生吞下。   他裹着厚实的白狐裘,半个脸埋在毛里,将尖下巴遮掩了几分,线条不明显,病态的削瘦和骨感都被藏在一身的毛绒当中,在这般情况下,却显出几分柔和来。   “好。相信你。”   .   这次祭祖大典不顺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先是在太后的犒劳宴上有人绑架了太后,接着在大典结束的时候出现刺客。   当天下午,陆预发出指令,命令所有人呆在住处,没有指令不得外出,同时从京城紧急调用了十一卫的第一卫来守卫各位宾客的安全,也将他们全部监视起来。   祭典过程中将刺客放进来的禁军受到了调查,最后开始胡乱攀咬,并没有实质性的信息。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候,陆预又下了一道旨来安抚人心:祭祖不顺,朕罪己,夜晚当于主殿诵经祈求先祖庇佑,一干皇室人等需在院内正厅祈福,同担罪责。   禁卫替皇帝将祭祖用的香炉、蜡烛都送到了各家皇室子弟的门前,还赐下“慰问惊吓”的药茶。   太后别院。   “太后,皇上送来慰问的药茶、香和香炉了。”嬷嬷轻声说。   太后放下手中的古书,淡淡地抬眼:“哀家晓得了。”   嬷嬷有些不确定:“娘娘,圣恩不可负。这茶……”   太后似乎料到了什么,冷哼一声,但脸上那种淡然自如的表情并未改变:“哀家体弱,吃不了这些性凉的东西。皇帝的心意哀家领了,至于药,你们也受惊了,哀家赏你了,怎么处置你自己随意。”   嬷嬷眼神一定,立马领会了太后的意思。   “是。”   太后已经明白,陆预想要扳倒他。他们两方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之前,脸皮无法撕破,但对另一方极为防备。   嬷嬷端着药茶下去的时候被太后再次叫住了。   “对了,哀家这里有前朝留下来的香,珍贵至极。为显哀家心意,今晚的祈福就用自己的香吧。”   “是。”   太后不仅对皇帝送来的药茶极为防备,对点的香也很防备。   嬷嬷是老人了,领会太后的意思恭恭敬敬地下去了。   太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夜晚将至,陆预去了主殿,而各院中的人都沐浴焚香,在正厅点上香,作揖冥想。   太后被嬷嬷挽着到正厅的时候轻声一问:“香是我们自己的吗?”   嬷嬷使了个眼色:“禀太后,一切就绪。”   “那就好。”   祈福开始的时候,正厅里只能留下皇室成员,下人们都候在门外。   时间如水,流逝在夜晚之中。   太后立在牌位之前,香炉中飘出袅袅清香,笼罩在她的头顶。   她睁眼,看了眼那熟悉的名字,对故人露出了缓和的笑容,仿佛那些亏心事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突然,窗户大开,一阵风灌了进来,将蜡烛全都吹灭了。   太后摸着手上的珠串,冷笑一声,高声喊:“含香?含香?”   含香嬷嬷并没有应她。   太后意识,这可能是个局,但她并不害怕。   若是这样就会害怕,可熬不过这么多年后宫沉浮。   她清了清嗓子,自若地说:“皇陵脚下,龙脉之源。哀家多年尽心尽力,定有先帝在天之灵的庇佑。”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做出此等事,朕为何会庇佑你?”   幽风阵阵,五月天已微热,夜晚却还是凉的。风吹在人身上阴阵阵的,将衣衫吹得贴服在人身上,像是要将所有伪装卸除似的。   太后心里微微发毛,但脊背没有半分弯曲。   她没有回头,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哀家问心无悔。”   她的身后传来了嘎嘎的声音,像是遇见了非常好笑的事情。   太后握住自己手腕上的腕珠,拧开了一颗珠子,从里面掏出一颗小药丸,吞了下去。   她的准备极为充分。这是一颗清凉的药丸,可以保持神台清明。   她想着,这都是装神弄鬼吓她的,鼓起勇气,转身。   瞬间,如坠冰窟。   那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笑声却不断,仿佛是凭空出现似的。   “何人装神弄鬼?”太后怒喝。她的声线微微发抖,将她硬气外表下的颓势显露了出来。   突然,另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背后,像是绕了个弯,直接出现一样。   “王贵妃,朕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先帝自然光荣崇高。不是你这种不敢抛头露面的小人可以提及的!”太后猛地又一转身。   没人。   她的心里实在怕极了。   她吃了保持清明的药,说明现在遇到的事情全都不是利用幻术或者药物控制的。   既然如此,为何会有这样诡异的情况?   难道,真的是先帝显灵了?   太后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想要开门。   但这扇门像是被紧紧封住了似的。   太后焦急地向四周张望,突然看到那一扇大开的窗户。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伸到她脖子上。   冰块般的触感让她像是浑身被点燃似的,没有犹豫,疯了似的跑向那扇窗户!   她不顾形象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太后生活在后宫几十年,行动非常不便捷,狼狈地摔到在地上。   “含香,含香!”   “来人啊!”   太后扶住自己杂乱的发髻,狼狈地叫道。   然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些院子互相连接,原本可以看到相邻院子的烛光,听到附近人的响声。然而,此时周围像是没有一个生灵似的,寂静地让人害怕。   没有生气。   太后意识到周围的情况后脸色难看得可以自己扮鬼而不是被鬼吓了,她茫然似的向四周张望。   她毕竟不是普通人,一咬牙,硬生生将自己撑了起来。   “你为何要谋害朕!”   “啊——”   太后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冷不丁声音响起的同时怦然瓦解。她浑身蜷缩起来。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地的同时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个人和先帝长得一模一样。他浑身青紫,嘴角和鼻翼因为毒素而臃肿不堪,身着下葬时的冥服,浑身带着腐朽的气息,像是从古墓中爬出来一样。   一切都如他下葬时一样。   他的眼睛中只有眼白,像是死不瞑目,睁大眼睛瞪着太后。   这一刻,太后整个人完全崩溃,扯住自己的头发,像是要将自己埋进土里一样。   “朕待你不薄,为何谋害朕!”   “因为我母家薄弱!你要拉拢镇西军,废除我,册立将军的妹妹是迟早的事情!但只要你在那时死了,我就一定会是嫡母,会是太后!”她不敢去看。   她说完之后,周围陷入了沉默。   太后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股陈旧的味道夹杂着酸臭铺面而来,灌入她的喉咙。   先帝那张恐怖的脸抵在她面前,待她一睁眼就占据了整个视线。   “皇后,也是你杀的?”   一双手搭在她的脖子上。   “是我!求求你,饶了我!”   啪——啪——啪——   像是魔法般,周围顿时灯火通明。   太后恍惚地抬头。   哪里还有先帝的影子?   她仍是那个狼狈的她,而面前除了陆预和各位宗亲,哪里还有其他人?   她此时才意识到。即使她做好了准备,还是着了道。   “不,不可能……”   “太后,香和药茶没有问题。”陆预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公式般的笑容,“您检查过香炉里的灰吗?” 第56章   太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笑着抽了两口气。   “你们, 你们果然在诈我。”   “不该是‘你们’, 这是臣的主意。对吧, 陛下?”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楼青晏裹着白狐裘, 头戴帷帽, 捧着手炉,一幅冬日里的打扮, 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陆预在宗亲面前非常谦虚地说:“的确。朕与太后感情深厚,万万不会怀疑太后。巫相之前与朕说,皇陵闹鬼是因为先帝死不瞑目, 朕还好生责备他了。没想到, 真相终得沉冤得雪。”   太后盯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都快被气笑了, 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指着陆预的鼻子:“你们,你们这对狗男男……在这儿一唱一和给谁听?”   “母后,您这是在说什么话呢?”陆预的脸一下挂下来了,“朕与巫相, 怎么了?”   说着, 他还转头看向宗亲们。   宗亲们刚被他的视线扫到,连忙做出了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像是不知道太后在指代什么。   “你们……你们……哀家刚才只是被吓惨了, 口不择言而已。”   宗亲里面的长者出来, 厉声喝道:“先帝之死, 谜团重重,岂是你不关你事就行的?”   太后无力地双手撑地,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楼青晏雪上加霜:“太后,您知道您刚才为何会看到、听到那些吗?”   太后没有说话,只从下翻着白眼看他。   楼青晏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锦囊,从里面抽出了条手绢:“先帝的死因是长期服用加入腥蕨的丹药。而你那香炉的灰里,也搀着腥蕨的末。当香燃出的灰烬掉到下面的灰里,腥蕨受热就会释放出气体。气体被香燃烧的气味掩盖了。”   “腥蕨”两个字像是触动了太后的神经。   楼青晏继续说:“腥蕨的药性很特殊,会让服用者对事物产生夸大的感受,精神恍惚错乱,而且一般清心的药物对它无效。所以,当年你选用了它,不论先帝后来喝了多少清热的汤药都无济于事。”   他在黑纱下的嘴角勾了起来:“如今,算是两偿了。”   陆预在一旁适时地接腔:“不愧是巫相,这样的细节都不放过。朕相信,先帝泉下有知,必然瞑目。”   楼青晏眉头一挑。   他还演得来劲儿了?   此时,扮演先帝的暗卫高手都脱下伪装,出现在一旁。   太后看到他们,十指颤抖。保养得当的脸上,仅有的几条纹路像是一下子塌陷了下去,让她的脸像是沟壑丛生。   陆预出声:“各位宗亲,按照规矩,该将太后……哦,不,王氏押下去了。”   “那是自然。”   禁军侍卫鱼贯而出,架起王氏就要走。   王氏被拖下去的时候仿佛厉鬼被掐住了脖子,扯着嗓子:“你们这对狗男男,包藏祸心!你皇位来路不正,哪来的野种,混淆皇室血统!”   宗亲们像是被点了炮仗,顿时一片慌乱:“陛下,不要听此妖妇胡言乱语。陛下乃天子,为万民敬仰,乃大道正统。”   陆预表情和煦:“朕自然明白。”   王氏“狗男男”的叫嚣中,这一场闹剧终归落幕。   宗亲目视她被拖向远处。   人群的最前面,头戴黑色帷帽、身着雪白狐裘的楼青晏与身着龙袍的陆预并肩站着。   虽然没人在意太后的咆哮,但那句话还是不免落进楼青晏的耳朵。   啧,怎么自己帮他一把就成了狗男男了?   黑纱下,楼青晏有些不悦地斜眼看向陆预。   明明隔着黑纱,陆预却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转头看向他。   楼青晏被吓了一跳,连忙将眼睛移了回来。   午夜已至,灯火通明。   .   宗人府重启先帝和皇后死因的案子。   太后被褫夺了尊荣,受到宗人府的严加看管。   此时的宗人府与三年前也不一样了。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大夏的主心骨。这些宗亲自然也知道。   前几年大棒加蜜糖交织之下,虽然宗亲府仍然保持了那副独立的样子,但是明显偏向了皇帝。   楼青晏以巫相的身份上奏起诉王氏,再由宗人府处理。   至始至终,皇帝只是“难以相信”“悲痛至深”。   他们回到了京城。楼青晏也住进了陆预安排的院子,按时上早朝,下了朝就回家,过上了久违的安稳日子。   三日后,早朝散去的时候张德公公留下了楼青晏,说是皇上有请。   楼青晏跟着他到养心殿,发现陆预的状态比自己想的要差。   本来,了去一桩心事,陆预本该解脱的,但他似乎更加低落了。   楼青晏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穿着单薄的朝服,走进养心殿,将门关上。   “你是在想自己的母亲吗?”   “是。”陆预叹了口气,“给王氏定罪,罪名是谋害先帝和元皇后。但没人能为朕母妃的死负责。”   楼青晏静默无言。   当年,先提出用丹药控制先帝神智得到是元皇后,让先帝下令杀死予嫔的也是元皇后。先帝、元皇后都是杀死予嫔的凶手。   王氏至始至终都知晓。她是元皇后的跟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予嫔推入死地,自己再当捕螳螂的黄雀。   当年,亲自下令的是先帝。陆预无法为自己的母妃寻仇,最多只能制裁那个从始至终作壁上观、为自己打算的王氏,先帝和元皇后,竟是受害者。   陆预有些嘲讽地笑了声:“这样想来,杀了先帝和皇后的王氏,还替母妃报了仇。”   “她是冷漠的推手,需要付出代价。当年的罪人都无法审判,但你能做的,已经做的很好了。”楼青晏轻声说,走到他身边。   陆预深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仿佛要将那种不悦揉出去。   “前两天,朕让你留你,你都不愿来,今日怎么来了?”   “那自然是到了臣讨要报酬的时候了啊。”楼青晏笑道,“陛下不会将自己的许诺忘了?”   陆预后背一僵,斜眼看向楼青晏:“你……师兄,还没到时候。”   他一下转换了称呼,多了几分亲昵的意味。   楼青晏抱着手臂靠到桌案上:“我的人都已经到京城了,一干通商的账务和许可都可以办理转让了。怎么没到时候?”   “这件事情还没完。”陆预起身,走到楼青晏身边,“待王氏伏诛,一切章案完成,朕自然会兑现承诺。”   楼青晏抱着手臂,瞟了他一眼:“陛下,臣明白一件道理。”   “什么?”   “当有人希望推脱报酬的时候,再多的等待都是徒劳,因为他至始至终都不打算兑现。”   陆预连忙说:“朕不是不想兑现。只是……”   他凑到楼青晏身边,让后者不由得后背一凉,想到了很多事情,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然后被人环住了。   楼青晏:“……”   陆预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件交易要是结束了,师兄是不是就会走了?”   “那是自然。”   “可我不想师兄走。”陆预的一双眼睛放出布灵布灵的光来,像一只无害的小兽在祈求年长者的垂怜。   他身上的气势再成熟,却总能适时地收敛起来,在楼青晏面前,他仿佛随时随刻都能变身成他记忆里的那个软绵绵的小师弟。   “我从小失去母亲,师兄接我上山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温情是什么样的。现在连师兄都不要我了。”   楼青晏不是会在一个坑里摔两跤的人:“陛下自重。”   呵,这人最近有点戏瘾。   陆预:“……”   楼青晏上次在养心殿里摔的跤都记得清清楚楚,起身,整理服装,然后大袖一摆,行礼:“臣原陛下能早日兑现承诺,让臣离去。”   陆预见他一口个“臣”,牙齿咬得痒痒。   楼青晏真的太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了。   楼青晏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突然,陆预的声音泄了气。   “好吧。”   楼青晏抬头,看到他歪着头看自己,下颚线线条分明。   “既然交易完毕,你也不再是巫相。”   楼青晏耳朵旁嗡了声。   他知道陆预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楼青晏纵身一跃,想要跳到门口。   然而,陆预的动作比他要快一步,一把拉住楼青晏的袖袍,将他整个人带入自己的怀里。   “既然不是巫相,朕与你,也就不是君臣了。”   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了精光,轻笑着将下巴放到楼青晏肩上:“既然如此……朕对师兄的心思,也就能放上台面了,不是吗?”   楼青晏:“……”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他义正言辞地说:“臣为陛下做事,总有结束的那,不论是今日或者将来。难道陛下还等着那天到来,将臣逮住吗?”   “不行吗?”   这下轮到楼青晏将牙咬得痒痒了。   “不行……”   陆预一脸无辜:“现在,巫相还是打算立马收报酬走人吗?”   他这是在威胁楼青晏!只要楼青晏说出“不再当巫相”,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就不再是君臣,之前楼青晏对付陆预的方法也就不生效了。   楼青晏的话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吐了出来:“报酬总是要收的……”   他感到有只手不对劲。   话语接了下去:“臣不一定不当巫相。”   手安分了。   陆预放开人,一脸得逞的表情:“这样的话,朕着人准备交接的事宜。巫相,接下来的朝政,拜托了。”   楼青晏感觉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而这只老虎随时随地打算把自己生吞活剥,仿佛之前算计他的不是陆预一样。   不,也许陆预的打算是既将他算计透了,再将他生吞活剥。   楼青晏连忙后退几步:“既然说定了,那臣告退。”   “等等。”陆预突然出声,“能陪朕去一个地方吗?”   .   两人来到关押王氏的宗人府别院。   到底曾经做过皇后和太后,宗人府没有苛待她,但看在陆预的面上,也没让她太好过了。   “你为何要来?其实不必。”楼青晏在陆预身边,不解道。   陆预说:“她一直在嚷嚷要见朕。正好,朕也有事要问她,所以过来了。”   楼青晏跟着陆预进了关押王氏的房间。   王氏憔悴至极,但发髻和衣衫都干干净净,想来,单次使用腥蕨的短暂效果过后,她恢复到原来那种高傲自持的状态了。   侍卫替两人打开门。她听到动静,直接抬头,对着陆预冷笑一声。   “有事不妨直说。”陆预冷冷地说,“朕伤心不忍,想来是不会与母后多说话的。”   王氏料到他会是这个状态,深呼吸,再开口:“人证、物证、证词都全了?”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陆预说,“既然您在这里,那肯定都是全了的。”   王氏转头,恶毒地盯着他:“那个锦囊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自然是母后不小心掉的。”   “不小心。”王氏笑出了声,“算了,我输了便输了。我一直想要见你一面,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朕不好奇。”   王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个锦囊是先帝贴身的物件,他死前将这个锦囊看得很重。我当年收拾遗物的时候,也将它留了下来。但当我第一次打开锦囊的时候,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里面只有一条手绢。先帝将这个锦囊视为如此宝贵的东西,竟是为了条手绢。”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   王氏的声音有些沧桑,像是想到了当年的事情,极为感慨:“你知道,这条手绢是谁的?”   楼青晏大跨步上去:“别说了!”   陆预拦住了他。   “是予嫔的!是你母亲为他绣的!先帝到死都仍然爱着你的母亲,但他却会为了寻求‘长生’听信道士的话杀了你母亲,但事后后悔!”   “他们两个真是绝配。一个犯贱死心塌地信任这个男人,一个假仁假意自私矛盾!”   王氏笑着看向陆预。   “你可以杀了我。”   但我已诛心。   .   陆预平静地回养心殿,像是没有听到王氏的话。   临别时,陆预只是说:“她在激朕动手或是强行插入宗人府的判决,如果这样做,朕之前的布置都毁了。朕不会将她说的话放到心上的,陈年往事,朕也不记得。”   之后几日上朝、下朝,陆预的状态都很正常。楼青晏也渐渐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   楼青晏本该担心他的,但这几日,楼青晏自顾不暇,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北星阁的核心都到了夏国京城,楼青晏要开始着手在夏国明面上的生意布局了。   楼青晏自己先在京城里置办了些店面和院子供自己的人落脚。   他做得大大方方,丝毫没有瞒着陆预的意思,反而像是在催陆预快点兑现承诺。   这次来的一半是负责生意的人,另一半是负责护卫的纯血。   林雪和落脚的第一天就闯到楼青晏院子里,硬生生将楼青晏逼得在院子里动弹不得。   “不是……你可以慢慢汇报的,我不急……”   林雪和急匆匆地放下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个卷轴:“不行,这些东西必须有阁主签字。”   “我上次不都同意你负责了吗?”   “规矩不可废。”林雪和做起事情来一丝不苟,“还有这是荣国皇室暗中委托我们的委托费,说是将我们在荣国合城的经营权合法化,但推行中受到了很多阻力。执行堂已经在附近搞出动作,表明我们的态度了。其余的委托和货品都已经悉数入账。”   “好,好……”楼青晏扶额,“你语速慢一点,我们可以慢慢处理。”   林雪和面无表情把身后一堆文书砸到他面前:“来吧,‘慢慢’处理。”   楼青晏:“……” 第57章   等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林雪和堆在面前的那一堆事务, 太阳都快下山了。   过于干练的林雪和拒绝了留下来用餐的邀请, 裹着一大包的账本和案卷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楼青晏倒了杯茶, 将嗓子里的火气给压下去。   突然, 窗户上传来敲击声。   楼青晏听声音就知道是十一了。   “进来吧。”   十一翻身进来:“陛下找。”   楼青晏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等了很久?”   “是。”十一回答, “午后陛下就让我传话了。”   楼青晏说:“那他不是等了很久?”   十一摇头:“并不是今日, 陛下嘱咐你,明日朝会前入宫觐见。有要事。”   楼青晏一怔。   陆预从来没有这样提前要他准备过去, 难道是出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翌日,楼青晏风风火火地进了宫。   出乎他的意料,陆预的并没有和他预想的那样精神不振, 相反,他很平静。   楼青晏一进养心殿就疑惑地问:“怎么了?”   陆预淡淡的地说:“今日朝会后, 朕要去一趟皇陵。”   “你要将母亲的坟迁出来?”楼青晏一下明白过来了, “选好地址了吗?”   陆预点点头:“选好了, 她的家乡。”   予嫔的家乡在京城不远的地方, 可以连夜来回。   楼青晏皱眉问:“如此草率, 你不为她举办仪式吗?”   陆预说:“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这一次迁坟, 虽然低调, 但是朕不会亏待自己的母妃。而且朕请你来。你是夏国最好的巫师, 由你为她做法,朕相信她可以安心了。而且,她曾经嘱托过你, 也想请你给她个答复, 好让她了去心愿。”   楼青晏点点头。   陆预起身, 走近他。   楼青晏这才发现,陆预眼睛下面的青色很深。   “陛下……这段时间休息不好?”   “是的。毕竟知道当年的事情,心情复杂。”陆预坦然地说,“朕想了很久王氏的话。”   楼青晏没有吭声。   他看到过予嫔的记忆。他们本来相爱,而她直到死都爱着先帝,却以为先帝已经变心了。   假如先帝真的变心,他们站在予嫔的角度,或许还能理直气壮地怨恨或者批评。   但先帝在药物影响下进入了狂暴的状态,精神不稳,人性的另一边被激发出来。极度的自私、贪婪和索求欲,这些绑架了他,让他的阴暗压过了爱情,让他听信谗言舍弃予嫔,让他终生在矛盾的折磨、后悔和自我辩解中度过。   陆预和楼青晏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长期服用腥蕨导致的,还是因为先帝本来的阴暗面就足以压过感情,抑或那种山盟海誓只是冲动下的昙花一现。   这个矛盾的疑问,久久缠绕陆预的心头。   陆预向楼青晏交代了很多事宜。楼青晏有辅助面板,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因此很快就掌握了流程。同时,他还能帮助陆预生母从先帝的镇压和诅咒中解脱出来。   陆预交代事情时,全程平静而淡定,这很少见。当他们两个独处时,陆预总会借各种机会,或是撒娇,或是霸道,总会占他点便宜。但今天陆预这般正经,反倒让楼青晏无所适从起来。   一切交代完,楼青晏离去。出门前,他看了眼陆预,他的脸色非常平静。   若是他将情绪显露出来,那或许会更好,这样独自思索,却只能将一切憋在心里。   朝会结束后,陆预突然宣布再次为生母迁坟,即刻动身。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预带着事先交代过的大臣和随从直奔城郊皇陵。   整个过程虽然简单、朴素,但仍然非常繁琐。一切按照太后的规格进行,等一切完成,太阳已经大半个落入地平线之下了。   陆预站在坟前,久久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屏退了所有随从和臣子,然后与楼青晏两人并肩站在坟前。   “朕之所以如此低调行事,是因为这些年,她已经被困得太累太累了。疲于皇家的制度,疲于无力改变现状的人生。”陆预眯起眼睛轻声说,“对她而言,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填补不了伤痕,反而会让她心烦。”   楼青晏点点头:“所以,这些天你都在准备尽快将她迁出来。而且,你选择她的家乡,就是想要将她带回最初的地方。”   最初的地方,也是最自由的地方。   陆预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之前的佛珠呢?”   楼青晏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小袋子,将整齐收好的佛珠拿了出来,套到自己手腕上。   陆预说:“这是她入宫的时候,朕的外祖母套在她手腕上的。”   楼青晏整理佛珠的手一僵。   “虽然她受害的那一年,朕年纪还小。但这串佛珠被放在她遗物的最里面,想来,是打算在将来给朕的妻子的。”   “等等,你在这里说没事吗?就这么给我没事吗?”   陆预一本正经地牵起楼青晏的手。   楼青晏偷看了一眼立于地面的墓碑,脖颈后面不由得一凉,仿佛在担心已逝的圣母太后从里面杀出来抓住自己的脖子喊“为何祸害我儿”。   陆预没有去管他那只尽力逃脱的手,认真地说:“这串手串,除了你,朕想不到可以给别人。”   说着,他转头看向墓碑:“母妃,朕早已为您追封了,之后,您就是朕的母后了。”   “母后,这是朕认定的人。”   楼青晏的双眼微微睁大了。   夕阳的余辉是金橘色的,天边却有了紫色的阴翳,将云朵染出了半边金黄,半边青紫的样子。   斜照的阳光落到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斜映在地上。墓碑也被拉长出了一道影子。在空旷的目前,三道影子仿佛三个人,对面而立,相视无言。   陆预继续说:“其实,朕早已明白,不必去思考先帝如此对待母后与朕,究竟是因为药的原因,还是因为自身原因。”   “为何?”   陆预转头,盯着墓碑上的字:“因为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即使吃了那种药,也不可能□□纵去伤害他。先帝会□□控,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本就有一颗自私的种子,为了追逐所谓的‘长生’,寻仙问药,连爱情都能割舍。”   “他早年的话,都只是谎言而已。他爱的,只有自己。”   “药物带来的不真实感和错乱感,都是他自我开脱的借口罢了。”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不会不珍惜眼前人,事后才追悔莫及。如果这样,只能说明他不够爱而已。”   “他后半生的那种感情,不叫爱,而是自我感动、自我救赎。”   这几天困扰陆预的谜团在刹那间被化解了。   楼青晏仿佛看到幻觉。墓碑上的光晕似乎震动了一下,像是他的母亲在听着一样。如果她现在有人形,或许正热泪盈眶。   陆预的眼帘垂下,像是当年那个在母亲膝下的孩子:“母后,您深爱他,他却如此负您。您是否怨他,朕无法干预,但,千万不要拿他后半生那种于事无补的虚伪感情当做折磨自己的刑|具了。”   楼青晏真的看到了墓碑上流转的光晕。   他是巫,对这种波动极为敏感,但其他人可能看不到这种光晕。楼青晏转头,却发现陆预笑出了声,仿佛得到了母亲的回应。   陆预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将他带到墓碑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握住他的手,两手交叠在墓碑上,像是一对在接受长辈祝福的新人。   他们两个的直系长辈都不在世了。玄元派里的二师叔或许能算半个长辈,但也不是他们最亲最亲的家长。他们眼前逗留人世的魂魄,或许就是陆预最亲的亲人了。   陆预轻声说:“朕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楼青晏的胸口涌上了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   他突然一把将手抽了回来。   陆预眉头一抬:“怎么了?”   “不行,长者在上,我不能作伪。”楼青晏认真地说,他将头转向墓碑,“太后,我接近他的目的是为了陆家的皇位。我不愿在这里欺骗亡者,所以,您别将他做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会与他理清楚的。”   陆预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母后,您放心,朕不会让他成功的。他一天不成功,一天就会绕在朕身边,这样,我们两人就一直不会分开了。您放心,朕会幸福的。”   楼青晏被他的话呛到了:“你当钓鱼呢?”   “这样也好。”陆预眯起眼睛,“母后也能放心了。朕深爱一个人,他即使不爱朕,也会因为自己的目的一如既往在朕身边。”   他话语中的那个“即使不爱朕”仿佛一根尖锐的刺,直接扎在楼青晏的心窝里,一股刺激的电流从脚下直通头顶,让他的头脑嗡嗡作响。   “才没有……”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陆预勾起嘴角,笑着看他:“没有什么?”   楼青晏:“……”   沉默中,突然挂起一阵不寻常的风,将他们的头发都吹散了。   楼青晏鬓角留下的长发和陆预的交缠在一起。   那阵风像是不罢休,直到把两束头发紧紧结在一起,才安然地消失。   楼青晏:“……”   果然,当娘的总是宠自己的孩子。   当年的予嫔要是没英年早逝,指不定将陆预宠成什么样子。   陆预笑着对墓碑说:“谢母后成全。”   他将手抵在冰凉的墓碑上,像是能抚摸到母亲不再年轻的双手:“母后,朕不会成为先帝那样的男人,也不会如您一样,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声承诺太真诚了。   一瞬间,一股带着强烈感情的精神波动由墓碑向周围散开!   这种精神波动并不强烈。之前在皇陵主殿的时候,她借助了皇陵的风水和龙气,所以才能强行干扰楼青晏的精神体。而现在,这种精神波动温和且绵长,像是有温柔的话要对他们说。   陆预接受了精神波动。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和母亲说话。几息之后,他睁开眼睛,笑着说:“知道了,母后放心。”   然而,这种精神波动仍然没有消失,仿佛一定要楼青晏也接受一样。   “也有话对我说?”楼青晏有些惊讶,但还是放开了自己的精神体。   一连串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里面既有长辈的叮嘱,有看媳妇的打量和欢喜,有感激,也有想要说服楼青晏的苦口婆心。   楼青晏苦笑了声。   果然,是陆预的亲妈。   突然,一幅画卷展开在他面前。   楼青晏有些吃惊地盯着画卷:“这……这是陆预的小时候?”   他知道,现代有了照相技术,有些父母会将自己孩子小时候的影像留下来,等着结婚的时候给孩子的另一半看。这些影像多半记录了小时候的糗事,分享的时候,另一半可以毫不顾忌地分享父母当年的快乐。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古代人民也有这个爱好。   楼青晏嘴巴上说着“太后别多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他说的那样”,眼睛倒是很诚实地瞥向了画卷。   空荡荡的精神体重,好像出现了一只不存在的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下,像是在说“你别瞎说,你就得陪着我们陆预”。   楼青晏:“……”   他也没再辩解什么,转头看向画卷,光明正大地看了起来。   当年的予嫔是在陆预三岁的时候遇害的,她记忆里的陆预有着从出生到三岁的样子。   陆预小时候长得就很标致。又白又圆的脸蛋,大而明亮的眼睛,鼻子粉粉嫩嫩的,胚子极好。   不知怎的,楼青晏看得极为投入。   画卷上的人是会动的,小陆预那种咿咿呀呀的声音也很可爱。   突然,画面转到了不足岁的小陆预大哭起来。   母亲抱起他:“哎呀,要换尿布了。”   楼青晏:“???”   他好像看到予嫔站在自己背后一脸得逞的笑容。她好像是故意要给楼青晏看小陆预当年糗糗的样子。   真是亲妈。   不对,这不能看。楼青晏别开头去。   不知怎的,他的余光鬼使神差地瞟向了画卷。   然后看到了小陆预换尿布的场景。   空荡荡的识海中,他不由得说了声。   “啧。” 第58章   “阁主,最近有人说, 我们和夏国皇室关系太过紧密了。”林雪和抱着各地传上来的简报, 叹了口气,“我们之前一直强调自己是不属于任何一方, 这样才能让三国皇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已经传出不好的风声了。”   楼青晏看着林雪和递过来的案卷, 不由得抵住额头:“在夏国新开辟的商路呢?”   “这一部分趋势良好, 预计下个月就可以开始盈利。这一部分的利润抵去在另外两国的收益下滑。”林雪和将另一卷案卷摊到他面前, “但长久来看, 这部分的亏损比我们的盈利要大得多,需要早做打算。”   楼青晏盯着案卷看了很久, 突然起身,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我去一趟荣国,亲自和他们交涉。下周吧,你替我安排一下。”   林雪和点点头:“那我替阁主安排好会面。”   楼青晏点点头,将朝服外衣轻轻一抽, 搭在自己肩上, 准备离去。   林雪和突然出声:“阁主。”   “嗯?”   林雪和不解地问:“我本以为,您会同意担任夏国巫相是因为短期内和皇帝有交易, 完成交易之后就会抽身。其实,阁里、月国和荣国的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先前并没有出现传言和不安。但……既然如今交易已经完成,您为何还不辞去巫相的职位?”   楼青晏:“……”   那天, 他陪陆预迁走他母亲的坟墓后, 陆预如期付出了报酬, 让北星阁肆无忌惮地使用官道,扩大了几倍自己的生意。   而楼青晏也和之前的约定一样,没有辞职,继续在京城待下去。   他将衣服穿好:“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这些年花在北星阁上的心思比我还要多,所以很担心。你放心,我不会让北星阁有损害的。”   说完,他出门了,留下林雪和无力地叹气。   林雪和对楼青晏说的事情,他其实早就考虑过。但他仍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完全因为他和陆预之间的关系,还因为他作为一个通晓剧情线的穿越者,知道早不久会发生什么。   原著的最后一个大事件将要拉开序幕了。   目前,夏国国内风调雨顺,除了低调温和的齐王,再也没有藩王,国内凝聚力很强。在这样的情况下,另外两国意识到了陆预对他们的威胁。   长久以来,月国和夏国有战略协议,对抗有大混元的荣国。原著中,月国一方面与夏国续签战略协定,另一方面却暗中与荣国勾结。   他们两国趁着齐王封地干旱歉收,掐住了夏国粮食的价格,再陷害齐王,迫使齐王倒向两国,替他们打开夏国的国境。   原著中,月国说自己不会插手,但是在荣国大军开进齐王封地的时候从背面偷袭夏国,让陆预遇到原著中最危难的关头。   楼青晏其实没有将这段剧情记得很清楚,不确定具体的时间。但是前几天,朝堂上有人提到“齐王封地收成不佳”,这就是齐王开始被另外两国掌控的开始。楼青晏一个激灵,意识到这个事件将要开始了。   一旦这个事件开始,三国进入战时状态,北星阁必定不能保持原先置之事外的状态。   北星阁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现有产业转向地下,二是选择一方栖身。   作为穿越者,楼青晏知道陆预注定会赢,所以他一定会选择夏国,而且陆预让北星阁有了官方认证的身份,不必割去产业,他自然会选择偏向夏国。   只不过,这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别人,而且楼青晏自己有着小心思。他还企图保留北星阁与其他两国的往来。   乱世为王,说不定这也是一个让他的篡位计划能实现的机会。   这几日,楼青晏安安分分地扮演着巫相的角色,北星阁也在努力扩大。   楼青晏抽出时间乔装打扮去了趟荣国,与荣国的大公会面,向他们表示出自己只逐利的态度,拖延时间,让北星阁在荣国的渗透更加深入,如果有一天需要撤出荣国,也能在那里留下更多隐秘的种子。   这一切,楼青晏都自认做得密不透风,瞒着陆预和另外两国都有合作。日子看上去也非常平静。   很快,夏天过去,中秋节快到了。   陆预要举行家宴,请各位宗亲和齐王小聚。   楼青晏本不想去的,但陆预强硬地给了他一个“祝词祈福”的任务,让他被迫挤进他们陆家的宴会。   楼青晏一脸不悦地说:“我这巫相可真是忙,总是有祝不完的词。”   陆预笑着回他:“那是因为有一个只想听巫相祝词的皇帝。”   楼青晏适时地把奏章扔到他脸上,阻止他没有止境的情话。   中秋节前一天,在外地的宗亲和齐王都入了京,宫里从早忙碌到晚,到了傍晚终于消停了。   太阳才刚落入西山,楼青晏的院子里就多出了个身影。   楼青晏发现人来了,赶紧将自己和荣国往来的文书藏好:“你怎么来了?”   “前些时日忙,好久没和师兄单独相处了。”陆预轻车熟路地拿起楼青晏的茶杯,倒了杯半凉的茶水,一口下肚。   “诶,这壶茶凉了,我让人换一壶。”   陆预阻止了他的动作:“没事。”说着,他笑着拉着楼青晏的袖子,与他并排坐到榻上。   楼青晏无奈地摇摇头,知道陆预老毛病又犯了。   他平日里有多少威严、多少谋略,就会积攒多少想要到楼青晏这里撒娇的欲望。   陆预瞥了眼他的表情,笑着再给自己倒了杯茶。   但他没有直接喝,而是举起杯子左看右看,挑了个有水渍的边缘,对着喝了下去。   楼青晏眉头一挑,盯着陆预抵在杯缘的嘴唇,像是心虚了似的,将头转开。   陆预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的关系可没有止于暧昧,实打实的亲吻都数不清了,这种间接亲吻都能让他这么开心?   楼青晏一边心里这么想,一边却不敢看陆预,像是在努力躲避。   陆预的注意力却始终在他身上,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不由笑出了声。   楼青晏听到笑声,冷哼一声:“你在笑些什么?”   “没事。只是在感叹师兄的茶真甜。”   下一秒,楼青晏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陆预:“唔唔唔。”   楼青晏挑眉,冷酷一笑:“你再这样酸言酸语,我就将你丢出去!”   陆预委屈地点点头,一副无辜的样子。   楼青晏将涌上来的怒气勉强平息下去,放开了手。   陆预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师兄之前说,朕总让师兄祝词,写词都写烦了,这次朕请人写好词。师兄过目吧。”   楼青晏接过文书,接过,文书上的另一只并没有放开,而是连着整个人都侧了过来。   楼青晏:“!!!”   陆预环着他。陆预的两只手覆盖在楼青晏的手上,助他一起打开那份文书。   陆预微尖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师兄,提前念一下吧。”   楼青晏:“你放开我!”   陆预学着他刚才的表情,冷酷一笑:“这个姿势,你还想逃脱?”   楼青晏:“……”   陆预说完又回复到原来的那副无害粘人的样子,将头靠在楼青晏肩膀上,微微摇动,像是在得意。   楼青晏饱含十二分的怒气,将这份祝词念了一遍。   他一边念,一边用余光打量陆预,发现后者的眼神跟着他读的速度,认真地在纸张上移动。   就这样,心猿意马地读完了祝词。   陆预笑着放开楼青晏:“真好。”   楼青晏连忙逃到一边:“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陆预说:“自从上次皇陵的案子结束后,你虽然留在京城里,但我们两个总得不到亲近。”   说着他脸红了,磕磕巴巴地继续说:“这种看得见,碰不到的感觉……”   “你住嘴。”楼青晏的脸有些烫。   陆预也及时打住了,笑着说:“要是你担任第一任巫相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该多好。”   楼青晏心里一动。   “咦?这是什么?”   还没等楼青晏产生更多的想法,陆预出声。   楼青晏顺着陆预的眼神,看到了坐垫下露出的一个角,脸色顿时苍白。   不好,是他刚才匆忙藏起来的和荣国通信的文书。   陆预的手就要碰到那个角时,楼青晏一把握住他的手:“对,你说的对,要是我们之前就这样,该多好!”   陆预被他突如其来的发言弄得一脸懵:“你怎么了?”   楼青晏突然一屁股坐在坐垫上,将那封文书严实地垫在自己屁股底下。   他始终盯着陆预的双眼:“当年,陛下辛苦了。”   “哦。”陆预一头雾水地应了声,“你屁股底下有什么?”   “坐垫啊,还有什么?”楼青晏笑着调整了下坐姿。   陆预皱起眉头:“不对。”   他的目光从楼青晏故作镇定的脸上划过,伸出手,想要拨开楼青晏的身体,抽出那本文书。   楼青晏的后背布满了一层冷汗,心跳疯狂加速。   突然,陆预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幽微:“师兄,你不会瞒着朕和其他国家联系吧?”   被说中的楼青晏尴尬地笑了笑:“怎么可能?”   陆预的动作停在刚才的样子。   他眯起眼睛:“朕知道,师兄留在朕身边是为了篡位。”   “嗯?”楼青晏心虚地接了话茬。   “所以,如果师兄与他国有接触,朕不会感到奇怪。”陆预说。   楼青晏知道陆预在诈自己,笑着说:“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陆预点点头:“那就好。因为,虽然朕能理解,但不会容忍,因为这种做法还是在寒朕的心。”   他凑到楼青晏的耳边:“记得当年刚住进宫的时候朕说的吗?师兄如果背叛朕,朕会将师兄锁在只有朕能看到的地方。”   楼青晏干笑一声,想要掩盖过去。   突然,陆预的手猛地伸到坐垫之下,稳准狠地捏住了文书的一角!   楼青晏瞳孔一缩。   不行!完了!   只要他再一拉,这份记录了他和荣国通讯的文书就要暴露了!   砰——大门被打开了。   良宇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阁主,齐王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   他的声音冻住了。   跟在良宇身后的齐王也冻住了。   屋内的两个人也冻住了。   楼青晏突然将头转向里面,用头发盖住自己的相貌。   同时,他猛地扣住陆预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口,不让他们看到陆预的脸。   然而,从门口看来,阁主半躺在坐榻上,身上有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的手,被压在阁主屁股下面。 第59章   “阁主, 我错了!”   一瞬间, 门关上了。   楼青晏趁着陆预僵在自己胸前的时候一把推开他,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悄悄地将坐垫底下的那份文书反手塞进旁边的垫子下。   陆预缓了好久才开口,声音沙哑:“为何要这样掩盖朕的相貌?”   楼青晏眼睛瞪得直直的,半晌,慢慢说:“不然,你要怎么解释皇帝突然出现在巫相房间里,两人动作亲密?”   陆预:“齐王是朕的弟弟,直接告诉他也没事。”   楼青晏:“不行。”   陆预没拘泥于这个问题。那股笼罩他全身的尴尬劲儿还没褪下, 让他很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刚才垫子下面有什么?”   楼青晏往他那边做了做, 让出位置,伸手到坐垫下,悄悄从袖子里移出一张皱巴巴的空白宣纸:“清理坐垫的时候不小心夹了张纸而已。”   陆预有些不信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这有什么可骗人的?我难不成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坐垫下面?”楼青晏挑眉。   说着, 他掀起那块坐垫。   陆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探身过去,伸手检查。   楼青晏脸上笑着, 心里在打着鼓。刚才他只随便地把东西往旁边的垫子底下一推。要是陆预心血来潮将旁边的垫子一掀, 那他就真的完了。   陆预探身的时候正好整个人伏过楼青晏的胸前。楼青晏上身板得直直的,眼睛的余光紧张地瞟向陆预的手。   陆预的手不经意划过旁边的坐垫……   突然,楼青晏握住他的手:“你看, 我就说没什么吧?”   陆预正想说话。   突然, 门又开了——   “阁主!你们好了吧!”   良宇第二次冻住了。   他身后的齐王也再次冻住了。   楼青晏再次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托住陆预的后脑勺, 将他的脸牢牢地按在自己胸前。而他自己侧过脸,将面容藏好。   楼青晏:“……”   这一次,外面两个人看到的情况和之前不同。第一次,是那个男人自己伸手的;而这一次,是楼青晏握住了这个男人的手,这只手紧靠着他的衣襟下摆。   楼青晏快疯了:“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敲门!”   良宇:“我以为你们已经好了……”   砰——   一个抱枕飞出,准确地砸中良宇的脸。   “这点时间就当我好了?你看不起谁呢!”   .   一刻钟后,脸色僵硬的楼青晏走出房间:“齐王殿下,失礼了。”   他重新带上了帷帽,将自己的尴尬藏在黑纱之下。   他没有提到自己房间里的另一个人,齐王也没有问,只是用暧昧的眼神看向他。   他们心照不宣地将这件尴尬的事情翻篇了。   良宇替两人上了茶就灰溜溜地到院子里去罚马步。   楼青晏清了清嗓子:“不知殿下为何而来?”   齐王收起脸上的暧昧神色,有些局促地捧着茶杯:“其实……本王今日前来,是为了封地的粮食问题。”   楼青晏心里一咯噔。   齐王封地的粮食问题是原著最后大副本故事的□□。然而,为何这时的齐王会主动来找他?这是不是意味着,由于他的存在,整条剧情线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偏折?   齐王叹了口气:“年初的时候封地降水不足,有歉收的预兆。那时北星阁大肆囤积粮食,也该是预料到本王会遇到这样的困难。不愧是阁主。”   楼青晏的眼睛眯了起来。   年初的时候降水不足,他那时候只是疑心今年年末即将开始原著中混战,于是出手囤了粮食。   没想到,齐王竟然能推测出几个月前他屯粮的目的。   楼青晏抿了口茶:“瞒不过齐王殿下。齐地盛产粮食,如若收成不佳,将会让夏国粮食价格产生动荡。因此,臣在播种季节略有预测,提前囤了粮食,想要赚些差价。这都是一般商人的投资,还望殿下谅解。只不过没想到今年的收成情况会这样糟糕,臣这粮食囤的于心不安,这段日子也在想着同陛下一起稳价放仓,调运一些去殿下的封地,以解燃眉之急。”   齐王连忙起身作揖:“多谢阁主。”   “不必。殿下之礼,臣受之有愧。”楼青晏连忙扶他入座。   然而,齐王一沾凳子,又开始叹气了。   楼青晏皱起眉头:“殿下,又有何事?”   齐王张口,像是难以开口。   楼青晏不急,静静地等着他。   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齐王说:“实不相瞒,本王前些日子收到了荣国的来信。他们愿意暗中援助本王。”   楼青晏的瞳孔直接收紧了。   原著里,齐王同意了这封来信,而且一直隐瞒不发。   此时,他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楼青晏端茶杯的手有些不稳:“殿下,慎言。”   “本王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今日前来,也报了极大的勇气。”齐王果断地说,“一个月前,封地周边突然有人出手屯粮,一时间将粮价抬到高位,但是因为今年全国的气候不佳、前几月边境摩擦调用粮草,粮价居高不下。本王知道,现在就算陛下也调不出充足的粮草来。”   “前段时间屯粮的是荣国的人。”楼青晏点头,“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陛下无法帮殿下度过危机。”   齐王说起这件事,表情狰狞:“本王留了个心眼,开始排查封地驻军和流民,发现有小人作祟。如果本王不同意荣国的方案,封地饥民遍野,有心之人挑起起义、叛乱的祸端,再将屎盆子往本王头上一扣,陛下不会信我的啊!”   楼青晏一边喝茶,一边头脑有点混。   齐王说的很对。   因为原著中,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被逼着投靠荣国的。   楼青晏转头看向齐王。   他的年纪比陆预还要小,是陆预登基后受封亲王里唯一的皇弟。   齐王不像燕王、琼王,生性平和且懦弱,处事不果断,瞻前顾后,容易焦虑。   但也因如此,陆预没有亏待这位弟弟,因为他不会有反心。几次削藩,陆预独独放过齐王,也体现出他对这位弟弟的关爱了。   楼青晏心里叹了声。齐王虽然看上去懦弱,但是不愚笨,心思通透着呢。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如果楼青晏不出手帮他,他除了叛国投靠荣国,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个天天想着能混日子、平平安安过完此生的亲王,在原著中就这样被逼着走上死路。   但现在,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齐王盯着他:“阁主,如若出手,本王必定感激涕零,随君吩咐。”   楼青晏将杯子一放:“殿下想要臣如何?出手帮助安置饥民还不够吗?”   齐王说:“本王封地通向外面的官道就像是破了洞的口袋,不论多少粮食,都会莫名其妙消失。”   “你是说,中途有人作祟?”   齐王连忙过来,握住他的双手:“阁主,粮食只能走北星阁刚和官方合作的正规商道。”   因为没人能在北星阁头上动土。   楼青晏的头一下子炸了。   如果走北星阁和官方新搭建的正规道路,那就摆明了说是北星阁在截荣国的计划,也就等于北星阁和荣国直接翻脸。   楼青晏才从荣国回来,将那边的毛都顺得服服帖帖的,难道要让他转头就背弃承诺,放弃北星阁多年在荣国的部署吗?   齐王再说:“要不,北星阁出手帮助本王肃清其他官道沿途的小人?亦或者,将粮食算是陛下的,北星阁派人押镖?”   那些小人都是荣国的人,楼青晏如果这样出手,也是一样是和荣国翻脸。   齐王见楼青晏没有说话,只能自嘲地一笑:“本王就知道会是这样。北星阁不会主动出面。”   “殿下为何不直接禀报陛下?”   “边境吃紧,兵力无暇顾及。”齐王叹了口气,“况且,本王已经倾尽全力,也捉不到他们。再者说,一切都是本王的推断,并没有证据。万一陛下无法还本王一个清白,本王还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留一条后路。   也就是投靠荣国的路。   楼青晏听到这里,已经知道齐王这是赖上自己了。   他苦笑一声:“殿下,北星阁不是做慈善的。我出于好心援助粮食,但这笔粮食必须算是陛下的,我北星阁不能牵扯上分毫。北星阁不想牵扯进你们和荣国的战争。”   突然,良宇闯了进来。   楼青晏:“又怎么了?”   良宇说:“宫里的张公公来了。”   张德来请楼青晏入宫。   楼青晏眼皮一跳。   宫里那位不是刚刚还在他院子里吗?什么时候又回宫了?   他转头看向齐王那副确定赖上自己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更盛了。   这兄弟两个不会早就说好,合起伙来坑自己吧?   养心殿。刚才还在楼青晏房里的人换上了龙袍,好整以暇地看他走进殿。   “师兄,不知齐王有何事?”   楼青晏眼皮直跳:“他来找北星阁诉苦。北星阁已经答应援助粮食了。”   陆预温和一笑:“那自然好,不知走哪条道路?”   “出手赈灾,自然是皇上的恩慈,北星阁自然是以陛下的名义走原先的官道。”   陆预睁大无辜的眼睛:“师兄可是真的和朕心意相通。”   “怎么?”   “师兄以朕的名义援助齐王。”陆预无害地笑着露出牙齿,“朕却以师兄的名义援助齐王粮食,队伍已经出发了呢。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荣国。”   楼青晏脑子一下炸了:“你哪来多余的粮食?”   陆预:“多了的确拿不出来,但只是京城的一点囤粮也算朕替师兄尽的心意了呀!”   “你这是在替北星阁与荣国宣战!我们才不要插手你们的事务中去!”   陆预笑着起身,走到楼青晏身旁,凑到他耳边:“你现在可是夏国的巫相。”   “那我大不了辞职!你别想忽悠我,我召唤伏矢你还能打过我不成?”   “放弃挣扎吧,师兄,北星阁不要想全身而退,你已经在我船上了。”陆预从桌案上摸出一本文书,“朕如此宠爱这个弟弟,齐王果然没让朕失望,将事情都和朕讲了。”   “所以齐王早就和你通好气了,故意要把我拉上船!”   “对啊。”   寒光一闪。   楼青晏握刀的手青筋凸起。刀刃压在陆预的肩上。   他的眼神如冰:“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陆预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表情既认真又危险:“朕也没和你开玩笑。”   他抬手压住肩上的刀面,对上楼青晏的双眼。   “朕说过,你如果要篡位,朕随时以待。”   “但朕不允许你加入其他任何一方。”   “就算你要杀了朕,”陆预用最严肃的表情说出了最不正经的话,“朕也希望你站在朕的队伍里,从背后捅穿朕,而不是站在对面,刀锋对着朕。”   “大战将至。”   “冷静一下,”陆预的手轻拍刀面,像是在哄小孩子,“师兄已经知道,北星阁除了夏国,再也没有盟友了,不是吗?你现在杀了朕却无法稳定夏国的局势。这样得罪三国,连最后的船都没有了。”   “所以,欢迎上这艘贼船。” 第60章   陆预捏着刀面, 将伏矢从自己肩膀上移开,然后走近楼青晏,轻拍了他的肩。   楼青晏没有说话。突然, 握刀的手一松,伏矢落下, 落到一半的时候化为一阵风,重新进入封印。   “你还知道多少?”   “齐王将饥荒、荣国联络的事情都告诉朕了。”   楼青晏语气不善:“齐王本来不该那么做。他不能确定你一定会信他。”   “朕会信。”陆预的双眼盯在黑纱上, 似乎能透过那层并不严实的布料看到楼青晏微微眯起的丹凤眼, “因为朕除了想当一个合格的皇帝,还想成为一个有人情味的人, 而不是孤家寡人。”   楼青晏黑纱下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养心殿里飘荡的檀香沁入他的口鼻, 仿佛将他的神思拉入更深的地方。   的确, 楼青晏的存在,不仅改变了原著的剧情, 还改变了原著中的人。   原著里的陆预成为了说一不二的君主,没有人能站在他身边。   但由于楼青晏的存在, 陆预有了变化, 这种变化也被齐王感受到了,他相信,自己的兄长会相信自己。   楼青晏没有再问, 转身离去。   陆预:“你去哪里?”   即使黑纱遮住楼青晏的脸,陆预似乎都能看到他脸上大大的白眼。   “我要马上把人撤到夏国, 不然眼看着他们送死?”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清晰明白, 陆预不禁勾起嘴角。   .   之后的一整天, 没人见到楼青晏的人影,他忙得脚不着地。傍晚中秋宴将要开始前,他才露面。   楼青晏风尘仆仆,一把推开养心殿的门。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各个神情紧张,但是拦不住这位正在怒头上的杀神。   陆预从桌案后面抬起头来,并未震惊,像是早有预料。   他对宫人们做了个手势,小太监们立马退下,替他们两个关上门。   陆预笑着:“师兄,一切顺利?”   楼青晏一把将帷帽摘下,铁着脸坐到陆预对面,伸手抄过桌上的茶壶,咕隆咕隆地灌了自己一壶茶水。   他的嗓子沙哑,像是干出了火:“我要五成的盐铁经营权。”   “什么意思?”陆预对他突如其来的发言感到意外。   砰!   楼青晏一把将茶壶重重地摔到桌案上,眼神锐利,仿佛积淀多年的欲望和怒火终于突破了旁人所设的牢笼,肆无忌惮地从内心地最深处喷涌出来。   他猛地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倾过身子,凑近对上陆预的双眼:“陛下,这次算是我输了。我没意料到齐王会把事情对你和盘托出,被你摆了一道。北星阁在两国的损失即使被压到最低,还是伤了元气。你大可放心,近来我们威胁不到你了。既然如此,陛下也该补偿我们了不是吗?”   陆预没有回避他逼人的目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既然如此,你为何要盐铁经营权?”   “你之前将皇陵案子的委托费定为北星阁合法使用商道,就是为了后面能以北星阁的名义出手,也成功地把我绑到你的船上。”楼青晏面无表情,“但你忘了,把北星阁合法引入商道,也就意味着,北星阁想要截断你的物资,也轻松了许多。”   “若是物资出了问题,夏国将覆,北星阁又哪里去寻最后的栖身之处呢?”   楼青晏斩钉截铁地说:“要不就大家一起死!”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绝对的狠厉,将长久以来隐藏的小心翼翼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思量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吐露出来,一个一个字,像是有了形状,重重地砸到陆预脸上。   陆预一怔,旋即,他掌控了心神。   “三成,不能更多了。”   楼青晏倾过去的身子一松,重心回到原地,卸下狰狞的表情:“好的,四成,成交。”   陆预哭笑不得,但也没反驳,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要搭住他的肩膀。   但是手在半空中就被楼青晏礼貌地用手背挡住了。   “我发现,每次你表现得格外亲昵时,背后总有等着我的陷阱。”楼青晏淡淡地说,“陛下,没有必要。”   陆预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从桌案上再次掏出一份文书:“并不是陷阱。朕本来不想和你说,自己默默担下的,但现在看来,师兄的敌意实在太重。朕如果再在背后做好人、而不将自己的一片真心剖给师兄看,师兄迟早会恨朕。”   “背后做好人?”   楼青晏皱着眉头,接过陆预递来的文书。   打开的一瞬间,瞳孔紧缩,冷汗仿佛失去了控制,在几息之间湿透后背的衣衫。   陆预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没有说话,之前搭肩失败的手重新落到他的肩上:“如何?”   “这封信是给我的?为何会到你手上?”   这封信是方龄写给楼青晏的。   楼青晏上一次见到方龄还是三年前燕王逼宫的时候。那一场战役结束后,没人发现方龄的尸体或者踪影,过了几天,他再次以国师的身份全须全尾地出现在月国。   方龄是原著里最后的BOSS,也是最大的BOSS,不论是月国假意外交、逼迫齐王投奔外国,背后的主策划都是他。   现如今,最终的困难开启,大BOSS登场。   和原著中不同的是,方龄的目标竟然不再是陆预,而变成了楼青晏!   这封信是方龄以十分欠揍的语气写的战术,满张纸“想念之甚”“愿与君促膝”,字里行间却带着挑衅的意味。   最重要的是,这封信只写给楼青晏一个人!   陆预说:“月国当朕会轻信他们吗?朕早就暗中在月国边境布下设防,悄悄处理了很多间谍。这封信也是从一个月国的间谍身上搜到的。”   楼青晏盯着信,久久没有说话。   陆预叹了口气:“你知道,为何方龄从三年前开始就盯着你吗?”   楼青晏摇摇头。他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气,将信放到陆预手里。   “在三国混战中,我被你拉到一条船上;这样的同时,方龄的目标也将不是我一个,还夹带上了你。”   不知为何,他们两个之间默契地存在一种相同的预感。三国混战再风起云涌,其背后的惊险程度恐怕不及被那个诡谲的方龄盯上。   楼青晏一时间竟不知道,陆预这样到底是坑了他,还是坑自己。   陆预见他没有说话,凑到他的身边,亲昵地拨弄他在行路中散落耳鬓的几簇头发:“师兄,你还觉这是个陷阱吗?”   楼青晏的态度明显有缓和,但语气仍很硬:“一码归一码,你一直在对我设计,这是铁板钉钉的。”   “朕的好师兄。”陆预一下子换上他招牌的无辜表情,“不论如何,朕只希望,你永远在朕身边而已。你瞧,就算你有那些心思,朕都当看不见。”   楼青晏一把抄过那封信,往他脸上一贴,转身就走。   “你省省自己的表情吧。”   “你去哪儿?”   “宴会要开始了,去换衣服。”   .   中秋是家宴,设在内政厅。内政厅的偏门出去沿着小道可以直通御花园。   内政厅的周围环绕碧泉假山,是宫里设宴极佳的地方。中秋佳节,内政厅周围都点上了萤火灯,四面大门敞开,可以直接从厅内看到幽蓝天空中的明月。   丝竹幽幽,纱幔翩跹。   楼青晏全程看不出喜悲,简单地坐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酒过三巡,内政厅里的气氛更加活跃了。陆预借消酒的名头出门透气,其他的宗亲也就开始在酒桌间走动寒暄起来。   齐王小心地接近楼青晏,端着酒杯,眼珠子乱转。   楼青晏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事快说。”   毕竟前些天才联络陆预坑了他一把,齐王万分心虚,磕绊地说:“阁主,本王佩服您器宇不凡,敬您一杯。”   “殿下请喝吧,臣身体不适,就不饮酒了。”   齐王自知理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鼓起勇气:“本王自知亏负阁主,想要赔罪,还请阁主与本王一起出去透透风,听本王娓娓道来。”   楼青晏也没发脾气,跟着齐王到了内政厅外。谁知,齐王一路领着楼青晏到了隔壁的偏殿。   “你要如何赔罪?竟然还问你皇兄借了偏殿,恐怕这赔罪不简单啊。”   楼青晏瞟了眼门外的暖黄灯光,漫不经心地问。   齐王深吸一口气,稚气未脱的脸上装出大人间交往的成熟:“本王也不甚清楚阁主喜爱些什么,妄自揣度阁主的意思。”   说着,他拍了拍手。   两个随从领着一队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溜了进来,还替他带上了门。   除了随从,其他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燕环肥瘦不等,各个皮肤晶莹,眼神含羞。   一瞬间,楼青晏闻到了这偏殿里那股莫名的暧昧春|意,将整座殿里的人吞没。   楼青晏的眼睛瞪得笔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齐王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扭扭捏捏地说:“本王也不大好揣度阁主喜好,因此今日先将人领来让阁主瞧瞧,若不满意,本王还能寻,总是能寻来让阁主满意的美人的。”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这些小倌人嗖地散开,环到楼青晏身旁。   楼青晏像是被一群洪水猛兽包围了,浑身僵硬,勉强推开几条绕过来的玉臂。   “等等……”他宕机的大脑咔吱咔吱地转动,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你的赔罪,就是这个?”   “是啊。哦,对,阁主放心。本王知道,这些癖好就藏在你我心里。”齐王白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年龄的油滑,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楼青晏捂住脑袋,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嗜好?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齐王也奇怪了:“本王误会了什么?”   楼青晏:“送美人也不是稀奇事了。但你领来一排男子算什么事?”   “阁主,你我皆知,您这样推辞,可是还在埋怨本王,与本王生疏?”齐王委屈地说,“那一日,本王明明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清楚什么了?”   突然,偏殿的门轰然打开!   九月入夜的风极为清凉,一下吹散了室内旖旎不堪的脂粉味和粉色的暧昧。   楼青晏后背一震。   一双像要杀人的视线穿过空气和娇柔的小倌人们,将被脂粉包围的楼青晏死死钉在了原地。   陆预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眼神划过一瞬间战战兢兢起身的小倌人:“朕听闻齐王向朕借了偏殿是有桃花事。也不知这桃花事如何了?”   楼青晏刚想开口,却被陆预打断了。   陆预斜眼看向一边的小倌人,随手点了个:“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小倌人头低地很下,擦得晶莹通透的脸蛋红得好像可以滴血:“回陛下,齐王殿下让奴婢伺候好巫相大人。”   “哦?伺候得怎么样了?”   楼青晏厉声:“没怎样!什么都没有!”   陆预盯着那个小倌人,直到他点头才放下心,脸色舒展开。   齐王从陆预进来开始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毕竟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直接捅到皇帝面前总是不光彩,更别说陆预洁身自好,是个苦行僧似的皇帝。   他小心抬眼,再低下眼帘,祈祷陆预放过自己。   但事与愿违,陆预下一个就点到他头上:“齐王。”   “臣弟在。”   齐王噗通跪了下来。   “你对朕说,要借偏殿给巫相赔罪。你这赔罪,为何是这样的?”   陆预的声音庄严。   齐王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瞥到楼青晏身上,最后做出了“是我对不起你”的表情。   被坑无数次的楼青晏有了准确的预感:“……”   齐王战战兢兢地说:“臣弟,臣弟不清楚巫相的喜好。正巧,那日看到……看到巫相阁中饲养男宠,遍向大理寺的何大人打听,弄来这些美人。”   “男宠?!”   陆预和楼青晏的声音同时响起。   “就,就是昨天下午啊。臣弟去找巫相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齐王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闯了锅一样,头快低到胸前了。   被养在巫相院里的男宠陆预:“……”   楼青晏发现了盲点:“等等,你向何大人是怎么打听的?”   大嘴巴齐王揉着衣角:“本王年纪小,这样去问何大人,他自然不会同意说,于是本王就说这些人是献给巫相的,他也乐于送这个人情。”   陆预的表情已经从捉奸时的严肃转变为目瞪口呆的心虚了:“大理寺何园的嘴巴比你还大。”   楼青晏:“……”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像是在说着什么。   楼青晏:苦了你了,男宠陛下。   陆预:…… 第61章   楼青晏自觉地溜了, 早早回府,之后几天都和没事人似的,按时上朝, 按时下朝。   齐王这个倒霉孩子被他哥修理得很惨,三日后得了回封地的许可, 忙不迭地冲出京城。据说当时齐王殿下亲自催促车夫,整个车队像离弦之弓, 在皇城主道上扬起一片灰云, 等沙尘消散,不见一点踪影。   齐王封地的粮食问题得以解决。陆预从中央派了部队去齐王封地, 让局势稳定下来。   原著里齐王打开夏国边境、狠狠捅陆预一刀的事件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一来, 月国和荣国想要和原著中打开夏国边境, 必须采用其他的方法。   同时,楼青晏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原著中这一段欲扬先抑, 由于齐王的背叛,陆预被荣国压着打, 为后期的反打、崛起铺垫了许多憋屈的事件。荣国前期也没有将大混元搬出来, 直到后期陆预开始反击,他们才意识到要请出大混元。   然而,陆预作为原著男主, 在后期自然是将天赋的金手指点满了,亲自挂帅的途中突破大混元, 最后成功打脸荣国。   楼青晏心里清楚, 如果陆预突破大混元, 那么他的任务就永远不可能完成。   因此,他非常愿意帮助齐王。一旦荣国发觉齐王的路无法走,他们就会提前请出大混元,那么就不会给陆预进步、突破的时间。   明面看上去北星阁帮助了夏国,但暗地里,他的小心思也悄悄地完成了。   因此这段时间,他非常低调,看上去像是吃了哑巴亏在收尾,希望将损失压到最低;但实际上楼青晏虽然损失重大,但最重要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更不用说发了个脾气让陆预贴补他盐铁的经营权,心里舒坦着呢,天天盼着他们快点打起来。   而且这段时日陆预的确不痛快。   楼青晏是不介意背上风流名头的,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北星阁阁主,什么流言没经历过,而且他也不是亏了的一方;但是陆预心里却糟得很,齐王和大理寺卿两个大嘴巴将巫相豢养男宠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他每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就会自动代入自己,满头黑线。   大理寺卿挠破头都想不清楚,为何这段时间陛下总是针对他。   这样的日子如流水一样流逝,很快,一件事将所有人从鸡飞狗跳的日常中拉了出来。   陆预久违地召楼青晏单独见面。   “废太后将在三日后行刑。”   经历三个月的宗亲府调查,王氏弑君的罪名被定了下来,处死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但他们面临了一个问题——太后的母家非常复杂。   王氏的母亲是月国方家的女儿,作为美人送给夏国,被赐给当时的王大将军,生下王氏。因此,太后的母家一半是夏国的王家,另一半则是月国的方家。   月夏两国因此存在一层姻亲的关系,所以多年来有一纸战略协议。   楼青晏记得,三年前他被陆预带入皇宫,第一次参加家宴,也是在那次家宴上见到了方龄。那时,方龄的身份就是“太后母家的亲戚”。   因此,当废太后确认弑君的消息传出去后,月国的方家表示了“抱歉”,并且派人向夏国送上赔礼。   楼青晏听了这句话就明白,派来送礼的人多半就是方龄。   虽然楼青晏拒绝,但陆预还是经历帮他回避与月国使团的接触。   但和楼青晏想的一样,不接触,他们也有的是办法逼他现身。而方龄来到夏国京城之后打算一招让他毙命!   一封月国皇室和北星阁在今日接触的文书在某天清晨被钉在京城最大的公告板上!   这像是在京城最中央丢下一个火盆,直接将整个国家点燃!   巫相叛国!   北星阁通敌!   那□□会前,楼青晏出现在养心殿。   “陛下该是预料到的我会和月国相通的,不是吗?”   陆预点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只要你说一声,那朕就宣布这封文书是伪造的。”   “不必。”楼青晏勾起嘴角,没有多说。   楼青晏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再上朝。而让满朝文武疑惑的是,陆预既不替他澄清,也不搜捕追查,就像是没这件事一样。   舆论快速发酵。   骂楼青晏叛国的,骂北星阁毒瘤的朝臣越来越多,最后甚至传出了“清君侧”的口号,被陆预强行压了下去。   王氏受刑当日清晨。   方家的人在最后探视她后离开宗人府。   一个人影站在他们的马车前。   方家众人如临大敌。带着面具的方龄站在众人之间,抱着手臂。   消失多日的楼青晏带着帷帽,拄着一把长刀。长刀在天光下泛出幽光,像是绕在刀上的亡魂盯着他们似的。   周围的侍卫惊恐地叫了出来:“保护大人!”   刀光一闪。   所有人都僵住了。   浓重的杀气笼罩在他们身侧,让他们动弹不得。   楼青晏握着伏矢,闲庭信步到他们身前。   语气温柔而绅士:“方先生称愿与我促膝,所以我来了。”   句尾挑起的笑意像是淬在杀气里的剧毒,掐得一众人喘不过气来。   楼青晏伸手拨开那几个僵成人偶的侍卫。只是轻轻一拨,哗啦啦地倒下一片。等这些脚软的人躺倒一地,立于最深处的男子也显露在他的面前。   “请。”楼青晏对他做了个手势。   面具下的眼神仿佛属于探出洞的毒蛇,想要狠狠咬上楼青晏的喉咙。   但旋即,那种探视的感觉消散了。   方龄像是极为很开心似的笑了:“求之不得。”   .   楼府后院。   楼青晏几百年不用的后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布置上了盆景和流水席,仿佛楼青晏消失的这几天全在后院里当花匠。   良宇替两人上了茶就走出后院了。   楼青晏摘下帷帽,举起茶杯,向方龄做出请的手势。   方龄一动不动。   楼青晏见状眨巴下眼睛,将两人的茶杯调换了:“我没这么无聊。对你用毒,既是侮辱你也是侮辱我。”   方龄仍不为所动。   楼青晏不去管他,自顾自地喝了口茶。   “谢谢你,那封被公布的文书,我很喜欢。”   方龄嗤笑了声。   楼青晏不管他,抬眼对上他幽深的眼睛,自顾自说道:“你没想到吧?夏国皇帝对我如此情深,都这样了还不捉捕我?”   “我早就料到了。”方龄说,“但事到如今,即使他给你做靠山,你的北星阁在夏国还混得下去吗?”   楼青晏故意装出被戳中心事的样子:“的确。”   方龄眯起眼睛:“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这样吧,”楼青晏放下茶杯,“既然方兄对我如此情深义重,我干脆甩了夏国那个皇帝,跟你到月国去。你看这样可好?”   “你的北星阁如今是在三国都混不下去的流亡者,月国可接收不了这样的垃圾。”   楼青晏突然笑了出来。   方龄听到他的笑声,同样也笑了出来。   方龄的手肘靠在木桌上,探身过去,饶有趣味地问:“你除了把我叫来故作深沉,还有什么手段?”   楼青晏眯起眼睛。   方龄嘲讽似的笑了声:“北星阁在月国和荣国的事务都收拢到夏国,如今只要夏国将你视为叛徒,你就没有栖身之处了。楼青晏啊楼青晏,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是这么愚蠢的人。北星阁的优势在于自由和隐秘,将所有的筹码压到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你已经输了。”   “我是不是高看你了。”   方龄一边说,一边倾得更过去了,几乎要将身子凑到楼青晏面前,将气喷到他脸上。   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并没有影响到楼青晏。   楼青晏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脸上面具的额心,将他凑过来的头抵了回去:“就这?”   方龄坐回原处,像是精神分裂似的,将上一秒的威胁一扫而空,换上一副笑嘻嘻漫不经心的表情:“对啊,毕竟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做到这一地步就足够了。毕竟还要给你留下哭着跪到我面前求我的机会,不是吗?看,我多慷慨。”   楼青晏低下头,端起茶杯,笑了声,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响指声在安静的后院中格外刺耳。   方龄的不由得露出侵略性的气息。   “怎么?装神弄鬼的还不够?你以为你的人能留下我?”   楼青晏抬头,露出清澈的眼神:“不,我并不是让我的人过来。我只是想放你的人能进来而已。”   砰——   一个方家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后花园,因为过于慌乱而摔了跤。   “国师,国师,大事不妙!”   方龄的脸瞬间挂了下来,盯着楼青晏那张无辜的脸:“说。”   方家的随从说:“那封,那封我们放出来的文书是假的!”   方龄嗤笑一声,对楼青晏说:“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你的好情人替你遮掩了。”   楼青晏笑着没说话。   随从却说:“国师大人,不是的!又有人公布了另一封文书,而那封文书的内容楼青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国!有人在西城门公告板外当场检验那两封文书的印章,我们的那封,上面的印章并不是楼青晏的私印!”   “不可能!有人替换了!”   随从也是满脸苦涩:“可是我们的人时刻盯着那封公告的文书,并无人调换啊。”   方龄突然站起,一把站了起来,质问楼青晏:“你是怎么做到的!月国皇室明明收到了你同意与我们合作的文书,上面的印章也与你在北星阁内部使用的相同!”   “哎呀,”楼青晏笑靥莹莹,站起身,“我自然是替换了啊。”   随从傻眼了:“不,不可能,我们一直盯着!”   气急败坏的方龄像鬼魅一样突然出手,掐断了随从的脖子。   咔嚓一声。   一条生命作为泄气发泄的工具,消陨在他的手上。   楼青晏的脸色顿时挂了下来,声音低沉:“我的院子,见不得血。”   方龄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手将尸体扔了。他仍然没有消除怒火,反而狰狞地笑出声,走到楼青晏面前。   他凑到楼青晏面前:“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进了夏国就一直盯着那封用来公开的文书,可你们没进夏国之前呢?”   方龄的瞳孔一缩。   砰——   楼青晏恶狠狠将他推到一边的院墙上,重重抵着他的肩。   他像是挑衅似的凑到方龄眼前:“你觉得,月国宫里,干净吗?”   “你在宫里有人?!”   楼青晏冷哼一声,将他甩到一旁:“方龄,你未免将我想得太过蠢笨了。北星阁真的完全撤出月国和荣国了吗?”   方龄明白了他的意思,牙齿磨得咔咔作响。   楼青晏说:“你知道我的北星阁和哪个势力很相似吗?”   “当年那个做出三信物的神秘势力。”方龄自嘲似的笑了声。   楼青晏眯起眼睛:“我一直在好奇,他们为什么永远那么神秘,为什么多年来三国皇室会受这样一个势力摆布。后来我想明白了。”   他突然出手,掐住方龄的脖子,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因为,他们的人散布在整个大陆上。他们可能是街头打铁的铁匠,也可能是皇帝身后的侍卫统领;他们可能是个江南的绣娘,也可能是漠北驻军的汉子。”   “他们可能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楼青晏笑了:“如果北星阁不再一定是穿紫衣服的人,而成为这样,你怕吗?”   方龄知道了他的意思:“月国皇宫里有北星阁的人。你假意让人撤到夏国,但实际上早就渗透到两国暗处了。”   而且月国皇室里的北星阁成员级别不低,可以在方龄得到这份文件之前接触到它。   “都说转型有阵痛。这不,你就找上门来给我不痛快了。”楼青晏盯着他,敌意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我这个人心太软,吃软不吃硬。我都只想过点平淡的日子了,你还这样凑上来,就别怪我了。”   大混元的气势猛然爆发,在院子里惊起恐怖的气旋。   楼青晏起了杀心!   方龄怒极反笑,像一个疯子:“你杀我啊,来啊,废什么话?”   咚——   两股力量狠狠撞击在一起。   后院里的流水在一刹那被震到天上,假山全部碎裂!   被惊到天上的水变成一场雨,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楼青晏静静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伤痕,但他微微惊讶。方龄竟然能接下大混元的一招。   方龄并不好受,浑身的衣衫都破碎了,一条手臂像是脱臼了,身上都是伤痕。   即便如此,这个疯子仍然笑着。   那双毒蛇似的眼睛带着无边的怨毒和愤恨,像是要杀死楼青晏。   楼青晏毫发无伤,背着手,看着他:“我与你废话,只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我?我和你无仇无怨。”   方龄癫狂地笑了起来,鲜红的血液不住地从嘴角流了下来,将他的上衣弄得无比肮脏。   他笑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要将自己笑到窒息而死。   那种疯狂让楼青晏很不舒服。   方龄完全就是个疯子。   他的大笑戛然而止,整个人保持着向后仰的样子,像蜡像似的停了下来。   突然,他脸上的面具裂开了。四分五裂的面具掉到他的脚下。   楼青晏的瞳孔一缩。   方龄将自己的脸完全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和楼青晏一模一样的脸,但上面有好多条伤痕。   这些伤痕像是缝合的线,将这张脸拼凑起来。   不,这张脸本不长这个样子,就是被拼凑起来的,拼凑成了楼青晏的样子。   方龄狰狞地看着楼青晏:“现在,你知道了吗?” 第62章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让楼青晏的思绪被吸了进去, 回忆像是旋涡,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方龄盯着他的双眸, 笑容更加猖獗了。他非但没有落入死地的绝望, 反而像是猎人,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猎物走进包围。   系统在楼青晏头脑中叫喊起来:【保持清醒!他在用巫术!】   在原著中楼青晏的巫术已经是顶级的了,为何现在方龄可以将他带入幻境?   楼青晏仿佛没有听到系统的话, 双眸被方龄牵引着。他好像在方龄的眼睛中看到了大千世界,璀璨而绚烂,将他带回了记忆的深处,那片已经离去的世界——   溺水似的窒息掐住他的喉咙,把空气驱逐出身体。   苦涩却清澈的记忆之泉没过他的下巴、眼睛、头顶, 将他全身吞没。   方龄的脸上邪意凛然。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   楼青晏记起来了。   他早就听过方龄这个名字, 早在他穿越前的八|九年。   “青楼啊,哇,这是隔壁音乐系的系花给你的巧克力!”   楼青晏摘下眼镜,淡淡地说:“你要就拿去。”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到巧克力盒上。   突然, 一个女声叫了起来:“葛胖子,这是小张给楼学长的, 又不是给你的!”   葛胖子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给他送东西的女生多着呢,还不是都便宜了我?小张她自己也清楚, 她不可能打动这个眼睛里只有钱的家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咯。”   说着, 他贱兮兮地打开巧克力盒吃了口。出声的小女生气得脸通红。   这一幕被一个人给看到了。阴暗的角落里, 一双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楼青晏。   但是楼青晏并没有分神给任何人。   “胖子,走了。”楼青晏合上书,头也不回地走出自习室。   葛胖子应了声,抱着巧克力,跟在他身后走出自习室。   突然,葛胖子感觉到了注视的视线,回头,正好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人。   他不由得啧了一声。   等两人走出大楼,葛胖子才拍拍楼青晏的肩膀:“青楼,最近那个姓方的是不是经常跟着你?”   “谁?”   “方龄啊。”葛胖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就是那个照着你整形的换脸怪。”   “照着我整形?什么事情啊?”楼青晏皱起眉头,“没留意过。”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很欠揍诶。他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你这个当事人倒是一点都不关心。从你进大学开始,你这张脸帮你蝉联了三届校草,情人节表白的情书有一个人那么高,不知道拉了多少仇恨。其他院系那些有些小姿色的男生要不就是想暗杀你,要不就是穿衣打扮学你咯。”   “穿衣打扮学我?”楼青晏笑了,“一年四季穿白衬衫加牛仔裤吗?学校门外小摊上二十块三件的那种?”   葛胖子:“……我发现你这个人自带拉仇恨属性。”   “你继续说,那个方龄怎么回事?”   葛胖子耸耸肩:“我也不清楚,据说他暗恋的人对你表白很多次,你却把他得不到的人不放在心上,所以他恨透你了。而且他成绩也很好,但每年的系第一奖学金都是你的。他既怨恨又羡慕,正好家里有点小钱,就去做整形了。但我总觉得他越整和你越像了。”   楼青晏突然停下,转头去看红绿灯,漫不经心地说:“他整他自己的皮肉,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他心里变态吗?我怕他真有一天拿着刀来捅你。”葛胖子说,“靠,越想越害怕。我决定了,我以后写文一定要把他写成反派!”   楼青晏:“普通人给他一把刀都杀不了人,你真当捅人不需要技术和力气的?像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不够我一只手打的。”   葛胖子:“你能不能停止拉仇恨?你真当我没有心吗?”   “你有这个东西吗?”   “靠,我看你这个人也很适合当反派啊。”   楼青晏一边小心张望四周过马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就是反派吗?学校里的男生们不都把我当成最大的敌人吗?”   葛胖子:“我总觉得你刚才那句话是在炫耀。”   楼青晏:“我有吗?”   葛胖子:“……”   两人的身影在记忆中越走越远。   葛胖子嚷嚷着:“我要把你这个没有心的人写得极惨无比!”   “呵,你先在终点文学网签上约再说。”   两人的身影在记忆中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某天下午不经意的聊天早就湮没在年岁里,只有当触及那一块角落,才能从浮着灰尘和天光的记忆阁楼中翻找到这些框住时间的回忆相框。   楼青晏一个激灵。   或许他该多想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的。   原著的作者是葛胖子,他的损友。楼青晏一直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方龄这个人提醒了他,或许这个世界有迹可循。而那些痕迹就在他的回忆里。   比如,大学里那个叫方龄的同学,他是整形成这个样子的,所以葛胖子在塑造这个形象的时候潜意识里将他的脸拼凑打碎了。   原著中,葛胖子并没有写出方龄的原貌。这些暗藏在表面之下的设定,就像尘封的回忆一样,隐秘而暧昧,恰好掐住了真实和虚幻的边界。   楼青晏有些恍惚。   他皱起眉头,如果这个方龄就是他和葛胖子认识的那个方龄,那么原著里的第一任巫相,是不是就是以楼青晏本人为原型的?   他穿越进来的时候,系统和他说,这个世界里巫相的名字被“楼青晏”所取代。那么,原著里的巫相,一开始叫什么名字?   楼青晏感到一阵头疼,但是怎样都想不起来。他明明看过这本书,但根本想不起来这个重要反派的原名,仿佛被屏蔽了一样。   如果巫相本身就是以楼青晏为原型的,那么一切都能说通了。   葛胖子写内乱的那段时间里,楼青晏可能又刺激到他粗犷外表下“细腻而敏感的内心”,然后一气之下把他写成叛徒,被男主弄死了。现实中,方龄最憎恨的是楼青晏,葛胖子把楼青晏写死的话,方龄的怒火就被男主接住了。   但现在,楼青晏没死。那么葛胖子笔下设定的方龄就会像现实里一样极度仇恨楼青晏,把他当做目标。   楼青晏在肚子里骂了声葛胖子。把方龄设定成反派就算了,你还给他这样的战斗力干什么?就不能弄个简单的反派吗?   楼青晏聚集起心神,闭上眼睛。   精神力向四周扩展!   一瞬间,所有屏障都消失了!   .   楼青晏虽然在精神体中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但是从外人看来他中幻术的时间很短。在方龄看来,他刚得手楼青晏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方龄是个识时务的人,没有想着对楼青晏做什么,而是抓住这一瞬的停顿翻墙逃了。楼青晏睁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翻过墙头。   伏矢的寒光在瞬间出现在方龄的身旁。   他一个侧身,咳出口血。   楼青晏飞上上去抓住他的领子。   方龄不急反笑:“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有多恶心。”楼青晏面无表情,一把将他甩到地上。   这一次,他没有废话,伏矢直接朝着方龄的头上而去!   方龄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一股极为熟悉的波动从他的身体里流露出来!伏矢的刀光遇到他的身体时像是融化了一样,与他和二为一!   楼青晏掌握伏矢后的真气非常特殊,并不如一般真气那样霸道炽热,反而阴冷隐秘。而这种极为特殊的真气,竟然也出现在方龄的身上!   伏矢的刀光甚至将他误认为是可以融合的同类,而不是敌人!   楼青晏心里将葛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给方龄这么多设定到底要干什么!   突然,方龄暴起,冲着楼青晏而来,浑身的血腥气将他包裹!   方龄已经伤得很重了,牙齿上全是血:“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蠢人。很好,你不蠢。你有资格陪我玩下去。”   他像是枯尽的油灯,用仅剩的力气爆发出了最后的反击!   熟悉的幻术波动包裹住了他们两个!   方龄的幻术和他的真气一样,全部像是从楼青晏身上复制来似的,虽然不像楼青晏那么强,但是难缠至极!   等楼青晏的精神体强行撕破了幻术,方龄已经逃了。   .   天才微微亮。楼青晏发出不舒服的哼声,像是睡不舒服,翻了个身,却硌到了什么。   睫毛颤动,在经历长达几息的挣扎之后,楼青晏终于睁开了眼睛。   陆预坐在他的床边。   “你怎么来了?”   陆预眼睛中的担忧这才减弱:“朕听说了。师兄单独去找方龄了。”   “嗯。”   陆预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极为复杂。   他并没有责怪楼青晏为何单独行动,而是带着十分的后怕和敬畏。   这是楼青晏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到敬畏的情绪。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无力却不甘心。他知道,自己无法插手方龄和楼青晏之间的事情。不论是幻术、巫术以及那种诡异的真气,这些东西都是他不能企及的。   楼青晏问:“你这个时间过来干什么?”   陆预眯起眼睛:“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朕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三天?!”   楼青晏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沉睡如此之久。   “嗯,但没事就好。与月国之间沟通的文书一事已经处理好了。方家拿来的那封文书是伪造的,没有人会把你当做叛徒。”   楼青晏适时地闭上了嘴。   实际上,他的确和月国有往来,真正的文书上,他的确和月国达成了协议。然而,北星阁潜伏在月国皇室里的人把原本那份文书掉包了,这导致方龄拿了封假文书到夏国来。   所有人都以为假文书是月国伪造的,不会有人知道,真假文书都出自楼青晏之手。这是楼青晏自己做的局,既保全了自己,又将方龄钓出来。   但以陆预的头脑,他真的想不到吗?   北星阁转型为暗处潜伏的事情,他真的不知道吗?   方龄逃走后没有放出什么风声吗?   不知为何,楼青晏隐约觉得陆预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陆预仿佛知道楼青晏身后布下的那张大网,将他归为需要警惕的敌人似的。   雄狮的毛因为警惕而竖了起来,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还以为自己如之前那样温柔缱绻。   陆预起身,神色轻松,和之前一样细心温柔地照料他,从一旁端过温好的糖水。   楼青晏看着他转身端碗时的后脑勺,一个奇特的想法涌上心头。   他不由地伸出双手,做出相框的手势,将陆预的身影框了起来,皱起眉头努力思考。   如果这本书里很多角色都是葛胖子以现实的人为原型的,那陆预呢?   他也有原型吗?   他是谁?   楼青晏什么都不记得。 第63章   再仔细打量一下。   楼青晏举着手做成的相框, 透过那点小小画面,仔细打量陆预, 痛苦地在头脑里搜寻。   身材颀长, 棱角分明, 五官深邃但是眼神柔和,浑身带着正直严肃的气息。   楼青晏疑惑地放下手。他在现实中好像真的不认识这样的人。   他所在的这本书是作者葛胖子虚构的, 但是葛胖子将现实中的很多人作为原型代入了这本书。如果他本人是原著巫相的原型,现实中的方龄是那个面具疯子的原型,那现实中是否也有一个人是陆预的原型呢?   楼青晏和葛胖子认识了很久,两人的交际圈重叠了大半。如果楼青晏在现实中不认识陆预,那葛胖子很大可能也不认识陆预。   所以, “陆预”这个人物是葛胖子虚构出来的, 没有原型。他只存在于书里的世界。   楼青晏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刚燃起的某种隐秘的希望像是突然被戳破了。   陆预端着糖水转过来,正好对上楼青晏茫然空洞的眼神。   “怎么了?”   楼青晏回过神来:“没什么。”   糖水里泡着桂花。初秋的银桂香气扑鼻,融在糖水里甜津津的。他喝了口,却发现糖水里的味道压不过那种空虚感带来的苦涩。   楼青晏的表情管理很出色,眼睛眯了起来:“和方龄一战,精神不济, 修养几天就好了。”   陆预点点头:“天快亮了,早朝要开始了。这几日你好生休息, 后续的事宜都交给朕。”   楼青晏点点头,目送他走出门。   陆预出门后不久, 良宇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   “阁主, 我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讲吧。”   良宇:“皇帝他已经连续来三天了。那天你一睡不醒, 他得知消息后除了早晨去朝会,衣不解带地在这里蹲了三天。”   “所以呢?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良宇挠挠头:“我就是不懂。你没醒的时候他看上去焦急极了,为何你醒来之后他反而云淡风轻起来?”   楼青晏说:“可能是不想在我面前显露出破绽吧。”   楼青晏可以确定,方龄从他这里逃走之后放出了风声,从而让陆预知晓北星阁非但没有在撤退中受损,反而转用一种更加防不胜防的形式扩张,这让他感到了威胁。   当他感到威胁时,会把自己的软肋隐藏起来,让自己看上去无懈可击,故作上位者关怀。这是万兽之王无意中建立自信的方式。   而自己既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威胁。   .   方龄逃走后安分了许多。   他本来想给楼青晏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而砸了自己的脚。   而这件事之后,北星阁并未撤退而是转为暗中伪装的消息也传开了。   方龄回到月国后在朝堂内进行了大清洗,但是没有找出北星阁潜伏的人。   消息不胫而走。荣国在不久之后也进行了清洗,同样没有将北星阁的人揪出来。虽然看在楼青晏的面子上夏国并没有在明面上进行大清洗,但最近暗卫动得非常频繁,想来是陆预背着楼青晏在清洗的朝堂。   北星阁的潜伏,到底有多深?   短短十几日,北星阁像密实的乌云般罩在整片大陆上空。   所有人都在惧怕,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谁也不知道,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不是北星阁成员伪装的。   坊间传出了许多流言,最离谱的一条说,有个村夫在自家关紧房门的屋子里与娘子说了句北星阁的坏话,结果第二日早晨村民就在村头发现了他的尸体。   谣言真真假假,北星阁的形象也愈发扑朔迷离。   楼青晏和没事人似的上朝、下朝,不怎么说话。别的朝臣惧怕他,但看他没什么动静,自然也不敢多做多说。   日子重新回归平静。   初冬了。   当北星阁转为潜伏后,势力扩张得很快,辅助面板上的“任务完成观察条”一路高歌猛进,很快就变成85%。   这意味着北星阁逐渐把握住命脉,在大陆上的势力快要可以动摇王朝统治了。   最近不大吭声的系统冷不丁说:【原著里三国正式开战在今年的冬天。算起来,日子快到了。】   楼青晏:【我知道。】   系统:【任务完成的情况大概在三国混战的时候会到达100%。如果到了100%,不是陆预死,就是你亡。】   楼青晏:【我猜到了。】   系统:【这些天虽然你们看起来关系和谐,但实际上却疏远了。你下定决心了吗?】   楼青晏:【……】   他回答不出来。之前总是抱着能拖一日是一日的心态,没想到日子过得那么快。他本来想着,遵守诺言陪陆预过完年再做打算,没有想到最终决战竟然就在过年这段时间里。   良久,楼青晏慢慢说:【这几天,我察觉到他的警觉了。对他而言,我作为对手的可能性要大于作为……师兄吧。既然如此,过年的诺言也就是个笑话。】   系统:【你做好决定就好。】   突然,良宇进来,说是齐王平定饥荒,进京城复命,这几日住在京城的齐王府,想要请楼青晏小聚。   楼青晏欣然赴约。   齐王只请了他一人,宴席精致温馨。他知道楼青晏不喜欢莺莺燕燕的歌舞,所以只设了两个乐师。整个宴会看上去简单而有人情味。   楼青晏笑着举起酒杯:“这些天人人避我而去,倒是殿下请我赴宴。”   齐王:“阁主大人,本王也很不解。本王觉得你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怎么外面的传言将你传成了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了呢?”   “人总是会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殿下信臣,臣欣喜万分。”   齐王举着酒杯到他身边,眼神真挚:“阁主助本王度过难关,粮食问题得平,本王感激万分。这一杯敬阁主。”   楼青晏连忙起身,碰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看到齐王炙热的眼光。   楼青晏被吓了一跳:“殿下,可有什么事?”   齐王脸上的稚气还没褪去。他长得和陆预很像,但比陆预要柔和些,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脸上的线条也不凌厉。   他眨巴着大眼睛,表情真挚。   楼青晏突然觉得他有点像缩小的陆预。   突然,齐王下定决心,红着脖子,握拳,行礼:“本王仰慕北星阁已久,恳请阁主允许本王加入。”   楼青晏一个激灵,刚才的恍惚一散而光,差点跳了起来。   齐王加入北星阁那还了得?陆预不得直接杀上门来?   “不行!”   “为何不行?”   “你是亲王。”   齐王不服气地皱着脸,坚定地说道:“可是本王认定阁主的人品,也认定北星阁。北星阁不是声称独立于三国之外吗?本王的身份又有何干?”   楼青晏一个头两个大,想要一把揪住齐王的脖子拎到陆预面前,让他管管这个小屁孩。齐王根本不了解北星阁和夏国皇室那种微妙的对峙关系,只是觉得北星阁很酷,所以想要加入。   他虽然聪明,但是不了解的信息太多了。   楼青晏二话不说,直接双手作揖,跪了下去,哭的心都有了:“殿下饶了我吧。”   他真的对小屁孩有畏惧心。   齐王连忙在半空中扶住他:“阁主不可。这礼本王受不得。”   “那请殿下收回请求。”   “不行!”齐王坚定地摇摇头。   他像是赖皮发作了,扶住楼青晏作揖的手,就是不让他跪下去,似乎楼青晏不答应他,他就不放手似的。   楼青晏真的头大了。   陆家的兄弟怎么都那么相像。之前燕王赶着来“玷污”他,和陆预黑化的时候很像;齐王这种撒娇赖皮的功夫,和陆预以前口口声声地叫“师兄”的时候也十分相像。   “阁主。本王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如今天下将乱,三国混战自是不可避免。本王自知年少莽撞,固守一方封地都已捉襟见肘,自不可给皇兄添乱。但本王不甘,望有朝一日能脱胎换骨。环顾当今天下,只有北星阁独立于三国之外,有礼有信。本王愿拜阁主为师,并肩于乱世!”   齐王掷地有声。   楼青晏有些恍惚。齐王的样子和陆预年少的时候极像,就连那股单纯的炽热莽撞都像极了陆预。   但,陆预和他知道,乱世将至,他们将分道扬镳。   只有单纯炽热的少年,才会想着并肩。   一瞬间,陆预几年前单纯、炽热的笑容在楼青晏的眼前闪现,叠加在齐王的脸上。   楼青晏想起他刚穿越过来时去秋月湖祭祀。夜晚的阳台上,少年陆预笑眼盈盈抱着他,将自己的一腔纯粹的滚烫爱意包围他,少年天子炽热的感情在回忆里将他烧成灰烬。   “不行……”楼青晏摇摇头,声音却在颤抖。   齐王仍保持那个姿势:“阁主,请收我为徒。”   他的自称也变了。   这变化的自称像一把匕首,狠狠插进楼青晏的心脏。陆预也总是变换自称,每当他自称“我”,不是在撒娇就是在说些私密的话。   但楼青晏好久没听见“我”了。   楼青晏心里一抽,突然发力,想要推开齐王。他快将记忆里的身影叠在齐王身上了。   不能这样。   他还没有推开齐王,会客厅的门却猛地开了!   初冬的寒风吹进会客厅,冰冷得可以将他们冻成地狱里的寒冰。   这阵风也让楼青晏清醒了过来。他加大手上的力,一把从齐王的手中挣脱起来。   他低头行礼:“齐王,自重。”   然而,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样子被来者完全地收入眼底。   说不定他们两个说的话也被听到了。   齐王慌乱极了,转头看向来者,拍拍身上的衣服,作揖:“参见陛下。”   陆预的脸黑成锅底,二话不说,进来拉住楼青晏就往外拖。   齐王慌乱极了,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预将楼青晏拉出会客厅。   “全部下去!”陆预厉声一喝。   下人们忙不迭地走了。   陆预拉着楼青晏的手臂,转弯,将他带入齐王府的花园,最后走入假山丛,将他一把抵在假山上。   两人的身影被假山遮得严严实实。   被冷风一吹,楼青晏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面色回归平静。   陆预一把将他头上的帷帽给掀开,随便地丢在地上,双眼像被嵌在楼青晏脸上似的。   楼青晏的思绪被冷风吹回现在,淡淡地说:“陛下怎么来了?”   “朕了解齐王。他从不设宴请人,单纯会旧友不会这样的。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这样的一幕。”   楼青晏抬眼,并不心虚:“陛下误会了。臣没有答应齐王。”   陆预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为自己戴上一副岌岌可危的平静表情。   “朕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楼青晏反问。   陆预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在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   楼青晏被他抵在假山上,身体微微后倾,困在他的双臂间。两人原本差不多高,这样一来却让楼青晏比他低了一些。   陆预低下头,盯着楼青晏没有波澜的眸子。   楼青晏心里一咯噔,陆预的表情有些熟悉。他都忘了,陆预是个醋坛子。   但他总不会吃齐王的醋吧?齐王就是个毛孩子。   这样想着,楼青晏的眼神越低越下。   陆预压低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我知道,你吃软不吃硬。齐王多像当年的我啊。”   “等等,你总不会吃齐王的醋吧?还是说你吃几年前自己的醋……”   突然,陆预堵上了他的嘴。   他闭着眼睛,楼青晏的眼睛却瞪得老大。   他的唇粗糙冰凉。楼青晏不知道两人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时间久得让他觉得这种气息有点陌生。   然而,陌生中却带着些想念的熟悉滋味。   他的手推在陆预的肩上,却没有用力。   他闭上了眼睛。   陆预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在楼青晏看不到的地方,压抑已久的情感倾泻而出。   他捧住楼青晏的后脑勺,手指探入头发间,用自己的手掌垫着,不让楼青晏的头在亲吻的时候磕到后面的石头。   吻的间隙,陆预沙哑的声音在楼青晏耳边响起,坦白的话平实无华,却让他心里澎湃未息的情感再度往上推。   “师兄很厉害,我没有想到你有一天能有这样的势力,能这样威胁到我。”   “所以,这些天里我想了很久,究竟是将你当做对手还是爱人。”   “最后,我想明白了。”   一吻终了后,楼青晏心里的余烬未熄,眼睛里噙着一汪水,胸口起伏不定。   陆预突然凑到他已经通红的耳边,轻轻咬住他的耳垂。   楼青晏的身体像触电一样,不由自主地颤动。   陆预说话时吹出的气全部打在他的耳廓上。   “你是我的对手。”   楼青晏的眼睛微微张大了,心里的空虚一下子被扩大了。   但陆预还有后半句:“只有征服了你,你才会变成我的爱人。所以,这些日子,我做错了,我本不该逃避。”   “一个时辰前,我接到密报。荣国的大混元出山了,他们独创新的阵法,将大混元和军队融合在一起。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北星阁和夏国皇军分别从东西两路出发,先击溃荣国军队的一方赢。”   “若你赢了,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的事情,甚至可以要这皇位;如果我赢了……”   话说到后面,陆预的表情反而变得柔和起来,没有任何负担,像是当年那个向楼青晏撒娇的少年,任性地向师兄索取。   他将自己的脸埋进楼青晏的肩窝里,慢慢吐出后面的字句。   “那你就要解散北星阁,一辈子陪着我。”   “师兄,为赌约下巫咒吧。”   假山外,探头张望的齐王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64章   假山的石壁将两人和外界隔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闻不到的焦灼和矛盾。陆预刚说出口的信息太多了, 每个字都仿佛有自己的意识, 狠狠地钻入楼青晏的耳朵, 纷繁复杂, 交错在一起。   楼青晏深吸一口气。   空气灌入奋力工作的肺腑,与未褪去的热意交织,让他眼前隐约发黑。   陆预的眼睛眯起来,像猫科动物在审视自己的猎物。他在等着楼青晏的回答。   楼青晏闭上眼睛, 平息了很久,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   “让我想想。”   .   楼青晏不告而别。齐王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很理解,而且他自己也心虚极了,提前回到会客厅, 坐立不安。   陆预重新回到会客厅,淡淡扫了眼焦急起身的齐王,自顾自地坐在空席前。   齐王绞着手,扭扭捏捏地走到他面前,讨好地叫了声:“陛下。”   “长进了,会往北星阁钻了。”   齐王慌忙地说:“陛下,臣弟以为北星阁独立于政治之外,所以……”   “朕没怪你。”   齐王楞了。   陆预起身,走到齐王身边。兄弟两个长得很像, 个头也差不多高, 但是陆预的肩膀比他宽阔。   当陆预放下严肃表情之后, 并肩的两人甚至不大看得出年龄差。   齐王弱弱地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你跟着他学点东西也好。”陆预的语气很柔和, “他如果接受你,你就跟着北星阁吧。”   翌日。   良宇堵在门口:“阁主不见客!”   齐王皱着眉头:“你都没去通报,怎知他不见本王?”   楼青晏昨天回来之后神思不定,失眠良久,临近凌晨才浅浅地睡过去。良宇不想齐王打扰他。   两人还想争辩,里面传出柔和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齐王趾高气扬地做了个表情,提着衣摆就进去了。   楼青晏半卧在睡榻上,脸色苍白,眼睛半睁,但和“憔悴”二字沾不上边,反而像一只自信且慵懒的猫,在独自思考问题。他没行礼,齐王这个心怀敬意的半大孩子也没在意。   齐王风风火火踏进门,看到楼青晏直接愣住了。   楼青晏没带帷帽。   他的眼神不由乱飘,咳了声:“阁主,本王似乎不该见到您的容貌。”   “你昨天不是看到了吗?”   齐王脸色顿时变了,有种想要直接转身逃跑的冲动。他不止看到了楼青晏的脸,还看到他哥抱着楼青晏啃,两人间那种暧昧而针锋相对的关系复杂而深刻。可怜的小齐王觉得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坐。”   齐王咳了声,尴尬地坐到楼青晏对面的那张凳子上。   他有些局促:“阁主,本王好像很久之前见过您。”   他指的是三年前,陆预带楼青晏进宫,在家宴上介绍楼青晏。   楼青晏的相貌太突出了,一颦一笑都含着独一无二的神韵,只要一眼就不会忘。   他敷衍地嗯了声。   齐王迟疑地问:“敢问阁主与陛下是什么关系?”   “师兄弟。”楼青晏眼睛都不眨。   齐王一开始没在意,应了声。突然,各种信息在他头脑里盘旋而过,后知后觉地让他瞪大了眼睛。   陆预的师兄,那不就是第一任巫相吗?!   “你,你就是楼青晏……”齐王一脸快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叫你好奇,叫你多嘴!北星阁阁主和陛下有一腿就算了,要是北星阁阁主就是当年那位巫相,那就代表着第一任巫相和皇帝有一腿,还是师兄弟之间的那种!   齐王紧张地转头,确认不会有人直接冲进来把他灭口了。   楼青晏被他的表情弄笑了:“行了,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别乱说就好。”   齐王眼睛滴溜一转,像是讨好似的:“那,本王也随着皇兄,叫阁主为师兄,可好?”   楼青晏一怔。   齐王很像陆预几年前的样子,声音也很像,那一声师兄将他带回了过去。   齐王水灵灵盯着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楼青晏有些对自己的恼怒,别过头:“不行。”   “哦,那本王就喊阁主了。”齐王有些失落。   齐王身上的影子让楼青晏有些烦躁:“殿下,昨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如果加入北星阁,陛下不会同意的。”   “可是陛下已经同意了。”   楼青晏吃惊地回头看他。   齐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阁主只是担心会给本王带来困扰的话,大可不必。陛下同意本王进入北星阁了。”   陆预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楼青晏摸不着头脑。前脚和他用皇位和命打赌,一副要将两人割裂开来的样子;后脚却马上把弟弟给他送过来。   齐王见他犹豫,以为自己有戏:“阁主,陛下说,您一定会同意的!”   “为何?”   “因为我如此诚心,而阁主最无法拒绝诚心之人。”   齐王笑起来的时候天真无邪,和陆预装出来骗他的笑容一模一样。   楼青晏倒吸一口冷气,牙齿咬得紧紧的。陆预这家伙心是真的黑,知道他心软,最受不得这样的撒娇。   齐王的眼睛眯起来,像一弯月亮。   “阁主,答应吧?”   楼青晏:“……”   齐王就这样加入了北星阁。   楼青晏在烦恼陆预的赌约,这几日闭门不见客,把齐王丢给了良宇带。   齐王今年十八,而楼青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陆预也才二十岁。他想着,这两人差不了多少,再加上齐王本身虽然性子柔怯,但是心思敏捷,该是容易带的。   三日后,楼青晏才知道,陆预二十岁的时候就那一副黑心肠不是正常现象,至少拿他估量他兄弟是在难为齐王。   齐王不会武功,良宇带了一天就知道他不该走功夫的道路,于是第二天将他丢给林雪和;齐王管理自己封地有经验,林雪和带他学习经营也挺合适,但齐王指着北星阁那一排可怕的委托一口一个“这枉顾王法了吧”“皇兄知道你们这么做竟然没吭声”“这案子不能接,会惹□□烦的”;最后,林雪和把这不黯世事的胆小先生丢给了徐峰越,徐峰越翻了翻自己手上的秘密情报,没一条是能给亲王看的,于是又把他丢回给了良宇。   良宇沉思片刻,打算把齐王丢给莫五。   齐王被莫五带去乱葬岗的一个时辰后就疯疯癫癫地跑了回来,冲进楼青晏房间一顿哭诉。   楼青晏:“……”   他怀疑陆预把齐王丢给自己是为了激自己去皇宫里找陆预。   齐王加入北星阁的第四天,楼青晏提着他就进了宫。   “自己的孩子自己养!”   陆预从文书中抬起头:“我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吗?”   齐王听到陆预的话立马脸一红,斜眼看向楼青晏冷若冰霜、上挑的眼尾,一缩脖子,自觉地滚成个球,溜到养心殿外,捂住耳朵,生怕听见自己不该听的东西。   突然,他觉得不对,打量一圈旁边的宫人,像要拯救他们似的,朝他们招招手,让他们赶快有点眼力见地出来。   宫人:“……”   其实他们都习惯了。   太监和小宫女都出了养心殿,将大门牢牢关紧。   齐王这才舒坦地吐出一口气,对他们小声说:“把耳朵捂住,千万别听!”   宫人:“……”   .   陆预从桌案后走了出来,眉眼温和,笑眼盈盈:“师兄考虑得怎样了?荣国还没有正式发出消息,估计正式动身也在这几日了,师兄还得早日做决定。”   “今日既然进宫,我自然已经做好决定了。”   “如何?”   楼青晏冷冷地看着他:“我同意。你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阻挡大混元的,所以想用这种方式借北星阁的力量保护夏国。但我也要向你说清楚,我要的就是皇位。就算保住了夏国,这也不会是你陆家的夏国。”   “好。”   与楼青晏剑拔弩张的样子比起来,陆预的表现可以说是平和的,甚至有些无所谓。   楼青晏警惕地打量他。   他这才发现,陆预今天没有穿龙袍,而是穿着一件白底金纹的常服,发髻也只是松松地用一根簪子束着而已。   陆预走到他身前,距离他两步的时候,楼青晏突然后退了。   楼青晏面无表情:“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把齐王丢给我?”   “师兄不是喜欢这种年纪的少年吗?”   楼青晏半晌没说话。   陆预把他当什么了?   他当然知道,陆预不是在吃齐王的醋。他大概是在吃过去自己的醋,那个温和、意气风发的少年的醋。更让楼青晏心烦的是,他的确一直在齐王身上看到那样的影子。   陆预趁机走上前,不顾他的后退,拉住他,凑上前,笑出一轮月牙:“我猜对了。比起三年后让你一直纠结心烦的帝王,还是当年那个不管不顾拘你在身边的师弟更让你心动吧。”   他的语气软软的,句尾上扬,带着少年特有的声调,就像当年一样。   他今天没有穿龙袍,也没有摆出那副严肃的架势,似乎真的回到了三年前。   “既然做好竞争的准备了,你大可不必这样。”楼青晏有些心烦。   “就是因为做好了竞争的准备,所以我才这样。”陆预突然露出了个狡猾的笑容。   “陛下自重。”   陆预无赖地说:“今天我只是师弟而已,不是皇帝。”   楼青晏有些怒了:“我在说正事!”   突然,陆预一把压住他的双手,将他抵在书柜上!   书柜剧烈地晃动,许多书卷从上面掉了下来。   陆预今天真的很反常。   他盯着楼青晏的双眼,压低声音,成熟男人低沉的嗓子在他耳边响起:“师兄得明白,和你定赌约的不是那个成熟的皇帝。因为成熟的皇帝会选择最稳妥的道路,即使独自不能抵御荣国,也不会做出拿皇位对赌的事情来。”   楼青晏的眼皮一跳。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但长久没有见到了。   正常的时间太长,他都以为陆预这毛病好了。   “和你赌的,是那个觊觎你的师弟。”   陆预句尾的音符像是在撒娇似的:“师兄明白了,我们再开始立咒吧。” 第65章   陆预说要去一个特殊的地方立下血咒。   楼青晏没有发表意见, 任由陆预领着自己一路走向皇宫深处。   直到两人来到荷懿堂后,楼青晏的表情才微微发生变化。   “禁地?”   他第一次见陆预就是在禁地。那个时候他还想, 禁地是葛胖子设下的累赘, 胖子肯定在后期砍去一些设定,没有将禁地的背景交代清楚。   之后他多次到皇宫, 全然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禁地似乎失去了它的存在感, 直到今天陆预将他领来。   禁地没有门,两人腾空而上,落到墙的另一边。   一落地, 那熟悉的感觉将楼青晏包裹了起来。那一个穿越的夜晚是他开启新世界的第一天, 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给他留下极为强烈的印象,更不用说,他就是在这个地方看到陆预第一眼。   三年半过去, 这个地方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楼青晏问:“为何要来禁地立咒?”   陆预没有说话,往里面走。楼青晏也走了过去。   禁地是一个没有门的院子,四周朱红的高墙挺立将它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中间却只有一间朴实无华的小屋。   小屋的门上有一张封条,边角发黄,看上去有点年头了。   陆预将封条揭下,一把推开门。木门咔吱的声音在安静的院落里极为刺耳,久未保养的门轴仿佛每转动一个角度都会破开一点心门,等到它完全打开, 楼青晏的瞳孔也缩成了极小的一点。   他认不出这扇门里的摆设, 但系统认得。   系统在看清楚的第一时间告诉他:【这座屋子是按照你们师兄弟当年在玄元山上的住处仿制的。】   陆预踏进尘封已久的屋子, 转头对他说:“进来吧。”   楼青晏踏入屋子的时候,心里的不安快要满溢出来,指甲完全陷入掌心。   原著中也有禁地,但作者没有揭露它的背景。难道,原著中的禁地也是按照当年玄元的屋子仿制的?   陆预为何要仿制这间屋子,楼青晏心知肚明。他盯着陆预挺直的背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葛胖子写的不是一本男频龙傲天文吗?就算楼青晏穿越进来让陆预跑偏了,但禁地是楼青晏穿越之前就存在的,为什么一个龙傲天男主会将自己和师兄住过的房子一模一样仿制出来还藏得好好的?   突然,一阵风,将木门吹动,重重地在楼青晏背后合上。   室内昏暗,阳光透过竹叶窗透进来,昏黄而暧昧。   陆预转过头:“师兄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立下血咒吗?”   “为何?”   陆预如释重负地笑了:“上一次我进这里是三年半前,那一个晚上,我终于下定决心要设宴捉住你。”   楼青晏眼皮一跳。那是一切的伊始。   他继续说:“以前的师兄不知道我的心意,一次又一次伤我的心。每次我走进这里,就会割舍一点对你的温存和爱意,直到那个晚上,我以为我已经完全舍下了。”   但楼青晏的穿越,让一切都偏离了既定轨道。   陆预转身,静静看着他,表情柔和,眼神仿佛含着一泓温和的春泉,平淡却温暖。   “这里藏着我曾经从自己身上割舍下来的爱意,作为师弟对师兄的爱意。”   楼青晏开口,声音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沙哑:“所以,你要怎样?”   陆预走近他,撩起鬓边散落的长发,为他温柔地别到耳后。冰凉的手指无意触碰到耳廓的时候痒痒的,瞬间给楼青晏通上一股电流,干扰在头脑里挤攘的思绪,让他的感觉杂乱起来。   这样的气氛过于逾越。明明在皇宫里,却感受不到半点皇家的气息。似乎他们两个只单纯的是师兄和师弟,在这样昏暗的地方说着不被允许的话。   今天的陆预和三年前一样,对他温柔,但这种温柔下藏着楼青晏畏惧的压抑欲望和城府。   一旦爆发,陆预就会黑化。   时隔三年,楼青晏以为陆预已经将那种无法控制的情绪融入自己的日常中,不再会这样了。   然而,他想错了。   陆预不是将这种感觉磨灭了,而是更好地藏了起来。   那种撕心裂肺的占有欲仍在他的内里。   “今天立下血咒后,师兄只对皇位感兴趣,而我只对师兄你感兴趣。”陆预的声音温柔带刀,“多像我们一开始那样呀。那时候你的心里只有权力,而我只能在暗中看着你,想要你,却说不出口。”   “所以我想和师兄在这座小屋里立下血咒。上一次,我在这里结束这种畸形的爱恋;现在,就让我在这里重新拾起来。这一次,我不会选择与你对立。”   陆预揽住楼青晏僵硬的肩,将头凑到他耳边,吐出的气酥酥麻麻的。   “我会选择征服你。”   楼青晏闭上眼睛。理性在摇摇欲坠,在被压倒之前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这些天,他总是把陆预的影子套到齐王身上,也在这间他本没见过的小屋里感受到蓬勃、无法压抑的感情。   他知道自己还是没守住,动心了。   然而,理智让他知道,他被矛盾和纠结推到这一步,再回头已经太晚了。至少,他一路上在追求的都是自由的权力,只有赢了陆预他才有纠结的权力,而不是注定被拘在这里。   “你说的对,简单的目标才不会让我们都为难,因为我们都有既定的目的地。”   陆预眯眼笑了:“达成一致就好。”   今天他是故意的,故意打扮成当年的样子,故意引他来禁地,故意表现得和当年那个对师兄有着无法压抑依恋感的少年一样。   但时间终究会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陆预即使将自己遗忘的少年天性重新捡起,他身上仍然带着多年上位者浸染出来的压迫感。   那是盯住猎物的捕食者会有的压迫感。   楼青晏脑袋里的弦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没有感情的直线。他闭了好一会儿眼睛,突然睁开,走过去,坚定地对上陆预。   嘴角勾起,不带一点负担:“我开始了。”   一把精细、专门用来放血的小刀出现在他掌心,在另一只手掌中随意划出几个口子,组成一个古怪的图案。   鲜血汩汩而出,让手掌中的图案狰狞而诡异绚烂。   “将手伸出来。”   陆预听话地伸出手,抵住楼青晏流血的掌心。   一串古怪的音符从他口中吐出,空灵而怪异,像是文明前的牧羊人在星空下唱起大草原上没有意义的音调。   突然,楼青晏停下,转用两人听得懂的语言说。   “今日立誓。楼青晏与陆预定下赌约,分别出兵对抗荣国军队。若楼青晏先行胜利,陆预禅让皇位;若陆预胜利,楼青晏解散北星阁,随陆预处置。”   陆预中途补充道:“若陆预胜利,楼青晏需陪伴陆预,直到永远。”   他感到对面的手掌突然颤了下,稍稍握了握那只画着血符文的手。   一股诡异的暖流从两人抵住的手掌心传来,像是扼住了两人的喉咙,让他们同时有了窒息的感觉。良久,这种感觉消失了,两人抵住的手掌中央各出现一个奇怪的图纹。   楼青晏手掌中心的伤口全都不见了,只有刚才流出的血迹还沾在上面。   血咒的效果很猛,但仪式却极为简单。   “好了。”他松了口气,后退一步。   突然,陆预抓住他那只布满鲜血的手。   楼青晏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冷静地盯着他。   两人维持了这个姿势很长时间,僵持不动。   突然,陆预一把将楼青晏拉进怀里,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我以为三年后自己可以克制自己,直到发现你的北星阁会让你真正逃出我的掌心,我才发现,我还是和当年一样。”   他抬起头,咬住楼青晏的耳垂:“我爱你。所以,请你溃败吧。”   楼青晏心里的业火被他紧绷的神智压抑在心底,锐利地看向陆预。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陆预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笑开了,拉起楼青晏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凑到自己唇边,在他布满鲜血和咒文掌心咬了口。   .   北星阁得到荣国大混元提前参战的消息不比陆预晚,他们立刻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现如今月国做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虽然搞一些小动作,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忽略过去,不会在用兵这样的大事上纠结。总体而言,这场仗明面上只是荣国和夏国之间的纠纷。   但通晓原著的楼青晏知道,月国背地里早就和荣国统一战线了。   方龄作为月国大权在握的国师,一定会参战。   陆预和他如果从东西两条路前往前线峡谷,一定会有一方率先对上主力部队,而另一方则会对上侧翼部队。敌国一定也想到可能两方包夹,因此主力部队和侧翼部队一定也由大混元和另一名高手坐镇。   这名高手不会比大混元差到哪里去。北星阁遍布大陆的情报网将有名有姓的高手行踪都调查清楚了,排除了不可能的人选,最后发现很有可能是方龄亲自坐镇。   两日后,两方部队出发。   北星阁众人是轻骑,机动性好,因此早于陆预到达前线。   这些年,除了纯血和吸收进总部的高手外,北星阁在各地分堂有私兵。之前从月国和荣国撤退的时候这些私兵也撤退汇合,进行了集合训练。   总共算来,北星阁的兵力有五至六万人。   陆预一方的兵力有三十万。   北星阁虽然人少,但是核心高手数量比例要高于陆预,因此胜负并不好说。   北星阁众人从西路走,占据峡谷高处,驻扎休整。   楼青晏走上悬崖,眺望两边地势。冷风吹拂他肃穆的脸庞。   他完全集中了注意,只将自己的精力投放到眼前的赌约里,面容因为认真和严肃显露出难得的锐利。   良宇身着轻甲,立于他身后:“阁主,从我们北星阁的角度来看,和皇帝对赌的重要性要高于击溃荣国。大混元和方龄,我认为我们对上方龄的胜利可能会大一些。”   “你说的对,夏国由他们夏国人守,我只想赢对赌而已。但我更想遇上大混元。”楼青晏摇摇头。   良宇疑问:“为何?”   楼青晏的声音很轻,良宇根本听不清楚。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这本书的大BOSS是方龄啊,作为被留到最后的反派,他的手段可不只有武力,还是交给原书的男主吧。这样,我也能更快胜利。”   良宇没听清,正想出声问,突然远处有了动静,他立马回身:“全体隐蔽!”   北星阁众人立刻散入丛林。   楼青晏立于阴影中,向下眺望,不久,露出了确认后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66章   荣国的部队到达峡谷口, 主帅下令驻扎不前。   前方的巡逻兵回报:“禀大人,前方峡谷路况不佳,恐有埋伏。”   身着重甲的士兵之间,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里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拨开窗口的竹帘。   大陆上唯一真正的大混元, 郑幸, 向外张望了一眼。   旁边骑在良骏上的周将军谦逊地询问他的意见:“郑大师,我们是否需要绕行?”   郑幸将帘子放下,平淡地说:“我在, 无妨。”   周将军有些踌躇:“末将听说,那位北星阁阁主偶有大混元之力,恐怕他们和夏国同流合污,会……”   “不会的。”郑幸斩钉截铁地说,“就算他有大混元之力, 也不会在这座峡谷里。”   他的模样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脸上沟壑丛生, 须眉花白, 脊背微微佝偻。但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只要睁开,就会让见者联想到鹰,锐利而凶猛。   周将军闭上了嘴, 下令全军前进。   郑幸合眼坐在马车里, 气定神闲。   不一会儿, 周将军又向他询问:“大师, 峡谷内雾气弥漫, 恐怕不对劲。”   “意料之中。月国那位国师出发前计算好了,这个方向一定会有军队埋伏。”郑幸说。   周将军连忙问:“那为何不绕行?”   “我方军队分为两路,一路由老夫坐镇,另一路由月国国师坐镇。北星阁的暗探遍布天下,因此我们提前放出了风声,这一路由老夫坐镇。”   “这不是提前将我们的部署告诉了他们吗?”   郑幸哼了一声:“北星阁阁主阴险狡诈,凡事都会多思考一层。这一次我们的消息如此坦荡,他反而会生疑,以为这是假消息。如果他认为这一路是月国国师坐镇,根据他与月国国师的复杂关系,他一定不会选择这一路。”   方龄早就料到楼青晏会回避自己,因此与郑幸联合。他们用心理战,认定楼青晏会对如此坦荡的消息生疑,但实际上,这是他们故意传出来的真消息。   郑幸对周将军说:“按照我们的预测,这个峡谷里埋伏的将是夏国皇帝的军队。他们的人手再多都无法抵挡大混元,因此只能选用各种奇技淫巧来抵挡老夫。他们没有北星阁阁主的绝对实力,再多的埋伏都只是螳臂当车。”   他看了眼峡谷里的烟雾,像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笑了声。   只有没有大混元的埋伏才会使用各种布置和陷阱。果然,这里埋伏的夏国皇帝的那一支部队。   “起阵吧,早些结束。”   “是!”   郑幸走下马车,一股浑厚如江海的真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荣国的士兵在峡谷中起阵,大混元的真气绕在兵阵中,恰好与阵型相合。郑幸站在大阵中央,背手而站,随着大阵中的真气逐渐饱和,他猛地吹出一口气!   轰——   真气经过兵阵被增强了,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周围扩散开去,冲撞到山壁上,震起强烈的轰动!   惊起飞鸟,也将他们藏身的瘴雾散得一干二净!   峡谷上方,隐藏在雾中的北星阁众人暴露在他们眼前。   纯血长老们第一时间掌握了控制权:“列阵!我们占据上方有利位置!”   郑幸见到上方众人的阵变,冷哼一声,腾空而上!   “雕虫小技,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不堪一击。”   大混元的真气冲撞到北星阁众人的阵法前,所有人都受了一击重创。大阵摇摇欲坠,全凭着众人的一口气吊着。   郑幸见他们能接下自己一招,微微惊讶了下,旋即,他收拾好那一点点欣赏,再次酝酿攻击!   这一次,峡谷下的荣国军队大阵同时发力,牵动真气,反哺到郑幸身上!   北星阁众人脸色苍白。   他们接下郑幸一招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接下更强的一击?   良努——良宇的父亲,德高望重的纯血长辈——面色肃穆,眼神坚定:“所有人,集中!”   “是!”   他们的努力在郑幸眼中只是垂然挣扎,他冷冷地看着他们,慢慢抬起手。   良努的神经随着他抬手逐渐绷紧了。   “可笑……”   郑幸发出攻击前的一秒,一个声音在北星阁众人背后响起。   “阵法准备完毕。”   良努的神色一下放松了下来。   郑幸皱起眉头,冷哼一声:“谁?”   阴冷诡异的真气突然爆发,流入北星阁众人的阵法。一个身影腾空而起。   面布黑纹的男人手提一把长刀,仿佛阎罗,丝毫不弱于郑幸的真气在峡谷中激荡,让下方的荣国军队胆战心惊。   郑幸脸色变了:“北星阁阁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召唤伏矢后的楼青晏带着一股邪气,勾唇一笑都像是在挑衅:“北星阁不止打听消息而已。每个重要人物近十天的行踪都被查的明明白白,就算你们什么消息都不发布,我也能知道你和方龄到底谁坐镇哪支部队。心理战?我可不是喜欢随意猜疑的人。”   郑幸面色认真起来:“也好。老夫多年未有对手,今天难得认真一回。你我都是大混元,就好好大战一番!”   楼青晏摇摇头,轻松地挥了挥伏矢。   “快点,别废话,我没兴趣。我的目标只是早于那一位完成赌约而已。”   .   陆预挂帅亲征,副帅是原禁军第一卫统领李闻。   他们到达既定关隘,驻守堡垒。哨兵将军情传来,荣国的军队离关隘不足十里。   夏国守军三十万,荣国军队估计只有十万,情况对夏国有利。   李闻是个非常称职、一板一眼的将领:“陛下,一个时辰前王将军带领突击队切断敌军补给。以他们行军速度估计,辎重较轻,后勤补给不足。敌军比我们急切想要开战。”   陆预:“这是肯定的。荣国这一次打的速战速决的仗,不会放任战线拉长。”   李闻皱起眉头:“陛下,臣以为采用保守的策略为好,将敌军拖累到弹尽粮绝之后自然手到擒来。”   “不可。可以用尽快消耗的方法,但是不能拖。”陆预说:“一是因为敌军很有可能是月国国师方龄坐镇。此人身上妖邪异常,夜长梦多。他不会任由我们拖下去的。”   “二是因为,”陆预站在堡垒后面,远眺一望无际平原,“朕和人有了赌约,需要尽快胜利。”   李闻一个激灵,没有多问:“是!”   “着人安排下去,左翼由你统领,右翼交给吕明。一切按照原定行事。”   突然,地面震动。   “敌袭!”   “不对,他们的方向不对,他们没有向这里冲锋。”   他们的堡垒坐南朝北,荣国军队若是冲锋会会从北面而来。而此时,一大队人马从西向东而来,这不像是攻击,反而像是从他们眼前经过似的。   不久消息传来:“陛下,那边的好像是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周边的将领听到时都楞了。   如今这个关头,他们堵着关隘,战局紧张,哪里冒出一队援兵?   又有消息传来说那队人要和主力部队汇报情况。   李闻当机立断:“不行!大战当前,恐有诈。”   传报的人说:“他们说他们是北星阁的。”   陆预的眉头锁紧。楼青晏走西边的战线,他走东边的战线,若楼青晏提前胜利要过来与他汇合,的确会与眼前的部队一样从西边的山脉出来。但是他们才出发没多久,除非楼青晏孤身飞去前线将大混元连着部队杀个精光,否则不可能这么快。   那队人从西边的山脉出来之后停在关隘前,发出友好的信号。   李闻请命:“陛下,需要让那边人派个使者出来交接证实吗?”   陆预摇摇头,指着下面:“你看,已经有人来了。”   秋季的平原上一片荒败的气息,风吹起沙尘。一个穿着紫色衣服、头戴黑色帷帽的人提着长刀,自若地走出队伍,在夏国军队几百几千个弓箭手的箭尖前走到堡垒之下。   他的身形、衣着、体态和气质都与楼青晏无异。   李闻认出了他:“陛下,的确是巫相大人。不会是西线已经胜利了吧?这也太快了。”   陆预远远地盯了那个人影好一会儿:“朕亲自去见他。”   卫兵将他带到堡垒后方的空营帐中,不一会儿,陆预也进来了。   陆预知道,方龄的体态和楼青晏很相似,若是要确认身份,还是要看脸。而楼青晏的脸在大众间是个谜题,想要确认身份必须到没有人的地方。   他们特意安排了这座空营帐。所有人都出去后,陆预掀开营帐进来。   “你不是去西线了吗?为何率人过来?”   那人背对陆预,将帷帽摘掉,将乱碎的头发整理干净,回头:“荣国的大混元不好对付,让他孤身逃了,但是大部队已经溃败。我追着大混元往这边过来,他大概与另一支部队汇合了,我也就过来与你汇合了。”   是楼青晏的脸。   陆预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但他仍然没有慌张,不动声色地走进他。   “哦?那这赌约怎么算?”陆预问。   “楼青晏”顿了顿,接着笑了起来:“这太难清算了吧,我击溃了大部队,但是大混元逃走了。要我说,这赌约就算了。我们也不必互相针对了。”   陆预的手抬了起来,像是同意他的话,亲昵地抚上耳侧,揉捏了下。   没有伪装。   陆预放下心,但仍盯着他的脸,觉得有些不对。   “楼青晏”没有在意,像是累坏了,往旁边一坐:“陛下,我们急行军一直没停歇,可否让北星阁众人进堡垒休整一二。”   陆预的薄唇抿紧,思考了下,点点头。   他大声地吩咐下去,守在帐外的将领自然领命。   “诶,你怎么这副表情?难不成你还想让赌约继续不成?”楼青晏忽然拉住了陆预,“你若是想说,我放走了大混元算是输了,那就是耍赖了啊。我虽然没赢,但也没输啊。”   陆预摇摇头:“没有。但是你之前似乎将赌约的胜利看得很重。”   “楼青晏”怔了怔,接着眉眼就弯了下来:“的确。但是你知道吗,不久之前我差点战胜了大混元。”   陆预没有说话。   “楼青晏”主动走近了他,拉住他的袖子,弯弯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水。他的相貌是媚的,但平日里总傲着一股气,所以会有远观清冷、近看妖冶的感觉,此时,他却将那种矛盾的疏离感完全脱下,推心置腹地凑到陆预身边。   “当我想着,自己战胜他,就可以远离你时,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想要这种胜利。”   他的薄唇带着血色的晶莹,一张一合,在陆预眼前格外诱人。   陆预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来。楼青晏从未这样主动过,他总是有包袱,总是有自己的“底线”和“追求”,不会这样将自己袒露在陆预面前。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让血脉膨胀的味道。   脖子侧歪,雪白的脖颈上挂着两缕碎发,正好展现在陆预眼前。   “别去想赌约的事情了,我就是你的。”   “楼青晏”不知不觉已经凑到他怀里了,双手攀着陆预的肩,笑着在他耳边低语,张口就要轻咬上陆预的耳垂……   突然,陆预动了。   他掐住了“楼青晏”的脖子,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幽光闪动:“方龄,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方龄被他掐着脖子却不慌张,声音被扼住,沙哑无比:“皇帝,你太无趣,这样都不上钩,你不是爱惨了他吗?”   陆预一把抹过他的脸,并没有弄下什么伪装的人皮,只是擦下了一手的粉。方龄脸上破裂的疤痕显露出来,就像是被打碎重组的楼青晏一样。   陆预的惊讶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愤怒和敌意再次攀上了他的眉梢。   “他每一个动作朕都了解。他需要什么,他在想什么,他在矜持什么,这一切都让朕着迷。即使他在想着怎么将朕拖下来,这种小心思朕都会放在心上。”陆预笑了起来,眼神却像是淬了毒,紧盯着方龄,“朕爱的是他的内里,又不是这具皮囊。” 第67章   纯黑的真气贴着陆预掐住他脖子的手爬上他的身子。   明明被抓在手里,方龄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意味。他听到陆预的话之后瞳孔收紧, 嘴角却勾了上去。   他笑了起来, 但是因为呼吸不畅, 胸脯一抽一抽, 格外滑稽。   方龄慢慢咧开嘴, 笑露牙龈:“我真的羡慕他啊。”   陆预没有想到他会用如此狰狞的表情这样说。   “我真羡慕他。”方龄再说了一遍。   突然,他爆炸了。   纯黑的真气毫无保留地向四周扩散开,将陆预吞没。   陆预手上突然一松,手中的人像是变成了空气。   自己中幻术了。   陆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方龄并不是大混元, 最多和他一样是半步混元,就算他的真气特殊, 也无法完全蒙蔽陆预。   剑锋出鞘。   至刚至纯的真气将剑锋激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裂痕, 将黑暗破开。   剑气冲破黑暗后也斩破了帐篷, 准确地冲向方龄。   方龄像一条泥鳅,在空中随意地翻了身,落到远处帐篷的顶上。   “为什么他什么都有?爱他的师父,敬仰他的手下,事业和爱情。”   “这就是你将自己的脸变成这样的理由?”陆预的剑锋不停。   方龄灵活地跳开,疯了似的笑了起来:“是啊,要取代他,要从最基本的做起。”   “我为你感到可悲。”   周围的士兵已经往这里聚集了。但这是两个半步混元的战斗, 速度之快, 其他人完全跟不上。   方龄没有恋战, 在军营中灵活地跳跃,跳到了堡垒的墙附近。   他逃跑的本事比打架要强,在立于堡垒石墙时还停下来回看陆预:“别追了,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那个时候,我已经取代了他。”   .   陆预战线的形式一片大好。之前陆预假装同意放方龄的人进城休息,但是传令的人听出了他语气中深层的意思,在入门的地方布下陷阱。   这一场瓮中捉鳖将方龄的部队冲散了。夏国军队乘胜追击,很快将兵线往前推了三十里。溃兵四逃,除了没有见到方龄的身影,天平向着他们的方向逐渐倾斜。   楼青晏一方也传来捷报。   他和郑幸打成了平手。但郑幸的大阵是由几乎所有士兵组成的,而楼青晏的阵法只用了北星阁一半的人手,所以北星阁有额外的人手进行攻击。   最后荣国军队溃败。郑幸及时脱身。不然这一支部队会直接毁在他手上。   荣国和夏国的边境线地形险要,守住了这两个主要关口,荣国短期没不会有大动作。   荣国似乎也改变了之前的策略,开始撤退,休养生息。   一时间,两国的关系重回之前的对峙局面。   敌军不出来,夏国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欲望。楼青晏和陆预两支军队重新汇合。   御灵关。   “陛下,巫相所率部队来了。”   陆预正坐在军帐中看沙盘,突然抬头:“快请他来。”   传令亲兵正打算出去,陆预想起了什么,抬头叫住他:“等下。先让部队停在关外,让他独自进来。”   有了上次方龄的教训,他十分谨慎。   半个时辰后,楼青晏掀开军帐,走了进来。   军帐中只有陆预一人,楼青晏随意地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一头黑发随着帷帽散落下来,披在他的轻甲上,显得格格不入。   楼青晏没有管这些,随意地将头发一盘,伸手拿了陆预桌上一只没有用过的笔当簪子,松散地固定住头发。   “现在怎么办?”   陆预像是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什么怎么办?”   “我说,我们的赌约怎么办?我们两边都击溃了军队,但我没打败大混元,你也没抓住方龄。”楼青晏将自己右手的手掌摊开,上面的印记仍然鲜红,“我们都还没有完成赌约。要是荣国一直缩着,我们的赌约难道还要继续拖下去?”   “要不这次赌约就算了。”   “不行!”楼青晏斩钉截铁地说。   陆预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走到他面前,伸手碰上楼青晏的脸。   手指冰凉,有着武者粗糙的薄茧。楼青晏下意识地后退了步。   陆预没有罢休,继续伸手在他脸上揉搓,揉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确信地说:“是真的。”   楼青晏:“我脸上有什么?”   陆预:“没有。”   楼青晏:“……”   他并不知道陆预为什么对揉他脸这么执着。   陆预说:“放心,这次赌约对你很重要,对我也是。荣国和月国的皇帝都是老东西了,熬不了几年,要是不赶紧发动战争,等他们驾崩、新皇上位,还要好多年才能稳定。他们等不起,所以比我们急,很快就会有新动作的。”   楼青晏眯起眼睛,点点头。   “报!”   军帐中的两人同时愣住了。   这才刚说起,这边就有新消息了?   亲兵将军报呈上。   陆预展开军报,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楼青晏探过头:“怎么了?”   “玄元派”三个字刮入他的眼帘,激起他的回忆。   楼青晏轻声喃喃:“这么快吗?”   原著中,玄元派是陆预在混战中的最后一颗大炸弹,而原因却和大BOSS方龄有关。   方龄虽然是葛胖子根据现实人物原型写的,但是在小说加工的过程中会有很多“加料”,让他和这个世界更加融合。加料的一个方式就是给他编排身世背景。   方龄的身世故事非常狗血。一切都要从他妈方芝怡和二师叔的爱恨情仇说起。   方家是月国一户没落的小贵族。嫡长女方芝怡与游历至月国的二师叔相爱,但被强行送进宫做了妃子。月国子息单薄,正宫无所出且因小人作祟无法生育。方芝怡怀孕之后,皇后非常焦虑。月国皇帝为了拉拢皇后母家,决定留子去母,将方芝怡的孩子归为正宫名下。   方芝怡在二师叔的帮助下出逃,最后被月国秘密部队围困深山。她在深山产下方龄,但因为环境艰难难产去世。二师叔本想带着孩子走,但是月国皇室说如果他这样一走了之,以方芝怡淫乱后宫之名将方家满门抄斩,如果他留下孩子一切就按照留子去母的预期进行,会给方芝怡留一个完好的名声。   最后方龄被带入宫,作为皇后的孩子长到四岁,但他四岁的时候,皇后竟然怀孕了,平安产下真嫡子。他占着嫡长子的位子,且因位置来源阴私,不能公开更改,所以被“死亡”;方家拼了命向皇家求情,秘密收养了方龄,他改了名字作为方家的养子长大。   人生的大起大落让方龄的性格扭曲,变成了以扰乱天下为目标的疯子。   原著里,方龄长大后与二师叔相见,二师叔认出这就是当年被他还给月国皇室的孩子,心生愧疚,因此,方龄未成为国师前,二师叔一直秘密资助他。这既是二师叔对方芝怡感情的余烬,也是他多年愧疚的心病。   当陆预在前方苦苦与两国对峙的时候,二师叔的关门弟子小韫大义灭亲,将二师叔与方龄多年来勾结的证据呈到陆预面前,一时间将玄元派推到风口浪尖。后来更是有证据显示玄元派已经调集了人手集训,很有可能成为夏国的内鬼。   然而,这只是方龄的诡计。二师叔虽然愧对方龄,却不打算背叛,调集的人手也是为了帮助陆预,怎奈有口说不清,因此,二师叔准备自杀以证清白。   而只要二师叔自杀,就会激怒玄元众人,到那一天,玄元众人就真的成为抵在陆预背后的刀子了。   这就是方龄的目的。   然而,陆预并没有如方龄所料对二师叔问责。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选择了信任,第一时间孤身回到玄元,阻止了二师叔自杀。   这一份作为男主人格魅力的果断、魄力、信任,成为陆预请动玄元派全员参战、击溃两国的最后砝码。   楼青晏慢慢从记忆中出来。   陆预还在看眼前的文书。   如果一切和原著中相同,这份文书就是小韫呈上来、告诉陆预二师叔和方龄勾结、玄元将成为内鬼的密信。   他们两个的赌约是谁先击溃荣国,让荣国认输为赢,因此玄元牌反水对两人来说都是一根刺。   楼青晏并不担心。因为原著里的陆预有那样的魄力,现在的陆预只会有更加强大的人格魅力。这并不会成为陆预的牵绊。   突然,他的脑子像是炸开了,有无数针扎了进来!   【滴——启动废弃设定四号。】   【检测到剧情线发生明显偏转。】   楼青晏的脸色苍白。   这三年来,由于他一直没有和陆预联络,所以也不存在触发废弃设定的可能。   这个时候出现的废弃设定肯定与方龄有关!   该死,这方龄怎么阴魂不散的。   然而,坏事接踵而至。   楼青晏耳边响起了警报声!   他穿越来唯一一次听到警报声还是在他想要杀陆预的时候。一旦出现警报声说明剧情的偏转会超出剧情线收束的范围,这个世界可能会崩塌。这是最高等级的警报。   又是一阵疼痛传来,楼青晏突然脚一软,整个人向下摔去!   陆预赶紧从文书中清醒过来,连忙拉住楼青晏,才没让他整个人摔到地上。   “你怎么了?”   “我没事。”疼并不是持续的,痛感减轻后楼青晏慢慢撑起了身子。   “我请军医!”   “别……”楼青晏一把抓住他,“你别管我,现在,立刻,马上去玄元山。”   陆预怔住了,他看着楼青晏苍白的脸色,抿紧了嘴唇。   楼青晏抬眼:“你相信二师叔吗?”   陆预停了一会儿,坚定地点点头。   楼青晏笑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你呢?”   楼青晏咳了声:“没事,可能是和大混元对战的时候受了内伤,以我的真气修复起来不碍事。你快走吧,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陆预敏感地听出他话外的意思,他并不知道二师叔会自杀。“晚了就来不及了”,指的是什么?   楼青晏推开他:“快走吧,我们的赌约可以延后,你要快点去解决玄元山的事情。一定要快。”   他话语中的急切一声声掐在陆预心上。   莫名的信任绕在陆预的心头。他后退了一步,没有多问。楼青晏痛苦而清明的眼神落在他的眼底,让他不用找任何的原因,下意识选择相信。   楼青晏将陆预催走之后,浑身脱力似的瘫倒在卧榻上,捂住自己快要炸开的脑袋。   警铃声一直在他的脑袋里奏响,像是催命符似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   楼青晏:【系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信号受到了阻碍:【有其他配角做出了剧情线范围之内的事情!这个世界的稳定性在下降,快要达到崩溃的边缘了!】   【配角?】   方龄!   他做了什么?   楼青晏咬住牙齿,将身体蜷缩起来。   系统:【我这边正在处理!】   极度的疼痛将楼青晏的精神体抽离。他的意识逐渐恍惚,系统一直在他的耳边喊他,但声音越来越小,逐渐离他而去。   【你坚持住!我已经向上级汇报情况了!】   【你的这个任务被判断为死局!我在努力为你申请更改项!】   【别睡着!睡着后精神体会脱离的!】   警铃声没有停。   楼青晏的精神体在恍惚的边缘,像是马上就要一脚踏入另一个死亡的世界。   疼痛中度秒如年。楼青晏脑中的那根弦仿佛只有头发丝促膝,下一刻就会崩断。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良久,疼痛感和警铃声同时消失。   楼青晏身体一松,他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脱力。   【系统?】   系统并没有上线。   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响起。   【由于服务器错乱,对用户做出如下补偿:启动一次存档机会。】   【存档开启时间:现在。】   【存档持续时间:一个月。】   【用户不可修改存档时间。一个月后,用户可以选择重新读取,或者放弃读取。一个月时间内,用户无法启用存档。】   存档?是什么死局让上层系统给这种机会?   方龄到底做了什么?   楼青晏还没来得及想就因为痛苦的余波而陷入沉睡。 第68章   陆预从前线到玄元的路上没有带很多人,只有十一等几个暗卫跟在他身边。   他们的速度很快, 傍晚前就看到了玄元山。   十一说:“陛下, 需要末将先行去玄元山通报吗?”   陆预面色沉重:“不用, 以最快速度前进。”   他们刚到山门下, 刚才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电闪雷鸣。   暮霭沉沉,仿佛下一秒就有滂沱大雨从头浇下。   这样的天气像是在与楼青晏之前那句“来不及”相互呼应。陆预隐隐预料到,之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的心跳变得沉重而有力起来,为前方的未知感到压抑。   山门下, 一个穿着白色布衣的身影站在台阶上,仿佛在等他们。   一行人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二师叔的弟子小韫。   小韫走了过来:“陛下, 我带你们去长老……”   “不用了,直接去找掌门。”   小韫楞了下:“这件事情并不是玄元派全体的意思, 还请陛下多多考量……”   陆预再次打断了他, 眼神锐利如剑:“朕说了,直接去找掌门。”   小韫咬住下嘴唇,低头不语,转身在前面带路。   头顶上的乌云更加厚实了。玄元山上灰蒙蒙的。世界中的色彩都被剥夺了。   暗卫中有人去长老会告知他们皇帝来了,与此同时,陆预直接上玉明峰。   “掌门一直在玉明峰吗?”   小韫回答:“草民与长老确认、给陛下写信之后,掌门一直没下玉明峰。”   陆预不再说话,直冲玉明峰顶。   小韫看到他如此行事, 像是犹豫了很久, 忍不住了:“陛下, 掌门当年对方芝怡情根深种。方龄是方芝怡的孩子,这些年掌门将对他母亲的愧疚全加在他身上,因此才做出这等傻事,请陛下体谅。”   “小韫。”   陆预没有停下脚步,轻声叫了他。   小韫楞了下。   陆预说:“朕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先给自己的师父安排好罪名了?”   .   二师叔站在玉明峰之顶。   他是半步混元。和陆预相比,他的功力还要深厚。他调用本源力量时可以引动天地精气,乌云雷雨仿佛和他的生命相连。   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丛生。他的双目浑浊不堪,红血丝布满眼白。   “老夫对不起你们,只有以死证道。”   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真气翻腾汹涌,流入他的四肢和躯体,像是在下一秒就要将身体撕碎一样。   “等等!”   二师叔僵硬地转动脖子,回头看向来者。   陆预站在他十几米之外,由于真气旋涡波动无法靠近。他盯着二师叔,做出了安抚的手势。   二师叔扯动嘴角,声音沙哑:“陛下来了。”   “朕知道,你不会危害夏国的,不要做傻事。”   “不,老夫亏欠你们太多了。修行之人,须得斩断情丝。年轻时留下的情债需要几十年来还。”二师叔苦笑,“老夫罪孽太深了。”   雷电当头劈下!和巨树一样粗细的雷电狠狠朝着玉明峰顶袭来。   一瞬间,周围被刺眼的光亮包围。   轰——   房屋倒塌,树木焦黑。   烟雾散尽后,跟来的暗卫才看清眼前的状况。   陆预站在二师叔身前,用半步混元的力量为他们筑起了屏障。   二师叔浑身虚弱,鲜血从嘴角流下,他双目僵直,看着为自己撑起屏障的年轻人,挣扎着张开嘴。   “你不该救我。”   陆预接下天雷并不轻松,但他身上没有半点狼狈的感觉,双目对着二师叔。   “你如果真的愧疚,就好好活着。逃避是没有用的。”   暗卫这时团团围了上来,架住二师叔。二师叔直接瘫倒,整个人颓了下去。   “你如果死了,那就是皇室必死的,到那时候玄元和皇室才真的割裂了。如果你的愧疚只能用逃避来让事情更加糟糕,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二师叔听了他的话,胸口有了更大的起伏,胡须微微颤动,眼睛里水光闪动。   陆预接着说:“但我知道,从小教导我们需要立得正、有担当的二师叔是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活下去。”   二师叔自爆的事情声势浩大,将整个玄元都掀翻了。   好在最终一切无恙,玉明峰住不了人,二师叔被安排住进原掌门的玉合峰养伤。   陆预始终陪在他的身旁。   他不是二师叔亲传的弟子,而且是皇帝,本不用这么做的。但陆预坚持,玄元派众人也无法阻止。   各堂长辈都来看望二师叔,待夜晚降临,他们陆陆续续离去,玉合峰只剩下二师叔、小韫、陆预和暗卫。   “小韫,你出去一下。”   小韫从下午开始就不声不响地站在墙角,得到二师叔的赦令,忙不迭地跑了。   陆预说:“二师叔,小韫他……”   “老夫知道。方龄的人上次来,拉着他说了些话。”   陆预沉默了会儿:“二师叔门里的事,朕不发表意见。”   二师叔想要笑,但一扯面颊就咳了出来。他伸出手,拉住陆预的手,颤巍巍地说:“老夫对不起你们。”   “朕知道二师叔是不会危害夏国的。您就算和方龄有来往,也分得清公和私。”   二师叔听到这番话,眼眶又红了,但他摇摇头:“老夫说的不只是这件事。”   “还有什么?”   二师叔犹豫良久,慢慢说:“老夫,对不起青晏。”   陆预一怔。   二师叔继续说:“老夫没有想到,阿龄他对青晏是这种感情。”   “您知道……方龄和楼青晏两人间的事情?”   陆预的声音有些颤抖。   二师叔停顿了下,整理好言语:“当年,方芝怡偷偷差人送信给我,说月国皇帝要留子去母,求老夫救救她。当时年纪轻,人也莽撞,老夫同意带她出宫,后来被月国皇室的人追杀,迫不得已遁入深山。”   这个故事已经被调查清楚、写在密信里了,陆预都清楚。   “但,没人知道,其实当年遁入深山的,不止方芝怡和老夫,还有一个人。”   “什么?!”   二师叔苦笑一声:“方芝怡身边的贴身宫女。那个皇帝对方芝怡没有感情,进出她宫中,见到那个宫女容貌不俗,也就临幸了。她其实也有了身孕,只是她和芝怡都不敢声张。后来我们两个逃出宫时,芝怡说,她也是个可怜人,如果留在宫里也一定会没命,所以我们带上了她。”   陆预的瞳孔紧缩:“所以,当年在深山里……”   “其实有两个孩子。”二师叔说,“更让老夫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孩子的命格都极为特殊。”   “天府命格……”   二师叔苦笑:“是的。怎么都没料到,竟然有一个天府命格。然而因为芝怡和宫女的命途坎坷且缘分不断,她们两个又近乎同时生产,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缘分也极为深厚。”   “方龄也是天府命格?”   “不,完全相反。”二师叔说,“天府命格是世间少有的珍奇命格,拥有者气运极佳。而与天府命格相伴而生的,是恶煞命格。两者截然相反。”   陆预一时间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说。   二师叔叹了口气:“方龄是恶煞命格,所以幼时经历如此坎坷,四岁的时候如果不是方家人执意将他要回方家,他就会被秘密杀死。即使被要回了方家,他也名不正言不顺,在这样的大家族里无父无母摸爬滚打。”   陆预想起方龄那天说的“羡慕”,竟无法开口。   良久,他才问出一个问题:“所以,他们两个,谁是方芝怡的孩子,谁是宫女的孩子?”   二师叔料到了他的问题,顿了顿,眯起眼睛:“当年知道宫女怀孕的人只有我们三个,他们都以为深山里只有一个孩子。后来,月国皇室用芝怡死后的名声要挟,要老夫交出孩子,老夫知道,孩子回到皇室就算锦衣玉食,保不准哪一天就失去怙恃。老夫不舍得让芝怡的孩子受这样的苦,接回玄元当个修行中人,生活未必不如皇家。”   “所以,方龄其实是那个宫女的孩子,楼青晏是方芝怡的孩子?”陆预震惊地看着他,“你将他们两个对换了,用宫女的孩子谎骗月国。所以,你带着楼青晏回到玄元派,然后因为他是天府命格,所以直接被前掌门收养了!”   二师叔顿了顿,点点头。   “那个宫女呢?”   “自杀了。”   陆预一时无言。   二师叔抬眼:“恶煞命格天克周围一切的人,他的母亲怀上他就注定会落到这种境地。如果说天府命格是极佳之选,那么恶煞命格就是注定带着周围一切走上黄泉路的命格。”   突然,陆预想起了什么:“不对!”   “如何?”   “如果天府命格的人永远顺利,那这几年楼青晏为何这样坎坷?如果说恶煞命格永远不顺,那为何方龄后来当上了国师?”   二师叔露出悲痛的表情:“这是老夫的错。”   “为何?”   “玄元派自古有一套天府命格的培养秘法。老夫接阿龄来玄元玩的时候,他曾偶然看过。”二师叔闭上眼睛,“那套秘法对普通人而言连最下阶的功法都不如。当时,老夫并不知道他是伴生的恶煞命格,也没在意。后来才发现,那套秘法中有一卷,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在意,但是被阿龄记住了。”   “那一卷,记载了将这两种相伴相生的命格颠倒的方法。”   “阿龄想要取代青晏。而他开始着手这项计划,是在你登上皇位不久之后。那时候,这两种命格已经开始流转了。”   二师叔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问道:“阿龄最近是不是领兵在和你打仗?”   “是的。”   “不行,千万不能开战!”   “为何?”   二师叔急得要从床上爬起来:“命格颠倒的最终祭典,需要用人命和血海堆积起来。”   “他根本没想赢,而是想要用人命堆起最后的祭典!”   “快告诉前线,一定要避战!” 第69章   “方龄想要和楼青晏互换命格已经很久了。他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布置阵法,但是由于互换命格属于逆天之行, 需要的条件极为苛刻, 难以成功, 所以他们两个的气运虽然发生了转移, 但命格仍没有最终互换。”   陆预一把扶住想要下床的二师叔:“您刚才说, 互换命格的最后祭典需要血海,这究竟要多少条人命?”   “三万。”二师叔说,“而且用这三万条人命祭祀的条件非常苛刻。只有在同一天死亡,且在三天内进行祭祀才有用处。”   这样的条件, 只有战争时期才可能达到。   所以方龄当上国师之后,原本不声不响的月国突然暗中与荣国结盟, 企图挑起战争。他把持了月国的朝政,用以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二师叔的手在发抖:“阿龄……阿龄他变成这样是老夫的错。一旦他真的获得了天府命格, 青晏将因为失去天府命格而无法承担伏矢, 会爆体而亡的。而且以阿龄的性子,如果他成为伏矢新的宿主,那天下就没人能阻止他了。千万,千万不可爆发大规模战争,不然他的计划就真的成功了!”   “二师叔,朕得走了。青晏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   御灵关。   楼青晏孤身在军帐中,气色空虚。   系统:【我第一次见到服务器抽风补偿是存档的。】   楼青晏连扯动嘴角都费力:【存档。这就意味着前面有必死的点。但如果已经必死了,那我重来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至少你多了一次机会。】   楼青晏:【存档的时间是一个月, 也就是说我只有在一个月后的那天才能选择是否存档。这就说明一个月后才会遇到死局。可是按照原著, 阻止二师叔自杀后, 陆预获得玄元的帮助,屡战屡胜,一个月内宣告胜利,全书完结。所以剧情线到底发生了什么偏转?】   【还有,刚才所说的“废弃设定四号”是什么?和方龄是什么关系?】   楼青晏痛苦地揉揉自己的脑袋。   突然,军帐外传来急报。   “报!李闻大人紧急求见!”   陆预走的时候将全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他。楼青晏咬紧牙齿,召唤出伏矢,用长刀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出军帐。   李闻向他汇报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北侧军营遇袭。当时,北侧的统帅立刻组织人手进行自卫反击,全灭了敌方的突击队。   突击队死在夏国的军营内,无人收尸,因此夏国士兵将尸体统一搬运到焚尸场,然而,他们发现,这些尸体虽然穿着敌方的盔甲,内里的衬衣却是夏国的样式。而且,他们怎么都没法在尸体上找到一块荣国的军牌。   找不到军牌是非常罕见的事情。对于一线的士兵而言,这块军牌是帮助他们在千万赴死者中寻得回家之路的唯一标记,一定会随身携带。   打扫战场的小队将这一件古怪的事情禀报了上级,最后他们偶然发现,其中一名死去的“荣国士兵”前些天还是夏国的士兵,但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见了人影。   一共有十几万士兵,排查起来花了些时间。顺藤摸瓜,他们发现这支五六十人的突击队竟然全部由夏国士兵组成。这些士兵在前几天不见了踪影,已经被作为逃兵处理。出现逃兵不是罕见的事情,军队里有专门的小队根据专门的规矩处理这些事情。十几万人的部队里出现五六十个逃兵很正常,这些“逃兵”并没有引起注意。   为何夏国消失的士兵会穿上荣国的铠甲,突袭夏国的军营?   这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本来这一场不大的突袭不需要楼青晏亲自来处理,但是事情越来越诡异,一层捅破一层,最后到了李闻面前,而李闻选择汇报楼青晏。   楼青晏听完他的汇报,沉默不语。   李闻问:“大人,我们需要排查内鬼吗?”   “这些士兵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士兵。”楼青晏摇摇头,“如果真的有内鬼,他们让这样一群人暴露出来,引起内部搜查,从而让后面的大鱼陷入暴露的危险,这太不明智了。”   楼青晏叹了口气:“这些士兵不是内鬼。对面有擅长巫术的方龄。他们是被巫术操控的。让他们安息吧,作为一般牺牲处理。”   “是。”   楼青晏说:“这一支突击队是敌人故意送到我们面前的。他是在挑衅,告诉我们他有特殊的方法从我们的军营里偷走人,然后指使这些人从内部捅我们一刀。”   李闻一下瞪大了眼睛:“那样的话我们会非常被动!可是他是怎么做到从我们后方用巫术操控士兵的?”   “带我去发生突袭的场地。我去看看。”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他们到达北营的时候,军营里鸦雀无声,如死一样寂静。   营长匆忙地跑到他们面前,低头:“李大人。”   李闻正想训斥他,楼青晏打断了他们。   “发生了什么?为何军营里如此安静?”   营长不认识楼青晏,但能知道他是个大人物,低头回道:“大人,先前出了事,北营正在排查,一切操练都停止了,所以如此安静。”   但是营长脸上的表情十分为难,明显遇到了困难。   楼青晏继续问:“你且说。”   营长像是要把脑袋交出去似的:“末将的确采取行动控制部下了。但是,仍有意外。”   李闻脸色阴沉:“说话别吞吞吐吐!”   “报告长官,军营里又出现了可疑情况,我们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中邪了!”   营长说,先前出了大事,军营各处都警戒森严,因此他们让所有士兵十人一队,相互监督排查,汇报所以可疑事态。结果发现,有几个士兵本来惯用右手,突然变成了左撇子。   他派人跟踪了这些人,最后发现他们都负责过城门守卫。   进一步调查,他们发现之前那些不见的士兵,或是承担过守门的任务,或是在上次追捕方龄的时候堵在城门口。   楼青晏立马判断出来:“这是镜像咒!有人将咒下在城门上!”   李闻告诉楼青晏,前几日方龄扮作楼青晏的样子进过他们军营。这咒恐怕就是当时留下的。   镜像咒可以让人改换立场,受敌方操控,副作用是会改换惯用手。   李闻问:“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楼青晏立于原地,想了一会儿:“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一切知道的人都控制起来。我们将计就计。李闻,你调第一卫,藏于北营后方的辎重营中待命。其余十卫全部将北营包围起来。”   十一卫都是陆预心腹的高手,各个都异常坚毅。楼青晏为他们施展了巫术,这样可以抵挡方龄的巫咒。等一切安排就位,天色不早了。   李闻疑惑地问:“为何不清理那些傀儡?”   “如果他们想用受巫术操控的人从内打开门,那我就如他们所愿。”楼青晏说,“我在里面等着他们。李闻,你带南三营连夜绕过东边的珩山,准备侧翼包抄。”   李闻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二话不说领命下去。   楼青晏想要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系统:【你有些莽撞了。方龄不是一般的人,他能想到你请君入瓮,肯定会有后手。】   楼青晏:【我知道。但我等不及了,必须尽早发动战争。方龄的小动作就是在给我机会。】   系统一头雾水:【为什么?】   楼青晏眯起眼睛:【系统给我存档一个月,意味着一个月后会有我无法阻止的大事发生。既然如此,我必须加快速度,主动出击,如果可以在一个月内完成任务,那我就不会遇到那个死局。】   系统一下明白过来:【你要趁陆预没有回来的时候挑起战端!当他不在前线的时候发动战争,引对方开战,如果对方的主力部队被歼灭,就算大混元和方龄在,荣国也会投降!这样你就能完成赌约,直接夺得皇位。一旦完成了篡位任务,你就算陷入死局也可以直接选择回到现实!】   楼青晏握紧了拳头:【是的。】   系统疑惑地问:【但陆预明天晚上就能回来,你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要是今天晚上方龄不动手怎么办?】   楼青晏笑了笑:【北星阁的人潜伏的很深。荣国的军队里也有我的人。】   这是他藏得最久、最珍贵的线人,而此时,与时间赛跑的心思让他不得不提前将这个点爆出来。   楼青晏眼神晦涩:【就算方龄他不想挑起战争,我也会让月国的军队发起冲锋,让他们陷入我的包围圈。军队之间的信息传递需要时间,北星阁的人可以在其中假传信息,将城门破、发起冲锋的消息传到各处。他们早就准备用傀儡开门,不会疑心这件事情的真假。】   太阳即将落山,紫色的余辉照在一顶顶素色的军帐上。周围安静极了,风雨欲来,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之景温馨而和谐,将各人的心思都藏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湮灭沉沦。   楼青晏长吐出一口气,指甲扣进了掌心。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剧情线偏转,他不会这样做。或许,他会在这个世界待得更久,久到舍不下某个人,最终选择留下。   “如果一个月后我将面临死局,那我还是选择与天斗,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对不起,小师弟,我要趁你不在提前出手了。原本我以为这个赌约只关乎我是否能回家,但现在,我只有赢下赌约才能活下去。你别怪我提前出手。”   楼青晏在黑纱中的表情带着一抹杀意,这杀意既是对方龄的,也是对自己不愿去想的感情的。   他将是挑起战争的那个人。   .   陆预跑死了两匹马。他是半步混元,但主修的功法以浑厚著称,轻功并不强,无法长途跋涉。   非常不幸的是,最后一匹马倒下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补给的地方。   暗卫紧跟他身后。一个暗卫下马,将自己的马给陆预,他将落后大部队到达。   陆预喘着粗气,摇摇头:“不行,太慢了。方龄知道朕今天会回玄元,他一定会趁朕没回去的时候挑起战争。阁主他不知道情况,会应战的。”   他并不知道,今天晚上想要挑起战争的,不止方龄一个。   十一突然出声:“陛下,或有一计!”   “说。”   十一向四周张望:“向东五里会达到岐江县城,臣记得那里有一个北星阁的通讯点。北星阁的通讯点会有急速的传令飞鸽。可以传令给阁主大人,让他退避,切记不可应战。”   陆预没有犹豫:“去岐江!”   他太焦急了,甚至没有骑暗卫给他的马,而是立马催动真气,像是冲锋一样向岐江而去。所到之处,疾风阵阵。   他虽然无法长途跋涉,但是撑过五里地并不困难。他冲锋的速度太快了,将策马疾驰的暗卫们落在身后。   眼睛通红,呼吸急促。   陆预的心像被身侧急速流动的空气划破,刮得伤痕累累。   等他一下,再一下。 第70章   岐江县城。   经过特殊训练的飞鸽直冲云霄,带着阻止灾难的最后希望向北一路而去。   落日已陷入西山, 余辉在地平线的边缘泛出蓝紫的色彩, 云翳之间晦暗不清。   距离岐江县城三公里的岐山之巅,一人手持弓箭, 静静站在山巅,身后是安静严肃的手下。   他慢慢举起弓箭,眯起一只眼睛, 盯着空荡荡的头顶。   突然,一道影子划过!   弓弦离手!   凄厉的鸟鸣在空荡荡的荒山里回荡, 惊不起一点回声。   他将弓箭随意地往身后一递, 手下恭敬地接过弓箭。   另一名手下小跑着将那只被打下来的鸽子捧了过来:“方大人,的确是北星阁的。”   方龄带着滑稽的面具,毫不在意地把鸽子捉来,往地上一扔,然后一碾。血肉模糊。   “唉, 几年没射箭了, 都没办法刚好射中头颅,还留了口气。”   手下无人敢吭声。   方龄的眼睛弯了下来, 声音也带着笑意:“我们月国的影卫到了吗?”   “禀大人,正在山下待命。”   “好。”方龄的笑意更明显了, “他们盘算来盘算去,都只算计了荣国拿出来的兵力, 真的以为月国只会背地里放阴箭吗?”   他自己停顿了下, 像是回应自己似的疯癫地笑了起来:“好像我们的确只会背地里放阴箭。”   手下全部屏气凝神, 没有人回应他,他却不恼,自顾自地笑了好久。   终于,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忽然变脸,语气阴沉:“我的祭典要开始了。第一个祭品当然是那个小皇帝。”   突然,一道至纯至真的剑气如长虹贯日,贯穿空气,狠狠地向着他的头顶劈来!   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方龄的袖中刀及时挡住了攻击。周围的手下全开始警戒,但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被夏国的暗卫包围了。   方龄像是完全不清楚自己处境似的哂笑了声:“哟,我当真小看小皇帝了。我怎么都想不到还有追在信鸽身后跑的人。”   陆预表情严肃,提剑而立,锐利的眼神在周遭扫视一圈,最后在地上看到了那只血肉模糊的信鸽,脸上青筋一跳。   他十分担忧楼青晏,即使放出了信鸽也打算亲自尽快赶到,以免有什么意外情况,因此追在信鸽之后。然而,没出岐山县城多久,他们就听到一声凄惨的鸟鸣。   因此,陆预让轻功最强的三名暗卫绕过岐山奔向前线,而他们往出现鸟鸣的方向查看情况。   方龄看着陆预表情间压抑不住的愤怒,更开心了,嘴角勾了起来。   “小皇帝,如果我是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他和几个手下都被暗卫包围了,然而却并不慌张,随手打了个响指。   树林里踏出多于暗卫十几倍的高手,将他们全部围住!   方龄随意地拨弄袖中剑:“唉,你说,那三个绕过岐山传消息的暗卫,他们能活着到前线吗?”   .   诡异的身影闪过,良宇灵巧地躲过所有人的视线,落在楼青晏身后:“阁主,一切准备就绪。”   “好,”楼青晏点点头,“北星阁众人埋伏在城门外东北角的坡地后,等待结阵。”   突然,一声刺耳的号角声吹响!   敌袭!   良宇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   楼青晏拍拍他的肩膀:“看来,对面的人与我们计划相同,也想今天晚上开战。放轻松,一切按计划行事,去吧。”   “是!”   被镜像咒控制的夏国士兵集体袭击了守门的士兵,打开了门、燃起狼烟。   荣国的军队发起冲锋!   整个北营像是被从睡梦中惊醒,慌乱而无力,任由荣国的军队切入军营。东营第一时间赶来支援,将荣国第一支冲锋队赶回城门口,然而,荣国冲锋队在后退的时候直接破坏了城门!   这一个口子完全堵不上了!   夏国那种惊慌中慌忙抵抗的态势引诱荣国发起第二波进攻。这一次,五千人的军队直接冲锋,之前的残军奋力拖延,让第二支军队不费吹灰之力抵达了城门口。   “大人,需要发送出击的指令吗?”   楼青晏眯起眼睛:“不急,大鱼还没上钩。”   对面的总指挥官不是冲动的人,考虑到陷阱的可能性,即使派出第二支军队,也没有压上全部的筹码。   突然,北星阁的人来报:“大人,对面派出了半步混元的高手!前线顶不住了,是否要提前拉网?”   楼青晏思考几息,转身将指令权交给了李闻,让他在敌军派出主力部队之后再收网,切记不可轻举妄动,让大鱼逃脱。   安排好部署,楼青晏亲自提着伏矢前往战场。   “对面派出的半步混元是谁?”   北星阁的人跟在他身后,纷纷摇头:“不清楚。对方只暴露出真气强度,并没有特别的招式。”   说起半步混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方龄。虽然荣国也有其他两位半步混元的,但是他们的年纪和大混元郑幸一样,不会轻易冲在前线。   楼青晏心里有了数,方龄非常有可能藏在冲锋的队伍里,想要伺机破坏,将楼青晏逼出来。   大混元、半步混元和普通高手之间存在巨大的壁垒,因此楼青晏为了让己方不彻底崩溃必然会应战。他并不畏惧,如果不和方龄扯嘴皮子,一上来就将大混元的力量毫不保留地绽放开来,他有足够大的优势。这是绝对力量的碾压,容不得小技巧的挣扎。   楼青晏带队冲出了城门,然而,北星阁来报的人皱起了眉头:“不对,刚才那股真气不见了。他跑到哪里去了?”   咻——   剑气从他们侧面射来!楼青晏第一时间挥出伏矢,两股真气在空中对碰,沙土飞散!   “这股力量至少是半步混元。”楼青晏琢磨了下方向,“不对,这是从东北角的坡地射来的。北星阁的埋伏就在那里。”   北星阁众人的脸色都沉重起来。若是一个半步混元大开杀戒,那一队北星阁埋伏的人必定全军覆没。   大混元和半步混元一般自持身份,不会插手普通人的战争,就算是郑幸出手,他也知道对面至少有个半步混元的陆预。这是一种上位者的默契,如果对方派出超脱凡俗的高手,己方才能出手。   但方龄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良宇带着人在那里埋伏,很可能已经遭遇不幸。   楼青晏也不想插手正面战场普通人的战斗,转头就奔向东北角的坡地:“走!”   .   滚烫的鲜血滑落剑锋,在土地上滴出一点一点的痕迹。   陆预深邃立体的五官在张扬的意气下充满攻击性和侵略性,但他提着剑的样子却矜持自负,仿佛不屑出手。即使身后只有寥寥几个手下,没有站在千军万马之前,他也永远是肃穆强悍的君主,永远是爪牙锋利的雄狮,持着压制一切的力量。   “只是这样吗?”   多少年不见人烟的荒山,此时却堆满了尸体。   带着面具的疯子满身狼藉,和好整以暇的陆预形成了鲜明对比。   方龄疯了似的狂笑,一边笑,一边咳出血来。   陆预一步向前,用剑挑开他的面具,露出那张和楼青晏一模一样的脸以及满脸疤痕。   剑压在他的肩膀上。   “杀了你,所谓的祭典也就不存在了吧。”   “是啊。”方龄毫不掩饰,“你杀啊。”   陆预眉头一皱,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龄的瞳孔缩成一点,嘴角扯到耳根,夸张狰狞地笑道:“你上当啦!前线已经来不及啦!”   砰地一声,眼前的大活人忽然瘪了下去!   皮肉在一息间度过人从死亡到腐烂的全部过程,干瘪、黑黄,失去灵魂。   这是个假的傀儡,方龄他不在这里!   陆预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方龄的目的就是拖住他们,为前方赢得时间。   满地尸体,几十几百影卫高手,在方龄的计划里就是来送死了,用他们的性命来赢得几十分钟。   而之前那三个绕过岐山的暗卫,恐怕也遭遇了不测。消息一直没有传到前线。   陆预深呼了一口气,刺鼻的血腥味让他的怒火再次燃起。   身后的暗卫经历战斗非常疲惫:“陛下,如今如何是好?”   “尽快回去。”陆预握紧了拳头,“就算阻止不了,也还有弥补的机会。”   三万人,就算是战争也没那么快死亡。   一行人重新上路。   夜晚的山路崎岖危险,没有一个人说话,呼吸和沉重的心跳声是此时唯二的声音,在他们的鼓膜旁怦然奏响。   时间和身边湍流的空气一起溜走。天边的鱼肚白还没来得及诞生,他们眼前终于出现连片火光。   “陛下来了!”   “恭迎陛下!”   行路劳顿,陆预身上极为狼狈,但是精气不减,怒火和焦急将他身上所有柔软擦去,只剩下作为君主的坚毅。他随手解下身上沾满尘土的外袍,从亲兵手里抽走轻甲披上肩。   两名亲兵替他将轻甲固定好,陆预在这个时候转头问:“朕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李闻呢?”   “禀陛下,阁主大人布下请君入瓮之计,李大人在前线指挥。”   “快让人撤退!”   回话的统领满脸苦笑:“陛下,战斗已经结束了。”   陆预系轻甲的手一顿:“战况如何?”   “我军大获全胜。荣国军队发动了三次冲锋,我军从侧翼包抄,全歼敌人。”   陆预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极度的干涩,仿佛行路中的干火终于想起要涌上来似的。   “楼……阁主大人呢?”   统领叹了声气:“陛下,我军大获全胜,但阁主大人不见了。”   “为何人不见了!”   “对方派出了半步混元的高手,战场上出现半步混元,需得半步混元或是大混元出去应战。阁主大人出去后不知为何改变了方向,往东北角的坡地而去,后来又继续前进,进了坡地后的卧龙山,再也没有了踪影。”   一路上支撑着陆预的那根弦彻底断裂。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扭曲起来:“这一战,两边伤亡共有多少?”   统领思考了下:“全歼敌军两万余人,我军损失六千余人。”   “总计到三万了吗?”   统领疑惑了一下,回答:“恐怕还不到,但差不离了。”   “不到就好。”陆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朕要去看战场。”   他们到了一片狼藉的北营。城门的大洞被用沙土包简单地垒了起来,另一边不停有砖块运送,正在开启修复。   陆预登上堡垒,向东北角眺望。   统领在一旁说道:“敌军派出的军队都被包围歼灭了,后方未出动的军队却向前压近,一路到坡地那一块。由于那里距我方城墙仍有一些距离,无法威胁我军,且敌方到卧龙山前就停止不前,因此末将没有进一步发起进攻。”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光亮投照到大地上,灿烂而温暖,将一夜间的冰冷、污秽都驱逐殆尽。   东北边,卧龙山在黎明的阳光下夺目耀眼,秋日的红叶被染上夺目的色彩。   整个荣国大军压在卧龙山之前,将他们进山的路封得严严实实。   陆预闭上了眼睛。   楼青晏就在卧龙山里。转换命格的大阵已经被推动,两万多条人命虽然不能完全催动阵法,但是已经起了效用,会在楼青晏的肩上加着千斤重担。   要是荣国的大混元在此时进入卧龙山……   陆预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盯着平静祥和的卧龙山。   若要进山,必定要突破荣国军队;突破荣国军队,必定会有死伤。   方龄在等着陆预为他填满最后的祭品。 第71章   “天亮了。”   良宇和另一名纯血架着楼青晏, 移到背阳的山坡后面。   两个时辰前,楼青晏及时赶到, 阻止了方龄。方龄与之缠斗,一路打到卧龙山中。   方龄突然抽身离去, 待楼青晏想要离开卧龙山的时候, 他们发现荣国的军队已经将出山的路封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楼青晏突然倒了下去, 开始发热,浑身无力。   他后颈的封印像是一块烙铁, 滚烫无比。   “阁主,再等一等。”良宇将水袋举到他唇边, “再坚持一会儿。”   楼青晏哼了声。他几乎已经丧失了意识,凭借自己最后一缕残存的神智撑着, 脸颊因为发热而通红。   他的后背全是冷汗,将衣衫浸湿了。身上碍事的轻甲被良宇解下,单薄的衣衫在秋日的凉寒中阻止不了体温的散失。北星阁众人全部穿着铠甲, 没有外衣能给他披上。   凌晨的空气透着沁骨的寒意, 让贴在身上的衣衫半干不干, 极为烦人。   楼青晏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声音喑哑微弱:“分头行动。不要硬抗。”   良宇点点头, 将北星阁众人分成四五拨,散入卧龙山。   “带我看看山下。”   良宇扶着楼青晏, 慢慢地移出背阳坡。他们在山的高处, 可以俯瞰下面熙熙攘攘的众人。荣国的军队在山下驻扎, 与夏国堡垒后的众人对峙。但在楼青晏看来,他们的架势与其说是在山下驻扎对阵,不如说是守山。   楼青晏知道得再少现在都该明白过来,方龄是故意引他来卧龙山的。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是卧龙山?   趁着还有意识,他在头脑里喃喃:【难道说存档就是给我一个不进卧龙山的机会?我可以调用吗?】   系统:【一个月后才能读取存档,前提是你能在这里活过一个月,如果你死了,自然什么都没了,也没读档的机会。】   楼青晏想了想现在的情况。他能拖过一个月吗?   还没等他进一步思考,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腿上一软,他整个人倒在良宇身上。   “阁主!”   楼青晏完全失去了意识。   良宇极为慌忙。另一个纯血也不知所措:“宇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是皇帝一直不来,我们要杀出去吗?”   良宇平日里呆呆愣愣的脸一下绷紧了,眉头紧锁。他向四周张望:“我们找一个不会被发觉的地方藏好。不能硬抗。方龄和荣国大混元很有可能已经进山了,千万不能让他们找到阁主。”   他停了停。那些日子里陆预与楼青晏互动的样子像走马灯一样划过他的眼前。   他十分确信:“皇帝一定会来的。我们能等到他。”   两人架着昏迷的楼青晏一路向深山走去。   他们离去后不久,这一片树林里响起拨动草丛的沙沙声。   方龄的声音在静谧的树林里格外刺耳。   “哎呀,就在附近呢。”   .   十一风风火火地回来:“陛下,我们试探了好几拨,发现郑幸还坐镇在军中,方龄不见了。”   陆预的眼神越来越阴沉。方龄进山自然是去找楼青晏的。   他的心里乱如麻。再多的盘算和计划都不如最原始的暴力和冲动。   他只想快点到楼青晏身边。   “报!秘法部队来了!”   陆预深如古井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新的光,一下站起身:“走!”   十一有些慌乱:“陛下,是否再斟酌一下……”   陆预的脚步没有停下:“十一,你是懂我的。”   十一的嘴紧紧闭了起来,纠结而挣扎。   最后,他狠狠地咬住后槽牙:“陛下,十一请求出战!”   他跟着陆预走出军营。秘法部队的人严肃而庄严地立于操场,像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陆预面对众人,眼神决绝:“这一次出战对众人而言是死战。朕不强求。”   长老立于众人之前:“我们为信仰而生。天鹰符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信仰。我们只为陛下而活,也只为陛下而死。”   “好。”   陆预深吸一口气,眼睛猛然张开,带着无比的决绝。   “既然如此,所有人听令。”   “目标,进入卧龙山。”   “只可自卫,不可反杀。”   “只取速度,绝不恋战。”   “出发!”   荣国怎么都不会想到,陆预竟然会这样破釜沉舟。   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如同离弦之箭,势不可挡地朝着八九万士兵的军队而来。   “拦住他们!”   “他们在干什么?!”   “两翼夹击!”   荣国的军队还没反应过来,这支全部由上三天以上高手组成的冲锋队就已经插入他们的军队。   但让他们不解的是,这小一百人不攻击,不停顿,仿佛将所有真气用在冲锋上,即使他们用攻击拦截,这些人也只是分出真气来抵抗,毫不恋战,也不出手伤人。   他们只想突围。   早就接过命令的荣国统领第一时间在入山口筑起人墙。   “所有人,列防御阵!”   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的陆预眼神一凛:“结阵!”   秘法部队众人的真气全部联结在一起,向前冲锋!   荣国统领暗骂了一句。   用普通士兵抵挡一群高手的冲锋简直是痴人说梦。   秘法部队像是一支利箭,嵌在他们的队伍里,他们只能略微减慢他们速度,但阻拦他们个根本不可能。   突然,先前的一道命令划过荣国统领的心中。国师在离去的时候和他们说,夏国不能杀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对月国的这个国师有着天然信任。   他眼睛乱转,怒吼出声:“一营所有人站定!不许动!移位者以逃兵论处!”   听到他的怒吼,跟在陆预身后冲锋的十一骂了出来:“他们这是要白白用士兵的命阻挡我们。”   陆预的眉头紧锁。   秘法部队这支利箭在瞬息间到了人墙前面。   “停!”   陆预下了命令,众人强行扭转方向,全部腾空,这才没有撞上荣国的人墙。   荣国统领见这个方法竟然有效,心里一喜:“弓箭手,放箭!”   秘法部队全部用轻功腾于天空。密密麻麻的箭雨落下,不停撞击他们用真气筑起的屏障。   荣国的上层高手也反应了过来。上三天的高手从不同的军营中飞出,腾于半空,向他们冲来。   长老怒吼:“陛下,从空中绕过去,这边有我们拖着!”   陆预没有犹豫,孤身冲了出去。下面的人想要阻拦他,但攻击都被秘法部队截下。   陆预燃烧着自己,从军队头顶飞过,速度之快,仿佛流星。他的眼中只有卧龙山。   突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看不到的壁!   轰——   他的速度已经被调到了极致。陆预来不及急停,直接撞了上去!   巨大的冲击让他失去平衡。   陆预在空中用全力控制身体,完好地落在地上。   一落地,他就被士兵包围了。   半步混元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散开,陆预像一只毫不畏惧死亡和危险的凶兽,双眼通红,剑锋永远朝外。   “老夫等你很久了。”   郑幸腾于半空,冷冷地看着陆预。   那道空气墙是他用真气构建的。   月国国师果然神机妙算,竟然给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这可是击杀夏国皇帝的机会!   郑幸冷哼一声,大混元的真气凝在一点,直指陆预,突然射出!   陆预猛地将剑挡在自己身前,全部真气凝在剑上。   轰——   陆预吐出一口血。他整个人因为冲击力往下陷,半只脚没进土里。   半步混元和大混元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郑幸在空中闲庭信步,完全没有把陆预那种挣扎放在眼里。   “呵,小皇帝,这就是勉强自己的后果。”   陆预慢慢抬起头。郑幸楞住了。   他的嘴角还挂着血,但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和恐惧,甚至没有愤怒。那是一种极端的冷静。   否极泰来。   只有在最深沉的怒火中才会诞生这样平静的眼神。   陆预随意地将剑一挥。他的四肢明显已经被震麻了,疲软无力,但是周围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这是一种出于灵魂的敬畏。他们只是看着陆预就感到了恐惧。   虽然心中震惊,郑幸还是聚起第二次攻击:“可惜了,你是敌人。”   突然,摇摇晃晃的陆预猛地向郑幸冲了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范围,像是完全被他燃烧的斗志和精气控制,无视一切生理上的痛苦。   炽烈、滚烫,郑幸的瞳孔中,那一个身影在瞬息间越来越近,直至眼前。   他骂了声:“真是疯了!”   谁也没想到半步混元对上大混元会主动出击。   陆预的剑在冲锋的过程中由于无法负担他的真气而崩断,他选用肉搏的方式,拳头裹着真气,直冲郑幸而来。   郑幸抬手抵抗。接下一击,他竟然感到内里一疼,鲜血从嘴角流下。   “竟然能伤到老夫……”郑幸终于认真起来,“你疯了,竟然燃烧本源。”   陆预没有给他回复的机会,紧接着,第二拳就冲了过来。   他的情况并不比郑幸好受,相反,他的身体根本负担不起这种程度的真气凝练。如此调动真气,每一秒都在燃烧自己的寿命。他就像一朵以自身为柴的火光,不管不顾。   郑幸接下第二拳后就怒了:“飞蛾扑火。半步混元和大混元之间的差距不是拼命就能跨越的!”   这一次,他没有留任何后手。   大混元恐怖的真气凝练在掌心。   这是一种比陆预燃烧自己还要恐怖若干倍的真气。   郑幸怒吼:“去死吧——”   砰——   一束纯黑的真气在卧龙山上划过。   几万人的眼前只剩下了黑暗,整个世界都被湮没。虽然看到的是黑暗,他们的眼睛却像是被太阳灼烧一样刺痛。   世界逐渐重新找回光亮。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卧龙山下。   郑幸的胸口,一个空荡荡的大洞。   他仍保持着出招的动作,陆预也保持着接招的动作。   郑幸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代大混元,就此陨落。   陆预也惊呆了。他知道这股真气是属于谁的。   所有人在震惊之后将目光转向真气袭来的方向。   卧龙山最高处的悬崖上,一个单薄的人影,手持长刀,刀锋直指郑幸。他太虚弱了,仿佛可以被风吹动,那把长刀的重量都能将手腕压垮。   很难想象,就是这个人刚才击杀了大混元。   相隔几百米。陆预和楼青晏眼神相接。   陆预的嘴唇在不住颤抖。   楼青晏身后没有一个人。他支开了所有北星阁的成员,让他们分散地藏在卧龙山中,因为他一旦出手,便会暴露位置,而他不想再拉任何人下水了。   这一击,是他最后的力量。   陆预为他燃烧了最后的力量。   他也是。   相隔甚远,楼青晏却似乎能看到陆预眼中的焦急和喷涌而出的感情。   他无力地扯动嘴角。   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看了。   下一秒,伏矢脱手,他整个人摔了下去。   世界安静得诡异。   陆预像是遗忘了自己身处敌军大营,双眼通红,表情微微抽搐。在极度的悲怆中,他闭上了眼睛。   突然,地面开始震动。   “不好,夏国出军了!”   陆预整个人像是回了魂,转头看向夏国的堡垒。   李闻一直关注他们的战况,见到陆预孤身落到荣国大军中面对大混元终于忍不住了。   即使抗命,他也不能袖手旁观,让皇帝丧命敌军军中。   “撤兵!”   “全军出击!”   陆预撕心裂肺的怒吼和李闻的军令几乎同时响起。相隔几百里,空旷的平地上,马蹄震天响,谁也没有听到谁的声音。 第72章   卧龙山深处。   沿着一个黢黑的山洞一直向里, 最后会到达一个空旷的洞穴, 洞穴之大, 仿佛在山中开辟了新的天地。   洞穴的石壁上有红黑色的花纹蔓延。这些花纹粗糙却仔细,像是一个人用手指涂了血抹上去的。   花纹密密麻麻,带着人类对神鬼的敬畏和探求,隐秘地将人之外的世界破开一个口子, 从中抽出一些些超越人类认知的力量, 将它赋予最先唤醒阵法的人。   仔细看会发现,这些花纹的走势和楼青晏召唤伏矢时脸上的花纹很相似。   山洞中间的地上是一个同样用鲜红血液绘成的符阵。   符阵中心是一个铁架。楼青晏四肢被固定在上面。   安静的山洞里, 除了楼青晏, 只有方龄一人。   他们找到昏迷不醒的楼青晏后就将他带到了这里, 将他固定在符阵中。闲杂人等全部出去, 只剩下方龄。   方龄站在楼青晏面前,慢慢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他静静地盯着楼青晏的脸, 他的脸后天被拼凑成这个模样, 看上去与楼青晏的一模一样, 但总有地方不对劲。   方龄啧了声, 左手摸上楼青晏的脸,右手摸上自己的。   楼青晏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 像是在睡梦中感到了痛苦。   方龄的眼睛弯了下来。   就算不一样也没关系, 他是活下来的那个就可以了。   忽然, 安静的洞穴中出现流水的声音。   方龄低头。   地上的符阵是刻出来的, 而不是画上去的。大半符阵的凹槽像是被鲜红的血液填满, 如今, 不知何处而来的血液开始向符阵空白的地方蔓延。不足一刻,整个符阵的凹槽都被鲜血灌满,呈现出猩红的模样。   “外面打得如火如荼,人命够多了,阵法要正式开启了。”   方龄脸上的疯癫一扫而空,抬眼望着那张他极度厌恶却极度渴望的脸,温柔地拂过楼青晏的鬓边。   “我好期待啊。”   脚下完全猩红的阵法突然发出诡异的红色亮光,从下而上为他们两个的脸染上猩红的色彩。   楼青晏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黑色的纹理被逼了出来,从他的身体内部奔涌而出,爬满了他的脸。   此时的黑纹和平日里完全不同,不像是画上去的花纹,而是像埋在皮下的活物,随着血液流动而隐隐跳动,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皮下跳出似的。   .   陆预几乎疯狂。他想要第一时间冲回夏国军阵前,但是身边都是荣国的人,他想要回去必须先杀出重围。   那样又会给祭典增添更多的祭品。   几息之后,他选择冲进卧龙山。   既然无法阻止方龄达到三万条人命的条件,他还能去破坏。   这样重大的巫术,一定会有阵法。   陆预冲进卧龙山后直奔楼青晏最后倒下的方向,然而当他到那个悬崖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影。悬崖上有一个浅浅的印子,这是楼青晏倒下时在地上陷出来的,但是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这么大一座山,陆预去哪里找楼青晏?   陆预在山中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楼青晏的身影。   突然,一只手从后拉住他的衣服。   陆预眼神一凛,转身就要出手,最后堪堪刹住车。   拉住他的是良宇。   良宇的眼眶通红,表情绷得极为僵硬。   陆预眼睛一下亮了:“你们知道阁主在哪里吗?”   良宇紧闭嘴巴,摇摇头。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陆预心头,他一把拉住良宇:“他为了救你们过来,你们就这么将他丢了?”   良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纯血却替他开口了:“陛下,我们没有办法插手。”   良宇眼眶通红地接上纯血的话:“我们和秘法部队一样。秘法部队只对天鹰符负责,而我们纯血也只对伏矢负责。”   陆预的动作停住了,声音断断续续:“你,什么意思?”   良宇闭上眼睛,像是受到了刮心的痛苦:“如果伏矢换了宿主,我们也就不会跟随他了。我们修炼的功法可以感受到天府命格的转移。”   他说完之后就将嘴紧紧闭上,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良宇慢慢睁开眼睛,陆预非但没有打他,反而放开了他的衣服。   陆预后退了一步。   “所以,他现在只有我了?”   良宇的眼睛瞪得老大。   陆预自嘲似的哂笑了声:“看来他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篡位任务。绕了一个大圈子,到头来,什么北星阁都是一场空,他能倚靠的只有我。”   “还好,他还有我。”   良宇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一旁的纯血惊讶地看了眼良宇,转头焦急地说:“陛下,您真的误解我们了。其实我们修行的功法十分特殊,在宿主没有完全掌握伏矢的时候可以压制伏矢,但是当伏矢的拥有者成熟,他可以压制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剥夺我们的性命。如果真的转换了宿主,新宿主也可以直接剥夺我们的性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求陛下体谅。”   陆预头也没回,径直离开了。   他闭上了眼睛,脸上的愠怒被山上的风吹散了,剩下的,只有最后支撑他的信念。   他只有我了。   他真的只剩下我了。   心口一抽。一种极度咸涩的感觉从喉口涌了上来,直通他的天灵盖,让天地开始旋转。   突然,灵光一闪。陆预一下睁开了眼睛,他摊开了右手手掌。   他和楼青晏打了赌,血咒的印记在掌心。   如果他赢了,那么血咒就会结束。为了防止输的一方逃逸,赢的一方可以通过血咒追踪输方的位置。   如果赢了赌约,用血咒追踪位置就能找到他。   陆预脚步一下快了。他坚定地向山下走去。   他手上的封印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山下,厮杀已经开始了。伤亡人数早已超出三万了。   夏国军队并不占上风。   他们的统帅不在,阵型也没有提前编排,虽然凭借人多的优势和荣国打得有来有回,但是他们少了一股气。   而现在,这股气有了。   火柴上的灰烬才刚熄灭,拨开最上面那点柴灰,芯子里面仍然炽热,只要再轻轻一吹,耀眼夺目、从最本源内里绽放的火光将重新占据天空。   一股极度强大的真气冲上天空。   战场上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全部停下了动作,呆呆地望向卧龙山脚。   天选的君主踏着坚毅的步伐而来。肃穆、严肃,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每一步却仿佛都能震碎天地。   不知是谁第一个叫出声来。   “大混元,还有一个大混元!”   “夏国还有大混元。”   身先士卒在前线拼杀的李闻和众人一样,呆呆地看向卧龙山脚下。   他低语喃喃:“陛下……”   陆预右手的封印已经和烙铁没有区别了。天鹰符在封印里一样滚烫。   他和天鹰符融为一体,冲破了自己的极限。   “全体,进攻。”   .   一个时辰后。   陆预手掌间的血咒符号发生了变化。他成了胜利的那一方,握着楼青晏的位置。   血咒的感应指引他寻到卧龙山深处的山洞。   山洞黑黢黢的,深不可测,一阵风吹过还有空荡荡的回声。   陆预眯起眼睛,一步步走了进去。   山洞极长,他走了很久才看到内部的一点红色的光亮。   随着光亮而来的还有一声呻.吟。   他的眉头一挑。   山洞内部,方龄站在铁架之前,不可置信地抱着自己的头,笑得一抽一抽的。   “原来,原来天府命格是这种感觉……”   突然,他停了下来,脸上的夸张的笑容一扫而空,冷漠地回头:“哟,有不被欢迎的人来了。”   极为浑厚的真气凝练成一束,直奔他的面门!   方龄抬手,毫不迟疑地接下了。   陆预的瞳孔收缩了起来。   方龄的笑声像是滑稽剧里的小丑,他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自己接下陆预真气的手。   “呀,这是大混元的攻击。我接下了大混元的攻击?!哈哈哈哈。”   陆预的心被一把揪了起来。   方龄能接下大混元的攻击,这就说明楼青晏的天府命格基本已经被移到了他的身上,连带着伏矢的增益效果也已经开始发生转移。   陆预的目光穿过昏暗的洞穴,钉在楼青晏的身上。   楼青晏昏迷不醒,脸上的黑纹就像青黑的血管,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他的嘴唇苍白。   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挂在墙上,也不过这番模样。   陆预每往前一步,手上的真气就凝练一分。   方龄咧开了嘴,轻轻往旁边一靠,正好靠在楼青晏身上,像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所有物:“你看,这般多好啊。”   “你的阵法还没有完成,你现在还不是大混元。”陆预的怒火被凝成了实状,藏在眼底最幽微的地方,冷静和侵略把持着最后的神智,“你打不过我的。”   “哦?”方龄一挑眉头,转头看向被绑在铁架上的楼青晏,笑露出一排牙齿,“我很期待。”   说着,他的手伸向了楼青晏垂下的头,贴到他布满黑纹的苍白脖颈上。突然,他的手一顿。   楼青晏在陆预面前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叫声,声音被含在喉咙口,仿佛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了。   咔吱,陆预脚下的石地碎了。天鹰符从右手的封印中脱出,落入掌心,继而融化,像是流动的铁水一样化成一把长剑,凝固成型。   方龄带着挑衅的表情,慢慢扯动那只贴在楼青晏后颈的手。   在楼青晏痛苦的喊声中,方龄从他的后颈处拔出了一把长刀。   “开始吧?”他轻快地说。 第73章   猩红的亮光从下而上,将两人的面孔映照得诡异而狰狞。   方龄脸上的笑容愈发放肆, 瞳孔缩成一个点。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不习惯地摸摸伏矢,然后将刀锋指向陆预。   金光劈开空气!   伏矢毫不费力地接下一招。   方龄故意吹了口气:“真的很好用呢。”   陆预没打算和他说话, 身形一闪就到了他面前。天鹰符化成的长剑直取方龄命门。   方龄轻笑一声, 轻巧一躲。   伏矢和天鹰符在剧烈的摩擦下火花四溅。令人鸡皮疙瘩撒落一地的刺耳刮擦声中, 至刚至阳的真气和黑暗阴冷的真气发生了激烈碰撞!   这两件宝物本身有着极大的渊源,属性契合, 这般碰撞像是互相损耗,声音刺耳而夸张。   刀和剑分离,两人落到两边。   陆预将剑换到另一只手中,随意一挥, 将剑刃上缠绕的黑色真气余波挥散。   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方龄的真气强度比他想象得要高得多,和楼青晏巅峰时期比起来不遑多让。这就意味着命格的转换已经快要完成了。   对面,方龄玩世不恭的笑容在红色的幽光下与画像中的幽冥小鬼如出一辙。   陆预哼了一声,心下明白过来不能与他多做纠缠。   金色的真气再次贯穿长剑。   方龄见状眉头一挑, 也做出预备接招的样式。   突然, 陆预的动作在半途改变。他强行扭转身子,长剑朝着阵法劈去!   剑锋刮起了阵阵空气波动,波动到了阵法的凹槽里, 激起阵阵涟漪, 将里面的血液阻断了!   方龄顿时脸色一收, 猛地冲了过去, 惊险地接住这一击, 挡住陆预的剑,不让他有机会破坏地上的阵法。   他的眼中漆黑一片,带着愠怒和疯狂,咬牙切齿:“啧,竟然是个会破坏游戏的孩子,我不该和你废话的。”   陆预没有纠缠,后退一步,直接朝着大阵的另一边劈去。   他眼神清明,思绪在头脑中疯狂运转。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要救楼青晏,而不是和这个疯子纠缠。阵法如果再不停下来,楼青晏就真的没救了。   形式一下逆转,主动权到达陆预这边。   地上都是阵法的符号,只要挑个地方破坏就可以了。陆预像是逗老鼠的猫,随意挑选一个角度出手就能逼得方龄手忙脚乱地前来抵挡。   方龄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早就消失殆尽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陆预,努力预判陆预出手的方向。   突然,他脸上的恶意一收。   他的嘴角像是不能控制似的微微上翘。   陆预眼神一怔。   “要完成了呀……”   另一边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楼青晏在昏迷中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陆预瞳孔一缩,手中长剑方向一变,猛然向方龄的死角刺去!   方龄滑稽地抱脚蹲下。长剑刚好从他头顶划过!   方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陆预刺空的一瞬间心跳骤停。方龄是故意把他引到这个角度来的,当方龄躲开长剑,陆预的剑正好朝着楼青晏刺去!   “真是遗憾啊。”空荡荡的山洞里,方龄轻浮的笑声格外刺耳。   这一瞬息在陆预眼中被无限拉长了。   不行!   他的身体突然违背了人体规律似的扭了过去,用强劲的腰力抵抗惯性,强行调转方向。   陆预的眼神一凛。   还不够。   在方龄骤然紧缩的瞳孔中,陆预的剑锋恰好擦过楼青晏手上的铁环。   铁环应声而裂。   方龄立马举到朝陆预劈来。但他的速度不够快,陆预的长剑顺势脱手,被他的另一只手接住,行云流水地挑断楼青晏另一只手上的铁环!   失去固定的楼青晏无力地倒了下去,被陆预一把接过。   方龄的刀锋转瞬到了他的面前。天鹰符化成的长剑突然融化,化成了一面盾牌的形状,挡住了方龄的一击!   陆预搂着楼青晏落到远处。天鹰符重新化成了长剑。   他落地的时候脚下就是阵法的一个重要环节。长剑毫不犹豫地竖直朝下,猛地一插!   石刻的阵法被砍出了一个大缺口!   流动在阵法凹槽中的血液顿时失去了前进的轨道,沿着破裂的口子流了出来!   山洞里的红光骤然熄灭,整个大阵死气沉沉。   命格的祭典在最后关头被打断了。   “得救了。”陆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怀里的人纤细劲瘦,隔着薄薄的单衣可以感受到衣料下结实却不夸张的线条,但此时这具身体却像是被打散了似的,肌肉无力,甚至在微微颤抖,浑身软若无骨,好像里面躯体里面撑着皮囊的那股精气不见了一样。   楼青晏身体冰凉。陆预心疼地将他环地更紧了。   陆预身上穿着薄甲,初次触碰的时候冰冰凉凉。楼青晏碰到薄甲的瞬间像是受到了刺激,微微一颤,但旋即像是感受到薄甲下炙热的体温和安全感,无意识地将自己靠得更近了。   陆预一手揽着楼青晏,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天鹰符化成的长剑,眼神锐利,在昏暗的洞穴中死死盯住远处那个古怪的身影。   “还差一点点,就之差十息而已,我就能完成了。”方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四肢无力,拖着伏矢,长刀拖在在地上,随着他走动而发出刺耳的响声,“该死,你们都该死。”   陆预护住楼青晏,慢慢向前一步,像一只正在捕猎的狮子,细数自己的呼吸。   方龄突然暴起!伏矢直冲陆预而来!   纯黑的真气因为极端的暴怒而失控,凶恶至极。   天鹰符挡住伏矢。   陆预半眯起眼睛,冷静地说:“你已经输了。”   “我没输,我怎么可能输呢?”方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语喃喃,握着伏矢只知道简单的劈砍,像是要将内心的愤怒全部倾斜出来似的,“去死吧,去死吧!”   刀剑磕碰出来的火花在黑暗的洞穴中格外刺眼。   陆预面无表情地护着楼青晏,一只手格挡方龄的攻击。   突然,方龄咯咯地笑了出来,像是真的疯了:“我没输……至少姓楼的变成了这样,再也无法复原了……哈哈,我没输……”   陆预的脸上突然浮上一层怒气,天鹰符一改格挡的架势,怒然挥出,剑锋到了方龄的面前。   方龄挡住他的攻击,像是挑衅似的笑了。   “你知道吗?我有多少嫉妒他。凭什么尚在襁褓时就注定了命运?为什么他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就因为这个命格吗?”   陆预没有和这个疯子说话,长剑调准一个角度,向上一挑。伏矢脱手,被甩了出去,落入黑暗。一道亮闪,伏矢化作一道光,重新回到楼青晏脖子后的封印里。   刀脱手了,方龄的笑声也没停:“现在好了,我们两个的命格都不纯净,再也没有天府命格了……哈哈哈!”   长剑蓄势待发,可以随时夺走失去武器的生命。   方龄的笑声停止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山洞里设阵吗?”   陆预还没开口,方龄自问自答,哈哈笑了出来:“因为,我本想在一切顺利结束之后将楼青晏埋在这里!”   突然,他狠狠一扭头,狠狠撞向陆预!   陆预下意识挥剑。   “如果我失败了,就一起死吧。”   方龄不管不顾,像是自己撞到剑刃上一样,用这股死前最后爆发出来的冲劲将陆预两人撞到身后的石壁上!   陆预在撞上石壁的同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身后有机关!   轰——   墙壁上用血绘成的符文一瞬间全部亮起!黑暗的山洞在一刹那被完全照亮!   隔着石壁,陆预感受到了震动!   山洞的出口坍塌了!   无数落石从他头顶砸落!   方龄怒瞪双眼,他死前冲过来的速度极快,脖子被长剑割开了个触目惊心的口子。整个人顿时跌落在地,但他脸上怪异的笑容不减,像是拉下了垫背。   “这里要塌了。”陆预眼睛一眯,天鹰符一收,双手抱起楼青晏,不管脚边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猛地向出口奔去!   这个山洞在山的深处,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可以进出,此时那条小道已经被完全堵住了。   陆预聚集起真气,想要从出□□破出去。   突然,他的脚下开始剧烈震动!原本,石头只是陆陆续续落下,此时竟然像是落雨一样,霹雳哗啦地掉下,其中还有几人大的巨石块!   陆预的脸色变了。   方龄设下的阵法不只是让山坍塌。他还设了联动的阵法,只要感应到真气,真气越大,山坍塌的速度越快!   一瞬间,各种想法在陆预心里盘旋。   山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轰鸣,沙土,石块。   整座山洞被填得严严实实。   .   楼青晏恢复最基本神智的时候感觉自己在一个人怀里。   他闷哼一声,想要抬手摸索周围的东西,但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不安地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却只能将脚移动一点点距离。这稍微的一移,他好像碰到了粗糙、无规则的硬物。   他迷迷糊糊地把脚往另一个方向探一探,结果也碰到了阻碍物。   “别动。”   楼青晏在迷糊中花了好久辨别声音的主人,在厘清头绪之前,他却已经认定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他,稍稍动了下肩膀,往热源贴得更近了。   陆预揽过他似乎一碰就碎的身体,小心地为他撑开一个空旷的位置,不让他磕到石头。   他安抚似的用自己的嘴将楼青晏额前杂乱的头发拨开,在他额头上轻轻啄了下。这种粗糙而柔软的触感在瞬间赢得了惺忪之人的好感,陆预明显感到怀中之人刚企图用力的肌肉再次松弛下来。   他们两个被埋在了石碓中。陆预在山洞坍塌之后用自己的真气强行支起了一个空间。   大混元的力量可以对抗了一整座大山的重量。   陆预本来打算抱着楼青晏用真气强行突围,但他刚想要用真气包裹两人,昏迷中的楼青晏就显露出极度排斥的模样。   他太虚弱了。命格已经被转移了大半,身体无法负担霸道的伏矢,这把妖刀的能量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最后和他剩下的命格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但陆预霸道的真气如果太靠近他的身体就会搅乱这种脆弱的平衡。   陆预没办法用真气包裹两人冲出去,只能尽力将真气罩撑开,为两人暂时赢得一个活下去的空间。   楼青晏脸上的黑纹一直没有消退,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可怕地跳动,但是也触目惊心。虽然陆预并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他对楼青晏太过熟悉了,在一片黑暗里,他似乎能看到楼青晏不舒服的蹙眉和鼻翼的翕动。   虽然楼青晏醒来没半柱香又昏过去了,但醒来过就是个好消息,陆预心里绷着的弦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水……”楼青晏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发出一个字。   这个空间很狭小,两人几乎是贴着石头的。陆预伸不开手,只能尽力贴着自己的身体从轻甲后解下一个水袋,然后用胳膊耸动,把水袋移到自己嘴边。   空间太小,陆预没有办法用水袋喂给楼青晏。   他只能用肩窝夹着水袋,用嘴把塞子拔掉,自己含了口,然后拨过楼青晏的脸,嘴对嘴喂给他。   昏迷中的楼青晏只知道寻取水源,刚从陆预嘴里获得些许滋润立刻主动地迎了过去,主动地衔住陆预的唇,贪婪地吮吸起来。   陆预哭笑不得,从他虚弱的唇畔间逃脱,再含了一口水,再次喂给楼青晏。   获得水分的楼青晏安分了下来,陷入与先前一样的沉睡。   陆预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下巴抵在楼青晏的肩侧,声音轻柔,安抚似地说:“不会有事的,我们很快能出去。”   楼青晏在睡梦中得到值得信任的承诺,睡得更沉了。 第74章   楼青晏再次醒来时,两人在一个较为宽阔的石穴中。   这次楼青晏没有再昏过去。他睁开眼睛后在原地呆呆地躺了良久, 熬过天旋地转的恍惚感, 终于清醒了。   他想要起身,但是浑身酸痛难忍, 只能作罢。   我在哪里?这是怎么了?   他微微将头撑起了些, 但周围一片黑, 什么都看不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下面枕着一个软软的布团, 是衣服揉成的。   “你醒了?”   楼青晏吓了一跳。周围太黑了,直到陆预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   “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你被方龄绑到了山洞里,但是山洞坍塌, 我们两个被困在里面了。”   “如果只是山石的话, 用真气就能轰开……”楼青晏话说到一半就没声了。他感受不到身体里的真气。   黑暗中, 两人相对无言。楼青晏张开嘴, 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等等……”楼青晏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出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陆预一下蹲了下来,将他揽进自己怀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楼青晏用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已经没有真气的事实。他怔怔地保持上半身支起的姿势,眼睛无光, 与洞穴里的黑暗合二为一。   这种无法把握自己身体和命运的无力感像幽灵, 牢牢攀上他的脊背。不论是穿书前还是来到这里之后, 他都没有这样绝望过, 即使是刚穿越进来的时候, 他也没有感到如此无力。   陆预知道他的心思。楼青晏永远都仰着头,因为他有昂首挺胸的资本,如今将他的骨全抽走了,这样骄傲的人会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他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陪在他身边。   楼青晏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一把伸出手扶住陆预的胳膊,想要站起来。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勉强。”   楼青晏的手松开了。   明明受伤的是楼青晏,陆预却像是心被刺穿的那一个。他将楼青晏扶躺下,调整好一个舒适的位置。   楼青晏没有挣扎,安静地任陆预摆弄。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出去。”陆预轻轻对楼青晏说,说完后转身就要继续去另一边开道。   突然,楼青晏叫住他:“陆预。”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陆预在黑暗中停住了。他闭上双眼,假装无事地转头问:“怎么了?”   楼青晏拉住了他的手。   出乎陆预的意料,楼青晏没有低沉和失落,甚至没有失去真气后的虚弱。他的声音轻却坚定:“谢谢你。拜托你带我出去。”   没有故作逞强,也没有自怨自艾。   陆预睁开眼睛。黑暗中,那双丹凤眼里神采不减。方龄能抽去他的命格,但抽不去他灵魂里的骄傲。   陆预的喉结一动。   “好。”   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陆预的真气不能近楼青晏身。因此,他一开始是用双手拨开石头的,等两人的空间稍微大了一些,他将楼青晏放在石穴的一端,然而他在石穴的另一端用真气开路,尽量控制真气强度,小心不波及楼青晏。   楼青晏静静躺在石穴的一端,听着石穴另一端的动静。   石头破碎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不久,陆预就又走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将楼青晏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陆预:“我们可以往前进了。”   他抱着楼青晏往另一端走。楼青晏这才发觉,陆预的上半身赤.裸着。他脱下了碍事的轻甲,将自己的衬衣卷起来给楼青晏当枕头。   黑暗中,楼青晏的脑子一下炸开了。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如同之前一样无力地仍由陆预抱着,头垂下,贴在陆预的胸前。脸颊和陆预精壮的前胸之间没有衣服阻隔,楼青晏听到了他胸膛中坚实的跳动。   好在一片黑暗,陆预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像两只勤劳的鼹鼠,在石头中开出了一条路。   然而,推进并不完全顺利。   时间推移,石穴里的空气逐渐稀薄。楼青晏身体虚弱,不像一般修行之人可以熬过多天辟谷。饥饿和干渴逐渐让他清醒不久的神智重新恍惚。   陆预喂了他几次水,让他不至于再昏过去。   楼青晏的喉口带血:“你不需要水吗?”   陆预的水袋不鼓,但好像只要楼青晏需要水,他总能满足他。   陆预摇摇头:“没关系的。”   随着两人的处境越来越恶劣,楼青晏心里的不安也逐渐强烈。   他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可以粗略估计石穴里的空气量,也能估计水的储量。   陆预没有喝过一次水。   不仅如此,楼青晏还怀疑他在主动屏息。   陆预再次过来抱他前进的时候,楼青晏一把握住他的肩膀。   陆预:“怎么了?”   楼青晏愤愤地咬上他的喉结。   陆预一时惊愕,一直提着的屏息散了,一下吸进两大口气,不禁咳出声。旋即,他意识过来,重新屏息。   楼青晏声音发抖:“在频繁使用真气的时候屏息,你这是在自杀。”   他能摸到陆预的肌肉,他已经浑身僵硬了。   陆预将他安稳地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重新回到之前的工作中去。   楼青晏也开始降低呼吸频率,即便如此,石穴中的空气仍然越来越稀薄。   突然,陆预声音欣喜:“出现裂缝了!”   楼青晏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下了。有裂缝意味着空气可以进来,他们两个的处境会没这么困难。   但是,旋即,陆预欣喜的声音就消失了。石头破碎的声音也停下了。   楼青晏疑惑地问:“怎么了?”   陆预顿了顿:“再往上,石头之间相互支撑得很复杂。”   如果再强行破开石头,可能会连带让一大堆石头失去支撑,一下子坍塌下来。   楼青晏想了想:“如果强行爆破,然后用真气保护身体,如何?”   “不行,你不能接触到真气。”   “你过来。”   陆预有些疑惑,但出于对楼青晏的信任,顺从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怎么?”   楼青晏什么都没说,两条手臂环上陆预的脖子。   陆预什么时候见过楼青晏这样,一下子僵住了。   楼青晏奋力攀上他的脖颈,咬牙切齿地说:“背我起来。”   陆预这才双手托住他,一个转身,把楼青晏背起来,左手托着他的大腿防止他掉下去。楼青晏双手环得更紧了。   “真气墙停在你身前两丈。这个距离不会影响到我。”楼青晏在他肩膀上虚弱地说。   陆预刚想拒绝,但停住了,良久,他才说:“一边爆破一边防御,很可能无法顾及你。你抱紧我。”   “好。”楼青晏将上身紧紧贴到陆预身上,不留一丝缝隙。   本来暧昧的姿势,两人却都没感到半点旖旎的气息。陆预担心自己无法顾及楼青晏,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楼青晏虚弱成这样,也不是个只会赖着他的,他既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就一定考虑过这个问题。   陆预信任他。   “抱紧了。”陆预最后大大深吸一口气,忽地抬手。   金黄色的真气喷薄而出,将黑暗的洞穴照得明晃晃的。   楼青晏这时才瞪大眼睛。   陆预已经是大混元了?   浑厚而霸道的真气以势不可挡之势毁灭面前一切阻碍,从下而上在山中轰出一条道路,直通外界!   如他们预料的一样,旁边的石块失去了支撑,轰隆隆地坍下。   陆预在石块间跳跃。他不能用真气增益身体,不能用真气调动轻功,完全凭借□□的力量在落下的石块间跳跃。   忽然,视觉死角有一块石头掉了下来。陆预眼疾手快,一把拨过楼青晏的头,让石头堪堪从楼青晏脸侧划过。   轰——   两侧的石壁再次坍塌下来!   楼青晏将头埋在陆预的肩窝中,他能感受到陆预皮肤的每一丝纹理和起伏。他咬着牙齿:“陆预,你要是不能把我带出这里,我就毁约了。”   “不论是否出去,你都毁约不了。”陆预没有回头,说话间喘着粗气,“活着出去,你只能当我的人;死在这里,我们也永远在一起。”   “这时候你丫还咒?”   陆预笑了:“因为我们只能一起生、一起死,只要我活着,你就没事。”   轰——   更多的山石落下,被陆预身前的真气屏障挡住。陆预的真气屏障在不断调整,以确保不会有碎石砸到楼青晏。   楼青晏摸到陆预脖子上的青筋迸出。大混元挡住这些土石并不难,但是陆预一直在控制自己的真气流动,让真气流动不波及楼青晏,这就使得支起屏障格外困难。   “咳。”   陆预咳了声,似乎有血。   楼青晏闭上了眼睛,在他耳边轻轻张开嘴。   陆预率先打断他的话:“你要是想让我抛下你,那就闭嘴。”   “你在想什么呢?”楼青晏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他的语气一转,淡然却坚定。   “陆预,我们会一起出去的。”   陆预回他:“我们会的。”   陆预又挡下几波土石塌方,终于,亮堂堂的天空出现在他们眼前。   还没等他们安心,突然,头顶突然暗了。   旁边另一堆山石塌下来了。   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瞳孔紧缩。   在光亮最后被掩盖之前,这堆土石却停在了半空中,给他们留下了一丝缝隙。   来不及思考,陆预猛地一跳,带着楼青晏跳出了隧道,落到外面。   两人出来之后直接叠着倒在在地上。陆预成了楼青晏的肉垫。   两人喘了良久,正欲睁眼起身才发现,这堆土石原来被人撑住了。   而且,这不是一堆土石。   这是半座山。   良宇领着十几个楼青晏熟悉的面孔,脸色苍白而僵硬,围坐在一边,结阵,用真气屏障抵住了上半座山,没让它落下,因此陆预才能带着楼青晏如此之快地从下半座坍塌的山石中出来。   良宇坐在阵的中心,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全凭最后脑中最后的一根弦撑着。   原来,方龄死去引发第一次塌方时,他们就在这里结阵了。他们知道,不论方龄是否胜利,只有尽可能阻止塌方,楼青晏才有一丝生机。   但是,他们不知道方龄是否还活着,是否会向他们追责。   见到两人平安逃出,结阵的北星阁众人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但是他们不敢动,因为一动真气屏障就消失了。   陆预仰头躺在地上,看到北星阁众人,如是重负地笑出了声。   楼青晏问:“你笑什么?”   “他们愿意追随你,不是因为你是大混元。”陆预眯起眼睛,深情注视着趴在自己身上脱力的楼青晏,“而我爱你,只是因为爱你而已。”   楼青晏挑起眉毛。   陆预突然撑起身体,在楼青晏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强硬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温热而干燥,因为多日缺水而皲裂,但在楼青晏感受起来却无比甘甜。   楼青晏没有推脱和反抗,并不是因为浑身无力,相反,他双手再次搂上了陆预的脖颈。   北星阁众人瞠目结舌。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是不是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了?”   “快,把眼睛闭上!”   阵中的良宇一直闭着眼睛,听到他们说话才不善地睁开眼睛:“你们专心一点……”   睁开眼睛之后的他也加入了震惊的行列。就算他知道阁主和皇帝有一腿,但他们这样不顾及别人的目光,是认真的吗?   “卧槽,良宇你认真一点!”   “大阵散了!良宇你在干什么?” 第75章   获救后楼青晏重新陷入沉睡。   陆预在京郊新添了座隐秘精巧的院子给他用来养病, 每日专门派车送太医来往京郊。   石穴中的清醒和坚韧似乎是回光返照, 当一切安定下来, 楼青晏身上的伤势才暴露出来, 被接回京城后就陷入长久的昏迷。   好在,楼青晏虽然没法回复以前的样子, 但是总体上精气神在慢慢恢复。   他身体的基础强度很好, 五日后身体已恢复大半。然而, 太医只能医肉|体上的病痛,对真气和命格之间的对峙束手无策, 因此楼青晏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变成了个完全不能用真气的普通人。   从获救到完全清醒的这五日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由于血咒,北星阁被迫解散,产业被瓜分,大多数进了夏国皇商的腰包;整个纯血群体脱离了北星阁,由于楼青晏现在无法召唤伏矢,所以他们按祖训, 不再是楼青晏的下属。良宇为首的一批年轻的纯血以个人的名义伴随楼青晏左右, 年长纯血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整个大陆在这五天里也天翻地覆,史称卧龙山政变。   荣国的郑幸、月国方龄全部丧命卧龙山, 夏国却多了一个大混元,战争的天平发生了不可阻拦的倒转。夏国接手北星阁产业之后, 虽然北星阁潜伏在大路上的暗线全部失联、无法被夏国调用, 但是北星阁的实业和武装让夏国的国力更加壮大。   陆预出卧龙山后身上也带着伤, 因此没有直接出兵,但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没有人和势力可以制衡这位恐怖的君主了。   如果他想,整个天下都将成为他的盘中餐。   楼青晏躺在后院中,捧着点心,眯着眼睛听良宇给他讲这五天里面翻天覆地的变化。   良宇叹了口气:“阁主,你真的打算一辈子被他困住吗?”   “愿赌服输。”   良宇咬住牙齿,愤愤地说:“可是阁主,我们都知道,您……”   “良宇。”楼青晏喊住他,“可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呢?我现在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的青年男子。”   良宇不说话了。   楼青晏苦笑一声:“其实我不想浪费你们的时间,对你们而言,早日离去……”   “不用说了,这是我们自己选的路。如果有朝一日你愿意再次出山,我等自然追随。”良宇打断他,抛下一句话就走了。   楼青晏苦笑一声:“这个孩子。我难道就不想重新……”   “重新什么?”   楼青晏后半句话噎了回去,连忙转头。   陆预从另一边的步廊走到后院。他下了朝直接过来,身上还穿着正装龙袍,发冠梳得一丝不苟,挑眉看着楼青晏。   楼青晏大大方方地说:“重新组建势力,东山再起,把你拉下来。”   陆预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弯了眼。   他早就清楚楼青晏的心思,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比别扭地和他闹矛盾要好的多。   他大步走到楼青晏的卧榻旁,自在地坐下,一把揽过想要逃离但心有余力不足的楼青晏,从他手里拿过那碗还温热的点心放到一旁,好声好气地哄他:“好好好,师兄病好了,重新回到大混元,到时候朕再和师兄光明正大地对决。”   楼青晏别过脸不去看他。   他这是在哄小孩子呢?   陆预能察觉他身子的僵硬。楼青晏不喜欢他穿正装龙袍,因为这时的陆预会透出一股从骨子里出来的压迫感和侵略感。   所以陆预的声音轻柔含笑,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让楼青晏不那么排斥自己。   比起上位者,他的师兄更喜欢那个软绵绵的小师弟。   果然,楼青晏虽然面上不喜欢,但是身体放松了许多。陆预趁机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病中的师兄比起平日里更加纤瘦,空荡荡的衣衫下腰肢不堪一握。   陆预的喉结一动。   楼青晏好像还没意识到他的企图,不带好气地说:“你今日怎么来了?”   陆预压下那股难熬的火,轻声说:“朕寻到仙草,或可治愈师兄真气紊乱的病症了。”   楼青晏的眼睛一下亮了,转身对上陆预的双眼,欣喜道:“真的?!”   但他转身的同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刚才背对陆预,他并没有发觉陆预双眼中的欲望。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后院中只有他们两人。秋日草虫嗡鸣,步廊上挂着的风铃摇曳。   楼青晏轻咳了声,微微推开陆预,眼神躲闪,转移话题:“我以为你会想要我一直真气紊乱,寄人篱下。你也不怕我恢复之后一走了之?”   “朕舍不得让师兄失去力量而心情落寞,师兄又怎么舍得离开朕呢?”   楼青晏心口一空,险些沉溺进陆预的情话不可自拔。他失去真气后就是个普通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突然慌乱的呼吸在陆预面前无法隐藏。腰上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度,仿佛要将那具纤弱的身子掐散似的。   “两日后朕接师兄入宫。”   “入宫作甚?”   “寻药的人两日后到达,可以尽快让师兄服用。”陆预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了的喑哑,“正好也能让尚衣局为师兄量衣裳了。”   “量衣裳?”   “血咒的赌约不止是解散北星阁而已,师兄还必须陪着朕一辈子。既然如此,大婚也是免不了的。”陆预将下巴靠到楼青晏的肩窝里,用力地吸了口他身上的气息,“朕想早日准备起来。”   “等等,我好像在赌约里没说大婚……”   楼青晏的挣扎被陆预轻松地制服了。   陆预一只手将他的后脑勺包了起来,另一只手轻松地将楼青晏的两只手腕捏在掌心,让他动弹不得。   楼青晏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紧盯着陆预晦暗的眸子,喉结颤动。   他再迟钝也能明白陆预想干什么。   心里最隐秘的地方有一颗罪恶的种子在悄悄萌芽。隐隐的期待和与生俱来不肯低头的傲气交织在他的脑海,让他在冰冷和炙热中沉沦。   楼青晏闭上眼睛,羽扇似的睫毛不住颤动,声音里带着颤意。   “你不怕我恢复之后全部报复回来?”   “不怕。”   陆预啃上他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颈侧:“朕慢慢等着你恢复。在此之前,你就是朕的皇后,你逃脱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一点温柔和撒娇的意味,毫不顾忌地散发出自己平日中上位者的气息,将楼青晏压制在自己怀里,感受他因为侵略感产生的颤动。   楼青晏一句话都说不出。双颊染上绯红。   陆预从耳垂一路吻到下颚、喉结。   “陆预,你别这样……”楼青晏双眼紧闭,头倒向后方,睫毛颤动不止,难忍那种血气涌动。   他苍白脆弱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红意。陆预抬眼,享受地欣赏着这绝美的脸庞。   他叹了口气,安抚似的在他后背拍了拍,轻轻地在楼青晏唇上印下个吻,然后快速离开,起身:“朕有数。”   楼青晏有些恍惚,陆预这家伙怎么这么绅士了?   陆预绕起他披散的长发:“你身子太弱。朕还能等。”   楼青晏的脸一下全红了。   在他气急败坏摔靠枕的时候,陆预轻笑着离开了。   “几日后宫中见。”   .   别院的夜格外静谧。秋虫窸窸窣窣的鸣叫络绎不绝。   月光从窗户探入房中。   楼青晏半个脸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眯成微妙弧度的眼睛。   日子似乎都在向安稳和平常过度。   陆预很尊重自己。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不行。   有了仙药,自己能恢复,不会是个米虫,到时候威胁一下陆预,按陆预的性子也会依着他,不会把他藏在后宫里,他能找到自己的事情做。   楼青晏一下把自己整个头埋进被子。   自己怎么都在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怎么下意识把陆预放到自己未来的规划里了?   未来的画面里,为什么都有陆预那张脸?   真是疯了。   楼青晏觉得是生病的无力感让他贪恋被人照顾的感觉。   “果然,久病磨人啊……”他发出一声感叹。   突然,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楼青晏转头看向窗外。一只青色的灵巧小鸟停在窗沿上。   楼青晏起身,从旁边拎起外衣,简单披上就走到床边。   小鸟的脚上绑着两个筛子大的小竹筒。   这种小鸟是北星阁内部培养的小玩意。北星阁原本有堂口专门用来研究奇技淫巧,这种小鸟就是他们培养出来、可以寻着磁场飞行、不论在哪里都能找到主人的秘密信使。   但是由于这种小鸟的负重不大,传递不了很多东西,所以没有广泛使用。原本,北星阁里有专门到处寻找奇花异草、奇人异事的人,这些人遍布大陆,找到什么有趣的消息就会用这种小鸟传给楼青晏。   虽然夏国皇室接手了北星阁的事务,但是散落大陆各处、各行其是的北星阁众人仍在维持往日的工作,没有被陆预发现。   小鸟传来了什么有趣的消息?   楼青晏好奇地打开了小竹筒。   竹筒里倒出来一张小纸条和一个很小的药包。   看样子是有人寻到了奇异的草药,这张纸条是使用说明。   楼青晏展开纸条,借着月光开始阅读,读着读着,他的脸越来越红。   突然,他快速地把纸条揉成了一团,往旁边的残茶里一扔。墨迹沾了水,晕染成一团。   楼青晏脸上的红晕没有散,愤愤地拿起小药包,却连正眼看它的欲望都没有。他一把将那个小药包往抽屉里一扔,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他回到床上躺下后辗转反侧。   突然,他猛地起身,拉开抽屉拿出小药包,好好地藏入外衣的内袋里。这样,之后穿着衣服,也就能把小药包带上了。 第76章   “阁……哦不, 楼公子, 陛下请。”张德彬彬有礼地将楼青晏请上马车。   十月的天气刚凉, 楼青晏已经穿上白狐裘。他并未遮面, 一张苍白却不减艳丽的脸让两旁跟着张德的宫人屏息震惊。   “谢张公公了。”楼青晏摸摸内袋,确认里面的东西在, 小心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进城, 驶向皇宫。人声鼎沸的朱雀街忽得安静下来。马车驶过的地方, 人群自动地分开了,安静而恭敬地行注目礼。   楼青晏有些起卦,挑起帘子一角, 向外张望:“张公公, 这是怎么回事?”   张德笑了声:“咱们陛下既是大混元也是一国之君, 而且是明君,这在历史上都是头一回,天下民众都将陛下视为神明, 看到这马车上陛下亲属的标致也更敬畏了些。”   楼青晏大致明白了。他没有放下帘子,通过那一个小角好奇地打量周围噤若寒蝉的百姓。   突然, 路边的一个小孩子懵懂地瞪大眼睛, 直愣愣地盯着马车,瞥见帘下一角露出的脸,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妈妈,妈妈, 马车里有仙人!”   “你这孩子, 别乱张望, 圣人接入宫的,自然是仙子了。”   他们的话恰好都落入楼青晏的耳朵,他尴尬却欢喜地一笑,将帘子放下。   马车本该驶入南城门,突然从南城门窜出一群焦急的小太监,拦住马车,对张德说了什么。   张德转头对楼青晏说:“楼公子,南城门前有些腌臜事,咱们从西城门入宫如何?”   楼青晏有些奇怪:“腌臜事?如今还有人敢挑衅陛下吗?”   “没人敢来挑衅。月国的使团在南门情愿,想要见陛下一面,陛下晾着他们呢。”张德说,“也是怕那些人污了楼公子的眼睛,所以想绕行。”   突然,马车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张德也慌得赶忙上去维持秩序。   “出什么事了?”   张德慌忙地跑回来,擦擦汗:“月国使团的人听闻陛下将公子接入宫,想要拦马车,见公子一面。不碍事,不碍事,禁军将他们打发了就是。”   楼青晏用脚都能想到他们为什么要见自己。他们是想求情。   他眯起了眼睛,对张德摇摇头:“让他们来个人吧,我见一面。”   张德楞住了,但很快就收拾表情顺从地去做了。   月国使团来见楼青晏的是一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子,胡须已有花白之状。   他停在马车的窗前,恭敬地对掀起一角的帘子行礼:“在下月国方贺,见过楼公子。”   楼青晏漫不经心地用左右的小指勾起帘子的一角:“方?”   “是的。在下月国慎刑寺卿,方家现任家主。”那男人的声音顿住了,“也是不孝子方龄的养父。”   楼青晏替他补全了:“也是方龄生母方芝怡的亲哥哥。按理说,你不是他的养父,你是他的舅舅。”   “……是。”   楼青晏哼了声:“想找我求情?”   “是。”   楼青晏一下将帘子放下了:“按理说,方大人是我的长辈,但如今,我好端端坐着,方先生只能这样站在马车之外。这是为什么?”   方贺长久没有说话。   “成王败寇。”楼青晏自问自答,“如今月国会如何,只在陛下一念之间。因此就算方大人心中多么不愿,也只能站在马车外,做恭敬状。你看,这个世界多么公平,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你们当时不阻止方龄,就要面对被他反噬的后果。”   方贺只能低下头:“是。”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方大人保重。”   方贺突然出声:“楼公子,方龄其实在出兵前留下了一封信。他将一切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所以……我斗胆地说一句,当年方龄和公子尚在襁褓就被对换了,按理说,楼公子才是我们方家的人,不是吗?楼公子本也是月国人。”   楼青晏这下真的被激怒了。   “您觉得,您道德谴责受害者为加害者开脱,这件事合适吗?”   “方某……”   楼青晏一下掀开帘子,表面上看不出愠怒,话语却尖锐似剑:“要我为你们求情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先完成一件事。”   “什么?”方贺十分欣喜。   “让老皇帝把方龄认回去,至于认回去后给他定什么罪,你们自己明白。”   方贺一下急了。要想让皇家认回方龄,就要将当年阴私全部说出来,必定有损皇室脸面;而皇室为了不得罪夏国,认回方龄后必定捏着鼻子给他挂上罪名,让他连祖坟都回不了。   皇家不要他,方家不能要他。方龄死后连个牌位都没有。   这样一来,他就真正成了丧家之犬,成了皇家脸上最难看的那块墨迹,留名青史,被人指指点点。   “张公公,走吧。我乏了。”   没有等方贺的回答,马车重新启程,直接从南宫门里入宫,将方贺甩在身后。   张德迎着楼青晏入养心殿的时候还笑着说:“楼公子,不必为了月国那些东西气坏身子。”   “有劳张公公惦记了,”楼青晏轻笑着摇头,“我没放在心上。”   陆预今日选在养心殿的后殿批阅奏折。这个时节,养心殿后的枫叶红似火,后殿是个不错的赏景的地方。   楼青晏从养心殿外廊下走到后殿的时候,突然转身对张德说:“公公先离去吧,我自己认得路。”   张德眼睛一转,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小情侣之间想给对方一个惊喜,这最自然不过。作为看着陆预长大的老人,张德见到楼青晏这样的小性子,万分欣慰,应声都高了两度。   楼青晏不着痕迹地摸摸自己的鬓角,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脸红了。   他绕到后殿门口,屋外的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他凑到窗户外,听着屋里的情景。   陆预的声音有些愤怒:“月国的人还等在外面?”   屋里的人回道:“是的,他们刚派人来送新的和帖。”   “不看。毫无诚意。”   “这次的内容有些不同。月国皇室会公开当年的事情,认回方龄,同时将他定为皇室的罪人,将他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不入任何一家族谱。同时月国会对我国俯首称臣,每年上贡。”   躲在外面的楼青晏小小惊讶了下。没想到刚和方贺说了这些话,他转头就答应了,还直接上书给陆预。   楼青晏躲在外面想要听陆预的回复,但屋子里再也没有声音。   嗯?怎么了?   楼青晏正疑惑,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落入一个檀香味的怀抱。   陆预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了门,还绕到他身后。没有真气的楼青晏无法屏息,他自以为的隐秘在陆预看来十分明显。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楼青晏耳边响起:“让我想想,月国使臣的主意,是师兄给出的?”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提,谁知道他们就答应了。”楼青晏不自在地挑眉,步廊上宫人们都在,他还是不习惯在人前与陆预如此亲近,“你别当真。”   “师兄的意见,朕自然是听取了的。”   楼青晏点点头。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狡黠地弯了下来。   陆预也脸带笑意:“师兄还想说什么?”   “我可没和他们担保夏国一定不会出兵。”楼青晏眼角勾起来,“就算应了和帖,你想打月国也就打吧。记得多眷顾一下方家。”   陆预哈哈地笑了起来,凑身就要去吻楼青晏的额头。   “光天化日,你别白日宣淫。”   “好好好,那师兄陪朕去承明殿用午膳吧。”   .   午膳的菜一道道被上了上来。楼青晏眯起眼睛,心里惴惴不安,袖袍下的手捏着一个小药包。   根据使用说明,这个药有种奇特的效果,那就是不能说谎,别人问什么都会乖乖地和盘托出,而且药效并不会被真气压制。   但是,这个药有个副作用。   至于这个副作用是什么,楼青晏想起来就浑身发麻,脸色潮红。   他抬眼看了下陆预,心里泛起一种奇特的痒意。   陆预似乎总有两种面孔。平日里运筹帷幄,面对自己却黏黏糊糊、花言巧语不断。   时间长了,楼青晏真的沉溺其中了。但在最后沉溺之前,楼青晏仅存的理智让他必须搞清楚一件事。   虽然陆预是真的对着楼青晏说那些情话,但楼青晏清楚地记得,他刚穿来的时候,陆预就已经表现出对师兄的感情了。   那么现在的陆预,他眷恋的到底是记忆里的人,还是眼前的人?   就算楼青晏能猜出,原身是以自己为原型的,但还难免吃这个纸片人的醋。陆预的情话到底是对着记忆中的师兄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他想要试一试。   解药和秘药一起被小鸟送了过来。如果答案不和自己心意,那就给陆预吃解药;如果答案和了心意,那就没必要用解药了……   楼青晏觉得自己对面前的一桌菜一口都吃不下了。   陆预一头雾水地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什么。”   宫女替他们两个上了两例甜汤。   突然,楼青晏对陆预说:“你让宫人们下去吧,这些菜也够了。”   陆预眼神一动,好像明白楼青晏为什么脸红了。他的眼睛弯了下来,转身对他们挥挥手。   楼青晏趁着他转身的时候抬手,轻巧地将一颗药丸抛进了陆预面前的甜汤里。   药丸遇到甜汤立马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楼青晏松了口气。   宫人们下去后,陆预什么都不知道地勺起甜汤喝了一小口。   楼青晏心下一动。   但陆预喝了口就将勺子放下了。   量太少了,可能不够,还需要再多喝一些。   楼青晏起身,坐到陆预身边,心脏砰砰跳。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顺势,他的手搭到了陆预肩上。   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楼青晏最近越来越主动,他对此甘之若饴。   楼青晏装作无事,勺起一口汤,像是小情侣间最寻常不过的喂饭似的凑到他嘴边,像是在调|情:“你爱的到底是怎样的我?”   陆预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将汤含入口中,听到问题,眉头一挑。   楼青晏正等着他喝下汤给自己回答,突然,他的腰被搂住了。   陆预捧住他的头,缠绵地印上一个吻。   他也想做小情侣之间缠绵的小情|趣,这一口汤并未咽下。   楼青晏没有防备,双眼瞪大。   陆预缓缓将口中带着秘密草药的甜汤度进了楼青晏的口中。   这一口承载着楼青晏隐秘心思的甜汤,分半落入他们两个的肚子。 第77章   楼青晏身躯一僵, 心里如同地震一般, 眼前一片白光, 猛地推开陆预。   “你怎……”陆预对他这么大的反应感到意外, 刚想问就被楼青晏捂住了嘴巴。   陆预:“……?”   楼青晏眼前一阵白一阵黑。服下这个药之后只要听到问句就会如实回答。只要不听到问题就没事。所以楼青晏选择捂住他的嘴。一旦他听到陆预问“怎么一回事”就会将自己下药的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楼青晏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下药?   但是捂嘴这种动作太欲盖弥彰了。   陆预脸上的疑问更甚了,抓开他的手, 又想问。   情急之下, 楼青晏什么都没想, 再次用嘴堵上陆预的嘴。   他的吻太焦急了,两片唇贴得太紧太紧。   陆预大大的眼睛里藏着大大的疑惑。在他看来,今天的楼青晏有些奇怪, 他太主动了, 主动得像是失了魂。   但是美人在怀,这时想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太煞风景,陆预眯起眼睛, 右手环过楼青晏的肩, 左手慢慢移到他的腰带上。   楼青晏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慌张, 眼睛紧闭, 直到陆预抽走他的腰带, 他才惊然瞪大眼睛。   “不吃饭了?”   “饭不是在这里吗?”陆预低笑着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深吸一口。   楼青晏的双搭在他颈上, 身体僵硬。不对劲啊,使用说明上写着, 副作用会较迟到来, 那现在为何会有一股浓重的热意笼罩着他?   就在他疑惑时, 陆预将白狐裘解了下来,轻轻一抛,落在旁边的衣架上,两只手搭上楼青晏只剩单衣的腰肢,声音沙哑:“我们去承明殿内殿?”   楼青晏正想抵抗一下,谁知道这药效既猛烈又古怪,让他的舌头不受自己的控制。   “好。”   他听到自己软绵绵的声音险些晕过去。   陆预脸上狡猾而宠溺的笑意更甚了。   他站起身,一把将纤瘦的楼青晏抱了起来。   楼青晏突然青筋一跳,完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要听到问题就会回答。他的秘密太多了,就算陆预只是随口一问,他都会把自己的老底交掉。   等等,他还有解药!   解药呢?   楼青晏再次在晕厥的边缘。解药放在白狐裘的内袋里!白狐裘被陆预抛到旁边的衣架上了。   楼青晏挣扎着说:“将衣服带上。”   陆预一怔,非但没有回头,反而抱着他走得更快了:“不用,反正不用衣服。”   楼青晏:“……”   他想杀了自己。   .   承明殿内殿。   陆预将他抱回来之后楼青晏死活都不同意,被哄了好一会儿让陆预先出去,因为自己想要先沐浴。   陆预知道他脸皮薄,恐怕还要哄一会儿,于是就答应了。他去旁边的房间沐浴,让人给楼青晏抬了水进来。   楼青晏坐在水盆中,如瀑青丝散落肩头,被打湿成一缕一缕。   他双手捂住脸。   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副作用来得比较慢。刚才还没感觉到这药凶猛的威力,而随着时间推移,楼青晏苍白的身体渐渐变为了粉红色,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楼青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自己在陆预面前说漏嘴,告诉他自己其实是穿越者;还是单纯害怕和陆预更进一步。   “不行,还是先找找有什么法子能把药效消除掉。”楼青晏在脑中打开辅助面板,想要找找有什么不用真气的巫术可以使用。   突然,他僵住了。他都忘了,辅助面板指望不上。   卧龙山一役,方龄的举动超出了剧情线收束范围,因此影响了整个世界的稳定性,也影响到了穿越者。从卧龙山出来之后,楼青晏就联系不上系统,脑内的辅助面板也和短路了一样,全部变成了乱码。   他绝望地将自己埋进了水里。   【你听得到吗?】   楼青晏一个激灵:【系统!】   系统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联系上你了。你这个世界不太稳定,我试了好久才联系上你。你那边还好吗?】   楼青晏忙不迭地把自己的现况告诉系统,顺便问它有没有什么方法。   系统:【你用不了辅助面板,我可以帮你调用……但是在调用之前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听完再考虑是否要消除药效。】   【怎么了?】   系统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这几天,我在和上级扯皮,但很抱歉,不论是我还是上级都调整不了剧情线。这个世界已经偏离得太过分了,我们已经没法插手这个世界了。】   楼青晏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氤氲的水汽打在微微泛红的皮肤上,但是人却慢慢冷静下来。   系统像是很难开口,纠结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面真气混乱。不久之后,你身体里面的真气就会爆炸,这具身体就会崩溃……换句话来说,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楼青晏”在不久后就会因为真气紊乱而死亡。】   楼青晏突然觉得身周的水冷得冻人。   系统:【其实之前剧情线已经察觉到这个偏转了,所以给了你存档的补偿。但谁能想到,这个补偿让你多想,提前主动出手,因此将方龄开启大阵的时间往前移了。所以这一个月的存档实际上太晚了。】   楼青晏心里一咯噔:【太晚了?】   【现在距离开启存档过了十七天。】系统说,【按照我的计算,真气将在十一天后爆发,一共加起来二十八天。而存档的时间是三十天。也就是说,你等不到开启存档那天。】   【陆预说他找到了仙草。】   系统苦笑:【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有草药能治疗天府命格和伏矢带来的真气后遗症吗?那所谓的仙药只是一种慰藉,并没有效果。】   楼青晏陷入了沉默。   短短的几句话就将他几分钟前构思的未来全部击碎。   【如果这具身体死了,我的灵魂也就散了。而我连存档都开启不了。】   系统:【是的。但作为系统,我还能给你提供一条路。】   【什么?】   【在十一天里完成任务。你如果完成了任务,那么这具身体就会自动超脱,不再受小世界的影响。】   楼青晏钻出浴桶,从一旁拿过浴巾擦干水:【我再想想。】   系统:【我知道,北星阁已经散了,想要强行篡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同陆预和盘托出,以他对你的感情,未必不会把皇位让给你……】   楼青晏打断了他:【你觉得我该怎么和陆预说?】   系统哑声了。   【和他说,如果我的篡位任务不完成,那么十一天后我会死;但是如果你把皇位让给我,那我就能活下来?这话怎么听上去像是在无理取闹呢?】   楼青晏将浴巾挂到架子上,苦笑:【难道我要从头把穿越的事情告诉他吗?】   让陆预知道他其实是个被创造出来的角色。陆预他真的能接受楼青晏给他讲的故事吗?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楼青晏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这才发现这边竟然没有换洗的衣服。被新烦恼纠缠的他心神不定,刚擦干,却砰地一声重新跳进了桶里,整个人没入水中。   【好凉,这水怎么冷得这么快?】   系统;【不是水凉,而是你的身体太烫了。】   楼青晏咕噜噜地吐出一串泡泡,却像只鸵鸟,不敢将头探上去。他意识到副作用已经来了,头脑开始昏沉。然而,在这个世界过了多年,他却发现自己还是和最初一样,胆小得不敢踏出脚去。   在他心中,陆预的形象就是那个站在万人之前的君主,那个炽热向上的少年,他想不出理由让陆预做出牺牲。   或者说,如果陆预为了情爱牺牲皇位,那他在楼青晏心中就人设崩塌了。而楼青晏也说不明白,自己到时候还会喜欢他吗?   楼青晏在心里小声嘀咕:【你问我是否想要解除药效是出于这个原因吗?如果我头脑不清楚,一问即答,像个赌徒,期待陆预从自己嘴里套得什么,这样一来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愿,却能把一切责任推到药上,不用对自己愧疚,也不用对陆预愧疚。】   系统:【是的……所以,你还想要解药吗?】   楼青晏这一口气憋得极长,像是要将自己淹死在浴桶里一样。他的头脑在缺氧和药效的双重下逐渐昏沉。   【不用了。你先屏蔽我吧。】   我真的累了,真的想不考虑那么多,将一切都推到药上,当个喜欢逃避的赌徒。   神智逐渐放空,将理智驱逐,将自身交给本能。   突然,一双大手将他拎出水面,声音焦急而愤怒:“你在干什么?!你要把自己淹死?”   陆预看清楼青晏的状况后才觉得不对劲。楼青晏脸颊通红,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迷离不清。   实际上,陆预对自己的身体有感觉,能猜出楼青晏在汤里面做了手脚。他对此欣喜而期待,却没想到楼青晏变成普通人之后身体会这样敏感,如此一点药的副作用就让他变成这般模样,险些失去意识溺死在水盆里。   陆预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师兄?”   楼青晏像是在混沌中找到了方向,依着陆预的身子靠了过去,湿漉漉的手臂环住陆预,将陆预单薄的底衫打湿。隔着一层单薄潮湿的底衫,两人滚烫的肌肤紧密相贴,可以感受到对方血脉流动间的热意蓬勃。   楼青晏一只手按住陆预的肩膀,攀上了他的肩,凑到他耳边像是喝醉了一样。由于药效,他将陆预焦急怒吼的那一声当做了问题:“我在干什么?我在等着你啊。”   陆预的眼眶红了,喉结一动。他将人捞出浴桶,湿漉漉地抱到内室,一把撩开罗帐,将人扔了过去。   楼青晏笑着环住压上来的人,迷迷糊糊地说:“陆预,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   “要是当年玄元山上的师兄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这不都是你吗?”   楼青晏酡红的脸上露出两分不高兴:“不一样。”   陆预压不住翻涌而上的药劲,眼眸中欲望和爱意交织并存,危险而诱人。他俯下身,用力吮吸楼青晏的锁骨。   “选从刺客宫宴上逃出去的你。”   .   十一早晨出宫做任务,午间回宫,按规矩该回到陆预身边守卫。但他到了承明殿,看到那一桌原封不动的午膳,就意识到事情不对。   与他交班的暗卫拉住他:“哎呀,陛下……陛下有大事。”   十一不明所以:“什么大事?”   那个暗卫左瞧瞧右瞧瞧,说不清楚,干脆说:“唉,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总之,陛下在内殿,你别去打扰他,在外面值守就可以了。”   十一点头。   他走入内殿发现所有宫人都在最外面的帷幔旁候着。   “你们不进去伺候?”   小宫女脸颊绯红,摇摇头。   十一皱起眉头,也跟着他们站在外面。   突然,屋内传来陆预的声音,有些沙哑:“拿些玉清膏来。”   小宫女面露难色,转向十一:“大人……陛下的膏药都是亲自摆放的,奴婢并认不出来。”   十一说:“我去给陛下拿吧。”   说着,他走入内室,从一边找到玉清膏,然后走向有声音的室内。   这间卧室的所有帷幔都被放了下来,一层又一层,像是在守卫最隐秘的东西。   十一没有多撩,将玉清膏放在两三层床帏外的桌上:“陛下,玉清膏在桌上。”   “好。”陆预像是在喘息,“再拿一些绸带来。”   “什么绸带?”   “长长短短的都来一些,可以用来蒙眼、固定之类的。”   突然,床帏后面传出了另一声不可抑制的声音。   十一突然明白了,脸色僵硬。   “臣这就去!”   他忙不迭地跑了。跑出去左思右想,突然想起,自己还要拿着绸带回去。   十一无力地叹了声气。   .   傍晚时分,陆预圈着怀里沉睡的人,眼帘垂下,盯着那张平日里总冷着的脸和脸上几分难得的餍足及红晕,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胡闹中两人说了好些浑话。算是药力的功劳,总是端着一副架子、满是包袱的楼青晏不管不顾地在陆预引诱下说出胆大羞涩的话,让陆预的心都被填满了。   楼青晏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   陆预凑过头,眯着眼睛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宠溺地说:“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师兄这样好的人?”   楼青晏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他没有意识,但是药力没有过去,他听到问题下意识就会回答。   回答沙哑而断断续续,旁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陆预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他凑到楼青晏耳边,像是确认似地再问了句话。   楼青晏毫无意识,乖乖地回答了。   陆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将想要知道的答案全部收入囊中。   只是越听,他脸上的阴霾越浓重了。 第78章   楼青晏再次睁开眼睛时正侧躺在床上。恢复意识的同时, 酸痛和僵硬带来的尴尬也绕上他的脑海。   “呼——嘶!”   他翻个身想要平躺, 结果疼得五官皱成一团, 只能重新恢复侧躺。   昨天断片了, 后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楼青晏呆呆地睁大眼睛,有些疑惑。   头发杂乱地散在枕头上。被褥杂乱。虽然身上的痕迹大多被清理干净了, 但是满身红紫的印子却暧昧不清。他的皮肤格外敏感, 就连自己触碰到胳膊都能带来一阵滚烫的刺激。   【系统?系统?】   系统:【嘎?】   楼青晏:【昨天我说了什么?】   系统:【不知道啊。我屏蔽你了, 你们俩这战况……我的直播间还要不要了?】   楼青晏:【……你帮我施个咒,让我能坐起来。】   系统及时地闭了嘴, 给楼青晏施了巫术。楼青晏起身,发现旁边放了一套纯白红绣的衣衫,伸手拿过,起身开始穿衣服。   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太敏感了, 连手指和布料的触碰都经受不得, 再加上他四肢酸痛僵硬,这一套繁琐的古代长袍穿得实在不顺利。   就在楼青晏努力从身后够衣带的时候,一只手帮他将带子递了过来。   楼青晏停下动作。   陆预从身后抱住他, 帮他整理好衣衫,系好腰带,再从一旁拿来外衣替他穿上。   本就敏感的肌肤感受到身后人的触碰,像是被激起了什么回忆, 不由自主地蔓延开一阵酥麻。   楼青晏深吸了口气, 装作若无其事:“下朝了?”   “已近傍晚。你睡了一整天。”陆预淡淡地说, “朕出去安排了些事情, 想安排好就回来陪你。没想到师兄已经醒了。”   楼青晏转身,盯着陆预的脸。   陆预疑惑:“怎么?”   “我……昨日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陆预点点头。   楼青晏倒吸一口冷气,手不由得握紧了衣袖的下摆。   陆预认真思考,回复他:“你说了,让我别走,让我再……”   “打住打住!”   陆预狡猾地笑了起来。   楼青晏没好气地说:“除了这些,其他还有说什么吗?”   “没了。”   “真的?”   “真的。”陆预替他拉好外衣,吻了口熟悉的耳垂,“师兄这样问,可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朕?”   楼青晏拢了拢头发,拨开那只越来越不安分的咸猪手:“你别多想。”   他仔细打量陆预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楼青晏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落寞。   “好,好。话说回来,师兄可知朕刚才去安排什么了?”   “什么?”   陆预高深莫测地带他出了房间,走进主殿。楼青晏稀松平常地坐到旁边的位子上,坐落的一瞬,他意识到不对,但位子上铺着比平日里厚了几倍的软绒,让他松了口气。   张德亲自端了一只碗进来,呈到楼青晏面前:“楼公子,请吧。”   “这是?”   “玄元众人从西灵山巅寻来的灵药,他们说这可治真气紊乱之症。”陆预转头笑着对他说,“喝了吧。”   楼青晏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空空的,恍惚接过那只药碗。他知道这碗药没有任何作用。   这种落寞持续到了楼青晏喝完药、将药碗放到茶桌上仍未消去。   突然,楼青晏意识到不对。   刚才陆预说的话有问题。他说的是“他们说这可治”。为何他会强调是“他们说”?难道他本人知道这药没用?   楼青晏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到陆预的脸上。   陆预的眼睛里露出了亮光,轻柔地问:“师兄觉得有用吗?”   “这才刚喝下,哪有这么快?”楼青晏不忍心说出来,敷衍地说了一句,“不过的确暖呼呼的,挺舒服。”   陆预的眼睛里带着欣喜的笑意:“那就好。这药还要连续多服几日,这些天你就留在宫里吧,方便太医随时候诊。”   楼青晏点头。他看着陆预眼中的喜悦。陆预似乎真的觉得自己有救了。   楼青晏在心里暗暗叹气,自己还是多心了,应该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吧。   .   时间只剩下十一天。   楼青晏并没有想要放弃,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和盘托出的话胜率小于百分之一,但他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然而,他的身体让他寸步难行。   楼青晏昏昏沉沉地问:【系统,这仙药真的没有用吗?】   系统挠头:【真的。我这边看来就是单纯调理真气的药而已。虽然调理真气的药珍惜金贵,但是但凭它还是难以对抗命格和伏矢。】   楼青晏:【那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这几日,他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一天里有十个时辰都沉睡不醒。   陆预和他说,这是仙药的副作用。仙药正在替他修补身体里的真气脉络,调用了太多体内的精血,所以他才会如此嗜睡。   可楼青晏知道,这药根本没有效果,这所谓的副作用自然也不存在。   如此一来,他为何会如此嗜睡?   楼青晏开始怀疑系统是不是在故意唬他,这药其实有效果。   陆预每天都会亲自来喂他药。楼青晏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就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在陆预怀里随他摆布,就算偶尔清醒,也会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扶着墙站稳都吃力。   他根本没有办法实施任何计划。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也会感到不甘心。   自己最后的时日竟然是这样的吗?   但是在半梦半醒间听到陆预抱着自己轻声呢喃,他心里躁动的不甘心却又沉了下去。   这几天,他在迷糊中能感受到身边有人来来往往,拉起他的手左右摆弄,似乎在准备什么东西。   楼青晏趁着清醒的时候问陆预,他们在干什么?   陆预只笑着对他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可我没有未来了。   楼青晏苦笑。   系统几天前在他清醒的时候对他说:【我已经替你查过可能的解决方案了,但是很遗憾,你只有登上皇位超脱小世界才能活下来。我还是认为,你可以开诚布公地和陆预谈一谈,毕竟,如果你说了他不信,这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你说得对。】   时间流逝,楼青晏的心情却反而平稳了下来。   当一切都被拨弄干净,蓦然回首,他才发现自己本该猝死在那个暴风雨的下午。能穿越过来,贪得这些年,贪得一段感情也算是值得了。   他计划好了,在第十天的晚上开诚布公地和陆预说清楚。如果陆预不信他,或者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那他就会在第十一天的睡梦中离去。   选在第十天,是因为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否会成功。而已无退路的他不想浪费最后和陆预相伴的时间。   这几天,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赶紧趁着间断的清醒时间在心里打好腹稿,就等着第十天傍晚的降临。   第十天。   可能是因为有心事,楼青晏难得地在午前醒来。   然而,一睁眼,楼青晏如坠深渊。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这样,满心的腹稿都烟消云散。   他的声音颤抖:【系统……为什么会这样?】   系统也震惊了:【我也不知道啊!】   楼青晏在沉睡的时候被人移到一个密闭的房间中。   让他震惊的是,这个房间里的装扮。   一片大红。   红得有些眼熟。   楼青晏的牙齿在不断打着颤:“这是怎么回事?”   辅助面板变成了一片乱码,他不能打开曾经二选一的场景确认。但是眼前的装扮,和他印象中二选一预言结局里的那个大红色的房间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那个结局不是二选一吗?燕王叛乱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启了三军对峙的结局,按理说,红色房间的结局不再会出现,那为什么现在会出现?   系统磕磕绊绊地说:【这个世界的剧情线被偏折了这么多次,可能是剧情线出现故障,让另一种结局也出现了。】   楼青晏焦急地转头乱转,想要辨认时间。但是这个房间的窗户全部都被厚实的猩红窗帘掩盖得严实,没有一点光线能透进屋子。房间的布置很华丽,两旁摆满了红色的蜡烛,烛光摇曳,飘摇暧昧。   楼青晏低头看自己身上。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和记忆里结局中他穿得一模一样。他屏住了呼吸,焦急地往自己头上摸去。   还好,什么都没有。   楼青晏松了一口气。他很怕自己摸到类似凤冠之类的东西。   但他一抬头,却看到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摆着几样吃食和两杯酒,与平常人家的洞房没有差异。   楼青晏一下明白了。前几日睡梦中有人摆弄他的四肢,是在替他量衣服。现在的场景是陆预早就开始计划的。   “他到底要干什么?”楼青晏很焦躁,猛地站起身。但随着他站起,身体的无力感再次统治他的身体。   天旋地转。   在摔倒前,一双大手扶住了楼青晏,将他扶到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   “师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楼青晏一口气还没顺过来:“陆预,你大可不必如此焦急,我的身体还没恢复……”   “可我再不动手,明天就没有机会了。”   楼青晏浑身僵硬了。他瞪大着眼睛,抬头看向陆预。   陆预也穿着大红的喜服。他的脸色异常平静,眼角和往常一样弯了下来,带着对楼青晏一贯的宠溺和温柔。   楼青晏的声音轻得不可闻:“你,知道了?”   “那天吃了药,你什么都说了。”   “那你为什么骗我?”   陆预坐到他身旁,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眼:“如果我不骗你,你也就不会给我做这些事的机会了。”   “所以,你骗我喝下的那些仙药是假的?”   陆预点头:“是的。那些只是普通的补药,里面掺了让你沉睡的药。”   “陆预!你就是这样让我度过最后几天的?”楼青晏的手开始发抖,眼睛瞪得老大,眼眶在颤抖,“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预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宠溺和爱意,将桌上摆着的一只长条形的盒子拿了过来,打开,里面是一道被绸缎绑着的圣旨。他将上面捆着的金色绸缎解开了。   “你看这房间的布置就应该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楼青晏忽然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为自己快死了,所以他费尽心思让自己沉睡,好和自己完婚?陆预这是什么脑袋?   他手上的那道圣旨,估计也是封后之类的旨意。   忽然觉得自己一腔真心被自私自利的陆预碾过了,楼青晏的手开始发抖,在陆预展开圣旨要宣读的时候忽地一挥!   圣旨被打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完全展开,平铺在地上。   “陆预,你为什么……”   质问还没说出口,楼青晏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的目光刮过地上的圣旨,上面的几个大字落入他的眼眸。   密密麻麻的大字像鬼影一样在他眼前缭乱。其中,最大的一个词是“让位”。   “等等,陆预你……”楼青晏忽地转过头去看陆预。   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怪不得没有凤冠。   【滴——检测到用户完成最终任务,玩家已超脱书中世界,随时可选择退出。】   楼青晏的话一卡一顿,在喉咙口半晌出不来。陆预就眼含笑意,这样看着他,等着他说出口。   “我以为,你是不会这样轻贱皇权的。”   陆预盯着他闪躲的双眸:“作为皇帝的我是不会的,但作为你的爱人,我想要你回家。”   这几天以来纠结、犹豫的话全部都堵在楼青晏的心口。他预演了太多情况,将他心目中的陆预放到了自己心中彩排的舞台上,思来想去,平白给自己添了这么多烦恼。   陆预忽然起身,从桌上端过两杯酒:“时间有限,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酒杯被塞入手中的时候,楼青晏神智恍惚。   陆预温柔地牵着他,两人的手臂相交。楼青晏在陆预的牵引下喝下了这杯酒。   突然,酒杯一摔。   陆预猛地捧住他的脸,贪婪而深情地吻上了他的唇。   明明没有风流动,红烛却摇曳了起来。这个吻既甘甜也咸涩。   眼眶的叛徒顺着面颊流下,落入两人相交的唇畔间。   楼青晏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说什么?时间有限?”   为什么陆预立让位诏书的时候会布置下洞房?为什么陆预从刚才开始说话就带着决绝的语气?   “我的时间到了。”陆预离开他的唇,对他露出了一个简单的微笑,“谢谢你,最后还是让我完成了完婚的心愿。”   “你……什么意思?”   “作为皇帝的陆预,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陆预说,“但我不管学得再像,终究还只是自己而已。”   这句话没头没尾。楼青晏有些懵了。   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滴——检测任务失败,一分钟后抹除宿主。】   楼青晏一个激灵。不对,他的任务成功了!这个提示声不是给他的!   他的视线落到了陆预身上,浑身忍不住发抖。后者表情放松,眼含笑意看着他。   一瞬间,各种违和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两人被压在卧龙山下的时候陆预主动屏息——可古人根本不知道氧气的存在,更不会想到需要减缓氧气消耗。   更往以前,楼青晏刚穿越进来的时候说话会用很多现代的词汇,可是陆预从来没有疑惑。而且他一开始说话的方式和楼青晏很像,给楼青晏很熟悉的感觉。   “你也是……穿越者。”   陆预没有回答,只是一把揽过楼青晏的肩,更加粗暴而贪婪地向他索取。   楼青晏没有任何抵抗,甚至主动回应陆预粗暴的吻。他的眼睛没有闭上,留了一条缝,看到陆预紧闭双眼的样子。楼青晏眼眶红了。   这个场景曾经出现在辅助面板的预言中。他本以为,这是他被陆预锁住的开始,是一种新关系的开始;却没有想过,这会是结束。   两人分开。   陆预伸手,摸上了他湿润的眼角:“我好高兴。只有在这个世界里,才有机会这样接触你。你终于正眼看我了。”   “不对,你到底是谁?你的任务是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就任务失败了?”   陆预没有回应他。   他保持着最后抚上楼青晏眼角的动作和表情,一动不动。   楼青晏刚从一个深渊中出来,却又被投入了另一个漆黑的世界。   修长的手指颤动不止,摸上陆预的脸。   这样轻微的触碰却打破了最后的平衡。   陆预的身体应声倒下。猩红的血液从他的七窍流了下来,沿着还温热的皮肤流上大红的喜袍。   楼青晏跌坐在地,几乎手脚并用地将他抱在自己怀里。   他的唇不住打颤。   怪不得,这十天里陆预让他一直睡着。因为他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让楼青晏活下来的准备。   他太决绝了,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任何打乱自己计划的可能,包括楼青晏。   楼青晏摸索着捧起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声音喑哑。   “我还有办法。”   系统突然跳了出来:【我建议你现在立马脱离这个世界回去。】   【不行。】   系统:【你还看不出吗?他也有系统,也有任务。而他一将皇位给你,他的任务就失败了。虽然不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但也能猜出,他的任务也和皇位有关。也就是说,他的任务和你是对冲的!你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楼青晏的眼睛失去高光。大红的房间里面烛影昏暗,这样的光线下,他苍白的脸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小鬼,还带着几分猩红的光晕。   系统说:【我知道,你想读档。但你读档也没用。如果他和你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完成任务,那么你就算读档也改变不了你们之间分开的状况,反而只能落入自相残杀的局面。现在是最好的结果,你已经赢了,他将生的希望让给你,你就好好活下去!】   【闭嘴。】   【你怎么就不听劝呢?你原来不是最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吗?不是在绝境中也能冷静选出损失最小的那条路的吗?】   楼青晏的声音沉得仿佛有千斤重:【我是那样的人。】   【那现在你都能活下去了,还要重新开始?】   楼青晏冷笑了一声。   “从绝境中寻找损失最少的那条路……这只是弱者的表现。”   【那你呢?】   楼青晏低头拂过陆预仍笑着的嘴角,也笑了。   “我没有绝境。”   系统被他唬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有办法了。”楼青晏抱住陆预,“我想到了。”   “我们会一起回家。”   他低头看着陆预的脸,布满泪痕的脸上却展露笑容:“读档重来。这一次,换成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第79章   “啊, 我哥来了!”   “抱歉, 我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 我正和王学姐讨论话剧的事情呢。”   楼青晏将手上的饮料放到桌子上:“你都没高考呢, 这就叫上学姐了?”   王学姐笑了:“你真是的。青缘成绩这么好,想考什么大学考不上?”   楼情缘朝她哥吐了吐舌头。   楼青晏将饮料递给王学姐:“你就别这样惯着她了。”   王学姐拿过那瓶瓶身布满白霜的饮料, 知道这是新出的尝鲜款, 不便宜:“破费了, 你做兼职也不容易。”   楼青缘也拧开一瓶饮料:“学姐,你别看他扣扣索索的, 实际上存款不少呢。他上个学期不做家教了,和程哥合伙开了唬人的培训班,因为有Q大学霸的名头,学生不少,可赚了。”   “哟,”王学姐有些惊讶, “小楼, 看不出啊, 你这就自己当老板了?”   楼青晏摇头:“你别听她瞎说, 程哥是老板,我就是个搭伙的。”   王学姐笑了笑, 没再说, 楼青晏就是这样的性子, 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 但是心里要做什么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葛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看到他们桌上的饮料,一把抓过:“嗨,正好,我跑得嘴巴干死了。”   “胖子,你这么急干什么?”   葛胖子一拍大腿,鬼鬼祟祟地凑过头:“小爷我干成一票大的!”   “什么?”   “外交学院的小帅哥答应我们了!”   王学姐和青缘都惊讶地叫了出来,满脸欣喜。楼青晏一头雾水。   “什么?”   王学姐对他解释:“剧社的学生节舞台正在找主演。我们想要找人气大、形象好的,因此瞄准了外交学院的院草,已经磨了好久,他终于答应我们了。”   楼青晏解开疑惑之后就兴致寥寥地“哦”了声,没打算多问。   王学姐是剧社社长。胖子也是剧社的,专门演搞笑角色,偶尔写写剧本。借着这层关系,楼青晏和王学姐也很熟悉。青缘周末常来找楼青晏,一来二去反而和剧社的人混熟了。   她虽然是个高中生,但拜那张和楼青晏一样漂亮的脸,人气不低。剧社一大帮大老爷们把她捧在手心里,俨然一副“国民妹妹”的样子。   最后反而是楼青晏和剧社不那么熟悉。他对这些校园活动没什么兴趣,虽然和剧社的人熟悉,但并不多参与他们的活动。   王学姐看到楼青晏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突然皱起眉头,转头问青缘:“青缘,你还没和你哥说吗?”   青缘脸色一僵:“嗯……这个嘛……哈哈哈……”   胖子也一样尴尬:“这不好开口啊。”   楼青晏:“怎么了?”   “青缘和小葛打包票,一定拉你做主演。”王学姐说,“这部剧计划做成双男主的。我一开始去找外交学院的小帅哥,他说如果我们能拉你来演另一个男主,他就同意。于是青缘和小葛就和我说,一定拉动你。诶,不对啊,小楼没同意,小葛你怎么说动外交学院的小帅哥的?”   胖子眼神飘忽:“就……就开空头支票呗。先和他说一定拉青楼来演,等他同意了,慢慢和青楼说也行啊。”   突然,王学姐的手机响了。她接了一个电话,火急火燎地离开了,离去前,胖子和青缘一脸自信地对她说一定没问题。   王学姐一走,楼青晏的脸就垮了下来:“我没同意。”   胖子一拍腿:“唉,这事儿是哥们对不起你。我夸下海口,这重新再找有人气的主演也不容易,你就帮帮兄弟我吧?要不这样,下个月宿舍都由我收拾?”   “我对戏剧没有兴趣。我表情僵硬,还会连累你们剧社。”   胖子和青缘软磨硬泡,终于拉着他到了学校的剧场。   “我都说了,我不参加。”   “唉,你先排练排练,再说嘛,哈哈。”   楼青晏和胖子推搡的过程中,突然,青缘拉住他们两个,往旁边指了指。   胖子的眼光顺着青缘指的方向落到那边之后整个人僵住了。   楼青晏很会看眼色,皱起眉头,一把将胖子扭到了旁边的墙上。   胖子嗷嗷叫。   “说,到底怎么回事?”   胖子一脸无辜地说:“哥,我叫你哥还不行吗,先放开。”   “你先说。”   胖子叹了口气:“你看那边的人。”   楼青晏转头,向着刚才青缘指的方向看去。他的视力不是很好,只能看到一个瘦长的男人,他看到楼青晏转头之后立马就走了。   “这人谁?”   胖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方龄,就照着你的脸整容的那个!”   “哦。他和麻烦有什么关系吗?”   “你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他为什么嫉妒你、厌恶你吗?”胖子说。   “有点印象。说是他喜欢一个人,但是他暗恋的人喜欢我,我不珍惜。”楼青晏耸耸肩,“给我送情书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胖子:“……你收敛一点,不要这么自恋臭屁。”   楼情缘:“诶?我哥说得不对吗?”   胖子:“……”   你们这对兄妹真是一个模板里拓出来的。   “他和剧社有什么关系?”   胖子说:“剧社的副社长是外交学院的,他听说方龄喜欢外交学院的院草,但是院草拒绝他,还说已经有心上人了。流言传来传去,有很多人选,但最有可能的是你。”   “所以呢?”   青缘在旁边咽了口唾沫,看上去可怜又无辜:“大家都向着你,看不惯方龄。所以这次我们就想干脆让你和院草当主演,气他,让他打消念头,知道自己不能和你比。”   “你们无不无聊?”楼青晏放开一脸昏厥样的胖子,“我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对什么院草也没兴趣。我就想安安静静读书赚钱,这种无聊的事情自己解决,为什么总要拉上我?”   胖子和青缘全都低头不语。   楼青晏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你们要找谁演就找谁演。我没工夫陪你们过家家。”   青缘和胖子相视无言。   “现在怎么办?”   “我们怎么向小帅哥交代啊。他以为我哥会出演另一个男主。”   .   楼青晏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怪这张脸,他的大学生活充满了各种意外,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卷到其他人的纷争里去。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后来胖子和他说,方龄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副社长带他进组。结果第一次排练,院草看到方龄直接黑脸,摔下剧本就走,说剧社言而无信。   事情安顿下来后,楼青晏也冷静下来,主动去给王学姐赔罪。虽然责任不在他,但是让学姐为难,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学姐很体谅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好在,距离正式公演还有足够的时间,他们不再想找高人气帅哥博眼球了,而是换了个严肃历史剧的剧本,找了剧社里的老人当主演。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或。   只不过青缘总是在楼青晏耳边唉声叹气。   “本来这个剧的剧本还是我写的呢!”   “你写的?”   青缘翻了个白眼:“应该说,是我写了这个剧本,王学姐看了我的剧本觉得不错,之后才有了请两个帅哥当主演的心思。”   楼青晏“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转身写自己的论文去了。   倒是胖子捧着这个剧本,不由得咋舌。   青缘:“你啧什么呀?”   胖子:“你这剧本是按着你哥写的吧?”   青缘:“对啊。”   胖子:“那还有一个男主呢?”   青缘:“就是那个想和我哥演对手戏的小帅哥呗。”   胖子:“为什么写他啊?你和他熟吗?”   青缘双手抱了起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不进学校论坛的女生板块逛吧?”   “对啊,怎么了?”   青缘笑了起来:“学校里有名的帅哥就这么几个。这小帅哥的性子是最好的,说是有个粉丝团都不为过,他喜欢什么,性子怎么样,上面写得一清二楚。”   胖子一挑眉:“小缘妹妹对他了解颇深啊。但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他和你哥写成主角。”   青缘顿住了。   他们两个坐在操场旁的休闲长廊上,转头就能看到运动场上挥洒汗水的学生。微风吹过,休闲长廊上面挂的葡萄藤被吹得一晃一晃。   “有好几次,我来找我哥,都看到他了。”青缘的声音有点小,“我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   胖子不明所以,耸耸肩,继续翻这个剧本。   “这么说来,这个剧本本来就是你给他们两个写的?诶,这个剧本没写完?”   青缘:“对啊,本来打算他们排练前半场的时候写结尾的。现在也就算了吧。”   “你还打算写吗?”   “算了吧,姑奶奶我忙得很。”楼青缘的性子比她哥要跳脱不少,兴趣无比广泛,“懒得动了。”   胖子嘿嘿一笑:“那我能拿你这剧本写个小说吗?我想把后面补全。”   “行啊,拿到稿费给我买个包呗。”   “啧,你个高中生要什么包?”   “那你把剧本还我。”   “行行行,小姑奶奶。”   突然,楼情缘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转向胖子:“胖子,你看得懂这个剧本里面……深层内涵的那种关系吧?”   她一边说,一边表情夸张,手上不停比划。   “我懂啊,他们师兄弟啊。”   楼青缘“哎呀”了一声,表情夸张:“就,就比师兄弟更深层的意思?”   胖子一拍大腿:“我懂了!”   楼青缘放下心来,和胖子对着笑了半晌,起身走了。   胖子在青缘走了之后一边翻剧本一边嘟囔:“嗐,我说青楼这人,怎么这么惹人嫌呢。看看妹妹写的这些设定,我总觉得小师弟对他师兄防得那么严,后面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诶?”   他的眼珠子一转:“妹妹该不会和我想的一样,要把楼青晏写成反派吧?不对,但如果把他写成反派的话,前面好些设定要舍弃掉……那就舍弃掉吧。”   一个人从刚开始就站在球场边,看着休闲长廊里的两人。   楼青缘和胖子告别之后迎面撞上他。   “你……你是楼青晏的妹妹?”   青缘先楞了楞:“哦,学长!剧社的事情对不起!”   “啊,没事,我预想到了。”他没有生气,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哥哥的确不太可能参与这些活动。”   他的目光穿过楼青缘的身侧,落到远处胖子手里的剧本上,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他看过最开始的剧本。而这一切,包括最初的剧本、楼青缘这个下午和胖子的谈话,都成为了记忆深处的秘密,被藏在他的心里。   楼青晏永远不会知道。   一双柳叶眼弯弯。 第80章   楼青晏再次睁开眼睛。   剧烈的疼痛像是要撕裂他, 将他的灵魂生生从身体里抽离再塞进时空碎缝中一样。   这里是军帐。   他醒来后呆坐良久, 将发生过以及正在发生路上的事情全部梳理清楚。   他重新回到出兵的那个夜晚。   这个时候, 陆预刚去玄元山阻止二师叔自杀。楼青晏孤身留在军帐中主持大局, 方龄在他们军营里动了手脚引诱他出击。   赌约还没结束,方龄还没死, 大阵没有开启, 陆预还不是大混元, 荣国的大混元也没死。   楼青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喉结微微颤动。   身体里还有熟悉的真气流动,伏矢还安然躺在封印里, 辅助面板也一切正常。   那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从那个出兵的夜晚到他们出卧龙山, 再到陆预死在他怀里,他再开始读档,总共不过一个月罢了。   一个月虽短,楼青晏却觉得它无比漫长。这一个月里, 失去力量的楼青晏只能接受外力的摆弄, 接受自己的无力。这种能够重新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就像将一条濒死的鱼重新放回大海。   他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在陆预赶到前线之前, 他要尽力避战, 以免凑齐三万条人命开启大阵。   李闻和第一次一样来找楼青晏,告诉他军营里出现了怪状。   楼青晏听完, 云淡风轻地召集了北星阁可靠的自己人, 直冲北营。他亲自破了城门上的封印, 在军营里大张旗鼓地进行巫术搜查, 将中了招数的人集中起来隔离,他择日替他们统一解咒。   李闻被他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惊了,不由问:“阁主,如此打草惊蛇不好吧?对方肯定时刻关注我方。”   “无妨。”楼青晏的眼睛眯了起来,“蛇早已出洞。”   当晚,楼青晏搬着椅子上了城门,躺在椅子上斜眼看着远处耸动的人头。   李闻心惊胆战。虽然他们知道阁主擅长巫术,但是这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小心地问:“阁主……既然对面要出兵,我们该如何是好?”   “拖着,不开门。”   “那他们若是冲门,我们是否要反击?”   “不用,”楼青晏眼睛眯了起来,“有北星阁。”   北星阁众人结阵,直接在城门前展开一张真气的网,阻挡军队前进。   荣国军队里面也有高手,光是北星阁的阵并不能挡住他们的冲锋,可是这个阵的核心是楼青晏。大混元的真气直接掺入大阵。   李闻:“阁主……这不太好吧,对面没有出大混元,您率先出手不是在逼郑幸出手吗?”   “我没出手啊。”躺在城墙上远程输送真气的楼青晏漫不经心,“你看,这个阵是北星阁的人立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里风景好躺在这里不行吗?”   李闻:“……”   果然,对方见到北星阁的大阵之后停下冲锋的脚步。   郑幸没有出手,因为方龄在卧龙山里布置大阵,需要他守着山口。楼青晏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格外安心地插手两军对峙。   一直到陆预回来,夏国和荣国都没有打起来。   陆预风风火火赶到营地:“阁主呢?”   统领连忙回道:“在城墙上。”   “打起来了?”陆预的瞳孔紧缩。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没呢,就等着陛下呢。”   隔得远,噪声多,传到陆预耳边的时候不过轻轻一阵微风。然而,陆预却像触电了一样,在杂乱的环境中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猛地回头。   对陆预而言,不过离别了一天罢了。   对楼青晏而言,却相隔了一个世界。   陆预脸上的焦急、紧张和在迸发边缘的怒火都在顷刻消失殆尽。如释重负的双眼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丹凤眼。   “没事就好。”陆预双眸像是钉在楼青晏身上一样,声音空洞而疲倦,让仅剩的庆幸暴露无疑。   楼青晏走近了,随手将身上的薄甲解掉,扔到小跟班良宇手上,一路上双目没有离开陆预的眼睛。他看着陆预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感叹了句,第一次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看到这样的陆预呢?   忽然放下紧绷神经的陆预在纷乱的军营里格外醒目。两鬓的碎发被灰土和汗水打湿,脸庞却因感情的流露而显得干净纯粹。   楼青晏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真像个少年啊,在球场上挥斥汗水和青春的单纯少年。或许,曾经的他也这样看着自己,而自己没有发觉。   极端焦急后的沉静绕在他们两个之间。   “对面退兵了。短期内不会进犯。”楼青晏走到陆预面前,“陛下能和我谈谈,如此焦急的原因吗?”   .   楼青晏在军帐中替陆预点上了檀香。前线军情紧张,出入者众多,陆预好久没有点香了。   熟悉的气味抚平了他们两个的神经。   陆预把二师叔的故事一板一眼地讲给楼青晏听。   重新来过,抱有第一次记忆的只有楼青晏。陆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讲得万事具细,紧急之处语气甚至会焦急起来。   然而,楼青晏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   “所以,方龄和你其实都是月国皇帝的儿子,但你们两个不足月的时候就被调换了。你如果不被带回玄元,本该是方家的人。”   “嗯。”   “大阵需要三万条人命。这一战,谁输谁赢并不重要,他们的目的只是产生足够的人命而已。”   “你说得对。”   “所以朕一路奔袭而来,想要早些告诉师兄。还好,师兄没有上方龄的当。”   “是的。”   楼青晏一直在从上到下打量他,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陆预突然停下了。他看出楼青晏有些心不在焉。这些信息非常令人震惊,为何楼青晏看上去这样淡然?   还没等陆预发问,楼青晏先动了手。他伸手将陆预的长发都撩开,用手遮住,像是在想象他短发的样子。   陆预还保持着讲述的姿势,哑然,不知道楼青晏在干什么。   “师兄,听明白这些故事了么?”   “嗯。”楼青晏敷衍地应了他一声,还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   陆预皱起眉头,伸手将楼青晏拨弄自己头发的手拉下握住:“所以,师兄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了?”   他像是一个明知道学生没有认真听讲还提问的老师,坐等着楼青晏回答不上来。   “一,不能应战,不能产生三万条人命。”   “二,需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破坏掉大阵。”   陆预没想到他神游成那样还能答出来,眉眼有些差异。   但是,楼青晏的回答还没结束。   “三,”楼青晏顿了顿,“我好想你。”   陆预面对突然抱过来的人有些不知所措。楼青晏从不会这样主动。他这样子让旁人看见,可能认为他们分离了一年而不是一天。   陆预的眼角弯了起来,回抱住楼青晏,没有问他原因。   他侧过脸,对着楼青晏的耳根喷出热气,声音轻柔磁性:“我也想师兄。”   但是对楼青晏而言,他们分别的不是一天,不是一年,而是生死之间。   陆预死在第二十八天,他在那之后等了整整两天才能开启读档。这两天里,他陪着陆预的尸体,神智一半留给盘算读档后的计划,另一半留给了冰冷的尸体。即使知道读档之后他又能见到陆预,那种莫名的痛苦还是萦绕不去,多看一眼都会在心上多剐一刀。然而楼青晏的眼睛却不能从陆预逐渐青紫的身上离开,硬生生将自己剐得遍体鳞伤。   这两天对楼青晏而言是最煎熬的折磨,将他放到铁板上生煎火烤,万火炙心。   陆预并不清楚这些,因此当楼青晏在他怀里因为情不自已微微颤动的时候有些愣住了。   他抱住楼青晏的肩膀,将他微微提起来,与自己四目相视。果真,那双丹凤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眶发红,却干燥得没有一点水迹。   “师兄,如果有事就对我说吧。”   楼青晏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悲怆被强行吊起的果决掩盖:“没事。”   陆预看他的脸色有些不放心:“真的。”   “真的。”楼青晏特意提起嘴角,看上去没那么悲伤,“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楼青晏伸出手,摆弄他鬓角的碎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别叫我师兄了。我从一个地方得知了一个称呼,与师兄类似。”   陆预歪头:“什么?”   “学长。”楼青晏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放出探查的光来,“你叫我学长吧。”   两人身体相贴,陆预的身体很明显地一僵。他眼中的疑惑、震惊、恐惧不过一瞬就被掩盖得好好的。虽然楼青晏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他作为穿越者的身份让他起了反应,但他还是选择装傻。   楼青晏这样说就是为了试探他,也是一个信号。从上一次推进来看,陆预早就确认他是穿越者了,但却主动隐藏自己的身份。楼青晏想了很久都没有揣测出他隐瞒的原因。   这次他主动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暴露出来,如果陆预愿意,他完全可以和楼青晏摊牌。   但他只重新挂上一个微笑:“学长?是在书塾进学的前辈的意思吗?可我还是觉得师兄比较顺口。”   “那随你吧。”   陆预还不知道楼青晏已经知道了,还以为楼青晏企图用现代人的知识同化一个古人。   楼青晏心里一空。陆预不想告诉他。或许有什么原因,楼青晏压下心里的疑惑和满肚子想说的话,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陆预,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什么?”   楼青晏认真地说:“我们中止血咒吧。只要两方都同意,虽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仍能中止血咒。”   陆预沉声:“为何?你不实际将这次赌约视作珍贵的机会吗?”   “我不会争你的皇位,就算你将皇位让给我,我也不要。”   陆预跟不上重活一次的楼青晏,眨巴了下眼睛,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竟生出几分撒娇的泪意来。   良久,他才说:“可是,我非常想要胜利。”   楼青晏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掌心有咒痕的手,握住陆预的,猛地一推,将他硬生生推倒在两人坐着的长榻上。他的长发从肩上落下,扫到陆预鼻尖。   或许是今天楼青晏反常已经够多了,陆预竟没生出多少诧异来。他对楼青晏一切反常的行为都接受良好,甚至挑眉眯眼,饶有兴致地看楼青晏打算做什么。   “师兄,你这是作甚?莫不是我不同意解除血咒,你想威胁我?”   “不。”   轻柔的吻落到陆预的面颊上。他的瞳孔逐渐收缩。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这个人在发抖。   楼青晏的声音隐忍而扭曲:“就算我们没有赌约,你没有赢,我都一辈子陪着你。”   陆预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手搭上楼青晏的腰肢,亲昵地贴着他:“真的吗?”   “真的。”   “伏矢的拥有者永远指向皇位。你不要夏国的皇位,如何才能完成宿命的任务?”   楼青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是月国皇帝的儿子啊。”   陆预一怔。   “陛下,我们做个交易吧。扶持我去找那便宜老爹篡位,等我成功了,咱们战场上见。到时候,你想打一辈子,我都陪你。”   就在他怔住的时候,楼青晏的手搭上了他的腰带,嘴角勾起弧度。   差点忘了,这个时候的陆预不止是没有成为大混元而已。   对楼青晏而言,他们早已肌肤相亲;而对陆预而言,他们什么都没做过。 第81章   陆预的眼帘半垂, 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圈阴影。阴影在睫毛微弱颤动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楼青晏放在他腰带上的修长手指被握住了。他抬起一双含着情的眼睛,挑衅似的哼了声。   “别胡闹。”陆预声音喑哑。   楼青晏挑衅地看着他:“我怎么胡闹了?”   陆预不说话了,耳朵蒙上一层薄薄的粉红色。   楼青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不说话我可继续了。”   想说的话在喉咙口滚了一圈,陆预抬起眼睛, 淡淡地说:“这里条件不好,我怕伤了师兄。”   “陛下, 您没清楚现在的形势。”楼青晏挑起眉毛,“我是大混元, 你打不过我。”   陆预眯起眼睛,像是在向楼青晏撒娇, 柔和一笑:“是吗?既然如此……师兄请便?”   楼青晏没想到陆预竟然这么好说话。他学着记忆里陆预的样子亲吻他的面颊、锁骨。   食髓知味, 更妄论他经历了读档前一系列事情, 重逢的喜悦让他情不自已,汹涌的感情在压抑后重新释放, 对记忆中熟悉的温度只想一味索求。   陆预在他的牵引下温柔地回应。   楼青晏的动作笨拙而青涩, 能看出是在模仿。   突然, 陆预出声:“师兄, 怎么不继续了?”   楼青晏老脸一红。他怎么知道后面该怎么做啊?而且主导两人之间的互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楼青晏没有那样的经验, 记忆里的触碰被自己模仿出来并不能带来相同的感受。   陆预轻笑出声。   楼青晏以为他是在笑话自己,没好气地说:“你别出声。”   “好好好。”陆预还是好声好气的。   突然,原本轻轻搭在楼青晏腰上的手猛地用力, 将他整个人掀翻过来!   楼青晏下意识地想要抵抗, 但陆预正好掐在他腰的痒痒肉上, 再加上情动的心神荡漾,他在一瞬间只能软趴趴地被陆预得手。   “说好请便的!”   “是啊,但我不忍心让师兄这般难办。”陆预仍然是那副柔软温和的样子,脸抵在楼青晏的锁骨间,故意呼出热气,“让我先教教师兄。”   楼青晏:“……”   事实证明,是否有经验这种事并不能改变什么。   两刻钟后。   “陆预,你不是人!”   陆预把软趴趴的人圈在自己怀里,一脸乖巧地替他系好衣服:“我怎么了?”   “说好是我主导的!”   陆预无辜地看着他:“下次一定。”   楼青晏的脸涨红,身体上的酸软让他连推开陆预都做不到。   陆预表面上无辜柔软,实际上连心都是黑的!楼青晏早就知道这件事,可还总是着了道,谁让他吃这一套呢?   陆预亲吻上他的耳朵:“军帐里条件不好,没做到最后,先这样帮师兄纾解一下。等战争结束回京城,我好好给师兄赔罪。”   “你还敢说赔罪?!”   压抑情感怦然释放的不止楼青晏一个,陆预前一夜如此焦急,心里想见他的欲望自然喷薄而出,嘴上温柔,手上的动作却让楼青晏有些疑惑他平日里到底是怎样才能将自己压抑成那样的。   陆预起身,顺带也把楼青晏扶了起来:“我们再不出去,李闻会以为我们死在军帐里的。”   楼青晏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子没去看他,拿过帷帽往头上一戴,将起伏不定的情绪全掩盖住,转身就走。   “小心!”   楼青晏在匆忙中撞了下桌案,酸软的身子直接瘫了下去,还好被陆预接住了。   他气呼呼地正想推开陆预,陆预却有办法让他停住。   “我们现在解除血咒吧。”   楼青晏的手停住了。   陆预睁着无辜的眼睛朝他眨了眨。   .   “如今最紧要的事情阻止命格转换。三国之间战争是免不了的,不可能永远不爆发大规模作战。”陆预说,“因此破坏大阵才能根本解决命格转换的问题。”   楼青晏知道大阵是在卧龙山中,但是陆预并不知道。沉吟良久,他却没隐瞒,抬头对陆预说:“我大概知道大阵在哪里。”   “哪里?”   “卧龙山。”   陆预的表情有一瞬僵硬,旋即,他问:“如何知道的?”   “推测的,”楼青晏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毕竟命运相连。他能感知到我,我如果特意去寻找,也能感知到他。”   这句话假得太明显了。如果楼青晏早就知道,为何陆预从二师叔哪里得到消息之前,他几次和方龄打交道,不清楚自己和方龄命运相连?   陆预却没有追问。他知道楼青晏有系统,猜测他得到系统的帮助知道了些什么。   楼青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们没有纠结于楼青晏为何知道,立马投入计划中。   两方都有一个大混元和一个半步混元。如今的难处在于要避免打草惊蛇地出城,进入荣国和月国布置良久的卧龙山。   如果方龄布置了大阵在卧龙山,那么山中一定布满了眼线。一旦他们的行踪暴露,方龄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指挥部队冲锋,造成大量伤亡。即使知道大阵的方位他们也很难破坏。   陆预沉思良久,最后抬头:“如果无法暗中破坏大阵,何不截杀方龄?”   楼青晏却摇摇头:“我留着他有用。”   “有用?”   “他是现在名义上方家的儿子,是原来的皇子。如果没有他,我借助往事打入月国内部的计划也就无法完成。”   陆预抬起头,摸着下巴:“要不请二师叔出山吧,再来一个半步混元或许能压制住他们?”   楼青晏摇头:“二师叔本源未恢复,不要操劳他了。我有一计。方龄能假扮我,我为何不能扮成他呢?”   .   “举止不像。肩膀再塌下来一点,对就是这样。”   “声音再尖一点。”   “他发问的时候下巴会往上挑。不对,角度太大了,再往下一点。可以,就这样,再练习几次。”   楼青晏有些怀疑陆预了。   “你怎么对方龄这么熟悉?”   “因为他和你的外表太像了,任何一点违和都会被放大。”陆预从一边打量他。   李闻、良宇、十一站在陆预旁边,一个劲儿点头。   不久,和方龄一模一样的面具和他常穿的衣服就从工匠处被送了过来。   是夜,楼青晏潜行进入卧龙山。十一和北星阁众人在荣国军营前闹出了些小动作,确认方龄在军营中。由于郑幸的位置无法确认,陆预潜藏在卧龙山口接应楼青晏。   楼青晏闲庭信步,在卧龙山中前进。   上一次他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被带到洞穴的。陆预虽然和他描述过洞穴的位置,但亲身进入卧龙山还是会有些迷茫,速度并不快。   他将自己的真气压成半步混元的程度,小心地向周边延伸出去,探查暗处隐藏的眼线。   没有结成混元的眼线在他的探查下暴露无遗,而且全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有几个眼线看到他的身影,远远的都当成了方龄。   夜晚的卧龙山格外寂静。月光如水,穿过茂密的树林在地上投出破碎的光亮和色彩。   秋虫声鸣,松鼠和其他小兽在草丛中穿梭,沙沙的声音格外悦耳。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将来这里会发生什么,楼青晏不会将这里当做噩梦的开始。   他凭着陆预的描述找到了山洞的入口。   入口被半人高的草掩着,藏在几棵并排的树后面,并不容易找到。   楼青晏向四周张望,确认周围的眼线位置,再装熟稔地朝洞口走去。   靴子碾碎树枝的声音格外刺耳,楼青晏故意学方龄拖着脚走路,逐渐靠近山洞……   突然,周围的眼线全都动了。   楼青晏面具下的眉头忽得蹙起来,转身。   然而,他通过真气探查得知,这些眼线并不是朝自己来的,而向着山下去。   他痞里痞气地打了个响指。   一个眼线走出草丛:“国师大人。”   “山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大人,山下发现了夏国的人,武功高强,因此集结人手下去包围。”   楼青晏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陆预被发现了?不该啊,平常高手无法发现半步混元……除非在山下的方龄亲自出手探查!   但很明显,山上的这些眼线并未获得第一手消息,这才没有对山上的这个“方龄”产生怀疑。   突然,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国师,你昨日不是说大阵已完成吗?不需要这么晚来赶工吧?”   楼青晏一转身就看见了郑幸。   刚想开口,刚才发生的一切忽地在脑海里飘过。   不对,眼线不清楚山下发生的事情还能说通,但是郑幸作为大混元,如果想,几里之内的动静都逃不出他的耳朵。山下如果真的是方龄亲自发现陆预,那郑幸已经发觉不对了。   楼青晏不怕和郑幸对打,但怕打草惊蛇,万一他们被拖着,军荣国队发起冲锋,那么人命将开启大阵。   不过一瞬,楼青晏知道了要怎么做。   “昨日完成了?郑师,我可不记得和你这样说过。”   郑幸脸上多了几分疑惑:“那是老夫记错了。”   楼青晏心下一松。果然,刚才郑幸十有□□已经发觉自己不是方龄了,因此出言试探。楼青晏的回答虽然没有让他解除怀疑,但是混淆了视线。   郑幸走近了,将楼青晏看得更清楚了些。面具底缘隐隐露出流畅分明的下颚线,并看不出什么区别。   他皱起眉头。   忽然,两人同时向一个方向转头!   有很多人从山下向着他们过来了!   动静越来越近。打斗的响声和波动逐渐清晰。   是陆预!   他和方龄打了起来!   半步混元之间的战斗,旁人插不了手,但是荣国高手们用包围圈封锁了走位,引陆预往这个方向来。   更近一些,楼青晏才发觉,形势比他想的要好很多。陆预占上风。   方龄的难缠一部分是因为真气的特性。楼青晏行动前在陆预身上下了巫术,将自己的真气一部分传给了他,所以能抵抗方龄的真气。   郑幸在同一时间也理清了局势,猛地转头看向楼青晏,再转头看向方龄。   楼青晏漫不经心地说:“郑师,你说,他们演这一出戏上山是为了什么?”   “演戏?”郑幸皱眉,“演戏的到底是那边那个,还是你?”   “郑师分辨不出来吗?”楼青晏学着方龄的样子,微微挑起下巴。这个小动作的确是方龄平日里会做的,郑幸的疑惑更甚了。   难道山下的两人都是敌人,在演戏?   打斗的两人离他们越来越近。郑幸一跃,就要加入战局。   楼青晏一皱眉,跟了上去。   周边的高手全围了过来,将他们三个圈在中心。   郑幸冷哼一声,对着方龄说:“你和他一伙的?”   真的方龄看到楼青晏的样子突然笑出声:“郑师,这你难道还看不清吗?”   楼青晏也笑了:“你们两个能打这么长时间,难道不是在演戏吗?我的真气还对付不了这个小皇帝?”   方龄自知无法自证,反而放松起来,像毒蛇一样打量楼青晏:“演的不错。”   “你很入戏。”楼青晏点点头。   郑幸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全都陷入沉默的疑惑。   方龄转头对郑幸说:“其实也不用分辨,郑师现在让人下山传令发起冲锋便可。不论谁真谁假,他们害怕的只是大规模战斗而已。”   突然,陆预向着郑幸猛一出手。楼青晏瞳孔一缩。   他同时出手,然而不是对着郑幸的,而是对着陆预的,仿佛要阻止陆预似的。   交锋之间,火|药味十足。借着月光,看不清面孔,两人却在一瞬间达成了共识!   金黄色的真气忽然改道,化成一股金色的绳索,猛地攀上楼青晏的脖子!   陆预一把将扮成方龄的楼青晏往身前一带,带着真气的匕首压到他的喉咙口,左手反剪楼青晏的双手拉到自己身前。握着楼青晏手腕的左手抵在楼青晏的腰窝上,在上面画了个圈。   “不许传令,不然我杀了方龄。”   郑幸看着方龄,又看向扮成方龄的楼青晏,陷入沉默。   月光下,方龄轻轻说了句:“无法自证。”   郑幸没说话。   方龄看向陆预,耸肩:“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分辨出来的。” 第82章   楼青晏的表演还没结束。   郑幸不确定陆预劫持的是否是真的方龄, 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老夫放你走,但你手上的那个方龄,必须留下来。”   陆预冷静地盯着郑幸,笃定地说:“朕不走。”   “那你要如何才放了他?”   “让卧龙山上的高手全都集中到这里来。”陆预说, “再让夏国暗卫上山。”   一刻钟后, 卧龙山巅形成两方对峙的局势。而且夏国军队封住了卧龙山山口,这样一来卧龙山上荣国的指令将无法下发, 山下的军队也不会发起进攻,天平倾斜至夏国一边。   方龄至始至终都抱着手臂,安静地站在一旁, 既不为自己证明,也不阻止陆预的行动,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郑幸警惕地问:“既已如此, 你们还要演吗?”   楼青晏被反剪的手握住陆预的手腕,轻轻写了个字。   陆预心领神会, 对郑幸说:“去山洞里面。”   郑幸脸色大变:“不可!”   陆预盯着他:“你是荣国的人, 用自己国家的命替方龄打开大阵,还如此在意他的安危。这大阵,恐怕不止是方龄一人的图谋,背后也有你们荣国的影子吧。你既然如此看重方龄的计划,那要是方龄死了呢?”   郑幸脸色阴沉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真方龄, 后者一副神游天际的样子, 没有给他眼神。   如此情况下, 郑幸只能闭嘴, 狠狠盯着陆预。   陆预慢慢走向山洞内部,没有人阻拦他。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预将地上的阵法全部划花了。   方龄在一边看着,仿佛一切不管他的事情,摇摇晃晃。   他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脚步虚浮,东倒西歪。进入山洞之后,陆预和楼青晏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们很难推测疯子的意图,他越是不声不响,两人就越注意。   突然,方龄迈出喝醉的步伐,身形一歪,直接倒向画满符号的石壁!   他要触发让卧龙山崩塌的阵法!   楼青晏一直盯着他,当他看到方龄重心不稳的时候就有了预判。这一瞬,陆预放手和他冲出去几乎同时发生。   纯黑的真气直冲方龄额头而去!   方龄一晃身,躲过楼青晏的攻击,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声。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仿佛水蛇一样扭动,一下子改变了方向,非但没有撞向石壁,反而稳当地落到旁边。他不是想触发阵法,而是想引诱楼青晏暴露,让郑幸有明确的出手目标。   果然,当陆预放手,郑幸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刚才被骗了。陆预根本没有劫持方龄。   方龄躲过楼青晏攻击的同时,郑幸的攻击也到了楼青晏身后!   银光一闪,伏矢出现在掌心,挡住郑幸的一击。   砰——   怎么了?   楼青晏和陆预同时回头。   方龄趁着楼青晏回头迎击,一手按在石壁的某个花纹上。山洞石壁上的花纹同时被点亮。   刹那间,楼青晏的脑海里盘过第一次剧情里陆预事后和自己说的种种。上一次,方龄按到石壁上的某处,整座山洞坍塌了;但是如今山洞里的情况十分奇特,山洞非但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要坍塌的征兆,还被花纹发出的红光照得极为明亮,光形成的圆罩将他们四人包裹在内。   楼青晏忽然感觉一阵燥热直冲天灵盖,像是一把火将他全身的真气点燃,真气如同燃料,在火焰中燃烧殆尽,化为一捧烟,飘散而去。   这个山洞里除了改换命格的主阵,还布置了若干种辅助阵法。上一次剧情方龄被陆预逼到绝处,只启动了自毁的阵法,但是很多阵法没有被动用!   陆预发觉楼青晏状态不对,一把架住他:“还好吗?”   楼青晏摇摇头。   方龄笑着拍了拍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吗?”   陆预不善地盯着他。   楼青晏深吸一口气,站直了,小声说:“这个改换命格的阵法本身就是偏向于恶煞命格的。这辅助阵法恐怕也是偏向他的。”   陆预的真气传入他的身体。他感应到楼青晏身体内部的第一时间就瞪大了眼睛:“你的真气被压成了半步混元!”   方龄古怪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山洞里格外刺耳:“哈哈,刚才两边势均力敌,可现在,你们两个都只是半步混元。”   这个阵法是专门用来压制楼青晏的!   方龄原本不确定可以将楼青晏在昏迷的时候绑进来,怕他战斗力太强无法被压制,因此在这里设下了这样的阵法。   楼青晏的心跳得飞快。   重来一次,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原本以为自己对未来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没想到重新落到这样的境地里。   郑幸的真气毫无保留地向他们两个施加过来,排山倒海。诡异的红光仿佛在楼青晏的真气里兑了一半水,原本凝实强悍的真气一下被郑幸的真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把真气收起来!”陆预在他耳边说。   砰——   金色的真气代替黑色的真气在两人面前筑起屏障!陆预的根基偏向浑厚凝实,抵挡起来比起楼青晏稍轻松一些,但他的真气也在郑幸的威压下轰然倒散。   “大阵被破坏了不要紧,我还有机会重新做。”方龄的声音隐在真气碰撞产生的尘土烟雾中,“但你们两个可没有机会再出去了。不要紧,等我杀了小皇帝,然后将楼青晏打断四肢,重新做好阵法之后想怎样就能怎样。”   郑幸:“国师,别多说了。你替他们再加一颗砝码吧。”   “正合我意。”   郑幸的真气再次席卷而来!这次,方龄也加入了战斗!   陆预深吸一口气,手中金色的光芒闪动,想要再抗下一击。   “你挡不住的。”楼青晏的双手放到身前陆预的肩膀上,“一起。”   楼青晏的真气不是擅长暴力攻守的类型,此时源源不断地流入陆预身体,转化为金色的真气,为两人撑起防御。   即便如此,他们虽然接下了攻击,却都吐出一口血,肺腑都仿佛在被灼烧,被余震伤得不轻。   “这样就不行了?我们才刚刚开始。”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或许还有什么办法?   楼青晏眯起眼睛,脑子飞速转动。   不能硬战,他的眼神飘到山洞的口子上,若是出去就不会受阵法的压制了。   方龄看透了他的想法:“你出不去的。这个大阵只有见了血才会停下,而在停下之前,没有人能出去。”   话音刚落,第三波攻击当头落下!   陆预猛地将楼青晏拉到自己身后,单手撑起防御。半步混元和大混元有着质的区别,金色的真气在郑幸的威压下仿佛脆弱的蛋壳,咔吱咔吱地碎成几片。   【系统!有什么巫术可以用吗?】   系统手忙脚乱:【我看看……要不来个真气加强术?要不这个吧,凝实术!】   金色真气屏障碎裂的同时,楼青晏突然冲到陆预身前,黑色的真气仿佛换了特性,原先的飘荡之感消失不见,变成一块坚实的铁板,挡在两人身前!   楼青晏替陆预接下大部分攻击,浑身的真气像是在碰撞中被蒸发殆尽似的,让他浑身开始颤抖。   【再加一个凝实术!】   系统:【你的身体有极限,没冷却好不能接着用啊。】   楼青晏的牙齿咬得死紧。碰撞结束的同时,铁锈味从喉咙口直窜上来。   对面的人看到他们如此狼狈,像是动了逗弄的心思,和豹子挑弄猎物一样,打算让他们在死前不断挣扎却最终陷入绝望。   楼青晏抹了抹嘴角的血痕,还在想办法:“等他们攻击的间隙往石壁方向跑,尝试破坏花纹。”   “没用的,他们的站位很讲究,把我们往中间逼,碰不到符阵纹路。”陆预轻声说,“你别逞强。交给我。”   陆预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就在话音落下的一刻,一个机械的电子声在楼青晏耳边响起。   【滴——启动废弃设定五号。】   楼青晏的瞳孔紧缩。就算面对郑幸和方龄的攻击,他都没有感到这样的震惊和恐惧。   之前的废弃设定都是他误打误撞激活的,但这一次是陆预主动激活的!   和楼青晏不一样,他有激活废弃设定的能力,亦或者说,他事先知道废弃设定五号是什么。   楼青晏惊恐地回头,回头的一瞬被拉长了。他们两个间的交流仿佛被施了延缓的法术,在无限接近于零的时空中传递了海量的信息,情绪,信念。   陆预从身后抱住了他,双手握住他持刀的手。   “准备好了吗?”   楼青晏没有回答。他的双眼瞪得老大。   陆预神色淡然,仿佛没有听到系统的播报声,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将他的脊背牢牢抱住,双手握着他的右手,慢慢举起,让刀锋对准郑幸。   郑幸冷笑一声:“两个半步混元加起来也绝不是大混元的对手,若老夫是你们中的一个,还是自裁较为爽利。”   陆预没有理他,声音轻柔而低沉,只被楼青晏听到:“让我们开始吧。”   在楼青晏逐渐瞪大的眼睛前,陆预手背上的封印滚烫而炙热,天鹰符飞了出来,像被烧热的铁一样融化,布满伏矢的整个刀身!   天鹰符和伏矢合二为一的一瞬间,楼青晏感到自己后背紧贴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种极为霸道而雄浑的真气喷薄而出。   这种真气与先前金色的真气相似却不同,它强了千倍,强了万倍。   这种充满侵略性、仿佛熔岩的真气汹涌地诸如刀尖,没有流入伏矢的真气像是从杯中溢出的水一样,从身体中喷薄而出,直冲郑幸和方龄而去!   楼青晏一时间忘记了呼吸。金色真气所到之处,一切化为齑粉,但是流过他的身体时却如最美妙的温泉一样柔和温暖,甚至还带着陆预心跳的韵律,将他包裹住。   他身后的人睁开眼睛,盯着对面慌乱、不可置信的两人,伏到楼青晏耳边轻轻说:“交给我。” 第83章   “这个时候突破成大混元。”郑幸的脸色突变, 低语喃喃,“怎么会如此凑巧?”   楼青晏却知道,这根本不是巧合。   陆预能突破成大混元和天鹰符有非常紧密的关系。   读档前,楼青晏曾问过陆预, 他是什么时候突破大混元的。陆预和他说就是在卧龙山上, 由于心中信念打动天鹰符,天鹰符擢取他本源的力量, 和他的本源合二为一,于是就突破了。   但这一次,陆预没有燃烧本源。楼青晏能感受到,天鹰符和伏矢合二为一了, 而他们融合之后的力量让陆预成为了大混元。   废弃设定五号, 天鹰符和伏矢本来就是一体的。   楼青晏的喉咙有些干。   他握刀的手仿佛黏在了刀柄上,被陆预的手包裹, 不受自己控制。霸道炽烈的真气摧枯拉朽, 轻易突破郑幸的真气, 冲着他们而去。   都是大混元, 但还有强弱之分。   郑幸被激起血性。就算这段日子里他为了荣国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他本质上还是个武痴,见到这样的对手,不服输的劲头一下蹿了起来。   方龄却是个审时度势的,脸色一变, 转身就要往出口跑。   他到了出口却被红色的光幕拦了下来。   陆预的声音在他背后平淡而尖锐:“你说的, 只有血能停止这个阵法。”   方龄回头, 面具后瞳孔紧缩。   伏矢的刀锋正对着他。   郑幸哼了声:“既然如此,那就拼个不死不休。”   陆预一笑:“只怕你的同僚不是这样想的。”   方龄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到郑幸身旁,阴沉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楼青晏和陆预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同握一把刀。楼青晏浑身的真气像是被陆预调动了,汹涌而澎湃,源源不断地注入金色的伏矢。他脖子后面的封印同样滚烫。   天鹰符和伏矢结合之后的力量不止反馈给了陆预,同样也通过联系传递给了楼青晏。   一把刀两个人,金色将空间吞没。   郑幸的怒吼和方龄的不甘在泯灭一切的光亮中烟消云散。   猩红的光罩随着鲜血的诞生而破碎,满山洞红色的花纹在一瞬间熄灭。一切重归寂静。   乒——   刀柄跌落磕碰在石地上的声音刺耳而响亮。   当真气的光亮消散,整个洞穴里只剩下楼青晏和陆预两人。郑幸和方龄在真气的浪潮中化为灰烬。   他们都在力量迸发的同时放手,伏矢跌落在地。   不止楼青晏,连陆预都有些震惊。他也没想到当天鹰符和伏矢融合后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两人陷入沉默,良久,楼青晏才问了句:“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为何你早就知道天鹰符和伏矢可以融合?”   陆预沉声,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抬头:“皇家秘法罢了。”   楼青晏气得牙痒痒。陆预明明知道,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为何陆预能事先知晓废弃设定。   还没等楼青晏开口,陆预却反问:“我单知道两者可以融合,却不知道方法。没想到刚才阴差阳错受到了天鹰符的感应,激活了它们。倒是师兄,为何一定认为这是我故意为之的,莫非知道什么隐情?”   楼青晏一愣。   陆预眼睛眯了起来:“师兄,我从玄元回来后你举动就很奇怪,像是认定了我有事情瞒着师兄。这是因为什么?”   “你多心了。”楼青晏斩钉截铁地回答。   两人如果都心照不宣,这件事情也就都翻篇了。   毕竟,如果不是读档前陆预自己告诉楼青晏他也是穿越者,楼青晏绝不会想到。如果楼青晏追问,表明自己知道陆预的身份,那么陆预也会追问,他是从何得知的。   楼青晏不想告诉陆预他曾经经历过那样的结局。   两人各怀心思。楼青晏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读过档,在读档前受过生离死别之苦;陆预则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定要隐瞒他也是穿越者的身份。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停止了话题。   问题已经解决了。有些事情没必要知晓得如此清楚。   楼青晏对此深有体会,时间将会为他揭开一切谜题。在此之前,他只要确定自己可以信任陆预就行了。   他从地上捡起伏矢。伏矢融合天鹰符之后发生了很多变化,上面原本密密麻麻的黑纹全都不见了,这把刀的刀刃和刀柄通体雪白,像是一块上好的玉,不带一丝瑕疵。   突然,伏矢开始微微颤抖,刀身上重新出现了纹路,而原先掩盖纹路的白色仿佛被抽离到空气中,凝结成一团,重新变为天鹰符,钻入陆预的封印。两者重新分开。   楼青晏感受到了变化。即使天鹰符和伏矢的融合结束,他同样能感受到真气的增益,而陆预也变成了大混元,并没有退化。   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联系,对方的情绪波动和变化都逃不开自己的掌握,像是架起了一座心有灵犀的桥。   之前楼青晏能驾驭伏矢也是因为两人精神体相通,但精神体相同并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但此时这种连通被加强了好多倍,如果想要,他们甚至可以在心里交流。   楼青晏轻咳了声,转过头去。   陆预伸出一点神识轻轻戳了戳他的背。   楼青晏的神识一把将他的神识拍开,有些尴尬地将自己的精神体缩成一团,不去看陆预。   陆预又伸出一点神识,稍微重点地戳戳他的背,像是在抱怨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楼青晏还是没理他。   突然,陆预在他背后噗嗤笑了出来。   “干什么?”楼青晏没好气地问道。   “明明人就在面前,还要用神识沟通。”陆预笑得更灿烂了,“就像小孩子似的。”   楼青晏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转过头:“是你比较幼稚吧。”   “其实,我是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   陆预有些尴尬地环顾这个完全狼藉的山洞:“你之前说要留方龄一命,要通过他打入月国内部。那……现在怎么办?”   楼青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似乎是因为更加紧密结合的神识,他们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   翌日,消息传出,三国震荡。   夏国皇帝、北星阁阁主和月国国师、大混元郑幸在卧龙山交手!   当时,夏国和荣国军队均在战场外等待,随着战斗逐渐焦灼,卧龙山中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几个时辰后,胜负已分。   据卧龙山外等着的高手说,这场战争异常激烈,大混元郑幸命丧卧龙山,夏国皇帝和北星阁阁主身受重伤。其中,皇帝一出现就被暗卫接回京城,北星阁阁主也被北星阁众人接走但下落不明。而最后一位,月国国师方龄同样身受重伤,最先脱离战场,回到军营。   三日后,荣国退兵。月国国师方龄被暗中接回月国大都。   混战就此落下帷幕。天下人欢欣雀跃,荣国和月国的皇帝年事已高,皇子争储无暇顾及外敌。此次撤兵,恐怕到他们寿终正寝都不会再主动发动战争了。   楼青晏带着面具,坐在马车中闭眼小憩。   马车徐徐行驶在乡间小路上。月国的马车不同于夏国,并不完全封闭,四角支撑着木梁,前后左右都挂着纱幔用以阻隔里外。   随着马车行驶,纱幔被风吹起边角,沿途青草的气息也钻入马车。随着马车行驶入月国境内,四周的空气逐渐干燥。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   侍卫站在马车外行礼:“国师大人,天色已晚。”   “你去安排吧。”   楼青晏学着方龄的语调,漫不经心地说。   “是!”侍卫转身就去客栈替一行人安排客房。   郑幸和方龄都死在那个山洞里。楼青晏想要利用方龄的身份,于是就和陆预演了一场戏,两人打到了外面被别人看到。最后楼青晏被当做方龄接回了月国。而陆预出卧龙山之后和良宇说清楚了情况,北星阁内请了替身代替楼青晏本人。   楼青晏一路上都在避免说话。众人也当他受伤后心情不好,没有多疑。   他进入客房后将所有人打发出去,摘下面具,松了口气。   “你那边形式如何?”   “一切平稳,明天就能进大都了。”   两人的神识间建立了联系,甚至可以远程通讯。楼青晏小心地在自己的神识上开了一个口子,以免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陆预眼下。而陆预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咚咚咚。客栈的门被敲响了。   楼青晏第一时间去拿面具,谁知道,门外的人没有等到他的回应,敲了门直接推进来了!   楼青晏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心脏跳动的频率突然加快。   “国师,是本王,你紧张什么?”   来者是个陌生的男子,身着青色缎面刺绣长袍,面容英俊,身材魁梧,虽然不是武者的打扮,但能看出习武多年。   这人谁?   楼青晏怔住了。   系统在他耳边小声提示:【他是月国的异姓王何廷,也是征东大将军。月国有三道虎符,可以分别调动天地人三军。一道在皇帝手里,一道在方龄手里,最后一道就在他手里。】   兵权是争储夺位的第一关键。这人很重要。   何廷自若地走进来,轻轻按住了楼青晏拿着面具的手:“国师,别见外,本王又不是没见过国师的真容。”   楼青晏松了口气。方龄的脸和他是一样的,就算他脸上没有伤痕,别人也会以为是扑了粉。   他抬眼:“殿下怎么来了?”   “本王听闻卧龙山大战,国师伤得不清,心里万分焦急。”   楼青晏越听越不对:“臣明日便抵大都,殿下大可不必。”   何廷有些疑惑地走进一步,几乎贴到楼青晏身上。楼青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突然,他停住,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对。   果然,何廷皱起眉头,轻轻拂过他的的耳缘:“国师,今日为何如此生分?你向来不喜称臣,在本王面前向来不自称为臣。”   我怎么知道你和方龄是什么关系?   楼青晏心里骂归骂,表面上却不想露出痕迹,扯动苍白的嘴角:“伤重,心情烦闷。”   “原来如此。”何廷表情缓和下来,坐到客房的床上,转头看向楼青晏,“国师,将衣衫脱了吧。”   “啊?”   “本王替国师看看伤口。”何廷勾起嘴角,暧昧地凑近一步,“就像之前国师经常替本王做的那样。”   楼青晏两眼发直。   【系统。】   【唉?】   【你说,方龄和这位到了哪一步?我要不要替方龄和他分个手?不对,他手里有虎符,争权一定要他的帮助,估计方龄原来也是打着这个心思和他交往的。】   系统沉吟片刻,小心地回答:【你要不要先把陆预完全屏蔽了?】   【啊?怎么了?】   【你们俩的神识窗口一直没关,刚才你和何廷的谈话都被他听到了。】 第84章   楼青晏用神识叫了陆预两声, 都没回应。   他肯定陆预听到了, 但并没有回话。   楼青晏心虚地将神识窗口关了。   何廷看他没有反应,皱起眉头,抬头问:“国师怎么了?”   楼青晏后退一步, 在何廷玩味的眼神中深吸一口气,将脸上温和的表情一收,挂上厌烦的情绪。漂亮而艳丽的脸上没有高傲矜持的冷漠感, 反而带着一丝侵略和放纵的意味, 好看的丹凤眼眯成危险的形状,紧紧盯住何廷的脸。   何廷脸上的戏谑慢慢消失了。   楼青晏靠在客房的茶桌上,撑着下巴,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击打出韵律:“你说让我脱我就脱?”   “本王这不是和国师打闹么……”   “够了,殿下,我心情不好。”楼青晏学着方龄的语气, 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我够给殿下面子了,别得寸进尺。”   他就像一朵没有耐心的霸王花, 自顾自地艳丽着, 不将何廷放在眼里。   何廷眼中的他此时正挂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克制不住自己的烦躁, 连正眼都不给他。但何廷并不知道, 此时楼青晏的拳头握得很紧。   他不知道方龄原来和何廷是怎么相处的。就算能看出他们两个关系不简单, 但如何才能让何廷不起疑心, 楼青晏并没有把握。   没想到, 何廷看到楼青晏学起方龄这副毫不在意的傲慢样子竟然真的退缩了!   他脸上的挑弄一下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温顺和服从。他起身,稍稍欠身,含着抱歉的笑意:“是本王没有考虑国师心情,唐突了。抱歉。”   楼青晏静静看着他起身走出房间,关上客房的门。   他长舒一口气。   他对方龄的所有影响都是疯癫、傲慢、不顾旁人的,因此推断方龄和何廷相处时的性子也是那般放肆没有约束、随心所欲的。   还真猜对了。   楼青晏眯起细长的眼睛。这个看似强势的何廷,竟然也怕疯起来的方龄。   突然,客房的门又被敲响了。   楼青晏不耐烦地说:“谁?”   “是本王。”何廷的声音。   他回来还有什么事情?   “你说。”   何廷的声音带着笑意,低沉而挑逗:“本王一直是国师的所有物。国师若不高兴了,不用这样对本王客气。不管国师如何,本王都消受得起。”说完,脚步声响起,他离去了。   楼青晏愣住在客房里。   【他这什么意思?】   系统:【意思就是,虽然你在学方龄那股霸道劲儿,但还是太温和了,方龄本体比你猛好多倍。他想要你更加猛烈地对他,蔑视他,轻贱他。】   【这人抖M吧?!】   系统咋舌:【他外表看上去是个壮汉,原来心里这么躁动,嗐。】   楼青晏开始头疼了。   .   回到大都后,楼青晏以疗伤之名闭门不见客。   大都里倒是流言飞起。有的说国师遇到了一生之敌,未分胜负,所以心情烦闷;有的说国师伤重,朝中有人想要动他的权,所以他小心地闭关了。   众说纷纭,莫知真相。   但所有人都知道,国师回来后脾气暴躁了很多。   原先的方龄还只是阴阳不定,别人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变得暴戾残忍、疯疯癫癫;回来之后,他却像是一直开着疯癫的模式,府中的宫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到悲惨境地。   月国皇宫。   “父皇,这方龄实在不知好歹,回京竟然也不向您述职。看他这嚣张跋扈的样子,哪里是身为臣子该有的?”   云德皇帝坐在桌案后面,苍老的脸上沟壑丛生,一双本该属于狼王的锐利眼睛也变得浑浊,精心休整的胡须似乎成为他最后的精气神。   “依着他吧。”   太子却不依不饶,一脸不可置信:“父皇,他手拥虎符,与何亲王走得如此之近。若是将来他生反骨,联合何亲王,那我们月国可将遭受大乱!”   “他不会的。”   “父皇!”   云德皇帝的眼睛忽得睁大了,声音也拔高了:“泽平!”   太子一下闭上嘴。   云德皇帝安抚似的说:“泽平,你是太子,将来必登大统,莫将己放在那等位置,斤斤计较。”   太子没有说话。   云德皇帝叹了口气:“方龄,他不会反叛的。”   突然,太监来报:“鸿胪寺卿求见!”   “宣。”   “陛下,夏国传来外交文书,指责我国背信弃义,我国国师参与夏荣两国战争,要我国给个交代,不然夏国皇帝将亲自率军压境!”   太子脸色忽变,一甩袖子:“父皇。先前荣国口口声声说与月国共进退此时却像缩头乌龟一样,任由我们面对夏国的怒火。”   云德皇帝脸色未变:“国之间本就无诚信可言。月国之前背弃与夏国之间的联盟,他们事后来算账也是情理之中。泽平,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处理。”   太子僵住了。   “事成之后,朕这虎符,就交给你了。”   .   “大人,这,这可是太子殿下的旨意……”   “我说了滚,没听到?”   国师府中,下人战战兢兢,连滚带爬到门口禀报:“我家大人身体不适,还请太子殿下改日再来。”   太子家将各个义愤填膺:“这可是陛下钦赐的旨意,就算两条腿断了都得跪着接,容得你这般放肆?”   “这小人可没法禀报……”   “叫方龄出来!不然我就拆了这国师府……”   方家的护院一个个面色平静。自从方龄当上国师,多年来这样的戏码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若是这样就能让方龄低头,这个国师不当也罢。   每当太子从皇帝那儿得了些依仗,总要来敲打敲打方龄。   突然,轿中伸出一只手,太子的声音传出:“不必,这次本王来是与国师好生合作的。不可放肆。”   家将均低头:“殿下恕罪。”   太子掀开轿帘,缓缓走出,假惺惺地对着国师府的下人亲切地说:“再去禀报一下,说本王这次心平气和,主动来请国师赐教。”   “本王倒觉得不必。”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太子惊觉,回头看到何廷和他的手下浩浩荡荡地站在旁边。   “见过太子殿下,”何廷随口一说,连礼都没行,“本王听说陛下将与夏国和谈的重任交给了太子殿下。只可惜,太子殿下若不调用地和人两军,在夏国面前恐怕自身不保,此番放低姿态来请虎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不知,若国师心软帮了太子,太子究竟是想借夏国之手除掉国师,还是想让国师替殿下担责啊?”   太子神色不善。   太子与何亲王在国师府前剑拔弩张,气势让空气瞬间凝固。   突然,一个轻浮的声音响起:“两位,不必如此。”   所有人回头。   楼青晏带着面具,抱着手臂,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梁柱上,一双眼睛眯了起来,津津有味地看向他们,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闹剧。   楼青晏进大都之后左思右想,自己在何廷面前露出不对劲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本身和方龄的气质差太多了。因此,这些天他几乎都在练习方龄的行为模式,所以旁人看来,国师总是在发脾气。   现在,他已经能很好地模拟出方龄那股子轻浮放肆的劲儿了。   “何廷。”   楼青晏冷冷的声音扫过何廷,这一声称呼像是一记响亮的鞭子狠狠抽在何廷的后背,让他一惊,转而露出沉迷的表情。   “这次会谈,你我两人一起陪太子殿下去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太子与国师不和,这几乎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但何廷并没有做出任何疑惑的神色,听到楼青晏的命令,立马表现出绝对的臣服,眼神甚至有些迷离,像是透过面具看到他绝美的脸似的。   他的眼神看得楼青晏发毛。他咳了声,掩盖住自己的不适,转头对太子轻浮地说:“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缓过劲儿来,尴尬地笑了笑:“国师能为月国大局着想,自然是好。”   “那就好,别来烦我。”   说完,楼青晏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将整个月国顶顶尊贵的两个人晾在了门口。   楼青晏回到里屋,忙不迭地用神识对陆预说:“你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兴师问罪?”   “这不合常理吗?月国两面三刀,自然要做好我秋后算账的准备。”   “我是说,我这才潜入大都,你就给我闹事。生怕我不露馅吗?”   陆预的轻笑声随着神识酥酥麻麻地传到楼青晏的耳边。   “你笑什么?”   “好国师,就算你成功夺了月国的皇位,你也不再是夏国这一边的人了。”陆预的声音低沉干净,“朕为何要帮你?”   楼青晏被噎了下。   然而,陆预的话没有停:“既然如此,朕就替你添一把火。”   “你也真是不怕我被火烧死。”   “不会的。”楼青晏甚至可以通过他的声音想象到他此时眯眼笑的样子,“你那么强,没有火能烧死你,你只会成为最后的胜者。”   “朕添一把火,就是想要让一切早日结束,让你尽快胜利。这样,你就能尽早坐在月国皇位上,将朕视为眼中钉。”   “这样,就能早些让你的眼中再也没有什么太子、何廷,再也没有什么争权的戏码,而只有我而已。”   陆预笑起来:“快些胜利,朕等不及了。” 第85章   房间里点着花香, 馥郁而芬芳。   楼青晏关闭和陆预的神识窗口, 深吸一口气,将满屋甜腻的香气沁入脾肺,咳了两声。   先前两人的确没有沟通过, 然而楼青晏一听到陆预的动作就明白他的目的了。   月国不像夏国,宗室壮大。月国皇族人数并不多,且受到朝中势力掣肘严重。在皇室权力如此不集中的时候, 军权至关重要。   老皇帝手中只有一块虎符, 方龄和何廷手中各有一块虎符。因此,如果方龄和何廷真的联手,那会对皇权产生非常致命的影响。   陆预发起这次会谈的态度咄咄逼人,云德皇帝体弱,无法远行, 必然派出太子和谈。月国皇室赴会时必须派出相当重量的军队压阵, 不然就是将太子送给陆预当盘中餐。楼青晏如果抓住这次机会和太子共同赴会,在边境控制住太子, 那么就能逼近皇位。   至于何廷, 他是最大的变数。楼青晏不清楚何廷对方龄那种复杂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 是真诚还是两厢演戏, 他是否会叛皇室。因此,一同前往,将何廷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大人, 您调的文卷来了。”   “进来吧。”   楼青晏这些天在国师府书房翻资料, 却发现了许多疑惑。   月国三枚虎符中, 老皇帝手上的天字符是历代皇帝相传的,何廷手上那块人字符是开国功臣异姓王何家代代相传的,而剩下的那块地字符属于历代掌管兵权的禁军大统领。方龄当上国师后架空了许多权力,禁军大统领的位置也被他架空了,地字符也落入他掌中。   这就让皇族陷入了长久的混乱。因为历代禁军大统领都是皇帝亲命的,一般会选与异姓王不和的将领担任,所以虽然地字符在大统领手中,但实际上仍属于皇室的权力范围。方龄接掌地字符,相当于把皇室的军权分走一半。   皇室不是傻子,不会放任方龄将如此重要的军权分走,因此指出让国师暂代禁军大统领时几乎所有人都反对,是云德皇帝坚持己见,一手将如此重要的权力分给方龄的。   这次和谈,云德皇帝也似乎真的没有防方龄。楼青晏知道,自己此次与太子共赴边境是个夺权的好机会,皇帝不可能没想到。   楼青晏放下文卷,抬手灭了滋滋燃烧的香炉,闭上眼睛。   云德皇帝究竟怀着什么心思?是否还有后手?   何廷与方龄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何廷真的能帮到自己吗?   突然,一个人影飞快地翻入窗户!   楼青晏眼神一凝,抬手,真气直冲他面门而去!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慌乱地翻到一边:“大人,是我!”   楼青晏一顿,细细打量来者。他穿着朴素的布衣,面容大众而普通,仿佛就是一个街上随处可见的青年。   这是月国的暗卫。所谓暗卫,需要没入人群无法找到,因此浑身上下都有典型的“平凡感”。   方龄和皇家暗卫有来往?   楼青晏不敢暴露,当做对暗卫为何到来心知肚明似的:“哦,原来是你。”   “陛下请大人暗中赴会。”暗卫说,“一切如旧。”   方龄和皇帝暗中有往来?   楼青晏并不清楚方龄和云德皇帝的往来,不知“一切如旧”该怎么办,立马叫住暗卫:“我这就和你去。”   暗卫一愣,但没多疑。国师性情古怪多变是天下人皆知的,自己怎么能推测他的举动呢?   楼青晏即刻动身,跟在暗卫的身后从偏僻的宫门进了宫。   “小人就在这里等大人。”暗卫站在宫墙角落一扇隐蔽的门旁,对楼青晏做出了请的手势。   楼青晏推门进去,里面是一条蜿蜒的石子小道,一路穿过假山和盆栽园,园内空无一人,过分充盈的水汽缭绕,有几分世外隐居之处的意味。   皇宫里有这样的一块地,那恐怕只能是云德皇帝自己的隐私之地了。   楼青晏心里的疑惑更甚。但他明白,自己先前的疑惑可能很快就有答案了。   果然,一个身着龙袍的老者坐在紫檀木椅上,在认真地修剪盆栽。   “拜见陛下。”楼青晏行礼。   云德皇帝放下纯金的剪刀,慢慢回头:“阿龄,听说你让何廷与你一同陪泽平去和谈?”   “是。”楼青晏摸不准老皇帝的意思。   “你与何廷这些天关系还好吧?”   楼青晏眼中疑惑更甚,云德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如旧。”   “那就好,那就好。”云德皇帝很欣慰,“朕想处理何家很久了,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有你帮助,那一切都会顺利很多。”   楼青晏瞳孔紧缩。方龄是云德皇帝用来对付何亲王的人?所以,原先方龄靠近何廷其实是云德皇帝授意的?   楼青晏取代方龄之前,想要夺权的并不是方龄,而是何廷!   虎符有三枚,皇帝和何亲王各有一枚,剩下那枚被云德皇帝给了方龄。表面上方龄与何廷走得近,实际上方龄是云德皇帝的人!看似扰乱朝纲、目中无人的国师,竟然是皇帝在局势中布下的棋子?!   方龄这样乖张放肆的人,为何会听云德皇帝的摆布?   楼青晏觉得有些不对劲。   云德皇帝缓缓起身:“阿龄,朕没多少时间了。这次和谈是个好机会,你引何廷对太子出手,捉现行,罢兵权,护太子。这样一来,你与太子间的矛盾也能瓦解。”   楼青晏心里很震撼,一声不吭。   云德皇帝以为他是有小脾气了,和蔼地拉起他的手:“你也是朕的儿子,这些年委屈你了。朕已经在密诏里写明往事,认回了你。你将来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太子都会给你。”   楼青晏深吸一口气:“谢陛下。”   “你这孩子,总会在朕面前装乖,”云德皇帝露出老父亲的笑容,“你要是在外面也这么乖就好了。好了,朕乏了,你回去吧。记住,借这次和谈的机会,一定要铲除何廷。”   楼青晏浑浑噩噩地离开皇宫。一路上,各种信息都在脑子里盘旋。   方龄被方家领养长大后只是个不如流的庶子,能够快速成长为国师,一是因为他的命格特殊、巫术传世,二就是因为云德皇帝暗中认回了这个小儿子,扶持他对抗何廷。   外人全当嚣张跋扈的方龄是威胁皇权的存在,没人知道,他其实就是老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   楼青晏哼了声。这个老皇帝表面上装得一副和蔼的样子,一心为了太子着想,但他的心思深着呢。若真是为了太子着想,一定会留后手防着方龄,不可能只打亲情牌。然而,老皇帝想的只是不论哪个儿子上位,都是他的孩子;而动用方龄对付何家,还帮皇室铲除多年心病异姓王。   “看来,形式对我很有利啊。”楼青晏叹了一句。   老皇帝在养蛊,被养的方龄心里肯定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受云德皇帝操控。原来的方龄也想在争储的时候分一杯羹。   楼青晏摸了摸脖子后面的封印。   如果方龄转换命格的大阵成功了,那么他就会成为伏矢的宿主;而伏矢的宿主必然刀锋对着皇位,方龄事先投靠云德皇帝,更是有了争储的筹码,干掉太子并非难事。一旦拿到伏矢、到月国登上皇位,那么凭借伏矢在三国之间掀起腥风血雨,只是迟早的事。   若让方龄成功,那他就成为能够扳倒男主陆预的存在了。   怪不得读档前剧情线会判断方龄的举动造成了极为巨大的偏差。   只不过,当楼青晏替代了方龄,这个剧本就落到了他手上。   登山月国皇位、威胁陆预男主地位的人,就成了楼青晏。   楼青晏走在宫中密道上,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事情比他一开始想的还要有趣。   他见云德皇帝的事情很私密,无人知晓。出宫后凭借身法,他悄悄回府,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墙处翻进去。   刚落脚,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廷正站在国师府的后院里,像是在等着他。听到动静,他回头,眯起眼睛:“国师可真是行踪莫辨,能告诉本王去哪里了吗?”   楼青晏拍拍身上的尘土,云淡风轻地说:“与你何干?”   何廷不怒反喜,轻笑出声。他就是喜欢方龄这股子轻贱他的嚣张劲儿,肩膀更软了,笑意更浓了。   他上前一步,笑着牵起楼青晏的手:“国师,这次会谈,你想要动手吗?”   这次,楼青晏明白了两人的关系。方龄是受云德皇帝操控,故意接近何廷、用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获取他的信任,从而让何廷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在这个局里,不论最后活下来的是方龄还是太子,何廷都是会在被利用后抛弃的那个。   可怜的工具人,楼青晏心里为他默哀了一秒钟:“自然要动手。”   何廷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本王全听国师的吩咐。不过……”   “嗯?”楼青晏玩味一笑。   “国师能给本王一点奖赏吗?就像之前那样……”魁梧的大高个听上去有些幽怨,“国师回来后都不主动来找本王,莫不是有新欢了?”   楼青晏眼睛发直。知道该怎么做和会怎么做不是一码事。   【系统,我要怎么做?】   系统沉吟片刻:【我们系统不提供这种服务吼。】   楼青晏抬眼看了下那个眼含春水快化了的一米九大高个,再思考一下自己有限且姿势不对的经验,陷入了沉思。   方龄他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86章   “大人, 这不合适吧?”   “我们该怎么办?”   楼青晏冷冷抛下一句:“把他扔回何亲王府就好。”   说完, 他就两手挥挥进去了。   国师府的护院们面面相觑,最后的视线全都落到院子里那个奇形怪状的人身上。   为首的护院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压下自己满心的震惊。   向来威风的何亲王, 此时正神志不清,口中含着一块破布,四肢被反剪, 全都被绑在身后。他中了巫术, 此时正以为自己正经云雨,眼角泛红,表情迷离。   他中了巫术后还不老实,楼青晏干脆将他绑了,而他看上去对被绑并不排斥,相反还很满意。   “我们这怎么把他带回何府啊?”   领头的心一横:“来来,找辆推车, 人放上去, 盖上布, 谁知道这是亲王呢?”   说干就干,他们推着何廷到了何府门口, 在大门口放下推车, 一溜烟地跑了。何府的人还不知道情况, 疑惑地出府来, 将布掀了一角, 立马吓得魂飞魄散, 连忙将布重新盖上,悄悄把车推了进去。   两日内,何廷都没有来过国师府。   第三日,何廷终于忍不住了,找上门来。   “国师,你究竟是何意思?”   楼青晏安然地在院子里剪着盆栽:“我的意思不是非常明显了吗?”   “你故意捉弄本王,是想和本王翻脸吗?”   咔嚓。   剪刀剪断一根老枝。楼青晏放下剪刀,回头,挑眉,有些无辜,又有些玩味。   “你这副表情作甚?”   楼青晏问:“你记得那天在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记得!”   “哦?”楼青晏摸摸下巴,“你还记得,是你求着我捆你的吗?”   何廷眨了眨眼睛。   楼青晏谎话编得脸不红心不跳,手上咔吱咔吱剪着盆栽:“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没兴致了,你仍缠着我特别烦人吗?”   何廷陷入思考。   楼青晏观察他的表情,适时放出会心一击:“你记得,我和你说了,要把你这副浪荡样子给旁人看,你还巴不得吗……”   “停停停!是本王错了!”何廷的表情奇怪起来,“可真的都记不得了。”   “这就对了嘛。那天你都成那副样子了,怎么可能还记得?”楼青晏无辜地说,“怎么,我依着你你还不满意?”   “不对,这事儿……”何廷痛苦地皱起眉头。他的记忆很混乱,全是被巫术替代掉的孟浪片段,似乎出现这一段也不足为奇。   楼青晏勾起嘴角,学着方龄那副直勾勾的眼神打量他,哼了声,将握剪刀的手撑在桌上:“行啊,原来何亲王如此难伺候,我依了你这副浪荡劲儿你还来兴师问罪?不愧是亲王啊。”   话语间的刻薄劲儿都快溢满房间了。   何廷连忙说:“是本王不对,国师别动怒。”   “滚!”   何廷腆着心虚的脸,在楼青晏的怒骂中战战兢兢走了。明明是他来兴师问罪的,结果变成他心虚溜走求原谅了。   想来,他们一行人出发去和谈前,楼青晏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眼睛遭受猛男嘤咛之苦了。   系统:【啧,刚才的演技不错啊,真有方龄那味儿了。】   【承让。】   楼青晏拿起剪刀,将上面沾着的碎叶一口吹干净,心满意足地打量自己修剪的盆栽。   系统:【我有个问题。】   【你问。】   【你骗何廷的这些这骚浪套话是哪儿学来的?】   楼青晏:【……】   .   一周后,两国互派使者于月国和夏国边境的渊垂镇会谈。   月国的正使是太子,夏国的正使未知。   月国和夏国以太元山脉为国界,渊垂镇地处太元山脉两山间的山谷中。   由于两边山峰险峻,这个小镇成为周围几里间唯一连通两国的通道。   会谈的地点选于这个位置,两方都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两边的悬崖上均部署了军队,两边出谷口外也有大军压阵。   楼青晏坐在马车中,随着大军浩浩荡荡驶向会谈处。   中间全军停下休息,太子来找过楼青晏。   “国师,夏国选此处会谈,居心不良。本王前去会谈,后面的大军就交给国师了。”   楼青晏将他敷衍走。   系统:【太子的态度那么好?】   楼青晏:【他就算知道我们要卖他,他也没办法。他不只是来我这儿示好而已,肯定也去了何廷那儿。若是我与何廷之间的关系不怎么紧密,太子抛出点许诺和善意来,没人不会给未来的皇帝一些面子。】   只可惜,太子不知道方龄也是皇子,也不知道何廷和方龄私下里的那层联系。   自从那天何廷被赶出来之后,他三番两次来国师府示好。楼青晏一是不想多露马脚,二是想要保护眼睛,借着方龄人设的古怪脾气次次都拒绝他。   何廷果然是个M,次次被拒绝,反而兴致更高涨了。   大部队上出发前,他还故意来楼青晏的马车外抛了个秋波。   果然,能爱上方龄的人,都是抖M。   楼青晏的心也更安定了,何廷这样很好拉拢,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能让他在关键时刻调动两军,废除太子并不是难事。   一切都按照楼青晏的计划走。   随着军队行进,渊垂镇所在的山谷很快映入众人眼帘。   突然,马车停住了。   楼青晏掀起帘子的一个角:“前面怎么了?”   “回大人,有埋伏!”   周围的将士们全都进入战斗状态,兵戈全指前方。   太子一下跳出马车,脸色难看:“这次父皇给我等很高的权限,需要赔付给夏国的分文都不会少。他们此时这等行事,可是想要与我国再起战火?”   楼青晏坐在马车中,皱起眉头。   “陆预,你想干什么?”他打开了神识窗口。   但是陆预并没有回他。   月国内战的计划都被布置好了,楼青晏在国内争权中有绝对的优势;然而两国间的会谈却出了岔子。   楼青晏深吸一口气,真气蔓延开去,探查周边的情况。   查完情况,他的脸色更差了。   夏国这是来真的。   若是月国的斥候水平再稍次一点,他们没有及时停下,一路进入夏国的包围圈,那么夏国就可以凭借实现占据的地形优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两会会谈,使出这样的手段,相当于直接撕破脸皮宣战。若陆预一开始提出会谈是为了让楼青晏提前开始月国的争权之路,这般埋伏行事又是为什么?   楼青晏在神识窗口再发出了两次信息。没有回应。   他的心慢慢沉下来,眼睛却眯成了锋利的形状。   系统突然叫了出来:【我知道了!】   楼青晏问:【怎么?】   系统:【会谈的日期!今天的日期!原著中,今天是夏国向月国正式宣战的日子!按照原著,夏国用闪电战,从今日的大捷开始,半个月就打下了半个月国。】   楼青晏一愣。   陆预在走剧情。   他也是穿越者,自然知道跟着剧情线走的无奈。如果真的是必须的,那今天和陆预兵戈相向是必不可少的了。   而且是实打实的对战。   马车外,军队已经列好了阵势。太子、楼青晏和何廷三人的马车被团团护卫在中后方,前方的军士肩并肩,组成了坚实的护盾。   太子与何廷已经下了马车,骑上马开始指挥军队。   何廷的声音带着火气:“对面恐怕动用了最精锐的部队,这是想要将我们全歼啊。”   太子这时候也顾不得权力斗争了。他的主要任务是完成会谈,这样一来,他打输了会丧命或是沦为夏国奴隶,打赢了也完不成任务。   太子咬着牙齿,眼神飘忽。   何廷出声:“殿下,对方恐怕已经绕后了。我们无法后退。”   太子愤愤地拉过缰绳,调转马头,看向前方。   正前方,云雾间,早就布置好了的会谈场所是一间典雅的露天竹亭。此刻,一道身影正好整以暇地坐在竹亭里,宛若世外高人。   山谷两边的悬崖上白雾缭绕,密密麻麻的黑影像是鬼一样盯着他们。   “还好,此次我们三军均随行。夏国不可能轻易打败我们。”太子咬紧牙关。   何廷没有说话。   楼青晏坐在马车里,有些恍惚。   月余前,他还坐在夏国的军中,身边夏国的将士都是自己人;此刻,这些熟悉的人却都站在对面。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方龄”,是一个伪装者。   但他也知道,他为之拼命的结果——掌握月国权力——都让他的位置被放在月国上。   原先的北星阁阁主是个没有国家归属的人。   但现在的楼青晏不论输赢,都将回家的希望寄托在月国上。   他深吸一口气。   原本,他和陆预能通过神识交谈,这种感觉让他没有和夏国真的针锋相对的实感;而如今,陆预被剧情推着走,他才有了自己已经和陆预殊途的清晰认识。   不知为何,他笑了。   “陆预,你不要让我失望。”楼青晏撩开马车的帘子,喃喃自语,“这次,全力以赴吧。只有全力以赴,我们两个才能都活下去。”   马车外的太子与何廷脸色惊变。   一股诡异而充满侵略性的真气化作烟雾,缭绕于军队间。   .   竹亭里,陆预一身素雅的白边金衣,捧着茶,垂着眼睛,神色复杂。   一道身影落在他身后。他穿着特殊的紫色道服,头上一顶黑色的帷帽。   这是楼青晏平日里的装扮。然而来者一开口,却发出良宇的声音:“陛下,阁主还在对面。我们北星阁思量再三,还是无法出手。我们将撤出这次行动。”   “朕理解。”陆预浅浅品了口茶。   良宇有些不忍:“陛下,这次行动您真的没留后手吗?若是阁主真的因此……”   他的话戳中了陆预,陆预的表情凝固了。他正想开口回复什么,一个机械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请宿主停止OOC行为。】   陆预深吸了一口气,决绝地对他说:“楼青晏走的路,是一条指向月国权力之巅的路。他已经是月国的人了,是朕的敌人。”   “可……”   良宇还想再说。   突然,一股熟悉却带着不同情绪的强悍真气从远处隐隐蔓延过来!   他们两个都转头看向山谷的另一边。   陆预眼中波澜闪动,表情放松下来,嘴角勾起,对良宇说。   “你未免太看不起你们阁主了。”   良宇愣住了。   陆预放下茶杯,起身,从一旁拿起佩剑:“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朕怎么可能留手呢?”   剑锋向前。   机械声响起:【检测剧情线正常运转,开启剧情点。】   霸道的金色真气像是全军的号令。悬崖上部属的军队全部露出爪牙! 第87章   “国师大人, 可有办法了?”太子见楼青晏下马车, 连忙问。   楼青晏淡淡说:“打。”   “这如何打?”太子紧紧牵住缰绳,“且不论北星阁,光是夏国的兵力就高出月国不少。”   楼青晏没有理他, 信步走到前方。   何廷瞟了眼太子,跟上楼青晏。   楼青晏从士兵手中接过一把普通的剑,剑锋一挥, 直指前方。   “若信我,跟在身后。”   月国军队的主帅是太子, 但此时他们却像是有了主心骨, 跟在楼青晏身后, 脚步坚定。   楼青晏身后第一个人就是何廷。   平日里, 楼青晏总要学着方龄的语气、形态, 因为他们两个太不相同, 和方龄相比,楼青晏温吞吞的,更圆滑和善。但有些时候, 他们又是相似的。   他们在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奋不顾身。   太子跨坐高马之上, 眼睁睁看着楼青晏向前, 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卡在喉咙口。他四下张望, 最后一叹气, 也跟在人群后面。   纯黑的真气如烟雾, 缭绕在士兵之间,像是在人与人之间建立了联系,互相之间心意相通。烟雾在微微波动,波动的频率与楼青晏坚实有力的心跳同步。   两边悬崖上的夏国士兵察觉出了不对:“他们怎么主动走进包围圈了?难道有诈?”   “不对,他们有阵型!”   黑雾的波动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每一个士兵走向他应去的地方,不知不觉,整个大阵变成了箭的形状,没有传令的时间损耗,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同步的。   陆预拔出佩剑,站在山谷口,看着向他们走来的队伍。   “十一,”陆预说,“传令,按计划行事。”   战斗一触即发!   原著中,夏国今日正式与月国宣战,夏国以摧枯拉朽之势直破月国军阵。   而此时,与原著中一模一样的地形和阵势,陆预却完全不能撼动这支军队分毫!   楼青晏的真气就像是作弊器。它连通了所有的士兵,调动了所有人的情绪,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楼青晏创造出来的节奏中。   前进、后退,攻击、防御,他们就像棋盘上不受外界影响的棋子,在瞬息间实施了指挥者的计划,没有任何传令、猜疑的损耗。   夏国这边的情况逐渐劣势。   李闻回报:“陛下,攻不破阵势!”   陆预眯起眼睛:“要先攻破主帅。”   不同人的真气属性不同。硬碰硬,都是大混元,楼青晏不是陆预的对手,但是陆预的真气太刚硬,无法化作这般形状,无法做到楼青晏这般协调和统筹。   他们不像在打一支军队,而是像在打有几万□□的同一个人。   楼青晏在尽力避免伤亡。月国军队的强度和人数都不及夏国,但像是跗骨之蛆,总是出其不意,而当收到攻击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事先做出调整。   形势在向他们倾斜。   突然,一道霸道的真气在山谷间骤然爆发!   陆预,他出手了!   何廷在拼杀中回头:“他是大混元,怎么办?”   楼青晏眼睛眯了起来,思考自己暴露大混元实力的利弊,最后做出决定。   “我来。”   纯黑的真气像是被调动了,直冲云霄,像是在回应金色真气的挑衅!   月国没有想到他们还有一位大混元。何廷和太子都愣住了。   楼青晏飞身,没有拔出伏矢,而是挥着普通的剑,没有废话,一剑直冲陆预!   他们之间的战斗极为激烈。   陆预占了真气属性的便宜,尤为刚猛,压着楼青晏打。   楼青晏与他指挥军队一样,并不硬碰硬,时而迎击,时而躲避,将真气收在自己身周防御。   大混元战斗在天上,没人知道他们在打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陆预问:“你不问问朕为何要出兵吗?”   楼青晏连眼皮都懒得抬:“我早就知道了。”   陆预一怔。   楼青晏知道自己也是穿越者?他是怎么知道的?   战斗中,楼青晏没有给他停下来思考的机会,趁着他的停顿猛然进攻!陆预连忙回神格挡。   “你至于打得如此认真吗?”   “这只是我们第一次打,越往后,我们的利益冲突越大。”楼青晏回答,“会打得更认真的。”   陆预一剑挡住楼青晏的劈砍,转身挥出一道凝实的真气,逼楼青晏退远。   “你的真气属性注定打不过朕。”   “是吗?”楼青晏退远后没有再进攻,反笑。突然,他脸上笑意收拢,身形猛转,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陆预突然意识到他的目的!   “战争不只是强者间的战斗。”   山谷内的形势在他们两个战斗时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   楼青晏被陆预激出阵对打的时候并没有解除在军阵中的真气黑雾!   他和陆预打的时候一直分心操控下面的局势。月国的军队因此仍进退自如,慢慢磨掉夏国的锐气和勇猛,将胜利进一步往自己这边拉。而且他们的走位很巧妙,像是在等着楼青晏回来。   楼青晏突然从陆预的战局中脱身,直冲而下,落回阵内,恰好嵌合阵型。   军阵像是突然被激活了,黑雾更加浓厚地涌动。所有士兵的真气和武力都被增强。   楼青晏的站在阵前,剑锋直指敌人,低声喝道:“聚集!”   所有人同时将真气加在他的身后!   黑色的真气即使再柔再阴,在如此的强度下都变得极为恐怖。真气直冲夏国最主力的部队而去,恐怖霸道。   轰——   即使夏国众人反应过来、集合防御也来不及了,陆预第一时间落到己方,强悍的真气尽可能调动反应灵敏的高手的真气,在己方之前筑起防御。   山谷间一片狼藉!   浓烟滚滚,土石在空中如雨般落下。   月国的所有将士都没想到局势会变成这样。   “我们赢了……”   满身泥土、狼狈拄着剑的太子也怔怔地看着最前方的背影,眼中泛红:“我们真的赢了?”   楼青晏的嘴唇有些发白,脊背却撑着。他手上只拿了一把普通的剑,此时剑身化为齑粉,全都碎了。   尘土散去。夏国军队狼狈的模样显露在面前。   与月国军队完好的样子相比,他们损失异常惨重。   太子欣喜地说:“趁势反击!”   “不行。”   楼青晏身上霸道的气质太强烈了,太子一下被镇住了。   何廷在旁边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打不了。我们这边看着情况良好,但所有士兵的真气都被调用了,都是强弩之末。”   “那,那我们要快逃吗?”太子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露出慌乱的表情。   何廷对他的脑子很无奈,哼了声:“你不说,敌人会觉得我们真气都用光了吗?我们明面上气势还在,虽然不一定打得过对面,但是对面也不会轻易动手,因为他们不清楚我们还有没有底牌。”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   楼青晏要给对面的感觉也正是月国还有底牌。   虽然他知道,要是真的再打第二场,他们不一定能赢。   空荡的山谷间,两军对峙。   良久,夏国的派使臣来:“你们想要什么?”   “和谈。”楼青晏斩钉截铁地说,“与之前计划的那样,和谈。”   .   原先搭建的和谈场地都被毁了。   两方的主力都留在山谷两边的外侧,只派一小支代表进入山谷内的渊垂镇。   渊垂镇由于位置特殊,常有两边贸易往来,因此小镇里会客、商谈的酒楼茶坊异常多。他们选了渊垂镇中央的一座酒楼,规模大,两边没有多余建筑物,商家清白。   夏国和月国两边进入渊垂镇的代表分别从酒楼南北的门进入,在南厅与北厅梳洗准备,明日辰时正式在酒楼的中央厅会面。   两边都经历大战,仪态不佳,一晚上的休整也是必要的,以免伤了国家威仪。   月国进入渊垂镇的,除了楼青晏、太子、何廷,还有月国军队中最强悍的十名高手。   入住北院后,楼青晏选了间与众人相隔甚远的房间。   没人发出质疑。一是因为他的脾气向来古怪,二是因为今日表现出来的实力太让人震撼。   如果没有楼青晏,他们丧命于山谷是必然的。   楼青晏因此有了格外清静的一个晚上。他沐浴更衣之后,没有戴面具,坐到窗前,松松肩膀。   系统:【从今天来看,陆预的任务是推动剧情?】   【嗯。我猜他的任务是维持原著中的男主形象,把这个世界按原著走下去。】   系统却有些疑惑:【这样说却不对。】   【为什么?】   【如果他的任务真的是按原著中的龙傲天人设走,那他之前撩拨你,不久让原来的人设崩坏了吗?】   楼青晏陷入了沉默,闭上眼睛:【你说的有道理。对他的任务,我们有了大致的方向,但仍不清楚他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突然,他的门被敲响了。来者没有等人应门,直接进来了。   何廷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衫,站在门口。   楼青晏看到他一个头两个大。   深夜,孤男寡男,一个还抱着这种心思。   系统很乖巧地在他头脑里开始准备巫术了。但它还是想看看楼青晏被辣到眼睛的样子,因此决定晚点释放。   何廷温柔地走近他:“国师,你是什么时候突破大混元的?”   “不久,”楼青晏硬着头皮,转头避开他恐怖的目光,“从夏国回来。”   “今日多亏国师了。不愧是本王爱的人。”   楼青晏在头脑里疯狂催系统准备巫术。   何廷走近了,一把牵过楼青晏的手:“本王就是喜欢如此强悍的国师。”   “谢谢你哈……”楼青晏的瞳孔缩紧,何廷离他越来越近……   突然,砰的一声。   楼青晏猛地抽回手。   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何廷神智不清地倒在地上。   陆预也洗漱好了,换了干净的衣服才过来。他随意地瞥了下地上的人:“阁主,艳福不浅。”   “咳,你知道实情的,别乱诬陷人。”   “那好,我们不聊他。”陆预转过脸,浅琥珀的眸子盯着楼青晏,“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楼青晏顿住。他没有回答,不久,反问:“所以,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第88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楼青晏想了想:“那好, 我先回答。就在你回玄元的时候, 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知道了。”   “我回玄元的时候?”陆预睁大眼睛,仔细思考。的确,他从玄元赶回前线的时候, 楼青晏看上去有些不寻常,更加主动,像是与他分别了好久似的。   “你经历了什么?”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了。现在轮到你回答了。你的任务是什么?”   他的举动不自觉地被方龄影响。说话的时候, 下巴微微抬起。月光透过窗棂散在侧脸上,将睫毛打成半透明的形状, 灵动而活泼。   陆预好看的脸皱了起来, 左思右想, 最后简单地吐出一句话:“我要按照系统给我的人设走。”   楼青晏皱起眉头:“那你多次撩拨我, 这难道不崩人设吗?”   “这就是我的人设。”   “什么意思?”楼青晏追问。   原著里的陆预是个不知不扣的钢铁直男,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楼青晏觉得陆预在敷衍他。   陆预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但是一开口像是被施了哑巴咒, 怎么都发不出声。   楼青晏走近他,仔细打量:“怎么了?”   陆预闭上嘴巴,开始给他做手势, 结果这样一来,他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动不了了。   系统:【他的系统在警告他不要做泄露的事情。】   【泄露?系统还管这个?】   系统挠挠脑袋:【应该吧?】   【你不知道?】   系统:【咳, 我把工作手册弄丢了。】   楼青晏:【……】   陆预像是在和系统对峙, 良久, 终于能动了, 松了口气, 对楼青晏说:“我没骗你。”   维持人设是真的任务,但是进一步解释却要涉及系统设置的“秘密”。   楼青晏皱起眉头。   突然,陆预猛地出手想要捉住楼青晏的肩膀。楼青晏灵敏地侧身躲过他的手。   “你干什么?”   下一秒,陆预通过预判一步跨到楼青晏身后,捉住他两只手腕。   楼青晏莫名其妙,正想暴起,陆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想吵醒何廷?”   楼青晏身形一僵。   陆预一只手捉着他的两只手腕,几乎贴到了他的身后,吐出的呼吸打到他的耳垂上,温热缱绻。   安静的客房中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逐渐粗重。   良久,楼青晏轻声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证明自己没有骗你。”   “如何证明?”   陆预没有说话。突然,楼青晏感到一只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背部的腰肢。   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指腹的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轻轻贴在楼青晏的体温上,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滚烫而炽烈。   被放大的体温和指尖滑动带来的痒意让楼青晏的耳朵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粉色。   【注意,他的在写字。】   系统提醒后,楼青晏才忽然清醒,开始读陆预的笔划。突然,陆预放开束缚他手腕的手,拖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与自己接吻。   客房里的空气变得厚重甜腻。从陆预系统的角度来看,陆预说完“证明”之后就开始对楼青晏动手动脚,就像他之前那样,用感官的刺激和挑拨来逃脱责备,转移话题和注意,让楼青晏沉溺在情爱里。   然而,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陆预有话不能直接说出口,必须借用这种隐秘的方法告诉他。   陆预写得很慢,这一个吻很长很深,楼青晏中途逃脱了他的双唇但被逮了回去。时间在月亮的移动中流逝。   过了很久,陆预才写完自己的话。楼青晏将这些字一个一个连接起来之后,瞳孔逐渐缩小。   陆预放开他。楼青晏一把推开,大口呼吸,耳根的绯红已经蔓延到脸颊。   陆预的脸色同样带着红意。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楼青晏有些不可置信,恍惚地说。   陆预没有否认:“你之后大可去试试,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楼青晏的脸更红了,哼了声:“我才不去试。”   两人的哑谜就此结束。陆预转移了话题:“我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现在轮到你了。你经历了什么才知道我的身份?”   “经历了……”楼青晏的脑子才接受了大量的信息,有些混乱,先前编好的谎话全都成了浆糊,“经历了你没看过的未来。”   陆预的表情一下冷下去了。   “那个未来里,你亲自告诉我了身份。”   陆预问:“那个未来里,发生了什么?”   楼青晏一下清醒过来,挂上无可奉告的表情:“你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我也已经回答了你的一个问题,不能追问。”   陆预一把揽过他,按住他想要挣扎的后脑勺。   “你还想逼问不成?”楼青晏的语气变得不善。   陆预的声音低而温柔,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楼青晏读不清的故事。   “那个未来里,我没及时赶到前线,对不对?”   楼青晏的眼睛微微睁大,没有回答。   陆预抱着他,自顾自地说:“如果我没赶上,事情会发展得超出控制。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会主动告诉你呢?”   一股莫名的焦躁爬上楼青晏的心口。他推开陆预,皱起眉头,声音强硬起来:“今天的谈心结束了……我现在是月国的人,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陆预没有停下,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一切都推了出来:“我主动告诉你,只有可能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无法再进行任务了。也就是说,那个未来里,我们遇到了……”   “够了!”   “……只能活一个下来的情况。”   “陆预!”楼青晏咬着牙齿,后退一步,“你别说了。”   陆预淡淡地抬眼,冷静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值得隐瞒吗?”   楼青晏没有说话。他屏着一股气,死死握住拳头。忽地,他的拳头松开,冷着脸走到陆预身边,拉住他就要往屋外拖。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隐瞒的事情。”   “这是对于你而言,不是对我而言。”楼青晏一板一眼地说,“我要怎么做自己清楚。你也不要这样套近乎了,就算我们两个都解答了对方的问题,现在的形势也没有发生变化。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家,你当你的皇帝,我篡我的位。如果两边的剧情发生冲突,打仗是必然的。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砰——   他将陆预关在门外。楼青晏背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平息呼吸。   咚咚咚。   陆预在敲门。   楼青晏没有应他。   周围陷入沉默,良久,楼青晏以为陆预离开了,起身往房间内走。   突然,陆预的声音轻轻地在门另一边响起:“你打算和何廷在房间里呆一晚上吗?”   楼青晏脚步顿住,一低头,昏迷不醒的何廷正在地上打着鼾。   “……”   砰——   门被一把打开了。   楼青晏提着何廷的后衣领,往外面一扔,立马关门。   但门被一只脚卡住了。   陆预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楼青晏脸上冰冷,仿佛今天他只会给陆预这个表情,用这个表情掩盖自己暴露秘密的心虚,用这个表情阻隔陆预知道读档前故事后对陆预的愧疚和不安。   “我猜测的对吗?”   楼青晏缄口不言。   陆预却把沉默当成了认同。他盯着楼青晏故意盖上冷意的眸子,像是在打量一件钦慕已久的艺术品。   楼青晏瞥开了眼睛。   “你觉得这种牺牲让你太有负担感。”陆预说,“但你不说出来,这种负担感只会由你一个负担。现在,我也知道自己会在另一个未来为你而死。”   “够了。”   楼青晏的胸口起伏不定。他没有去管陆预,转身就要往屋子里面走。   陆预拉住他的手腕。   “放手。”   楼青晏没有回头,呼吸不平稳,声音竟带着颤。   他看不见陆预的脸,只听到他在自己身后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重来一次的。但我知道,若这一次,我们还只能活一个下来,我仍会这么做。”   楼青晏闭上眼睛。他将自己的后脑勺对着陆预,将颤动的睫毛和微微张开的嘴掩盖在烛光的阴影下。   手腕上,那一点温热格外灼人。   咚——   楼青晏猛地转身,将陆预抵在墙上。后者一脸笑意,眼神深邃,像是预想到这样的结果。   “不会再有那种情况的。”楼青晏盯着他的眼神,“这一次,不会出现死局的。”   陆预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   “只要按我的计划走下去。你仍是大权在握的皇帝,不会被系统抹杀;而我在月国完成任务,妨碍不到你。”楼青晏说,“这样,我们两个都能完成任务。”   “那么,”陆预看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那只修长的手白皙干净,“我们两个现在是在干什么?是在走剧情之外的额外线路吗?”   楼青晏被他激得眼眶泛红,更凑上前一步,鼻尖对上陆预,咬牙切齿:“现在,夏国的皇帝被我绑架了。”   “绑架朕作甚?”陆预无辜地笑了。   楼青晏也还他一个微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烛火未被熄灭。天未亮,蜡烛燃尽了自己最后的一截,将房间还给黎明未至的微光。   第二天清晨,何廷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楼青晏门外。他头疼欲裂,怎么都没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在外面。   突然,楼青晏一把将门推开,瞟了眼门外正一头雾水的男子。   何廷刚醒来,睡眼惺忪地问:“国师,昨天怎么了?”   “不知道。”   楼青晏甩他而去,只是虽然他走得云淡风轻,但步子却又轻又慢,脚下还绵软。   系统打了个哈欠:【早上好。对了,昨天陆预在你背上神神秘秘写了些什么?】   【他说,他和我穿的不是同一本小说。】 第89章   距离两方和谈还有一个时辰, 楼青晏坐在北院的正厅用餐。太子据说紧张失眠,仍在房间内休息;何廷与几位高手在外面商讨保护事宜。   刚好用完早餐,太子拖着疲倦的步伐进了早餐厅, 看到楼青晏时一怔, 像是看到了魔鬼,转身就走。   “殿下,脸色不好?”   太子的背影凝固了。他站在原地良久, 最后一甩袖子, 下定决心转身走到楼青晏身前。   “国师,本王有话要问你。”   “殿下请。”   太子一挥袖子。两边站着的高手退下,关上门。   “你不是方龄。”   楼青晏用完早膳,正捧着茶杯,闻言脸色并未改变。   太子表情严肃:“何廷或许会信你是从夏国回来之后突破的,但本王不会。”   “太子为何不信?”   “本王查过方龄。”太子说,“有传言, 他也是龙子,但是命格有缺,终是享不了这等福气的。”   “太子莫信这等无聊之言。”   太子哼了声:“命格有缺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登上大混元。你绝不是方龄。”   楼青晏放下茶杯, 看向太子:“殿下觉得, 我不是方龄,那我是谁?”   太子愣住了,半晌, 他才磕磕巴巴地说:“世间大混元屈指可数。你, 恐怕是北星阁阁主。”   “不愧是太子, 甚是聪慧。”楼青晏承认得很干脆,起身向他走了两步。太子不禁向后退了。   “你要干什么?!”   楼青晏问:“太子已经猜出来了,那还用问吗?”   “你要窃国。”他咬牙切齿,“本王不会让你得逞的。”   “太子,你已经知道现在的形势了不是吗?我们如今在渊垂镇中,若是谁出了点意外,说不准凶手是谁啊。”楼青晏说,“殿下很清楚。如今殿下主动与我说开,恐怕自己早已有了打算。”   太子:“本王知道方龄不可能成为大混元,陛下会不知道吗?军中消息早已到大都,你的阴谋恐怕已经曝光了!若你好生陪本王完成这次和谈,回大都后,本王自会在陛下面前为你开脱。”   他握紧拳头,眼神固执,虽然隐隐有些紧张,但毫不回避楼青晏的目光。   太子比楼青晏小三岁,但心性却幼稚很多。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储君,满腹大儒之道,却从未考虑过争权夺位的戏码。   “殿下,变天了。”楼青晏在他耳边轻声说,“军中我是大混元的消息已经到了大都,而我传出去的消息也到了。”   太子瞳孔紧缩,牙齿上下磕碰作响:“你……还有什么戏码?”   楼青晏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他因为外家的关系,从出生开始就是太子,被人捧在掌心,被母亲宠坏了。这让他不会去察觉一些事情。   比如,方龄当上国师之后朝中势力发生倾斜,太子外家势力倾落,云德皇帝本身就动了削外戚、凝皇室权威的念头。   再比如,这次和谈,皇帝的本意就是养蛊,给方龄一个机会。   而这个被养的太子却仍未知道。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殿下,国师大人,和谈要开始了。”   楼青晏自在地应了句:“好的。”   太子斜瞟向他。   楼青晏淡淡说了句:“先去和谈吧。国事为重。”   和谈的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由于先前打了一仗,月国的底气反而足了。夏国和月国有关赔偿的事宜纠结了两个时辰,最终他们花了预期的八成代价就熄灭了夏国的怒火,重新签订条约。   和谈结束,两方人马分道扬镳。月国这边却发现,太子不见了。   众人都很慌乱,楼青晏却不急不慢。   他知道太子会跑到哪里去。   “不用等了,”他说,“我们先行回大都。太子会回来的。”   渊垂镇南,夏国军前。   十一上前汇报:“陛下,斥候捉到了人。”   被五花大绑的太子和他嫡系的两名高手被捉到陆预面前。   暗卫汇报:“陛下,这三人鬼鬼祟祟出酒楼,属下担心是居心不良之人,因此将其捉拿。”   嘴巴被堵住的太子呜呜呜地哼声,眼睛瞪得像铜铃。   刚才才见过,这会儿就认不出他人了?   陆预倒是很和善:“你们抓错人了。这是月国的太子。”   太子一下放松下来。   陆预让暗卫给他们解了绑。陆预还好生对太子说,两国刚才签订条约,他不想在月国付清赔款之前多生事端,让人好生将他们三个护送回月国大都。   太子非常感谢他,和他痛斥北星阁阁主的所作所为,还说,他担心路上遭遇不测,因此想要脱离大部队,奔袭回大都,有夏国暗卫护送,自然最好。   离别的时候,他还对陆预感激涕零地说,月国和夏国将一直修好。   陆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揉揉额头:“要是师兄从一开始就选月国篡位,就这对手,他恐怕早就完成任务了。唉。”   十一:“陛下,嘱托过‘护送’的人了,保证让太子在‘正确之时’抵达大都,中间会看好他们的。”   .   五日后。   夏国暗卫护送太子和另外两名武官抵达大都。   月国大部队在他们之前抵达月国大都。太子等人在路上很焦急,但夏国暗卫与他们说,为了防止行踪暴露迎来北星阁阁主的追杀,他们必须选最隐蔽的路径前进,中途会多绕几个弯。   虽然太子心急,但安全最重要,因此很配合。   夏国暗卫目送他们入大都之后悄然离开。   太子一行人进京城之时就被满街萧条的景象震惊了。道路上没有一人,秋风瑟瑟,摊贩全都不见了,家家闭门不出。   他们很疑惑,一路到了太子府,这种疑惑才变成了震惊。   太子府的牌匾上挂着白绸。   ——太子薨,天下尽哀之。   所以路上这般萧条。   “殿下,殿下您挺住啊!”   手下扶住过于激动而要摔到的太子。   郁结于心,太子嘴角带血,双眼空洞,低声重复:“一定是那恶徒造谣。快,去宫里,告诉父皇,本王还活着。”   两人扶着太子就要往皇宫走,一转身,空荡荡的街道上确出现了一个人。   他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那里,身着一身纯白素色袍子,头上戴着一定纯白的斗笠。   他静静站在那里就仿佛在周围施了冰冷的符咒,让一切都沉寂。   原本萧寂的街道上被笼上一层阴光。   太子三人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手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   “你是北星阁的人?”太子恶狠狠地盯住他。   那人上前一步。太子忙不迭地向后退,但是由于腿脚不稳,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那人见状,又往前两步。   “你别过来!”太子身边的高手厉呵。   太子脸色苍白,看着街上的那人。   他直接走到太子面前,蹲了下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太子的肩:“不用害怕。”   “你,你是谁?”   那人掀起帷帽。太子脸上的害怕变成了狂喜!   这是他认识的人。这是月国殿前司的大统领,是云德皇帝的嫡系!若是他来找太子,那就代表太子能直接见到云德皇帝了。   “快,快,王大人,带本王去见父皇。”太子一把拉住大统领的胳膊,站起来。   大统领带着一行人从未央门进了皇宫,一路绕行,像是要将他们带到什么神秘的地方去。   大统领是皇帝亲信,太子很放心,他绝对不会受楼青晏操控,因此安心跟着他走进房间。   大统领停在一个偏僻的院子前:“殿下,您独自进去吧,侍卫就留在外面。”   太子安心进去了,然而,身后的门刚被关上,他就仿佛再次从云端跌落地狱。   房间的主位上坐着楼青晏。他没有戴面具,这是太子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但太子一眼就认了出来,表情狰狞。   “你……怎么是你……”   太子连忙转身,抓住身边大统领的胳膊:“爱卿,这人伪装国师企图对月国不利!快,快去禀报陛下!”   “殿下,没有必要。”   太子僵在原地。   大统领说:“您本身是再也进不了宫的,是这位声称要再见您一面,因此才会让您来这里。”   “田云伏,连你都背叛陛下了?!”太子脸色极为僵硬,忽地跌坐在地。   大统领脸色不变:“殿下,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这是陛下的意思。”   太子像是失了魂魄,僵硬地转动头颅,慢慢将目光转向主位上坐着的楼青晏。后者正挂着无辜的笑容,对上他的双眼——这一次,他没戴面具,那张看上去仿佛花瓶一样的脸无害而灿烂,但在太子眼里,无疑罗刹。   大统领说:“你们和夏国军队在渊垂镇外战斗之事传回大都之际,方家也将真相说了出来。方龄其实不是当年方妃诞下、后被方家收养的皇子,其实他是被调换的,而真正流落在外的皇子是这位。”   太子瞪大眼睛,抬头看向主位上的人。   楼青晏记得,读档前有一个很隐秘的信息。   当时,武功全失的他砸入宫的途中遇到了方家当家的方贺。方贺当时用道德绑架他,说方龄在插手夏国和荣国战争之前,就将一切写成文书藏在方家。方家已经知道楼青晏其实才是方芝怡的孩子。   既然方龄写下文书的时间点在他插手荣国军队之前,那么读档重新来过,这个信息仍然没有变!   楼青晏在进入渊垂镇和谈前就派人奔袭回大都,直奔方家,用国师之名让方家众人去方龄本人在方府留的房间中找到他本人早先留下的真相,然后呈给云德皇帝。   这样一来,就算云德皇帝知道他不是真的方龄都没有关系,因为不管方龄还是楼青晏都是皇子。   而且,如果北星阁阁主是月国皇子,而且愿意将北星阁归附月国,那么他甚至比方龄本人还要有竞争力。   他是皇子,而且愿意站在月国这边。这就足够了。   楼青晏站起身,对大统领微微点头:“我没什么要说的。他就交给大统领了,相信陛下已经告诉大统领该怎么做了。”   “不对,父皇看着本王长大,怎么可能信任你这样的一个外人……你!”   楼青晏出了屋子,替大统领关上门。   之后的一切,都不管他的事了。大统领自会根据云德皇帝的命令行事。   太子的叫喊声终结在惨叫中。   云德皇帝看上去和蔼,但他最为薄情。   就像当年他对方芝怡那样,这个人本就没有心。   在他眼中,太子和外戚是连在一起的,当他要借助外戚之力,太子就算是个傻子都会被捧上储君之位;如果外戚势力不再,那这个连着外戚的太子……   而从小流落在外、无旁人所傍、只有自己势力的楼青晏,会成为最和云德皇帝心意的继承人。因为他这一手接掌国师虎符、操控何廷,就是在向垂垂老矣的云德皇帝展示自己的手段。这场和谈是养蛊,养蛊人只要最终得到胜者就满意了,至于放进去的和最后留下来的是什么,都无所谓。   这个威风不再的老者,会喜欢这般没有顾忌、手段干脆的人;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样子——绝对集中的皇权。   楼青晏从偏僻院落出来,云德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就站在路口,恭敬地请他去云德皇帝面前。   一推门,浓重的药味盖不住腐朽衰老的气息。   半躺在卧榻上的老者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年长者的笑容。   楼青晏深吸一口充满暮气的空气,心里知道,自己的任务快要达成了。   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完成任务的愉悦。眼角被拉长的凤眼里似乎酝酿着某种躁动的情绪。更深的计划在心里悄然成型。 第90章   “孩子, 过来。”云德皇帝朝他伸出手。   楼青晏没说话, 轻轻走到他的塌边, 仍由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手指在白皙光滑的面颊上划过, 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云德皇帝感叹:“原来,那孩子的脸是照着你拼的。”   楼青晏垂下眼睛,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撒下阴影,将他的情绪全都掩盖住了。   云德皇帝感叹完方龄和楼青晏的长相相似,却再也没问真的方龄去哪里了。同样都是他的孩子,但是失败者在月国的皇宫里没有位置。   “孩子,朕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楼青晏抬头, 对云德皇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伸手握住他苍老的手:“陛下请讲。”   “皇权只能在一个人手里,千万不可被任何人摆布和左右。”云德皇帝浑浊的眼睛在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闪过一丝狠厉, 但是这点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气还没来得及冲破暮气就被垂老的无力压了下去。   他咳了起来。   楼青晏非常体贴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好孩子。”云德皇帝抬头,“朕已经查清的当年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你孤身在外面也能闯出这片天地。将来, 等北星阁完全成为月国的一柄剑,朝中的诸多声音都无法限制皇权。你且记住, 再也不要出现外戚干政这等事情。”   “是。”楼青晏温顺地回他,手仍轻轻地拍在他的背上。   云德皇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继续说:“朕已经让人去撰写诏书了, 将你认回皇家并设为储君, 朕身子不好,由你先代国。一切安定下来,至于何家,你也该对他们动手了。”   “陛下,您似乎搞错了一些事情。”   云德皇帝的眉头蹙起:“什么?”   “这几天,您将国玺和虎符都交给了我。”楼青晏的眼睛弯弯的,脸上的淡漠这才暴露在云德皇帝眼前,“却没问过,我是否愿意回皇室祖籍。”   云德皇帝瞳孔紧缩。   “你,你是什么意思?”   楼青晏笑着,非常有礼貌地说:“我姓楼,从小被夏国玄元掌门收养,随掌门姓。成年后曾任夏国巫相,逃离夏国后自创北星阁,任阁主。这一路上,都没有月国皇家的痕迹。我无父无母,唯有养父掌门。”   半卧的云德皇帝一下惊起,挣扎着起身,努力伸手想要抓住他。   楼青晏非常轻巧地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抓了个空、撑在榻缘上的云德皇帝,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笑着欠了欠身。   “那方家将方龄的自白书呈到朕面前,不是你指使的?”   “是我指使的。”楼青晏说,“包括引导陛下去查当年的事情。这些都是我指使的。”   “你如果不想回祖籍。”云德皇帝的手指着他的鼻尖,微微颤动,“那你做这一切要干什么?”   “为了皇位。”楼青晏看着他,“要你这皇位,但不想当你的儿子。”   “你,你……来人!”   云德皇帝向周围张望,却发现站在角落的宫人们都低头不语,一个个噤若寒蝉,仿佛没有听到任何东西。安静的屋内点着熏香,天光透过浅黄的薄窗纸,能看出守在屋外的宫人的模糊身形。   如此安静的地方,全力的呼喊却引不起一点反应。   “朕说,快去外面找殿前司统领,羁押这孽子!”   没有人理会他的叫喊。   垂老的天子浑身无力地倒在榻上,转头看向好整以暇的楼青晏:“你好好的,皇位也能到手上,为何要这般?”   “因为我不想当你的儿子。”楼青晏看着他说,“当年,若不是你强娶方芝怡入宫却不珍惜、为了皇后的外家势力做出如此伤害她的事情来,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楼青晏穿书前就是个孤儿,因此以他为原型创作的世界里,他本身也无父无母;后来由于他穿越进来,干扰了剧情,原本他的空缺身世在剧情线收束下被新增剧情填完了,给了他来路。   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容忍自己的身世变成这幅样子。   楼青晏看着卧榻上的云德皇帝,转身离去:“方龄死了,太子也被你杀了。你为了防止兄弟争权,将其余庶子都发配到封地去,手上连私兵都没几个。如今我手握两枚虎符和国玺,已经赢了。”   “另外,虎毒不食子。虎不及你。”   云德皇帝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被关上的门,仿佛要从那一道逐渐变窄的光亮中看出几分能填补满腔愤恨和怒火的东西。   楼青晏一出门,低头就看到台阶下站着的何廷。后者用一种警惕而紧张的眼神看着他。   楼青晏走下台阶,轻松地说:“辛苦了。皇宫内外的禁军都清洗完毕了?”   “完毕。”何廷冷冷地说,“本王已经按照你的都处理完毕了。你也该告诉本王,真的方龄在何处了?”   楼青晏眨了下眼睛:“我之前同你说了,我不知道。你为何确定我知道?”   何廷的冷着脸,目光刺在他的脸上,像是要将这张熟悉却一下子陌生的脸刮下一层来。   楼青晏走过他:“我手上已经有两块虎符和国玺了,就算你想要起义也无妨。但如果你不声不响,征东大将军和异姓王的位置,我不会动。”   “本王只想知道方龄在哪里。”   楼青晏没有回头,只是耸耸肩。何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握紧拳头。   “他还活着吗?”   远远的背影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小点。何廷不知道楼青晏有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眯起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楼青晏走远了才问,而且没有期待任何答案。   他的等待和寻找,永远不会停止。   次月,楼姓窃国。   北星阁白道所有势力撤入月国。对于月国而言,他们成为了一支只属于新皇的势力。   三分之二的军权回收,政权独掌。异姓王何家出大都,回东南前线封地,撤大都异姓王府。   朝中异议之臣合家入狱待审。   对北星阁众人而言,楼青晏是个很和善的人,这一次强硬的手段让他们都惊呆了。   楼青晏却说:“审时度势之人自然知道此时称臣是明智的打算。这些异议之臣,既然选择发声,就已经做好了这般的准备,又何须怜悯他们呢?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剩下的朝臣中流传着一种传言,新皇实际上是先帝之子,但是拒绝自己皇室的身份,并不继承大统。   传言真真假假,随着新皇登基后秩序的重建,一切都平息下来。只有辞官出家的前礼部侍郎方贺知道这传言背后的故事。   一年的时光来到最末点。月国混乱的局势也被整顿完成。   某天早晨,楼青晏一睁开眼睛,耳边响起了一道机械女声。   【滴——检测到宿主完成任务。宿主随时可以选择退出系统,返回现实世界。】   他保持着睁眼的姿势,眨了眨眼睛。一种空虚的感觉慢慢爬上脊背。   系统:【怎么?现在要和我 say goodbye吗?】   【我要等他。】   系统挠挠头:【他还没完成任务吗?】   楼青晏撑起身子,抬手让想上来伺候的宫女退下。   【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将自己的任务告诉你了吗?】   楼青晏:【他只说,我们穿的不是同一本书。而他如果崩坏了设定的人设会被算作任务失败。但是我不知道他要满足什么条件会被算作任务成功结束。】   系统发出沉吟:【以我的经验,一般崩人设算失败的任务都是时间性任务。】   【时间性任务?】   【对,这一类任务就是等时间自然流逝,不要做出违规动作就可以了。一直到原著剧情跑到大结局,宿主就能顺利结束任务了。】   楼青晏叹了一口气:【大结局?我不知道他穿的是什么书,什么时候到大结局。】   突然,他灵光一闪。   渊垂镇和谈之前,陆预为了跑剧情挑起了战争。而陆预跑的这个剧情点,就是楼青晏穿的这本男频文里面的剧情点!   楼青晏自言自语:“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是在同一个世界里的啊,为何他说我们不是同一本书呢?”   但如果陆预穿的书大结局和楼青晏的原著一样,那大结局就是夏国推平了另外两国统一大陆。   这样说来,楼青晏这皇位还没坐热就要被陆预赶下来了。   系统也想到了这个点:【那个……原著里面,月国破之后,皇帝是直接被吊死的。】   突然,刚才那个没有感情的女声又响起:【检测到宿主未及时返回原世界,发出提醒,若宿主需要长期停留,不得作出违反身份的行为,否则属于扰乱行为,会被抹杀。】   系统补充:【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月国皇帝,你就必须当个好皇帝,不能跑路、不能把国家拱手让人。不是,我说,你还是及时回去好,我觉得陆预也不想杀你,你的存在也是给他添乱。你就让他好好完成任务不行吗?】   突然,门被敲响了。   楼青晏:“进来。”   大太监推门进来,一脸焦急:“陛下,紧急军报。”   楼青晏皱眉,起身,外面的小太监进来替他穿好衣服。   等他到书房,平南将军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陛下,昨日夜里,夏国对荣国出兵了。”平南将军将军报呈上。   楼青晏刚翻开军报,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一愣。   原著的最后一个篇章被翻开了。   平南将军汇报完情况就出去了。   楼青晏让宫人都下去了,抵住额头,眉头紧皱。平南将军汇报的情况与原著中的一模一样。   理智告诉他,现在退出是最理智的选择。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他不该落下陆预一人。   他们是这个滑稽世界里唯二的同类。   突然,门又被敲响了。   这回来的是良宇。北星阁众人仍然维持以前的作风,宫内外的侍卫都将他们视为皇帝直属的心腹,从不阻拦。   “阁主,哦不,陛下,有信。”   “信?”楼青晏满心复杂思绪,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随手接过问,“哪里来的?怎么会由你呈上?”   良宇一下被问住了,脸色古怪,吞吞吐吐。   “嗯?”楼青晏疑惑地抬眼看他。   “十一来了趟大都。”良宇说,“他让我给陛下送信,说这不是夏国和月国的官方往来,想不好用什么渠道送给陛下,就让我转交了。”   “哦。嗯?不对?”楼青晏再次抬头,“十一怎么找到你的?”   良宇支支吾吾了半会儿,找机会溜了。   楼青晏哭笑不得。   这封信由十一代转交。他自然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打开信封,他发现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的结局里有你”。   楼青晏一怔,这和他猜测中的结局并不一样。   第二句,“你说好了,陪我过年”。   半年前,楼青晏和陆预重逢时的诺言再次从被遗忘的角落里溜达了出来。这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再加上读档,楼青晏都快忘了,当时自己心软,就是因为陆预让自己陪他过年。   或许是立场不同,两人默契地很久没有进行神识通信了。   楼青晏笑着在心里对陆预说:“这件事,你用神识和我说一声就好,让十一这样白跑一趟作甚?”   半晌,沉寂多月的神识里,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回了句。   “果然是个迟钝的傻瓜。” 第91章   楼青晏不解:“什么意思?”   那边的陆预沉默了半天,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将北星阁调入月国, 有些人跟着你到月国,总会牵挂故人。趁着送信见见故人也好。”   楼青晏这才回味过来:“哦,你说良宇啊, 不过他和十一难道不是不对付很久了吗?”   陆预陷入长久的沉默。   楼青晏以为他掉线了, 在神识中戳了戳他。   “果然,你对这些事情够迟钝。”陆预说,“你的回信不要交给礼部,让良宇递给十一, 十一会带回来的。”   楼青晏不明所以地嗯了声。   陆预轻声说:“我没法说系统规定的保密内容, 但请一定相信我, 我的结局里一定会有你好好站在我的身边。”   神识传话就像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耳边说话那样。陆预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明明只能被楼青晏一个人听到, 却让他生出几分害怕被他人听到的羞赧情绪。   他的牙齿微微磨着:“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了能留在这个世界, 必须遵守人设。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为了月国的利益不会手软。你可别指望我放水。”   对面的声音含笑:“好。既然立场不同, 之后不要用神识通信了。而且,之后你得习惯自称‘朕’了。欢迎体验朕当年的痛苦。”   “嗯。”楼青晏挑眉。   两人的神识通信就此结束。   在他关闭神识通道的一瞬, 楼青晏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今年过年, 有朕陪你。”   通信忽地断了。   那头的人闭着眼睛, 像是呆坐一样, 耳边戛然而止的声音仿佛仍带着余温在回响。   “你在情感上到底是迟钝呢, 还是无师自通呢?”笑意不由自主地攀上眼角。   .   时间飞快流过,这一年最后的一个月逐渐近尾声。   月国国内局势渐稳,大陆上却不太平。   夏国对荣国宣战,战局往一边倾倒。   荣国多年以来依仗大混元,不像夏国,多年在荣国大混元的威胁底下求生存,本身的军队、秘法部队甚至玄元,都能独当一面。   而当荣国失去大混元,本身军队强悍的夏国多了陆预这一尊大神,战争天平两端的砝码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自从那天良宇来送信后,楼青晏再也没有和陆预有过神识通信。后来,他写了份官方口气的文书,表示了和平的愿望以及提前的新年祝福,让良宇送去给十一了。   楼青晏决定在这个世界留下来,并且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作为月国的君主,自然不能和敌国君主产生如此亲近的关系。   虽然这些天楼青晏没有和陆预通信,但是他仍在关注陆预的一举一动。   陆预的每一步都与原著一样,杀伐果断,开疆扩土毫不留情。虽然楼青晏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总说不上来。   陆预先前说的“我们穿的不是同一本书”以及后来说的“我的结局里有你”。楼青晏仍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日子和战火一样,在夏国如原著一般的侵略中将天气变得越来越冷。   夏国下今年年末第一场雪的那天,远在东北边的军队攻破荣国都城平康。   月国这些天悄无声息,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楼青晏为了扮演好一个皇帝,做事必须从月国的利益出发。   国内仍未太平,楼青晏没有选择插手荣国和夏国之间的战斗,但他势必不能袖手旁观,放任夏国吞并荣国。因此,当夏国军队直捣平康之际,荣国各地势力松散,月国动了侵蚀荣国边境、控制力低地区的心思。   待夏国控制平康,他们回头发觉,荣国靠近西边近三分之一的土地上插上了月国的旗帜。   两国之间的战争即刻变成了大陆之战。当长途鏖战的夏国军队回头将矛头指向表面好好先生、私下贪婪的月国,他们发现对面也压着一座大混元,而近年来风头一时无二的北星阁也在集合好了军队在前线等着夏国。   经历战损的夏国在势力的考量之下没有选择硬刚。   和平停战的盟约在两国之间缔结。   这一年年末,大陆由三国对立变成了两国对峙,荣国的国土被瓜分。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对峙不会长久,两边的天子都是意气正盛的年纪,又都是大混元。本性中的开拓欲和侵略欲在这样的局势下,能被军事对峙和盟约压制多少时间终究只是个脆弱的谜题。   年关将近,两边的军队都回撤。世间众人知道后面至少会有一段平安的时光。百姓在风霜中有了喘息的机会,年关温馨的红色为世间蒙上一层朦胧幸福的光景。   直到除夕前三天,一封邀夏国皇帝共修和平、同德发展的文书从月国皇宫一路大张旗鼓地送到夏国皇宫,天下哗然。   才收起硝烟味的两边,竟然要一起过年?   更令世间各方谋士摸不着头脑的是,夏国皇帝竟然答应了!   这只是个开始,后面天下谋士才发现,他们的头脑还是丢得太早了。   本以为两边会有什么小动作,但没有,两边都非常真诚且默契地达成了关于宴会地点、权责的一致;本以为两边会趁着这次年宴再谈什么盟约,但两边竟一起放出风声,说这次纯属友好交流加共同欢庆,绝不谈正事;本以为两边会为了宴会的各个方面主持权争斗不停以彰显国力,但两边却非常谦和。   你说要负责场地?没问题。   你来负责乐师舞者?自然最好。   两边像是早就做过彩排,短短三天,一切都布置就位了。没有给天下人担惊受怕、甚至是反应的时间,两边的皇帝就起驾了。   在宴会开始前最后一刻,还有一大群天下客信誓旦旦地押注:这是暴雨前的平静,两国岌岌可危的对峙即将瓦解。   除夕。   年宴的地点选在荣国的陪都凉城——在一个月前它还是荣国陪都,如今,它只是荣国被两国瓜分后交界线上最大的城市而已。   凉城投降得很快,城中的建筑几乎没有被损坏。宴会被设在城正中的武楼堂,这是一座新的楼,梁木、牌匾都是全红的,也很合过年的气氛。   除夕上午,天空下起小雪。   下着下着,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傍晚时分,厚实的雪被将黑瓦掩盖得严严实实。   一片银白中,大红的梁柱和暖黄的灯光如此耀眼,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泼出灿烂的色彩。   丝弦中和歌舞中,所有人均落座。   宴上人不多。两边都是没有后宫的,连兄弟都少。   陆预下座坐着一脸局促不安的齐王,楼青晏下座坐着一脸不情愿的何廷。   在下面是外交使臣们。   夏国和月国分列厅中左右,隔着中间的走道,泾渭分明。   场面上的话语都走了一轮,两人端起酒杯,目光对上,都浅笑饮下温酒。   武楼堂一面石墙,三面都是几扇巨大的纸窗组成的,此时,这些纸窗全被打开了。雪风从外面呼啸着灌入厅堂,将满场氤氲而沉闷的酒气散在天地里。   外交使臣们都提前穿上厚实的冬衣,手炉、炭火炉一应俱全;两边的君主却穿着单薄的衣衫,仗着自己的真气,像是没有感受到寒风似的。   据说选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厅堂是两边共同的意思,但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为何要选这样的地方。   宴会从一开始正经的外交往来到了歌舞丝竹,众人脸上都有三分酒意。   雪没有停。从开着的纸窗望出去,灰蒙蒙的云压着天底下的一切。   “朕出去透透气,失陪一下。”陆预起身。   不久,楼青晏也出去了。   使臣们都很疑惑,都这么透风了,他们还要去透什么风?   但没人敢出声。   齐王一脸“本王就知道”的样子,故作老成地叹了声气。   武楼堂后面是个花园,此时没有一人,只有几盏落了雪的灯笼滋滋灼烤出暖黄的光亮。   “陛下还是好兴致。”陆预站在花园里,眼角弯了下来。真气在头顶形成了一个薄薄的屏障,雪落不到身上。   楼青晏的眼下泛着酒意,眯起细长的眼睛:“彼此彼此。”   “朕知道,一起过年不是一起办个宴会的意思。”陆预走近他,替他将肩头的雪扫掉。他的手正想如以前那样替他拢头发,却发现楼青晏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冠里。   “一起过年,只有两个人而已。”   楼青晏以前喜欢披发,就算绾头发也有很多碎发。但如今身份变了,装扮也不像先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陆预的手指拨了个空。楼青晏察觉后发出一声轻笑。   轻笑挑动了多日的思念。陆预一把揽过对面的腰肢,一手霸道地掰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对面很热情地回应他。   交换的呼吸分开后,楼青晏眼中的酒意褪去大半,陆预脸上的恍惚迷离却多了三分。   楼青晏勾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问。   “原著的结局里,你只有杀了皇帝吞并月国才算走到结局。你说的,我在你的结局里,这是什么意思?你穿的到底是什么书?”   “说好,这次年宴不谈正事。”   陆预没有回答,将他绕在自己脖颈上的胳膊拨了下来,将整个人圈在怀里,抵在假山上,低头吻住那张有疑问的嘴,堵住了他的问题。   这次,楼青晏在几次攻城略地后推开他,笑着说:“陛下,转移话题可不是好主意。”   “嗯?”被打断的陆预哼了声,故意流露出撒娇似的明亮眼神,像是一个小师弟不懂师兄责备的意思。   楼青晏微微歪头:“原著里,夏国吞并荣国后正式对月国宣战……”   “就在今天。”陆预接上他的话,一把揽住他的腰,重新寻找慰藉。   安静的后花园原本只能听到正厅远远传出的丝竹声,此时却仿佛能听到兵戈碰撞的声音!   陆预一边吻,一边在空隙说:“毕竟月国的陛下就在这里,这可是个将军的好机会。”   唇舌交接中,楼青晏破碎的词句带着笑意:“陛下对兵不厌诈用的可真熟啊。说好这次年宴不谈正事,只修和平,结果在暗中布下这么多兵力。”   两人都沉浸在这个绵长的吻中,仿佛他们两个在做的事情与谈论的场景完全无关。   突然,另一个方向,明显不同于刚才兵戈声音的另一股铁蹄、兵刃的声音响起。   陆预睁开眼睛,带着些委屈:“师兄留在这个世界,不能崩坏身份人设。这样好的一个将军的机会,是夏国的,也是月国的,若是放过了,可不就算是崩人设了?所以,兵不厌诈的又不止朕一个。”   随着事先预定好的烟火升空,凉城中隐藏着的两股兵马撕破了伪装!   假山后,银光闪动。   伏矢和天鹰符化成的长剑碰撞在一起。   两人的手上,兵刃相接。长剑和长刀以近乎竖直的样子碰撞在一起,因为它们的主人离得极近。然而,两人仍维持着先前接吻的姿势,呼吸却还没有分开。 第92章   【检测到宿主行为符合人设……】   【触发结局场景……】   两人之间的热意刚被雪风扫干净时, 楼青晏的长刀一挑,正好被陆预挡住了。   他的呼吸还有些不稳:“这到底是我的系统还是你的系统?”   耳边的机械声此起彼伏,分不清到属于谁。   陆预的眼睛弯了起来, 长剑躲过刀锋,换了只手:“这是整个世界的主系统,所以我们都可以听到。”   两人耳边系统的播报声频繁响起。两人像是□□控的提线木偶, 按照系统的布置上前攻击、向后撤退。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明明对视的时候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情绪, 身体却必须符合系统的操控, 按照既定的剧本演出。   而更让两人感到恍惚的是, 剧本本身也是按照他们两个写的, 各项习惯与他们平日里没有两样。所以, 楼青晏也说不清, 自己到底是□□纵了,还是本身就会这么做。   他们平日里扮演自己的角色已经太久太久了, 似乎这种出于立场的争斗是自然的, 即使两人这般战斗都是必然的。   系统的声音在耳边没有停下, 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警告他们不能崩人设, 仿佛要让他们不死不休。   后花园里一片狼藉。   两柄神器碰撞产生的余波碰到的一切全化为齑粉。   两人粗重的呼吸在冰天雪地里聚起白雾。伏矢成功挑起天鹰符。楼青晏趁此机会上前一步,眼神一凛, 穿透刚飘摇而上的热雾,直冲陆预!   陆预只能在掌心聚集真气, 抵住伏矢劈下来的刀锋。   他的真气属阳, 这样的天气对他的削弱不轻, 在楼青晏的攻势下,他拖着步子在地上拖出一长条痕迹,两脚深陷厚实的雪地!   楼青晏没有收手,他要用这样的态势将陆预逼到院墙前,让他无路可退!   突然,形势骤变!   楼青晏的脚上绊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保持防守状态的陆预挂上笑意,真气暴涨,一把将他挥开!   一个响指。   黝黑的锁链被拉直,从厚实的雪地中暴露出来!   楼青晏瞳孔一缩,伏矢刀锋一转,向脚边最近的锁链砍去,轻松化解锁链阵。这时,看上去狼狈、被压制的陆预趁机刺出一剑。   楼青晏为了躲开剑锋,后退一步。   脚刚落地,一股冰冷的绞痛感在脚踝上绽放!   还有第二张锁链阵!而陆预刚才佯装一剑,其实是为了引他踏入第二张锁链阵的中心。他一落地,暗处的人就拉紧了锁链阵,成功困住了他。   这时的伏矢已经无法划破锁链了。第二张锁链阵远端的三十名上三天高手全部从暗处出来,集体在真气阵中注入真气,激活锁链阵。   锁链阵对真气的禁锢作用在一瞬发挥在楼青晏身上。这个阵法对他的限制并不太大,但这一瞬的停滞,让陆预有机会控制他。   天鹰符化成的长剑一转,剑柄朝下,打在他的手背上。伏矢脱手,化作一道光回到脖子后的封印里。   下一瞬,剑锋压在肩膀上。   战场骤然平静。   刚才才经受狂风骤雨的后院,这此时无比安静。夜晚的风带着雪的凉意划过院落中众人的衣袍。   “说好两个人过年的。”楼青晏的身体一动不动,嘴唇微微翕动,“结果你在院子里布了那么多人。”   “兵不厌诈。”陆预抱歉似的轻轻歪了下头,重复了之前的话。   锁链阵终端的三十名上三天高手虎视眈眈地盯着阵法中央的男子。楼青晏却没半点想要反抗的架势。   陆预将剑从他肩膀上移开,走近,伸手抚上他的脸。   有些凉。   经历了刚才的打斗,两人的装扮都没有刚才那般整齐。楼青晏的发髻松开了些,两缕碎发从发冠中掉了出来。陆预轻车熟路地替他将碎发捋到耳后,温热修长的指尖不知是否是故意的,扫过冻得发红的耳廓。   楼青晏稍稍眯起眼睛,仍由那只修长、带着薄茧的手在自己的面颊上摩挲。   大拇指腹粗糙的薄茧划过柔软单薄的嘴唇,像是在体会那点柔软,在这一块位置往返摩擦。   陆预捧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看来还是朕赢了?”   .   武楼堂正厅里两边的使臣和侍卫在烟花绽放的第一时间从两边大开的纸窗中往外面退,与冲上武楼堂的己方士兵汇合。   这样的天气两边却约好厅堂两边巨大的纸窗要大开,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撤退及时。两边打的都是一样的主意,自然一拍即合地同意了这样的布置要求。   后院的战争结束时,凉城以武楼堂为界,两边的人马严阵以待,紧张对峙。弓在弦上。   陆预等人押着楼青晏走入所有人眼帘的时候,月国这一方明显乱了军心。   陆预一手握着天鹰符,剑刃离楼青晏的脖子只有两寸。他在楼青晏耳边无辜地说:“可让他们退下,我们再签一份从属国的协议了?”   “不急。”楼青晏笑了笑,像是没有感到脖子上的威胁,转头对上他的眸子。   他们走到武楼堂外的挑台上。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缥缈的小雪。满天乌云阴沉地压住凉城下的所有光亮。外面一片漆黑,武装的铁甲在微光下只有一个大致的模糊罗阔。   他们身后的武楼堂仍灯火通明,成为这里唯一炙热而明亮的光源,照亮挑台上所有人的背面和正脸的轮廓。   楼青晏被压到挑台的最前面。远处屋檐上的弓箭手全指着他的头,周围的剑刃也全指着他。   李闻起前,向着月国那边挑衅地一挥手。   月国的军队见到此状,微微有些慌乱,很快,他们整理好队伍向后退。   “亲爱的师兄,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陆预的语气很和缓,丝毫没有此时威胁人的样子。   陆预的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弦声在凉城上空爆发!   夏国众人全部陷入混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楼青晏身上。   楼青晏哼了声,转过身,丹凤眼嚣张地挑起一个角度:“有啊。”   夏国军队传来了嘈杂的报告声:“有叛徒!”   叛徒?陆预的脸色稍变。   远处传来惨叫声。   夏国的军队自己打起来了!   “师兄,你做了什么?”   楼青晏拨开李闻指着自己的剑:“当你把人布置在后院里的时候,朕把人布置在凉城各处。撑起了一个巨大的巫术阵而已。”   陆预一下明白了过来:“镜像咒!”   之前方龄在他们军队里也设下了这个阵法,作用是可以让人调换阵营!   一个陆预的亲兵侍卫出剑阻止了另一名企图攻击楼青晏的侍卫。就连怒气冲冲的李闻都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楼青晏出手,反而想要阻止一切伤害楼青晏的行为。   李闻不可置信地看着不受自己控制的手:“这,这,你的咒语下在哪里?”   楼青晏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转身,笑得更灿烂了:“雪。”   夏国众人这才发现,对面和他们对峙的只有月国的军队兵马,而不见一个北星阁成员的踪影!而楼青晏只身前往后院,竟真的一个下手都没带。   抬头,他们发现这些穿着夜行衣仿佛鬼魅的身影藏在凉城各处高台的屋顶后,将一手奇怪的粉末撒向空中。粉末被洒出后化为一阵轻柔的烟,在今夜呼啸的雪风中飞快地散开,碰到冰冷湿润的雪花,迫不及待地与之融为一体,飘荡着亲吻凉城的每一寸土地,融入厚实的积雪里,将自己携带的咒语融入大地。   楼青晏说:“他们撒的是毒蛊磨成的粉,是巫咒最好的载体。”   “要是今天没下雪,或者没刮风,你的计划都完不成。”   “但原著中对月国沦陷那天的记载,不就是大雪加暴风吗?”楼青晏哼了声。   整个挑台上乱作一团。月国的军队提前被施过抵消的咒语,没有受到影响,此时将他们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陆预以及他手上那把抵在楼青晏脖子上的剑。   形式骤然颠倒。   陆预将剑压得更重了些,说:“你的咒语影响不到大混元。要是朕动手,他们救不下你。”   楼青晏不甘示弱:“一旦朕身殒,凉城中的咒也解不了,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你,而你已经成了光杆司令。那锁链阵也能让你体会下了。”   陆预勾起嘴角:“剑还在你的脖子上,大不了同归于尽。”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下稀薄了起来。   耳边,系统不知所措的提示音乱响。他们做的都出于自己的立场,仿佛都可以置对方于死地,但都无法做到。   没有崩人设,无法惩罚。   旁人看来,他们两个正对着对方的目光,紧张而凶恶地对峙。   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两人并不是在对峙,他们有着相同的期待和目的——耳边只能被他们两个听到的系统警报声越来越快,终于,像是达到了临界值,警报器因为过快运作而报废了,警告声戛然而止。   两双眼睛里同时溢出笑意。   两人同时爆发出大笑。   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他们。   “既然无法说服对方,不如再立一项盟约吧。”   楼青晏:“你先把剑移开。”   陆预:“你先把咒解了。”   两人同时出声,一怔,又同时发出大笑。   最终,两国在凉城缔结了新的盟约——这或许不能称为“盟”约,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大陆统一,天下共主。   而“主”有两位。   重新立满人的武楼堂与几个时辰之前截然不同,所有人都带着霜雪和冷酷的围在厅堂中央。   厅堂中央放了一张巨大的桌子。两边外交使臣中都有礼部重臣,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带着草拟的文书,两边将草稿共同摊开来,合并修改成了一份。   使臣、将领,乌压压地围着中间的两人。   他们对面而坐。   精致的文书上落下两国国印。   两边的文官低下头,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陛下,既然天下共主,那自然不能有两块不同的国玺。如今要共建一国,自然也要新的、统一的国玺。是否仓促了些?”   “不仓促。”   陆预伸手,化为原型的天鹰符好好地躺在自己的手心里。楼青晏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把伏矢召唤出来。   天鹰符和伏矢是一体的。   上一次合体,两者以伏矢为原型,变成了刀的形状。而这一次,两者的融合以天鹰符为原型。那块幽黑的玄铁符变成了纯白的模样,如最上等的宝玉。   符印落在文书上,成为新的统一标志。   【滴——检测到宿主完成任务,可以随时退出。】   楼青晏知道这声通知是陆预的,抬头,对上陆预的眸子。   在众人的惊呼中,陆预捧过他的脸,吻了上去。   隐秘的距离中,陆预轻声说:“明明没有约好,我们竟然成功了。你是怎么推测出我的正确结局是天下共主?”   楼青晏回他:“我没推测出。”   “嗯?”   在众人第二声惊呼中,楼青晏拉住想要逃离的陆预的衣领,回应了他的吻。   “我不知道你的书和我的书有什么差别。但我只知道,如果这个世界的‘楼青晏’是以我本人为原型的,那么绝不会甘为人下。如果你的人设爱我且懂我,那最终结局里,我不需要留手,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陆预眼含笑意:“我也知道,因为对手是你,所以自己同样可以不留手。”   【滴——检测小说达到圆满结局,现在开启自动退出模式。】   白光湮没两人。最后的光亮中,楼青晏咬着牙齿。   “回去之后,我等着你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第93章   窗外阴雨连绵,城市灰蒙蒙, 过于湿润的空气里仿佛浮着一层水雾。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声音轻却密,组成一段白噪音, 成为这个城市的背景音乐。   楼青晏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无法聚焦。他保持这个趴在桌上小憩的姿势三分钟,慢慢接受自己的现状。   重感冒导致的头晕和鼻塞感格外明显,他一起身,由于抬头速度过快而天旋地转, 心脏跳动得极快,头脑缺氧。   “回来了。”他低语喃喃, 像是习惯一样在心里喊,“系统?系统?”   没人回应他。   “真的结束了。”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眼前雾蒙蒙的。   他本人高度近视, 虽然他的眼睛长得太好看了,一般人远看绝不会想到他近视。穿书后, 由于是古代背景,系统直接替他将视力矫正了, 在那边呆了三年多, 连自己都不记得要戴眼镜。   他恍惚地在桌上摸索,终于摸到那副无框眼镜。   回来的时候,书里面是冬天, 但现实里却是夏天。雨季的阴湿和闷热被阻隔在干净的单向玻璃外,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   墙上的挂钟显示已近傍晚。   他在里面待得太久了, 久到要花时间来回想自己到底是谁。   夜幕降临,沉闷的城市中雨声不断。   楼青晏头昏昏沉沉,看不进任何东西,将合同往桌上一摊,让外面的助理都下班回家。他仰头倒在宽大的椅背上,举着手机,翻里面的通讯录。他给青缘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以往的每天一样向自己唠叨的哥哥汇报情况。   楼青晏听着手机那头小姑娘不耐烦却飞扬的语气,脸上的茫然逐渐消失,像是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那样。   挂了和青缘的电话,楼青晏的手顿住了,良久,他打给一个好久不联系却没有感到陌生的号码。   “胖子,晚上聚一下?”   .   晚上九点,H城城郊一处幽静的高级别墅住宅区外。   胖子叼着烟,对坐在副驾驶的楼青晏说:“我说,你这人什么时候变性了,竟然主动和我约晚饭,原来是借着吃晚饭来套话呢。说吧,你特意问陆预有什么事?”   楼青晏平静地打开车窗,让烟飘出去:“关心关心老同学。”   “屁!那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就连约饭都要我开车!”   楼青晏没管他,转头看向某一幢灯全黑的别墅。   他和那些同学都没有联系了,但胖子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好。通过胖子的同学关系网,他知道了陆预以前的故事和现在的消息。   时隔七年,楼青晏才知道当年他拒绝那部青缘写的剧,也就错过和陆预的第一次碰面,那个等着他搭戏的外交学院的院草就是在暗处看着他的陆预。书中的设定和现实一样,陆预比他小两岁。   那年夏天,他十九岁。   十九岁的陆预呀。楼青晏眯起眼睛,啧了声,青葱似的年纪,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胖子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听说陆预毕业后没考外交部,出国了。他家里本来就是做生意的,他也下海了,具体不清楚。听说他是最近回H城的。”   突然,一辆纯黑保守的高级轿车停在那栋别墅前。楼青晏眼神一动,拿过车里的伞,推门就出去了。胖子在他身后愣住,回过神,忙不迭地跟上去:“你那么急干什么?莫不是他公司动了你奶酪,你要寻仇啊?”   楼青晏走得很快。雨不大也不小,在路灯下像一串串晶莹的水晶,打在伞上。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呼吸会如此急促,分不清究竟是太激动,还是走得太快。   高档小区的物业安保都很周全,他进不去,但陆预的家靠外,可以从门口看到。楼青晏停在安保的岗亭外,紧紧盯着那辆车,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门。   楼青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远远地,他看到下来的人。   一条纤细白皙的腿,穿着高跟鞋。   楼青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来。司机打开另一扇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出来。先出来的女人非常熟练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走进别墅。   他们没有往这个方向看。楼青晏独自撑着伞,重感冒的虚弱感在几个小时的缺席后重新掌控他的大脑,让他无力思考。   胖子追到他身边,气喘吁吁:“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要找陆预,明天打个电话去他公司约个时间不就行吗?”   “这,真是陆预的家?”   胖子看向那栋刚走进一男一女的别墅:“对啊,他们说就是这栋。”   “没事了。”楼青晏转身就走。   “啊?”   “不用找他了。今天麻烦你了,改天请你。”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胖子二丈摸不着头脑,“你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楼青晏没有回答,他的脖子好像被扼住了,连呼吸都格外疼痛。   他让胖子送自己回家。但胖子看他脸色不妙,自作主张地把他拉到医院,让他在40度的高烧和严重的炎症反应的报告下,成功被开出了住院单。   他被主治医生指着鼻子严厉嘱咐绝对不能这么亏待自己的身体,好声好气地保证自己绝对不在参加完酒局后感冒熬夜了。   好在本身不是大病,三天后他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从那之后,他似乎再也没有提起过陆预,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生活的轨迹在被强行剪去一段之后又拼接上了。   只是,偶尔安静下来,楼青晏会迷迷糊糊地想那个世界里的故事,他还有好多好多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陆预会说两个人穿的不是同一本书?为什么不是同一本书,却有一样的设定?   每每想到这里,雨夜灯光下,一男一女挽着手走进房子的场景就会在他头脑里回放。楼青晏立马就会在下一秒将这些在头脑里相互推搡的信息全部删掉。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胖子会摸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一脸疑惑。   “啧,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消息界面,一个人发给他:“记得让他记得不要吃完感冒药去酒局。”   聊天界面往上滑,上一条是:“他最近身体很不好,如果看到他脸色不好,麻烦把他送到医院里去。”   .   这段时间楼青晏异常忙。   用工作将自己多余的精力全部挤占,这样就会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让那段记忆都被当做一段梦也好。   本来,自己就不认识陆预。   好不容易手上的项目收回尾款救起资金链,又有一笔大合同递到他面前。   楼青晏没有思考更多的,像是机器一样,完成了一件事再开始下一件。   这笔订单的交易量很大,对面提出与楼青晏亲自谈。楼青晏同意了。   对面的代表要从国外直机来H城,谈生意的地点选在公司。   本来他们约着下午,但是上午九点助理就对楼青晏说,对面的代表飞机连着被延误了三次,恐怕无法如期到达,要将会面推迟到明天。   日光渐渐消失,傍晚时分,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楼青晏将助理打发走,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地翻着文件。   雨季没有结束。今天的H城和前几天一样被乌云压着,沉闷而潮湿,时不时有雨点吹落。   楼青晏合上文件,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办公室外传来了些声音。值守的前台不知所措、小心地敲门:“楼总,原本推迟到明天的客户来了。”   楼青晏一怔,为了保持礼貌,他还是把人请了进来。   先是飞机延误推迟会面,又自作主张提前来,还是这样尴尬的傍晚时间。他对这位合作伙伴的印象并不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皮鞋在光滑大理石地面上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近……前台小妹替他开了门。   楼青晏微微整理身上的着装,挂上一贯商务的微笑,起身,绕过办公桌……直到他看清了来者的脸。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直到前台替他们关上门,楼青晏凝固的嘴角还没有回到它本来该在的位置。   这些天,他自动回避有关陆预的事情,就连与对面公司交流时的“Mr. Lu”都没有让他联想开去。   “抱歉,本来推迟到明天的。”陆预西装革履,身形笔直,只有被打湿的肩膀和发尾将他的急切悄悄暴露了出来,“但我等不及见你了。”   “你不是……”楼青晏的眼睛慢慢瞪大,看着对面的人走到自己面前。   “可能有些误会,我一个小时之前才过海关。”陆预来的路上从胖子那里知道了楼青晏曾去找过他,“我的父母提前回到H城,而我这段时间在国外被一些事情绊住了。需要检查出入境证明吗?”   “那我那天看到的,是你的父母?”楼青晏下意识问了出口。   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主动告诉陆预,他悄悄去找过陆预,而且吃了错误的飞醋。   楼青晏的话音戛然而止,在难以掩盖的尴尬中,陆预率先打破僵局,揽过他的肩膀。   “对不起。”   刚解释完误会的豁然、压抑感情的释放和乱吃醋的羞赧交织在楼青晏心头。他的下巴垫在陆预的肩上,可以闻到陆预微微被打湿的头发上混杂着雾水的古龙水气息,这种气息与刚从胸膛传来的有力而真实的心跳融合在一起,让楼青晏感到了真实的存在感。   他刚想开口,陆预却放开了他。强劲的空调冷气重新包裹住他,楼青晏一个激灵,有些疑惑。   “我们先谈合同吧……”陆预笑着放下手中的公文包,打开,想要拿出什么。   楼青晏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有些生气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领子。   “楼总,这样不合适吧。”陆预的柳叶眼微微弯着。   楼青晏将人推到沙发上,然后居高临下地将人束缚在自己面前,咬牙切齿:“陆预,你别耍花样。说好了出来之后要把事情说清楚的。”   陆预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楼青晏拿他没办法。他知道陆预,每当要耍什么小心思,陆预总会露出这样一幅年下男特有的无辜清澈表情,自己明明知道都是他用来掩盖那颗黑心的手段,但却没办法。   楼青晏干脆把人按在沙发上,狠狠吻了上去。   陆预回应他,一手环住他的脖颈,手指陷入他微微盖住鬓角的柔软黑发间,另一只手扶住衬衫下劲瘦匀称的腰。   一吻终了,陆预睁开眼睛,声音低沉含笑:“我这不就要和你说清楚了吗?”   楼青晏这才发现,陆预刚从公文包里拿出来、掉在沙发上的不是合同,而是一本被粗糙装订起来的旧纸,边缘已经泛黄了,但纸张没有破损,被保管得很好。   “这是什么?”   楼青晏好奇地翻开第一页,翻页的手停在半空中。不过寥寥几眼,他就知道里面讲了些什么了。   上面的署名是楼青缘。   这是当年那个被他看都没看过就拒掉的剧本。   简单翻了翻,楼青晏就知道了,原来胖子的那本小说是接在楼青缘的剧本后面完成的,算是得到了同意的续写。然而,楼青缘给他们两个安排的那种暗昧不清的桥段,都被胖子那个直男曲解了。   楼青缘的剧本停在师兄下山辅助师弟登上皇位的时候。而书中世界,巫相突然背叛师弟、居心不良,就是因为,胖子是从这个点开始续写的。   胖子这个直男,理解错了楼青缘安排这些暧昧桥段的目的,以为楼青晏在书中是个隐藏的反派,所以写成那样。   楼青晏嘶了声。   胖子命不久矣。   陆预看他翻剧本的脸色越来越僵,脸上的笑容快憋不住了。   楼青晏长舒一口气,将剧本丢到茶几上,转头问:“所以你的系统告诉你,你穿越进的是这个剧本?”   “嗯。”   楼青晏无力地倒在沙发里。   楼青缘写的剧本里,两人之间那种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暧昧感情,放到以前他可能看不清楚,但现在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的好妹妹,本身写的就是一对CP。   最令人无语的,无非是同一个世界设定,我拿的是男频龙傲天文反派的剧本,你拿的是社会主义兄弟情的男主之一剧本。   楼青晏说不出话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发现自己头顶的光线有点暗。   这次反过来变成陆预将他圈在沙发里。   男人低头看着他,脸背光,在黑暗中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声音却带着挑逗的欲望:“解释清楚,我们可以开始谈合同了?”   咚咚咚。   前台小妹尽心尽责地承担了助理的职责,替他们冲好手冲咖啡端了进来。   两人及时分开,装作无事,坐在沙发两端。等着她出去,楼青晏对她说:“你下班吧,没事。”   前台忙不迭地溜了。   公司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巨大的单向玻璃外,天空全黑了,雨点声不停,楼下车水马龙,灯光闪烁。   楼青晏趁着被打断的机会,让自己从那样的姿势中摆脱出来,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清清嗓子:“好了,我们可以开始谈合同了。”   没有声音。   楼青晏一回头,刚才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身后。陆预见到他回头,自然地将双手扶上没有一丝赘肉、劲瘦的腰肢,手指微微摩挲。   声音环绕在耳边,甚至能听见双唇轻碰间的声音:“楼总不知想要什么价格呢?”   楼青晏:“……”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耳缘微红。   他也想的。   楼青晏坐在办公桌上。陆预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抵着他的脖颈,轻轻啃咬他的喉结。楼青晏的头向后倒去,闭着眼睛。   “你又想……付什么价格?”   “我付全部。”陆预回答得毫不犹豫,抵着他的锁骨蹭了蹭,“而我想要的,也是全部。”   “嗯。”回答的声音像是舒服的轻哼,轻得像小猫的爪子挠在心里一样。   陆预笑着抬起头,摆正他的脸,摘下他的眼镜放在一边。   楼青晏下意识眯起眼睛。眼前的世界雾蒙蒙一片,连身前的人也出现了重影。   陆预将自己的脸凑近,让他只能看清楚自己。   他的眼眸含着跨越人设的爱意,那不是演出来的,而是比剧本中为他设定的感情更为磅礴的感情。   他轻轻地、黏腻地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楼青晏的,蜻蜓点水,像是不谙世事的清纯男大学生。   “交易愉快。我的学长。”   -正文完- 第94章 番外一   陆预被拉进一个黢黑的空间。   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冷漠的女声就一板一眼地告诉他, 他即将穿越进一本书中,而他的任务就是必须维持人设, 不能崩坏直到大结局。   他的头脑中被塞入了很多记忆, 仿佛经历了原主曾经经历的一切,看过宫中的冷眼, 见识过玄元的修道之风, 也为十五岁下山途中师兄的那一眼清澈桀骜却勾人的回眸而惊艳。   陆预在回忆中惊觉, 记忆中师兄的脸和名字与自己少年时光藏在心里的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如此吻合。等他看完回忆,总觉得十分眼熟,左思右想, 终于想起来,这个故事就是他曾经有机会和楼青晏共同演出的那个剧本。   回忆太过真实,他仿佛真的变成婴儿,重新经历过长大的过程。他从回忆中出来的时候, 明明只过了一秒, 他却像是过了十九年。   系统冷冷说:【这个剧本里的你有两个属性:一个是极度暗恋自己的师兄,想要占有他;另一个是坚持控制权力, 要成为一个说一不二的君主。因此, 你如果不行崩人设的话要做到两点,一是保护自己的皇位,二是必须要占有师兄。】   陆预想了想, 这不就是和当年演戏一样吗?而且角色是以他本人为模板的。他对此没有意见。   然而, 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剧本是没有结局的。那么我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成任务?】   【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重叠了, 另一个世界有结局。而剧情线可以通过推算原作者的心意,将两个世界的结局合二为一,将结局改为原作者心目中该有的结局。】   【所以结局是什么?】   【按照目前的剧情推算,结局是你镇压了他的叛乱,然后将他锁在后宫里,占有他。】系统说,【但随着剧情推进,结局的剧情可能出现不同的收束。总之,只要你能和师兄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就可以了。】   【由于世界重叠,原来剧本里好几条设定被另一个世界废弃了,你可以重新激活这些设定,控制住这些设定就能让故事往自己要的方向发展。】   陆预似懂非懂地同意了。   他从黑暗空间里出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正好在禁地里。   一个身影从屋檐上飞了下来,跌落在地。   陆预眨了眨眼。   系统:【这就是你师兄。请你符合自己的人设:既想爱他占有他,又因为君臣之别对乱臣有着诛杀之心。】   陆预还没开始对这人设开始吐槽,他就看到地上那人抬起头。   一张他曾日思夜想的脸在月光下白皙诱人。   他恍神了。   不对,这只是个NPC。他就算和楼青晏长得一样,就算和楼青晏名字一样,他们都是不同的。   只是个任务而已,不用带入情感。   陆预的眉头微皱,立马决定入戏,不要将自己个人的情感带入。   他开始想象那种对师兄爱而不得,不能言喻,只能看着师兄为了权力背叛自己的情感。   师兄开始对他演戏了。   这NPC还会演戏?陆预很疑惑,以为他是走火入魔了,或者是因为师兄在装疯卖傻。   角色的人设除了皇帝的部分都是以陆预本人为原型的,因此他只要用自己平日里的判断就可以了。   他选择了陪他演下去。   直到楼青晏勾住他的肩,鬼鬼祟祟说:“兄弟,我也是巫相的眼线。咱一起翻出去?”   陆预愣住了。   系统也愣住了。   【他,是个NPC?】   系统:【我……也不知道。】   .   陆预顺着楼青晏的行动一起行动了下去。   要说陆预心里没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再怎样,这都是他多年来渴望的人,即使他知道这只是个NPC,只是一模一样的幻影。   但当他们十指相扣、肌肤偶然触碰时,陆预都会有自然的反应。野火从尘封多年的角落蔓延开来,势不可挡,将他烧成了从未有过的模样。   遇到江匪后,两人落水。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陆预的心跳得很快,在给楼青晏做水下人工呼吸的时候,心跳声似乎会将他的耳膜震破。   柔软的触感,求生的欲望,紧紧环住陆预的双手,再一次让陆预怀疑,这究竟只是个幻影吗?   他们上岸后,系统告诉他,只存在于剧本中的妖刀伏矢就在附近不远。它是被当年的神秘领袖放到一个祠堂里的。   陆预要推动废弃设定,要让楼青晏接管伏矢。   于是他将昏迷的楼青晏搬到祠堂附近,在他醒来之前找到了伏矢。为了能吸引楼青晏的注意,陆预的系统变出了一张楼青晏的面具,放在暗格上,这样就能让他顺理成章地找到伏矢。   后来的黑化和抉择也都在意料之中。   天牢里,就算楼青晏不故意装作一副任人摆布、自荐枕席的样子,陆预都会根据剧本放他一马。然而,当楼青晏露出那副诱人表情的时候,陆预脑袋里的那根弦还是断了。   他怎么可能只是个NPC?   NPC会有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感情?   陆预的心开始动摇。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幻影,配合演戏就好,千万别当真。   但现实是,他开始从各种角度找理由证明,楼青晏不是个NPC。   清醒的时候,他会为此感到恐惧。   自己开始沦陷了。   如果当真,最后出不来的是他。   不能这样,不能沉沦成这样。   我爱的是真的楼青晏,而不是这个世界投影出来的这个人。   陆预有过想要回避的心思,但是系统不给他机会。   系统会根据人设给他很多建议,以帮助他控住自己的人设。   秋月湖的夜晚,楼青晏来找他,以为他睡着了。   系统在他耳边:【抱住他,对他撒娇。】   陆预想着,这只是演戏。但他感到自己抱住的那个人身体出现轻微颤抖,仿佛在剧烈的情感中挣扎时,他的心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如此鲜活的生命,为何只是幻影?   到底,他还是沦陷了。   他听着系统的指挥,对着楼青晏演戏,将自己的少年感暴露无遗,绕在楼青晏身边,像是要将他溺进感情的海里。   对NPC释放魅力这种事情,本身无须在意。只有陆预知道,自己心里竟然真的升起几分期待来。   仿佛不是在完成任务,而是真的对着自己喜欢的人笑。   陆预能看到,对面的人开始沦陷了。   【我的任务走上正轨了。】陆预对系统说。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的喜悦不是因为任务,而是因为看到对面的人对自己有了回应,对面的眼睛里有了能让自己疯狂的感情。   陆预觉得,在师兄溺死在感情的海里之前,他已经沉没海底了。   他头脑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丝清明,提醒沉溺其中的他,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陆预只能告诉自己,自己如今半梦半醒。只是因为对面的人与自己爱的那人太像了,是以自己爱的那人为模板,所以自己才会这样。   系统让他装作对楼青晏深情,让他装作对楼青晏霸道;他一边演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是对着真实的那个人做这些事情。   因此,演得格外动情,格外认真。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想象中的脸和眼前的脸开始重叠。   他根据废弃设定做了很多事。寻找天鹰符的时候,他知道楼青晏的企图,故意拖晚时间,让楼青晏和自己撞上,启动了废弃设定,也让北星阁纯血第一次出场。   他终于将人带回皇宫。   当被锁在深宫的楼青晏第一次主动吻他的时候,陆预终于沉溺了。   他无法相信,一段幻影竟然可以如此生动,如此鲜明,在他的心头跳舞;在矜持和试探,欲望和矛盾中,不清楚内心感情、隐隐有一丝好感、却在自欺欺人的楼青晏主动吻他。   如果一段幻影都能有如此丰富而矛盾感情,那他还是假象吗?   陆预没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却不得不演下去。   直到楼青晏的第三次黑化。   他们在荷懿堂中战斗,一切结束后引发了意外,废弃设定三号被提前启动了。   最后,两人的精神体相通。   陆预看到了他穿书之前的记忆。   欣喜若狂。   原来,从一开始,面前的人就是他爱的人。他们是同类。   从头至尾的郁结和纠缠都是多余的,因为,内里的灵魂就是他深爱的那一个。   所以,他无法拒绝。   “原来,真的是你。”   .   某天,系统告诉他:【剧情线已经进行到很后面了,能够推算出结局。】   陆预:【什么?】   【根据推算,楼青晏接手纯血之后会将其慢慢培养壮大。最后,他会起义,试图篡位,然而,你的人设是绝对的君主,不能让他成功。所以,你必须镇压他的起义,然后作为惩罚将他占有,束缚。】   这似乎也不错。   知道楼青晏本体的陆预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占有欲,如果这样真的可以的话,那也乐在其中。   他再也不用想象和回避了。他披着故事给他的设定,却用自己的性格毫无保留地对楼青晏展示多年积压的申请。   一切都在推进。   但是,剧情线的推算终究比不过人为。   谁也没想到,楼青晏会如此决然地离开。   当满脸黑色花纹的楼青晏吻上陆预的唇,然后告别。   陆预知道,这场游戏,操盘手不只有他。   最终的结局,也不再会和一开始剧情线的推算一样。   然而,让他愤怒、甚至浑身血液冻结的是,不记得现实中存在“陆预”的楼青晏,将他当做完全的虚幻的存在,是可以为了任务抛下的存在。   这种愤怒,几乎让他抓狂,也让他冷静下来。   他必须重新审视这段关系。如果他没办法向楼青晏证明自己的真实,那只有一条出路——   让楼青晏无法篡位,和他成为势均力敌的人。   这种动态的平衡,在颠覆和维系中微妙地摇动。   到那时候,剧情线就会重新收束,给他们两个平等且完满的结局。   三年后的重逢,陆预毫不掩饰自己的侵略欲,将楼青晏不屈的情感激发出来。   就这样,他们走上了一条开辟新剧情的道路。   然而,系统和他说,剧情线仍在推算最终的结局,并没有算出什么。   突然有一天,系统和他说,它在系统界的直播平台看到了楼青晏的系统在直播。   直播中,楼青晏说,自己还是放不下真实的世界,陆预如今构建的微妙平衡像一把钝刀,将他刮得鲜血淋淋。   陆预听到系统的话,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开心的是,他知道楼青晏爱他;难过的是,他给了楼青晏如此大的纠结和难过,这种微妙的平衡在长久的心理压力和质疑下,只会让楼青晏越来越累,最终崩溃。   他需要果断。   那一天,他在齐王的府里和楼青晏打了一个赌。   如果楼青晏输了,那他就要用霸道而粗暴的手段将他囚在身边,这样一来,他为楼青晏剔去心魔,认赌服输,并不是他抛下现实,而是不能回去;如果他输了,他的人设崩塌,用自己成全楼青晏回家。   至少,楼青晏还不知道,陆预是个现实的人。   他会将自己永远当做一个NPC,留在心里。   这样也好,自己永远都能被他爱着。   陆预并没有放水。楼青晏有妹妹,他也有家人。这似乎成了两者选其一的游戏。   不同的是,楼青晏不知道,他胜利的后果是什么;而陆预,从始至终都知道。   让一切发生改变的,是那个从玄元回前线的下午。   系统在他耳边说:【剧情线发生重置。有人读档了。】   陆预自然清楚,读档的是楼青晏。   他不知道楼青晏遇到了什么才会选择读档,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有没有暴露在楼青晏面前。   读档后的楼青晏尤为主动,让陆预非常意外。   欣喜之余,他也格外心疼。楼青晏究竟遇到了什么,才会变得这样?   答案昭然若雪。   陆预的心攥得更疼了。他本想将一切都一个人背负,不想让痛苦分到他头上;然而最后他才发现,只有分开来,他才是最痛苦的。   他舍不得楼青晏与他一样心疼。   却没想到,楼青晏替他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大雪纷飞的除夕夜。   系统告诉他:【结局推算出来了……】   “不用说了,”陆预打断他,“我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将他从两者存其一的剖心刮骨结局中拯救出来的人,不会委身于任何人。   而他,也只想成为能有资格和他并肩的人。   剧情线收束完成。   这个剧本的结局里,天下共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