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失忆后我被前任搞到手了   作者:安萧苏苏   文案一:余故里第一次见白清竹,是在医院的走廊。   她被护士簇拥着,一只手被病人握着不停摇晃,另一手还拿着鲜红的锦旗。   然而转头她就看见,白清竹站在门诊室的水池前,面无表情的用刷子清洗整个手臂。   水流冲刷之下,她的手愈加白皙,骨节分明,逐渐被冻的通红。   她心想,这个大夫似乎脾气不太好。   第二次则是在门诊室内,她的手臂被白清竹翻来覆去的揉捏按压,语气清冷,可却始终温和耐心,动作也自始至终的轻柔,她觉着这个大夫似乎又挺好。   文案二:余故里求租接连受挫,闺蜜给她找了个靠谱的房子。   带着女儿搬进小别墅的第一天,发现房东居然是之前给她看过手的大夫。   余故里懵懵懂懂问了一句,“为什么你只收这么少的钱?”   白清竹淡淡的说:“你需要房子,我们恰好认识,加上我另有目的,念头也并不单纯。”   余故里一直没弄清楚这个‘不单纯’是什么。   直到她偶然发现,在白清竹的书桌上,那张满布撕裂细纹的合影的另一个主角,是她。   照片上,两个姑娘身着婚纱,正于教堂中亲密接吻。   她这才想起来,几年前一场车祸过后,她似乎失忆了。   而眼前身为她房东的人,疑似是她的……前妻。   这刺激有点大了。   对外清冷沉默寡言对内双标医生X对外温和有礼对内奔放直球画家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故里,白清竹 ┃ 配角:【下一本《我喜欢你女朋友很久了[穿书]》已开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等我把她搞到后。   立意:努力生活开心快乐 第一章   十一月初,今天刚下过一场细密的小雨。   余故里收拾完出租屋剩下的行李匆匆出门,一路上被冻透了,到咖啡馆好一阵子都没缓过神,哆哆嗦嗦的抱着胳膊靠在了临近窗边的座位上。   出风口就在她的头顶,源源不断的暖风终于让她稍微舒缓了一些,身体也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手机上是她发小刚给她发过来的信息,问她到哪了。   余故里吸吸鼻子,抬头看了眼往这边走过来的服务员,低着头打字:已经到了,在临窗的位置。   说完,她拿了几张纸把自己一脑袋被雨淋湿的头发擦了擦,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手机又嗡嗡震了两下,余故里看了眼,是盛溪给她回的消息:还有一个路口我就到。   盛溪没一会儿就过来了。   她喘着气坐在余故里对面,显然过来的也有点急,造型和余故里如出一辙,像从一个铺子里批发的落汤鸡。   这么一会儿功夫,门外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好几个人,大多都是来躲雨的,本来就不算大的咖啡厅场地瞬间捉襟见肘了起来。   “幸好来得早,还能有个好地方坐。”余故里把菜单挪给她:“怕点早了凉,没给你点呢,你喝点什么?”   “卡布奇诺就行。”盛溪扫了一眼,就把单子递给了服务员。   看着服务员转身,她这才转头说道:“剩下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你妈那边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余故里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想让我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干脆带着宝宝回家住一段时间。”   这话一出,两人都静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盛溪抿了抿唇,捧着刚上来的咖啡杯暖手,一边说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回家住?我听阿姨说高中毕业起你就没再回去过了,一直住的你姥姥和姥爷家。之前我也问过你,你怎么都不告诉我,现在这情况,你回去住两天,等找到房子了再搬出来不是也可以吗?反正你平时办公也都是在家,不需要打卡上班。”   余故里抬眼望着她,眼里有些迷茫的说:“……不知道。就是不想回去,一回去就想哭,喘不上气,怎么都止不住。”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说有个房源条件很好吗?是在哪的?你去看过了吗?”余故里扯开了话题。   盛溪闻言停顿了一下,仓促的点点头,细声细气的说:“我去……看过了,各方面都很好,南北通透。”   “路上边走边说吧。”余故里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说道:“宝宝四点半放学,我还要去接她……你跟房东联系过了吗?待会就能去看房?”   “嗯。”盛溪点点头,跟着起身,看着余故里身后的行李箱愣了愣,“东西你都带出来了?”   “房东明天一早就要来收房,我怕他来的时候吓到宝宝。”余故里苦笑一声,黑亮的瞳孔有些无奈的说:“明天再收拾就来不及了,我就干脆今天一起带出来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今天就能睡个安稳觉,你帮我找的房子,我信得过你。”   盛溪点点头,过了会,说着说着,脸上顿时出现了愠怒的模样,细细的声音说道:“你这个房东人怎么这样呀……为了点钱脸都不要了吗,就看着你一个人还带着孩子好欺负,你等着的,等你搬走之后,我肯定得想办法帮你把钱要回来……”   说着话,两人一起上了出租车。   车上,余故里问了问新房子的事儿。   盛溪看了眼窗外,眉心微蹙,一边想一边说道:“新房子的房东是个医生,人……人特别好……”   “医生?”余故里愣了愣。   盛溪一阵的紧张,“对,医生怎么了吗?”   “没有。”余故里摇头,“就是想起来个事儿——前两天我不是因为搬家累到了吗?胳膊旧伤犯了,就去了一趟医院……”   说着说着,余故里的思绪有些飘远。   那天下午她送宝宝去了幼儿园之后,手实在是疼的忍不了,正好路过了一家医院,也没管是私立还是公立,就直接去挂了个号,想去拿点药。   结果就碰到了特别热闹的一幕。   她也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还能看到长得那么漂亮的人。   那个医生身上穿着的大褂一丝不苟的扣着,长直发,绑着低马尾,有些散落的发丝垂下,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气质清冷矜贵,明明应该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偏偏一只手被一个老大爷握在手里不停的摇晃。   大爷感激的痛哭流涕,哭声一转三折,旁边家属观众也跟着在一起抹眼泪,相当感人,然而她却始终都淡淡的模样。   本来只是一个出院家属感激主治医生,赠送锦旗的感人一幕,也不算太稀奇,余故里会多停留那么一会儿,也完全是因为那个医生长得实在是太漂亮、太好看了。   有点惊艳到她。   嗯,她承认,也不是有点,是很惊艳。   以至于从药房拿了药再出来,没忍住又去那个走廊溜了一圈。可惜这次没能再看到那个医生。   如果事件只是这样子,也不至于让她记到现在。   让余故里一直记着的原因,是因为她在离开医院的时候,在医院后院的洗手池那里,看到了那个医生正面无表情的用刷子清洗她的整个手臂。   水流冲刷之下,她的手愈加白皙,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被冻得通红。   那双手让她一下子记到了现在。   盛溪听到却浑然不在意,说道:“可能是因为医生多多少少都有点洁癖吧,一天能洗几百次手,我听说他们进手术室前的消毒还要更严格,比你说的这么洗手还夸张……啊,到了!”   余故里随着车子停下往外看去。   然后她长久的呆住了。   出租车司机像是能读懂她心声似的,跟着一起发出了一声羡慕的喟叹,“这地方好啊。”   感叹完的司机一路羡慕的驾车远去,留下余故里拎着箱子和盛溪站在原地。   能不好吗。   别墅区呢。   这地方是她能租得起的模样吗……就算是跟人合租她也租不起啊,她还要留着钱养崽买房子。   余故里左右看了看,终于在这个别墅区的尽头看到了一栋联排公寓,当下松了一口气,说道:“是那边的公寓楼吗?”   “不是。”盛溪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她没有门禁卡,进不去门,正有些犹豫,却看到一个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余故里也看到了。   原因无他,走来的那人身形外貌全都实在是太出众了,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而且十分眼熟。   她眼睛亮了一下,手肘小心碰了碰盛溪的胳膊,小声说道:“溪溪你看……”   不等她话音落下,盛溪的声音已经直接盖过了她,急急说道:“房东出来接咱们了,就是她。”   余故里张了张嘴巴,看着由远及近走来的女人,半晌都没能说出来话。   这人明明是她之前在医院看到过的那个医生。   天刚下过小雨,空气还湿冷的很,身上套着一件白色风衣,干净的鞋面和裤脚还有不少被泥水溅到的泥印,看样子是匆匆赶来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随着人走近,余故里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冷香。   似乎是存在记忆很深处的香气,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让人总觉着抓心挠肝。   这股香气让她恍惚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同样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我是白清竹。”   余故里连忙回过神,“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白清竹说道,“我听盛溪提起过,她说你失忆过。”   她的瞳色很浅,是亚洲人中少见的琥珀色。   对上这双眼睛,余故里又是一阵的发晕,似乎有什么东西想突破桎梏冲出来,可她却始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眉心也不知不觉的就皱了起来。   “溪溪提过?”她一愣,下意识望向了盛溪。   毕竟失忆过这个话题有些私密,并不是什么可以对一个外人随意说的事情。   盛溪当然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余故里看她,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盛溪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闪过,眨眼就恢复了正常,声音仍然柔和的说道:“是我忘记告诉你了……白清竹是咱们高中同学,高二之后出了点事,她离开了普罗市,你们高一的时候关系很好,只不过你可能……”   盛溪抿抿唇,看了一眼白清竹,才把剩下半句说出口,“不记得了。”   “啊,是这样……难怪溪溪会说这个了。”余故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我不记得了。”   说完,她注意到白清竹眸光似乎有一瞬间的黯然,然而那抹黯然转瞬即逝,快的像是她那一刹那间生出的错觉。   她抿抿唇,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些许内疚来。   三人一起走到了白清竹的家里。   余故里看着眼前独门独栋的房子久久无言,仅存的希望也被彻底击碎。   租个公寓的美梦彻底破灭,她还得想个方法,如何委婉的表达,她没钱,租不起这个别墅的客观事实。   眼前的是一套三层小别墅,外面还有一片小花园,占地面积不大,却是环绕整个屋子的布局,初步看着有六十多平。   “这房子……”她把目光转向盛溪,表情有些狰狞的冲她挤了挤眼。   白清竹那边已经打开了房门。   屋门打开,屋里的暖气瞬间铺面而来,又夹杂着那抹熟悉的冷香,一下子让余故里消了音。   白清竹回过头,脸上的神色淡淡的,站在玄关说道:“先进来吧,外面冷。”   说完,她从鞋柜上拿出了一双鞋放在余故里面前。   余故里这才看到,白清竹的手早已冻得红透,骨节甚至都泛起了白。   什么话她都一下子说不出口了,赶忙换鞋进了屋里,迟疑的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溪溪看!美女!   小鱼:溪溪看!美女!   小鱼:溪溪看!美——   白老师突然出现:……   小鱼:……你听我给你解释。   小鱼这么喜欢美女的原因你们能猜到吗! 第二章   屋里很暖和。   冷冽的寒风和细雨被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盗门阻隔在外,余故里看着眼前这个处处都精致的可以当样板间的房子,却久久的没能说话。   在她面前的是一双女士拖鞋,粉色调为主,上面还有几颗嫩黄的星星……和眼前这个装修奢华厚重,家具家电无一不透露着“我不光有钱,我还很有范儿”的屋子显得极为不符。   于是余故里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白清竹的脚后跟上。   白清竹脚上踩的是一双栗色的家居拖鞋,棉麻质地,看起来就很舒服,也很贴合这整个屋子。   而她面前的这双,怎么看都怎么和这个屋子不匹配。   就连盛溪面前的,也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专门用来待客的白色拖鞋。   余故里有点晃神,总有一种自己似乎是被特殊对待了的错觉。   “小鱼,进去吧。”盛溪碰了碰她的胳膊。   余故里回过神,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好。”   *   等两人走进去之后,余故里才发现客厅的桌上居然已经准备好了纸笔。   她们走进坐定,桌上已经被放上了两被热气腾腾的茶水。   “谢谢。”余故里双手接过,目光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着。   屋子虽然大,但却很干净,甚至就连很难以清理的死角都没有一丁点的灰尘,交相辉映下,白清竹裤腿上的那些已经干掉的泥印更显得刺眼。   “你如果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直接问。”白清竹双手合十,手肘撑在膝盖上,声音清清冷冷的说:“屋子就是眼前的这个,一共三层,顶层是一个阁楼,我用来储藏一些工作道具的地方,你不太方便进去,其他区域都可以自由活动。屋子里的配件设施都是齐全的,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会去添置。”   余故里一边听,一边心不在焉的连连点头。   她没有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   一直等到白清竹全部说完了,她这才握了握手中的杯子,看着杯子里清澈的水,有些艰涩的说道:“屋子肯定是很好的……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余故里没说完,留了半句。   盛溪目光悄悄的望向了白清竹。   白清竹交握着的双手紧了紧,面上却没什么变化,轻声道:“你尽管说。”   余故里尴尬的笑了笑,也没有不好意思,将水杯放下,认认真真的说道:“我可能租不起。抱歉,我没想到溪溪带我来的是这里……我以为她帮我找的是个公寓或是居民住宅。”   白清竹这下终于像是有些诧异。   她和盛溪说道:“你没有告诉她吗?”   盛溪尴尬的一点头,说道:“我还没来得及说,小鱼有点着急,我们两个直接就过来了。”   白清竹了然的一点头。   两人像是打哑谜一样,余故里听不懂,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白清竹微哂,说道:“房租方面你不需要担心,每个给我一千就够了,其他的还有什么担心,你都可以提出来。”   余故里一愣,不可置信的说道:“一千?!”   白清竹看着她的神情,模样显得也有些紧张,下意识的说道:“对。一千是……”   白清竹话没说完,目光望向了盛溪。   盛溪捂住了脸,没眼看了。   余故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可是s市市区!   她之前租的那个破小区的两室一厅一个月还三千六呢,何况是这个高档别墅群的三层别墅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白清竹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很可能是想说“一千太多了吗?”   一个月一千,还太多了吗?   太多了,吗?   余故里简直是惊呆了。   以至于她脸上出现了欲言又止的极为复杂的表情,五官都快皱成一团。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想房子想疯了?   半晌,她舔了舔嘴唇,说道:“那个……”   白清竹坐在沙发上,微微仰起脸看她。   余故里的话拐了个弯,说出口就成了,“我想和溪溪商量一下……您能等我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白清竹站起身,说道:“你们可以边聊边在屋里逛一下,正好我上楼换身衣服。”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已经被淋湿了的外套。   余故里点点头,看着对方耷拉在面颊上的湿发,赶紧说道:“你快去吧,别着凉了。”   白清竹这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隐隐约约似乎有一抹微笑,然后轻声说了句:“好。”   她起身,看了看自己已经印出了底下浅灰色毛衣的衣服,说道:“里面的衣服没有湿。”   余故里愣愣的说了声,“啊……好,还是换一下比较好。免得真的着凉。”   白清竹又说了句,“好。”   余故里只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   她又坐了半天缓神,这才拉着盛溪走到了不远处的阳台。   今天下了雨,整个天空阴云密布,可即便如此,屋内却还十分的明亮。   这种明亮是余故里在老式居民楼里看不到的,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在晴天的时候,这整个房子,以及外面的草坪会有多漂亮。   但是这些都来的太突然了。   “……溪溪。”余故里拉着盛溪的胳膊,四周望了一下,甚至都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最后她舔舔唇,说道:“这地方……”   盛溪的眼睛一转不转的望着她,说道:“我发誓,这地方真的靠谱——白清竹这个人也绝对比其他人靠谱的多,而且房租给的也优惠,你还考虑什么呢,这么大一个便宜,每个月起码能省下来两三千呢!”   “就是因为便宜太大了。”余故里苦笑了一声。   然后她回头指着屋里的家具,无奈的冲盛溪说:“就那套沙发,大理石茶几,光这屋里的家具就顶的上我目前所有存款了……你告诉我一千块钱一个月能住进来,谁敢信啊?这价格只能租得起郊区的房子吧?”   盛溪张了张嘴,也有些无奈了。   半晌,她想了想,说道:“我跟你实话说了吧。”   余故里看着她。   盛溪想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从回忆当中挑挑拣拣终于数出来了一些东西说出来:“你还记得高一那年你爸妈全都义务去乡村支教吗?”   余故里果然摇了摇头。   盛溪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这失忆也失的够彻底的……”   她抿抿唇,接着说:“白清竹是个孤儿,到高中的时候,义务教育就没有了,她得自费上学——高一那一整年她凑不出钱上学,差点辍学了,学费有一部分是你用零花钱垫的,有一部分是几个班的班主任和副课老师给她凑得,高一那一整年,她也是在你们家吃住的。直到高二她开始做家教,接了翻译的活之后,才从你家搬出去,住的学校宿舍。”   余故里缓缓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听我爸妈提过?”   当年她车祸过后,因为失忆十分严重,光是重新和社会接轨都花了足足两年。   而这两年的时间里,她倒也陆陆续续的在她爸妈的帮助下想起来了不少东西,可唯独高中那几年光阴,似乎是从她脑海中被抽离出去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爸妈也没有多提,后来见她问的多了,还说过“说不定是潜意识太讨厌上学,所以才不愿意想起来”之类的话。   盛溪苦笑一声,“这我哪里知道……可能叔叔阿姨另外有别的考虑吧。不过你们当年关系好也是真的,她现在愿意给你这么大的优惠,也可能是因为想报答你那一年的……恩情,也说不准。”   她目光温润,眉心这两天总是锁着,似乎有些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而且她知道的东西,也全都是她自己东拼西凑出来的,真真假假的,她也不能全都算作数。   她只知道当年余故里和白清竹似乎在一起过,而且两人感情还很好,当年被不少人羡慕过。   可后来……物是人非,余故里的父母对这事儿又讳莫如深,当年她倒是想过去问余故里还记不记得白清竹,结果每当提起白清竹这个名字,余故里的头就会开始疼。   第一次提起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什么原因吐了血,醒来之后仍然什么都不记得,盛溪却什么都不敢再提了。   没多久,余家举家搬家,离开了普罗市,回到了老家定居。   余故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半晌,她还是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这所别墅,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是算了吧……这不是挟恩图报吗?”   盛溪道:“也好……那你等下和她谈谈好了。”   见余故里要回去,盛溪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上前说道:“不过小鱼,我觉着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或者是暂时在这里住下,再慢慢看房子也不急。”   余故里眨了眨眼。   盛溪想起白清竹,叹了口气,还是努力劝说道:“现在这时间不好找房子,所有房源都标的贵很多,你还想攒钱买房子,宝宝那边的开销也大,不如考虑考虑暂时住一段时间,等找到房子之后再搬家。”   余故里张了张口,这下却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上一个房子她被迫退租,就是因为在她们住进去之后不到三个月,房东就以“你养的狗是个大型犬,还带着个孩子”为由,要突然涨价的缘故。   每个月涨五百,算下来两居室的房子要四千一。   余故里不是负担不起,只是她分出在房租上的金额不能太大,毕竟她还要养宝宝。   但因为来回搬家太折腾,还要再付半个月的中介费和押金,余故里还是交了三个月的钱。   哪知道房东三个月一过又想接着涨价,这次还想再加五百,四处挑刺,余故里这次坚决没同意,房东就变了嘴脸,说要卖房,逼她搬走。   她一个人势单力薄,还带着宝宝和狗,顾虑太多,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个窘迫的局面。   盛溪再接再厉的说道:“而且白清竹自己也喜欢狗,你看外面的草坪——宝宝平时自己就能带着狗在外面玩,采光也好,你之前的房子虽然在六楼,但是前头就是一个别的小区的高层建筑,给你那屋挡的死死地,一点太阳都没有,这里可比你之前每天要爬六楼强太多了。”   余故里可怜巴巴的看着盛溪,想起自己即便收拾的再整洁,也依然四处都是潮气,而且终年不见阳光,甚至大冬天还有虫子的房间,终于不说话了。   后面突然传出了两声敲击的声音。   两人回过头,就看到身着一身休闲家居服的白清竹站在了楼梯口,轻声说道:“抱歉,我下来的不凑巧,听到了一些。”   余故里眨眨眼,盯着白清竹的脸看了会儿,才缓缓摇摇头说:“没事,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好标准的一张瓜子脸,高领毛衣衬得她的脸更小了。   白清竹这张脸简直是踩在她审美上跳舞,比她找的素体模型都还像模型,每一根睫毛都像是被精雕细琢过一样。   几人重新落座。   白清竹换了衣服之后,状态似乎比刚才轻松很多。   她依然是手肘撑着膝盖的姿势,只是这次看起来更加清闲,她看着余故里说道:“我刚才听到了一些,你也可以把这件事情当成是……报恩。”   余故里觉得自己好像是眼花了,她好像看到白清竹在说起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笑了一下?   余故里忍不住眨了眨眼,却见白清竹的表情明明和之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而且,报恩有什么好笑的?   白清竹说:“当年叔叔阿姨对我很照顾,我在你家白吃白住了一整年,就连学费和生活费、学杂费都是你帮我垫付的。如果当年没有你和叔叔阿姨,现在的我,可能只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打工妹。”   “哎,你别这么说。”余故里连连摆手,赶忙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能就这么领功。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能从前的我有帮过你,但是你要感谢的人还是你自己才对,你自己不努力的话,我再怎么帮你都没有用的。”   白清竹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点头说:“好,听你的。”   余故里嘴巴微微动了动,没能说出来话。   听……听她的什么?   “我很喜欢狗,但是因为工作太忙照顾不了,一直没能养。孩子也很喜欢,楼上有专门的儿童房,你等会可以上去看一看。”白清竹说道:“综合相比下,我这里是最合适的,我希望你可以考虑考虑?”   余故里的心理防线简直是在一点点的崩塌。   高中同学、关系很好、自己曾经资助过她一年,还让她在自己家里吃住……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很靠谱。   甚至比她过往接触过的所有房东都靠谱。   而且房租又便宜,房子又好。   她最后挣扎了一下,说道:“可是我……”   白清竹抬眸看她。   说不上来因为什么,余故里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这双浅到像是琥珀色的双眼让她整个脑子都宕机了一瞬间,只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她愣愣的看着白清竹的眼睛说道:“我可能会经常熬夜办公……有时候会有点特别神经质的行为,会比较影响……”   “这个没关系。”白清竹说:“我上下班的时间很少能和你遇到,经常会在医院通宵加班,白天在家的时间很少。租给你,也是因为我想让家里有些生活气息,可以热闹一点。”   “平时的时候,你也可以当我……不存在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眸光望向了地面,有没有绑起来的发丝自然垂下,模样居然看着有些可怜。   余故里心瞬间就软了,“你别呀……”   白清竹抬起头,看着余故里说,“那就这么定了。”   余故里下意识一点头。   过后,她拿着笔沉思,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哪有房东求着房客来住的道理?不都是房东慢悠悠挑人吗?白清竹这是不是显得太迫不及待了一点……?   旁边的盛溪也眨眨眼,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但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的确是白清竹求着余故里住在她这里的。   然后她目光再白清竹和余故里中间来回转了一圈,默默的往沙发里窝了窝。   作者有话要说:   白老师:计划通get。   QAQ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感觉白老师好像又成了大尾巴狼……   这诡异的宿命(。)   从钟老师到褚老师再到白老师……我就不信白老师能比褚老师还要狗。   *   评论区看到骨笛的留言说:喜欢美女还需要理由吗。   蠢作者:对不起喜欢美女不需要理由!!!我也喜欢美女!!!!(震声!) 第三章   白纸黑字签订,就连前三个月的房租都直接交齐了。   这进度顺利到让余故里有点不敢相信。   她再三确认道:“你真的不要押金了吗?S市有很多房东怕租客跑掉,都会收一个半月的押金的。”   “不需要。”白清竹看着她,整理着桌上的纸张。   她的目光在余故里签的名字上着重的停留了一会,才笑着说:“我听盛溪说,你现在的资金并不怎么充裕,押金无所谓,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我不担心你会跑。”   余故里缓缓一眨眼。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头呢。   什么叫不担心她会跑啊。   盛溪见白纸黑字终于签约画押,也终于松了口气,说道:“你们搞定了,那我就先走了。”   余故里站起身,盛溪说道:“你别送我了,你去你房间先收拾布置一下吧,没多会宝宝就放学了,时间会来不及的。”   “我送你到门口。”白清竹站起身。   盛溪犹豫了下,没拒绝。   她看了眼余故里,抿抿唇,冲着白清竹说道:“好。”   余故里不疑有他,只觉得白清竹和盛溪应该是旧识,这事儿了了总要说说话的,于是看着她们出门之后,把行李箱拉到了楼上自己和宝宝的房间里。   *   门外。   白清竹将门轻轻阖上,轻声道:“多谢。”   盛溪回过头,长发被风轻轻吹动,一如她此刻激烈摇摆的心情,“你不用谢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家,更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会突然求我尽可能帮你……”盛溪皱着眉,抬起头说道:“我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我做的这些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我不会害她。而且,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是好事。”白清竹面容依然淡淡的,语气却温和。   盛溪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真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在打什么哑谜……”   说归说,她却也没有追问什么注定得不到答案的话。   白清竹只是浅淡的笑了笑。   盛溪走出拐角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白清竹依然立在廊下,身上只穿着那身高领毛衣,身材姣好,却显得有些单薄,被风一吹,莫名又有些萧索。   不多时,白清竹转身进了屋子。   盛溪抿了抿唇,手在寒风中没一会儿就被冻得生疼。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爸是数学老师,那天上课的时候突然打电话告诉她,说白清竹在学校昏倒了,让她去通知余故里到学校去一趟。   那天跟现在一样,风雨交加,寒风萧瑟,吹得人骨头缝都是冷的。   也就是那一晚过后,余故里车祸失忆,白清竹退学消失,自此没再出现过普罗市。   肯定有太多东西是她不知道的,可到底是什么,盛溪自己也不知道,更无从问起。   每每提起,父母也都是一副讳莫如深模样,和余故里的父母神态如出一辙的相似。   *   余故里在屋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已经将短暂需要用到的东西收拾好了。   屋里很干净,甚至都不需要多做打扫,而且房间朝阳,采光极好。   房间的大门被轻轻敲响。   余故里回过头,看到白清竹手上拿了一杯水,接过后说道:“谢谢。”   白清竹摇了摇头,浅浅的笑了笑,说道:“还习惯吗?”   余故里不好意思的一点头,“这么好的房子,怎么可能会不习惯。”   白清竹仿佛松了口气,“习惯就好。”   余故里的牙齿在杯子上轻轻磕了一下,抬起头说道:“我刚才收拾的时候想了想,还是不太好意思白占你这么大一个便宜……我刚才下去看了一眼,厨房的用具都很新,你平时自己不做饭吗?”   “工作忙,没时间。”白清竹道。   余故里眼睛一亮,“那太好了!”   白清竹侧目看向她。   余故里这才发现刚才说的话有点奇怪,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平时会自己做饭的,宝宝幼儿园只有中午餐,早餐和晚餐都要自己做,吃外卖不健康,我会自己做饭,你如果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白清竹立马答道。   余故里眼睛眨的比嘴巴快一拍,话还没说完,半道改了口,说:“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四目相对,白清竹缓缓的说道:“你应该也不记得了。”   余故里疑惑的“嗯”了一声。   白清竹双手放在毛衣口袋里,外头看像是攥成了拳,“在你家借住的那一年,你也经常会给我做吃的,也是早晚两餐,中午我们一般会在学校外面解决。”   “啊……是吗。”余故里讪讪道,不知道说什么:“抱歉,我……”   白清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笑了笑,“没事。”   她顿了顿,喃喃道:“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去接宝宝还有一会儿,余故里打算去楼下熟悉一下厨房,情况允许的话,说不定能做几个简单的菜。   白清竹跟在她后面介绍。   “碗筷都是新添置的,还都没有拆封啊……”余故里都看了看,说道。   有一个快递刚拆封,外面的纸盒还没有扔掉,上面的日期居然正好是昨天。   里面放的居然是一个砂锅。   如果不是特别会煲汤的人,否则一般人很少会特意去买砂锅的。   “刚添置的。”白清竹站在门口说道。   余故里点点头,“你也会做饭吗?”   “会,但不好吃。”白清竹说,“曾经我给一个人做过,吃过一次之后,她就没再让我碰过火,她说我不光轰炸她的胃,还要践踏她的味蕾。”   余故里被这话逗乐了,甚至能想象到当时热闹的场景,“那你平时都怎么吃啊?”   “外卖,或者员工食堂。”白清竹说道。   余故里折腾到了抽油烟机那。   油烟机是全触控的,旁边也没有说明书,功能按钮都是一些五花八门的图标,她一边研究,一边心不在焉的说道:“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们当医生的都这么有钱的吗……”   白清竹却沉默了一下,回头望了眼大却很空旷的房子,说道:“这些是家里人留下来的遗产。”   余故里一愣,有些迟疑,却没问出口。   白清竹却主动笑了笑,说道:“盛溪跟你说,我是孤儿对吧?”   余故里犹豫着点点头。   “她也没说错。”白清竹道:“是后来出了些事,我算是……一家团圆了。”   虽然是一家团圆,但是她好像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余故里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那……恭喜……”   “谢谢。”白清竹应了。   余故里连忙转移话题,“这个油烟机你会用吗?我分不太清这些按钮都是什么……”   白清竹走到余故里旁边站定。   余故里鼻尖又闻到了那抹挥之不去的冷香,不由下意识放缓了呼吸,仔仔细细的闻了起来。   她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这股香味让她总有一种从内心深处生起的熟悉感,更让她有一种沉迷眷恋的感觉。   伴随着那股冷香,白清竹的话也同时一字不差的传到了她耳朵里。   白清竹:“我不会。”   “啊,好……嗯?”余故里下意识点头的动作走到半中央硬生生扭了个弯,看着白清竹,瞪大眼睛说道:“你说什么?”   白清竹面不改色,“我也不会。”   余故里继续看她。   白清竹目光往左飘,“我是说真的,我没进过厨房。”   余故里:“……”   看了一眼说不会,她还走过来干什么啊!   显摆她身上的味儿多好闻吗!   余故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那我试试看好了……”她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自己熟悉一下。”   白清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厨房。   不多时,外面客厅传出了新闻的声音。   电视上的新文成了此刻最佳的背景音,恍惚间,余故里觉得这一幕又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这一幕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一样。   在满心疑虑间做了几个简单的饭菜,余故里收拾收拾便要赶快出门接宝宝,临到要出门了,却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白清竹拿着伞站到了她面前。   余故里换鞋的间隙抬起头。   “外面雨下大了。”白清竹说道:“我今天休息,送你过去吧,正好带你认认路。”   余故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风雨都很大。她没有车,这种天气去接宝宝,即便是打着伞也要被淋一身的雨,而且宝宝腿骨折,很怕再磕到碰到,短短的挣扎了不过一瞬间,她就点头说道:“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白清竹去车库开了车。   余故里上车系好安全带,车子却还没启动。   两人的目光不谋而合撞在一起,白清竹说道:“导航。”   余故里愣了愣,抱歉的说,“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知道路……”   她刚才说什么‘正好带你认认路’……   余故里一边戳手机,调整好了目标地点之后,车辆缓缓驶离了小区。   幼儿园外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车辆,堵车堵得厉害,根本开不进去。   白清竹看了眼,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说道:“下车去接吧。”   余故里也有这个打算,说道:“那你先倒车吧,我去把宝宝带出来。”   白清竹点点头,看着余故里下了车,过会儿才将车转了个方向。   期间她一直从后视镜里盯着幼儿园门口的方向。   直到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余故里艰难的撑着伞,怀中还抱着个一只脚上还打着石膏的小朋友的时候,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白清竹拿伞下车。   不远处,余故里累的直喘气,胳膊不停的在打着哆嗦,却还是咬着牙坚持着。   余清越在她怀里,嫩生生的小手努力的抓着伞柄,一手挂在余故里脖子上,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妈你让我下来呀,越越自己蹦。”   “不行。”余故里说道:“大夫说了,你的脚一定不能碰到水,也不能落地,不然以后会留下后遗症……宝宝别说话,妈妈……啊……”   怀中陡然一轻。   余故里猛地抬起头,却发现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的白清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面前,已经将孩子接了过去。   余故里一愣,看着她单手抱崽还稳如泰山的手,不由下意识晃了晃自己常年操劳过度,又有旧伤的右手。   “你怎么……”余故里道。   “先回车上。”白清竹道。   余故里赶忙点头。   余清越双眼锃亮,也察觉到自己坐的很稳当,不由兴奋的踢踏起了小胖腿儿,冲着余故里说:“我们要冲了吗妈妈!”   “冲……”余故里把‘你妹’这两个字默默咽回肚子里,跟着已经迈开了步伐的白清竹顶着雨回到了车上。   回到车上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忙碌的整顿。   余故里和余清越坐在后座上,忍不住感激道:“真是太谢谢了,看不出来你力气这么大……”   余清越小朋友今年五岁半,正好一米二,卡在了不能享受半价优惠的尴尬期,体重更是被身高拖累,已经足足五十斤了。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长得这么快,苦了手上有伤的老母亲,每天要吭哧吭哧扛着她上学。   是以,白清竹刚才稳稳的把余清越直接接过去,还抱的很稳,可给她吓了一大跳。   “不用这么客气。我是外科大夫,平时少不了会锻炼身体,高考为了能拿到奖学金,还报了几个体育项目竞赛。”白清竹用手拨了一下有些湿润的发丝。   “这么厉害。”余故里惊讶道。   白清竹身材其实是很匀称的,只是她个子比较高,看上去就显得很瘦削,体格一点看不出会是参加体育项目的样子。   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做了两个俯卧撑就倒地不起的怂样,问了一个国际问题,说道:“那你做俯卧撑,一分钟能起落多少次?”   白清竹将车稳稳的开出,从后视镜中看了眼余故里,想了想说道:“高中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友谊赛,我可以……”   她顿了顿,唇角噙着一抹笑,说道:“驮着一个八十斤的人,一分钟起落二十五次。”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八十斤,真瘦!   白老师:?   一家三口胜利会师!! 第四章   余故里大致想了一下那个模样,忍不住问她:“八十多斤,是女生吗?”   “嗯。”白清竹笑笑。   见她似乎没有再多说的意思,余故里也没追问,只是又感叹道:“真厉害啊,我从小运动神经就不太发达,到现在也没有什么长进。”   白清竹这下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意进了眼底,说道:“以后也有机会可以锻炼。”   余故里耸耸肩膀。   “妈妈这个姨姨是谁?你的朋友吗?”后排端坐着的余清越踢了踢自己完好的右脚,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余故里。   余清越不怕生,性格也十分外向,甚至因为家里人从小宠着她的缘故,还有点像是个小霸王。   余故里说道:“她是……”   车慢慢停下了。   余故里看了眼窗外,红灯。   白清竹趁着这会回过头,笑着说道:“以后我们会住在一起,你可以叫我白阿姨。”   她一转脸,注意到了余清越的正脸后,呼吸轻轻屏住了。   余清越晃晃自己的小脑袋,“好!”   说话间,余清越也看到了白清竹的脸,好奇的“咦”了一声。   白清竹声音放缓,说道:“怎么了吗?”   余清越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歪着头说:“姨姨,你和我长得好像啊!”   白清竹拿水杯的手一抖,水杯又掉回了篮子。   白清竹:“是吗?”   “是的呀!”余清越笑弯了眼睛,“姨姨和越越一样漂亮呀!”   白清竹一愣,却慢慢扯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余故里终于看余清越说够了,上去把余清越的嘴巴捏成了鸭子嘴,抱歉的冲着白清竹说:“抱歉,这孩子从小自恋惯了……”   “自恋?”白清竹看她。   余故里脸上有几条黑线下来,说道:“对……她看见哪个漂亮姐姐漂亮阿姨就要凑上去闹,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是吗。”白清竹恢复正常,好笑的看了眼余故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却没多说。   绿灯亮了。   白清竹目不斜视的开着车,一边说道:“她的脚是怎么弄的?”   余故里吞吞吐吐的,“这个……”   余清越举手抢答:“我自己掉到下水道摔得啦!”   白清竹仿佛永远不会变色的脸终于出现了某种名为无奈,又有些惊奇的神情,说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余清越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路上井盖被人偷了,我没有看到嘛,啪的一下就蹦下去啦,上来之后臭烘烘的,妈妈都被我臭哭了……”   余故里摊手,“就是她说的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大晚上去偷井盖,幸亏下水道底下没有水,否则余清越这么小一个人,恐怕分分钟就要被水给淹没了。   白清竹:“……”   她最后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余故里:“人没事就好。”   *   一路平稳行驶到家。   余清越扒拉着车窗,看着外面的房子,盯了老半天,最后回过头问:“妈妈你中彩票了吗?”   “妈妈没有中彩票。”余故里把余清越抱下车,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说道。   白清竹去停车,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余故里大门密码,拿着车钥匙刚跑回去,就听见余清越仰着一张嫩生生的脸,声音清脆的说:“那你是把妹妹卖了吗?”   白清竹脚步一顿,伸出去的手被冻得有些发白,下意识问道:“还有个妹妹?”   余故里一愣,赶忙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是,你误会了,是家里养的一只拉布拉多,今年刚三岁,我当女儿疼的,越越平时叫她妹妹。”   白清竹顿了下,把密码打开,说道:“密码是79945。”   “好,我记住了。”余故里扯扯余清越小辫儿,“记住了吗?”   “记得啦。”余清越抱头,护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头毛。   门被关上,屋外的狂风骤雨全都被阻隔在外。   余故里还好,反倒是余清越小朋友特别夸张的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玄关的地摊上,任由余故里把她的小鞋子脱掉,晃荡着自己白嫩嫩的小脚丫,说道:“好暖和呀妈妈。”   “屋里是地暖。”白清竹道:“要换鞋吗?”   “要的要的。”余清越四下环视了一圈,说道:“有宝宝可以穿的拖鞋吗?我喜欢叮当猫的。”   余故里给了她一个暴扣,哭笑不得的说:“妈妈把你的拖鞋带来了,穿自己的。”   白清竹拿鞋的手一顿,看着抽屉里粉嫩嫩的拖鞋,沉默了一秒,最终收回了手。   余清越撅着小嘴,笨手笨脚的给自己穿鞋。   白天搬家又收拾屋子,余故里累的够呛,八点多就带着余清越上楼休息了。   二楼的响动逐渐停止,白天还显得热热闹闹的屋子一下子重新恢复到了静谧。   白清竹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往外看了一眼,四周一片漆黑,这大约也是这片别墅群的优缺点共存的一幕。   有时候静的让人心安,可有时候,静的也让人从心里会升起一片惶然。   她接了杯水,走到了二楼楼梯口。   从余故里的房间的缝隙处还能看到一些暖黄的灯光露出来,她几乎是贪婪地盯着那抹光线,眸中也溢出了些许的暖黄。   一直到门缝重新变黑,她又站了会,这才端着已经变凉的水回到了自己房间。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期待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   第二天清晨,白清竹起了一大早。   屋里还是很安静,但是玄关处却多出了几双不属于她的鞋。   稍大的那双还算整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那双却扔的横七竖八,玄关处还沾了不少小脚印。   她蹲在那里看了会儿,没忍住,拿出手机给拍了下来。   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加了几个滤镜,最后挑选了一个最好看的,给保存了下来。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分享生活了。   白清竹看了一眼自己的列表,却不知道要给谁分享,又要说什么,只能略显遗憾的将手机重新锁屏。   手机刚收起来,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她回过头一看,是已经穿戴整齐的余故里正下楼。   余故里发现白清竹在门口的时候也愣了愣,旋即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白清竹站起身。   余故里顺着她的方向看了眼,也发现了门口乱七八糟的模样,当下,脑海中莫名想起在医院的那一幕。   白清竹好像有洁癖。   她赶忙三两步跑到了她面前,把玄关简单收拾了一下,说道:“不好意思,昨天太匆忙了,没顾得上收拾。”   “没事。”白清竹看着她说:“要送孩子上学?”   “对。”余故里走到了厨房,“她九点钟上课……你要吃点什么吗?我一般会做点早餐。”   “都可以。”白清竹端坐在沙发边,欣赏了一会余故里忙忙碌碌的身影,笑着说道:“宝宝很可爱。”   没有哪个母亲会不喜欢有人夸奖自己的孩子的。   余故里笑弯了眼睛,笑容灿烂的说道:“很多人都说她又可爱又漂亮。”   “嗯。”白清竹神色柔和道,“大约是遗传的好,你就很好看。”   平时和别的家长客套着说话的时候,倒也有人这么说过。   但是大多数时候,虽然知道人家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她也听惯了,余故里都不太当是一回事。   可这话从白清竹口中说出来……   隔着一层雾气,她看着坐在桌子前面的白清竹,莫名的有些紧张,说道:“谢谢。”   “不客气。”白清竹颔首。   *   一大早送完了余清越,余故里又忙着去了一趟盛溪家。   盛溪跟她一起在S市发展,两人虽然不同行,但是却拐着弯的有些工作上的交际。   盛溪做的是杂志社编辑,余故里是个闲散画师,虽然签了公司,但是自由度很高,有时候也会接一些插画稿件之类的工作,一些工作还都是盛溪这边给接洽介绍的。   她自己租了一个小公寓,跟余故里一样,也养了一只拉布拉多,是一窝生的,前后只差了几分钟。   “真不用咱们俩自己来吗?”盛溪看了眼搬家公司上的价钱皱眉,“光这一趟来回计价费用就要五百多块了,到时候他们再坐地起价怎么办?敢问你要一千呢你信吗。”   “算了吧。”余故里皱了皱眉,甩着手说道:“我可能老毛病犯了,这几天手一直疼,上午吃饭的时候都感觉有点抓不住筷子。”   “腱鞘炎吗?”盛溪一愣,皱着眉撸起余故里的袖子看了看,说道:“你下午去检查一下算了,买点药吃。”   “嗯。”余故里道:“前几天接了一个图,差不多一周的工作量,能有七千多的入账……算下来不错了,再因为搬家累到,就因小失大了。”   也是这个道理。   最终搬家费用敲定在了八百,余故里和盛溪不想跟着一起讨价还家耽误时间,就给交了钱。   也好在师傅肯干,中途得知余故里手上有旧伤,一点没含糊,完全没让她上过手,全程给搬运完毕了。   余故里养着孩子,东西比较多,光是余清越的玩具就零零散散的堆了四五个箱子,虽然不重,但是却很占地方。   盛溪看了眼屋里的东西,也觉得有点头疼,“你自己收拾的过来吗?”   “可以。”余故里笑着说道:“看着东西多,但其实收拾的很快的。”   “那我送你去医院吧。”盛溪道,“我正好去那边办点事。”   她是开着车过来的。   医院。   余故里看着挂号单上面的名字愣了半天。   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了?”   余故里回过神,“没事。”   后面还有人在排队,余故里赶忙拿着自己的单子让开了。   单子上的是主任医师,名字是……白清竹。   “请007号患者余故里,到7号诊室就诊。”   广播迅速的过了两遍,余故里拿着手上的排号单找到了诊室,看着坐在电脑桌后面的白清竹,脸上露出了个笑容来,“好巧啊,白……”   她眨了眨眼,说道:“白医生。”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在门诊楼看到的那一幕,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手。   出门之前已经洗过手了,但是心理原因作祟,余故里满脑子都是白清竹那天用刷子刷手的一幕。   恨不得现在就想冲出去洗个手,好好的用刷子刷一刷。   白清竹看到她倒没有太多意外,大约是因为刚才按号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余故里的名字。   见她进来,指了指对面的床,说道:“坐。”   余故里坐在检查床上,白清竹的脚在地上一点,椅子顺势滑到了余故里面前。   大约是势头有点猛,椅子中途没能刹住,两人膝盖对到了一起,发出了些许衣料摩擦声。   白清竹退开了点,说道:“抱歉。”   余故里道:“没事。”   白清竹上下端详了她一会儿,说道:“哪的问题?”   余故里将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说道:“手臂……啊,我之前来这家医院也看过,应该有病历单。”   “之前你就来过?”白清竹抬头看她。   余故里点点头,“就前两天,来拿了两贴膏药,不过这几天太忙忘记贴了……手好像又有点严重了。”   白清竹皱着眉调出了余故里的档案,看了会说道:“腱鞘炎,肌肉劳损过度。”   “嗯。”余故里点头。   白清竹用桌上的洗手液消完毒,说道:“手有点凉,忍一忍。”   余故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白清竹冰凉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手臂上,下意识的抽了口冷气,“嘶……”   “疼?”白清竹眉毛轻皱,抬眼看她。   她上班的时候会带一副金边眼镜,和很多女生习惯用的圆片不太一样,白清竹的镜片都是长方的,显得格外的严肃冷清。   余故里看着她镜片后的浅色眸子,诚实的摇了摇头,说道:“有一点点。”   “忍一忍。”白清竹话音未落,一手就在余故里的手上按了起来。   余故里登时察觉到了痛感,眼眶一下就红了。   “疼的话,”白清竹顿了顿,“你可以抓着我的衣服。”   余故里疼的什么也顾不上来,抖着手抓着白清竹的袖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诊室的大门被从外敲了敲。   白清竹头也不抬道:“进。”   几个小护士鱼贯而入,领头的那个看到屋里的情况一愣,说道:“白老师,她们想来学习一下。”   说完,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余故里的手上。   “嗯。”白清竹看了她一眼,说道。   诊室内一下子又陷入了短暂的静谧。   几个小护士目不转睛的盯着余故里和白清竹,恨不得把眼睛都扣在上面。   终于,白清竹松开了手,说道:“好了。”   余故里松了口气,试着转动了一下手腕,顿时双眼发亮的说道:“真的好多了!”   “只能暂时缓解,不能根除。”白清竹说道:“之前拿的药我看了,对症。晚上回去之后就可以贴上,这些天不要做什么重活,让手休息……”   她想到了什么,皱眉说道:“饭也不要做了。”   余故里愣愣的点头,余光注意到小护士们手不停的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她刚要起身,就见白清竹后退了点,说道:“腿上怎么了?”   余故里低头看了一眼。   她浅蓝色的牛仔裤上有一块脏,还有些破线的地方。   然后她乖乖的说道:“路太滑了,进医院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应该没什么……”   白清竹说道:“裤腿撩起来,我看看。”   余故里又是乖乖点头,“好。”   白清竹见她这么配合的模样,眉眼有些软化,笑着说道:“你还挺配合的。”   屋里的小护士们也莫名笑出了声音。   余故里脸有点红,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没说话,只小心的把裤腿撩了起来。   腿上有些擦破了皮,渗出了一些组织液,倒是没流血。   白清竹给她按了按,大约是因为周边的皮肤有点淤青,余故里小口的吸着气。   “疼吗?”白清竹问道。   “有一点,不过能忍。”余故里道。   白清竹说道:“腿伸出来。”   余故里愣愣的说:“啊?”   白清竹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放上来。”   最开始敲门的护士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余故里有些迟疑,然而白清竹比她先一步,已经将她的腿搬了起来,随后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余故里下意识的把脚尖扭到了一边,“我鞋……”   “没扭到筋骨。”白清竹抬头看着她说道。   见没伤到筋骨,白清竹她上了点药包扎了一下。   药有点蛰,余故里疼的直抽气,白清竹皱了皱眉,刚想说她回去自己上就行,就察觉到膝盖上传来了一阵凉凉的感觉。   她眼睛毫不意外的瞪大了,就见白清竹低下头,冲着她伤口的地方吹了口气。   余故里收腿的动作下意识的僵住了。   等她回过神,就连膝盖上的纱布都已经被包好了。   她有些飘飘然,只觉得右脚似乎踩在棉花上,有伤口的那片地方又有些酥麻和火辣的热意,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到底是疼比较多,还是烫比较多。   现在的大夫……都已经敬业到这个程度了吗?   离开前,余故里鬼使神差的往后看了一眼。   被护士们紧紧包裹着的缝隙当中,她看到白清竹没有去洗手,反而将一手放在了鼻尖,侧耳听着护士们叽叽喳喳的问题。   这是一个惯常思考的姿势,可是又不太一样。   白清竹似乎是在……细嗅着什么。 第五章   她一定是疯了。   余故里让医院大门外的冷风一吹,这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刚才在想什么?   说不准人家那个动作只是一个惯常思考的动作呢?   余故里拍了拍脸,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她举起手臂,小心翼翼的放在鼻前嗅了嗅。   余故里:“……”   有个屁的香味。   膏药味迎头直上,冲的她差点直接旋转去世。   鼻子被膏药的气味辣到,余故里回到家里的时候还觉得眼睛里到处都是被熏出来的眼泪。   收拾行李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收拾完的。   不过也好在,因为天冷,加上她上一个房子刚住了三个月,很多本来就不急着用的东西就没有拆开,余故里忙了一下午,倒也真的把东西都归置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剩下了不少东西可以等到后面再慢慢收拾。   终于收拾完毕躺在了一楼沙发,余故里洗干净了自己,眯着眼睛看了眼外面放晴的天,弯着眼睛道:“真好。”   *   白清竹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冬天得天黑的一向很快,这几天温度变化又极大,昨天零下十几度,今天一下子就零上十几度。   中午那会明明还艳阳高照,热的穿不上外套,一到四点半,温度就陡然直降,穿着羽绒服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的车停在家门口的拐弯处等了一会儿,像许多下了班后,却又总想在外面多逗留一会儿的上班族一样,在车里看了眼那一座三层小别墅。   不再是一片漆黑,屋里亮起了暖融融的灯。   浑身的疲惫像是被一扫而空,白清竹将车停入车库,推门而入。   大厅却只有余清越一个人,妹妹在旁边窝着睡觉,似乎是屋里的环境让它觉得很安心,所以睡得……   四脚朝天,还在打呼。   呼噜声一波三折,但却丝毫不影响余清越玩耍的进度。   见白清竹回来,余清越眨眨眼,挺直了一些自己的小胸膛,脆生生的喊道:“姨姨欢迎回家!”   白清竹换鞋的动作一顿,重新站起来,略显郑重的说:“谢谢。”   “不用客气!”余清越声音清脆。   换完了鞋,白清竹左右看了看,说道:“你妈妈呢?”   余清越指指楼上,“妈妈在工作呢。”   她手边放着很多玩具,白清竹扫了一眼,大多是小女生会喜欢的小玩具。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总是会痴迷一些动手益智玩具,余清越的侧重点却显然是更偏向于芭比公主,以及跟在芭比公主身边矮墩墩的蓝胖子。   她又想起余故里说,余清越最喜欢的是叮当猫。   以余清越现在生活的这个年代,叮当猫应该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们这个年纪最喜欢的,不应该是粉嫩嫩的小猪佩奇吗?   这么想着,白清竹蹲在了余清越身边,说道:“你喜欢叮当猫?”   “对呀!”余清越点点头。   白清竹等了一会儿,耐心的问道:“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因为叮当猫有一个藏宝贝的袋子!”余清越一本正经的说道:“他有很多我都不知道的宝贝,我也想有那个袋子,这样我就可以有很多愿望可以实现了!”   白清竹笑了笑,“你有什么愿望?”   余清越这下却不说话了。   一直过了很久,白清竹以为她不愿意说话,打算将外套挂起来的时候,余清越才开了口,嫩声嫩气的说:“我想知道,幼儿园小朋友们说的,抛下我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似乎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余清越挪了挪自己包的像是个小萝卜的腿,瞪着黑黝黝的眼睛说:“姨姨你知道是谁吗?是因为越越不听话吗?”   良久,白清竹才终于将自己的掌心触碰到了余清越的发顶。   随后,在暖黄灯光下,她听见自己说:“不,你很可爱,也很听话。抛下你们的那个人一定很喜欢你……说不定,她有自己的苦衷,也不是……自愿抛下你的。”   余清越还太小,她并不太知道苦衷是什么,但是她得到了‘你很可爱’四个字。   于是余清越小朋友晃了晃脑袋,被哄得重新笑眯眯,“谢谢姨姨!”   白清竹看着余清越重新投入玩具的小小背影,放在口袋里的叮当猫玩偶到底是没能送出去。   *   二楼的房间紧闭着,白清竹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她愣了愣,却听不清更多。   当初这个房子刚建好的时候,她就找人加固了墙上的隔音层,隔音效果比一般的房间要好很多。   于是她敲了敲余故里的房门。   余故里开门很快。   见是白清竹在外面,她眨眨眼说道:“你下班啦?”   “嗯。”白清竹点头道:“今天没有夜班。”   “时间还早……”余故里想了想,“你这会饿吗?我和越越一般是七点左右开饭。”   “还好。”白清竹静静地说:“我听越越说你在办公?”   “啊……”余故里顿时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想起了白清竹的职业,有点心虚的说道:“只是随便画了一会草稿,这个月的直播任务还有一些没有完成,我就想混一点时长,没觉着疼的。”   白清竹目光默默的望着她,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道:“直播任务?”   “嗯。”余故里想了想,觉得白清竹可能不太懂网上这些事儿,于是说道:“我是和网站签约的作者,也算是平台为了宣传,所以驻站的一些作者需要按时开直播,直播一下自己画画什么的,有一个专区。”   后半句话,余故里声音放小了很多很多,几乎是用气音凑到了白清竹耳边说道:“有工资提成拿的!不做白不做呀!”   微热的风擦过耳畔,白清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失态的连连后退。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余故里嘴唇上短短的擦了一下,随便看了一眼室内。   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一片白色,隐约可见一些嘈杂却又不失形体的线条。   她一顿,说道:“现在还开在直播?”   “嗯。”余故里点头,旋即回过头一看,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们这里是不露脸的,只对外分享电脑屏幕和语音,用来跟粉丝互动,如果中间有事的话,可以请假一会儿做点别的。”   白清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看着余故里还贴着药膏的胳膊,略微皱了皱眉。   余故里顿了顿,说:“我保证,忙完今天之后,我有一周的假期,肯定能好好休息。”   白清竹表情这才一松,点头道:“嗯,记得遵医嘱。”   余故里连忙小鸡啄米似点头。   白清竹这才下楼走了。   留下余故里一个人有点茫然。   白清竹是不是有点过于认真了?   她上来一趟,就是为了特意让自己遵医嘱的?   然而还不等余故里多想,刚走到楼梯口的白清竹又停住了脚步。   余故里:“?”   白清竹一手放在扶梯上,似乎是做了会心理斗争,才回过头,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余故里说:“你嘴巴有点干。”   余故里下意识抿了抿嘴。   白清竹说:“而且有点起皮了。”   余故里抿完之后舔了一下,发现好像的确是有点。   屋里暖气太足,加上她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也没工夫喝水,天气又干燥……嘴巴干又起皮也是在所难免的。   白清竹: “以后多喝点水。”   白清竹说完了之后,也不等余故里回什么,就下了楼。   余故里:“……”   这算什么?   医生的职业通病吗?连人嘴起皮都要管?   不过……   余故里关上门后,面前突然又浮现出了那天在水池边看到白清竹时,她总是抿着的唇。   白清竹的唇色很淡,但似乎比她的嘴巴要润很多。   似乎真的很润。   一看就应该很好亲,可能还很软。   女孩子的嘴巴亲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带着这个疑问,余故里回到了电脑桌前。   一直到画布上莫名其妙被她画出了一个成稿的嘴唇,余故里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那半个小时里面都做了点什么。   “哇这个嘴巴,想舔!”   “怎么能这么水灵,高光的魅力这么大吗!”   “神仙画画呜呜呜……”   “太太怎么突然就画了个嘴巴呢,刚才是谁说太太的嘴巴干的……”   “等等,刚说完太太嘴巴干,太太就画了一个这么水润的嘴巴,难道……”   “难道……”   “难道……”   余故里满脸黑线的看着这些总能把车轱辘从她脸上摁着开过去的粉丝,哭笑不得的说道:“别胡说,是我这里的房东,她是个医生,可能就是……”   “我懂我懂,职业病犯了是吧?”   “这借口差评。”   “差评。”   余故里:“……”   她面不改色的说:“可能她就是职业病犯了。”   然后她想起来今天白天,白清竹给自己腿上吹的那一口气,连忙喝了两口水,喃喃道:“毕竟她是个大夫嘛……”   *   因为毕竟多了一个人,加上余故里这阵子有心多给余清越补充营养,所以多做了两个菜。   白灼西蓝花、金玉满堂、蒜香花蛤、还有一道青笋炒山药,最后是一道比较解腻的青瓜紫菜蛋花汤。   金玉满堂是余清越最喜欢吃的,用的是甜玉米粒和青豆,加点砂糖一翻炒,香味和甜味都特别足。   饭桌上,白清竹看着余清越恨不得把头都埋进盆子里吃饭的模样轻轻笑了笑,说道:“她不挑食吗?”   “不挑。”余故里笑着说道:“给她什么她都能吃的很香,真要是饿得很了,她还会自己去跟妹妹抢狗粮吃。”   “狗粮不好吃的妈妈。”余清越嘟嘟囔囔的张口说:“闻起来很香,一点味道都没有的。”   白清竹终于忍不住笑开了。   余故里看着她又握着拳抵在了鼻前模样,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就是人家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   然而鼻前又萦绕起了那股挥之不去的火辣辣的膏药味,余故里脸一皱,赶忙扒拉了两口甜玉米,才终于缓过劲。   吃完饭后,白清竹主动承担了刷碗的活。   余故里赶紧站起来。   白清竹躲开了她的手,说道:“我来吧。”   “这不太好吧……”余故里有点犹豫。   白清竹已经把盘子浸到了水池里,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不用把我当成一个陌生的房东,完全可以把我当朋友。”   话是这么说……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我们以前,真的关系很好吗?”   白清竹的手一抖,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应了一声,说道:“嗯。。”   “哦。”余故里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又提起了这个事儿,像是想下意识的确定什么东西一样。   气氛有点凝滞,屋里只剩下了水声和碗筷偶尔碰撞的响声。   过了会,白清竹刷完了碗,看着余故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来。”   余故里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按摩。”白清竹说:“得把淤堵揉开,再热敷一下,两三天就可以恢复,否则会落下病根。”   余故里坐过去,发自内心的说:“总这么麻烦你……”   “……是我应该做的。”白清竹说道。   余故里撩开袖子,手掌放平的时候听到了白清竹说的这句话,忍不住摇头道:“怎么就成了你应该做的了?虽然你是大夫,但是按摩这东西明明是按摩师傅的活……”   “现在医院也有理疗。”白清竹看着她,说道:“不过去医院要花钱,在家按免费。”   余故里猝不及防的被她的冷笑话戳到笑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晚上这一次比白天的要快很多,也没有白天的那么疼了。   余故里感受着手臂,惊奇的说道:“真的轻松了好多——我昨天还觉得整个胳膊重到抬不起来呢!”   “经脉通了,就不会再淤堵了。”白清竹道。   余故里连连发出了惊奇的感叹声。   白清竹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盯着余故里看了会,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余故里注意到了,连忙放下胳膊,说道:“怎么了吗?”   白清竹终于开了口。   她看着余故里,缓缓的说:“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吧?” 第六章   两人最终还是顺利的加上了微信。   余故里看着手机界面上,白色框框里面有几个黑字:我是Z.   名字简约明了,就是最后一个字的首字母。   和她的人一样,看起来轻轻冷冷的,不太好接近。   “你微信号码也是79945啊。”余故里发现了什么,说道:“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白清竹“嗯”了一声,放下手机看着她,但没多说什么。   余故里了然一点头,满脸严肃的附和:“成年人,大多都是有些秘密的,我理解,完全理解。”   “谢谢理解。”白清竹好笑的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只是现在不太方便。”   余故里还是配合的点头,满脸写满了“我明白”。   谁还能没点情伤呢!   余故里的微信头像用的是她和余清越的合照。   这应该是个私人号,朋友圈也没有开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天可见、一个月可见的东西,都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白清竹顺着往下滑了滑,没滑动到底部,都还能再继续往下接着滑。   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她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一直往下翻了很久,她看了一眼时间,才是去年的日期。   而下面还有。   这些足够她看很久了。   她抬起头,说道:“你还是很喜欢记录生活。”   余故里一愣,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应道:“对。”   她忽略掉了“还是”那个词。   “这是个好习惯。”白清竹看着余故里朋友圈里面每一张笑容灿烂的照片,手指虚虚的描摹着,轻声道:“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最后都会成为一些念想,不论是高兴地,还是难过的,都能让人反复的回味。”   *   第二天,余故里照常起了一大早,准备了早饭之后,就收拾着东西打算去送余清越去幼儿园了。   白清竹在桌边等了一会儿,才看着她说道:“幼儿园和医院正好顺路,不然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了。”余故里回头笑道:“我送完越越之后要去一趟盛溪那,我上一个房子的事儿还有些东西没解决……不麻烦你了。”   白清竹顿了顿,才点头说:“好。”   白清竹直到听见了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这才走到了落地窗边。   窗外,一个胖嘟嘟的小朋友正坐在儿童轮椅上,仰着脸,手里还拿着一个奶瓶一样的杯子在咕嘟咕嘟的喝水。   她看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了桌前,继续享用着剩下的早餐。   *   白清竹到医院的时候还早。   科室办公室内还没有人,只有看门的大爷正捧着收音机在那听小曲儿,偶尔和外面扫地的熟人打个招呼,问候着家长里短。   白清竹换好衣服,她今天没有门诊的班,只需要处理好住院部的患者。   而骨科这里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危重急病患,大多都是从急救室送过来加塞儿的——加上时间还没到点,她拿出了手机,尝试着在网上搜索了一些关键字。   画画。   直播。   画画直播。   直播平台。   搜出来的东西却全都似是而非,充斥着大量的广告。   她的作息一向是很准时的,如果在没有必要加班的前提情况下,基本十二点前会准时睡觉,昨晚却破天荒的熬到了凌晨两点钟。   她一直在看余故里的朋友圈,手机里的相册也更新了一个遍,除了病例和报告、资料之外,终于多了些除了白纸黑字以外的光线色彩。   然而一直等到浏览器所有搜索的词条都更新了一个遍,白清竹还是没能找到余故里会在的直播间。   她抿抿唇,打开微信,找到了盛溪的微信。   【白清竹:在吗?】   盛溪回的倒是很快,白清竹两个字刚发出去,手机就响起了震动声。   白清竹低头正打算敲字,然而“余故里的直播间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几个字已经打出来了,却迟迟没能发出去。   余故里早上走前,说她要去找盛溪,似乎是和上一个房东有关。   她们两个这会应该在一起。   白清竹皱了皱眉,把字全部删掉。   【白清竹:稍等,中午再说。】   【盛溪:?】   【盛溪:这么早就查房了?】   【盛溪:好的,你忙。】   白清竹匆匆看了一眼,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   这边的余故里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房东怎么都说不通,他要是真的就这么不要脸……”余故里顿了顿,有点蔫儿了,“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盛溪也没怎么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气的她在屋里到处转圈圈,可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恶房东到处有,遇到的几率没有百分之五十,也得有百分之三十。偏偏就这么不凑巧,余故里就遇到了这么个不要脸的。   余故里这个房东是个男的,姓李,名字叫李伟,今年四十,离婚,没孩子。   这些消息都是在余故里搬进去之后她们才知道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会知道,也是这个房东和她们交谈的时候主动说的。   最开始的时候,包括盛溪在内,都还以为这个房东是好人,而且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可怜的老实人。   空调坏了第二天就有人去修,水管坏了也会立刻带着东西去更换,而且行为处事就像是一个老大哥,给人的感觉朴实又亲切。   谁知道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天,李伟就开始借口说屋里有东西损坏,隔三差五的要上门维修。   中间更是因为余故里带着狗和余清越一起住,想尽借口要涨房租。   后来更是在得知余故里基本上在家办公之后,堂而皇之的直接拿着钥匙开门就进。   第一次,余故里是正打算去洗澡,才刚拿好换洗的衣服打算去浴室,门就被房东打开了。   当天下午,余故里就和那房东不欢而散。   房东大约是知道自己理亏,讪讪离开,但余故里不放心,在房东走后,直接找人换了门锁,并且在门上装上了可视摄像头。   果然,没过几天,余故里在家的时候,又听到了有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这一次,甚至刻意的控制了开门的声响。   而那个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所以余故里才找房子找的这么着急。   而现在,她交给房东的押金,以及后面三个月的租金,整整一万多块钱,房东都想昧下,并且以她“提前退租”为由,让她倒赔违约金。   盛溪闻言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把钱给吞了。”盛溪咬牙,“一万块钱扔河里还能听个响呢,给那房东,我还不如让妹妹给吃了。”   余故里也是越想越气,“不争馒头争口气!真要不行,就只能走法律途径了。”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盛溪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觉得行!”   她们之前也不是没试过报警处理,但是警察总说这是民事纠纷,让他们自己私下里进行协商,匆匆记了个笔录就离开了。   非本地人的余故里和盛溪也很无奈,斗不过这些本地居民,毕竟警察也是一个工作,在这附近住着,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   于是这一整天,余故里的心情都有点郁闷。   以至于在今天直播的时候,她光是草稿翻来覆去的画了两个多小时,都还没能彻底定下来一个基本型。   【擦、擦掉啦!!】   【我芔!这么神仙一个稿子就这么擦掉了!】   【小鱼今天没状态吗,不然就不要播了去休息休息吧QAQ】   “我没事……”余故里看了眼屏幕上的弹幕,打起了点精神说道:“今天就不画商稿了,状态不太好,画出来的东西没有感觉,画个摸鱼稿算了……和大家聊聊天。”   她说到这里,看了眼直播间的人数,一眨眼,说道:“你们有没有遇到过很不好的房东啊?”   这话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屏幕上顿时出现了无数条弹幕来。   【当然遇到过!】   【克扣押金,东西稀烂,故意找茬!】   【还有些坏的在家里装摄像头!】   余故里瞠目结舌的看了看,“这……你们遇到这种情况,都怎么办的呀?”   弹幕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纷纷涌现了:   【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   余故里叹气。   在她直播间的,大多都是刚毕业的学生,即便是已经工作了几年的,也大多都是女孩子。   男生可以说是寥寥无几,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有点郁闷,一边画着自己的摸鱼稿,一边嘟囔着说道:“这真是太惨了……”   【小鱼不是找到新房子了吗?新房东不好吗?】   白清竹进到直播间的第一句话,就看到了这么一句,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字幕。   她脊背瞬间挺了起来,看着屏幕上还在不停出现着的黑色线条,是余故里还在画画。   右下角一个小屏上,显示出的是余故里不停的在键盘和数位板上动作着的手。   手指细长,且白皙,指甲盖都是健康的粉色,像是弹钢琴的手。   她心里想着,余故里待会会说什么。   手机又震了两下。   白清竹没有退出直播间,只看了一眼顶端的提示框。   【盛溪:小鱼的笔名是鱼逐,直播间ID是:924129。】   白清竹点开小窗,回了句多谢。   耳机里,余故里清澈的声音响起,“我的新房东人很好的……怎么好?我也说不上来,是我发小帮我联系的,房东是高中同学呢,租金只意思意思收了我一点点……”   白清竹唇角的弧度逐渐扬了起来。   随后,她的手不小心点到了哪里,屏幕上顿时出现了许多条一闪而过的文字。   【房东是男的女的?】   【高中同学,哇,青梅竹马呀。】   【别是别有居心吧?】   白清竹略略的皱了皱眉。   耳机里面,余故里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一次她说道:“别胡说,我这个新房东……”   余故里一顿,说:“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白清竹:“?” 第七章   【等等,我是听错了吗?正直?!】   【这年头还有用正直这两个字形容人的吗?】   【好想知道有多正直哦】   弹幕的走向逐渐的又开始变得奇奇怪怪了起来。   余故里赶忙说道:“不要开车了,万一招来管理,我可不想再被封一次了……上次的就罚了我两千保证金,还给了一次口头警告呢。”   弹幕顿时充满了清一色的【好的】。   余故里这才叹了口气,接回了自己的画上面。   “今天画什么?嗯,画一个……我也不清楚,想到哪里画到那里吧。”她的手在PS的画布上反反复复的定型、起稿,来来回回的擦出, 居然还真的让她漫无目的的擦出了一个雏形来。   【今天是制服系列吗?】   【小鱼笔下的妹子永远戳死在我的xp上】   【不懂就问,xp是什么?电脑系统吗?】   余故里冷不防的看到这条消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忙拿着笔在旁边没有草稿的位置写上了几个字:千万别开车,求求了qaq。   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画上,接着努力把重新歪掉的弹幕给带回来,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制服……”   画着画着,画布上的基础形状就被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余故里画的是一个半侧面的图,图中用简单的几根线条勾勒了大致的外部景物,应该是在一个洗手池边。图中的,是一个女医生,长直发,大约是有风的原因,有发丝被轻轻吹起,还有些琐碎的发丝没能被绑起来,散散的缀在颊边。   【wow这个身材!我爱了!】   【蜂腰,真蜂腰!!太太求亿万个细节!】   余故里看着弹幕笑了笑,说道:“今天教你们一点干货好了,不过重点不在身材,在手。”   她记得白清竹的手指很修长,每一根指甲都被修的很整齐,皮肤冷白,那几天阴的厉害,她的手在水流的冲刷之下,显得更是尤为剔透。   这么想着,余故里就在手部的部分画上了一些水渍。   【等等,这个痕迹,这个手的姿势……】   【你不对劲】   【我也不对劲了】   【还不让我们开车!】   余故里哭笑不得的说道:“这是我那天在医院不小心看到的,大夫都需要这么清理手吗?都是用刷子在刷的。”   【上手术台之前,需要。】   【qzzgl为您送出了一朵鲜花】   余故里一眨眼,发现这是个三五新号,发出来的字体都还是灰色的,ID上也没有任何的标识,于是说道:“原来是这样子,谢谢科普。”   【qzzgl:不客气。】   白清竹在手机上敲下这几个字,和余故里互动了的愉悦让她唇角多了一抹微笑。   【鱼鱼的脑残小粉丝儿为您送出了一捧鲜花】   “谢谢鱼鱼的脑残小粉丝儿送的一捧鲜花。”余故里笑了笑,“破费了,每次你都会给我送一捧花。”   【鱼鱼的脑残小粉丝儿:不客气。】   紧接着,白清竹的“不客气”三个字,就被无数条弹幕疯狂顶了上去。   【粉丝儿大佬又来送花了!】   【小鱼日常接捧花】   余故里的注意力也瞬间被扯开了。   她看到了弹幕里面有不少人都在送礼物,而鲜花的数量是最多的。   白清竹:“?”   她还没有被余故里感谢花。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白清竹抬起头,进来的是护士那边的人。   她说道:“有事?”   护士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江医生那边让我把这些案例交给您,说是您之前要的门诊记录。”   白清竹谢过之后,拿着放到了一边。   东西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护士听到了她手机上的声音,笑着说道:“白老师你在看什么啊?直播吗?”   “嗯。”白清竹抬起头,说道。   正巧又进来了几个人,本来没什么人的办公室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听到刚从的对话,进来的大夫也挺惊讶,“白大夫看直播呢?你看的什么啊?唱歌跳舞的?还是美妆的?”   白清竹一顿,皱皱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是将手机关掉了,说道:“都不是。”   “哦。”说话的大夫也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看到的种类不一样。   于是她坐到椅子上,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呻1吟,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胳膊,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听小江说你要了最近三个月的门诊记录?怎么了?那边有问题吗?”   “没有。”白清竹又重复了一遍,说道:“之前医院电脑系统内部维修了一天,有些患者的信息没录上,我这有个患者正好是那天过来的,我就看一下档案。”   “哦。”那医生了然,捧着自己的热水杯喝了一口,喃喃道:“趁着今天没多少人,我也给那天的档案归类一下算了……真羡慕你们骨科的,人少……”   白清竹低头重新打开手机,在抽屉里找出了一个耳机戴上,听着耳机里面传出的声音,唇角的笑意又重新挂了起来。   *   “你这看的是什么频道的?”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白清竹背后,看着她的手机屏幕,眯着眼睛念:“绘……绘画专区?”   她一呆,“你这是想转行啊?”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转过椅子,仰头看他。   女同事讪讪一笑,说道:“我、我去接水……不是故意的。”   白清竹看了她背影一会儿,说道:“我记得你平时很喜欢看直播?”   当医生这一行的压力都挺大,不少人都会有自己比较独特的发泄方式。比如眼前这位。   眼前这位名叫何所思,是乳腺外科的大夫,性别女,大龄单身青年。   加上乳腺外科的大夫稀少,偏偏患者奇多,而且每天充斥着大量的复诊患者,每次要问很多,且要一次次的翻找病例,工作压力可见一斑。   也是因此,何所思茶余饭后的消遣,就是没事儿的时候看那些主播直播打游戏。   技术越酷炫的她越喜欢,越能把敌方虐的嗷嗷叫的她也越喜欢。   最喜欢的,是一个游戏专区排行榜碾压了一众游戏主播的一个女主播,名字叫今天也要努力做个小甜妹。   平时一到下班时间,她几乎都要守着小甜妹直播,而如果小甜妹请假的话,她会去别的专区找一些……教跳操的。   比如八段锦。   她甚至还会动员全办公室的大夫护士跟她一起跳,一套下来,还真的能出一身汗,活动开浑身的筋骨。   闻言,何所思眼睛一亮,挺起胸膛说:“当然!这可是我精神食粮!”   白清竹泰然自若的说:“我问你个事情。”   “你说,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所思拍胸脯。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说:“系统给我赠送了一朵小红花,我把它给了我看的这个主播。”   何所思点头。   白清竹接着说:“她没有感谢我,但是谢了别人。”   何所思欲言又止,但是她发现白清竹的话还没有说完,于是把嘴巴闭上了,并搬了个椅子坐到了她面前,说:“你继续。”   白清竹顿了顿,说:“有一个名字叫脑残粉的粉丝,给她送了一捧花,她就谢了。”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就在我后面送的那捧花。”   说完之后,白清竹面无表情的看着何所思。   何所思唇角一抽,“……你这是,第一次看直播……?”   白清竹点头:“嗯。”   何所思悟了。   这还是个小萌新。   然后她一言难尽的说道:“怪不得院长总说你这人一点不通人情世故……那什么,我从头给你科普算了。”   她拿了张纸,说道:“系统自动赠送的小红花每天都有一朵,给谁都行,但是这个是免费的花,你给了主播,她也拿不到钱,拿不到推荐,一点用都没有,有些刚起步的萌新主播可能会口头感谢一句,但是播了很久的老主播……谁理你啊。”   “她不老。”白清竹说:“你继续。”   “老不老的也不太重要。”何所思继续说:“你看,一朵小红花是免费的,接下来就是一束鲜花,再接着就是一捧——一束鲜花十块钱,一捧鲜花一百块,人家肯定要说谢谢的,毕竟给了钱呢。”   白清竹一愣,“这个直播是可以赚钱的?”   “当然啊!”何所思惊呆了,“你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吧?!”   白清竹的表情显然告诉她——她就是才知道。   白清竹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给这个主播送一捧花,她就能赚到一百元?”   “差不多,不过应该不到。”何所思说道:“平台那边要收取一定量的手续费,唔,绘画转区的话……可能是跟平台二八分账,平台拿二,主播拿八。”   白清竹闻言便陷入了沉思,说道:“我知道了。”   于是去外面吃了个饭的功夫,余故里惊恐的发现她的粉丝榜一换人了。   她只有没事儿的时候会开两个直播分享的页面,一边在她的签约网站播出,一边在一个直播平台的绘画分区播出。   这样的话,可以吸引到双份的流量。   而这两个平台之间没有限制,在网站没有任务的时候,她更多的会选择在直播平台。   因为平台上有打赏,而且人流量比绘画网站的要多很多,能吸引到不少粉丝——有的时候,工作方也需要看画手的粉丝基础量的。粉丝越多,余故里约稿的价格就能更多,甚至后面也能出版自己的画集,甚至是系列的故事集。   但是绘画专区的主播大多不是靠打赏赚钱的,这方面也一向没有什么收入,大多可能一个月最多也就一两千,再好一点的,应该会多,但是余故里也没有算过。   最大的利润,还是平台带来的粉丝量,以及粉丝慕名去找画师下的绘画单。   可是刚才她抬头一眼看去,她才发现她自己上了绘画专区的首页了。   被打赏冲上去的。   有一个ID名为“qzzgl”的三无小号,一次性给了她一万的打赏,让她在绘画分类的首页上组组待了一天。   她没开直播,只在榜单上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qzzgl’的小号却不在线。   而且她的收藏夹里,和关注列表,只有她一个人。   打赏列表也一样,只有她一个人。   该不会是被盗号了,或者是有人砸错了地方?   余故里心情忐忑的拨打了平台客服,然而得到的对方的回答却是没有查询到异常状态,但因为金额数量比较大,还是会试着联系一下这个ID名为‘qzzgl’的粉丝,进行一下核实,看对方是不是偷偷拿了家长的手机误刷的。   就这样,余故里一直等到了晚上。   接了宝宝之后,余故里就带着宝宝去了一趟幼儿园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点菜。   大约是因为带着孩子,而且宝宝的腿还骨折的缘故,附近菜市场的阿姨们都对她很和善,菜的量都给了很多,而且都拿的没有摆在台子上的新鲜菜。   晚饭她做了五菜一汤,鱼头豆腐汤、干煸四季豆、西红柿炒鸡蛋、酸辣白菜,和一道白灼虾,最后则还是宝宝这阵子闹着想吃的青瓜紫菜鸡蛋汤。   饭刚做好,白清竹就准时踩着六点半进了门。   余故里身上还系着围巾,听见门铃的响声,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你回来啦。”   白清竹身上还裹扎着门外的寒风,下意识的先把门关上了,这才转过身,点头道:“嗯。”   “这几天是不忙吗?”余故里把最后一道汤端到桌子上,一边擦手一边说道:“你最近下班好像时间都还蛮早的。”   白清竹手中的围巾被她捏紧了一瞬,说道:“有吗?”   “嗯,还挺早的。”余故里道:“每天六点半准时就到家了……好像从你们医院到家里开车也就半小时不到的时间?”   白清竹有些迟疑的说:“我回来早,是有些打扰到你吗?”   余故里一愣,连忙说道:“怎么会……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医院这地方,生意不忙还挺好的,这是好事啊。”   白清竹这才抿唇笑了笑,“嗯。”   余故里眨巴眨巴眼睛,“那个,但是你们医院如果人少的话,会影响你们当医生的绩效考核什么的吗?我听说还挺多工作会有提成来着……”   白清竹眼底出现了一抹笑意,“不会,我们这一行……是没有提成的。”   饭桌上,余故里看了看白清竹,忍不住就想和她分享一下今天的事情。   白清竹面上不动声色的说:“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没错……”余故里表情有点纠结,“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嗯,说不上来的奇怪,收到这么多打赏是很高兴没错,但是我现在一直在等,担心是不是对方投错了,这样的话,我可能还要倒贴两千块钱给她退回去。”   白清竹道:“放心吧,不会的。”   余故里扒拉了一口米饭,“希望吧。”   然后她咽下那口饭,弯着眼睛说:“不过的确还是很值得高兴地——如果她真的没有给错人的话,这就是我职业生涯以来收到过的最多的打赏了!”   白清竹说道:“收到这种礼物,会让你很高兴吗?”   余故里认认真真的点头:“当然了,这个礼物是对于我的认可,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以来也零零散散的收到过不少,很多人会专门留言,说很感谢我直播时会说的一些绘画技巧,还有这个行业的发展,对他们的帮助很大。”   白清竹安安静静的听着。   余故里最后捧着碗说:“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居然还觉得有点害怕,担心自己的内容会跟不上。”   “不会。”白清竹说道:“做自己就好。”   话音刚落,余故里那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跑去了阳台上。   她走前,白清竹只隐约听到了一句,“花园网的客服吗?对,我是……”   余清越坐在自己的宝宝椅上面,看着不远处打电话的余故里,望着白清竹说道:“姨姨,妈妈今天下午哭了一次哦。”   白清竹一愣,说道:“什么时候?”   “就是做饭的时候呀。”余清越小脸上充满了忧伤,“溪溪阿姨说是妈妈被坏蛋房东骗钱了惹,但是又有好心人给妈妈了好多钱,是妈妈工作努力的奖励,可是妈妈说不想让这么宝贵的钱去堵什么大洞什么什么……”   余清越‘什么’了老半天,白清竹居然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来。   她想了一下,看了眼在阳台上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在打电话的余故里说道:“是不是因为,你妈妈被上一个坏房东骗了很多钱,又收到了这个奖励,你妈妈说,不想让这么有意义的一笔钱,去填补因为那个房东损失的那么大一个窟窿?”   余清越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喊道:“对!”   白清竹摸了摸余清越的小脸,说道:“我知道了。”   余清越略显忧伤的叹了口气,“姨姨你有办法帮帮妈妈吗?妈妈说这个事情找警察叔叔都没有用的。”   “有。”白清竹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个事情,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暂时不能告诉你妈妈,知道吗?”   “为什么呀。”余清越眨巴着大眼睛。   和白清竹几乎如出一辙的眼型让她愣了一会儿,白清竹才给余清越夹了一颗虾,说道:“等你下一次过生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那好哦。”余清越伸出油乎乎的指头,“姨姨拉钩钩。”   白清竹伸出了尾指,跟余清越勾了勾,并且立下了‘谁先反悔谁要学小狗叫’的约定。   “啊啊啊——!”余故里风一样的从屋外冲了进来,双眼亮的像是璀璨的星辰,她激动的说道:“客服核实了!说不是投错了,那一堆花就是给我的!!”   白清竹看着余故里恨不得原地蹦的模样,也跟着笑了笑,眉眼柔和的说道:“恭喜。”   “谢谢!”余故里高兴地不能行,原地转了一个圈圈,最后没忍住,还是捧着余清越肥肥的小圆脸捏了捏,然后撅起嘴巴,在余清越小朋友肥嘟嘟的脸上‘啊呜’亲了一大口。   亲完之后,余故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扔下了手里一直攥着的筷子飞上了楼。   余清越一脸小大人的模样用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妈妈,可真是不懂事,都说了好多次了,每次都改不掉。”   白清竹坐在那看她,“改什么?”   “改掉一高兴就喜欢乱亲人的坏毛病呀。”余清越一脸煞有介事的说:“宝宝就算了,反正她是我妈妈,要是宝宝不在的时候,妈妈又高兴成这个样子怎么办呀?”   白清竹一顿,然后缓缓的:“?” 第八章   两人话音才刚落下,就见余故里又一阵风似的从楼上刮了下来。   因为她跑的急,坐到位置上的时候,还有些微喘,气声挺重。   白清竹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余故里双眼亮晶晶的说:“我打算晚上在花园网上多播一会儿,这次多说一点干货好了,还可以多做几个示范的例子……不然我总觉得这个钱收的不踏实。”   白清竹看她道:“几点?”   “嗯……吃完饭吧?”余故里看了眼时间说:“收拾完之后,差不多八点半?”   说完她看了眼白清竹,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是不是我那边开直播会打扰到你?你晚上回家还要办公吗?”   “不会打扰。”白清竹咽下一口米饭说:“屋里隔音设施很好。”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朋友的话,又想起刚才余故里激动的模样,一本正经的重复说:“就算是你在我楼上蹦迪,我应该也只能感受到楼房震动而已。”   余故里:“……”   在楼上蹦迪也不至于。   她高兴极了的时候,也顶多是抓着余清越小朋友蹂躏两下。   然后她看着白清竹水:“我……我不会很大声的。”   “嗯。”白清竹点头说:“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   当晚,余故里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上线之后,却发现她粉丝排行榜第一的‘qzzgl’居然已经上线了。   而且一直蹲守在她的直播间里面。   这让她有点受宠若惊,看了看在蹲守她的几百个粉丝,说道:“你……”   她一顿,不想让自己显得急切,说:“都是几点开始等的?”   【晚饭吃完就开始等了!】   【听说鱼鱼今天要开个小讲堂,粉丝群一发消息我就立马过来啦!】   【qzzgl:一直没下线。】   【qzzgl:粉丝群是什么?】   余故里一愣,看了看对方ID上出现的极为风骚的图标,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是我的粉丝群,号就在右上角,平时有直播的时候会在群里通知,今天就是在群里通知的。”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提前蹲守。   她往常开播的时候,可能要半个多小时之后,人气才能达到顶峰。   最高的一次,直播间有四万多的人流,这对于一个画手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高的数据了。   【qzzgl:好。】   于是白清竹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尝试着搜索了一下那个群号。   申请加入前,她迟疑了一下,旋即去申请了一个小号。   【哇哦欢迎大佬进群。】   【大佬是一起学习画画的吗?】   【不知道小鱼什么时候才开课,好喜欢小鱼的画风o(╥﹏╥)o】   白清竹扫了一眼,群主是余故里本人,这个群的名称是……鱼逐的第六窝小鱼仔。   第六窝?   一个群上限是两千人的话,六个窝有一万两千人?   白清竹身子坐直了点。   手机里,余故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之前因为总在考虑搬家的事情,很担心开了课程之后不能继续给大家上课,我这边再过一个月试试看,如果一切都稳定的话……”   画面右下角,余故里的手离开了手绘板,似乎在确认时间,对着弹幕嗷嗷待哺的粉丝们说:“那就过年后再开一次课程好了,我也有时间可以准备准备。”   【下次见面就不能叫小鱼了!】   【鱼鱼老师好!】   【小鱼老师好!】   【老师好!】   白清竹一手托腮,看着手机屏幕中的那双重新在手绘板上绘画的手,唇角勾起了一抹笑,也跟着发了三个字:   【qzzgl:老师好。】   然后她又给了一捧花。   之后,她果然心满意足的听到余故里软软的嗓音说:“谢谢qzzgl送的一捧花束,太破费了。”   这次,白清竹终于吐出一口憋在心里很久的气,手指挪动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   【qzzgl:不客气。】   她相当不破费,还相当乐意。   白清竹眯了眯眼,神情甚至显得有些餍足。 第九章   余故里在直播过程当中,因为要和粉丝互动,必不可免的会说一些自己的生活现状。   这阵子说的比较多的,可能也就是她因为搬家而引起的一些烦心事了。   “行李其实刚收拾完,新房东借给我的仓库都还有一堆箱子没能腾出来呢……”余故里叹了口气说:“我肯定是要想办法把房租要回来的,所以明天一早送完宝宝之后,就要去一趟律所咨询一下,看看这方面的纠纷有没有办法解决。”   弹幕里很多人都在鼓励余故里这次不能吃亏,大约也是听她说过先前遇到的事情。   白清竹听着听着,不由就皱起了眉毛。   余故里的长相并不是特别惊艳的类型,但是她很好看。   这种好看并不算是通俗意义上的脸好,而是她长得,让人很难以说这个女孩子不漂亮。   这已经比绝大多数的皮相要强出万倍了。   余故里身上总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似是如沐春风,在她身边,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有压力,都不会觉得不合适。   更多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平时不争不闹,可你总不会忘记她。   但也同样,高中那几年,余故里因为那张总忍不住会升起保护欲的脸,引来了无数蜜蜂蝴蝶。   想起曾经那些无孔不入的余故里的追求者,白清竹下意识皱眉。   可那时候毕竟是校园,多少人表示亲近的行为,也只是给她带一瓶水,远没有出了社会这么龌龊,又这么令人恶心后怕。   午夜的时间,被人堵在了家门口,而那人还拿着房门钥匙……   一个独居的姑娘,还带着一个刚刚五岁半的孩子。   白清竹抿着唇,看着余故里即便在说着这件事情时也依然没有停下画画的手,想了想,拿起了床头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没打通。   白清竹拨了第二遍,依然没通。   而后她看了一眼,点开微信,给打电话的对象留了言:明早来一趟医院,有事问你。   *   荆澜一大早就赶到了医院去。   她在医院法务部上班,因为学历够高、资历够久,在法务部也算得上是一个小一把手,但这地方是个典型的清水衙门——没钱,但好在有时间,所以她整天很闲。   白清竹和她算是大学同学,只不过两人不同系,她学的法律。   毕业之后,阴差阳错之下她没去律所,反倒是因为家里的关系进了医院法务部,平时没太多事儿,很符合她一贯游手好闲的做派,便一直这么干着,有事儿的时候就忙一忙,没事儿的时候就浪一浪。   因为连日来加班加的她心烦,昨晚上她就去了趟百花深处,跟那漂亮妹妹玩了一晚上,回到家倒头就睡,一睁眼才发现白清竹给她发了那么条消息。   还在后面着重加了俩字:大事。   她火急火燎的跑到办公室,抬眼一看,发现门口的同事叽叽喳喳的聚成一团,正热火朝天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荆澜心里一咯噔,咳嗽两声。   同事们顿时散开,几个待得时间久一点的胆子大,跟她也熟悉,见她也不害怕。   当下,一个梳着板寸的小年轻就喊道:“老大!”   荆澜‘嗯’了一声,把手提包放在桌上,“聚在这唠叨什么呢?不怕纪委那边的人下来巡查?发现一次罚一百,你还有多少个一百能被扣的?”   “哎不是,这次真是有正事,纪委那边的人过来问过话都走了!”说话的人冲她挤眉弄眼的,小心翼翼看了看里头的办公室,转过头小声说道:“估计马上要有个大案子了!”   荆澜眉心一跳,“医疗事故?不应该啊,近期没什么危重病患,也没什么难缠的家属,该过的合同也都过了,住院部那边没跟咱们打过招呼。”   “不是。”小板寸说:“白老师亲自过来了。”   荆澜一顿,终于升起了某种名为危机意识的直觉来,说道:“哪个白老师?心外科的还是脑外科的?还是……”   “咱们医院还有第二个白大夫吗?”小年轻满脸的同情。   荆澜沉默一瞬,低声道:“她是弄出人命来了?!”   小板寸一脸不可说,极为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   荆澜一脸沉重的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白清竹坐在她的办公桌后面,低着头,模样看起来很专注,甚至透露着……一分温情?!   荆澜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抓着门柄的手,“你在干什么?”   白清竹抬头分了他一丝丝视线,眼底毫无波澜,甚至隐约有一丝冷漠:“看直播。”   荆澜:“……”刚才的温情果然是错觉。   “我知道你在看直播。”荆澜重复了一遍,旋即又喃喃道:“但是你居然在看直播?!”   “不奇怪。”白清竹将手机收起来,说道:“有事找你。”   “你说。”荆澜舔了舔唇,看着白清竹郑重其事的模样,下意识站稳了点,一手还扶着桌子,“有什么事儿,先别急,咱们一起想办法,院长器重你的很,不可能因为一次医疗事故就放弃你……”   “什么医疗事故?”白清竹皱眉看她。   荆澜一愣,一向精明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茫然的神情来,“啊?”   白清竹仍然皱眉看着她,“你没睡醒吗。”   荆澜沉默了一阵:“……”   昨晚上浪了一宿,早上她出门只匆匆凭直觉抹了个口红,鬼知道她现在是睡醒还是没睡醒的样。   然后她转移开话题:“不是医疗事故,你昨晚上给我发消息让我来这是干什么?”   白清竹面无表情:“如果是昨晚上的医疗事故,你以为你还能一觉睡到天亮?”   荆澜:“……”   她抹了一把脸,搬了个椅子坐在白清竹面前,挫败的扯了扯自己的小领结,说道:“你说。”   白清竹:“我想问你一下,关于房屋租赁合同,以及房东拖欠押金、租金不退这类似的事情。”   荆澜:“……”   门外偷听的一众人:“……”   白清竹看着荆澜:“?”   门外所有人:“?”   荆澜唇角僵硬的扯了扯,这才用双手使劲搓了一把脸,自言自语道:“你等会,我肯定是还没睡醒……”   白清竹淡定提醒:“你口红已经花了。”   荆澜:“……………………”   门外发出了阵阵慌乱的惊叫,作鸟兽散。   镜子里映出来了一张鬼脸。   脸煞白,嘴血红。   出门没看,用错色号了,这是她去年医院组织的化装舞会上用的那个COS贞子的颜色。   这下荆澜终于醒了。 第十章   一番收拾,荆澜被白清竹带着顺利翘班。   “这么些年头一次见你翘班啊老同学。”荆澜坐在车上,满眼的稀奇,“你要帮的那位到底何方神圣啊?”   白清竹抿抿唇,沉思了一阵子,说道:“你知道的人。”   这话稀奇了。   荆澜失笑:“我知道的人是几个意思?见过没见过?”   这个话题白清竹没再细说,荆澜耸耸肩,心想总归会见到的,便也没再追问。   一直到她看到了余故里本人的时候,荆澜终于后知后觉的瞪大了双眼,喃喃说了句,“我去。”   白清竹料到了她是什么反应,所以没有着急下车。   她低声道:“她高中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失忆了。”   荆澜回过头,努力消化着脑海中被迫塞入的新知识。   白清竹道:“现在的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医生、房东……或者上升层面,是一个热心肠的医生和房东。”   荆澜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然而下车的瞬间,她没憋住,愣是问:“哎,不是……你这趁着我没回过神,是不是给你自己脸上贴太多金了?您跟热心肠有关系吗?有什么关系啊?”   白清竹在前头走,一路头也不回的说:“一年收到十五张锦旗的关系。”   这话说的荆澜无法反驳,只能跟上。   一直到两人坐到了余故里面前,荆澜都还没能把自己眼神从余故里脸上拔下来。   照片里的人活了。   虽然长相和几年前不尽相同,头发剪短了,五官整体也成熟立体很多,可那双始终清澈的双眼,以及那独有的笑容,还是让荆澜在看到余故里的那瞬间愣在了当场。   她会认识余故里,也是因为一次阴差阳错。   她们大学的宿舍两人一间,两室一厅,而她和白清竹大学是在同一个寝室住的舍友。   因为两人不同系,加上刚入学那一整年都因为课业的缘故忙的四脚朝天,所以两人几乎都没有说过话。   荆澜一直是个挺外向的人,但是碰了几次软钉子之后,也不怎么想上去自找没趣儿了,可她倒是没料到,破冰的人会是白清竹。   因为白清竹一直戴着的项链丢了。   那个项链里面,放着的就是她和余故里的合照。   她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她亲眼看到,在白清竹察觉到项链不见了之后,那一瞬间血色尽褪的脸。   对她而言,仿佛是世界毁灭了也不为过。   荆澜从回忆中回神,主动伸出手道:“你好,我是荆澜。”   余故里回握,点头道:“我是余故里。”   “情况我都听白老师说了,大致了解了一下。”荆澜笑道:“你方便把你们当时签订的租赁合同给我吗?另外,如果有其他的对你有利的证据,也最好全都交给我。”   余故里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望向了白清竹,说道:“这……”   “她是个律师。”白清竹道。   余故里这才恍然大悟,旋即又有些迷茫,“你是怎么知道我需要找律师咨询的?”   白清竹面不改色的说:“盛溪说的。”   余故里果然被忽悠住了。   然后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说道:“是这些。”   荆澜接过之后扫了一眼,说道:“问题不大。”   “还有别的东西吗?最好是能有房东违约的一些相关证明材料。”荆澜看着后面的落款,抬头的时候忍不住又盯着余故里看了看。   还别说,这名儿好听,人也好看。   说不出多出挑,可就是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念念不忘。   余故里点头,十分信任的拿出了一张内存卡,说道:“有。这张卡里面有我整理的一些图片、视频……包括房屋内部设施问题,还有……”她顿了顿,说道:“还有房东试图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想进房子的问题。”   荆澜手一顿,对这次的事儿也心里有了点谱,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余光扫了一眼白清竹说:“知道了。”   “这样吧,房屋租赁相关的官司资料不多,很少能有人真的打的起来,大多是发了律师函之后就调解成功了。”荆澜掂量了一下说:“我回去要查一下相关资料,明早之前给你答复。”   余故里连忙点头,诚恳的说道:“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荆澜扬唇一笑,“你的事就是白老师的事,白老师的事就是我的事。自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应该的。”   余故里对这完全自来熟的画风有些不太能应付,弯着眼睛只好跟着点头。   白清竹在恰当的时候补了一句,“也是老同学。”   这下余故里终于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原来是这样!”   荆澜眨眨眼,脚被旁边坐着喝水的人碰了一下。   于是她面不改色的说:“当然。同学之间互助互爱,这不应该的吗。”   “算着你现在的岁数……”荆澜看着合同上的身份证号算了一下,说道:“24?工作了吗?还是考研了?”   余故里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考研,刚大学毕业一年多。”   荆澜讶异道:“那你上学是晚一年?”   余故里正在想要怎么说,因为她和荆澜毕竟还不算是太熟悉。   白清竹垂眸说:“她高三毕业的那一年出了一次严重车祸,在床上躺了一年。”   余故里闻言便点点头。   要说刚才故意问岁数是荆澜有点故意打听的成分在,这一下才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么严重?”   “大概是吧。”余故里摸摸鼻子,“其实我也不记得,身边的人也都不太愿意提起来,我就没问过。”   “是这样。”荆澜唇一挑,顺利把话题扯到了一个十分喜闻乐见的场面上,说:“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你可得叫我和白老师一声姐姐了。”   余故里一愣。   荆澜接着笑,“我比你大四岁呢,跟白大夫同级。我是高中毕业出去浪了两年才收心回来学习的,至于白大夫么……她比我小一岁,至于为什么跟我同级,这你得问她。”   她耸耸肩,“我暂时是无可奉告了。”   白清竹放下茶杯,瞟了一眼荆澜,看着余故里说:“我因为一些私事,高中毕业后休学过一年。隔年才重新上的大学。”   余故里配合的点头,随后说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休学一年还能考上医学系,我之前听溪溪说,你还跳过了大四那一年的课程,直接被保研了。”   白清竹抿了抿唇,隐隐约约有一丝笑意,“嗯。”   余故里盯着她露出一点弧度的唇角呆了呆。   “哎,还没喊人呢。”荆澜不甘寂寞的用手指在桌子上跳舞,“喊声澜姐听听。”   这么喊人一般也都不出错。   余故里只很短暂的犹豫了一瞬,便乖乖开口道:“澜姐。”   荆澜笑的不行,伸出手指指着白清竹说:“还有她呢。”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那双默默注视着她的眼睛,莫名其妙的脸有些热,几个字眼在她唇缝里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完整的词,“……”   荆澜喃喃道:“白姐不好听,显老。清姐听着这么像是喊保洁阿姨的,竹姐也怪里怪气的……”   说着,荆澜唇角弯起了一抹有些玩味的弧度,“不然,你直接喊姐姐也行。”   白清竹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荆澜耸耸肩,表情示意:别怂啊。   余故里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最后,像是琢磨了几遍,终于小声的吐出了两个字来:“姐姐。”   荆澜乐了,“得嘞。以后有事儿找你姐,她再来转告我……哦,咱们一会儿也加个微信……”   白清竹在她蹦出‘微信’两个字之前,就已经提前掐断了她的话,说道:“你今天下午不是还有事?”   荆澜一愣,还真的认真的想了一圈,旋即道:“我有吗?”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说:“你有。”   荆澜一顿,回头看了眼余故里迷茫的神情,乖觉道:“对,我有。”   她有些遗憾的站起身,拿着桌上的文件,拍了拍白清竹的肩膀说:“出来送送我吧老同学,有事儿跟你说。”说完她转过头,微笑的冲着余故里道:“小余在这等等,我跟她说完就把她还回来。”   “啊,好。”余故里放下手中一直捧着的杯子,乖乖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目送着白清竹和荆澜走到了店门口的停车点。   隔着这么远,她当然不可能听得清她们在说什么。但余故里的视线像是就黏在了白清竹身上一样,怎么都拔不开。   荆澜和白清竹两人个子都不低,但站在一起,还是白清竹的身材显得更为高挑一些,那是余故里最爱的一种线条曲线。   偏偏白清竹还有一头纯黑的长发,一切都正好戳到了余故里心里的美点上,手也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比划着结构。   门外。   白清竹被荆澜半拉着弄出来,略皱眉道:“合同有问题?”   “没问题啊。”荆澜一扬手,笑着露出八颗牙,“这小问题到我手里分分钟就能解决——我说等明天,完全是给你和小余俩人正面对正面接触的机会啊。”   白清竹一顿,算是领了这个情,说:“多谢。”   荆澜贼兮兮的凑上去碰了碰白清竹的手臂,说:“就谢这一件事儿?”   白清竹看她,“还有什么?”   荆澜气的一拍大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白清竹默默的看着她。   荆澜气结,“先当朋友后当妹,最后变成小宝贝。我都直接帮你横跨到第二步了,历史性的飞跃,你就不说表示表示?”   白清竹:“……”   她后退了一步,说道:“作为我对你的报答,未来一年里,我会让你们法务部里接不到任何我负责的病患带来的生意。”   然后转头、迈步,毫不留情的离开。   荆澜:“……”   明明也是人话,怎么她听着就那么难受呢。 第十一章   荆澜走后,白清竹重新回到余故里对面坐着。   她看了眼时间,说道:“下午有安排吗?”   余故里点点头,“待会要去接宝宝,然后要一起去医院一趟。”   白清竹立刻就想到了余清越的那条骨折的腿。   她说道:“复查?”   余故里点点头,“嗯,所以下午请假了。”   白清竹道:“正好我也要回医院,顺路,送你一趟。”   余故里笑道:“那太好了!”   车上,余故里看着后排驾驶座上的宝宝座椅有点愣住,不由回头道:“这是……”   白清竹面不改色道:“朋友家有一个孩子,经常会顺路捎他们一段,就撞上了。”   余故里不疑有他,乖乖上了副驾驶。   *   余清越小朋友是被幼儿园的老师推出来的。   她身边跟着好几个眼泪汪汪的小奶包,余清越被众人簇拥在正中央,看模样仿佛是满头的黑线。   “越越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我们都等你康复哦。”一个绑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说。   另一个是个看样子胖墩墩的小帅哥,头发被剪成了西瓜头,皮肤比牛奶还白,说话声音却比较粗,“我上次骨折一个多月就拆掉了,越越也已经三周了,马上就也可以拆掉了!”   旁边还有个呜呜哭的小奶豆,正揪着余清越的袖子,哭的眼睛通红,“越越你是不是又要打针了,呜呜……”   余清越被夹在正中,郁闷的捧住了自己的小肥脸。   “呀,越越妈妈来了。”老师的一句话把余清越从包围中解救了出来。   几个小豆丁瞬间转移了战场,七嘴八舌的围着余故里问了起来。   眼看着余故里抽不开身,白清竹看着这堪称乌泱泱的宝宝群,下意识后退两步,转了个弯,朝老师那边走过去。   余清越活了,眼睛瞬间变成小灯泡,“姨姨!”   白清竹摸了摸余清越的小脑袋,说道:“我和她妈妈来接她。”   老师没见过她,下意识道:“你是……”   “是我妈妈的女朋友!”余清越兴奋的用屁股撞击自己的小轮椅,“姨姨快走快走,越越要被他们叽叽喳喳的吵死啦!”   白清竹听见前半句,表情微微凝滞了一瞬间,旋即抬头说:“好。”   老师问过余故里,便放心把孩子交给了白清竹。   送走余清越前,老师笑着摸了摸余清越的脑袋,说道:“仔细看你们长得还真像啊。”   余清越万年不变的用特别可爱的语气说:“因为我们都是美女嘛。”   老师被她逗得不行,交完了人,便赶紧去解救余故里去了。   回到车上后,余清越对着座位上的宝宝椅大惊小怪了半天。   “妈妈越越不会晃!”她双手摸了摸宝宝椅,说道:“好软呀,还能睡觉!”   白清竹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因为宝宝椅被安在了后排,所以余故里坐到了后面去,方便照顾余清越。   闻言,她说道:“喜欢吗?”   “喜欢的。”余清越点点头,“是特意为了越越买的吗?”   白清竹笑着点头。   余故里有点不好意思的捏了捏余清越的小脸蛋,不忍心让余清越失望,就没说什么,略显抱歉的看了眼白清竹,小声说:“谢谢啊。”   白清竹一顿,嘴唇轻轻抿了抿,那句‘本来就是给宝宝准备的’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她从后视镜中看着给宝宝剥奶豆吃的余故里,最后只是低声道:“宝宝喜欢就好。”   医院。   余故里去排队挂号了,白清竹带着宝宝在等待区等。   宝宝显然是经常来,一点都不害怕,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   白清竹看着余故里前面的十几个人,捏了捏余清越的小辫儿,说道:“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妈妈的女朋友?”   余清越迷茫的抬起头,“可是你就是我妈妈的女朋友呀,我妈妈没有男朋友,只有好多女朋友。”   白清竹:“……”   她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说道:“你妈妈,有几个女朋友?”   余清越想了想,掰着指头数一数,说道:“主编姐姐,小编姐姐,溪溪姨姨,还有……”   “好了。”白清竹捏住了余清越一根一根往外蹦的手指头,一手按着自己的眼皮说:“我知道了。”   余清越仰起脸,弯着眼睛乐滋滋的笑了,“越越能数到好几百的!”   白清竹被余清越的童言童语逗得忍俊不禁:“……但是你妈妈有几百个女朋友吗?”   “那没有哦,”余清越耸了耸小肩膀,看起来有点遗憾,“等妈妈有好几百个女朋友的时候,越越说不定就可以认识一千、一万、还有一亿了,还有好几个亿——”   白清竹闻言捏了捏余清越的小鼻子。   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翘了起来。   余故里挂完号回来,白清竹看了眼她手上的单子,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一趟。”   余故里这才想起来白清竹是骨科医生,当下拍了拍额头,“我把这事儿都给忘记了……但是你不忙吗?”   “不忙。”白清竹说道:“今天我调休。”   所以翘班的其实只有荆澜一个人。   她面无表情的想。   两人一起到了骨科诊室,里面的大夫看到了白清竹之后愣了愣,下意识道:“白老师?”   白清竹淡淡的点点头,说道:“小朋友骨折了,我过来看一下,你忙你的。”   病房里面有几个坐在旁边等着大夫的病患,大约跟白清竹也很熟悉,一看到白清竹进去,刚开始还能忍一会儿,等到白清竹坐下之后,就开始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给余清越检查的大夫忍不住笑了。   余故里听了一耳朵,但是那边人聚得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纷杂,没多久,听到耳朵里面就成了一片的‘嗡嗡’声。   她晃了晃脑袋,看着那个大夫笑的不行的模样,说道:“您笑什么?”   “白老师是骨科的主任医师,不少人都认她的招牌,给人看完之后,她一般会坐班到很晚,给当天的病患讲解注意事项、以及平时的保养方法之类的……分门别类,每天都能学到不少知识,比学校老师说的靠谱多了。”大夫说道:“我记着你前不久来过是吧?白老师屋里除了患者,应该还有不少临床护理的小护士,都是想过去听课的。”   余故里忍不住又想到了那天自己在医院时,的的确确是有很多人。   屋里站不下的时候,屋外甚至会围起长队来。   而白清竹虽然永远都没什么表情,清清冷冷的模样,可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甚至也不会因为那几块钱的挂号费,就不回答患者的问题。   很多患者只认她,也是因为白清竹几乎熟知她以往碰到过的每一个患者,只要是医院能调出来的档案,经她手的,就没有忘记过的。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挽起的袖子,以及丝毫没有抵触的、去给病人和病人家属检查的模样,又忍不住想起那天在洗手池前看到的她。   原来一开始是她会错意了。   白清竹不是不喜欢和人接触,也根本不是什么洁癖,而应该是刚下了手术台,或是下了班,这才去洗手的。   “好了。”大夫开完了单子,说道:“楼下交钱,然后带着孩子去拍个CT过来就行。”   余故里连忙点头,拿起了单子。   白清竹见她起身,立刻说道:“宝宝放在这里就行,待会我带她直接去扫描室排队。”   这样也省的上下楼来回颠簸了。   余清越连忙感激道:“谢谢……谢谢……”   白大夫、白老师和姐姐这三个称谓在她嘴边转了半边,最后还是犹豫的说道:“谢谢姐姐。”   白清竹的手一紧,“不客气。”   她走后,白清竹又简单的挑了几个问题回复了一下,就站起了身,在诊室内的洗手池洗了个手,就说道:“见谅,带孩子去拍个CT。”   患者家属们纷纷表示谅解,不少人蹦跶着给余清越小朋友让出了一条道。   余清越出了门后,往兜兜里塞了好久,才把手里获得的糖果全都塞进去,“姨姨你好厉害。”   “谢谢夸奖。”白清竹说道。   余清越双眼闪闪亮亮的,说道:“越越以后也想当医生!”   “当医生很辛苦。”白清竹声音冷冷清清的,但镜片背后的双眼却始终温和,“你怕辛苦吗?”   “越越不怕。”余清越认真的说:“妈妈说越越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了,越越不怕吃苦的。”   白清竹心里一动,蹲下身,“越越以前,吃过很多苦吗?”   小朋友永远都是不会撒谎的。   余清越点点自己的小脑袋,十足骄傲的说道:“当然啦!姥姥说越越从小是吃苦吃到大的,所以以后长大了一定会有很大的福报的!”   白清竹抓着余清越嫩呼呼的小手,“能和我说说吗?”   余清越想了想,眼睛一亮,用一种特别神秘的语气说,“越越不是从妈妈肚肚里蹦出来的,姥姥说,越越是从一个像是太空舱一样的药丸里面蹦出来的,还说越越差一点点就不能出生了,说越越是特别坚强才能被生出来的!”   “妈妈后来还给我看了照片,说我还没有妹妹刚出生的时候大呢!”余清越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白清竹,忍不住捏着她的手求鼓励,“越越厉不厉害呀姨姨!”   “厉害。”白清竹嗓子发紧,轻声呢喃道:“很厉害。” 第十二章   余清越清脆的声音不停的响,却不像是一般小孩子那么嘈杂,反而显得很动听。   突然,她看到了什么,话音一转,立马喊了声,“妈妈!”   白清竹仍然蹲在余清越的小轮椅前,闻言也跟着回头看了过去。   余故里显然是紧赶慢赶跑上来的,走到近前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气喘。   对这个科室她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了,余故里交了单子,没多会就带着余清越进了CT扫描室。   走廊里到了下午四五点之后就没什么人了,检查室门口更是十几分钟都不会有一个人经过。白清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闭上眼,缓缓的出了口气。   检查时间要十几分钟左右。   她睁开眼的时候,只能看到走廊里煞白又刺眼的顶灯,眯了眯眼睛,从口袋里慢吞吞的掏出了手机。   余故里的朋友圈是完全对好友开放的。   她似乎没有什么秘密,可白清竹深切的记得,余故里朋友圈里面的,所有和她有关的信息,全都被清除掉了。   高中三年间,她似乎完全从余故里的生活当中被割裂了出去,仿佛没有她这个人存在过。   白清竹垂着眸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翻到了她上次浏览到的位置上,继续慢慢的翻看了起来。   余故里的朋友圈很多,她甚至没能细数一共有多少条。一方面觉得高兴,她可以看很久,又一方面不舍得看,生怕会最终看完。   【余故里:听妈妈说了很久,这才第一次看到了崽崽,好奇妙。小家伙真丑哦,细细软软的一小团,大腿还没有我手腕粗呢。】   【余故里:明天就要重新开学啦,也不知道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醒来之后妈妈对我态度好的和从前简直是判若两人,还辞了工作帮我照顾宝宝,辛苦老爸一个人在家里赚钱养家了。】   【余故里:果然冬天最好吃的水果就是草莓和车厘子!但是妈妈有蛀牙,宝宝又生病进医院了……都吃不到了QAQ】   【余故里:越崽又病了,老母亲落泪。】   白清竹看着每一张余故里的配图,全都会点下保存,再上传到自己的云盘里,随后更改备注和图片名称。   白清竹抿抿唇,点开了和盛溪的对话框。   【白清竹:越越小的时候是阿姨贴身在照顾?】   盛溪秒回。   【盛溪:对,说是宝宝先天不足,免疫力很低,经常三天两头的发烧,小鱼平时要上课,根本没可能带得了孩子,但是长久分开又不是什么办法,越越黏小鱼很厉害,后来阿姨就干脆辞了职,帮她带孩子了。】   白清竹看了这条消息很久,才慢慢的敲字:   【白清竹:他们都很喜欢越越。】   【盛溪:那当然啊,自家的亲外孙女呢——不过你还别说,自打小鱼醒来之后,叔叔阿姨对她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也是知道的,当年叔叔阿姨对小鱼管的那叫一个严。】   她当然知道。   高一那一年她一直‘借助’在余故里家里,可实际上,余故里的父母并不知情。   而也就是担心家长全都长期不在家,女儿会突然到了叛逆期,所以每天晚上,不论多晚,他们都要求余故里打一通电话过去,汇报当天做过的所有事情。   除了余故里的定点报告,二老还会突击检查,检查余故里有没有夜不归宿,或是偷偷跑出去玩。   白清竹回了个【嗯】字。   盛溪说着说着,突然发了一个【唉】字。   【盛溪:不过你说,有时候缘分这事儿,还真就这么巧。当时就连医生都说了,小鱼那情况,能清醒过来的几率很小,毕竟都昏迷了七个多月了,让家属随时做好准备……结果越越那孩子才刚出了保温箱没多久,抱到病房给小鱼看了没几天,小鱼意识就清醒了。】   【白清竹:嗯。】   【盛溪:对了,我听说你那段时间也去看过她?】   这一下,白清竹沉默了很久。   【白清竹:去过。】   她去看过余故里,也去看过越越,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前几次,她甚至连ICU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所以她只能在医院的门口枯等很久。   后来大约是因为她去的次数多,每次却也哪都不去,就在那枯坐着,医院的工作人员记得了她,就和余故里的家人提了一下。   所以登记访客的工作人员突然告诉她,说家属同意她进ICU探望,她才终于能够进去看看余故里。   那时候她以为余故里的父母终于松口了。   可直到余故里出院,白清竹才发现,她又找不到余故里了。   那之后,就又是长达四年的想念。   而她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到余故里清醒过来的模样,就在四年后的前不久,得知了她失忆的消息。   以及她的存在全都被抹除的现状。   余故里根本不记得她了。   【盛溪:对了,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些?】   【白清竹:随口一问。】   【盛溪:……?】   白清竹看着对话框半天,抿唇。   【白清竹:你之前跟我说,你父母交代过你,如果我遇到了麻烦,你要尽可能的帮我。】   盛溪过了一会才回的消息。   【盛溪:对。】   白清竹垂眸。   【白清竹:那我有些事情,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了。】   盛溪缓缓的:【?】   白清竹顿了顿,看着扫描室大门被推开,余故里推着余清越从里面出来,快速敲下了几个字:   【白清竹:我想追她。】   【白清竹:麻烦帮个忙。】 第十三章   盛溪看着这行字愣了会,才重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盛溪:追她?】   【盛溪:追小鱼吗?】   【白清竹:。】   盛溪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什么样的蠢问题。   她尴尬的咳嗽一声,才想起手机那头的白清竹也根本看不到,当下想了想,回答:   【盛溪:咳,这也没问题……不过我能问一下,当初你们两个分开,是因为什么吗?】   【盛溪:我没有窥探隐私的意思,只是有些事儿得问清楚,万一你们俩中间有什么矛盾……再万一,我撮合你俩在一起了,小鱼有一天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白清竹垂眸。   【白清竹:没有矛盾,只有意外。】   父母阻拦这事儿,时间久了盛溪自然而然会知道,没必要现在告诉她,让她添那些有的没的顾虑。   盛溪回了个‘OK’的手势。   然后她打字:我信你的为人。   接着,盛溪继续:那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能说的我都能告诉你。   白清竹想了想,回复:她有什么忌口的?   这下轮到盛溪愣住了。   她有点好笑,想了想,敲下了一行字:你跟她在一起住了一年多呢姐姐,这你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啊?   白清竹很久才回了一条消息。   【白清竹:盛溪,人都是会变得,四年的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盛溪一愣,莫名的从这一句冷冰冰的白底黑字里看出了三分近乎有些木然的疼痛。   这瞬间她的心像是突然被戳了一下,连忙回复:你这几年,和小鱼完全没有过联系吗?   【白清竹:她父母应该和你说过,在她面前,不能提起我的名字吧。】   盛溪瞬间就懂了些什么。   停顿的时间越来越久,直到她的屏幕暗下去又重新亮起来,盛溪才吸了口气,慢慢打字:我也不确定我能说的多详细……我尽量把我知道的都详细告诉你。反正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很多东西都可以慢慢了解。   【白清竹:多谢。】   她收起手机,看着迎面出来,已经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的人,说道:“抱歉,耽误了一会儿。”   余故里看着她收起手机的模样,说道:“是有工作吗?”   “不是。”白清竹停顿一下,接着说:“私事。”   余故里眨眨眼,没再多问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一起走到了一楼挂号大厅。   白清竹对医院的布局排位相当熟悉,看着前面挂号大厅那等待区的一排排椅子,下意识说道:“不出去?”   余故里脸有一点红,和白清竹站的近了点,说道:“我、我要去复查一个东西……”   白清竹直接停在了原地。   她盯着余故里的额头看了很久,才低声道:“哪里的?”   余故里左右张望了半天。   这时候,白清竹的裤腿被一只小手拉着扯了扯。   白清竹低下头,看着余清越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一只肉嘟嘟的小手还在颊边挡起来的模样,迟疑片刻,就蹲了下去。   余清越觉得白清竹简直是很上道。   都不需要她再扯几下,也不需要她像是喊盛溪阿姨一样的喊很久,就已经知道要配合她这个小朋友了。   还很贴心的把耳朵都凑过来了。   于是白清竹只闻到了小女生身上的一股奶香气,和空气中弥漫的橘子糖的味道,以及一句口齿尚且还算清晰的:“妈妈要去看咪1咪呀姨姨。”   白清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余清越的声音虽然小,但是余故里离她近的很,怎么也能听到一点声音,当下,羞的她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白清竹站起来,若无其事的扯了扯衣服,脸上一脸了然却不惊讶的模样,淡淡的看着余故里说:“乳1腺科?什么问题?增生?”   “都、都不是……”余故里脸红的要滴血,“是我车祸的时候凑巧一起检查出来的一个小肿瘤……”   白清竹皱眉:“良性还是恶性的?”   余故里赶紧道:“良性的,发现的早,已经做手术切掉了,只不过要隔一阵子复查一下,之前太多事情耽误了比较久了,今天就想着顺便去看看……”   听到是良性的,白清竹多多少少都松了一口气,皱着的眉毛骤然松开。   “我跟你一起上去。”白清竹看余故里有些为难的神色,加了一句,说道:“在外面帮你看宝宝。”   余故里还有点犹豫,白清竹见状想了想,“乳1腺科例行复查顺利的话只需要半小时不到的时间……过会就是晚高峰,医院门口打不到车,宝宝腿受伤,不方便。”   余故里瞬间就被说服了。   她挂了号之后,跟着白清竹一起上了三楼乳1腺科,在门口等待的时候,余故里看了看四周都是满脸疲惫和沧桑的人群,眨了眨眼,慢慢的往椅背里面靠了靠。   余故里道:“你们平时在医院的时候,见到的最多的都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病人和家属吗?”   “不一定。”白清竹扫视了一圈,垂眸说:“医院这地方,集齐了天下所有的悲欢离合,哭的、笑的、闹得、疯的、麻木的都有,满脸风霜疲惫不堪的也有,充满期待最后失望痛哭的也有。”   余故里若有所思的想到了些什么。   这里大约是女性来的最多的地方了,旁边不远处还有同样来检查的人,余故里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能听到些不同的故事。   但是绝大多数,病症产生的原因,似乎都离不太开家庭和孩子。   看她表情不放松,白清竹慢慢的说道:“绝大多数女性疾病都和情绪挂钩,只要保持心情愉快,很多病症都会不药而愈。”   余故里特别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住院的时候,好不容易排上队的那个省级专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还开过很多次小讲堂给他们听。   她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她妈妈总是听得很认真,因为那个专家曾经说过,增生和肿瘤有一定的遗传可能性,而余故里的妈妈早年也得过同样的疾病,一直在自责是自己遗传给了女儿。   “你说的很对啊。”余故里表示赞同。   白清竹笑了笑,对余故里的崇拜显得很受用。   然而旁边几个医院的老患者脸上顿时露出了几个不赞同的表情。   其中一个人道:“这跟心情有什么关系,人该生病不还是要生病?”   白清竹回头看了眼,笑笑没说话。   她的手机还在口袋里不停的嗡嗡响,余故里隐约能听到,当下说道:“你真的没事吗?我好像听你手机在震。”   “我手机震动效果时间比较久。”白清竹面不改色的说,“没什么重要的消息,可能是同事的群组消息。”   余故里这才点点头。   “白老师?”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说这话的大夫愣了愣,说道:“今天下午的联合会议不是挪到明天了吗?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带家属来检查。”白清竹礼貌的站起身,客客气气的说道。   周围短暂的消了音。   刚才几个说话还理直气壮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彼此尴尬的挪开了视线。   “哦。”说话的大夫点点头,拿着手上的病例看了会儿,说道:“那我去忙了,您有事直接喊我。”   白清竹‘嗯’了一声。   不等后面的人多问,她拍拍余故里,轻声道:“到你了,进去吧。”   门诊室门口的长廊上有给正在诊断的患者家属暂时休息的椅子,白清竹带着余清越走到了那边坐下,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余清越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小手,夸张的拍了拍胸脯说道:“好吵呀,嗡嗡嗡的。”   白清竹好笑的用食指拨了拨余清越的小耳朵。   医院暖气开的足,余清越刚从室外到室内,耳朵刚捂一会儿就红通通的,还透光,像是个娃娃。   “医院环境比较封闭,人多且杂,声音扩散不出去,在室内就会显得很吵。”白清竹笑道:“下次再来医院,可以让你妈妈给你准备一个耳暖,有一部分的帮助。”   余清越眼睛一亮,连忙想往后去摸轮椅上挂的小兜兜,“越越有呀,姨姨帮越越戴上!”   “出去再戴吧。”白清竹让她坐好,“戴上之后,你就听不清我和妈妈说的话了。”   余清越呆了呆,“那越越不要戴了。”   白清竹捏了捏余清越嫩生生的小脸蛋。   这时候她才腾出空看了一眼手机。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盛溪的消息,她只大致扫了一眼余故里的所有喜好,先回答了盛溪的几个问题。   【白清竹:刚才在忙,没来得及回。】   【白清竹:宝宝的腿恢复的很好,不会留下后遗症。】   【白清竹:改天请你到家里做客。】   回复完了这些,她才又回到了消息最开始的地方,将那些聊天记录一条条的全都收藏了起来。   上面有盛溪知道的几乎所有的事情,很多东西甚至反反复复的说了两三次。   但白清竹一点都不嫌多。   能被重复两三次,一定是让盛溪印象比较深的东西,也是很重要的东西。   【盛溪:对了,这不是正好冬天了?小鱼最爱吃的就是车厘子和草莓跟哈密瓜,如果有的话,尽量给她喂,她不嫌多的,当饭吃都行,宝宝也最爱吃那些,不过宝宝有蛀牙,不能给她多吃……这个小鱼应该会自己告诉你,主要是小鱼。】   【盛溪:小鱼的牙齿敏感的很,门牙不能碰一丁点酸冷的东西,所以都得给这些切开再吃,车厘子还好说,草莓是一定得切开的,不然她能酸疼到哭出来。】   【盛溪:哦对了,她没有什么很忌口的东西,但是肥肉和蘑菇一丁点都不能碰,味道都不太能吻,真的会吐。你可千万别跟叔叔阿姨一样非要带她走出舒适区,她是真得吃不了!】   白清竹将这两条着重的看了眼,随后打开了备忘录,点开置顶的那一条:   【喂养小鱼的注意事项】   然后想了想,细心的敲下了几行字:   草莓要切块。   车厘子去核。   不能吃蘑菇。   不能吃肥肉。   白清竹思忖了一下,把后面两条合并成了一条,又在句子的末尾加了一个小括号。   括号里面写:我很早就知道了。   做完这一切,她唇角轻轻勾勾,对着那头的盛溪打了两个字:   【白清竹:继续。】 第十四章   盛溪那边短暂的空白了一阵子,随后缓缓的发了个:……?   也不能白清竹回她,盛溪就自顾自的又发过来了一行文字:行吧,懂了,我说着,你听着,我编辑好文档给你一次性发过去算了,省的提起这个忘了那个。   【白清竹:嗯。】   她这下才终于收起手机,表情略带餍足的舒了口气。   余清越一直在边上安安静静的,眨巴着大眼睛观望门口形形色色的人,不吵也不闹。   白清竹收了手机之后,看着余清越总觉得有点心疼,摸了摸她热乎乎的小手,说道:“觉得无聊吗?”   “不呀。”余清越茫然的摇摇头,然后捏着白清竹的手玩,突然一歪头,脸上的笑容灿烂,乐呵呵的说:“姨姨你是不是无聊啦!”   话音刚落下,余故里就已经出来了。   门口的数字屏上闪过了下一个人的号码和姓名,余故里神态轻松,唇角甚至带出了一抹微笑。   她心情大好的捏了捏余清越的小脸蛋,说道:“今天想不想吃草莓呀?”   “想!”余清越声音清脆,双眼亮晶晶的,“可以吃吗妈妈?能吃多少个呀?”   “最近草莓还比较贵,所以不能买太多。”余清越想了想说:“带上姨姨一起,我们买二十一颗吧?你去挑可以吗?”   “当然好的呀!”余清越欢乐拍手。   白清竹看了眼手机消息,上前说道:“不用去买,家里有。”   余故里愣了愣,“啊?”   白清竹解释道:“医院发的员工福利。”   旁边一路过的护士抬起头,满脸迷茫,“白老师?什么福利?这不是还没过年呢吗?”   “主任医师的福利。”白清竹扫了她一眼。   小护士恍然大悟一点头,又拿着病历本走了。   余故里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直到她们一路出门,看到了在白清竹车边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荆澜的时候,余故里终于信了。   “你们医院发的福利也太好了吧!”余故里看了眼包装礼盒。   现在的草莓价格不便宜,礼盒装的基本都是一颗颗精心挑选过的,而且还自带一股奶香味,吃着是纯甜的,一点都不酸。   她最爱吃的就是这个品种,只可惜现在没到季节,买的话实在是太不划算,所以每次只能买一点,和余清越一起解解馋。   荆澜斜眼看白清竹。   白清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荆澜咳嗽两声,上前一步说:“那什么,好歹是个这么年轻的主任医师呢,别说是逢年过节了,平时医院给的慰问品也不少,不然好好的一个大夫让人挖走了可怎么办……”   “哎,小余,你是不知道,每次她跟着科里的几个大夫出去开座谈会的时候,次次院长都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人一定给她看好了,千万不能让外面那群大尾巴狼给忽悠走……”   荆澜说着,就要去开门。   然后副驾驶的门没打开。   她回头,“开下车门,我车这会儿没在。”   白清竹没动。   荆澜短暂的停顿过后,悟了。   她说:“车门质量挺好哈。”   然后她松开了门把手,随着车子滴滴一声响后,顺利的打开了后座。   荆澜:“……”   不愧是你白老师。   白清竹将余清越的小轮椅放在了后备箱,冲着余故里说道:“上车吧。”   荆澜不甘寂寞的探出个脑袋:“前头过两个路口给我放下就行,我去办点事。”   *   荆澜拿给白清竹的草莓有一箱,上下分层,一共六十多颗。   屋里虽然有暖气,但是阳台和厨房是没有的,吃不完还能再放两天。   白清竹去洗了十几颗,全部切块之后摆在了盘子里,看着白清竹在客厅靠近落地阳台前的区域教余清越玩玩具。   这一幕让她略微有些晃神,看了片刻,才拉出了小茶几,说道:“吃点吧。”   余故里抬起头,迟疑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和散落在地上的超轻黏土。   她和宝宝还没做完今天幼儿园布置的作业,洗个手吃两颗草莓,回来还要接着做,太麻烦了。   白清竹垂眸,看着余故里的手说:“我喂你们吧。”   她故意挑着这时间把草莓切块再送过来,不是为了单纯的给余故里送吃的的。   余故里眨眨眼,“这……”   余清越在一边已经长大了嘴巴,“啊——”   白清竹唇角挑起,拿起叉子,给余清越喂了一块,说道:“好吃吗?”   余清越的两个小羊角辫摇的像是拨浪鼓,“好吃的姨姨!妈妈你也吃呀!越越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草莓呢!”   余故里十分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她这人也没别的毛病,就是贪吃。   喜欢吃的东西也不多,可偏偏爱吃的那些水果,在不恰当的季节,还都挺贵。   然后她慢慢的、试探性的张开嘴。   白清竹嘴唇轻轻弯起了一些弧度,却尽可能的克制着没有表露出来,眼眸轻轻垂着,将草莓喂进了余故里口中。   草莓粉中带白,有些红色的汁液沾在余故里的嘴唇上,晶莹剔透。   余故里恍若未觉,只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旋即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啊——真好吃!”   白清竹干脆坐在了她对面,盯着手里的叉子看了一会儿,还是将它放下,换成了另外一根没用过的,垂着眼,也吃了一块。   这股熟悉的草莓清甜让她想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候余故里的吻,和她微软的唇,在草莓盛产的季节时,也总是会带着一股草莓的清香,十分诱人。   她也很喜欢那个味道,从此爱上了吃草莓。   只是又畏惧想起什么,逃避似的很多年没吃过了。   熟悉又久违的味道充斥着舌尖和味蕾,白清竹几乎不舍得用牙咬,含在口中细细感受着。   随后她调整好神态抬起头,舌尖将那块草莓抵在了一侧,轻笑着说:“是很甜。” 第十五章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的表情,整个人都有点呆住了。   白清竹的皮肤极白,但唇色却很红,是未经任何口红着色的天然色。   而且大约是大夫的共同点,白清竹冬天的时候也时常会带着一个不锈钢水杯,杯子里装着满满一杯的枸杞水,在医院和在家里的时候,余故里见她喝过很多次。   每次她的镜片会被水蒸气浸出一片白雾,转瞬又消掉。但这个模样,却能完全缓和下她本来有些冷漠的眉眼。   白清竹口中慢慢咀嚼着那块草莓,双眼直直的注视着余故里的时候,余故里下意识转开了目光,欲盖弥彰的说道:“真、真甜啊……”   白清竹笑的有些玩味:“你刚才说过了,的确很甜。”   余故里脸更红了。   *   这一个晚上,余故里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内容纷杂,大多数甚至都是完全不连贯的片段,醒来之后,外面的天还黑着。   她的头胀痛,整个眼睛都是绵绵不断的痛感,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才凌晨六点。   冬天的天一向亮的晚,余故里躺在床上出了会神,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里都梦到了点什么了。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似乎在梦里看到了白清竹。   可看到了什么,她又想不起来。   只能隐隐约约记得那她如同双浅色琉璃的眸子抬起,看向她时的那一抹心里的悸动。   宝宝睡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凑到她的颈窝,暖呼呼又软软的一小团,余故里觉得心里有些放松和妥帖,松了口气,盯着宝宝小扇子似的睫毛看了一会儿,翻身下了床。   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一脸憔悴,没精打采的一看就没睡好。   余故里随便在楼上洗了把脸,打算下去热一杯牛奶,想试试看还能不能再睡个回笼觉。   天还黑着,她下楼的时候蹑手蹑脚的,到了楼下却发现一楼的灯亮着。   余故里一愣,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看书的白清竹,有些讶异,“你这么早就起来啦?”   白清竹将手中的书合上,回过头笑着说:“有点失眠,做了一夜的梦。”   余故里一愣,坐到了白清竹斜对角的沙发上,没什么精神的说:“我也做了一夜的梦……怎么你做梦起来就像是个没事儿人似的呢……”   她说着说着,眼皮就又有点耷拉下去了。   余故里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居然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时的模样。   似乎也总有一个人,会在她的旁边看书,而她就在一边的椅子上懒懒散散的吃橘子、嗑瓜子,把头枕在那人的腿上,想闹的时候,甚至会躺着转个圈……总之不做正事。   是谁呢。   她爸吗?还是她妈?   可记忆力,她自从初中开始就没有再和爸妈这样子撒过娇了……再往前细数,似乎连小学撒娇的模样她都想不起来了。   正迷迷糊糊的,余故里感觉脸上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了贴。   她睁开眼,发现一个人影在她面前,半跪在地上。   是白清竹。   余故里一愣,瞬间清醒了,连忙问道:“怎么了?”   “你睡着了。”白清竹看着她说:“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余故里一顿,“有吗?”   白清竹默默的点头。   她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看着余故里说:“把牛奶喝了。”   余故里双手捧着,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抿了一口,大约是温热香甜的奶味让她的神经有些舒缓,余故里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   她忍不住探出头,想往冰箱看,但距离太远,还隔着一个拐角,什么都看不到。   白清竹又翻开了书,头也不抬的说:“是甜牛奶,你最喜欢喝的原味。”   余故里喝完一口,又继续了一口,感受着那股让她会觉得高兴的味道,咬着杯壁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口味的啊?”   她一开始下来也是打算碰碰运气,之前刚搬过来的时候,她记得应该还有几瓶。   除了她之外,宝宝也喜欢喝这个牛奶,这几天一直顾着宝宝,她都不记得还剩下多少了。   如果没有的话,可能她就不睡了,上楼找个视频看,消磨时光。   白清竹神色不变,看书的时候,她眼神始终是微垂着的,显得生人勿近,然而却有问必答,“我了解你,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喔……”余故里的神色若有所思。   就这么慢悠悠的,等余故里回过神,却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   她眨了眨眼,“那我上楼叫宝宝洗漱啦。”   “我送你们。”白清竹站在那说道:“送完宝宝之后,跟我去个地方。”   余故里眨眨眼:“好。”   *   余清越小朋友今天早上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昨晚上余故里记得自己惊醒了很多次,每一次的动静都不算太小,但是宝宝睡得很香,一点都没有被她影响到的样子。   她笑着摸了摸宝宝不甘寂寞一直在扑腾的小肉腿,笑着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   “妈妈姨姨一起送越越!”余清越高兴的小身体都在不停地左摇右摆,“班里的小朋友们上一次都羡慕我。”   “羡慕你什么呀。”余故里捏了捏她的小鼻头。   余清越一手还拿着一块小兔子形状的雪白面包团子,是早上白清竹从冰箱里给她拿出来的。   她一直用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都不舍得吃。   闻言又用小胖手摸了摸小兔子软乎乎的屁1股,说道:“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妈妈和一个这么漂亮的姨姨都来送我上学。有的小朋友只有家里的阿姨可以来送,她们都羡慕我。”   余清越臭屁的撅起嘴,“妈妈来,啾一个。”   余故里笑翻了,把脸凑过去让余清越贴了一下。   余清越满足的晃晃脑袋:“只有我一直都是妈妈送我的,从来没有缺席过。”   红灯了。   白清竹将车停稳,看着后排高兴地小豆丁,脸上的表情也很轻快的说:“你现在已经知道缺席这个词了吗?”   “知道啊。”余清越认真点头,“每次幼儿园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都会说的,我记着的。”   白清竹道:“她真的很聪明。”   眼神却是看着余故里说的。   余故里点点头,下意识的摸了摸余清越头顶的小羊角辫,说道:“越越是很聪明的,但是……”   有时候越越有点太敏锐了。   这样的孩子太招人疼,也太没有安全感。   余故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白清竹,刚要开口,却顾及着余清越在旁边,没敢问。   余清越虽然刚五岁半,可已经是半大孩子会把一些话记在心里的时候了。   她顿了顿,拐回刚才的话题说:“等小学入学测试的时候,我会跟老师商量一下的。”   白清竹点点头。   然后她回过头,看着嘟起小嘴在亲……兔子屁股的余清越,顿了顿,还是说:“越越要亲亲我吗?”   余清越眼睛登时瞪圆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白清竹将头发拢了一下。   余清越顿时挺起小腰板,吧唧在白清竹的脸上印了一大口。   然后她回过头,一脸兴奋的冲着余故里说:“妈妈,姨姨果然好香!!”   余故里:“。”   她尽可能面色平静的说:“姨姨也是女孩子,姨姨当然香。”   余清越煞有介事的点头。   余清越每次上学的时候,在班级门口都会有一群热心肠的小朋友迎接她入学。   她坐在自己的小轮椅上,书包有人帮忙放,水杯有人帮忙拿,白清竹跟余故里在窗户口张望了一下,发现居然连外套都有几个小朋友不慎熟练的帮她一起穿。   白清竹站了会儿,看到了一边墙上的挂贴,忍不住笑着道:“越越的小红花奖励是最多的。”   余故里有些无奈的说:“因为她腿断的时候刚好十一放假,腿才刚固定就整天催着我带她上学,说不能影响她的全勤小红花,也是很执着了。”   “是很执着。”白清竹喃喃道。   她看着余故里说:“越越这个模样,像谁?”   余故里想了想,“像……像我?”   两人见余清越已经安顿好了,便离开了幼儿园。   余故里一边走,一边想着说:“我很长情的。我喜欢画画,喜欢在画画的时候和大家直播聊天……嗯,能让我骄傲的事情不多,但是大约也就是喜欢并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画画,还有就是有了越越。”   白清竹点头,“喜欢还能坚持一件事情这么多年,本身就很不容易。”   “是呀,我也觉得很不容易。”余故里叹道。   上了车她才想起来,今天白清竹似乎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她张望了一下,看着白清竹带上了蓝牙耳机,说道:“我们去哪?”   “去你上一个房子的住址附近。”白清竹淡淡道:“你的那个前任房东的女儿,会在那里等我们。”   余故里顿了顿,有点忐忑的说:“好。”   白清竹不用回头,也知道余故里现在七上八下的情绪。   她开着车拐弯,说道:“你是不是之前就打算起诉他?”   余故里点头,模样很认真的说:“当然了。”   “荆澜只不过是做了你本来要做的事情而已。”白清竹说:“不用觉得麻烦我们,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可以请她到家里吃一顿饭感谢,她会很乐意。”   余故里想了想,“这样可以吗?我能带朋友回家?”   白清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消息一样。   过了会儿,她把车停下等红灯,放松了身体,向后靠着,转头看余故里说:“那里也是你的家,你想带谁回来都是你的自由。我非常欢迎。”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有些逆着光线的脸,突然觉得胸腔里的心脏有点不争气。   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肯定脸红了。 第十六章   余故里憋了半天,突然蹦出来了一句,算作是解释:“因为我以前跟人合租过,很多合租的室友都不喜欢带外人回家的。”   “我们不是合租。”白清竹回得很快。   听到这句话之后,余故里眨了眨眼。   白清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太妥当,似乎显得太过于亲昵了,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余故里说:“你完全可以把我家,当成你自己家。从前……”   最后两个字在她齿间含着,白清竹还是将全部的话说了出来,“从前你也不让我遵守什么规矩的,更不会对我这么客气。”   从前的白清竹身无分文。   孤儿院的孩子们依靠着社会资助和国1家补助,可以和绝大多数的孩子一样,上完小学和初中。诚然,很少能有孤儿院出去的孩子成绩还能特别优异的,她已经算是很少的那个特例了。   可即便是这样,上完了初中三年之后,她也不得不面临被迫辍学的现状。   她比同龄人入学时间晚,比起绝大多数懵懵懂懂、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们来说,她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能靠给同学补习、写作业来获取不少的一笔收入来源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攒够了高中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而已。   白清竹到现在都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余故里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跟着父母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的小公主,脚上踩着崭新的帆布鞋,身上带着一个斜挎着的暖水壶,绑着高高的马尾,头发烫成了很好看的卷。   父母双双陪伴入学,分别陪在她的两侧,仔仔细细的叮嘱着些什么。   小姑娘那时候很认真的听着,洁白的鼻梁上沁出了些许的汗水,又被她自己用手背抹去了。   旋即她就很严肃的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报名表,背着小书包,一脸严肃又郑重的走入了校门。   余故里可能不知道,在一众穿着随意、甚至都不怎么干净,每天都灰头土脸、一点都不精致的学生们中央,她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白清竹那时候只有一个洗到发白的帆布包。里面放着她的报名表,和她的午饭——两个白馒头,和一瓶用没有包装的矿泉水瓶装着的凉白开。   凉白开里面还有不少的灰白色茶渍。   她们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世界的人,最后成为了同班同学。在入学报到的第一天,顶着所有人嫌弃、排外、又不厌恶意的眼神当中,只有余故里一个人,选择坐在了她的手边,然后十分豪爽的把自己的水壶和携带的饭盒放在了桌上,只跟她说了一个字。   “吃!”   小姑娘那时候的模样相当倔强,脸蛋上还带着两团热出来的粉,随意的抹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将饭盒拆开,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你叫什么呀,你是叫白清竹吗?你长得真好看啊,你好白……啊,我以后能跟你坐吗?我问了老师,老师说你是年级第一特招进来的,学习成绩肯定很好……我以后请你吃中午饭好不好呀?”   白清竹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看着余故里,就回了声:“好。”   然后她瞬间就看到了余故里像是盛开的花一样的笑容。   后来很多年她再回想,那一幕依然会时不时的入她的梦,即便醒来很久,也会沉浸在当初的感觉里。   ……   “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余故里眨眨眼,“我以前很闹人吗?”   白清竹想了想:“不闹。”   就是比较话唠,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还喜欢撒娇。   然而余故里听不见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闻言还松了口气,夸张的说,“我就说不可能嘛,我对我爸妈都从来不闹,整天都相敬如宾的……”   白清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眼睛弯了弯,“相敬如宾?你?在家?”   余故里一点头,“对啊,我啊。”   白清竹这下唇角都勾起来了。   然而她余光瞥到了余故里肯定过后又茫然看向她,整张脸都写着“难道不是吗?”的脸,笑容又逐渐的沉了下去。   她忘了。   余故里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回忆,似乎全天下就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   也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整天需要守着回忆过活。   白清竹将车停在路边,说道:“到了。”   余故里跟着下车,感受到气氛有些许的凝重,有点无措,下意识的小跑了两步,走到了白清竹旁边,又落下了半步。   今天是十一月里难得的大晴天,前阵子一直阴雨连绵,所有人被憋在家里憋的急了,太阳一出,外面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两个人的影子交错过后又重新分开。   白清竹几乎瞬间停下,侧过头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缓缓说:“抱歉,我刚才……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余故里瞬间放松的又上前两步,小声说:“没关系。”   两人慢走了一会儿,直到等了很久,耐不住寂寞四处张望的荆澜先一步发现了她们,招呼着她们两个过去。   白清竹瞧瞧拽了拽余故里的袖子。   余故里停下脚步,看着白清竹捏着她袖子的两根指头,盯了一会儿,才挪开了视线,抬头说:“怎么了?”   白清竹敏敏唇,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很少会生余故里的气。   印象中假模假样的倒是有过几次,可正经要说生气……似乎也捞不出一件来值得提起的。   余故里笑了,眼睛又盯住了白清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又显得不太在状态的神游道:“没关系。”   *   “姑奶奶,等了你们半天了。”荆澜满脸的无奈。   白清竹看了眼时间,说道:“我们没迟到。”   “……是没迟到。”荆澜小声的嘟嘟囔囔:“是我有点受不了里头那姐姐了,来的时候就一直哭哭啼啼的,也是可怜……那什么,你们俩谁进去安抚一下子……”   “姐姐?”余故里一下捕捉到了重点:“里面的不是房东吗?”   她那位房东,是个成年男性。   据身份证上的岁数往前推,他今年差不多快六十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顺着荆澜意思的方向看了过去。   靠窗的最后排,的确坐着一个女性。模样看着很周正,整身都是素色系的装扮,不算是年轻,长着一张微圆的娃娃脸,但是气质却是肉眼可见的成熟。   荆澜手撑着腰,“那是你那个房东的女儿,今年三十八。哎,你先别急着过去,人家哭是有条件要谈的,你当这年头谁都能白哭啊,大多数人流眼泪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扯了一会儿,荆澜把话题带回了正事儿上:“赔偿方案我给你谈到了三万七,你手上有证据,加上老白跟我说的你平时的工作习惯和强度、综合测算下来,三个月赔你这么点儿钱算少的……”   余故里已经惊呆了,“三万七?!”   荆澜一顿:“嫌少?”   余故里赶紧摆手,“不……不是,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给谈到三万七的……”   还是她想的太简单,她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把房东吞下的那一万多租金连带着押金给要回来而已。   哪知道荆澜一下给她谈到了三万多,将近四万。   余故里这么想着,再望向荆澜的时候,目光不由带了点崇拜的光芒。   白清竹是时候开口说:“扰民、私闯民宅、且合同上有相关规定,在租期内,即便他是房东,也不能进入属于你的区域,何况是半夜。他这已经涉嫌违法犯罪了。”   荆澜像是刚想起来,恰当的补充了一句:“对。那女士她爹现在被拘留了,十五天之后扔出来。她也没想着捞人,看样子她那个爹平时没少给她惹事,当时还问我能不能多关几天,少赔点钱。”   荆澜说到这里,哼笑了一声。   里面的女人频频往窗外看,似乎是发现了荆澜等的人已经到了,当下从桌前站了起来。   荆澜看着那边,话却是对着余故里说的:“待会儿她不管说什么,你都别吭声,放着我来,知道吗?”   余故里还没面对过这场面,当下有点紧张的点点头。   荆澜一顿,语气有些奇怪的说:“要是她呆会儿给你下跪磕头,你就往老白怀里钻,知道吗?”   白清竹抬眼看她。   荆澜回以了一个颇为无辜的眼神。   白清竹放在风衣口袋里面的手慢慢捏紧,随后缓声说道:“她说的对。”   余故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突然觉得开了窍,拉着白清竹的袖子,小声说,“那我需要假哭几声吗?不然会不会不太像?”   “不用。”白清竹顿了顿,看到了来人的穿着打扮,语气有些遗憾的说,“对方看起来也不一定像是会用下跪磕头逼迫人的样子。”   余故里懵懵的点了头。   白清竹察觉到了什么,手还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却把手肘往外动了动,说:“挽着我的手。”   余故里:“嗯?”   白清竹用眼神又示意了一下。   余故里瞬间明白了白清竹的意思,拉着白清竹的手腕,往后退了半步。   荆澜在一边看着,半晌抽了抽唇角。   她们一起进门,撩开门帘的瞬间,荆澜从牙缝里面小声的贴着白清竹说了一句,“白老师看这样子也不需要我帮忙啊?这就拉上小手了。”   白清竹扶了扶眼镜,脸上的弧度显得有些冷,话却是很得当的说:“荆老师谦虚。”   荆澜:“……” 第十七章   等白清竹将目光转到余故里那的时候,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柔软。   “待会什么都不需要说,也什么都不需要做,交给荆澜就行。想吃点什么就点什么,不想吃的话,一杯水也行,不需要拘束。”白清竹侧过头。   她个头比余故里要高一些,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因为两人贴身站着,余故里还挽着她的手,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气被喷到余故里耳侧,有点痒痒。   余故里往后缩了缩,强行忍下了想挠的冲动,攥紧了手,点头道:“好。”   旁边的荆澜白眼翻得快要突破天际。   两人坐在了靠里的位置。   白清竹坐下后,说道:“你手有点凉。”   余故里伸出手,做了个抓握的动作,随后点头,“是有点……”她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女人,后半句“可能是因为有点紧张”堵在了嘴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道:“可能是外面有点冷。”   然后白清竹顺其自然的给她点了一杯热咖啡。   余故里尝了一口,微甜,但后味却还有咖啡的苦香,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   美味入喉,缓解了不少她的紧张。   对面的人终于开了口,低声说道:“我代表我爸向你们道歉……他这人早年就因为精神方面的原因治疗了很久,而且我和他不在一起住,我也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又找了个别的地方……还……”   荆澜听到这时,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下。   那人停顿一下,果真停住了卖惨的话,顺着坡转移了话题。   余故里抬头,没听太明白,眼神有些迷茫。   白清竹看着她的模样,拿出了手机。   没过一会儿,余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微信上的人都是亲戚朋友,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不会响,响就肯定是有事。   余故里打开看了眼,发现和白清竹的对话框上有个小红1。   她一眨眼,下意识看向白清竹。   白清竹却抿了抿唇。   她看到了余故里给她的备注。   观山海房东-白医生。   生疏、客套,却又礼貌的挑不出错。   白清竹别过脸,抿着唇,将目光定格到了不远处的装饰花架上。   余故里赶紧点开来看了看。   给别人的备注名字被当事人发现了,还真是有点……奇奇怪怪的,甚至有点不太好意思。   但是她记性一直不太好,就连家里的那些阿姨舅舅都要专门标注上是哪个姨,否则一旦逢年过节,喊错了人是真的很尴尬。   ——因为她不是没干过这事儿。   白清竹只给她发了一句文字:【她父亲住在黄昏恋对象家里。】   余故里恍然大悟。   她想了想,在手机上也敲下了几个字:【知道啦,谢谢(*^▽^*)】   白清竹挑眉。   余故里在直播画画的时候一直都是不露脸的,只会露出自己的手,有时候会和观众互动,但也比较晚的时候,她不开麦,会选择文字的方式,告诉观众一些信息。   比如:画面没动就是去吃饭啦。或者你卡啦。^v^   再比如,点个关注获取一个么么哒=3=   诸如此类……都很可爱。   白清竹不着痕迹扫了一眼余故里的表情,几乎可以将这些颜文字全都贴到她脸上,去想象出她做出这些表情时的模样来。   白清竹突然清了清嗓子。   已经把收款码出示出去的荆澜一回头,看着白清竹满脸愉悦的模样,和一旁无辜的余故里,顿了顿,回头说:“姐,您也别为难我了,咱也是打工的,都谅解一下,毕竟你们这边理亏,真要吃官司赔的不止这些钱,还有你们误工费,到时候你父亲真要被拘留关押费心的还是你们……对,对对,扫这,三万七。”   扫完了钱,签完了和解书,在场几人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荆澜送着那位出门,回头一看,“你们俩这什么表情——帮了你们这么大一忙,不得请顿饭意思意思吗?”   “请。”白清竹抬眸,“小余周末在家做饭,一起?”   余故里赶忙点头,“还邀请了别的朋友来着,人多了热闹。”   “成啊。”荆澜答应的痛快,转瞬促狭的说:“来的人男的女的?多大?有对象吗?”   余故里被问的愣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回复道:“是女生,跟我一样大……嗯,没对象,母胎单身。”   荆澜缓缓应了一声,“哦。”   “这样。”她点点头,“那我规矩点。”   余故里忍不住笑了。   她其实也是总觉着荆澜在她面前已经收敛了挺多……虽然这个印象来的突然,可她和荆澜认识没几天,荆澜已经逐渐的让她改掉了最初的印象了,并且每随着荆澜的话,都能发现不少让她惊讶的地方。   荆澜这种人其实很适合交朋友,玩的开,没顾忌,还很讲义气。   白清竹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   几人回到车上,荆澜一个人空虚孤单寂寞冷的坐在后排,一手又不甘寂寞的摸着没有宝宝在的宝宝椅,说:“来小余,咱俩加个微信,我把钱给你。”   “好。”余故里抬头:“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我扫你。”荆澜打开了摄像头。   不久之后,她就看到了余故里丰富的朋友圈。   笑了笑,荆澜戳开了白清竹对话框,在里头打出几个字儿:“白老师库存挺丰富啊,不用抓着个照片回忆往昔了。”   白清竹:【微笑】   白清竹:【滚。】   荆澜:【得嘞。】   荆澜笑笑,心里想到大学毕业那一场聚会。   白清竹从不喝酒。   然而毕业聚会这东西,相聚就代表着别离。   相伴几年、一起奋斗考试、一起备战考研,凌晨四点还在教室、宿舍、写字楼里温书,比高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同学们终将各奔前程,此后一生可能都不会再相见。   大约是触景生情,那一次的毕业酒会,白清竹喝的稀烂。   她也是被白清竹的同学喊过去的,才把人给带回了家。   那之后,白清竹就捏着她脖子上那个吊坠,双手挡着脸,闭着眼蜷缩在床上,嘴里喃喃着她根本听不懂的东西,就那么默默的流了一整夜的眼泪。 第十八章   ……   荆澜收起手机,麻溜的输入一串数字,说道:“转过去了。”   “收到了。”余故里看着那串数字,数了好几遍才确定真的是三万七,不由扒着椅背,眼巴巴的回头说:“荆澜姐,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说。”荆澜往后靠了靠,在座椅后面的袋子里摸了摸,还真让她在宝宝安全座椅对面的袋子里摸出来了几根棒棒糖。   她瞅着手里的棒棒糖,不同种类、不同味道,造型还都奇奇怪怪的可爱。有一颗还是个芭比造型的,模样都写满了:我很贵。   盯了一会儿,荆澜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兜里还有不少儿童吃的小饼干、奶片之类的东西,分门别类,但都有一个特点,量不多,除此之外,车座底下还塞着一排旺仔牛奶。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荆澜毫不客气的拆了一根塞嘴里,蓝莓奶昔味儿,味道还挺好吃,甜味儿不重。   她笑眯眯的看着余故里奶白的脸,说:“想问什么?问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哦。”   余故里没听出她语气中的调侃和深意,不好意思的问:“那个,你是怎么让她多退了我这么多钱的?”   荆澜少见的沉默了一下,说:“你就问我这个?”   余故里认认真真一点头。   荆澜沉默的脸上隐隐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趋势:“……”   她觉得她好像穿过白清竹的后脑勺看到了她脸上的冷笑。   难不成还真是她太猥琐?   荆澜一脸沉重,恢复正直的说:“我就是跟她说,平时咱们手头上接管的都是些人命官司,公事公办惯了,下手没个轻重,让她仔细想想,就算是她希望她爸多关点时间,可真要闹不好,别说关三年五载,一两年放出来都够她们做子女的被邻居戳脊梁骨骂死。都是要脸面的人,受不了这个。”   余故里难得的顿了一下。   荆澜以为给人吓着了,毕竟余故里还年轻,和她也实在是算不上熟悉,就这么开玩笑,有点不太合适。   她一笑,尽可能让脸上的笑容显得真诚和善:“当然了,咱们毕竟是医院法务部的,涉及不了那些穷凶极恶的事儿,就算经手的都是人命官司,那也都是十分正规的……你说呢?”   余故里小声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荆澜顶着一脸慈祥的微笑点头。   余故里坐下没一会儿,又探出了个小脑袋。   荆澜这会儿叼着根棒棒糖,毫无形象的瘫在后座,脚上踩的高跟鞋已经换下了,懒得上手,正用脚背努力摸车底备用的平底鞋。   见余故里突然探出半个脑袋,她一愣,莫名觉得余故里这动作有点可爱。   还一点都不突兀。   说不出的那种,奇奇怪怪的,看到了邻家小萌妹的那种可可爱爱。   可爱到想忍不住揪了她头毛就跑,跑远了再看着她原地哭的那种。   她有点手痒痒,终于摸到了平底鞋,换手下去拿。   她攥着底下的平底鞋捏了捏,心想这是有主的。默念了不知道几次,她才说:“看什么呢?”   余故里打量着荆澜身上的衣服,脸有点红,不太好意思的说:“荆澜姐,你平时上班都穿什么衣服啊?”   荆澜一愣,没想到余故里突然问她这个,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余故里以为她没听清,又说:“平时上班的时候,你们公司……嗯不,医院,你们医院有规定着装吗?像、像白老师那样的着装?”   称谓又有点卡了壳。   余故里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心想当着别人面儿直接喊白清竹姐姐,还是会有点不太好意思。   荆澜没注意到,闻言仔细想了下,一边换鞋一边道:“倒也没有严格规定过什么,毕竟法务部除了公司内部员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在哪……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会穿医院给准备的制服的。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事。”余故里摇摇头,又问她,“医院给准备的制服,也是白大褂吗?”   “嗯。”荆澜点头。   正逢一个路口,白清竹没赶那几秒,等下一个绿灯。   闻言,她回过头,看着荆澜时略微眯了眯眼。   荆澜停顿一下,突然警觉:“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余故里愣了愣,恍然大悟的道:“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职业病犯了……毕竟是画画的,职业、民族这些服饰特色我都会特别感兴趣。那个……我就是有点好奇,因为医院内部的一些资料,我们外行人没法知道的,我也是刚知道医院法务部穿的是白大褂……”   她眨了眨眼睛,又说:“那你们的白大褂,和姐姐的白大褂一样吗?”   这下她喊姐姐又喊的顺口了。   余故里自己却毫无所觉,只有旁边驾驶座的白清竹唇角弯了弯。   荆澜放松了下来,“你就想问这个啊。医院制服这个你完全可以问你边儿上那位,她在医院的时间一年顶得上我三年的,各个科室都到处蹿,比我清楚多了,大概的印象总该是有的。哦,对了,要是必要,你还能让她带着你直接去医院看啊,给你介绍介绍,熟悉一下,实地考察多好?你们画画的不就流行写生这一说吗?”   白清竹默默的收回视线,将身体掰正,重新目视前方。   荆澜注意到了她:“……”   余故里慢慢回到了自己椅子上,“这个……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荆澜扒拉到她们俩椅子中间,趁热打铁的说,“平时她也带学生,不少人都在那蹲点上班。你等她没有门诊、手里没活的时候找她,拉着她也出门溜达溜达,就当是帮她锻炼身体了,省的她总往健身房跑。”   余故里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白清竹和她刚认识的那几天,曾经说她高中的时候,可以托着一个八十多斤的姑娘起落二十五次的事情。   原来她也一直在锻炼。   余故里点点头,下意识的望向白清竹。   白清竹掐准时机开了口,说道:“我平时在医院不忙。”   荆澜听见这话眼皮一抽。   白清竹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找我,提前半小时跟我打个电话就可以。”   荆澜开始为白清竹的同事们默哀。   白清竹又说:“我可以到处领你去转转。”   余故里感激的连连点头,“那实在是太好了!”   荆澜笑的露出牙齿:“都小意思,不用客气。”   “姐姐你下午还有门诊吗?”余故里问她。   上午的事儿耽搁的时间并不久。   余故里来的时候做了很多次的心理准备,毕竟一遇到钱的问题,就很容易跟人扯皮。余故里甚至已经做出的最坏的打算,可能要付出好几年的时间去跟这个前任房东打官司,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吞了她的钱,还要去残害下一个租客。   只是让她真的万万没想到的是,荆澜的行动力比她想象的强太多了——沟通、谈判、一直到对方给钱,期间甚至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   白清竹顿了顿,这才不甘不愿的说:“有。”   余故里看了眼,说道:“那中午还能一起吃个便饭……不然我请你们吃饭吧?这边正好在溪溪公司旁边,可以和她一起……荆澜姐你介意吗?”   “不介意。”荆澜在后面露出个头,“是你那个发小?周末一起吃饭的也是她?”   “嗯。”余故里点头。   一行人就这么走向了负一楼的小吃街。   这附近都是大型写字楼,盛溪公司在银座三十三层,快要中午饭点,知道待会再去人会有多拥挤,几人就没耽搁,赶紧开车过去了。   余故里对这边比较熟,中午休息的时间长,她们四个人,又是冬天,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去吃火锅。   附近比较好吃的火锅偏偏在最尽头,余故里就先一步过去点菜了。   荆澜则跟着白清竹一路去了停车场。   白清竹将车停稳,也没急着下去,扒了车钥匙,慢慢的说:“你特意要跟我过来,想说什么?”   荆澜‘嘿嘿’笑了一下。   她虽然高,但胜在四肢都纤细,硬是从缝隙中间挤了过去,爬到了副驾驶座上。   然后她看了看白清竹,翘着个腿说:“跟我这就别装了吧?”   白清竹扫了她一眼,终于皱着眉,将目光转到了窗外。   荆澜拍了拍她肩膀,“手都拉上了,你们俩这怎么还跟陌生人似的?这都住了多久了?小半个月了啊宝贝儿,什么都没发生啊?”   白清竹抿着唇:“我又不是图那个。”   荆澜一耸肩,“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图那个。你图的是人家的心……问题是人家失忆了,给你忘得一干二净的,这你没招啊。”   白清竹沉默了一瞬间。   然后她低声道:“或许,这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   荆澜其实也不知道她们俩到底是怎么分开的,更无从得知那些年白清竹和余故里都经历了什么。   但是她也曾经从白清竹寥寥几句当中,听出来一些什么东西,那些都是白清竹幼年最渴望的东西——哪怕高中时不算是幼年,可那个年纪上,却是人生中最敏感、最不成熟,又幻想自己已经成熟的时间。   在那个时候遇到的人,往往会记一辈子。   荆澜没往下提她那些伤心事儿。   没那必要,别说余故里现在失忆,就算是想起来了,那也是以后的事儿。   她是不相信白清竹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儿,能让余故里除了一条分手短信,和扔在垃圾桶里的所有行李之外,什么都没给她留下,甚至连面都没见一面。   于是她想了想,说:“那你就想想。实在不行,咱们就如法炮制——当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玩一块的,最后又在一起的?”   白清竹几乎是没有停顿的说:“大约是因为我这张脸。”   荆澜一顿,掏掏耳朵,“什么东西?”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陈述:“她当年对我亲口说,一开始,是对我见色起意。”   荆澜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当年应该挺开心的。”   白清竹又望向了窗外:“大约是吧。”   当年大抵是开心的。   在孤儿院住的那些年,她见过太多因为她长相想要领养她的人。   然而她天生孤僻不合群,岁数又大,在孤儿院又是一个在试领养过程中,被遣送回去过一次的人。   而后,她还被人冠上了一个“嫉妒心强、接受不了领养家庭拥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会伤害原生家庭孩子”的标签。   这样一来,就更没有人愿意领养她了。   而后在孤儿院磕磕绊绊长大,靠着她那张脸也让她破例找到了不少能做兼职的地方。   然而带来更多的,是铺天盖地充满了恶意的一切。   她一度十分厌恶她自己的脸。   然而当余故里用那双黝黑、澄澈,毫不掩饰的爱慕的眼神看着她,说出‘你真好看’这四个字的时候,那很长一段时间,白清竹都会想:还好她长得好看,否则余故里就不会喜欢上她了。   或许,余故里会和另外一个漂亮的女生做朋友。会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一切,会在那人最绝望、最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毅然决然的让那个人去自己的家里住。   车窗倒影上隐隐约约能浮现出她的下巴,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是冷的。   荆澜却早已经习惯了白清竹这模样,一耸肩说:“那这不好办吗?”   白清竹回过头,淡淡的望着她说:“你什么意思?”   荆澜又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啊?都怎么回事——她当年先喜欢上的是你的脸,那现在肯定还是喜欢你的脸啊!她当年对你是见色起意,现在你让她对你见色起意不就行了吗?!”   “山不动,那你动啊。”荆澜说到激动的地方,一拍自己大腿,旋即疼的龇牙咧嘴的。   白清竹闻言却更沉默了。   “但是她这次见到我的时候,很……”白清竹用了一个词:“拘谨。”   “也正常吧。”荆澜看着她说:“你这长相,是个人第一次见你都得拘谨。但是你不能只看眼下啊,人生在世,得长远打算——你看看,第一次见你还拘谨呢,这才多久,手都拉上了,这还不算快吗?”   白清竹闻言忍不住侧目:“刚刚是你说的进展慢。”   荆澜:“……”   “我的锅。”荆澜面无表情道:“说真的,我看她不像是不喜欢你这张脸的。我之前有一次看她直播,她不就画了个大夫吗?”   白清竹瞬间就想到了她那次看直播时,余故里画的那张图。   余故里画的,是一张站在医院洗手池边洗手的大夫。   金边眼镜、黑长直发、个子高挑……   她在这一瞬间,也有些迟疑了。   手机这时候震了震。   白清竹低头一看,是余故里的消息。   小余:【姐姐你停好车了吗?】   小余:【我点好菜啦。】   小余:【你们来的路上可以看看菜单,需要加什么我再让他们加呀。】   小余:【溪溪已经来啦,等你们过来!】   荆澜也看见了,轻笑一声:“小丫头还挺可爱——咱耽误时间不久了,赶紧走吧。”   白清竹收起手机,跟荆澜一起下车,说:“你非要跟我过来,就是说这些东西的?”   荆澜一瞬间的迷茫过后,说:“我跟你过来之前想跟你说什么来着?”   白清竹面无表情:“你问我?”   荆澜:“。”   “算算算,想不起来了。”荆澜暴躁的抓了抓头发,“大概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儿,吃火锅要紧。”   白清竹:“……”   这底下的火锅其实挺好吃,甚至很出名,不少上班族下了班之后会在这聚餐,平时单位有什么庆祝的,先来一步的也会在这定场。   她俩也慕名来过几次,味道的确不错,一路上过去的就快。   因为是中午饭点,能有那时间吃火锅的人不多,整个厅内都没几个。   她们刚进门,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在里面坐着的余故里。   同时,还有坐在余故里对面的盛溪,以及……   站在余故里和盛溪旁边的……   荆澜一把扯住面色如常的白清竹,脸色乌黑:“我想起来我刚才下去要跟你说什么了。”   白清竹被她抓的皱了皱眉,说:“我现在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了。”   里面站着的那位浑身上下穿着香奈儿当季新品的,就是死缠烂打的跟着白清竹,从大学一直跟到现在的江献君。   也是个成天不请自来喊白清竹姐姐的人。   出国快半年,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位是个惹不起的祖宗。   偏偏她见过余故里的照片。   现在还见到了余故里的人。   荆澜捂着脑袋,满脸虚弱:“我觉得我有点头疼……”   白清竹却已经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荆澜见状,只好赶紧跟上。   两步过后,她脸上挂起了完美假笑。 第十九章   里面的状况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荆澜站在旁边, 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余故里和盛溪两个人却全都是一满脸迷茫的模样,似乎都没有搞清楚,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很久了?”白清竹走到余故里边上, 说道。   余故里把目光从刚才开始就站到她们桌边的姑娘脸上挪开, 乖乖的点头道:“没多久, 菜刚刚上来, 锅还没开呢。”   白清竹‘嗯’了一声, 跟她说:“我处理点私事。”   之后, 她才转过头,把目光转到了站在一边的江献君身上,淡淡道:“你跟我出来。”   江献君满脸的委屈。   余故里看见了她眸光中充斥着的泪水、委屈,和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盯着看了很久。   江献君咬咬唇,走到了一个座位上说了些什么,拿起了自己的手包,便跟着白清竹出了门。   “那个是……”余故里问道。   荆澜满脸的无奈,颇有些不耐烦,“硬要说, 她算是白清竹妹妹。”   荆澜停顿了一下, 看了眼锅里还没完全化开的底料说:“一月姐妹, 没缘没分。”   “一月姐妹?”余故里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荆澜哼笑了一声,说:“等她回来之后, 你问她吧。这事儿我说不合适, 毕竟算是她私事。”   余故里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好问不好问。   荆澜是个自来熟,没一会儿就跟盛溪聊上了。   余故里没事做, 只能一边等锅开,一边百无聊赖的时不时往门口看。   不多时,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休闲服的人,是白清竹。   余故里眼睛瞬间亮了。   等白清竹一直走到近前,她笑道:“刚好锅开了,快吃吧!”   桌上谁都没提刚才的不愉快,就当那事儿没发生过。   因为下午该上班的上班,该忙活的还要忙活,虽然四个人吃的火锅,但是也没点酒,点了两瓶可口可乐应了个景。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盛溪对余故里上一个房东的怒意简直是绵延不绝,“你是不知道,那个房子还是我帮小鱼找的,当时找房子、签合同都是我一手过的,人我都见过好几次了,谁能成想居然是这么个货色……”   盛溪提到这里,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幸好是没发生什么事儿。   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她恐怕是得当场手刃那王八蛋。   “过去了。”荆澜举起自己的杯子,看着里头冒着气泡的咖啡色液体,笑了声说:“哎,不是,你们下午要上班,我和小余又不用,凭什么我们俩也不能喝酒啊?”   “小余要接宝宝。”白清竹抬眸:“别胡闹。”   荆澜举起双手做了个投向的姿势:“得,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一杯可乐一口闷完也是够呛,荆澜给可乐的气呛得不轻,缓了好一会儿。   “我这牙也是到头了……”荆澜喃喃道:“上次去补牙是什么时候来着?上个月?这门牙真是丁点东西都不能碰了。”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早跟你说过,戒碳酸,你不听,现在变成可乐牙能怪谁?”   余故里一眨眼,“荆澜姐也爱喝可乐吗?”   荆澜耸耸肩,“爱啊,当年在宿舍的时候,可乐拌咖啡,欢乐多又多。”   余故里被这神奇的搭配惊呆了。   白清竹见荆澜吃一会儿吃开了,有点收不住,便侧过头,对着余故里说:“只有她一个人喝而已,因为胃炎一个月进了四次医院,死都不改。后来是年纪大了实在吃不消了,才慢慢停了,改喝酒了。”   余故里小声问她:“喝酒有搭配的对象吗?”   白清竹沉默了一下。   然后她用一种极为欣赏的目光看了看余故里,笑着说:“有。”   余故里满含期待的望着她,就见白清竹缓缓说:“红酒配辣条。”   余故里:“……?”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荆澜在食物上有很多极为独到的见解。   只听白清竹说,余故里没见到实物,震撼度远远没有那么的大——直到她看见荆澜夹了满满的一碗香菜,当小料。   四周的人全都惊了。   一顿饭吃的余故里和盛溪简直刷新了自己的世界观,一直到散场,盛溪都在喃喃道:“这事儿我一定要记下来,实景素材,这下可没人敢说我胡编乱造了,律师压力这么大吗,大到吃香菜就火锅……”   荆澜叼着根牙签,吃的眯起了眼。   出来的时候,时间卡的刚刚好,从这里开车到医院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余故里担心她们遇见上班高峰期会迟到,便道:“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不用再特意送我一趟了。”   白清竹一皱眉,“不麻烦。”   “那也要拐两个路口。”余故里皱皱鼻子,“还都是直线路段。”   这种直线路段一旦堵车就好像看不到尽头似的,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绿灯从你眼前变成红灯又无能为力,恨不得给车插上两双翅膀去自由飞翔。   “送什么啊。”荆澜说:“你干脆跟着我们去一趟医院不就行了?骨科周四下午人一般都少,要没什么人的话,干脆让她撂牌子带你去逛逛不是刚好吗?”   说着,荆澜补了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这话也不是……”余故里哭笑不得:“这么用的吧?”   “差不多就是那意思吧。”荆澜笑的不行,“就这样走吧。你不是要搜集服装素材吗?骨科能看见的最多——不少人为了出行方便都把衣服给改装得特时髦,民众的智慧可比大多数墨守成规的设计师来的强多了。你见过用裤腰带当绑带、背后还背了个箭筒当背包的手骨折患者吗?今儿下午你就能看见。”   余故里被她说的有点好奇和心动,加上她下午左右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她们来的早了点,赶上周四中午,门诊室大多都还空荡荡的,外圈更没有人了。   刚一进医院,荆澜就和他们分开了,似乎有事要忙,余故里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就只能跟着白清竹进了门诊室。   她头一次不是作为病患到这里来……感觉还有点新奇,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余故里坐在靠里面的一个小木凳上,说道:“我在这里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不会。”白清竹说道:“骨科门诊一般来说不会涉及太多隐私,门诊室全天候是对外开放的。不少学校的医学系都会组织学生过来实地考察和听课,如果是经常来的患者……”   经常来的患者这个词用得有点奇怪,余故里听得有点想笑。   白清竹看到她的笑容,话音一顿,说道:“我哪说错了吗?”   “没有。”余故里笑眯眯的,“你继续说呀。”   “如果是经常来的患者,大多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白清竹道。   “哦……”余故里点点头。   白清竹想了想,又举了一个例子说:“有些学校组织考察的时候,变态一点的老师,会让学生临时用手里的东西,在短时间内把患者的肢体情况、伤口组织以及体征表象全都记录下来。如果是基础好的,还要详细的表明肌肉结构组织图,受损伤程度、病患大概痊愈时效、以及骨头周遭可能会引起的并发症……等等。”   余故里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变态?!”   白清竹肯定一点头:“对。”   就这么变态。   余故里对医学系的学生简直是肃然起敬。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期间有几个护士拿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表格进进出出。约莫十多分钟的功夫,门诊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余故里看了眼白清竹的背影。   她的手在电脑上不断的敲敲打打着什么,似乎是医院内部系统里需要录入的什么东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她不了解。   她目光里看到的,只是白清竹的手速很快,手指纤长,屋内白炽灯亮着,外面还有阳光投射进来,白清竹那双手就好像蒙着圣光一样,像是上好的凝脂玉。   但大约是因为刚吃饱,太阳又终于突破云层照射到了大地上,伴随着有规律的键盘响声,这会儿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又有一种很神奇的幸福感。   似乎阳光总能带给人这样的感受。   就在余故里百无聊赖的看着站在窗户口的一只胖麻雀的时候,白清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体,默默的看着她,说道:“今天在火锅店看到的那个人……”   白清竹的话音未落,屋里的排号系统滴滴的响了起来。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白清竹抿着唇,匆匆道:“我回家告诉你。”   然而让她和余故里全都意想不到的是,门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下午和余故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江献君。   余故里托着下巴的双手放了下去,本来怎么都赶不走的瞌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写满了大写的清醒。   江献君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姐姐我又来啦!没想到吧,我这么早就回国——她怎么在这?!”   余故里挪动了一下自己屁股底下的小凳子,尴尬的笑了笑,“江……小姐,您好。”   “谁小姐。”江献君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你才小姐。”   余故里慢半拍一眨眼,顺其自然的说:“好的,江女士。”   江献君气急:“你——!”   白清竹从椅子上站起,把江献君指着余故里的那只手拨下去,声音冷冷的说:“江献君,这里是医院,不是让你胡闹的地方。挂号单给我,我给你签了字之后,你立刻去导医台退钱离开这。”   江献君扭过头,表情倔强:“我就是不走你能拿我怎么办?!”   白清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   她等了约莫几秒的时间,伸手拿着桌子上的座机拨了个快捷号码给前台,说道:“接保安室,骨科门诊,有医闹。”   江献君一直盯着她,眼眶里全是眼泪,似乎不相信白清竹真能叫保安把她带走。   然而不过是僵持了须臾的时间,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响起,门外已经站了四五个身穿制服的保安。   白清竹脸上淡淡的:“君君,别把自己闹的太难看,还有,你欠小余一句道歉。”   江献君眼里一直裹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恨恨的看了一眼余故里。   过会儿,居然又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白清竹,说道:“真有你的,我是没你这么狠心,好,我走就走,你有本事别求我再回来。”   随后,她用手里的包狠狠的砸了一下桌子,抹着眼泪负气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老师的变态要求都是我瞎掰的。   不过对医学生依然肃然起敬。   -   熬夜先写了一章,第二更可能在晚上,感谢大家支持QAQ   鞠躬。   -   评论区抓十九个崽送小红包!爱你们!啾啾啾!   * 第二十章   因为刚刚发生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小风波, 外面围了不少的患者和医院内部的工作人员,彼此交头接耳,想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门口往外看的时候, 还能看到走廊另一头江献君趾高气昂的背影。   白清竹走过去, 毫不犹豫的把门关上了。   屋外的嘈杂瞬间被一道门阻隔在外, 四周全都静下来之后, 余故里突然觉得自己都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面上的表情, 眨巴眨巴眼睛, 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献君和她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她也不了解,说的越多就容易错的越多,不管是安慰也好,询问也罢,都不好开口。   半晌,还是白清竹开了口,说道:“我没想到她会直接找到这里来,是我疏忽了,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余故里猛摇头, 双手跟着一起摆动, 一脸严肃的说:“别人的行为你也控制不了, 你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怎么可能做得了什么准备, 所以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才是无辜的。再说了,她也没有真正给我造成什么麻烦。”   白清竹轻轻唇角的弧度弯了弯。   余故里这样的态度,让她也松懈了很多。   隐隐约约, 让她觉得余故里是在护着她,向着她说话的。   她坐了下来,说道:“我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提起来……不知道盛溪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白清竹点点头,说道:“有说过,不过说的不多。”   自从搬到了白清竹这里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和她说白清竹的事情,其中说的最多的,无外乎就是白清竹坎坷的身世。   也就是这些东西,似乎永远会被更多人知道,也永远会被很多人津津乐道。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过,从前几年也没有谁在她面前提起过,可当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出现,甚至铺天盖地的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并不奇怪。   她虽然知道,却一直隐隐约约有一种“原来是这样”的想法,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别人塞给她的,她自己很少会主动去想,她要不要多去了解一些白清竹的什么东西。   可一直到现在,因为江献君的出现,余故里忽然想要再多了解一些白清竹。   她想要知道,这个和她认识这么久,甚至关系好到可以让她瞒着父母,让她在家里住一整年的人,住在同一间屋子,吃着同样的饭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她和江献君的关系,又是什么样的。   这是连盛溪都不知道的事情,因为盛溪也不认识江献君。   江献君这个人的存在,对余故里来说是个很不确定的未知数。   白清竹笑了笑,面上云淡风轻,似乎是在说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在那中间,我曾经被收养过一次。”   被收养过一次。   这句话被余故里一听到,她就觉得有些心疼。   被收养过一次,但她还是在孤儿院长到了成年。   可白清竹现在似乎也并没有父母,她依然还是一个人。   不知道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往何处去。   孤儿院似乎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可孤儿院却已经没有了她的床铺,甚至没有她存在过得什么证明。   最多,可能也就是一些用来怀念的老照片了。   可那些,也并不是白清竹独有的。   要有多强大的心才能把这么一句话给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呢。   余故里不知道她现在的目光有多温和。   白清竹看着余故里的脸,慢慢道:“但是我还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显而易见,在被试着养了一段时间后,我又被送回了孤儿院。”   余故里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也肯定不是你的错!”   白清竹眸光流转,余故里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又十分快:“为什么这么说?”   话都说了,余故里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了。   她很认真的跟白清竹分析道:“你被收养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朋友。那个时候你才多大?七岁,八岁?”   白清竹比了个手势:“七岁。”   余故里更生气了。   “你才七岁而已。”她皱着脸说:“七岁的小朋友有很多走路都还会摔跤,出远门都会不记得自己家里在哪,什么都不懂,只需要好好教导就可以了,你又不是杀人放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把你送回孤儿院,收养你的那个家庭、那两个大人才是有问题的对象。”   她看着白清竹的脸,言辞恳切,表情十分严肃的说:“如果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去迎接一个孩子的到来,那么就干脆不要动想要领养的念头。既然他们做了,那么不管你做了什么,他们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领养猫狗都没有这样随便的。   养了一段时间之后给送回孤儿院,这都什么事儿啊。   余故里皱着鼻子,气不打一出来。   被她这么丝毫不讲道理的护短暖到,白清竹摁了摁自己的眼皮。   眼眶里有陌生的热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自己能明显察觉到她的睫毛是湿润的,连着眨了好几次眼,才将那股湿气压下去。   “你说的对。”白清竹笑着说:“本来也不是我的错。”   余故里更用力的点了点头。   “当时我被送回去的原因……”白清竹顿了顿,眉毛微微皱起,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是因为一次玩笑打闹。”   余故里:“就因为这个?”   “不全是。”白清竹摇摇头。   那时候她七岁,江献君五岁。   她因为江献君的一句“我想要个姐姐照顾我、宠爱我”被江家收养,所以那个时候的江献君对她来说,总是习惯了颐指气使。   后来,她又因为江献君的一句话被江家弃养。   期间时间,只过了短短的一个月。   甚至就连手续都没有走完。   她怎么从孤儿院出来的,又被怎么送回了孤儿院。   “我到了江家后,江家的父母大约想让我能早点适应环境,带着我去买了很多东西。”白清竹笑着道:“衣服、鞋子、玩具……只要是小孩子可能会喜欢的,他们都给我准备了一份。”   余故里咬着唇,知道可能接下来的故事会不太好,但是也没打断白清竹,让她说了出来。   白清竹睫毛很长,在光芒下投射出了一圈扇形的阴影,看着有点让人心疼。   “而后江献君大约是有点吃醋,就又说不想要姐姐了。江家父母自然不可能同意,在教育江献君不能出尔反尔,还说……”白清竹停顿了一下,苦笑一声说:“我已经不能退货了。”   余故里一句骂声堵在嘴里,好险没说出来。   那是两个成年人!   成年人拿七岁的小孩子当货物,跟自己的女儿说,一个真真实实的人,不能被退货了?!   余故里拳头都气的捏了起来。   “那之后没多久,江献君越来越不高兴。直到有一次全家要去香港旅游,矛盾才爆发了。”白清竹说:“她不想我在旅行的时候还占用她父母的时间和精力,不同意我跟着一起去。因为这个,她闹了很久。”   听起来似乎都是小事……都是些小朋友们争风吃醋的小日常。   但是看白清竹的意思,似乎这件事是她被弃养的一个□□。   余故里打起精神听着。   “见怎么都没法成功,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只要我受伤了,就去不了香港了。”   余故里抬起头,心里“咯噔”一声。   白清竹抬起头,轻轻说:“所以,她把我从三楼楼梯上推了下去。”   余故里双眸瞪大,满眼的不可置信。   哪怕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种原因的时候,她还是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没听错。”白清竹苦笑一声,“如果只是这样,我倒也不至于被弃养,甚至江献君还可能会被狠狠教训一顿,毕竟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件事情的性质已经很严重了。”   “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合。我从小个子长的就高,虽然瘦,但毕竟比她大了两岁,她把我推了下去,但是自己也没站稳,踩到了自己的鞋带,从三楼跟着一起摔了下去。”   那不活该么。   余故里在心里小声吐槽。   “那……然后呢?”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之后……”白清竹抬头看着余故里,抿了抿唇,明明是在说很沉重的事情,她却露出了一个笑来。   那笑掺杂着太多复杂的苦涩,余故里莫名其妙的跟着一起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觉得似乎从心头涌上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心疼来。   她不想看白清竹露出这种能让人心疼死的表情。   她宁愿白清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不想她就这么憋着。   一件事情藏在心里太多年,谁都不能告诉,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舔舐伤口的感觉,实在是太难以令人忍受了。   白清竹抿了抿唇,“之后,江献君说,是我推她下的楼。”白清竹道:“没过多久,我就又被送了回去。”   这些过往,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荆澜。   荆澜知道的东西,大约是从江献君那听来的,但也不全面。   毕竟那时候江献君太小了。   五岁,能记得东西实在是不多。   也有太多的事情,大人不会让她知道。   比如在两个孩子全都摔下去之后,江家的父母听到声音,毫不意外的抱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年幼的女儿慌忙开车离开求医,而留下了因为疼痛、惊吓、害怕等种种复杂又可怕的情绪交加的她,拖着自己的断腿,爬出了大门求救。   当时是个阴雨天。   她浑身上下的血,甚至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只觉得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挥之不去的剧痛感。   最后,她是被正好在拍窗外雨景的邻居发现了在雨中蠕动的她,察觉不对出门看了眼,才把她给送去的医院。   这种种的过往,荆澜不知道,江献君自己甚至可能也不知道。   就连余故里,也不知道。   她从前没有和余故里说过这些。   因为她不敢用这些太过于片面、甚至听起来过于美化自己的曾经,去试探余故里的心。   而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提起来,似乎也实在是有些没有必要。   然而现在看着余故里也跟着红透的眼圈,白清竹几乎是有些微茫的、不切实际的希冀:   ——如果她告诉了余故里,那余故里会不会多疼疼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   九十九个小红包送给大家!   *   过年没能更太多,忙的四脚朝天,等找个能偷闲的时间加更! 第二十一章   这个想法, 白清竹其实很早就有了。   当年余故里和她分开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过这个事情——她们最终分开,甚至连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余故里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普罗市, 是不是因为余故里了解她的东西太少的缘故。   余故里没有去过她从小长到大的孤儿院, 也没有见过她任何一个熟悉的朋友, 除了高中那段时间, 自己的从前, 都是一片空白。   对于余故里来说,似乎她和这整个世界都是剥离的。   余故里甚至没有任何可以了解她更多东西的途径——这些,全都是荆澜在和她认识之后,荆澜慢慢的告诉她的东西。   白清竹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在荆澜的“指导”下,逐渐的让荆澜知道了一些东西,也知道了那些东西,对一个人了解另外一个人有多么的重要。   然而当荆澜知道这些东西余故里全都不知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复杂。   可虽然是这么想的,白清竹却还有别的顾虑。   就这么告诉余故里, 又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太过于交浅言深, 没有方寸, 反而被她吓跑?   白清竹不敢拿这个去赌。   太多人会觉得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难以相处,更遑论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曾经被弃养。   于是她说完了这些之后, 就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种沉默是让她觉得十分无所适从的。   中间或许还掺杂着些许的不确定和忐忑……以及隐隐约约的后悔和担忧。   看着余故里白皙的脸, 白清竹却清楚的感知到,她的手指间都已经变成了刺骨的凉,骨头缝里都似乎透着融不化的冷。   余故里眨了眨眼睛。   屋里太安静了。   安静到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从窗外隐约还能传来外面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的喇叭声, 甚至医院外有小摊贩的摊位上喇叭的叫喊声。   可那一切的嘈杂,似乎都被阻挡在了这一方小小的诊室外面。   仅仅是瞬间而已。   然而余故里脑海里面仿佛闪过了一万种念头:她画了这么多图,什么类型的都有,双人图也绝对不在少数,甚至占了绝大多数。   因为双人图最容易展现一张画面的张力,也更容易出现构图上极大的反差,也更容易渲染情绪,带给看者极大的冲击。   ——但是安慰人的姿势是什么样的来着?   ——拥抱她。   ——地点呢?   ——可以是在沙发上、椅子上,也可以是在床上,车上……甚至是可以在任何地点。   如果画的是比较玄幻的图,甚至是天上、海里、银河系都可以。   然而空想没有用。   余故里脑袋里面瞬间飞过了无数的东西,可怎么把这个行为给付诸实践,真正的表现出来,却让余故里短暂的迟疑了。   画出来的东西是一回事,但是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好像……除了余清越之外,这辈子有限的记忆当中,没有主动拥抱过任何人。   她爸妈都没有。   半晌,她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屋里只有两个人,不管余故里做出什么样的动作,白清竹都能看得到。   察觉到余故里起身的动作时,她瞳孔几乎可见的一缩,呼吸都变得急促,身上的肌肉全数绷紧。   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最坏的念头——余故里要走?   余故里动了。   白清竹的余光只能看到余故里脚上踩着的小羊皮靴,是和余清越几乎一样的亲子款式。   早上出门换鞋的时候,她就在门口看着。   那时候她很向往。   向往着有朝一日,她也可以穿上同样的鞋子,光明正大的牵着余故里和余清越的手,在阳光下散步,享受着过往的人们善意的微笑。   余故里给余清越一只脚穿鞋的时候,另外一只脚就踩在余故里的鞋子里面,笑的坐在地毯上,眼睛都看不见的嚷嚷,说:“妈妈我好像在你鞋子里划船啊。”   那时的余故里伸出自己的脚和余清越的比了比,一大一小,余清越的脚还肉嘟嘟的,像是个小小的粉馒头。   可明明余故里自己的脚也只有三十六码而已,她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而后余故里穿着这双羊皮靴,跟着余清越的步伐,两个人一起往车库蹦过去,步伐也都一样。   一步、两步……第三步。   那双鞋子在白清竹的眼前停了下来。   白清竹眼皮一颤,连带着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抬起头,慢慢望向了站在她面前,比她差不多要高出半个头的余故里,仿佛是要接受审判一样,目光中有她自己察觉不到的脆弱与濒临破碎的某些情绪。   余故里看着她。   白清竹其实比她高。   一米七多的个子,她站在白清竹旁边的时候,其实只能到她的嘴唇。   然而现在她站在白清竹面前,却觉得被她罩进自己影子里的人,似乎显得那么的娇小,看着就让人……很想把她抱在怀里。   余故里捏了捏手,轻声说道:“我也不太知道要怎么安慰人,平时越越不高兴难过的时候,我都是把她抱在怀里哄得……”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白清竹,鼻尖冒了点汗,有点紧张的说:“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白清竹沉默了两秒。   那瞬间,一切的不确定,一切的忐忑和恐慌都随之飘远,只留下了余故里身上留下的,让她觉得十分心安的香味。   那是无数次午夜做梦时,她最经常在梦里梦到的味道。   随后她缓缓笑了,淡粉色的嘴唇扬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说:“我要。”   *   荆澜火急火燎、紧赶慢赶的听见声儿从法务部往骨科门诊这边赶,气儿都没喘匀,就赶紧打开了门。   “怎么搞的?刚上班那祖宗就又过来招……”她的话看到屋里的情形之后,逐渐消音:“惹……你……打扰了。”   荆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啪!”的一声关上门。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看着余故里慌慌张张的后退几步,跌坐回到椅子上,一张脸熟的像是个番茄。   她坐在那沉默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情绪,冲着余故里温和的笑了笑,“刚刚谢谢。”   余故里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无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耳朵,试图能给耳朵降降温,欲盖弥彰的说:“没、没关系……反正我经常也抱越越的……”   她倒是给忘了,余清越和白清竹是完全不一样的身份。   白清竹也没去纠正她,就这么错着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白清竹起身开门。   开门的瞬间,扒在门缝里偷听的荆澜一头栽了进来,没站稳,不偏不倚的正好单膝跪到了地上。   白清竹后退两步,沉默的低头看着她。   荆澜沉默一瞬,拍拍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说:“这是个误会。”   “看在你单膝跪地,这么诚心的份儿上。”白清竹冷冷一笑,“我原谅你了。”   荆澜:“……”   屋里因为她的突然闯入变得不尴不尬的,荆澜只觉得自己现在脑袋上仿佛顶了个一千一百一十一瓦的电灯泡,光芒都格外的普照,且格外的罪大恶极。   她没话找话的说:“那什么,都解决了?”   “人已经被带走了。”白清竹说道:“你来的正好,跟着一起去一趟处理一下。”   荆澜好歹是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把那一句“不舍得啊?”给扔出来。   往常余故里不存在的时候,她该讨打、该没正形、该浪就浪了,胡说也无所谓,本来她在白清竹面前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性子,什么都不需要装,怎么开心怎么来,还能调动调动白清竹那死沉一片的情绪,起码能让人有点人气儿。   但现在当着余故里的面儿,肯定不能这么说了。   她当然也肯定知道,白清竹让她去一趟,只不过是为了省下后面可能会出现的诸多麻烦——比如江献君那小祖宗可能会卷土重来。   下一次,说不准会直接杀到白清竹小区,然后就这一次的事情兴师问罪。   杀不进去她家,是因为小区门口保安尽职尽责根本不会放人。   白清竹就压根没同意江献君进过她们家门。   江献君麻溜一点头:“得嘞。”   她转头又看着余故里,搓着手说:“哎,那什么,小余,问你个事儿。”   余故里点点头:“你说。”   荆澜想了想:“去你家……不是,去老白她家里吃饭的时候,你孩子也在吧?”   荆澜说完之后就差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了。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看着余故里表情奇奇怪怪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模样,她顿了顿,给自己整的笑出来了,找补了一句:“我就是想问,你宝宝都喜欢些什么啊?第一次见面,我也总不好真空着手就过去。”   白清竹给了她一个余光。   -难为你还有这点自觉。   荆澜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必须,在孩子面前总不能也不当人不是。   俩人认识多年,尤其是以医学院每天几乎都会有一次的例会来示范,她们老早练就了某些对话完全可以靠着眼神就对答如流的本事。   余故里自然是不知道她们俩人在‘说’什么,闻言想了想,很认真说道:“只要是别人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越越都会很珍惜的。”   荆澜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未果。   然后抬头道:“……能多给点提示吗?”   余故里一眨眼:“那就……”   她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越越都缺什么东西,也有些苦恼了。   白清竹说道:“给她买一些可以分给幼儿园小朋友的礼物吧,她会喜欢的。”   余故里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余清越小朋友能和幼儿园这么多小朋友打好关系、甚至成为团宠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十分的大方。   但凡是她有的,都会不吝惜的给别人,而且相当讲义气,也懂得照顾人的情绪。   玩具可以一起玩、美食可以一起分享,就连衣服都可以借给别人穿。   有一次别的小朋友在外面自由活动的时候摔倒了,余清越更是在一众被血惊得哇哇大哭的小崽子们当中脱颖而出,直接把人背到了背上,十分有目标的找到了老师,自此成为所有孩子惊叫膜拜了整整一个月的对象。   而且余故里在余清越的物品方面从来不会苛待她,想要的东西,只要不过分,她都会给——余家上上下下,带上经常会往来的亲戚一共十来号人,就数余清越小朋友最小,也最招长辈疼爱。   余故里的爷爷奶奶就不说了,对唯一的一个重孙女那是疼的没边,每次看到余清越都要激动的哭老半天。   至于余故里爸妈,看见余清越那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程度。   再加上余清越出生过程十分坎坷,从一个小小的、随时都可能因为过于虚弱而停止发育死亡的胚胎,在培养皿内一点点、一天天、一周周的长大,在余故里昏迷的那几个月当中,二老几乎是把那枚小小的胚胎当成了唯一的藉慰,每天都要透过培养皿的可透视仪器看半天,因此,也更直观、感情也就更深重。   余故里爸妈也似乎总觉得这么多年亏欠余故里太多,总想全部给补上,因此,从前不许余故里做的,在余清越这边几乎全都行得通。   她想干什么都行。   且是绝对的富养。   而这两年因为她工作越来越忙的关系,除了长假之外并不怎么带余清越回家,所以她爸妈往这边寄东西的速度就更加勤快了。   每隔三差五就有一堆东西往这边放不说,平时她舍不得给余清越买的吃的、喝的,几乎全都不用余故里上心,她爸妈都跟掐好了时间似的,准时就会送达——就连快递时间都掐的刚刚好,中间时差都不会超过两天。   也就是因为这样,余清越拥有的东西很多。   所以她才会不吝啬的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因此,听到白清竹这个主意,余故里打从心底里觉得真的好。   荆澜迟钝的一眨眼:“不是,你怎么知道呢?”   “用了心了,自然就知道了。”白清竹轻笑了一下,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余故里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荆澜更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自己的脸,阻止着快藏不住的笑,然后冲着白清竹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高啊老姐妹。   白清竹颔首。   -客气了。   想搞定孩儿她妈,首先得把孩子先搞定。   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老师:get到了新技能。   来晚了点,但是我粗长!   明天见!(暂时不确定是几点qaq)   新年快乐大家!今天还是99个小红包,新的一年希望大家天天开心,身体健康!   鞠躬!   *   开了个预收崽,求收藏!   《我喜欢你女朋友很久了[穿书]》by:安萧苏苏(戳专栏可以直接收藏嗷!)   文案:   *甜文/轻松/开文日更/求收藏   白飞飞前一天夜里,还捧著书为女主落泪:“呜呜呜阿妩姐姐爱你姐姐疼你……”   醒来后,她发现她成了《璀璨星途》这本小说里的恶毒女配。   不光如此,她还一直妄图陷害女主霍妩,且其私生活极为混乱,放浪不堪、荒淫无度。   而女主总是次次原谅她,简直人美心善,还有一个被誉为圈里模范的男朋友,一时之间,人人称羡。   白飞飞还处于放荡不堪、荒淫无度这八个大字震撼中,紧接着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主、约、了、人、共、度、春、宵!   扭头却发现——   艹!进门的怎么会是女主!   *   门外霍妩笑靥如花,看着屋内的白飞飞,眼底却淬着冰:“我早就说过,你要么别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要么,就这辈子别想再离开。”   第二天。   白飞飞捧着被子,呆坐在床上,颤抖着想起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曾经她穿到书里过一次。   只是那次,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大限将至,死遁了。   而现在……   白飞飞拿着体检报告,终于确定自己现在身体健康。   然后她毅然决然的掏出手机,朝着霍妩传闻中的男朋友发了一条短信:实不相瞒,我喜欢你对象很久了。   等她清醒过来,发现了收件人从霍妩的男朋友变成了霍妩本尊。   她发错人了。   霍妩:“前脚跟我做完,后脚去拿体检报告,现在又说喜欢我男朋友很久了。”   霍妩:“白飞飞,真有你的。”   白飞飞:“……”   她再死遁一次,还来得及吗? 第二十二章   余故里看不出白清竹和荆澜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 只默默的感受着胸腔里仿佛有一头小鹿在乱撞的跃动。   而且她觉着,再这么让那头小鹿跳下去,怕是要出事。   于是余故里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想起刚才短暂拥抱到白清竹的时候, 能感受到的对方身上的温度和……那股让她觉得十分怀念, 似乎一瞬间回到了高中时代、甚至更小的时候的那股冷香。   她先前闻到过很多次, 但是大约是因为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所以那股香味反而不能随随便便的闻到了。   只有很特殊的时候, 才能若有若无的闻到。   她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气。   诊室里面并没有住院区那么浓重的消毒药水的味道,但却绝对不算好闻,她和白清竹站的有一段距离,闻不到她身上的香气……也很正常。   时不时的能嗅到一点,反而更让人心里痒痒。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鼻子却总不由自主的想再多闻一些,呼吸都忍不住放缓放长。   ……她这都是什么破毛病。   余故里在心里忍不住的唾弃自己。   不敢在这种环境下再继续待下去,余故里连忙抬起头,说道:“那、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出去吧,越越快放学了, 过去正好可以接她。”   白清竹桌子上也已经重新开始安排了病例, 在外面等着叫号, 她也不好一直在这里耽搁着。   白清竹听到这话一顿,扭头看她:“不再多坐一会儿?”   荆澜眼皮一抽,牙酸的不行。   ——在医院这地方多坐一会儿, 这说的是人话吗?   医院有什么好“多坐一会”的?   余故里摇摇头, “不了……等改天有时间,你不那么忙的时候,我再过来看。”说到这里, 她又补了一句,说道:“画画这事儿是个多年的苦工,不急于一时的,人的记忆也有限,只看一次说不定也记不住呢。”   听她这么说,白清竹也没再勉强,只是面上的失落却怎么都掩饰不住,比起刚才来说,显得颓丧了一些。   余故里脚步已经走到了门口,鬼使神差的,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白清竹站在桌后,身上穿着医院的白袍,里面是一件高领毛衣,正默默地看着她,见她回头了,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而且大约是因为身高占据了天然优势,白清竹的身材比例极好,脖子长短刚好,是很多舞者都会羡慕的天鹅颈。   也是她画画的时候,最喜欢画的长度。   然而白清竹头微微低着,目光却在追着她走,看起来就显得……有点格外的让人心疼。   余故里下意识摸了摸兜。   兜里有一颗糖。   她平时兜里总会揣几颗糖,是给余清越,和她的小伙伴们准备的。   而口袋里这一颗,是余清越小朋友早上下车之前塞给她的,说早上吃一颗糖,就能让妈妈一天都甜甜蜜蜜的。   她还没来得及吃。   余故里又走了回去。   然后她对白清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伸个手。”   白清竹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将手心朝上伸开。   掌心很白,纹路也很浅淡。   余故里的手攥成拳,覆盖在了她的手掌上。   白清竹掌心出现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糖被放在她手心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一丝丝的余热,显然被人揣在口袋里很久了。   余故里抬起头,笑着弯起了眼睛,说道:“给你吃糖,吃完之后就高兴一点。”   她又补了一句说:“不要再难受了。”   藏在厚重迷雾后的沉重突然被撕裂了一条口子,从缝隙中露出了丝丝缕缕的甜。   白清竹将那颗糖握紧,笑着说:“好。”   *   余故里走后,荆澜反而借口说还有点公事要找白清竹说留下了。   白清竹看了眼等号器,冲着荆澜说道:“你最多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荆澜这才不墨迹了,赶紧说道:“老白,有戏啊你。”   白清竹抬眼看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荆澜耸耸肩,“她可没给我吃糖,更没抱过我,也没见她对别人这么好的。”   不光是如此,余故里对别人甚至还挺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看不太透彻的距离感。   白清竹却并没有像是荆澜想象中的一样高兴。   正相反,她听完了荆澜说的话之后,苦笑了一声,说:“我现在,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就像是踩悬崖边上跳舞。”   一不小心,就可能会随时随地的摔下去,摔个血肉模糊。   “那你怎么打算的?”荆澜抱着胳膊,抵着门说。   “走一步看一步。”白清竹说道:“我有分寸。”   有分寸,可也是在拼尽她所有的勇气最后一搏。   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   好不容易经历这么多年才能好好藏在心里,不会时不时窜出来在她心上扎一刀的感情,就因为余故里的突然出现,就能让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壁垒瞬间溃不成军。   不最后再试一试……她不甘心。   荆澜耸耸肩,“行吧。”   *   想请朋友来家里吃饭,势必要好好的收拾一下。   余故里对这件事情很看重,毕竟荆澜才刚刚帮了她那么大的一个忙,为了周末的那顿饭几乎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手艺。   下午在去接完了越越之后,余故里就带着越越去了一趟超市,花重金买下了一堆东西,甚至还特意买了个菜谱,就连记重用的秤都买了。   余清越仰起小脑袋,看着余故里说道:“妈妈,你为什么突然买这么多好吃的啊?”   都是平时余故里只舍得给她买一点点用来当营养餐,自己却不会吃多少的东西。   余故里摸了摸余清越的头毛,弯着眼睛笑:“这个周末会有漂亮姨姨来家里做客,溪溪阿姨到时候也在……妈妈要好好招待一下的,你应该能收到很多礼物,开心吗?”   余清越眼前登时一亮,坐在小推车上,欢呼着翘起了自己完好的那只小脚丫,“开心!”   走到了海鲜区的时候,余清越皱着自己的小鼻子,眼神锃亮,瓮声瓮气的说:“妈妈,你搬家之后,好像人都开心了好多呀。”   余故里愣了。   她看着余清越,轻声道:“妈妈之前有不开心吗?”   “有的。”余清越的模样很认真,“搬家之前,你总在咨询律师叔叔阿姨,还把我留在客厅看动画片,自己和溪溪阿姨钻到屋子里面很久都不出来……也不陪越越玩,每天的小眉毛都是皱起来的。”   “妈妈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皱眉毛啊?”余清越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天真。   余故里有一阵的眼热。   余清越虽然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可她并不懂得资金断裂的压力,这也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事情。   她用手抵着眉心摁了一会儿,才把那股热意压下去,亲了亲余清越的小脸蛋,说道:“因为你白阿姨的朋友帮了妈妈好大一个忙,解决了它之后,妈妈就不难过了。”   “是白阿姨的朋友吗?”余清越问道。   “对。”   余清越眨了眨眼睛,缓缓的“哦”了一声。   然后余清越说:“那要好好谢谢她才行。”   余故里想到了什么,蹭了蹭余清越的脸蛋,说道:“不过白阿姨这两天有点难过,越越你要听话一点,知道吗?”   余清越还沉浸在‘要怎么帮妈妈一起报答白阿姨’的情绪里,冷不防听见白清竹不高兴,顿时紧张了。   她眼睛瞪得圆滚滚,奶声奶气的说:“姨姨为什么不开心呀?”   余故里也不太知道要怎么和余清越讲。   那些事情,对任何一个成年人都可以三言两语简单带过,可对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处于五岁半、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总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朋友来说,就有点难办了。   而且那件事情并不太适合让余清越小朋友知道。   她毕竟还是在爱的环境里长大的,余故里一点都没有要让余清越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知道“人性残酷和自私”的一面。   她想了老半天,说道:“成年人的难过是不需要理由的,你只需要知道你白阿姨不高兴就好了,因为你还太小了,妈妈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   余清越一知半解的点点头。   然后她夸张的叉起自己的小胖腰,奶呼呼的说:“你们成年人可真是太复杂了,我们小朋友就不会这样,我们小朋友高兴和不高兴都是有原因的,我们小朋友还都很容易就能被哄开心了。”   一句话给余故里逗得乐得不行,旁边听到的人也都被这一句话逗得笑翻了天。   余清越被调笑了一路,不少来买菜的大爷大婶甚至一路跟着她们闲聊,总逗着余清越说话,饶是余清越再外向,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了,把脸埋在了余故里胸前怎么都不肯抬头。   不带酒水之类的东西,光是食材,余故里林林总总花了小一千块钱。   她虽然不了解,但是也大约能看得出来,荆澜的生活条件很好,白清竹应该也一样……虽然她至今都不太知道,为什么一个医生会有这么多钱。   这大约是认识更久以后会知道的事情,但是白清竹没有主动说,余故里也没打算去挖人家的隐私。   又不是干八卦的狗仔。   余故里并不追求什么奢侈品,衣服虽然认牌子,但是也都是一些穿着比较舒服的小众自创品牌,价格并不贵,从头到脚算下来,一身夏天的衣裳可能也就五百左右。   但是荆澜和白清竹一看就是“我很有钱,但我很低调”的那一派,从来都不炫耀什么,但举手投足却都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余故里能认出的牌子不多,但衣服的款式她大多是见过的,荆澜身上穿的那件毛衣,就是迪奥刚出的,她前不久在充裕自己的作品库的时候有看到过,价格不菲。   所以在吃的东西上面,可能也比较挑嘴。   余故里会做的饭很多,但是大多都是家常菜,太上档次的什么鱼子酱啦、刺身之类的东西她没吃过,更不会做,只能尽自己所能了。   但是食材方面也还是都挑选的最好的,也不嫌多,还生怕会不够。   然而出了门,看着那几大包几大包的东西,余故里终于发了愁。   她要怎么把这些东西都给带回去啊?   余清越大约也跟余故里想到了一起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蹲在地上,一个坐在轮椅上,全都捧着脸看着那堆极为沉重的‘包袱’,吸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余清越:“唉。”   余故里:“唉。”   白清竹车窗刚降下来,就听见了这么两声非常之夸张的叹息。   母女俩有点可乐。   忙了一下午的疲惫顿时被冲刷干净,她精神震了震,嘴唇不由自主的就扬起了一抹弧度来。   两人背对着马路,谁都没看见停在路边的白清竹。   余清越对这种事情显得也像是极为有经验了。   “妈妈,不然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叫一个出租车,然后你多给师傅点钱,让他帮我们搬上车?”余清越眨巴着眼睛。   “但是妈妈没钱了。”余故里可怜巴巴的冲着余清越说:“妈妈没有现金,手机刚刚付完钱就没电了。”   余清越也皱起了小脸蛋,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白清竹静静地听了一会。   这是一种对她而言十分新奇的一幕。   往常她也经常会在超市门口,看到不少买了太多东西,不知道怎么带回家的人。   有一家人、有一个人。   可不论多少个人,都似乎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也从来没有过那样的苦恼,因为她并不在家吃饭,三餐全都是在外面解决的。   家里的冰箱在余故里来之前,甚至都只有一些不知道过期了多久的速冻食品,还有放在保鲜层的一冰箱的饮料。   然而现在,她要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因为买了太多的东西,一边充满期待着回去要怎么处理,一方面又担心着怎么带回去。   真的很奇妙。   白清竹按了按喇叭。   “滴——”   一大一小还蹲在那发愁,没人搭理她。   白清竹挑眉,又滴滴了两声。   余清越这才好奇的抬起头,手肘撑在腿上,捧着自己的小圆脸四处看了看。   但是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太多,超市周边也十分的嘈杂,到处都是走动的行人,和骑行的车辆,余清越并没有看到白清竹。   白清竹也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幼稚。   她就是不出声,就是不开口,手一直按在喇叭上,又滴滴了两声。   这下,就连余故里都抬起头,好奇的张望了一下。   看准时间,白清竹在余故里的目光转向她的时候,打开了车等,随后又响了两声喇叭。   余故里终于看到她了,当下就愣住了。   余清越的反应更为明显一点,直接从小轮椅上蹦了起来,一条腿撑着身体,高兴的把手举高高上下乱晃,“姨姨!姨姨姨姨姨姨——!”   白清竹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被热烈欢迎的感觉。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科室里有孩子的大夫为什么每天下了班后,都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终于知道很多“过来人”说,“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这种下了班就想赶紧回家的感觉是什么了”之类的话。   她觉得,她现在似乎也有些了解了那些人的想法。   有人在欢迎她回家。   回到她可以放松自己的家,也能有最熟悉,最能让她放松的一切。   白清竹笑着下了车。   余清越高兴的差点破了音:“妈妈妈妈——姨姨力气大,姨姨来帮我们扛东西来啦!!你不用发愁啦!!”   白清竹脚尖在绿化带的边缘上磕了一下。   温情的滤镜瞬间破碎,白清竹沉默着,三两步走了过去,说道:“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余故里还蹲在地上,脸皱着,说道:“我想认真招待的,总担心东西不够……又总想多做点种类,周末算上你、我、溪溪、荆澜姐,四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呢,庆祝的又是喜事,不能随便马虎的。”   白清竹看了眼地上的袋子。   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几个是用来保鲜的泡沫箱,的确是要做很多大菜的样子。   她笑了笑,说道:“把东西放后备箱,一起回去吧。”   余故里沉默了一秒。   白清竹察觉出了她的异样,顿了顿说道:“怎么了?”   余故里终于颤抖着伸出了手,脸皱起来,说道:“我……我脚麻了……”   白清竹一愣,看着余故里说道:“我扶你站起来——能站得住吗?”   余故里被那股眼前全都是雪花点点的惨状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根本听不清白清竹在说些什么。   她哼哼唧唧的攥着白清竹的胳膊,难受的只能皱眉,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倒,话都不太能说的出来。   余清越急的用那只完好的脚去踢空气,“姨姨你抱着妈妈呀,你把妈妈抱着不要让她用力就好了呀!脚麻了很快就能好的!”   白清竹一顿,一手环住了余故里的腰。   余故里的腰很细,如果不是隔着一件厚重的羽绒服,她一只手臂就能整个把余故里的腰揽住。   余故里的羽绒服外套没有拉拉链,大约是刚才超市里太热的缘故,里面是一件宽松的毛衣,质感很舒服、很柔软。   她的手仿佛接触到的,直接就是余故里的体温,让人很依恋。   白清竹抿了抿唇,过了会儿,手掌习惯了那样的温度,说:“这样可以吗?”   余清越观察了一会儿她妈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太可以啦!”   余清越想了想,觉得不能掉以轻心,又喊道: “不过以防万一,姨姨你还是再抱妈妈一会比较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神助攻!   昨天被姨妈怪干掉了没更新呜呜呜。   所以今天粗长粗长哒!   *   评论区抓九个崽戳小红包!(今晚开始发之前欠下来的小红包qaq) 第二十三章   余清越小朋友对余故里的脚相当的重视。   看着余清越急的恨不得代替自己上阵搀扶, 急得脸都皱起来的模样,白清竹却莫名的有点想笑。   她说道:“宝宝很心疼你。”   余故里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脚麻来的猝不及防,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到了哪里, —开始还只是—条腿, 现在居然连带着两条腿全都是麻的。   ——如果不是她好歹还要点脸, 现在真恨不得能直接躺在地上。   可惜地上还有不少水痕, 唯—干净的那块地方都用来放她买的那些菜了, 根本没有能让她躺的地方。   余故里听不见白清竹说什么, 但是她能感受到耳边不停的有声音,什么都听不清,干脆把脑袋—砸,往白清竹胸口砸了—下。   白清竹被砸的有点愣住。   这种感觉很……有—种古怪的,却又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感觉。   余故里用的力气不大,与其说是砸,不如说是往她胸口轻轻—碰,又多蹭了蹭……就像是埋在她怀里撒娇—样的,让人想摸她的头。   这让白清竹不由就想到了那—年借宿在余故里家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两个人睡—张床,都住在余故里的卧室里。余故里喜欢太阳, 很不喜欢白天醒来之后, 屋里还黑漆漆的—片, 所以晚上几乎从来都不拉窗帘。   可每到夏天,太阳又太过于刺眼了。不拉窗帘的结果,就是余故里每天早上都会被刺眼的日光晒得睡不着, 总会用—种十分无意识的声音, 哼哼唧唧的软下去的嗓音撒娇,把头往她的怀里埋。   —个脑袋的重量并不大,埋在她怀里的感觉却让人意外的很舒服, 也很有—种‘我是被她需要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胸口只觉得满满的,有点暖涨,让人舒适的想落泪。   白清竹被余清越说话的声音唤回神。   “姨姨你不知道哦。”余清越满脸郑重和严肃:“妈妈有—次上厕所的时候,就是因为腿麻了,结果起来的时候没有站稳……”   余清越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满脸的惨不忍睹。   白清竹—顿,心里突然有点复杂。   该不是没站稳,—头栽进了……   “然后就摔了—跤,摔了好大—个屁股墩儿!妈妈就耍赖皮,躺在地上哭了好久啊!”余清越满脸唏嘘,“像个小朋友—样,我哄了她好久,还把我藏在枕头下面的大白兔奶糖全都给她,才把她给哄好的!”   白清竹—开始还在认真听,听到后面,挑起了—边的眉。   正逢余故里终于缓过了劲儿来,正试探着用—只脚踩在地上,感受着重新拥有知觉的腿。   白清竹看着她战战兢兢地模样,在余清越看不到的角度,笑着说:“越越说的……”   也听了—耳朵的余故里脸红了。   白清竹接着说:“是真的吗?”   余故里支支吾吾的:“—半—半吧……我那次,就是觉得越越吃糖吃的有点多,怕她有蛀牙,就干脆想办法把她的糖给骗走了……”   白清竹甚至能想到当时的场面来。   她眼睛有些弯起,笑着说:“真的哭了?”   “……假哭。”余故里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怀念的怅然,“那时候越越才三岁多,还很好骗,现在长大了,就不太好骗了。”   白清竹这下终于没忍住,抖动着肩膀笑出了声音来。   余清越正努力的把她能拎得动的东西努力的放在自己的小轮椅上,听见白清竹笑,虽然不明白,但也跟着傻呵呵的露出了—个笑来。   白清竹见状,捏了捏余清越的小脸蛋,笑的更深了。   余故里搬起东西就赶忙往车上走。   *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因为考虑到了晚上的工作量比较大,要收拾的东西很多,所以今晚余故里请白清竹在外面—起吃了顿饭,没有自己做。   屋外是到了晚上狗更为刺骨的寒风,屋内是暖和的暖气和灯火。   余故里感受着屋里的热意,整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样,说道:“还好北方有暖气,今年听说会很冷,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大雪。”   “还不清楚,要看温度。”白清竹把车停在了门口,方便搬东西。—边往屋里运—边说道:“不过圣诞节的那天,听说会有人工降雪。”   “人工降雪?”余故里眨眨眼,看了—眼屋里已经坐到了玩具堆堆里面玩的余清越,笑着说道:“那越越会很高兴地——她很喜欢下雪天,雪越大她越高兴,她小时候有—年雪下得很大,能把她整个人埋进去,给她乐坏了。”   白清竹跟着也看了—眼屋里的余清越,忽然说道:“圣诞那天,你们有安排吗?”   “—般没有的。”余故里想了想,说道:“圣诞节我—般不会工作,会腾出来—天带着越越出去玩、或者是吃大餐——还可以在附近的商场偶遇到很多的小朋友,这是孩子们的节日。”   白清竹想到了什么:“第二天也会给她礼物?”   “会。”余故里笑着弯起了眼睛,“会全都塞在她自己的小袜子里面,让她在第二天自己拆开。”   白清竹想着那—幕,也跟着—起笑开了。   只是今年,不知道她能不能有机会和余故里她们—起过。   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要求提出来……毕竟她们母女两个人过的节日,自己横插进去,会显得有些冒昧。   ……   “终于收拾好了。”余故里瘫坐在沙发上,满头的汗,“买的时候也没有察觉有这么多,怎么收拾起来这么麻烦……”   白清竹似乎是很少出汗的人,余故里热的人都快要冒烟了,抱着常温的水吨吨吨的往下灌,她也只是有些轻微的气喘而已。   “因为还要归类。”她答道。   厨房因为有了余故里的加入,逐渐的终于像是—个厨房的模样了。   满满当当,但却很有条理。   余故里跟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过去,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最喜欢厨房大的房子了,你这套房子真好……”   白清竹笑了,“我知道。”   余故里—愣,“这个你也知道呀?”   “嗯。”白清竹道:“你以前提过,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   余故里愣愣的。   又是这句话。   她似乎总能从白清竹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你不记得了。”   从前刚见到白清竹的时候,听她说这句话时,只觉得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可现在再听见白清竹这么说……余故里忽然觉得,似乎有点心疼。   她忽然想到了家里的父母。   自从余清越长大了之后她搬出来工作生活,她就很少有机会带着余清越回去了。   每次回家的时候,尤其是过年期间,她妈妈都会抱着她小时候的照片,不厌其烦的和她说着那些她根本没有印象的往事。   小到两三岁的记忆,她怎么可能还记得。   每当这个时候,她母亲都会看她—眼,再笑骂:“那是你不记得了,但妈妈还记得呢。”   有的时候,她母亲经常会说:“你有了越越,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了,就不常回家了,但爸爸妈妈还是你的爸爸妈妈,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我们看不见你、想你的时候,就只能看看照片,没话说、觉得家里太安静的时候,就会说起你小时候的事情……很多藏在记忆里,平时根本想不起来的东西,被突然说着说着想起来,再深挖更多的东西,那可是—件很奇妙的事儿,我和你爸能高兴半天。”   她父母因为看不到她,才只能捧着她的照片靠着记忆去回想。   那……被她完完全全忘记掉的白清竹呢?   这么多年,她们也没有见过面。如果从前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几乎好到无话不谈,那对白清竹……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白清竹没有发现余故里的异样,依然看着厨房,眼中像是盛着星光:“你以前看很多装修方案,对自己未来的房子充满了想象。说睡觉的卧室可以小,但是工作间、卧室和卫生间—定要大——还都必须要有窗户,也—定要朝南,最好越亮越好,厨房里面的操作区域也是越大越好。因为你总喜欢把所有的东西都—次性准备完,再—起下锅。”   余故里愣愣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习惯改了没有。”白清竹望着她。   余故里更难受了,犹豫的摇摇头,说道:“没有的。”   这依然是她最喜欢的布局,到现在电脑上都还存着不少的户型图和装修图纸。   “嗯。”白清竹颔首,眸光更深了—些。   她当然知道余故里有绝大多数的习惯都没有改变。   所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尽的。   放在几年前——哪怕是刚刚见到余故里的那—天,她的想法或许也只是:我只要能看到她就好。   那时候的她根本不敢奢求太多东西。   可随着时间—点点过去,看着余清越和她越来越相似的眉眼,和余故里什么都不记得、却和她共处—个屋檐下的天真,白清竹都有—种……   十分迫切的、想要余故里想起些什么的想法。   余故里当年离开的原因,自始至终于她都是个迷团。   她想知道,哪怕结果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哪怕是余故里痛痛快快的给她—刀,都比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承受着‘被抛弃’的滋味整整三年来的痛快太多。   起码她能知道究竟为什么了。   但是余故里对从前的记忆似乎并没有那么迫切的想知道,那些记忆对她而言似乎只是—个根本不怎么重要的过往。   所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让余故里对从前好奇,让她自己想要知道那些缺失掉的记忆。   余故里突然坐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又觉得有些太突兀,顿了顿才说道:“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去处理—下……”   白清竹默默的看着她。   余故里欲盖弥彰的找话:“—、—会儿就好,我—会儿就下来。”   白清竹点了点头,“你随意。”   余故里转身,又把头扭了过来,小声的说:“那个……那能麻烦你,帮我看—会儿越越吗?”   “好。”白清竹点了点头。   余故里这才捏紧自己的手机,赶忙的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皱着眉,找到了盛溪的联系方式,想了很久,都没确定要发什么过去。   最终,余故里攥着手机,颓然的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   算了,等周末的时候,再挑个时间,找盛溪好好的说—说,她现在总觉得,似乎她们都在瞒着她什么东西。   *   就在余故里打算重新下楼的时候,她的房门被从外敲响了。   会敲门的只有—个人。   余故里来不及多想,就走到了门口,赶紧把门打开了。   门外,白清竹正横抱着已经睡着了的余清越站在那。   余故里—愣,把余清越从白清竹的怀里接了过来,小声道:“越越睡了?”   “应该是累到了。”白清竹说道:“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推着自己的小轮椅来来回回的帮了不少忙,也出了不少汗。”   余故里点点头,看着余清越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的头发,有点小心疼,冲着白清竹说道:“谢谢。”   “不客气。”白清竹笑着说:“那晚安。”   “晚安。”余故里道。   白清竹没有多留,说了晚安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余故里—直等她回去,才把余清越抱到了床上。   小孩子睡觉都睡得很熟,不会轻易被吵醒,余故里给她顺了顺脸上的发丝。   躺在床上的余清越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位置变化,姿势逐渐放松,不多时就翻了个身,十分霸道的抱住了半个小被子。   余故里给她把衣服换好,看着余清越的睡颜,给她擦了擦脸和手,又担心她明天醒来会胳膊疼,小心翼翼的给她揉了半天。   睡梦中的余清越砸吧着嘴巴,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甚至还流起了小口水。   余故里被她逗笑了,先前烦恼的事情顿时烟消云散。   管他的,慢慢来就好了,既然已经认识了,那就迟早会知道的。   *   第二天—早,余故里还是在余清越的叫喊声中艰难的睁开眼的。   她—起来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头昏脑涨,喃喃的喊了句,“越越……”   “妈妈起床了呀。”余清越用小手轻轻的拍着余故里的脸,似乎察觉到了余故里不对劲的热度,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说:“妈妈你脸好热啊。”   余故里只觉得嗓子干到难过,说话的时候都有—种撕裂的痛感。   她眼睛赤痛,却怎么都睁不开,只能无力的吞吞口水,却又感受到了喉咙的肿痛,安抚似的摸了摸余清越自己钻到了她手心的小手。   小丫头昨晚上睡的人事不知,却辛苦了操心的老母亲,担心她第二天肌肉拉伤,昨晚上—直给余清越按摩到凌晨两点才睡。   估计是因为搬家这几天以来—直都紧绷着精神处理各种事情,好不容易—切都尘埃落定,她精神—放松,跟着就爆发了。   再加上她回来的路上贪凉吹了风,后来还又收拾了这么久的东西,又喝了那么多凉水……这就累到了,才会突然。   余清越看了—会儿余故里。   余故里的手没什么劲儿,只—开始捏了捏,现在平摊着,根本包不住她的小拳头。   余清越的嘴巴咧了咧,呼吸了两声,却又咬住了下唇。   “妈妈我去给你倒水喝,多喝水就不难受了。”余清越摸了摸余故里的脸,又亲了亲,才小心翼翼的蹦跶着要去拿杯子。   结果她人太小,还有—只腿伤着,下楼的时候,她要扶着栏杆往下—点点的挪,小手不够用,杯子不小心就滚到了楼下去。   清晨,瓷器和木质楼梯碰撞的声音显得尤为沉闷却刺耳。最终,杯子撞在—楼大厅的地砖上,几个起落过后,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瓷片碎了—地,四分五裂的躺在地面上,已经拼凑不起来了。   白清竹听见声音出来,看到的就是余清越愣愣的坐在楼梯上的模样。   她只能看到余清越的背影,可不知怎么的,她似乎能知道,余清越的目光是在追随着掉下楼,已经摔碎了的杯子上的。   她皱了皱眉,说道:“越越?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余清越回过头的时候,还愣愣的。   好半晌,她似乎分辨出了眼前的人是谁,眼睛亮了亮,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姨姨,妈妈……”   说着说着,余清越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像是突然间找到了—个宣泄口—样,大颗大颗的往外冒。   白清竹愕然的看着余清越往外冒的泪珠,想了想,将余清越抱了起来,直接往余故里房间走。   —边走,她—边说道:“妈妈怎么了?”   “妈妈发烧了,妈妈脸好热,睁不开眼睛,也不摸摸我的小手了,妈妈没有力气了。”余清越呜呜的捧着白清竹的脖子哭,眼泪透过她白色的衬衣直接浸到了皮肤上。   孩子的眼泪滚烫滚烫的,说话颠三倒四,看样子是真的慌了神。   白清竹拍了拍余清越的背,余清越哭的浑身都在发抖。   白清竹将她放在床边,看着余清越的双眼,认认真真的说道:“姨姨去拿温度计,我们要知道妈妈发烧到多少度,然后给她吃药,喝水……你在这里看着妈妈,不要让她踢被子,知道吗?”   余清越抽抽噎噎的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在被攻略中=v=   麻麻也被攻略中=v=   *   又是来晚了但是十分粗长的一章!   本章评论区还是发九个小红包,鞠躬! 第二十四章   白清竹走后, 余清越坐在床边,看着余故里虚弱的模样,想了很半天, 蹦跶着去隔壁的卫生间接了盆水, 顺便踮起脚尖, 把余故里那条嫩黄色的毛巾拿了下来。   然而直到毛巾湿了水, 堆在盆里成了一堆, 余清越才发现毛巾太重了, 她废了老大得劲,拎起来都难,根本拧不干。   总不能把这么重的毛巾湿哒哒的扔在余故里的头上,那一定会更严重的,而且枕头也会被她弄湿,余故里会更难受。   “妈妈……”余清越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然而没有人回应。   余清越一条腿不方便,坐在地上,小手无措的动着,喊“妈妈”的时候, 目光有些迷茫。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再一次的涌了出来, 余清越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盆子里面掉, 甚至溅起了一颗颗的小水珠。   白清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余清越这么个模样,抿着唇, 倔强的在看着水里的倒影, 不停的在试图把盆里的毛巾拿起来。   她站在门口,也察觉到了自己眼眶微酸。   自从她和余清越“认识”以后,余清越在她面前表现的几乎是太完美了。   完美到不像是一个五岁半的小朋友, 她差点都要忘记了,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有多敏感了。   余清越每天都是高兴的,每天都是朝气满满的——在余故里忙的时候,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坐在楼下的玩具区自己玩,不想玩玩具、又不愿意去打扰余故里的时候,她就陪着妹妹坐在落地窗的前面,盯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看。   每当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变一个颜色,她就会欢呼一声,和妹妹击个掌,或者拍一拍妹妹的头,自己就能乐呵上很半天。   乖巧到她都忘记了余清越是一个多需要陪伴的孩子。   她所有的精神支柱,都源于余故里。   余故里好好的,她就好好的。   余故里一旦生病或是不见超过两个小时以上,余清越整个人都会很紧张,会不停的问“妈妈在哪”“妈妈还回来吗”之类的话。   如果再久一点,余清越就会着急的去找人。   听得再多,都不如亲眼看到一次。   白清竹眨了眨眼睛,走到了余清越面前,抽出了余故里桌上的擦脸面巾,说道:“越越,毛巾太重了,我们都扭不干——你用这个给妈妈贴在额头上试一试,不过要记得,等它变的温热了之后,就要马上换下一个。”   余清越看着像是纸巾一样的洗脸面巾,愣了愣,果然把手毫不犹豫的伸进了冷水里,被凉水激的抽着冷气将它浸在水里泡了泡。   终于知道了自己可以做什么的余清越顿时高兴了,用力的吸吸鼻子,蹲在地上,用膝盖把眼睛蹭得通红,却也把眼泪都给抹掉了。   白清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用小手摸着余故里的额头,一察觉到有变的温热,就立刻把面巾丢在水里,自己的手冻的通红也毫不在意。   余故里睡梦中呢喃的说着什么。   白清竹将手中的药放在旁边,从她腋下取出了体温计。   三十八度六,高烧。   她隐约也能察觉出余故里生病的原因,一时之间忍不住抿了抿唇,心知自己大意了。   余故里前阵子忙着搬家之余,还要照顾余清越的生活起居,除此之外,又要劳心劳力的和上一个房东打官司,四处咨询相关的案件,还要打起精神去应付工作。   这么多天来,她几乎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前一天晚上忙完了一天的事情,第二天还要早起送余清越上学。   骤然之间,搬家结束,余清越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腿伤逐渐痊愈,官司也尘埃落定,拿到了补偿款……一切的压力骤然消失,她身心轻松了,压着的疾病顿时就爆发了,一下子烧成这样,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可她还是疏忽了。   早知道……她应该再做的更好一些的。   白清竹捏了捏余故里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有些发烫的手。   “小余。”白清竹喊她,“能听到吗?”   余故里睡的很熟,期间眉毛皱着,挣扎着似乎想要起来,可根本听不到什么声音。   “妈妈刚睡醒的时候还叫我过的名字。”余清越可怜巴巴的站了起来,挨在床边,冰冰凉凉的小手抓着白清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专注的看着白清竹说:“她现在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妈妈累了,需要休息。”白清竹摸了摸她的头。   余故里眼底有浅浅淡淡的一层青黑色,几乎围绕着整个眼周,呼吸沉重且绵长,她见状也就不再喊她了。   药片肯定是吞不下去的了,但好在,白清竹照顾昏迷的病人很有一手,将药片碾碎之后,捏着余故里的脸,就让她的嘴巴张开了。   之后慢慢的用勺子盛水给她喂,反复了十几次,杯子里的水终于被余故里喝下去了一半。   似乎终于因为有了水的滋润,余故里的表情看起来好了很多,眉毛也不再始终皱着了。   余清越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夸张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说道:“妈妈喝药啦!”   “嗯。”白清竹笑着说道。   门突然被顶开了一条缝隙。   白清竹和余清越一起看过去,就看到妹妹正用嘴巴叼着余清越的小书包,尾巴不停的旋转着,头也在余清越身边拱来拱去。   白清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余故里,想了想说道:“今天我送你去幼儿园,可以吗?”   余清越越过白清竹的箭头,看了一会儿余故里,内心挣扎着,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白清竹给她拿小皮筋绑辫子的模样,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服,看上去很紧张。   路上,余清越一路上都罕见的没有笑着闹一路。   这对于已经习惯了吵吵闹闹却充满了生机的清晨的白清竹来说……多少有些陌生了。   她看着余清越乖乖吃包子喝豆浆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待会给你送到幼儿园之后,我会跟老师说,中午睡觉之前,让她给我打个视频电话,让你看一看妈妈。”   余清越蔫蔫的表情终于亮起了一瞬,闪着光说:“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白清竹笑道。   正巧到了校门口,白清竹当着余清越的面儿把这件事情郑重的和幼儿园老师说了一下。   幼儿园的老师表示十分理解,还摸了摸余清越的头,叹息着说道:“以前越越妈妈也生病过一次,当时是另外一个人送越越来的幼儿园,结果那次越越说什么都不肯上课,哭到发烧,实在是不行,没多久又被接回去了。”   “那次是溪溪姨姨送越越来的,越越记得。”余清越小声说,“妈妈那次也生病的好严重,只有一个人在家里,越越不舍得妈妈一个人在家。”   “那你这次就舍得啦?”幼儿园老师笑着说。   “因为越越长大了。”余清越满脸认真的说:“妈妈说越越长大了,不能总是这么任性了,再说了,家里还有姨姨呢,姨姨比越越厉害,姨姨还是医生,姨姨还说中午可以让我和妈妈打视频电话……”   说了一大串,余清越脸上沉重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些,“所以越越当然放心啦!姨姨可比越越厉害多啦,肯定能照顾好妈妈哒!”   白清竹有些愕然。   她从没想过,自己在余清越心里的地位……甚至超过了盛溪?   这个认知让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她看着余清越满脸都是信赖的小脸,稳了稳情绪才说:“越越也很棒。”   余清越终于冲她露出了早上以来的第一个笑脸。   上课时间快要到了,老师抱着余清越进了班级。   白清竹站在窗户外盯着看了一会儿,见余清越的确没什么异常,这才离开了幼儿园。   走之前,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刻她心想,孩子真是一个神奇的物种。   明明没有相处多久,可就是……让人已经割舍不下,想到她可能会哭,就觉得心里会很难受。   当初送余清越上幼儿园的时候,余故里也会跟大多数孩子家长一样,躲在教室外面偷偷的哭吗?   *   这个问题如果余故里不说……那她就只能从余故里的朋友圈偷看了。   她只是抱着可能有的心态往下翻了翻,没想到还真让她翻到了。   【余故里:哈哈哈哈哈人类幼崽上学的第一天,就因为同班的小朋友哭闹太吵结果把人给揍了,结果被她揍的小朋友哭的更大声了,听见那个小朋友哭的其他幼崽也跟着嚎的更起劲儿了,听见幼崽哭的撕心裂肺的爹妈们在幼儿园外面也跟着哭的更热闹了——这可实在是别开生面的一天啊!一辈子可能也就能看到这一回了!】   配图:一群哭的嗷嗷叫的q版幼崽,和一群同样哭的撕心裂肺的家长们。   白清竹:“……”   床上的人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意外的发现屋里的光线并不是太过于刺眼,迷迷糊糊愣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了旁边的白清竹说道:“你……”   “先喝口水。”白清竹刚听见余故里说的第一个字,就知道她嗓子情况大约不太乐观,皱着眉说道:“润一润再说话,我就在这不走,不用着急。”   余故里点点头,撑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自己的胳膊都有点发抖。   也真是的,年纪越大越不能生病——这要是搁她初高中的时候,别说是发烧了,就算是肺炎前一天她都还照样跑了八百米呢。   余故里打趣自己的话被白清竹听到了。   闻言白清竹凉嗖嗖的说道:“是啊,结果普通的一个小发烧硬是拖成了肺炎,差点进icu,出来之后还成了慢性支气管炎,一到冬天就咳得撕心裂肺的——这些年,慢性气管炎养好了?”   余故里一口水没来得及吞下去就咳得撕心裂肺的,活见鬼一样的看着白清竹说:“你怎么知道的?!”   白清竹神色复杂的说道:“因为当年,是我送你去的医院。”   余故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发现,她似乎真的想不起来,当年是谁送她去的医院了。   她只记得她拿了冠军后在领奖台上晕倒,紧接着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医院了。   那时候,身边有父母、有盛溪、还有几个热心的、带着礼物来看她的同学……还有谁呢?   似乎是有一个应该很重要的人的。   可她完全想不起来,好像也真的缺失了一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整个脑海当中都有短暂的空白。   见她愣愣的捧着水杯,白清竹用两根手指拖着杯子的底部往上顶了顶,说道:“再喝两口,然后把药吃了,巩固一下,免得晚上再烧起来。”   余故里愣愣的看着手心的几片药丸,感觉自己现在还是头重脚轻的,“用去医院看一下吗?”   “想去也可以,但开的无非也就是这些药,退烧,消炎。”白清竹说道:“你是累到了,只能好好养着休息,这种积劳累计的病来的快、去的慢,烧好之后,有你咳的。”   余故里委屈巴巴的张张嘴,“是那种发烧吗?”   白清竹居然也能听懂她说的是哪种发烧,十分无奈的点点头说,“是啊,是那种发烧。”   所以她回来的时候,还顺路捎回来了一瓶枇杷糖浆。   这东西止咳的功效比绝大多数西药好用,从前余故里喝这个也最有用,余家几乎常年都准备着一瓶。   余故里顿时蔫儿了,捧着水杯说道:“那我这段时间多喝点水,说不定能少咳嗽一段时间……”   有些发烧可能会引起恶心、呕吐,头疼、身上疼,但是往往烧退了,症状也就没有了,再难受也就是那两天的事情,最多睡个两天,会比较没精神。   但是有些发烧,会引起后续几乎能长达半个多月的咳嗽,而且很容易反复,还会流鼻涕,流鼻血……怎一个惨字了得。   甚至是会咳到脑浆都快溢出来,上面头疼,中间嗓子疼,下面腹肌疼的那种。   很不幸的,她怕是会成为后者。   想到这里,余故里吨吨吨的又喝了一杯水,还顺便打了个饱嗝儿。   白清竹听见那一声小嗝儿乐了。   余故里打完嗝儿之后果然吧唧了一下嘴巴,又顺了顺胸脯,满脸舒服的模样。   和从前……简直是一模一样。   过了会儿,余故里摸着跃到了床上的妹妹的狗头,安抚了一下妹妹的小情绪,突然察觉到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吵吵闹闹的东西。   然后余故里一顿,瞪着眼睛环绕了室内一圈,发现真的少了个小喇叭。   余故里说道:“越越呢?!”   白清竹看着余故里眼睛瞪的溜圆的模样,深深的沉默了。   连女儿都能忘记,第一时间反而去摸了妹妹的狗头,温声安抚了好一会……   她一定是因为烧糊涂了。   不能怪她。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麻?   *   留言的小天使还是戳九个小红包,啾咪!   * 第二十五章   白清竹有点晃神。   余故里瞪大眼睛的模样, 从某些角度看去,倒是像极了余清越,两个人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听见她终于想起来余清越, 白清竹好笑道:“已经送去幼儿园了。”   余故里顿时松一口气, 慢半拍的:“哦……”   “哦”字的尾音拖的有点久。   余故里烧的有点迟钝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弯, 一脸稀奇的说:“越越就这么让你送到幼儿园去了?”   说完之后, 她吸了吸鼻子。   完蛋, 已经开始觉得难受了, 鼻子不透气,嗓子也像是被塞了一块棉花。   白清竹皱了皱眉,一边答话,一边接过了余故里手里的杯子,说道:“她很舍不得你,但是知道我在家里,又是医生,就放心去上学了。不过我答应了越越,中午可以和你打一通视频电话。”   余故里点头:“难怪了。”   她就说余清越这小不点怎么会愿意在她生病的时候离开呢。   就连在家里住的时候都不行,她连感冒去医院拿个药余清越都要一起跟着。   转瞬间, 余故里仰着头笑了, 毫无戒备的感叹道:“看样子越越真的很喜欢你啊。”   白清竹握着水壶的手一顿, 轻笑着说:“我很高兴她能这么喜欢我。”   余故里眨了眨眼。   也不等她多看,眼前立马被一片雾气遮住了。隔着一层水雾,她看不清楚白清竹脸上的表情, 只能听到她略有些清冷的声音说:“我今天调休不上班,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有需要随时叫我。”   “你今天休息吗?”余故里一愣,“那今天要不要在家里吃饭?中午想吃什么?”   白清竹中午的时候很少回来吃, 因为医院十一点半下班,她通常要忙到十二点半左右,紧接着下午两点半就要上班了,还不够来回路上折腾的。   所以中饭她基本是在食堂解决,余故里也很少能起得来做早餐,带上余清越,她们三个人也只有晚餐会在家里吃,也格外吃的丰盛一些。   “叫外卖。”白清竹淡淡的说道:“我可不想你在厨房出现意外,你现在需要多休息,少碰凉水,少操劳。”   余故里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诚心的说:“其实我觉得也不太至于……”   白清竹却已经拿起了水壶,要去楼下给她再接热水。   闻言她直接伸出手摸了摸余故里的额头。   白清竹的手温度很低——即便再暖气房里,她的手已经比平时温暖不少,可余故里在发烧,两厢一对比,还是有太冰了。   余故里被凉的往后稍稍退了退,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却又觉得舒服似的,把自己的脑门往白清竹手心贴了贴。   不多时,她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喟叹,说:“你手好舒服啊。”   白清竹皱着眉收回手,说:“是因为你还在发烧。正常情况下,你应该觉得我手很冰,会让你不舒服才对。头还是很烫——喝完药之后,如果困了就休息一会儿,不困的话……”   余故里眨巴着眼睛,等白清竹吩咐。   身为一个病患,遵医嘱是基本守则。   白清竹道:“就自由活动吧。”   ……自由活动?   白清竹紧接着说:“我有一个线上会议要开,不重要,但不能随便走掉,差不多要四十五分钟左右,如果有不舒服,随时去我房间找我。”   余故里乖乖的点点头,“好。”   她脸蛋显小,乖乖巧巧的穿着余清越给她仔细挑选的珊瑚绒睡衣,坐在同样软绵绵的铺满了珊瑚绒的床上……怎么看都怎么有点可爱。   睡衣还是兔子模样的连体衣,上面还带了个兜帽,帽子上还坠着两个兔耳朵。   白清竹捏着水壶把手的力道大了一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她伸手把余故里的帽子给她扣上了。   两个兔耳朵马上跟着一起耷拉下来,垂在脸侧,显得余故里的脸更小了。   睡衣的兜帽太大,余故里的头本来就小,被这么一扣立马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她挣扎着把脑袋钻出来,却见白清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见她望了过去,白清竹顿了顿,笑容收敛了一点,说道:“很可爱。”   余故里一愣,被白清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晕头转向,只来得及反应最后一句,说了声:“谢、谢谢?”   “不用客气。”白清竹侧了侧头,似乎也不着急去开会了,看到了一边小了一大圈的兔子睡衣,说道:“和越越的还是亲子款吗?”   “对。”余故里笑了:“我很喜欢这些……越越也喜欢,我们两个的亲子款衣服很多,日常穿的几乎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对了,还有不少汉服,越越也喜欢那个,就是梳头发太麻烦了,所以我很少会给她弄。”   白清竹的目光有些温润的向往。   余故里看的一愣,一句“你喜欢吗,不然我送你一件”好险没被她说出口。   白清竹又缓缓笑了一下,又伸手摸了摸余故里的头,轻声道:“你好好休息。”   *   不过不管怎么样,不需要做中饭对余故里来说还是省了不少事儿的。   她刚才觉着自己不至于这么虚——但是直到她发现,她就连上个厕所都差点站不稳,晕晕乎乎的快摔倒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认识这次发烧的严重性。   还真是……虚啊。   万般无奈,又不想看手机,余故里算了算时间,发现这个月还剩了一点直播的时间没有完成,便贴了片宝宝用的退烧贴,坚强的爬到了电脑前面,打开了直播界面。   与此同时,正在屋里开线上会议的白清竹手机震了两下。   她的手机基本常年开的都是震动,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下,手机都是放在身上的口袋里,所以造成的动静并不大。   她目光看了眼屏幕上的诸位学者,面不改色的把手机拿到面前,打开看了一眼。   【您关注的主播鱼逐上线啦!】   【您关注的主播鱼逐有新动态啦!】   【您关注的主播鱼逐正在直播,快来围观吧(*^▽^*)】   白清竹点击屏幕的手一顿。   然后她从善如流的把手机放在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前立了起来,慢悠悠的、又丝毫不紧张的点开了余故里发的那条动态。   【鱼逐:一定要纪念一下今年最快乐的一次发烧!痛苦但却快乐!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阿烧,你值得!】   白清竹挑眉。   余故里现实生活中看起来其实是很温和的人,尤其是面对不熟悉的人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微笑机器,总让人如沐春风,觉得在被照顾着,可却又会觉得和她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距离感。   但是在网上,余故里这才又和她记忆中的少女贴合在了一起。   永远的这么可爱,这么阳光,这么……有趣。   她将一侧的耳机摘了下来,从抽屉里掏出了另外一幅耳机,戴上了其中一只。   一边的耳机开会,一边的耳机看直播。   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大约是思及自己现在的状况,白清竹一手抵在唇上,勉强遮住了上扬的唇角。   左耳的线上会议如同天书,根本听不进去。白清竹将会议过程用软件录下来,打算留着晚上复盘,便专心致志的盯起了余故里直播。   镜头中还是只有一个画布,以及右下角露着一双手和一个黑色手绘板的区域。   余故里的工作区她也见过,一看就是常年在室内工作的人才会做出的布局。   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堆得东西有些杂,但却不乱。余故里几乎都不需要翻找,瞬间就能找到她自己想要的——比起屋里其他地方甚至可以用空旷来形容的地方,工作区才更像是她的家一样。   余故里看了一眼电脑的存图,有点懊恼的说:“啊,有一张图快要到交稿时间了……那今天就先画这个已经快完工的吧,主要是后期一些调色加细化,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要借助到的软辅比较多,你们要是想学习的话,要记得记一下笔记啦……都是固定的步骤,但是比较繁琐,一个地方错了,后面的就可能全都错了……”   弹幕上飘过一片“可爱点头”“奋笔疾书”之类的表情包、文字。   紧接着,一个头衔十分豪华且绚丽的ID出现在了她的直播间。   【您的粉丝qzzgl来到了直播间】   下一秒:   【qzzgl:小余老师好。】   余故里看到这个ID的时候眨了眨眼睛,说:“你好呀。”   如果是平时精神好的时候,可能她还会多说些什么东西,让她以后不要给自己花钱了——事实上,这个ID给她花的钱,已经足够上她四次课了。   但是她今天嗓子剧痛,手边就放着一杯蜂蜜水,没一会儿就要重新冲一杯,加上又要顾着直播的质量,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劝诫,只能说道:“欢迎qzzgl,今天的直播质量并不……”   【qzzgl为您送出了一片花海】   ……高。   ……所以不用送礼物……   最后一句没说出口的话被余故里吞回口中,自动消音。   余故里张大嘴巴,看着充斥了整个电脑屏幕、自带飘落特效以及十分优美动人旋律的花海,整个人都惊呆了。   花园网上,一朵鲜花免费,一捧鲜花一百块,以此类推,一片花海就是……一千块大洋。   【字母君大气】   【我等小红花自动退让】   【这……这这这……我没送出手的小红花还能给吗?】   【一次一千,慕了。】   余故里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弹幕,发现被这一片花海吸引过来的还有无数正在摸鱼的网友们。   【这是画画直播间?】   【我眼瞎了还是我看错了?画画直播间都这么奢侈了吗?】   【绘画专区终于站起来了!!小鱼不愧是绘画之光!】   最后这句话简直是在引战。   余故里甚至顾不上去感谢那片花海,就赶紧打哈哈的说:“什么绘画之光,我水平和实力只是一般般,也没什么天赋,都是靠蛮劲学的,大家努努力可能比我还棒……都是因为qzzgl支持……太感谢您了,实在是太破费了。”   【qzzgl:不破费。】   余故里皱着眉看了一会儿。   她从前最多收到的也就是一捧花一捧花,虽然叠加起来价格可观,但是一次性给出一片花海的……这还是头一个。   惊喜是有的,但是紧随而来的,就是困扰了。   她也不知道这个‘qzzgl’究竟是什么人,以后又会不会有什么要求……总之,很难搞。   就在余故里思考的同时,屏幕上qzzgl又发了一条消息。   【qzzgl:主播生病还在坚持上课,值得嘉奖,精神也值得学习。】   余故里一顿。   ——她怎么知道自己生病的?   还有……   也是奇怪了,这话的语气的老成程度怎么听着这么像是她爸那年纪的?   还得是个老领导范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老师:?   来晚了一丢丢!更新送上! 第二十六章   【鱼鱼生病了吗?!】   【来晚一步, qzzgl大佬是怎么知道鱼鱼生病了?我错过了什么?难道已经勾搭上鱼鱼了吗?】   这也是余故里想要问的……这个‘qzzgl’是怎么知道她生病的?   她是肯定没有被这个“qzzgl”勾搭上的——别说是勾搭了,两人就连多余的交流都没有。   她是知道这个人在群里的,甚至她进群的第一天, 余故里就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她自己的企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是私人账号了, 上面加的都是学员和粉丝, 但是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突然找她聊天, 比较无意义的对话, 她也并不会回复。   久而久之的, 就没什么粉丝会私下找她了。   而这个“qzzgl”在加了她之后,就连招呼都没有打过。好像完全对她……不怎么感兴趣一样,又是怎么知道她生病的?   就连跟了她很多年的粉丝都没看出来——她还有挺多粉丝,是从学生时期就一直在看她直播的。甚至有些人在上了她几年的课之后,经过勤加练习,还以插画行业为生了。   所以这人到底怎么知道的?   余故里脑子一团浆糊,忍不住就歪了歪头。   【qzzgl:声音不对,很沉闷,还一直在喝水。】   【qzzgl:你们仔细听。】   余故里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啊……有吗?”   【啊!居然真的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粉丝, 我愧对老粉这个称号……】   【小鱼老师生病就不要直播啦, 多休息呀】   【摸摸鱼头】   余故里看着这些弹幕, 心里有些熨贴的说:“我也不是很严重,今天只播一个半小时就下播啦,看我脑子好用不好用, 如果脑子还没烧糊涂的话, 这节课就多讲一些干货……并不是系统性的讲,你们如果有问题的话,也可以直接在公屏上告诉我。”   说完, 余故里的余光看着弹幕一条条飘过,顿了顿,才又小声说:“多谢……qzzgl……你真的好细心啊。”   【qzzgl:家里正巧也有人发烧了,条件反射了而已。】   余故里心想,难怪了。   白清竹这才将手从手机上挪开,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话说的太多了,言多必失。   荆澜的消息猝不及防的蹦了进来。   白清竹抬头扫了一眼电脑屏幕。   这个线上会议她之所以能开的这么敷衍,是因为除了主讲之外,她完全是个凑数来混学习经验的。   每年都要有那么几次,每次说的东西也都大致相同——毕竟医学研究想要取得突破性进展太难了,也绝对不是一个会议就能解决的事儿。所以这种线上会议,全国各地共同科室的大夫各自抽出来几个,也能凑出来几百个人头。   她退出界面看了一眼,属于她的头像被掩埋在芸芸当中,毫不出众。   余故里已经开始了正式授课模式,只是声音还有些沙哑,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咳嗽几声,水杯一直在旁边没有停过续杯。   白清竹的手机又震了震。   【荆澜:那小祖宗来找我了。】   【荆澜:她凭什么不去找你要来找我啊?!】   白清竹淡定回道:我今天没上班。   【荆澜:?】   【荆澜:朋友,你早说两分钟能死吗?】   白清竹手机蹦出来一条消息。   她打开一看,是荆澜发的照片,拍的正是她平时在的那个诊室。   诊室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灯也是灭的。   荆澜大约是去找她了,但可惜吃了个闭门羹。   白清竹毫无同情心的笑了:两分钟前你也没联系我。   所以根本怪不了她。   【荆澜:……行吧,怪我没打电话问你上不上班?】   【荆澜:所以你这个拥有全年全勤奖的人为什么会没有上班?】   【荆澜: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不去找你反而来找我了?】   【白清竹:在家照顾病人。】   【白清竹:不是说了,我今天没去上班。】   荆澜后知后觉的悟了。   显然江献君是扑了个空,又明知道自己在白清竹别墅那边等不到人,甚至会被那边的保安给架出去,这才没有自讨苦吃,转而来找她了。   抿了抿唇,白清竹还是回道: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不用理会她。   荆澜那边发来了一个“ok”的表情包,然后:知道。   她又问了问余故里的病情,得知不严重,又托白清竹帮她问个好。   白清竹这才将手机收了起来。   她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会儿,会议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就连ppt都是去年的模板翻新重做的,完全没什么新意。   白清竹果断的将目光落在了手机上。   还不如看余故里来的赏心悦目点。   右耳耳机里的声音还在平稳的传过来,余故里的嗓音听上去更哑了不少,弹幕却还不停的在往上飘,始终都有人在问问题。   白清竹皱了皱眉。   余故里已经播了快四十分钟了。   先别说一个正常人不间断的讲四十多分钟的话会吃不消,更何况余故里现在整个扁桃体还肿的像是个泡发了的海绵,嗓子里更是有很多出血点,嗓子只会更严重。   她起身出了门。   余故里刚在画布上写下了“休息十分钟”的字样,打算喝口水喘一会气,就听见门被外面敲响了。   她回过头,看着白清竹站在门口,愣了愣说道:“有事吗?”   她住在这里这么久……似乎今天是白清竹来她房间来的次数最多的一次。   余故里眨巴眨巴眼睛,把座椅转了个圈儿,面对着白清竹。   “你该休息了。”白清竹皱着眉,看着余故里赤红的眼眶,说道。   余故里愣了愣,哭笑不得的说:“我心里有数的,呆会儿再直播四十分钟就不接着播了,剩下的时间都休息。”   白清竹抿了抿唇,“尽量少说话。”   余故里笑着点点头。   上午那会儿白清竹用家里吃冰淇淋的勺子当作医疗器械,给她看了看嗓子,说肿的很厉害,还有出血点,让她多注意休息。   “也是因为过几天有一个同学聚会,所以可能没办法播,今天就想着多说一点补偿一下大家。”余故里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说话的时候,嗓音以及变软了,甚至隐隐有些撒娇:“最后就再播四十分钟,把上半场说的东西给大家巩固一下,我就下播啦,不怎么用到嗓子的,主要是画面技法方面的呈现。”   白清竹这才终于矜贵的点点头。   她把手里绿色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一片药,说道:“嘴巴张开。”   余故里不疑有他,怪怪的长大了嘴巴。   一个微凉又带着薄荷香气的东西瞬间在舌尖晕开,嗓子处隐隐约约的灼热和肿痛都消了不少。   白清竹收回手,看着余故里的嘴唇,盯着看了几秒。   然而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又走了。   余故里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停了一会儿,拿起了桌上的小镜子,喃喃道:“我都喝了这么多水了,总不至于嘴巴还很干吧……”   镜子里的她自己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和苍白,但是因为喝了很多水,加上因为鼻子不透气,只能用嘴呼吸,担心干裂而涂了唇膏的缘故,嘴唇其实并不干,甚至还很水润。   余故里顿时放下了心。   休息时间就十分钟,一颗糖很快就化掉了。少了嘴里那股清清凉凉的感觉,嗓子突然又烫的让她有些难受。   这时候,已经离开了的白清竹却又一次的去而复返了。   余故里看着她,愣了愣,才说道:“你出门了?”   “嗯。”白清竹点头,身上仿佛还带着外面的凉气,指节被冻的很白,手里拿着两管绿色的薄荷含片。   “刚才的那片是家里备用药的最后一片了——这个你今天上午每隔半个小时到一小时就吃一片。”白清竹说道:“有助于嗓子恢复。”   “好。”余故里点点头。   白清竹没多留,看着她已经重新开始直播起来的电脑界面,就打算走了。   余故里看着她的背影,才发现她裤腿上又被泥点溅到了一些印子,有些比较浅的,已经变成了土色,粘在她的裤脚上。   她刚才是……特意出去买药的吗?   被人这么关心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之外,又觉得……真的很好。   起码她今天不用担心越越上学赶不及,不用提心吊胆的想着越越几点下课,她要几点必须出门,更不用担心生病会照顾不好孩子……白清竹在,真的已经帮了她很多忙了。   余故里捏着那两管薄荷含片,说不清缘由的,伸手捂住了自己跳动的有些不太正常的胸口。   *   等她重新回到屏幕前,却半天都没能静下心来接着刚才的步骤画。   显然公屏的粉丝们也没有什么心情接着看画了,一条一条弹幕发的十分迅速。   【小鱼老师不是一个人住吗?听声音不像是越崽的声音啊!还给小鱼老师喂药!!】   【前面的,小鱼老师已经搬家成功了,现在和房东一起住。】   【和房东一起住?!这个人是房东?!】   回到自己房间的白清竹拿起手机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敲下了几个字:和房东一起住怎么了?   然而她没发出去,就意识到了这个行为不怎么合适,又一个字一个字的给删除了。   她注册的时间本来就突兀,如果真的要暴露了自己就是“qzzgl”……她怕会给余故里吓跑。   弹幕却还在继续。   【鱼鱼刚脱离虎穴又入狼窝了吗?】   余故里赶紧解释道:“不不不,这个房东跟上一个真的不一样,现在的房东人很好的。”   【对哦,鱼鱼之前说过,现在的房东人不错,对她也照顾,还是她高中同学。】   【这样吗?那没事了。没遇见居心叵测的坏人就行。】   白清竹的手一顿。   居心叵测?   坏人?   她倒也的确是别有用心……但也不至于称得上是居心叵测,和坏人更搭不上边。   ——如果是常规意义上的坏人的话。   余故里却还在小声的为她辩解,说道:“她真的人很好,虽然比我大一点,但是很让人心疼的……而且应该是因为经历太多,和她职业的缘故,她也很会照顾人,什么都处处关照我,搬家之后,我真的轻松了好多——而且今天外面结冰,路不好走,她知道我生病,还特意帮我送了宝宝去幼儿园,刚才还专门出去给我买了含片……今天她可是很难得才休假的……”   【……小鱼老师不解释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觉得不对的带我一个。】   【我已经脑补了一本小说出来了!姐妹们还等什么呢,冲啊!】   冲什么?!   余故里懵了。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因为发烧了,结果脑子晕乎乎的,弹幕上明明都是她认识的字,怎么组合到一起她就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了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余故里茫然的看着屏幕。   【这还不懂!】   【平时开车开到一百八十迈的鱼逐上哪去了?!】   【鱼鱼果然是思想上的巨人。】   【鱼鱼同样是行动上的矮子。】   莫名其妙开始被自己粉丝人身攻击的余故里:“……”   【这还不懂吗!】   【这么好的房东千万不能放过!】   【傻鱼鱼这都不懂吗!】   【肯定是你那个房东想追你!】   余故里看见最后这句话,眼睛登时瞪大了——   然后她一脸义正严辞的挺起胸脯,铿锵有力地说:“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白老师:怎么不可能!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小鱼大约真的是烧坏了脑子。 第二十七章   【怎么可能!】   屏幕前面的白清竹听见这话, 呼吸都停了一瞬间。她咬了咬牙,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瞬间用力,只差捏碎手机了。   她内心想:怎么不可能?   ——然而这话她并没有办法告诉余故里。   甚至, 她还只能听着余故里在隔壁房间, 振振有词、又一脸义正辞严的冲着弹幕道:“你们不要看到别人对我好就拉CP呀, 溪溪都被你们说的已经不敢来我这里串门了……”   白清竹只觉得嗓子堵得慌。   但余故里似乎深谙要怎么把话题带跑。   并且完全不想在“房东”的话题上多聊,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想。   说不定也是因为余故里想保护她, 不想让粉丝说她的坏话。   果然, 听见这话之后,弹幕清一色变成了:   【哦哦哦鱼鱼主动cue溪溪了哦】   【哇溪溪是不是害羞啦才不好意思过来的!】   【一定是被我们戳中心事不好意思才不敢来的!】   【说起来溪总也算是小鱼上司吧了哈哈哈!催稿的时候小鱼和她岂不是要相爱相杀一百遍?】   【原来溪溪和小鱼居然是一个虐恋情深的剧本吗?】   【哈哈哈哈脑补了一出狗血剧本了:女人,如果不给我你的心,你就没有工作了!】   余故里看到最后一条弹幕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喜欢画画的人,脑子果然都塞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那可是我发小,她们公司和我们虽然有业务往来,但是和我也没什么直接关系的好不好。”余故里小声嘟囔:“你们把她吓跑了, 上哪陪我一个发小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发小了, 珍贵得很。”   【珍贵得很!】   【多么珍贵的爱情!】   白清竹的手一抖, 不小心按到了关闭屏幕的按钮。   等她再打开,看见的还是这么些弹幕,负气似的又按灭了屏幕。   再打开, 还是。   又按灭了。   再打开, 还是。   这次她静了一会儿。   她在思考,她到底要不要等一会儿再打开屏幕——或者是再去余故里房间溜达一圈,在这些粉丝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毕竟花园网的设置, 关屏自动离线。   即便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她自己也知道,余故里和盛溪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东西……但也还是太令人不爽了。   于是余故里和粉丝们全都眼睁睁的看着弹幕被同样的一条消息占据——   【您的护花大使qzzgl离开了直播间】   【您的护花大使qzzgl进入了直播间】   【您的护花大使……】   余故里一眨眼。   弹幕的画风果然又随着那十分骚.包且瞩目的名称特效转移了话题。   【大佬卡了吗?】   【原来有钱人的家里也存在网速不正常的问题……】   【大佬是不是要学常山赵子龙也来一个七进七出啊哈哈哈!】   过了会儿。   【qzzgl:没卡。】   【qzzgl:按错了。】   【qzzgl:继续。】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看着占据了她手机满屏的提示音,心想:虽然方式有点奇葩,可好歹是成功的把话题从盛溪和余故里从‘鱼游浅溪’的这个破CP组合里给拉了出来。   “好哦……”余故里点点头。   而后屏幕右下角,她的双手一顿,旋即,白清竹就听见余故里十分茫然的说:“我刚才说道哪里了来着……”   白清竹猝不及防笑了一声。   余故里的记性一向不太好,因为她心大,脑子里面根本不会放什么事儿,什么东西在她那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实在是有什么很难解决的事情,也不会过太久。   这也就导致,她容易忘事。   上一秒刚说过的话,下一秒可能就完全不记得了。   何况刚才弹幕扯东扯西的聊了那么久。   果然粉丝们似乎也都十分熟悉她的秉性了,闻言纷纷喜闻乐见的发出了嘲笑声。   【果然是鱼的记忆,这有七秒吗哈哈哈!】   【小鱼笑死我了,你名字还叫鱼逐,你是去追逐离你而去的鱼脑了吗哈哈哈哈哈!】   白清竹脸上的笑容看到这些弹幕之后就没有消失过。   余故里也终于像是不好意思了,小声的辩解了几句,然而依然被淹没在了浩瀚无垠的善意的打趣中。   然而余故里也显然已经习惯处理这样的情况了,见再任由他们说下去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她清清嗓子,严肃了点说:“好了,不笑了,我们言归正传,接下来会有不少重点,你们记一下……”   效果立竿见影,粉丝们瞬间收声,等着免费的干货掉落。   白清竹这才又将手机放了回去,托腮看着余故里画画。   她每一笔在屏幕上操作过后,整个人物都似乎更‘活’了一点。   哪怕是做的最后的特效部分,余故里也会一直会和修改前的原图做对比,不停的调整着各种光效。   她在认真工作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那种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物一点点变得丰满,一点点从潦草的线条,最终成为一个活灵活现,甚至眼神就能看出一个故事的人物……对于余故里而言,也是一种享受。   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白清竹正想着,突然手机屏幕从余故里的直播界面变成了微信视频界面。   她一愣,来电显示上是幼儿园的老师。   因为今天余故里生病,所以她和老师加了微信,担心余故里如果是在休息的话,会吵到她。   白清竹将视频接通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时间差不多,余故里直播也快结束了。   视频一被接通,电话那头就出现了一个……放大了数倍的鼻孔。   白清竹下意识把手机拉远了一点。   “姨姨!”余清越清脆的声音蹦了出来,连声道:“姨姨姨姨姨姨!”   “我在。”白清竹笑着说:“午休了吗?”   “已经上完课要吃饭啦!”余清越抱着捧着手机,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她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小手交叠、平放在桌子上面,坐姿也端端正正的,这才说道:“小朋友都在食堂拿着自己的饭盆盆等着吃饭哪!我今天表现的好,小花老师说可以让我和你打电话看一看妈妈!”   白清竹已经起身走到了门边,说道:“那你很棒。”   余清越被表扬,高兴地用小屁股在凳子上撞了撞,笑开了花:“谢谢姨姨!”   “不客气。”白清竹柔和了眉眼。   余故里隔着很远都听到了余清越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她也放下了手中的笔,回过头说:“是越越吗?”   “嗯。”白清竹走近她,说道:“到午休时间了,。”   余故里挪了挪自己的椅子,要凑过去。   白清竹已经先她一步,单膝跪在了她旁边,同时手拿着手机,把手放在了桌面上。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让余清越同时看到她们两个人,也顺带固定住了手机。   余故里身边围绕的全都是白清竹身上的香味。   她就连呼吸都小心了很多,小心翼翼的嗅着那股好闻的味道。   就在她终于稳住自己的心神,要和余清越说话的时候,却突然察觉腿上一重——白清竹把胳膊放在了她的腿上。   白清竹说道:“我这个姿势不好着力,蹲不住,借你腿用一下。”   余故里慌慌张张的说:“好、好……你尽管借就是……”   余故里:“……”   她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余故里在心里吐槽自己。   借她的腿可还行?   白清竹眼底的笑意一闪即逝,视频那头的余清越却已经像是个小炮弹一样的忍不住了。   她忍了一上午,有好多话都要和余故里说。   “妈妈妈妈你还难受吗,还发不发烧了,头疼不疼呀?”余清越小眉毛皱的紧紧地,双手都握成了小拳头,紧张兮兮的贴在了一起。   “妈妈好多啦,已经没事了。”余故里回过神,笑着说道:“越越今天怎么样呀,在幼儿园开心吗?”   “越越表现的好好!”余清越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把胸口的小红花给余故里看:“老师今天表扬我啦,我又得了一朵小红花!”   余故里笑着夸了一会儿余清越。   不多时,余清越那边就有老师让她过去吃饭了。   白清竹一开始以为,好不容易看到生病的妈妈,余清越多多少少会赖皮一小会儿——就像是大多数孩子一样,在上课之前,总不愿意进去,总想和母亲多呆一会儿。   然而余清越不。   虽然很不舍,但她还是很乖巧的和余故里告别之后,就看着老师拿走了手机。   余故里微笑着冲余清越说了再见。   即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说了,但白清竹还是开口道:“越越真的……很懂事。”   余故里点点头,说道:“越越很早熟,比很多同龄的孩子都要格外懂事一点……”   但是她的语调上听起来并不太算是轻松。   白清竹抿抿唇,有心想要多了解,可却无从开口问。   半晌,她也只能沉默着应对。   余故里出了一口气,调节了一下情绪,扭过头,刚要说什么,却发现嘴唇触碰到了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骤然瞪大了眼睛——   她扭头的瞬间,白清竹正好借着她的腿,撑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就在这么交错的一瞬间,两人全都愣住了。   余故里慌慌张张的要站起来往后退,却完全忘记了她是坐在旋转椅子上面的,一个不小心之下,整个人连带着椅子都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椅子翻到传来的声音,余故里捂着自己的胳膊,发出了一声痛呼。   “嗷,好疼……”   她那瞬间疼出了点生理眼泪,捂着胳膊半天没回过神。   白清竹已经蹲到了她旁边,皱眉说道:“衣服拉起来,让我看看。”   余故里被她扶起来,扯开袖子看了看。   刚摔倒,这么一时半刻的也没什么反应,胳膊被蹭到的地方只出现了一大片白,并没有出血。   “过两个小时会变平,严重的话会青紫。”白清竹皱眉,“我去拿药油给你揉开。”   “好……”余故里捂着胳膊点了点头。   这会儿她跌坐在地上,白清竹单膝跪在她面前。   两人的脸正面相对,距离很近。   白清竹抿抿唇,一只手扶着桌面站了起来。   等她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手绘板的时候,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余故里的直播还开着。   而弹幕已经疯了。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鱼鱼摔倒了吗,怎么突然摔跤了?】   ……   【我淦!我看到了什么!!!】   【小鱼露脸了!!!啊啊啊美女鱼鱼我可以!!!】   【小鱼居然是美人鱼啊啊啊!鱼美人!!】   【我的天哪完全想象不出鱼鱼这么可爱的脸居然能画出这么十八禁的画!!】   【这反差……!】   弹幕才刚被这些讨论余故里颜值的内容充斥,突然诡异的停顿了一瞬间,旋即更加疯狂了。   【房东!传说中的房东出现了!】   【我淦!这都是什么情况!果然美女都是互相认识的吗?!】   【房东姐姐是冷美人那一卦的!小鱼的最爱啊!!她最爱清冷美人!!我永远爱小鱼笔下的清冷美女!!】   【这么好看的房东姐姐心地也一定很好吧!!这都是什么仙女啊我落泪了!!】   【谁截到图了??】   【就这么一闪而过……我恨!】   【求录播!】   【求录播 +1】   余故里见白清竹站起来很久也没动,视线还似乎在看她的电脑,不由问道:“怎么了吗?”   白清竹终于转过头,说道:“你刚才……”   余故里缓缓的把目光落到了屏幕上。   白清竹这才说完了后半句话,说:“忘记关直播了。”   与此同时,余故里也终于看到了弹幕的内容。   顿时,她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了起来。   【小鱼刚才和房东姐姐坐在一起……】   【小鱼慌慌张张的突然摔跤……】   【房东姐姐赶紧上去拉开她的衣服看有没有伤到……】   【楼上的,你不对劲。】   【我也不对劲了。】   【你们究竟在屏幕前做什么羞羞的事情?】   余故里只觉得一股热气就快冲破她的天灵盖了!   本来白清竹没提,她都快要把这件事情当成她们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事情混过去了!   现在……   余故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刚才碰到的,的确是白清竹的嘴巴吧?   擦过去的速度太快,她甚至只感受到了嘴唇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而已。   真的好软的。   余故里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盯住了白清竹淡色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是作者不让她关直播的。   我故意的! 第二十八章   【对对对你忘记关直播啦哈哈哈哈哈!我笑得好大声!】   【傻小鱼居然才发现吗xswl】   话题一会儿转一下, 但凡是这边出点什么声音,弹幕和粉丝们就会开启新一波的话题。   余故里也是相当无语,但十分清楚这些粉丝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属性——鱼的记忆。   可能都还没有她的记性好。   好歹正宗鱼脑能坚持七秒呢!   所以她格外的宽容, 一点都不生气。   白清竹站在桌边,大约是距离麦克风近了,声音就被完好无损的收录到了视频当中, 当下,随着白清竹清晰无比的声音, 话题又突然拐到了一个别的方向去。   【啊!房东姐姐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姐姐考虑当个CV吗呜呜呜我想听着你的声音入睡!】   余故里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从白清竹嘴唇上撕下来,看到弹幕的那瞬间……她郁闷了。   怎么粉丝就能确定白清竹是姐姐了呢。   还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姐姐的叫。   余故里皱了皱鼻子。   【啊,清冷御姐和奶豆萌妹的组合我可以嗑!分分钟脑补一本小甜饼!】   【楼上脑子介意分我一点吗】   【也分我一点谢谢!笔给您,您来写!】   ——不管屏幕内的粉丝们激动成什么样, 也都改变不了此刻电脑前站着的余故里和白清竹中的静默。   余故里都不敢抬眼去看白清竹这会儿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不用看也知道, 她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会太正常。   这也……太尴尬了。   于是她只能借着揉胳膊的姿势,把头瞥到了一边去。   令她意想不到的, 却是白清竹先开了口, 只是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屏幕外的那些粉丝。   “没有做什么羞羞的事情。”   “只是小余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小心擦伤了胳膊。”   “现在她的直播时间已经到了, 身为一个病患, 要遵医嘱,多休息。”白清竹最后看了眼被贴了一个小创可贴的显示器屏幕,目光又落在对准了手绘板的摄像头, 把一只手伸到摄像头下挥了挥,说:“所以,再见了。”   说罢,她干脆利落的在一片粉丝的哀嚎中, 毫不留情的选择直接关闭了网页。   余故里被她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呆了。   “你怎么这么熟……”余故里呆呆的问。   干脆利落的回应,干脆利落的直接点X。   这是她平时都不是很敢做的事情,每次下播都要说好久的再见。   “平时应付病患习惯了,积攒了点经验,这种情况,快准狠是最好的方式……你也可以学着点。”白清竹笑道,把一旁的椅子扶起来,摁到了椅子里说:“在这坐着别动了。”   不多时,白清竹就拿了药油回来。   白清竹回来的时候,余故里正在用那边没有被摔到的手艰难的扣字。   见白清竹进来,手里还拿着药油,余故里一愣,说道:“你出去是拿药了吗?”   “嗯。”白清竹点头。   余故里赶紧放下了手机,看了看说:“我觉得好像没什么事了,不疼,只有点青,也没有肿起来……不用揉开应该也没事儿吧?”   白清竹手一顿,看着余故里,“不想揉?”   余故里摸摸鼻子,总有一种被白清竹看穿了的感觉——就很像是小朋友嘴里藏着糖,还跟妈妈说我没有吃是一模一样的。   “那个药油的味道太难闻了,涂了之后整个屋子、被窝都是那个味道。”余故里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说:“我闻那个味道鼻子好难受的。”   白清竹抿抿唇。   余故里声音渐渐变小:“而且也不疼了,不碰到就没事,过几天淤青就能消下去了……”   白清竹终于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表情,说:“那就依你,不过你体质容易留疤,以后还是小心点,别再这么毛毛躁躁了。”   余故里顿时点头如捣蒜。   *   播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完成了直播任务后,余故里没有了压力,整个人就有点蔫蔫的。   勉强和白清竹一起在楼下用完了饭,余故里就连上楼的速度都像是乌龟漫步。   退烧药和感冒药的成分问题,很多都会让人想睡觉——余故里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明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体力很好,高中的时候都还能参加一千五百米的长跑比赛,可自从她从医院出来之后,好像体能十分的不堪一击。   往常发烧感冒都不用吃药,第二天就能好,现在吃了药还一整天都困得不得了,似乎总有睡不完的觉。   看出她已经有点强撑着,盯着余故里把药吃完之后,白清竹说道:“睡吧,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余故里窝在舒适暖和的被窝里面,感受着四肢传来的疲乏感,眼皮都快耷拉下去了。   本来她昨天睡得就晚,又发烧,早上起来之后还又出了那么一场让人精神透支的小状况,这会儿又吃饱饭,正逢着中午,已经有点撑不下去了。   然而她始终心里还有点牵挂的说:“越越……”   她以为自己在讲话,其实‘越越’这两个字才刚说出口,她就已经阖上眼睛睡着了,只剩下嘴巴还在不甘心的翁动着。   “如果越越放学的时候你还没醒,我会帮你去接她。”白清竹坐在她的床边,一手放在被子上差不多是余故里肚子的位置,动作微乎其微的轻轻拍着,说道:“你安心的睡吧。”   余故里迷蒙间,似乎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她还是在自己的家里,房间里面还贴着她获得的不少课外活动的奖状,大多都是绘画方面的,家里的布置还是她高中时候的模样。   但是哪怕是在自己家,梦里的她似乎也很忙碌,手忙脚乱的不停的在屋里到处小跑着走,时不时还要急刹车一下。   “温水来了温水来了……”那时候还绑着马尾的她急匆匆的端着一个杯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她房里,有人正躺在她的床上。   她看不清楚那人的眉眼,只知道隐约是个女生,还在生病。   “你别怕呀。”余故里听见自己那时稚嫩的嗓音说道:“我爸妈都去下乡支教啦,家里就我一个人,她们每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的,而且去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坐火车都要两三天才能到,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着……”   那时候的她像是一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宿舍条件那么不好,热水都没有,窗户都只有一小个格子,还要住八个人。”   床上的人喝着水,见她没说话,余故里赶忙往她手里塞了药,“你吃啊,你吃药,你吃着我说着,不耽误事的……”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急的鼻子上都冒出了细小的汗水,一点点的给她举例子:“澡堂又这么贵,去一次就要四块钱,冬天八块钱呢,你这么爱干净,一天去一次,一个月可就要多花好多钱了,我算算……嚯,夏天一个月要一百二呢,冬天可就二百四十块了!你总不能每次都趁着中午把水晒热了擦身体吧,冬天可没有太阳的……而且也来不及呀……”   床上的人声音很好听,简简单单的说了句什么。   余故里听不清,但却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眼睛一亮,兴奋的用屁股在凳子上一蹦,“你说真的?!”   余故里刚想着这个动作怎么和余清越激动地时候一模一样,就发觉小时候的自己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杯子放在一边,紧张兮兮的给床上的人盖上了被子。   “校医说你低烧好久了,你明天请假一天吧,我把笔记带回来给你看好不好,反正你这么聪明,缺一天的课也没什么,我都看过了,明天讲的课没有重点,还有一节体育课占用着时间呢,又是星期五,下午就两节语文自习……”   梦里的自己不厌其烦的嘟囔着,操心的像是一个老妈子,能让人耳朵都起茧的程度。   余故里忽然忍不住的想:她小时候有这么烦人吗?   床上的人又说了句什么。   这次余故里隐隐约约的听清楚了。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话,就一个字。   床上的人轻声说了句:“好。”   但这也足够让那时候的她高兴上很半天了。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守在床前,等到床上的人睡着了,自己也不知不觉得趴在床边睡过去了。   白清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冬天的麻雀很少,尤其像是现在站在窗台上的那只长得这么肥的。   小麻雀的豆豆眼黑亮,正歪着脑袋和她对视,胖墩墩的甚至没有脖子,时不时抖一下同样肥嘟嘟的翅膀。   不多时,麻雀似乎察觉到没有威胁,干脆尾巴一翘,蹲在窗台上晒起了太阳。   白清竹怀疑它可能是太胖,飞不动了,暂时找个地方歇脚。   和她第一次去余故里家的时候不一样。   那时候窗台上的那只麻雀十分瘦小,然而即便如此,却还是随便叨了点窗边的面包屑后飞走了。   白清竹一手放在余故里被子上轻轻拍着,回头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余故里脸颊上被太阳光线照射出的细小的绒毛。   她伸手挡了挡阳光,余故里的嘴巴于睡梦中动了动。   白清竹侧着头看着她,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只觉得余故里怎么看怎么可爱——可爱到她想把余故里塞进怀里又抱又揉,就像是她看过的很多撸猫撸狗的视频里的主人那样,对自己的宝贝肆意妄为。   然而现实是,她连上余故里的床都不能。   半晌,日头偏移了一些,不再直照着余故里的脸。   白清竹也没落下窗帘,她知道余故里不喜欢一睁眼看到的全是黑暗。   “我突然想起我忘了一件事。”白清竹小声的说。   一直趴在床边懒洋洋的甩着尾巴晒太阳的妹妹警觉的抬起头。   白清竹食指竖在唇前,“嘘。”   妹妹歪了歪头。   白清竹笑着从床边站起来,动作小心翼翼,一手撑在床沿,一手越过了余故里瘦弱的肩膀,撑在了床上,随后缓缓的低下头。   妹妹的头从左边歪到了右边,十分不解的看着这一幕。   白清竹将唇缓缓的印在了余故里光洁的额头上。   随后缓缓落至眉心、脸颊,最后一路到了鼻尖。   她抽离了些许,并没有去吻余故里的嘴唇,而是用自己的鼻尖轻轻的蹭了蹭余故里的,声音略低了一些说:“当年你也以为我睡着了,亲了我额头……我多亲了你脸颊和鼻尖,就当做是一点利息好了。”   “你应该……”白清竹喃喃的笑了,“也不会介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我妈不介意,我介意。   妹妹愤怒的一脚踹翻这碗狗粮。 第二十九章   余故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特的梦。   梦境旖旎瑰丽, 又充斥着绯红的色泽,让人脸红心跳,却又忍不住回味无穷, 沉醉在其中。   而让余故里意外的是,这个梦里的场景,似乎格外的真实……真实到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 屋顶,墙角……甚至就连桌子角落, 已经许久没用过,藏在书本缝隙里的皮筋,都显得那么的清晰。   在梦里,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能感受到窗外属于春天的晚风徐徐吹着, 带动耳边的发丝,擦过皮肤, 也总能带起一阵阵的微痒, 让人觉得在闷热的室内也有一种自己活过来、终于能够感受到自然呼吸的清晰。   床上铺的还是粉白色的床单,极为鲜明亮堂。   那一度是她少女时期最喜欢的颜色, 明黄、粉白、天蓝、嫩绿……这些她最钟爱的颜色, 到现在也没有变。   余故里有时候想过, 可能是因为她小时候太喜欢看宫崎骏的漫画,也太钟爱宫崎骏笔下动画的色彩,以至于对鲜明的颜色毫无抵抗能力, 整个屋子通明,也永远都充满阳光。   而处于梦里的她似乎也有些和现在不太一样。   梦里的她又凶又娇气。不仅如此,还在不停的冲另外一个人说些什么东西,声音很低, 接近呢喃,她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很委屈。   不光娇气,还委屈的很凶。   奇奇怪怪的组合,却又在她身上被凸显的淋漓尽致,余故里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一面。   这不像是她印象里的自己的模样,和现在的她甚至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她面对面的和一个看不清楚眉眼的人拥抱着,手臂环绕、额头相抵,两人之间的姿势亲密无间,显得尤为密不可分。   她双腿被掰开,面对面的坐在那人怀里,鼻尖总是能闻到一股让她十分心安的香气。   她眼尾也红红的,像受了好大的委屈一样,嘴里嘚吧嘚的一直在告状,嘴巴又很不诚实的总想亲她。   完全忘记了让她这样的始作俑者是谁。   余故里双眼紧闭,下意识抱紧了被子。   画面仿佛被拨开了迷雾般,渐渐的又清晰了一些。   她好像听到另外一个人声音轻柔,又带着明显的哄人的意味说:“乖,再忍忍……”   余故里觉得自己好像哭了。   但她又清晰的知道自己不像是伤心的哭,更像是根本就忍不住眼泪,就这么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只是她眼泪都还没有流出来,就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啄吻掉了。   隐约间,她又觉得那人说了什么:“别哭了,很咸的。”   “那你不要把我眼泪吃掉不就好了……”她哭哭唧唧的说着什么,却还是吸了吸鼻子。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揽着那人的脖子,更挺起了腰,却不知道想做什么:“可是我忍不住啊,眼泪又不停我使唤……”   那人却十分了解她,拥着她的力度更紧了点。   果然,在离开时,又啄了她眼角一口,把眼泪尽数吮走了。   她再退开时,余故里恍惚间看到了她左眼眼尾的痣,正坠在下眼尾的位置,美的触目惊心,明明是十分清冷的模样,在那瞬间却显得极为诱人妩媚,眼尾带着一抹红。   余故里盯着那抹红色出了神,又被惩罚的亲了一下。   突然之间,一个极其微小的开门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她忽的睁开了眼睛。   双眼清明,一丁点儿睡意都没有。   余故里愣愣的看着外面还亮着,但却已经充斥着暮色的天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她出了一身汗,窗户开着一条缝通风,仅仅是刚感受到风的瞬间,她就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凉意。   “妈妈……”余清越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己粉嫩嫩的小拖鞋,小声的用气音喊了喊。   余故里眨了眨眼,喉咙有些干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来不及答应。   余清越已经仰起了头,有些失落的看着白清竹,伸出了双手说:“姨姨,妈妈还没有好吗?”   白清竹双手穿过余清越的腋下将她抱起来,胳膊托着她的屁股,让她坐的更稳了一点,想了想道:“我抱你去近处看一看,如果妈妈还没醒,我们就要把她叫醒了。”   “为什么不让妈妈继续睡了呀?”余清越眨巴着眼睛。   “她睡了很久了。”白清竹笑道:“让她清醒一会儿,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余清越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把自己的小脑袋抵在了白清竹脸侧,很依赖的蹭了蹭。   小朋友表达喜欢和亲昵的模样永远都是那么的不加掩饰,白清竹抿了抿唇,扶着门把的手捏紧了一些,停顿了一会儿,才把手从门把上撕下来,转而扶住了余清越的腰,小心翼翼的搂了搂她。   她刚走一步,余故里就已经转过了头。   白清竹看见了,把余清越放到床边坐下,说道:“醒了?”   余故里慢半拍的点了点头。   她盯着白清竹的脸出了神。   “看什么呢?”白清竹走近她,手直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冷香。   她离得近了,余故里才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   从前没有好意思太仔细盯着看,这下距离这么近,余故里才发现白清竹的眼尾也有一颗很小的、黑色的痣。   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藏在被子里的腿不安分的动了动,又把被子拉高,盖住了自己鼻子以下的位置。   “退烧了。”白清竹说道,看了一眼余故里:“还难受?”   “不……”余故里把脑袋藏在被子里摇了摇头,“不难受了,就是好饿。”   “起来吃饭吧。”白清竹起身,说道:“我带了饭回来。”   余故里小幅度的点头,“你……你能帮我带着越越先去洗手吗?我想去冲个澡,出了一身汗,很快就下去。”   “可以。”白清竹没拦她,“小心保暖,擦干了再出来,别再着凉了。”   余故里顿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直到温热的水幕落下,冲刷在身上,余故里这才终于捂住了脸,蹲在了原地。   ……她承认了,她做了一个春.梦。   而梦里的对象,似乎……有白清竹的特征。   她不由会想了一下她这么多年画画的癖好。   很多粉丝都会说,她笔下的女生简直踩在了她们的X癖上……可又何尝不是踩在她自己X癖上呢。   她笔下的女生很多种多样,圆圆润润胖嘟嘟的,娇娇小小可可爱爱的,还有身姿挺拔御姐范的……很多。   但最多的,还是清冷美人。   身着广袖长袍,手持长笛、或瑶琴、或仙剑,一袭白衣的仙道师尊、手握长鞭、骨伞,一身妖冶又鬼魅的魔道妖女,又或是身着制服,面容清冷的医生……等等。   可这些人,无一例外,身姿颀长,腿也细长,皮肤极白,眼尾都会被她点上一颗痣,又因为最终成稿有额外要求而被她擦掉。   可她自己的摸鱼图,几乎每一张都必点,无一例外。   这些人的脸,映在现实中,似乎完全可以和白清竹贴在一起,毫不违和。   *   余故里从卫生间走出去,身上裹着浴巾——她完全把白清竹刚才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现在只想好好感受一下对比起卫生间来说,要显得凉快一点的卧室来让自己发热的脑子迅速的清醒一下。   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刚打算把身上的浴巾拆下来擦身体,就和正开门进来的白清竹撞了个正着。   余故里愣愣的看着白清竹。   白清竹显然也没想到打开门之后会是这么个模样,开门的手一顿,站在她腿边儿的余清越就像是个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妈妈妈妈!”余清越吱哇乱叫,“你洗好了吗!和越越一起吃饭去呀——!”   “好了好了好了。”余故里慌手慌脚的把浴巾系上,心想还好没完全打开,不至于太尴尬。   白清竹转过头,说:“我下去把饭热一下,你穿好衣服就下来吧。”   “好。”余故里握着余清越的小手,脸上的红也不知道是刚洗完澡熏得,还是不好意思紧张的。   门重新被关上,余清越这才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仰着头说:“妈妈你脸好红哦。”   “闭上你的小嘴巴。”余故里捏了捏余清越的嘴,又把她嘴巴捏成了一个小鸭子。   余清越满不在乎的晃晃脑袋,在余故里的手离开了之后,也用自己的小手捏了捏自己的嘴巴,嘟着嘴含糊不清的说:“好吧好吧,闭上越越的小嘴巴。”   余故里被她逗笑了。   她进浴室拿着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顿了顿,做贼心虚似的张望了一眼门口,然后撩开自己的领子看了看——   锁骨还在,依然能放一排硬币,但是该鼓起来的地方依然还是鼓起来的。   没胖。   不丢人。   她顿时松了口气。   余清越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黏在余故里身上,抱着她的腿说,“妈妈你在看什么呀。”   她的小脑袋猝不及防的从余故里撩开的领子里和余故里正脸撞了个正着。   余清越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妈妈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余故里捂住领口,“没有,妈妈什么都没看!”   “哦。”余清越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和妹妹抱成了一团,把妹妹当成枕头,倒在地毯上翘着小二郎腿,看着余清越说:“那你快一点呀,姨姨买了好多好吃的,越越好饿的呀。”   等余故里出了卫生间,余清越呆了一下。   “妈妈你干什么要化妆,我们要出门吗?”余清越歪着脑袋。   余故里有点脸红,怎么想都怎么觉得自己突然化妆这个举动有点诡异……又狼狈的冲到了梳妆台前面给妆卸掉了。   她跟着余清越一起下了楼,正巧看到正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的白清竹。   她身上穿着余故里的围裙——余清越小朋友静心挑选的,围裙上的蕾丝边应有尽有。泡泡袖边,就连底下都还带了蓬蓬的蕾丝花边。   而白清竹身上仍然穿着一身十分禁.欲.色系的衣服。上面是纯白的毛衣,下面是一件修身的咖色系阔腿裤,长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在身后,脸上还带着眼镜。   和这件围裙看起来真的就完全格格不入。   但是又说不上为什么,总有一种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可爱。   就像是她画身穿西装、长发及腰的高冷总裁的时候,会搞怪似的在她怀里塞一个正哇哇大哭,抱着奶瓶瓶喝奶的崽。   又或是一头短发,又酷又飒的校霸,却在墙角偷窥一个正背着小书包的小萌妹。   越极致的反差似乎就越可爱,放在白清竹身上就更是这样了。   余故里心想。   然后她看着白清竹说:“你穿这个围裙……”   她弯着眼睛笑了,“真可爱。”   恍惚间,时间和空间似乎都跨越了所有限制,一切又回到了高一那年的暑气。   余故里八百米长跑之后病倒,她不得已不扛起了做饭的重担。   而后,余故里就像是个粘人精一样,她走到哪,余故里就跟到哪。   她睡觉的时候,余故里:“你穿这个睡衣真可爱。”   她做饭的时候,余故里:“你穿这个围裙真可爱。”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余故里醒着,就总能听见她满世界的找自己:“小白,白白,阿白……清清竹竹……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那时候的她呢?   她往往会转过身,用手上的筷子、书、笔……任何一切她手里有的东西,戳一下余故里的脸,拍一下她的头,又或是直接亲她一下。   然后会看着余故里傻笑的模样,说:“叫我什么?”   “姐姐。”余故里总会乖乖的回答,又奶又甜的抱住她的腰仰头看她,一连声的撒娇,“姐姐姐姐……”   白清竹从回忆中抽出神,不过片刻而已。   她脸上挂起了一抹笑,柔和了脸上生人勿进的凉意,将盘子端到桌上,说:“洗手吃饭。”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蹦蹦跳跳的牵着手去洗手,后面还跟了一个哒哒哒蹦跶的妹妹。   白清竹看着眼前三只的背影,歪了歪头。   她能等到余故里再一次黏在她身上,哭的再委屈也还要追着她喊她“姐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那章用了XP代替了……这章直接用癖字好了。你们懂这个意思就行m(o_ _)m   如果被锁了。   ……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呜呜呜呜。   *   第一次修。 第三十章   周末一大早, 余故里早早的就起了床。   今天要招待客人,虽然约的是晚饭,但是她们应该五六点或是更早就会上门来, 余故里买的东西有一堆,得提前准备。   心里有期待,起床的时候甚至没有用到闹钟。余故里小心的下了床, 顺手捏了捏余清越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又偷香了一口。   余清越睡得很熟, 只吧唧了一下嘴巴,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的是,下楼的时候,她还看到了似乎早就已经醒了的白清竹。   这会差不多也就八点半左右……她印象中的上班族, 一般在周六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 像白清竹这种起来还要晨跑的,很少。   “休息日你还起这么早吗?”余故里倚在扶梯上, 往下看着白清竹。   白清竹正在楼下的跑步机上跑步, 气息均匀,张弛有度, 耳朵上戴着耳机, 目光平视着前方。   听见余故里的声音, 她暂停了跑步机,笑着看着她说:“你不也一样?”   迎着冬日难得升起的骄阳,余故里看着白清竹脸上如同冰雪消融般灿烂的笑容, 心脏不争气的漏了一拍。   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在耳边都能听到,余故里连忙转开了脸,不敢看白清竹那张漂亮到让人瞬间破防的脸,说:“早起做一点准备……家里也要收拾一下……”   说起来有点汗颜。   越越虽然很乖巧, 但似乎是遗传了来自亲妈的某些小毛病——在自己的地盘上,用过的东西喜欢随手就丢,永远不记得哪里拿的就要放回哪里去这个概念。   一楼是余清越的玩具区,虽然余故里后来特意买了围栏给隔开,好避免余清越和妹妹把玩具丢的到处都是,但是围栏内的区域还是一团糟,各种玩具杂七杂八的混成一团,乐高、积木拼装玩具、芭比公主的各种小道具……分门别类,混成一团,显得十分杂乱。   白清竹顺着余故里的视线回过头看了眼,相当宽容大度的说:“都是正常的,荆澜不是外人,不用做这些表面功夫,家里再乱的情况她都见过,不在乎这些。”   余故里弯着眼睛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溪溪也不算是外人……”   余故里的话突然停顿了一下,歪着脑袋想:是不是哪里不对?   怎么她就能跟白清竹说,盛溪不是外人了呢?   白清竹又是为什么和她说,荆澜不是外人呢?   这亲疏关系……好像有点奇怪?   偏偏她还答应的很自然。   但是她们两个似乎也……并没有多么亲近到可以成为“内人”的程度?   白清竹却完全没有给她多思考的时间。   听见余故里这么说后,她也环视了一圈,说道:“那也的确是该收拾一下了,毕竟是请客人上门。”   余故里十分配合的点点头。   白清竹仰着脸看着站在二楼的她,脸上还是十分和煦的笑容,“那我帮你一起处理今天要准备的饭菜。”   余故里看了一眼上下两层楼,刚想说卫生不太好也麻烦白清竹,毕竟是她要感谢荆澜,就听见白清竹在楼下已经先她一步说:“卫生十点左右会有阿姨来打扫,每周都会来一次大扫除。”   余故里下意识点头,“好。”   往楼下又走了两步,余故里恍恍惚惚的察觉到了还是有什么不太对。   卫生阿姨打扫卫生,白清竹和她一起准备食材?   她记得好像阿姨还顺带有给白清竹做饭这个业务来着,主要也是投喂她才顺带一起打扫的,看样子今天是……用不到了?   白清竹和她一起准备食材?   和她一起?   余故里愣了愣,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喃喃道:“我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   盛溪和荆澜比余故里想象的上门时间还要早一点。   她开门的时候,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时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才三点多……”   余故里给她们拿拖鞋,又问:“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在门口碰见的,”盛溪道,连连往屋里看:“越越呢?我还没见到小公主呢……越越!姨姨给你带礼物啦……!”   余故里笑着指了指二楼,“在用电脑看动画片。”   余故里话音刚落,就听见二楼传出了余清越激动的应答的声音:“姨姨越越来啦!”   旁边的荆澜顿时打起了精神,“越越这里还有一个新姨姨!”   余清越小朋友听见荆澜的声音,站在二楼拐角往下瞧瞧看了看,有点害羞,不好意思的抓着栏杆朝她笑。   但是她知道荆澜这个人的存在,也知道她今天会来家里做客,在她上门之前,余故里昨晚上曾经告诉过她。   荆澜看见余清越,高兴的拍了拍自己手上的……行李箱。   余故里抽抽唇角,十分怀疑荆澜是不是不知道到底选什么送给越越,干脆就全买了……   而且这么大一箱。   同样听见声音的白清竹从厨房露出个脸,一手还拿着根葱,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荆澜,又重新钻回了厨房。   凑巧看见的荆澜顿时脸上出现了奇奇怪怪的表情来。   隐隐约约透露着些许的惊恐。   余故里抬起头的时候,猝不及防   的看到了这一幕,说道:“怎么了吗?”   “不,我就是有点……惊讶。”荆澜斟酌着用了‘惊讶’这两个字,而后说道:“我刚才是眼花了?还是执念太深了?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老白?你把老白同志塞到厨房去了?她刚才在干什么,剥葱?这是白大仙儿会干的活吗?我之前吃火锅让她帮我打个葱花她都不肯!”   余故里满脸的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半晌才慢悠悠的想给白清竹说点好话,道:“这……但是她干的很不错……”   虽然刀法很生疏,土豆丝切的像是土豆条,去个虾线也总能把虾撕的四分五裂,捏个虾滑丸子总要飞出去个四五次……等等。   但白清竹还是做的很不错了。   起码她能把葱剥的十分干净,蒜瓣也能一丝不苟的排列整齐,甚至就连用来爆锅的干辣椒片都能切的相当匀称。   “我当然知道她干的很不错。”荆澜无情的露出了周扒皮的嘴脸,撸起袖子:“你帮我和越越打个招呼!”   而后,她就气势汹汹的冲着余故里说道:“毕竟大学那几年的蹭的饭都是她自己做的,她做饭技能熟练的很……但是洗菜、切菜、洗碗刷锅这些活可都是我自己做的……我这得去找她评评理去……”   余故里疑惑的侧了侧头。   做饭技能很熟练?   八成她们大学吃的是泡面吧?洗点青菜丢锅里一煮,这个过程大约是个人都能十分熟练。   明明白清竹切土豆都还需要她握着手指点好几次刀法,捏虾滑丸子的时候也需要抓着她的手一次次做示范呢。   怪不得次次都要让荆澜动手切菜,因为白清竹不会呀。   会掌勺把握火候就很不错了。   余故里自己把自己的逻辑给理清楚了,且双标的十分明显。   盛溪在一旁听的简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白清竹可好歹是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科室主任的人……又是骨科这么个临床专业。   一个主刀的大夫,怎么可能不会切菜……这说出去,也就只有余故里信了。   荆澜开始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昨晚上和白清竹说余故里很有耐心,如果有不会的东西问她,她会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教,而且是言传身教的那种教。   白清竹似乎把余故里的这个优点简直发挥到了极致。   *   厨房很大,四个人即便全都在里面,也完全能转开身。   盛溪站在厨房门口感叹了老半天,说道:“这房子真的舒适的就像是个自建房……怎么哪里都是大大的,每个房间都这么舒服,又宽敞又亮堂。”   她上次来的时候,只是帮着余故里把行李送过来,没好意思多待多参观就离开了。   这次再这么仔仔细细的一看,惊艳感不光不比上次少,还反而更多了。   荆澜说理失败,还被安排去切洋葱。   此刻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仰起脸,红着眼睛还要不甘寂寞的得吧得的插话说,“你是不知道,这一片别墅区有钱的可以单独开要求给定制一套,老白设计的这套户型可被不少人看过,就现在那边的君悦澜庭好几套三层都用的现在老白的这套图纸……”   盛溪惊呆了,“这么厉害?!”   “那可不呢。”荆澜说到这里也十分咋舌,说:“她不去当建筑师设计师都可惜了了……可惜这房子她爸给她做出来之后就没了……扯远了。不过你还别说,这户型的房子住起来是真舒服,房间空间大、不憋屈,虽然屋子数量不高,但是一家人居住的舒适感直线上升,我就喜欢这种大的……”   余故里也跟着忍不住点头,叹了口气说:“我有时候就在想,在这里住的久了,以后要搬出去,不适应普通居民楼了可怎么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自建房她倒是盖的起,但是想在市里盖自建房……她可能要努力个好几辈子才盖的起来了。   “那就一直在这住着呗。”荆澜见白清竹听见这话后的模样,脸朝天疯狂扎把眼睛,妄图远离刺目的洋葱,坚强的搭话说:“适应居民楼干什么啊,她又不差你这一……两个房间。”   仰头的时候,她和站在门口的余清越不经意间来了个大眼对大眼。   余清越搂着妹妹的脖子,冲她害羞一笑,在厨房门口溜达了一小圈之后,蹦蹦跳跳的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去。   白清竹这时候才开口说:“如果你喜欢,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她抿抿唇,垂眸说道:“有时候医院工作忙,我很少会回来住,在医院对面的小区还有一个小套间,大多时候会住在那里,或者直接在院内的员工宿舍。”   余故里洗菜的手一顿,看着白清竹这个模样,莫名生出了一点后悔来。   她好端端的,提这个没意义又煞风景的话题做什么……   她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喜欢这里,这个房子可能是……”她真心的说:“我这辈子能住过最好、最舒服的房间了。”   她的卧室里面就有一个落地阳台,整面墙都能沐浴在阳光下,侧边还开着一个小窗户,就连内置的卫生间都有一个扩出去的飘窗,朝向全都朝南,采光十分的好。   每天都能沐浴着阳光醒来的感觉真的很棒。   余故里由衷感叹道。   “嗯。”白清竹欲言又止的看了余故里一眼,却又抿着唇,什么都没说,把头转到了另外一遍。   余故里眼巴巴的盯着她,心想自己果然是说错话了。   她扯了扯盛溪的手,把盛溪带到了厨房外面。   盛溪看了她一眼,压着声音说:“怎么了?”   余故里着急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哪句?”盛溪一愣。   余故里道:“就……就突然说适应不了居民楼,说以后要是搬走了怎么样怎么样的……”   余故里设身处地的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仔细想了想,要是我是房东,每天都在听我的租客说我要搬出去之类的话……我可能也会很不高兴的……”   她瞅着盛溪,模样显得可怜巴巴的,认真的寻求建议说:“她是不是生气了?刚才开始就一直不看我了。”   盛溪懵了一段时间。   过了会儿,她才看着余故里,生出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想法来,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的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一直没看你啊?”   余故里脸有点红,“我一直偷偷看她呢。”   盛溪:“?”   作者有话要说:  盛溪:身为间谍的内疚没有了!   *   来啦来啦!!!呜呜呜才发现收到了一个深水鱼雷,国际惯例会加更一章以示感谢……   我明天努力qaq 第三十一章   盛溪被余故里这十分天然又毫不做作又十分直球的回答给弄的惊呆了。   她沉默了几秒, 盯着余故里的脸,欲言又止的说:“……你为什么要盯着她看啊?”   余故里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十分自然的小声说:“因为我怕她生气啊。”   盛溪跟着一起呆了呆, 忍不住挑高眉毛:“所以你就盯着她看?”   余故里点头:“对啊。有问题吗?”   她总要小心看看白清竹的表情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旋即她像是自己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连忙说道:“不过你放心,她没有发现我在偷看她, 我动作很小心的。”   ……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啊,盛溪简直是无语凝噎。   过了会儿, 她艰难的说:“我觉得她应该是……不至于生气。”   余故里眼巴巴的看着她,没开口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不至于生气,那又是因为什么’   盛溪想了想, “可能是比较失落和伤心?应该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比如我在你家里住,却整天嚷嚷着要搬出去, 可能你也不会生气, 但是会很难受,甚至会觉得没有照顾好我, 同理, 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再说了, 她和你关系这么好不会生你的气的。”   真要生气,恐怕白清竹早就气死一万回,阴曹地府门口的前台都会被她累的涨工资的那种。   余故里若有所思的说:“这样吗?”   盛溪点头:“当然了。所以你接下来表现好一点, 哄哄她。”   余故里虚心请教:“怎么哄?”   盛溪一脸的不可思议:“这问题你来问我?”   “我……”余故里抿了抿唇,叹着气,有些失落的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哄她……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她的喜欢什么, 更不知道她不喜欢什么……可能以前我们两个的关系的确很好,可是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起来啊。”   “这我也不知道啊……”盛溪犯了难。   她左右想了想,说:“这样吧,待会见机行事,你好歹跟她也认识这么久了,凭直觉试试看要怎么哄她——反正咱们人多不怕冷场,你大胆去做就行。”   余故里咬咬牙,一点头,说:“好!”   大不了出事儿了还有荆澜和盛溪逗着底——荆澜一向是个捧场王和暖场王,有她在,总不至于真的让场面冷下来。   实在是不行……   余故里把目光放到了不远处正和妹妹玩的余清越的身上,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实在是不行,就只能出卖越越的色相了。   她这阵子观察过很久,白清竹还是很喜欢越越的。   越越只要找她,不管她手头上有什么事情在忙,都会立刻放下来,专心致志的回应越越,也基本上不会敷衍。   哪怕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处于一种‘十万个为什么’期间,只要是余清越问了,白清竹不管知道不知道,都会给她一个回应。   遇到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就会跟着余清越一起查资料。   余故里雄心壮志的给自己定好了退路,捏着自己的拳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和盛溪一起重新回到了厨房。   厨房已然忙的热火朝天。   荆澜在不远处举着个锅盖一个劲儿的嚷嚷:“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去叫小鱼去了——她不是很会做饭的吗?!我听你快把小鱼吹上天了!”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锅铲,淡淡的砖头说道:“慌什么。”   说着,她皱着眉,如临大敌般的将面板上已经切好的菜盛进锅铲里,紧接着,一股脑的全都下到了锅里去。   就在余故里和盛溪进厨房门的下一秒,看着荆澜和白清竹同时从原地跳开。   荆澜被从锅里飞溅出来的热油弄的上下乱窜。   她举着锅盖鬼哭狼嚎,胳膊大约是被烫了一下,正疯狂揉搓着,而白清竹皱着眉站在一边,等着锅里的油不再沸腾,又往下丢进去了一整锅的菜。   然后不负众望的,菜太多,稍微一翻炒就掉出来了。   余故里赶紧上前一步说道:“我来吧……”   白清竹也没拒绝,在余故里伸手之前就已经把锅铲交给了她,而后也明显松了口气一般说:“我太久没做过饭了。”   “嗯。”余故里弯着眼睛。   她看着白清竹,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   她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颗奶糖,有点不好意思,但却还是说道:“姐姐,你把手张开。”   这个称谓让白清竹顿了顿,旋即,她抿着唇伸出了手,手心依然向上。   余故里把一颗奶糖放在她掌心,松开的时候擦过她的指腹,并且说道:“给你吃糖。”   白清竹握紧了那颗奶糖。   屋里刚刚还存在着的某种微妙的气氛顿时土崩瓦解,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热闹。   荆澜第一个从锅盖后面跳出来,连声说道:“这过分了过分了吧——凭什么就老白一个人有糖,我的呢,盛溪也没有!”   “只有一颗了。”余故里无辜的翻炒着锅里的番茄,耳廓有些红,不敢看荆澜的眼睛,说道:“没有了。”   其实还是有的。   但是如果把只打算给白清竹一个人的糖同时再分给盛溪和荆澜,就没有那种单独去哄一个人的那种,让她觉得被自己重视着的感觉了。   余故里在某些时刻下,脑袋还是很机灵的。   白清竹看着余故里露着一条缝隙的口袋,用手背在她的口袋外面轻轻一抚,口袋开的那一个小口立刻回拢,挡住了里面呼之欲出的奶糖。   白清竹把糖收起来,抿着唇轻轻笑了一声。   这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说实在的,真的很不赖。   过了会儿,她重新走到余故里身边,看着她熟练的翻炒着菜,还能游刃有余的兼顾切菜、洗菜的工作,小声说:“谢谢你的糖。但是我刚才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没有生气。”余故里也小声的和她咬耳朵,“你生气不是这个样子的。但那也是因为我说的话不好听,让人听到会不高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哄哄你是应该的……你现在还有不高兴吗?”   白清竹捏着糖的那只手紧了很多。   余故里永远都是这么好。   她并不是对谁都寸步不让的。   但似乎总共数下来,在她面前,余故里往往是会无休止的退让……虽然仍旧喜欢撒娇,喜欢凶凶的指责她一些什么东西,可绝大多数时候,余故里都是很善解人意的。   就像是盛溪所说的,余故里的脾气很好,耐心也很好。   “没有了。”白清竹应了一声,垂眸说:“我之前就说过了,以后不会对你生气,我说到做到。”   “也不用这么确定的。”余故里转过头,表情十分中肯的提建议,“不生气太难了,你该生气还是要生气的,不然憋坏了就不太好了,人总是会有情绪的。”   白清竹缓缓笑了,哪还有人劝别人多生气的。   她面色不变,点头应了句:“好。”   余故里仔细想了想,又说:“其实偶尔也还能耍一耍小脾气让自己开心一下,开心最重要。比如越越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用力跺地板,跺的舒服了,她自己就高兴了,她说她那就是耍小脾气。你也可以这样试试的。”   荆澜见缝插针:“让她生气一次可太难了,我就没见过她冲谁发过脾气……哦,倒是也有这么个人,老白一看见她就没好脸。”   这‘有个人’是谁,余故里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对准了一张十分漂亮精致,但却总是有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的脸。   她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   *   余故里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四个人一起帮着做,真正全部上桌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   荆澜扫了一眼桌面,用筷子敲了敲杯壁,嚷嚷着说:“上点酒——明天反正是周末不上班,喝点也不耽误功夫,老白你酒呢?”   “全都在存酒室。”白清竹看了她一眼说:“想喝什么?”   “随便。”荆澜笑嘻嘻的说:“这么大好的一个日子,总得喝点好的吧?别小气啊。”   不多时,白清竹就从一楼的一个小隔间里面取出来了一瓶红酒。   荆澜一看见那个瓶子眼睛酒亮了,急吼吼的抢了过去。   余故里盯着白清竹刚才出来的那扇‘门’看了半天,惊讶道:“那居然是一个门吗?门后面还有个屋子?”   白清竹笑着点点头,“嗯。”   余故里忍不住起身过去看了看。   这个门的风格其实用的是地中海风,但却选用了很古朴的咖色系,门上悬挂着一个方向盘似的东西,像是邮轮上用的,门的其他位置也都有很地中海风格的摆饰。   余故里看到过这个地方很多次,甚至还特意拍了照片做参考,却万万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一个真的门。   门后还有一个存酒室。   她回到自己座位上,忍不住兴奋的说:“我都没发现那里面居然真的有一个房间!里面全都放的是酒吗?”   “嗯。”白清竹敛眸道。   “那得有多少酒啊……平时也没见你喝过啊。”余故里感叹道。   这大概也是她住进来这么长时间都完全没有发现的重要原因了——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到过白清竹出入那间屋子。   家里虽然也有酒,也只是在吧台那边有零星的几瓶,而且搬进来的时候说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被打开喝过的痕迹。   “已经戒酒了。”白清竹抿抿唇,淡淡的说:“很少会喝。”   “她以前喝的厉害,最厉害的时候酒精中毒进过好几次医院,后来胃就坏了,多得是东西吃不了,每个月都得请阿姨过来做营养餐,换着花样的吃,养了好几年才养回来点。”荆澜毫不留情的揭了白清竹的老底,冷笑着说:“就因为这个原因,差点当不了医生,要不是院长惜才,几次三番力排众议给她留下,她现在可做不到主任那位置。”   余故里不知道还有这一段往事,静静地听着。   白清竹扫了荆澜一眼,转头道:“以前经常失眠,喝多了好歹能睡一觉。”   “你还不如直接吃安1眠1药……”荆澜撇撇嘴,到底是没说很大声,只是想到那时候白清竹的状态,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她记得那时候问过白清竹,为什么不吃助眠的药物。   白清竹那时候的回答,到现在她都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那时候白清竹说:“吃药就梦不到她了,但酒可以。”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余故里眉心拧了个结,问道:“还会失眠吗?不喝能睡得着吗?”   “……这段水岸,我睡的很安稳,从没有失眠过。”白清竹抿了抿唇,旋即笑了,“就是很爱做梦。”   余故里问她:“噩梦吗?”   “不。”白清竹看着余故里十分精致的眉眼,轻轻的笑着,柔和了脸上的表情说:“是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觉这本好像还是双向救赎qaq我好爱呜呜呜。   老白失去小鱼的那几年太苦了嘤(没虐,相信我。)(大概) 第三十二章   “做好梦是好事。”余故里由衷的感叹道:“比做噩梦强得多啦, 就算是醒了也能幸福很久。”   白清竹一点都没有反驳余故里说的这段话。   她低头笑了笑,又想起一夜好梦过后清醒时的模样,说道:“你说的没错。”   每次在梦醒过后, 她都能回味很久。   那也是她独独少有的,会忍不住蜷在床上,明明已经没有睡意, 却还不愿睁眼的时光。   然而在刚和余故里分开的时候,白清竹做的全都是噩梦……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这些年里, 吃药、针灸……但凡能试的法子,她全都试过,全都没有任何作用。   甚至身体还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过敏反应,不仅如此, 胃也因为吃药给弄坏了。   不严重, 可却时时刻刻如同绵绵的针扎,如同附骨之疽, 怎么都摆脱不了。   饮酒作乐这个词, 在她失去余故里前的所有生涯当中,都是一个被她唾弃的词汇。   可失去了余故里之后, 她却忽然发现, 这四个字, 的的确确是陪伴着她度过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的唯一的良药。   就像是饮鸩止渴一般,明知道不好,可也总忍不住。   一开始她不愿意做噩梦。   可当她后来发现彻底见不到余故里的时候, 反而觉得就连噩梦都是奢求,明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也依然像是飞蛾扑火一样。   因为起码做噩梦的时候,她还能真真切切的在梦里和她重逢。   好在。   那完全想不起任何鲜明色彩的过去终于结束了, 噩梦也重新被诛杀在了从前。   她抬起头,看着余故里笑道:“不过还是不做梦比较好,想要的东西,最好还是自己抓住。”   余故里用力一点头,“你说得对。”   荆澜冷不丁听见这么句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脸促狭的冲着余故里说:“哎,小余,你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梦吗?你这就说她说的对啊?”   余故里一眨眼。   荆澜贱兮兮的说:“万一是抢银行呢?违法犯罪的梦怎么办,哎,她要梦到自己要拯救世界,你也觉得她说的对啊?”   “拯救世界不好吗?”余清越在余故里回答之前先纳闷的抬起了埋在碗里的小脑袋,一脸天真的说,大眼睛圆溜溜的。   荆澜猛地被一噎。   ……她总不能跟孩子说要去毁灭世界吧?   于是荆澜无语的在瞬间‘啪啪’打了自己的脸,一脸郁闷的说道:“……拯救世界很好。”   “嗯。”余清越也用力点点自己的小脑袋:“姨姨是医生,每一个医生都是在拯救生命,拯救生命就是在拯救世界,姨姨就是在拯救世界。”   余清越念绕口令似的说完了这么一串话,又抬起头,很天真的望着荆澜,“小蓝阿姨你说对不对呀?”   余清越年纪太小,分不清楚“蓝”和“澜”字的区别,就一直这么喊荆澜了。   小蓝阿姨十分憋屈的回了句:“你说得对。”   几个大人被余清越和荆澜逗得笑的不行。   余故里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她拿起来一看,顿时眉眼都变得弯弯的。   盛溪问道:“什么事儿啊笑这么开心?”   “也没什么……就是粉丝的留言……”余故里有点乐,把手机干脆递给了盛溪,说道:“就是之前的一次直播,我事先答应好的,说要把录制好的视频发出去,但是那天出了个小插曲,我就说要给截掉……”   盛溪已经一幕三行的看完了余故里粉丝的留言。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一个名为“腿毛迎风飞舞”的ID说:“这有人问你会不会修片呢。你不是一贯只会开八倍速吗?对了,还有神仙姐姐是谁?那天直播出什么事故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她自己是看过余故里直播的。   还别说,看余故里专心致志的画画过程真的挺下饭,她一边画,还一边会配着解说。   她不会画画,可平时工作上总会和类似的人群接触,平时家里也买了点颜料什么的。最多的,还是数字图,光是涂颜色就能让人心里挺安定。   所以也就是因此,她溜达过很多次余故里的主页,也看到过不少已经上传过的视频——直播出现小事故挺常见的,余故里好歹直播这么久了,停电、断网等等原因全都遇见过,但是她一贯不会裁切,用的全都是土方法。   其他环节八倍速的时候,单独截取一个片段,用自带的设置,给拉到十六倍速。   这也是视频网站自带的功能。   但是余故里自己是不会拼接视频的。   “只能学一下了……”余故里闻言叹了口气,“那段的确没法放上去,算是个挺严重的小插曲了……”   她顿了顿,又回忆起那天的事情,表情有点不太自然,脸也有点发红。   她说的时候想偷偷看白清竹,又担心会被白清竹发现,只能克制着,专心冲着盛溪说:“我直播的那天发烧,结果没坐稳摔倒了,姐姐就去扶我,然后我和她都不小心露脸了。她的脸速度过得快,估计也没人有存图,我在那的时间有点久,不清楚有没有人截图到……就得处理一下再发出去。”   “……那你完了。”盛溪面带怜悯,“你这么多年都从没露过脸,不少粉丝都挺好奇你长什么样子,到时候但凡有个带节奏的,这事儿就得被吵很久,更何况还得带上白清竹。”   白清竹这人长相是真的太漂亮了。   这种脸是随时随地会上到“你拍过的最好看的路人”之类的话题排行榜的,何况是在余故里直播间里那惊鸿一瞥,更是会让不少人念念不忘。   余故里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她闻言只能说:“这也没办法,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等粉丝看热闹的劲过去就好了,顶多也就新鲜一两个月而已,就是……”   她比较担心会给白清竹带来麻烦。   毕竟她自己不怎么社交,也没什么固定要去的圈子,更不需要去面对什么人群,和工作上的伙伴聊天,也大多都是通过社交工具,根本不需要见面,可白清竹和她不一样。   她每天都要去医院,门诊科、住院部都要定时去打卡,还是骨科这种和绘画这个行业息息相关的科室,和患者自然而然是需要面对面的诊疗的。   “不用太考虑我。”白清竹察觉到余故里在看她,也看着余故里道。   荆澜跟着一起点头,想起什么,笑了。   “要说露脸这事儿,老白比你可熟练多了……她在医院刚开始干的时候行情并不好,挂她那的,除了她以前自己负责过的病人,就没别的人主动挂号。我还怂恿过她给照片P丑一点,结果她不同意,还说什么……P丑了,人家进到屋里看到她反而会更不高兴。有时候长得太好看有时候可不是个好事儿,尤其是在职场上。”   荆澜唏嘘一声,“不过老白自己能干,后来她是凭着自己本事圈了一票死忠病患,一个跟一个的给她介绍客户……不是,介绍患者,名声打出去了,‘美女医生’这头衔就落下来了,前两年最热闹的时候,不少媒体都在医院门口蹲着拍她呢。”   “还有这种事?”余故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白清竹不经意扫了她一眼,目光又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刻,才把头转到了荆澜那,说:“没意义的东西就别乱说。”   荆澜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东西,但是余光扫到白清竹眼神中暗含的警告,一耸肩,也不接着哔哔了。   她朝着余故里抛了个眼神,“以后有机会告诉你别的。”   而后她转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白清竹:此时不卖惨更待何时啊!   “哪儿没意义了。”荆澜嘟嘟囔囔的试图说点别的:“当时你可被那些网友骂惨了,都说你要抛弃本职转行去娱乐圈儿,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在背后推波助澜要搞你,铺天盖地的传你黑料,扒你晚上出去喝酒,喝酒碍谁事儿了,你又不是跟别人出去的,又说你是孤儿,是个孤儿又招谁惹谁了,两相结合还说你长大之后肯定报复社会,这种环境下长不成什么好人……”   荆澜大约是喝了两口,酒劲有点上头,越说越生气。   说到最后,酒杯在桌子上一震,“M……”   她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余清越,一个激灵,脏话没说完,就瞬间改了口,冲着白清竹狰狞着脸说了句:“mua的。”   白清竹:“……”   余故里:“……”   盛溪:“……”   余清越冷不丁听见个陌生词汇,抬起脸的时候,嘴角还带了块没吃干净的芝士酱。   她呆呆的,歪着脑袋:“mua?”   荆澜捂住脸,哭丧着脸嘟起嘴吧,和余清越隔着个桌子:“mua宝宝。”   余清越顿时想通了这个词是什么,跟着一起撅起嘴,一手冲着荆澜还送了个飞吻:“mua小兰姨姨!”   亲完之后她被自己乐的不行,在椅子上坐着蹦跶。   越越隔着桌子被荆澜逗得脸上的酒窝都笑出来了,眼睛弯成了一个小月牙。   几个大人也被荆澜弄得绷不住跟着一起笑开了。   也没人主动问起荆澜说的那些事儿——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些不太好,也没意义,毕竟已经过去了。   “你自己做好准备就行。”盛溪主动挑了个新话题,把评论区的内容往下滑了滑,大多都是那么些评论,看了一圈也没什么营养,说道:“不然真的出事儿了手忙脚乱的。”   “嗯。”余故里点头。   盛溪把余故里微博退出去,刚要还给她,手里的手机就又震了震。   盛溪下意识拿起来一看,登时愣住了。   “怎么了?”余故里看她。   盛溪顿了顿,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白清竹的方向。   白清竹正在给余清越剥虾,模样很专注,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盛溪短暂的停顿。   余清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颗快要露出肚子的虾,急的小拳头都攥了起来。   盛溪声音迟疑的说:“下周末……有个同学聚会。”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荆澜几乎下意识的看向了白清竹,过了会儿才试探着问:“大学还是高中的?”   “同学聚会?”余故里问了一句,才接过自己的手机,打开消息记录看了一眼。   她有些讶异,也正好回答了荆澜问的问题,说道:“是高中的同学聚会……啊,那天正好是班长结婚啊,哇,她把她自己待过的两个班的同学全都邀请过去了,这得有多少人啊?”   旁边突然传来了筷子坠地的声音。   旁边还有余清越望穿秋水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在吸自己的口水。   余故里顺着声音抬起头,茫然的看着白清竹正弯腰去捡地上的筷子。   筷子旁边还有一只虾,白清竹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一旁,刚要取纸巾去捏,妹妹已经先她一步,把虾给叼走了。   妹妹在白清竹的注视下,用前脚撑着桌子,又把虾给她吐在了桌子上。   然后仰起头,黝黑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白清竹,尾巴不住的摇晃,咧着嘴,似乎在说‘还给你’一样。   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荆澜和盛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白清竹从桌子旁起身,说道:“我去洗个手。”   余故里下意识点头:“好。”   白清竹把手伸在水龙头下面,任由冰凉的水冲刷了很久。   一直等到手被冷水冲的已经觉察到了疼,她才僵硬的跟着洗了一把脸,同样的冰凉,激的她闭着眼睛低低的喘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里的自己。   镜子中的人满脸的苍白又紧张,破绽慌乱一览无余,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的不对。   白清竹闭了闭眼,露出了一抹苦笑,喃喃道:“迟早都要来的……”   余故里迟早要知道她们曾经在一起过的事。   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余故里在得知她们曾经交往过之后,会不会选择开始躲着她,然后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会。   同学会上小余同志大展神威√ 第三十三章   白清竹回去的时候, 桌上的几人已经开始聊到了生孩子。   她坐回座位上,把刚刚顺手洗干净的虾仁递给了妹妹。   妹妹双眼水汪汪的,叼着颗虾仁, 哪怕已经塞到了嘴巴里,但也只是可怜兮兮的望着白清竹,并没有开始吃。   白清竹神色柔和了些, 揉揉它的下巴,说:“吃吧。”   妹妹这才把虾仁吧唧吧唧吃掉了。   荆澜注意到了, 一乐,“狗能吃海鲜吗?”   “可以吃。”白清竹看着妹妹吃完,又给她捻了几个,放在一旁的清水杯子里面涮了一会儿, 才递给它, 说:“我之前查过相关资料。”   荆澜挑眉,冲她竖起根大拇指, 笑着说道:“可以啊你。”   白清竹摇了摇头。   那边的余故里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眉心蹙在一起,接着白清竹刚才离开后的话题说:“我也不记得了……我醒过来的时候, 越越就已经在我床边了, 那时候就只有很小的一团……”   余清越突然亮起眼, 挺骄傲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脯,说道:“姥姥说越越第一次见到妈妈的时候才三斤多!三点二千克!还没有现在的越越一个脑袋大!”   荆澜一阵的诧异,下意识的说道:“越越不是正常孕育的吧?”   “不是。”余故里点头道:“是人工胚胎……听说为了越越出生, 我爸妈连房子都卖了……”   荆澜大约是接触过人工孕育相关的医疗水平,闻言咋舌道:“问题是大多数人卖了房子都还是一场空,怪不得老白之前总念叨说越越是个奇迹宝宝……”   余故里其实并不记得余清越出生这一遭究竟有多么的凶险。   但是她父母大约是为了晚年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些东西作为纪念……又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经历过了这么生死一遭, 那之后,她父母就格外的喜欢拍照留念,所以越越出生的全程都有相关的影像记录,院方更是有相应的人员几乎二十四小时在盯着看。   可她虽然不记得,也不知道,但后来她曾经看到过,一个小小的胚胎逐渐在人造机器里面慢慢发育成熟,逐渐的可以看清楚小手、小脚……虽然也和大多数胚胎孕育一样经历过无数的奉献,可最终,再多的困难,都被她父母一句轻描淡写的“有惊无险”带了过去。   白清竹一直很安静、又很仔细的听着。   一直到荆澜说:“叔叔阿姨也是不容易。”的时候,她才看了看余故里。   余故里的眼眶也有些发红,闻言只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   人生在世这么几十年,最怕的就是意外。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当时她真的出了事,不是失忆,而是彻底没了命……她被留在这世上的她父母,后半生又要怎么办,而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姥姥和姥爷,在失去了唯一的一个外孙女之后,又会不会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影响。   “这么说起来,其实……”荆澜斟酌着看了一眼白清竹,最后说道:“反而是个好事,毕竟有得必有失,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一遭选择,在失忆和丢了命之间……还是前者好一点。”   白清竹过了很久,才抬起头,神色有些恍惚的说:“……对。你说的……没错。”   荆澜轻笑了一声,托着下巴望向了一旁把自己的大脑袋搁在白清竹腿上的妹妹。   她来了点兴趣,“妹妹挺喜欢你啊。”   白清竹顺着她的视线,正巧和腿上的妹妹双眼撞在了一起,也跟着笑了声,说道:“嗯。”   “有奶便是娘!”余清越嘴巴里面包着饭,含糊不清的崩了一句话出来。   桌上四个大人顿时惊呆了,张张脸上全都是大写的问号,八只眼睛全都朝着余清越的方向望了过去。   余清越眨巴眨巴眼睛,“昨天越越看电视的时候,电视上的奶奶就是这么说的。”   说罢,余清越小朋友十分虚心的不耻下问:“越越说错了吗?”   余故里沉默了一会儿:“……”   “不,严格来说,也没说错。”她看了眼余清越,觉得不能打击小朋友学习新事物和说话的积极性,说道:“越越很棒。”   余清越又高兴的挺起小肚子,然后摸着说:“妈妈越越吃饱啦!”   她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眼巴巴的盯着那边的玩具区——荆澜带了整整一个行李箱的玩具来,盛溪也不遑多让。因为这阵子余故里搬家忙的四脚朝天,她们两个人好久没有聚过了,她更是没怎么见过越越,这次来也花血本来了不少东西,怎么都不嫌多。   越越被这么多礼物一下子淹没,能忍到现在才过去想玩,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清竹制止了余故里伸手的动作,说道:“你手伤着,我来。”   余故里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好,谢谢。”   “不用。”白清竹将越越抱了下去,看着越越单脚蹦跶着往那边走了过去,回过头,若有所思的说:“越越的石膏应该可以拆了吧?”   “嗯。”余故里想了想,“等同学聚会完了之后就带她去一趟医院好啦。”   又提起同学聚会,四个人不约而同又沉默了一瞬间。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吃的酒足饭饱,荆澜说道:“啊,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一大早还得上班——咱们收拾收拾就撤了吧?”   盛溪也不是没眼色的,知道她什么意思,连忙点头,跟着已经摸着肚子站了起来,笑着冲余故里说:“那我也不多待了,周一还有一大堆单子要去处呢。”   余故里没多留她们,也知道她们个个都是苦逼的上班党,便说道:“我送你们出去。”   “我送吧。”白清竹站了起来,看着余故里说:“你发烧刚好,晚上温差大,别再着凉了。”   余故里眨巴眨巴眼睛。   盛溪也说道:“那就让白老师送我们吧,就这一段路,又不是不回来了。”   余故里这才作罢,看着白清竹几人换鞋全都出了门口,一直等她们消失在了视线里,才从落地窗依依不舍的回到了桌前。   盛宴散场,留下了一桌狼藉,喧闹过后,总显得室内有些过于宁静了。   余故里绕着桌子转了两圈,又眼巴巴的把目光放在了门口,过了会儿,把目光转向了突然愣愣的看着门口的越越。   她问道:“越越,怎么了?不玩了吗?”   “玩的。”余清越下意识的说道。   过了会儿,余清越抬起头,看着余故里说:“妈妈,我以后还能看到溪溪姨姨和小蓝姨姨吗?姨姨也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余故里失笑,走到余清越面前,脱鞋上了地毯,随后坐下,捧着脸看着她说:“你舍不得她们吗?”   “好像是有点哦。”余清越顾着嘴巴,低头爱惜的摸了摸芭比娃娃的头发,肉乎乎的小手又摸了摸芭比精致的小裙子,随后仰起脸,大大的眼睛看着白清竹,喃喃的说道:“妈妈,越越觉得房间里面好安静啊。”   屋外万家灯火,小别墅内甚至常年都亮着壁灯,可依然让人觉得太过于静谧了。   夏天或许还能有些虫鸣鸟叫,可冬天一到,万籁俱寂,一切都显得太过于安静了。   余故里忽然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她拥抱着余清越的小身体,拍了拍她的背,说:“姨姨去送客人了,马上就回来了。”   余清越把头埋在她怀里上下晃了晃,又依恋似的蹭了蹭。   门口。   “就在这说吧。”荆澜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哈着冷气跺跺脚,被这冷空气弄得‘啧’了一声:“鬼天气这么冷……”   “一直到二月份都有的降温,可能会有暴雪。”盛溪也被冻得有点发抖。   荆澜嘟囔了两声天气,又转过头,看着白清竹说:“你算怎么办?”   “没有算。”白清竹淡淡的说道:“顺其自然。”   荆澜咋舌,却也点了点头,“行吧,你一向是这态度。”   “不然呢?”白清竹看她,明明心情有些沉重,却出乎意料的,居然笑了一下,“不让她去吗?用什么借口呢?躲得过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呢?还有以后呢?”   这一连的发问让盛溪和荆澜同时都懵了。   半晌,白清竹用食指抵在眉心揉了揉,轻声说了句:“抱歉。”   荆澜沉默的摇摇头,“我解。”   “她过年也总要回家。”白清竹似乎想了很久,语气显得甚至十分平缓,“如果那时候,她在叔叔阿姨那边提起我,骤然面对那么大的晴天霹雳,和一切未可知的、来自于叔叔阿姨的回应,还不如从这次同学聚会开始,让她一点一点的知道一些什么过往,反而能让她好接受一点。”   “你也是想的够长远了。”盛溪喃喃说道,隐隐约约有些吃惊。   这一刻,她也突然很想知道……那一年,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够让余家连夜举家搬离普罗市,甚至连行李都没有点,一家人全部消失。   也是在余家人已经安顿下来之后,盛溪才从父母口中得知,她们一家人,因为搬家时间太过匆忙,甚至连房子都没能找好,全部都暂时的住在余故里姥姥、姥爷的院子里。   盛溪又突然想到,先前她父亲突然找上她,说让她无论如何,尽可能的帮一帮白清竹。   这又是为什么呢?   盛溪想着浑然不知一切,过去那么些年又对她照顾颇多,可从医院醒来之后就变得谨慎、小心,不愿和人群接触,像变了个人一样的发小。   再看着眼前似乎背负了很多,却什么都隐忍着不说,一步一步机关算尽,要和余故里重新在一起的白清竹……   盛溪只觉得整个脑子乱糟糟的。   她知道自己好像身在局中,好像甚至在这当中起着一个相当重要的一环,可当所有事情都缠成了一团乱线,她反而怎么都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哪怕只是一个源头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偏爱越崽哦呜呜呜。   越崽值得最好的qaq 第三十四章   盛溪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内想了很多。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那些有的没的,应该独属于白清竹和余故里两人的记忆,那些酷暑严寒里, 在校园总结伴同行,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臂的一帧一画,突然像是走马灯一样的从她的眼前闪过。   她一个局外人都尚且记得这么清楚, 都有那么多难以忘记的记忆……那白清竹呢?   盛溪恍惚间想到,她曾经在一本书上, 看到过一个作者在初秋的午后,与路边的老人闲聊。   后来,那个作者在书中写:“那个老人独独坐在一个偏僻院子旁的阳光下,木然着脸看着不远处玩闹的孩童。不远处有家长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那个老人……那老人也像是听不见般无动于衷。我看着奇怪, 便上前问他。”   “他用十分悠长又似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嗓音告诉我, 他的脑子不太好了,记不得年轻时的事情了, 回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漫长、孤单……又充满黑暗,即便是点亮了所有的灯盏, 那光芒都是毫无温度的。也只有在晒着太阳, 坐在阳光下, 吹着徐徐而来的暖融融的风时,才能感受到一丝岁月静好,和他还活着这件事。”   “后来我又问他, 为什么不过去和那些老人一起玩,和孩子们一起玩,不是更开心,更能融入生活吗?”   “那个老人说:可回忆是我的。我目光所到之处, 都是在回忆着独属于我的过往。和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和她们,白清竹又能说什么呢?   盛溪恍然间想到了那被封存的酒室。   她父亲是教师,平时滴酒不沾,五十多岁了,都是一个平板正直的普通中年男人。   他按时回家,挑灯备课,对妻子从来相敬如宾,对唯一的女儿也大多客气又永远在保持着男女之间的正常距离……可即便如此,在家里的厨房,也总封存着一些她不认识,只大概知道是白酒、啤酒和红酒之类的东西。   她小时候也曾经问过她父亲,为什么人要喝酒。   她父亲回答她说,是因为人总有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些东西,也不是坚强两个字可以把一个人撑起来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有些时候,那是唯一能让人暂时忘记痛苦的东西。   她那时候问有什么不能哭一场就过去呢?   她父亲沉默了很久,才告诉她,是生离和死别。   那时候她不懂。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父亲是被爷爷奶奶收养的……而她亲生的爷爷奶奶,早在她父亲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在一次意外事故当中过世了。   而她父亲那时意识清醒。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清清楚楚的,原原本本的看到了,在车祸来袭的那个瞬间,她的爷爷奶奶是怎么拼死的护住了坐在后座的他的。   两个人用人墙把他完完整整的挡在了正中间。   每年在爷爷奶奶忌日的时候,她父亲总会喝的烂醉,前前后后有将近两月的时间,情绪都会十分低落……那正是暑假期间。   也就是那段时间,他几乎酒不离手,有事没事都会喝两口……一直到后来,很难再喝醉。   盛溪从回忆当中抽出神来,愣愣的看着沉默不发一言的白清竹,忽然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荆澜闻言抬起眸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盛溪。   盛溪抿抿唇,有心想劝慰,却又担心说得太过,反而显得虚假。   考虑半晌,才终于找到了几个比较合适的例子:“小鱼是个很长情的人……她如果喜欢一个东西,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她可以连着吃一周的米线,可以连着吃一个月的麻辣烫,固定的菜色、固定的店家,甚至就连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总会格外光顾第一次去的那家店面。”   白清竹若有若无的点头,叹道:“我知道。”   所以她才敢这么笃定的拼上一把。   她冲盛溪笑了笑,脸色似乎比刚才要好很多,说:“谢了。”   “没什么。”盛溪松一口气,又回头看了眼就连院子都永远收拾的干净整洁的那套小别墅,笑了笑说:“我也很希望小鱼能幸福……现在这社会,想找到一个能合得来的人,实在是太难了。我不太行,小鱼总该行的。”   *   送走荆澜和盛溪之后,白清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考虑了很多,但却发现,似乎这个世界上,计划永远都是赶不上变化的。   她最终只能以四个字来做一切的准备:随机应变。   “我都收好啦!”余故里听到开门声,从厨房露出个小脑袋尖尖。   她的下面余清越也跟着一起露出了个小脑袋尖尖——两人无一例外,全都带着高高的厨师帽,身上全都系着小围裙。   余清越身上的小围裙很可爱,一只正在跳舞的小兔子,肩带的部分做了泡泡袖的处理,整个围裙向周边炸开,做了一个蓬蓬裙的处理。   她双眼水汪汪的看着白清竹,然后蹦到了门口,站定说:“姨姨你回来啦!”   “嗯。”白清竹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余清越仰起脑袋。   她的手太湿了,没有去抱白清竹的腿,只用自己肉嘟嘟的小下巴蹭在白清竹腿上,满脸‘快夸夸越越’的小表情说:“越越帮妈妈收拾桌子擦碗啦!”   “姨姨你来看呀!”越越拉住了白清竹的手,带着她去到一旁的碗柜。   的确擦的十分干净,甚至白清竹能想象出余清越一丝不苟的、用于她而言显得巨大的厨房纸,坐在小马扎上,撅着小屁股嘿咻嘿咻干活的模样。   她瞬间柔和了眉眼,蹲在余清越的旁边,认认真真的拿起一个硕大的汤盆,看了很久才由衷的说:“真干净,一点水都没有了。”   余清越顿时骄傲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脯,还皱了皱自己的小鼻子。   “越越刚才说有点害怕。”余故里手撑在橱柜上,看着面前坐着的一大一小,说道:“说屋里太安静了,我就干脆把她带到这来一起干活了……”   余清越眨巴一下眼睛,“不安静呀妈妈,可热闹啦!”   妹妹不甘寂寞的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余故里简直是哭笑不得。   白清竹又顺带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向上挽起自己的袖子,娴熟的打开了水龙头,状似不经意的说道:“同学会时间确定了吗?”   “定下了。”余故里点点头说:“一周之后的周六下午七点……在普罗市的井岸大酒店。”   白清竹的动作一顿,“普罗市?”   “嗯。”余故里晃晃脑袋,把碗分给她一部分,一边擦一边说:“班长和她结婚对象都留在普罗市工作的,她们俩也都是本地人,肯定要在那结婚的。”   白清竹抿抿唇,忽然问道:“今天几号了?”   “十五号了……”余故里想了想,“我昨天晚上才交了稿子,是最后截稿日来着。怎么了吗?”   “没什么。”白清竹抿抿唇,垂着眸子,专心的看着手里的碗,“到时候我送你们去吧,我正好回普罗市看望一个长辈。”   “长辈?”余故里眨眨眼,想了想也没细究——她记得荆澜曾经说过,白清竹是孤儿的。   于是她说:“那太谢谢你了!”   “不麻烦,顺路而已。”白清竹笑了笑。   白清竹又道:“你回普罗市,是打算住在自己家吗?”   “我家啊?”余故里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旧家全都是防尘布,家具家电和底板都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打扫要很久,只回去两天就回来了,还不如住酒店来的方便一点。”   “那里这么多年,都没有人住过?”白清竹的手顿了顿。   “嗯。”余故里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爸妈说毕竟是住了几十年的家了,有太多回忆在,根本不舍得卖掉,租出去又担心有人糟蹋屋子,也担心原有的布局和家具会损坏……现在住在姥姥和姥爷家里,也正巧能方便照顾老人,也方便他们两个上班,院子又大又宽敞,很舒服的。”   “嗯。”白清竹抿抿唇,将最后一个碗收起来,看着余故里说:“能带我去看看吗?”   余故里下意识:“啊?”   过会儿,她才恍然大悟的点头,“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的,溪溪说你高一一整年都在我家住着。”   “是啊。”白清竹笑了笑,手捏着橱柜边缘,“作为报答,我提前几个小时定家政服务,正巧帮你家做一个大扫除,怎么样?”   余故里不好意思的说:“这不太好吧?哪能让你花钱啊。”   “普罗市的家政不贵。”白清竹笑道:“我有一个交过了很多年的老公司了,内部价格给七五折优惠,打扫完全部也只需要三百左右而已。”   余故里眼睛一亮,“这么便宜?!”   白清竹笑着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可以吗?”   越越这时候凑巧抬起头,扑住余故里的大腿,仰起脑袋说:“妈妈,越越也想回家看看。”   余故里简直是哭笑不得的捏了捏越越的小鼻子:“你都没有在那里住过,哪来的回家看看啊。”   “妈妈的家就是越越的家。”余清越撅起小嘴,“姥姥和姥爷总是会给越越看照片的,妈妈以前也会给越越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一直都说要带越越回去住,都没有带越越去过,所以越越虽然没去过,但是越越见过照片……妈妈妈妈……你带我去嘛……”   余故里被余清越念经一样的晃得脑子发晕,连忙求饶:“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   “耶!”余清越顿时喜笑颜开的冲着白清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白清竹一愣,看着余清越笑了。   然后她看着余故里哭笑不得和越越开始相互掐对方脸的模样,心里默念道:干得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有本事说出口!   *   我是鸽手百合区总冠军这个称号不是白来的!(骄傲的挺起小胸脯!)   呜呜呜呜呜鸽手也是有做日更的梦的权力的呜呜呜呜,可是为什么这几天这么嗜睡T T,每天能睡20个小时!!! 第三十五章   “同学会你一定要去吗?”白清竹看着余故里来回的试着身上的衣服, 倚在她的门口问。   她刚才被余故里拜托帮忙挑选一下她周六同学会穿的衣服,觉得有些意外……但又很高兴,已经看了有一会了。   余故里闻言回过头, 想了想说道:“还是挺想去的……我记得班长以前和我关系还不错的, 经常帮我们打掩护, 作业也一直给同学抄,不少人都趁着这会儿回去了。”   同学会本身就很难得, 因为缺少组织的人,加上大家天南海北的到处跑, 不好聚在一起, 现在有人邀请、定了地方和主题的前提情况下, 机会也算是很难得了。   白清竹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想了想道:“嗯。”   余故里狐疑的转过身, 看了没什么表情的白清竹一会儿, 忽然道:“姐姐……你以前是参加过同学聚会吗?”   “我?”白清竹回过神,“我没有。只是跟着荆澜去过一次她们班的同学聚会……是大学的。”   余故里正好想赶紧取取经。   闻言把衣服兜头扔到了一边眼巴巴看着她的越越身上,看着余清越在后面扑腾着和衣服玩, 笑着说道:“同学会是什么样子的啊?跟公司聚会一样吗?”   “什么样的?”白清竹想了想,折中一下说道:“互相打听工作、询问收入、试探人脉……等离开了那地方之后, 或许会收获那么几个同城发展的同学, 这些人以后可能或多或少都会有什么需要你帮忙,志同道合的会聚一聚吃个饭,也有可能在离开后, 你会收到很多好友申请, 来问你借钱。”   余故里听的有些茫然。   她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全职做了画师,因为画功出众,画风又自成一派, 偏巧也戳在很多粉丝心口上,所以算是一路都顺风顺水,没有感受过职场的复杂。   白清竹说完,看着余故里茫然的脸,打了个响指把她的神拉回来,抬头笑了笑,“到时候我帮你带越越?”   余故里还有点晕,下意识点点头。   余清越终于把自己的脑袋从余故里的裙子里挣脱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呼了口气,冷不丁听见这么句话,愣了愣说:“妈妈不跟我在一起了吗?”   “你误会了。”白清竹走到余清越旁边,把她身上的衣服弄开放到一旁,说道:“你们幼儿园的小朋友在开晚会的时候,会有家长在吗?”   “姨姨是说茶话会吗?”越越好奇的问。   “差不多吧。”白清竹笑了笑,看了眼平铺在床上的那些衣服,一边跟越越说着,“都是把零食交给你们小朋友,家长等结束了才接你放学的,对吗?”   “对哦。”余清越被糊弄过关了,当下特别干脆一点头,冲着余故里说:“那妈妈你放心去吧,等你们聚会完了,越越就和姨姨去接你回家!”   余故里掐了掐她的小脸蛋,顺着白清竹的目光看过去,一眨眼说:“你喜欢这条浅咖的长裙吗?”   那是条很学院风的长裙套装,颜色很清新,长裙是浅咖色的,上衣则是一件白色的修身毛衣,被到达腰腹的细带很好的收拢起来,还有两条做了褶皱处理的背带。   这条也是余故里最经常会穿出门的一条,不光好看,而且还很舒服。   “嗯,你身材好,穿这件好看。”白清竹顿了顿,把脸撇开,说:“这件衣服修肩也比较收腰,外面也比较好搭衣服,很适合你。”   余故里弯着眼睛笑了笑,“其实我也最喜欢这一件了,我穿这件确实很好看。”   “嗯。”白清竹抿抿唇,说道:“这件裙子够长,你可以在里面贴点暖宝宝,虽然是在室内,但是你还是注意别着凉了。”   “放心吧。”余故里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顺着下来摸了摸肩膀、手臂,心有戚戚然的说道:“我这几年太懒散了,身上的骨头太久没活动过,稍微受凉就要疼很久……我肯定穿的比谁都厚。”   “就算是穿不了太多,我也肯定贴暖宝宝。”余故里笑了,“保护好我的小骨头。”   白清竹勾了勾唇,应了一声,“嗯。”   她看了看余故里挽到胳膊肘的小臂,歪了歪头,又想起刚才余故里说‘小骨头’时的模样,绷不住无声笑了笑。   余故里也小小的。   她也一米六的个子,但是脸太占便宜,看着就像是个小朋友,加上没什么太多的烦心事,也没有多操劳过,所以显得很年轻,那是由内而外的青春。   *   余故里对同学会也没什么概念——她小时候,更是没参加过什么生日聚会之类的东西。   她家里倒是经常给她过生日,但也仅限于父母在家、且有足够的时间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时间过,余故里就也不强求,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所以她其实一度很好奇,因为被父母忘记生日而会叛逆到离家出走的小朋友们是什么样的想法。   余故里对这些节日也一向不怎么看重,不过在有了宝宝之后,这些被她丢掉的日常庆祝,似乎要把以前缺失的那么些年全部补回来一样,每逢年过节都要和宝宝一起出去玩。   越越很喜欢,玩得高兴了,那她就也很高兴。   这次也不例外。   她上网搜了不少关于同学聚会的消息,但无一例外都是吐槽居多,这让她多多少少有些心理忐忑。   回普罗市的那一路上,她都在和白清竹念叨:“姐姐我到时候要是觉得不对,我就给你发消息,你一定要来接我啊。”   白清竹就笑着看她,说:“好。”   “也不知道大家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余故里把照片下载下来,保存在了手机上面。   正逢着一个拐角,她把平板放在中间,示意白清竹看,“你还记得咱们的同学都有多少人吗?”   白清竹只大致的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笑容灿烂的余故里。   那时候的余故里还留着齐刘海,脸还圆圆的,笑的很甜,毕业照上只有她把学校借来的学士帽抓在了手上,笑容灿烂的用双手冲着镜头都比了个“OK”的姿势。   她笑了笑,面色不变的说:“你忘了?我毕业的时候和你不在一个班。分班之前……”她顿了顿,“也没有拍照留过什么纪念。”   “我都忘记了。”余故里念念叨叨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了想,又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不过真的还挺奇怪的,我最近想了很久都没想清楚……我爸妈说我以前不爱拍照,但是明明我手机里的相片还挺多的,按理来说,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好,没道理我和溪溪的相片有一堆,偏偏就没有你的啊……”   她每说一句,白清竹的表情就凝重一分。   随着余故里嘟嘟囔囔的说完,转身把照片递给宝宝看的时候,白清竹终于面朝窗外,缓缓的皱了皱眉。   从窗户当中,她可以看到窗外逐渐变黑的天色,和目光凝聚后,反光里她那张神色并不算是太好的眉眼,唇也紧抿着。   这一路上,气氛都显得有些格外的沉默。   昨晚上余故里和班级群里的大家聊到很晚才睡,毕竟知道马上要见面,谁都会很紧张。   虽然可能会有些人在这么多年过后和从前大不一样,也有些人会因为工作的关系变得精明……可人的本性也不是说变就能变得。   余故里的记忆力,高一的大家还是那么的单纯,也永远都停留在她记忆当中的那个样子,比起害怕,她还是期待更多。   她一直睡到普罗市,长达四个多小时的路程,余故里醒来之后满脸的抱歉,“不好意思……我这一路就这么睡过去了,你累吗?不然你先找个地方吃点饭,我把房间收拾好了你再上去?”   “不用。”白清竹揉了揉眉眼,打开了一条窗户缝,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和那个藏在一条大路当中,甚至显得毫不起眼的老旧小区,喃喃道:“我不累。”   余故里也看到了越来越眼熟的景色,眼前一亮说道:“啊,就是前面……景润小区!我们到啦!”   她回过头,脸上的睡意也冲淡了几分,揉着一边的眼睛,一手在白清竹的肩膀上轻轻扯了扯,说:“你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白清竹看了一眼熄灭的手机,笑着看余故里说:“回来的这一路,自从进了市区之后,我就没有再开过导航了。”   余故里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你好厉害!”   白清竹去找了车位停车。   坐了一下午的车,别说是年纪还小的越越了,就连两个大人都在外面喘了好一会儿的气,余故里更是伸胳膊踢腿的。   “七点多了啊。”余故里叹道:“那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请客……我知道这里哪家店最好吃!姐姐你吃路边摊吗?”   “嗯,我不挑。”白清竹轻笑着,脸上有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下巴微仰,点了点过了一条马路后的一家店,语气中带着笑意,“你说的,不会就是那家麻辣烫吧?”   余故里脸有点红,“你怎么知道啊?”   “你当初……”白清竹顿了顿,满脸无奈的说:“我刚住进你家的那一年,前两个月,我们吃这家麻辣烫吃了整整两个月,你不记得了而已。”   余故里沉默了一会儿,“我这么夸张吗?”   越越找到自己的伸缩小板凳,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坐在地上,闻言仰着脸叹气,“你有的呀妈妈。你忘记来姨姨家里之前,我们在家里也吃了一个月的麻辣烫了吗?”   余故里心虚的撇开了视线。   白清竹顿时挑起眉毛。   然后她蹲下身,捏了捏余清越的小下巴。   余清越十分配合的扭过头,冲着白清竹眨巴眨巴大眼睛。   白清竹凝视了一会儿,沉思道:“越越看上去……还算是很健康的。”   “因为妈妈说,麻辣烫里面全都是蔬菜、还有肉,她叫的那些外卖的店里面,还有鸡腿、牛肉,都是真材实料,所以越越虽然一直在吃麻辣烫,但是越越的营养还是补充的很多的。”余清越一脸凝重。   “但是你不是也很喜欢吃的吗?”余故里龇牙咧嘴的扯了扯余清越的脸蛋。   余清越被她捏成个鬼脸,哼哼唧唧的说:“因为妈妈很辛苦呀,越越就算是再不喜欢也都只能捏着鼻子吃了呀!”   余故里顿时撒开手,皱了皱鼻子,“你这个小混蛋,怎么总说这些会让妈妈听哭的话。”   余清越讨好似的抱着余故里的头蹭了蹭。   小朋友柔嫩嫩的脸蛋蹭在脸上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十分让人治愈的感觉。   那么娇小,但是却那么的充满让人无法忽视的希望和能量。   “越越也想尝尝妈妈和姨姨这么喜欢吃的麻辣烫。”越越又捧着余故里的脸亲了她一口,充满希冀的看着白清竹说:“姨姨这家店好吃吗?”   “味道很不错。”白清竹想了想,说:“连着吃一个月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味道的确会让人时时想着。”   说的越越越来越期待,三人没再多等,收起她的小凳子之后便进到了店里。   七点多正是饭点,但是人数却不怎么多。   白清竹也没感到意外,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坐了下来。   余故里有点好奇,“怎么人这么少?我记得以前这家店的人很多的。吃饭经常要排很久的队,一个小时都是常有的事。”   “那是五点左右和八点左右。”白清竹笑了笑说,“学生放学,和大人下班的时间。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还在路上……再晚一点,我们连位置都找不到了。”   余故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说完,她也不耽搁,赶忙带着越越和白清竹去选菜去了。   余故里有些怀念,一直在四处打量着这个地方。   柜台的位置变了,放各种食材的柜子也从一开始的木架变成了带有冷藏功能的电柜,还加了不少的新食材,但是价格却一直都没有变过,吃超过十六元之后,还会送一份主食。   “都快十年了……”余故里看了眼周遭,说道:“价格还是没变啊。”   “都快十年了。”白清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她自嘲的笑了笑,垂眸挑菜,看着余故里碗里那永远固定的几样菜,又笑了笑说:“老板开店的初衷就是为了给这附近上工的人吃,后来这边的工程陆陆续续的完工,学校、居民楼、商区全都建起来了,但这家店却还一直都在这。老板和很多来这里吃饭的人都很熟悉,客源稳定、味道好吃,店面干净,食材新鲜……换了我,我恐怕也会一直坚持下去。”   “你知道的好多啊。”余故里缓缓道。   正逢这时,老板娘从厨房撩开帘子出来,见到白清竹的那瞬间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呀,小白回来啦?!”   余故里转过头,越越趁机吨吨吨的跑到了柜子旁边,努力的垫着小脚去取饮料。   她人小,但是力气很大,一个人也能把饮料瓶子打开。   撅着屁股开了三瓶之后,越越刚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白清竹被热情的老板娘抓住了手,握在手心不停的摇晃。   余故里也看到了。   她心里一跳,开始想:待会白清竹会特意去洗个手,再回来吃饭吗?   事实上白清竹并没有洗手。   老板娘的手很干净,甚至一滴水都没有,模样也看着很年轻,头发还是中年人中最为流行的棕红色,烫着小卷,用一个卡子扎在后面,可那双手,却并没有什么皱纹,甚至十分的白净,还有股淡淡的清香,是护手霜的味道。   “好久没见你回来过了,得有一个多月了吧?”老板娘笑着看她,说:“你上次回来的时候还说过不久就会再过来呢,结果也没来!”   她嗔了白清竹一句。   白清竹站在那任由老板娘嗔骂,也没生气,脸上始终挂着适宜的笑容。   老板娘的目光转向余故里,有些惊讶。   她对余故里显然也是有印象的,但毕竟太久没见,有些叫不出名字了,只大概记得两个字,“呀,这是……小余?”   余故里点点头,有些拘谨的站到白清竹旁边,说道:“阿姨好。”   她手上端着饭盆,看着眼前的阿姨,总有一种呼之欲出的亲近感。   “我想起来了。”老板娘笑的眉眼都开了,“你们俩小时候经常黏在一起的,你那时候总容易生病,一生病就愿意来我这吃饭,还总缠着小白喂你吃,小白每次都要喊你好几声‘小余、鱼儿’的你才愿意张开嘴巴,还得让人家给你吹凉了再喂给你……哎呀可真是,你小时候可真是太娇了……”   老板娘说余故里娇的时候,却不像是厌恶,更像是喜欢。   大多数长辈都喜欢小朋友撒娇,却不喜欢小朋友撒泼,这区间很难把控,但似乎余故里总是前者,总能把人磨到特别心软。   余故里缓缓的张大嘴巴。   这个形容听起来……她们的关系,好到有些过分了吧?   这是普通的朋友之间会有的状态吗?   连穿一个裙子长大的至交闺蜜怕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她印象中的自己,有这么……能让人说她很娇的时候吗?   白清竹笑着捏了捏老板娘的手,说:“阿姨,小余出了点意外,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   老板娘顿时‘啊’了一声,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出了一场小车祸。”余故里答道:“伤到脑袋了,没大碍,就是以前的事情有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没什么大事就好啊。”老板娘顿时心疼的不行,看着凑到余故里旁边抱住她大腿的越越一愣,下意识的先看向了白清竹,“这个是……”   “我女儿。”余故里弯了弯眼睛,摸着越越的头发说:“越越,喊人。”   余清越眨巴眨巴大眼睛,冲着老板年笑弯了眼,高高兴兴又脆生生的喊:“婶婶好!”   越越转身抱住了余故里的腿,可怜巴巴的小声说:“妈妈,什么时候能吃饭呀,越越肚子好饿哦。”   老板娘赶忙说道:“瞧我,你们应该是刚赶回来的吧?快坐着歇一歇,我去跟着后厨一起弄,马上给你们上来。”   老板娘的身影消失在后厨,余故里松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忍不住挺了挺自己的腰,说道:“我的老腰啊……真是站不住了,好疼。”   白清竹看着她说:“晚上回去我给你推拿一下?”   “你还会这个呢?”余故里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你退休之后,是不是还能去开个推拿馆啊?客户都不用另外找了——就找你以前看过的那些病患,他们要是知道你开了推拿馆,可能每天在你那排队等你推拿呢。”   “医生没有严格退休年龄。”白清竹好笑,“或许我可能会干到这辈子再也干不动了为止。”   “有追求!”余故里坐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我可能会画到这辈子再也画不动了为止。”   白清竹给她拿了双筷子,闻言觉得有点乐,点点头,也回了一句,“嗯,不错,有追求。”   余故里被她们两个这行为逗笑了,看着越越吭哧吭哧拿来的吸管,给两人都放了一根后,说道:“为了我们的追求,干杯!”   “干杯。”白清竹配合的和她碰了碰杯。   “干!”余清越豪言壮志的捧着自己的瓶子,“越越也干!越越也要干!”   白清竹和余故里对视一眼,同时举起自己的杯子,在余清越的杯子上撞了一下。   ‘噔噔’两声不太平整的杯子碰撞声过后,三人同时笑弯了眼睛。   放下饮料,余故里打了个小嗝儿,等饭的间隙问白清竹说:“话说回来,老板娘好像跟你很熟的样子啊?”   “嗯。”白清竹垂眸,语气很轻松,似乎在说一件十分不经意的小事,“平时没事了,我就会开车过来吃一顿,也坚持了挺多年……老板娘大约也是没见过我这种坚持了这么久,特意跨越一个市区过来吃饭的神人吧。”   余故里登时愣住了。   然后她惊讶道:“这么多年……从高一开始,之后你都会回来吃饭吗?”   “会。”白清竹看着余故里说。   会想要去她去过的地方,吃她喜欢的美食,感受一切和她有关的事物……似乎只要这样做了,她就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这个行为坚持了这么多年,似乎已经成了一种融入她骨血的习惯了。   而习惯这个东西,也往往是最难以割舍,最难以改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聚会应该是在明天……我这个总喜欢提前好几章就先打预告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明晚九点见,争取粗长。   挨个啾咪,这几天状态不好,三次元影响的事情太多,在调整了,之后试试会日更。   感谢大家辛苦追文,我也知道期待更新但是没有更新的感觉很辛苦很失望,抱歉。   这章发99个小红包吧……再次鞠躬。 第三十六章   “那你真是……太厉害了。”余故里惊叹, 看着白清竹的目光有些许的敬佩,很认真的说:“我也很爱吃这家店,但是也没有为了吃什么东西, 从一个城市跑到另外一个城市过……”   白清竹笑了笑, 又用瓶口和她的碰了碰:“很不可思议?”   “没有的事。”余故里笑了, 盯着自己的瓶口看了一会儿, 举起饮了一口, 感叹说:“人能有点想坚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挺弥足珍贵的……成年人想找点自己想坚持的、能坚持的东西太难了。”   白清竹闻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说的很对。”   “是吧?”余故里一手托腮, 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就像是荆澜姐总喜欢吃那些稀奇古怪味道和搭配的食物, 越越也总是喜欢收集一些玩具的周边,溪溪总喜欢收集各种好看的字画, 乃至作者签名……每得到一个新的东西, 她们就会高兴上很久, 这种满足是其他的东西带来不了的。”   白清竹静静的听着。   余故里说了一堆, 笑了笑道:“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得有点追求、有点想法,才能让自己活的高兴点吗?否则上班、下班,公司、家庭两点一线,没有朋友,没有爱好……那这人成什么了,当代苦行僧啊?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总要有个方式纾压。”   “对。”白清竹这下很认真的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我能从这些回忆和过往当中……品尝到很多快乐。”   每一点的回忆对她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她知道她在不少人眼中是一个异类,为了一顿四处都有的麻辣烫, 不远千里跨越两个城市,来回将近一整天的时间——值得吗?   哪里的麻辣烫不一样?不就是味道吗?为什么非得那一家?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可她一开始就不是冲着那一顿饭去的。   而是去了之后,她能从那些味道、那些熟悉的食材、熟悉的环境当中,找到自己重新坚持下去的意义。   然而这些东西,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白清竹突然勾了勾唇。   有些人坚持某些东西,是有所求。   她也完全不例外,她所求的……   余故里丢给她了一个“我说的有道理吧?”的眼神。   白清竹放松了坐姿,观察了一会儿余故里,也稍稍松了松自己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背……的确很舒服。   这种放肆又什么都不顾及的姿势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了。   当年她总是被余故里拍着背,说让她挺胸,不然以后会驼背,长大了就不好看了。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躬过腰。   坚持的确很难,但只要坚持下去了……就会发现,成功的满足感,也是真的很幸福。   又喝了一口饮料,余故里忍不住叹道:“我这口才,不去当说相声的真是可惜了了……”   “说相声的要让人高兴。”白清竹看了看余故里,忍不住道:“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更适合上一些深夜的走心访谈节目……或者去电台当个主持人也不错。”   余故里想到那场景乐了,“算了吧,我可没那个本事,重新去学主持人又得好多年,我觉得画画也挺好的。”   饭菜不多时就端了上来。   余故里看着自己这边碗里清一色的蔬菜,只觉得口水在不停地分泌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家麻辣烫了。   记忆中沉寂了许久、又一直被回忆不停美化的味道疯狂上涌,余故里忍不住夹了一筷子菜,嗷嗷的被烫的直喘气。   等终于不那么嘴馋了,她看了看白清竹碗里的面,说道:“你喜欢吃面条吗?”   白清竹夹了一口,闻言摇摇头,吃完了一整根才说:“不是。只是从前有个人想让我住在她家里的时候,说以后会给我做饭。”   余故里眼睛眨了眨。   “但是一直到我住进去一周以后,她才告诉我说,她其实不会做别的,只会做点面条。”白清竹笑道。   余故里顿了顿,这人的作风听起来有点熟悉。   白清竹想起什么,又补充说:“不过她面条做的很好吃。各个地方的口味全都能学会,连着吃一个月也不会腻味。”   余故里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很像是不才她自己。   她一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略显尴尬的说:“你说的这个人……”   白清竹抬头,目光含笑,下巴微扬,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已经挑明了。   余故里看呆了一下,盯着她唇角的窝又扫了两眼,才喃喃道:“该不会正好是我吧……?”   白清竹这下笑了笑,“你猜呢?”   余故里哪儿能猜得到。   非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也显得有点太不要脸了。   可她虽然猜不到,旁边热心肠的老板娘却已经忍不住坐了过来。   她似乎很喜欢越越,加上余故里在这里,越越也不怕生,没一会儿就被老板娘抱着,坐在了人家的怀里去。   老板娘看着余故里,越看脸上的笑容越大,听见她们说起面条的事儿来,回忆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怎么都收不回去了。   “这事儿我也记得呢!”她笑道:“当初你们每次过来吃的时候,都会特意嘱咐我说把送的面换成菜,说吃面条吃够了,我这一问才知道,你们每次过来调剂口味,都是已经连着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面条呢……”   余故里脸上发红,说:“我那时候真这么夸张啊?”   越越不小心把一根面条戳到了自己鼻孔里,哭唧唧的拿出了一张纸擦鼻子,闻言含糊不清的说:“妈妈你有的,你忘记你连着给越越吃一个月面条的事情了吗……”   越越也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诉苦:“你说我们家的钱都存到定期里了取不出来,你又买了什么什么机器,什么假的方方的东西工资又没有给你,我们好穷好穷,就不能吃好吃的,吃了好久好久的面条呢呀……只有妹妹能吃得起肉……”   白清竹手捏着筷子的那只手挡住下半张脸,勉强遮住了脸上的笑意。   她盯着余清越的小脸看了半天,心想大约曾经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越越也全都经历了一个遍。   比她当时还不如。   起码当时她惨,余故里跟着她一起惨。   现在是越越跟着余故里吃面条,却看着妹妹吃肉。   也真是风水轮流转……太对不起越越了。   “阿姨,我们那个时候,关系真的很好吗?”余故里忽然问。   桌上的气氛静了一会儿。   老板娘的目光在白清竹和余故里中间转了两圈,又把目光落在了越越身上,眼中有好奇和疑问,满脸欲言又止,却最终只是求助似的望向了白清竹,什么也没说。   余故里被阿姨这脸上的表情弄得有些紧张。   白清竹放下手中的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说:“很好,几乎是形影不离。”   “好到上厕所都非要另一个人跟着的那种吗?”余故里一眨眼,故意拐了个弯儿问。   白清竹失笑:“对。”   余故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的疑惑却更加的重了一些。   两人吃完回家,因为吃的比较饱,余故里牵着同样挺着大肚子,已经瘫在了轮椅上,漫不经心的用小手拨动方向盘的余清越走的慢悠悠的。   她给余清越买的轮椅是全自动智能操控的轮椅,余清越不需要用自己的小胳膊推。   吃饱之后她有点犯困,走路的这么一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哈欠,脑子也晕乎乎的,不由自主的就看了眼身旁的白清竹。   白清竹却似乎并没有一丁点的疲惫。   余故里歪了歪头,因为太困,说话有气无力的,反而显得像是在撒娇,软软糯糯的说:“姐姐你困吗?”   “不困。”白清竹看了她一眼,说:“从这走到家差不多三分钟,上楼之后你坐一会儿再睡。”   “哦。”余故里点点头,一会儿的功夫又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角说:“我怎么这么困……”   “越越也好困……”余清越小腿抬的很艰难。   她走了两步,实在是有点累了,松开了拽着余故里的手,另外一只手也没力气再操作自己的小轮椅了,坐在自己的小轮椅上,也没什么精神的耷拉着脑袋,“妈妈,越越好累哦,越越没有力气管方向盘了。”   白清竹摸了摸余清越的脑袋。   “你们两个……”白清竹说。   一大一小两张脸四双眼齐刷刷的望向她。   白清竹快飘到嘴边的“太缺乏锻炼了”这句话缩了回去,面不改色的改了口:“这两天太辛苦了。”   “越越也觉得越越太辛苦了。”余清越皱着小脸,“越越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就要坐这么久的车,赶这么远的路,还身负重伤,命、命什么来着……”   “你重伤个鬼。”余故里哭笑不得,“你这是自己摔的。”   余清越‘嘎嘎’笑了,声音清脆,却也驱散了刚才吃饱之后的那股困劲儿。   “快上楼吧。”余故里笑着摸了摸肚子,还是忍不住挺起了自己的肚子,没什么形象的说:“哎,我现在这造型,十足像是个孕妇……肚子根本缩不回去,快炸开了……”   白清竹闻言很专注的看了她两眼,过后说:“你今天吃的这么多,明天的衣服穿不上怎么办?”   余故里挺肚子的动作登时一顿。   她那件衣服的确很舒服,也特别显腰身……但就是因为太过于显腰身了,如果吃的多了,反而比较凸肚子。   她顿时哭丧着脸,“我去买点助消化的益生菌。”   *   余家在三楼,余故里看着面不改色的抱着越越直接上到了门口的白清竹,又对比了一下拖个带轮子的车,还爬的气喘吁吁的自己,忍不住叹道:“我想报健身房很久了……”   她太久没走过超过两层的步梯了,去商场也大多都是自动扶梯,才爬了三楼,她就已经觉得大腿有点麻了。   这要是再往上爬几层……她可能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清竹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故里怀疑自己在白清竹的眼里看到了点名为不信任和怀疑的感觉。   她一顿,想起自己只嚷嚷不行动的过往,甚至没有反驳的底气,蔫吧着开了门。   老家的门用的是密码锁,是在一家人搬出去之后换的,因为不住在这里,回来一趟再少了钥匙很麻烦,也繁琐。   锁上有一层厚厚的灰,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了,但还是挺灵敏。   “密码是66302。”余故里小声的对白清竹说:“别让别人知道了啊!”   白清竹一顿。   即便不用后退她也知道余故里家的门牌号是302。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一个单元楼一层住两户人,分别是01和02。   而余故里家正好是六号楼六单元……这个密码,着实是不太靠谱。   “你是想说密码太简单了是吧?”余故里回过头,弯着眼睛笑:“因为家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了,电器都是几年前的,也抗不走搬不动的……啊,到家啦!”   白清竹一脚踩进屋子,第一个感官,便是一股沉在记忆深处中的味道。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每家每户都有不同的气味,去到别人家里的时候会更为明显。   余家的味道会充斥着一些笔墨的气息,又会有很多书卷驳杂的气味,以及起居生活的味道……这些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就组合成了一个余家。   余故里也深呼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的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看,满脸高兴的说:“家里的味道居然还没变,好怀念啊,我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姐姐你找到阿姨好棒啊,防尘布都收拾的这么整齐,屋里一丁点灰尘都没有,角落都干干净净的……嗯?!”   白清竹的目光从屋内让她觉得万分熟悉的环境当中抬起头,听见余故里纳闷的声音,说道:“怎么了?”   余故里从自己房间出来,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的说:“那个……家里就一张床……我妈认床厉害,婚床被她们后来挪回老家去了,我这两天事儿多,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主屋有衣柜、梳妆台,甚至还开辟出了一个阳台,上面有一个小书柜,还放着一张桌子,砚台、纸笔齐全。   这个屋子里,什么都有,什么都没被带走……足矣见得,当年余家举家迁走的时候,有多么的匆忙。   然而唯独缺失了一张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搬走的。   白清竹回过头,轻笑着说:“那今晚……我们三个只能挤一挤了。”   “我当然没问题了。”余故里赶忙说道:“就是感觉太不好意思了,帮了我这么多还要跟我挤一张床……”   “不用觉得麻烦。”白清竹顿了顿,盯了余故里一会儿,一顿,又把目光转向越越,笑着说:“我很喜欢和……越越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阿,同学聚会没赶上……聚会之前还有些事情要交代,我加快点速度,鞠躬。   到时候尽可能一次让你们看个爽!   *   这一章更新时间从九点到十一点再从十一点到凌晨两三点……跪了。   以后别信我说的更新时间,虽然肯定会更,但是我好像总会迟到qaq(这毛病也一定要改qaq) 第三十七章   余清越登时抱住了白清竹的腿, 满脸的笑意:“越越也喜欢和姨姨睡在一起,姨姨身上香香的,越越喜欢!”   余清越小朋友十分夸张的抱着白清竹又深吸了一口气, 小模样逗人得很。   白清竹笑着摸了摸余清越软呼呼的小脑袋。   然后她看了眼余故里, 唇角微微勾起, 在心里道:你妈妈也香香的。   “先去给越越洗澡吧。”白清竹看着余故里开了空调过后如释重负的模样, 道:“折腾一天了, 早点休息。”   “好。”余故里点点头,看了眼正常运转的空调,十分惊讶的说:“我也是没想到, 这屋子的空调得有好多年没用过了, 居然还能用……以前的老牌子家电质量真好。”   白清竹只是笑而不语。   为了能住在家里不出问题, 她就差找全工种的人把屋里全部检查一个遍了。   其实屋子里面并不算太冷,毕竟小区有供暖, 加上这里又是学区房,不少家庭都有老人孩子, 开暖率也很高, 家家户户没几个熬得住北方的严寒的, 是以墙体摸上去甚至都是热的。   余故里像是知道白清竹在想什么, 也跟着摸了摸墙,回头一遍帮余清越扒拉小围巾,一边说:“你别看现在好像挺暖和,那是因为咱们刚从外面进来……过会儿睡着之后,该冷还是会很冷,明早起来是最冷的,冻得人都出不了被窝。”   白清竹顿了顿,故意装作刚知道的模样说道:“是吗?”   余故里很认真的点头:“咱们只回来两三天, 先用空调凑合吧……不过晚上可能有点干,要多喝点水。”   白清竹点头说:“嗯,也没关系,我不怕冷。”   余故里一笑:“我特别怕冷的……一到冬天就裹的跟熊一样,窗户缝都恨不得给堵起来,就这样有时候下雨还得再开空调呢。”   白清竹笑了,看着余故里回来一会儿还有些通红的指尖,满眼充斥着回忆说:“我知道。”   小的时候,她们班级里面并没有暖气,只有教师办公室才有。   上课的时候因为人多,温度也低不到哪儿去,但是一到下课,窗户、教室的门被打开,冬天的冷风钻进屋里,一下就吹个透心凉,每到这个时候,余故里就会瞬间把帽子戴上,然后把手也塞到手套里。   如果没有手套,她就会很艰难的抱着胳膊,把两只手塞到腋下去取暖。   那时候余故里经常会被同班的同学取笑说她是娇气包,但余故里就是不管,十分的我行我素,反倒是成了那年大流感当中为数不多的幸运儿,在别人都被迫请假去医院打针吃药的时候,余故里还捧着自己的手套和帽子,顺带还给她也准备了一套。   在学校不得已要裹得这么厚,在家里又要还好一些。   可余故里睡觉的时候又不喜欢穿太多,被子也不喜欢盖太厚……她住进余家之后,眼睁睁看着余故里把睡衣一层层削减,再把被子一层层收进柜子,而后得寸进尺到睡觉时把手脚都塞在她怀里。   十分霸道,但余故里本身又像是个小火炉似的,让人舍不得推开,她虽然不怕冷,可冬天里,谁又能推拒一个那么暖烘烘的小太阳呢。   更别提还带有一股很难以形容的沉沉的香味,闻着那股味道,也特别容易安眠。   白清竹说话间把浴室的取暖打开,调试了一下热水器。   余故里推着余清越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这一茬——家里用的虽然是燃气热水器,但是老电器加热慢,说不定要预热一两分钟,还要先把水管里面积压了这么久的污水放掉,越越光嘟嘟的等这么个几分钟,又刚出了汗,八成会着凉。   余清越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抱着自己的小胳膊瑟瑟发抖被余故里裹到小毛巾里,一边等一边说:“这到底谁才是越越亲妈呀……你这个粗心大意的妈妈……”   “快坐到盆里去。”白清竹捏了捏她的小脸。   余清越欢呼着就一屁股坐了进去,被热水充盈的瞬间还打了个小寒颤,没一会儿就觉得输入了,翘着自己的小脚乐呵呵的说:“好舒服呀,一点都不冷啦。”   余故里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浴室周遭,很难以置信的说:“这怎么连洗漱用具都买齐了……”   “家政阿姨比较细心。”白清竹说:“不然我也不会用这么多年,她们家的口碑很好。”   余故里深信不疑的点点头:“简直是良心企业。”   白清竹离开了浴室,进到了余故里的卧室。   这里和几年前的变化并不大,家具摆放的位置、床的朝向,就连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的轻微划痕,每一眨眼间,都是一个充斥在脑海中的旧电影。   被子和床褥阿姨全都晒过,柜子里也都清扫过,但毕竟太久没有住过人,柜子里面还是有一股沉寂很久的朽气,通了这么多天的风也没什么大用。   她坐在那张床上,看着这屋里熟悉的一切,目光看着窗外属于对面那栋单元楼时明时暗的声控灯,微微勾了勾唇,放任自己倒在了床上。   余故里的床其实并不大,一米五的床睡下两个女生不算是太拥挤,但还要再加一个越越,就显得有些不太足够了。   可对白清竹来说,这样反而刚刚好。   她能离余故里再近一些。   她有些懒散的沉浸在了这个环境当中。   等余故里抱着裹着小毛巾,像是个俄罗斯套娃似的越越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中央,姿势十分放松随意,一头长发散在身后的白清竹。   她眸子半垂,挡着眼睛的那只手往上了些,搭在了额头上,目光却直直的看着她,似乎是凝在了她脸上一样。   余故里有些看呆了。   最终还是越越打破了这个莫名僵住的对视。   “妈妈妈妈放我下去呀!”越越的小胖脚丫试探着往床上蹭,“我想躺进被窝窝里啦!”   余故里这才把她放了下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看着余清越圆滚滚的小肚子,转移话题似的喃喃说:“你是不是又长胖了……这是随了谁了……”   余清越把被子拉到鼻子,冲着余故里弯了弯眼睛,笑的嘎嘎嘎的,像是个小鸭子。   白清竹已经站了起来,拿起刚从就收拾好的东西说:“你们先休息吧,不用等我。”   余故里点点头,尾随着她:“用我跟你一起吗?”   白清竹的动作一顿,一脚卡在了门缝边,闻言目光转到余故里脸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跟我一起?一起什么?”   余故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东西,眼神不经意看到白清竹敞着的领子,和里面若隐若现的锁骨,无意识舔了舔嘴巴,说:“不是,我,我就是……”   她把自己的目光从白清竹的锁骨上撕下来,艰难的说:“我怕你不知道东西怎么用,我刚才也折腾了好半天……”   “不用。”白清竹轻笑着说:“这里的花洒和我那的是同一套……我用惯了。”   这句话还不等余故里多想,白清竹就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余家的一点一滴,她那么多年也没曾忘记过。   余故里的小书柜、浴室的花洒……有太多的东西,她都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安在了她在普罗市的自己的小家里。   她曾经很多次想过。   如果她没有坚持做这些,是不是她也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将余故里忘记,逐渐不再会记得那些曾经对她而言珍贵到渗入骨髓的记忆,和对她而言那么珍贵又不会再有第二个的人。   幸好没有如果。   白清竹想到。   也幸好她终于等到了余故里。   经年久别重逢,她很高兴,也很荣幸。   *   等她回去的时候,余故里已经抱着越越睡着了。   她大约还是没有听她的话,虽然睡着了,可姿势显然很难受。   余故里身后的枕头被叠的高高的,整个人半躺的姿势窝在那,越越还抱着她的腰睡在里侧。这是余故里和余清越睡觉时的常用姿势了……但这一次却是给她开了一个相当大的方便之门。   白清竹小心的上了床,将余故里往下放了放。   余故里迷蒙间发出了些呓语,哼哼着说:“姐姐你别招惹我,我好困,不想弄了……”   白清竹瞬间僵在当场。   半晌,她才靠近余故里,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几乎有些颤抖的问:“你刚刚……说什么?”   回应给她的,却只是余故里于睡梦之中毫无知觉的抿了抿嘴巴。   耳畔被温热的嘴唇擦过的触感惊醒了白清竹。   她站在窗边,扶着床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没去把余故里摇醒——余故里失忆后,直到现在,对她都是客气又疏离。   现在虽然比起刚认识时好很多,可到底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人的贪念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   从前她奢望着能再见余故里一面,哪怕是她不记得自己了,哪怕是她要看着余故里以后结婚生子……都好。   可到后来她渐渐地不再满足,希望余故里能想起来,希望她能记起她们两个之间过往的一点一滴……   到现在。   她希望余故里完完整整的想起来,并且,还能和从前一样,愿意和她离开普罗市,愿意和她一起面对这个于她们那个岁数而言,充满着位置的社会。   可她还是太着急了。   这条路注定长而崎岖,她一个人,只能满怀最后一丝丝的期望和未可知的可能性,一步一步强撑着自己走下去。   哪怕结果依然惨烈,可也不枉拼过一场。   余故里翻了个身。   她的手很软,这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重活,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余故里自己主动负担了打扫家务的工作,结果被粗糙的拖把杆和扫把扶手磨得手心通红,甚至短短一周就升起了薄茧。   她那时候心疼,不愿意再让余故里做那些东西,毕竟她平日做惯了,不过就是多那么十几分钟而已。   但是余故里却不情愿,哼哼了半天才说,她父母在临走前定过家政服务,每周一次会上门打扫,她只是想让白清竹直到她能干活,人不邋遢……弄得她好气又好笑。   而现在这双手,要画画、做饭、照顾孩子……必不可免的有了些薄茧,和干惯了粗活的人不同,虽然有,却捏着很好玩。   角色似乎瞬间和从前颠倒了过来。   白清竹被这份温软唤回了思绪,捏着余故里的手轻轻地笑了。   她一抬眼,却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一双又大又水润的眼里。   黑黝黝的。   余清越盯着她抓着余故里的手,看了半天,眨巴眨巴眼睛问:“姨姨你也做噩梦要抱着妈妈才能睡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老师:所以就要辛苦你把你妈妈让给我了。   下一章的越崽是一个亲墙亲了一整夜醒来发现她姨姨和她妈抱在了一起的可怜崽。 第三十八章   白清竹听着这童真无暇的话, 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昧着良心说假话。   然后她觉得,还是不能诓骗无辜的小孩子。   所以白清竹笑了笑,同样压低声音, 看着那边玩手指的余清越, 半真半假的说:“我没有做噩梦, 只是刚到一个新地方, 换了新床之后有点认床, 还有点害怕,所以要抱着一个大人睡觉。”   余清越眨巴眨巴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像是个小蒲扇一样, 长而卷。   白清竹柔和了声音, “所以我想抱着你妈妈睡, 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害怕黑,所以你不要告诉她, 可以吗?”   余清越特别仗义的点点头,脖子上被挤出一圈小肥肉, “当然可以!”   余清越腆着红嘟嘟的小脸儿,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是有共同秘密的好朋友了?”   “当然。”白清竹点头, “好朋友晚安, 该闭上眼睛睡觉了,已经很晚了。”   余清越乐着闭上了眼睛。   她其实早就很困了,强撑着和白清竹说话那会儿虽然提着神,但眼睛根本不听使唤的想闭上,这回听见白清竹让她睡觉,没一会儿就睡熟过去了。   白清竹小心往下滑了点,随后侧过了身。   屋里没开灯,只能透出点清冷的月光。小区内安静的很, 却时不时的能听到相隔很远之外的杂音,狗叫声、猫叫声……甚至于马路上疾驰而过,或是喇叭声,都在这一刻似乎显得极为明显。   与此同时,她的心跳声也伴随着余故里响在她耳边的呼吸声更为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余故里在呼吸时喷洒在她皮肤上的每一丝热风。   半晌,白清竹一手撑着床,小心翼翼的用鼻尖在余故里的脸颊蹭了蹭。   然后她重新躺回去,低声说:“晚安。”   余故里嘴巴动了动,抿了抿,睡的更香了。   *   第二天一早,余故里坐在床上,看着用屁股在床上蹦迪的余清越陷入了呆滞。   余清越玩的挺高兴——她一脑袋的头发经过一宿的糟蹋后,成功炸了毛,十分嚣张的撑起了一个极其诡异的造型。见余故里坐起来之后就愣在那,余清越好奇的回头看了眼,爬到余故里面前,歪着头问:“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余故里失神的说。   真是见了鬼了。   昨晚她想等到白清竹过来了再睡,谁知道迷迷糊糊的就这么睡着了。   睡着了就算了,她刚闭上眼的时候,心里默念的是就眯十分钟就醒……结果一睁开眼,天都大亮了。   也不光如此,昨晚上她好像做了一整宿的梦。   梦里她简直像是个刚尝到荤腥的急色鬼,在梦里一直缠着一个人要亲亲,从早亲到晚,从睁眼亲到睡前。不光如此,她一开始还只是和梦里的那个人嘴巴碰嘴巴,谁知道越到后来越过分……一直到她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是被枕头上的一片湿意给弄醒来的。   睁眼一看,一滩口水。   于是乎余故里就愣到了现在,开始认真反思了一下她这人生二十多年,这春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察觉对白清竹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后就来的这么放肆。   密码锁被打开的滴滴声响起,余故里在床上,听到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走到了次卧。   白清竹身上还穿着出门的打扮,手里拎着早餐,见她已经醒了,愣了愣才说道:“起来了?去洗漱吃饭吧。”   “呀呼!”余清越瞬间从床上蹦起来,双眼放光的说:“姨姨越越要吃胡辣汤……我还要小油条和糖包包!”   “都给你买了。”白清竹的声音飘远了点,人应该已经到了厨房,“去洗漱一下,待会我给你梳头。”   “好哦!”余清越远远的欢呼了一声,扭身要穿衣服。   她人小腿又不方便,衣服穿的磕磕绊绊的,刚拿到手的时候,就看了很长时间。   余故里还跟个傻子一样愣愣的在那坐着。   余清越突然看了她一眼,十分严肃的说:“妈妈,我好像有事情忘记和你说了。”   余故里脑子压根没在线,闻言只是条件反射的问:“什么事?”   “但是越越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余清越挠了挠头,“是什么事情呢……”   “想不起来就算了。”余故里一顿,“你先去吃饭吧,我……”   她看了眼颜色深了一块的枕头,沉默几秒后,说:“……我跟你一起去洗漱。”   而后她顺带捞起枕头,打算丢到阳台上晒一天,再换一个新的枕套来。   她抱着枕头出去的时候,白清竹正巧摆好了桌。   余故里看着桌上的碗筷,莫名其妙生出了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她连忙晃晃头,撇见白清竹脸上还带着口罩没摘下来,愣了愣说:“你口罩忘记摘了。”   白清竹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无奈的笑了一声,伸手将口罩摘了。   然后余故里就清晰的看到了白清竹那张脸上一个红印子——一个不算是太大的牙齿印。   而那块的皮肤,不光红,还隐隐约约有点发青。   她捏着枕头的手顿时更紧了。   白清竹无奈的把口罩卷卷塞到了外套口袋里,回身脱外套,一边说:“你昨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余故里倒吸一口气,心想家里这么大的位置她能钻到哪条缝里。   白清竹回过头说:“这都是正常的,快去洗漱吧,冬天的饭凉得快。”   话音未落,余清越拖着石膏风一般的蹦到了桌面上,刘海还往下滴着水,就已经急不可待的把爪子伸向了面前不远处的肉包子,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想吃油条的渴望。   余故里觉得自己简直像是飘进卫生间的。   她手里还抱着那个枕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一个念头:她简直是不用活了!!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   余故里捧着凉水坚强的洗了脸,鼓足勇气走了出去,坐下之后,强装镇定的说:“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记得我晚上做噩梦了……那什么,你用买点药擦擦吗?”   “已经买过了。”白清竹笑了笑,“趁你刚才洗漱的时候已经涂过药了,你咬的不重,不用担心,下午这印子就消了。”   余故里干巴巴的撕了根油条,又干巴巴的点点头,“是、是吗……”   白清竹笑着又‘嗯’了一声,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好像并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样子。   余故里咬油条的手一顿,心里又莫名其妙的生出了点酸涩来——她这么不在乎自己做噩梦咬了她一口,是不是因为她以前也经常这么被人咬啊?   余清越吞下嘴巴里的最后一口肉包子,顾着小圆脸,叹息着说道:“妈妈你可真是的,这个喜欢抱着人家乱亲的毛病可真是一点都没变,以前还就是白天亲一下,现在就连晚上都要这个样子了。今天幸亏是姨姨在这里,要不是姨姨在这里,倒霉的被你一口把脸给咬肿的人可就是越越了……”   余清越又抓了一个比她手都大的肉包子,‘啊呜’一口咬出馅儿,含糊不清的说:“姨姨可真是牺牲好大哦。”   余故里磨了磨牙,心想这小棉袄它透风透得有点过分厉害了。   “姨姨不介意。”白清竹笑了笑,给越越夹了两根咸菜,“吃点菜,一直吃肉包会腻味。”   越越伸出爪子就一口又塞进了嘴里,眼睛都笑弯了。   *   “你是今天去看望长辈吗?”余故里道。   因为晚上有事情要做准备,所以一整天的时间匆匆的就过去了。   她来的时候忘记买红包了,又和白清竹开着车去商场买了个红包,来回耽误了不少时间,才准备好要送的东西。   只是这么一折腾,时间眼看着就距离同学聚会不远了,但是白清竹却还慢悠悠的一点都不着急,家里没有什么看望长辈带的礼品,不知道白清竹要什么时候去。   白清竹点点头,似乎是出了余故里在想什么,说道:“我晚点去一趟。只是和她见个面,聊两句,不会待很久,我经常回来,这次过来也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所以不用带什么礼物,她老人家也不喜欢这个,我就没有准备。”   “那难怪了。”余故里恍然大悟,“那和我妈妈不太一样,她虽然每次都说不要给她带东西、不要给她带东西的,但其实每次收到礼物的时候都很高兴,谁送给她的她都喜欢。”   白清竹顿了顿,说:“什么礼物都喜欢?”   “嗯。”余故里笑了笑,“我妈经常会参加学校组织的下乡工作,动辄就是半年一年的,她又很有孩子缘,乡下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也敬重她,每次都会给她寄礼物,哪怕寄给她的是大山里的一片树叶标本都能让她捧着高兴半天。”   “是吗。”白清竹若有所思的说。   余故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说:“不对,我说岔了,也不是什么礼物都喜欢。比起价格,她更在乎心意……超过百元以上的东西她就很少会要了,因为她的礼物大多都是学生送给她的,最贵的也就是教师节的那次,她们班的所有学生给她送了九十九朵康乃馨。”   白清竹并没有问为什么九十九朵康乃馨还要全班同学凑钱。   大约那是余故里的母亲教导过的乡村的孩子们。   而她也甚至不用想,都知道余故里的母亲一定会一个个的,再把那些钱退回给孩子们。   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攒点钱不容易,何况要给她买到九十九朵康乃馨组成的花束,不知道又要跨越几座高山前往不知多元的城镇上去。   这件事情她记得,是因为曾经余故里和她说过。   余故里和她说,她妈妈是一个很柔软的人,她后来把那束康乃馨做成了永生花,又送给了班里每一个孩子一颗永生向日葵,请了专业的摄像师拍照,自费洗了四十七张大合照,分给了她教导过的每一个孩子。   所以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会发展成那样。   明明那时候她也是个孩子,却没有换到余故里母亲的一丁点心软。   “阿姨是个好老师。”白清竹微笑了一下,回避了余故里的视线。   余故里没察觉到,甚至还有些雀跃的蹦跶着走。   三人已经到了停车场,余故里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只在白清竹车库看到过一眼的那辆车——保时捷718。   她只能大致区分出这系列的车型,因为曾经她接过一个现代的商稿,甲方什么都没要求,就一定要718这系列的车型,余故里参考了很久,这才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平心而论,这系列的车不算太贵,一百万也就封顶了……但是一百万……   在普罗市这个小地方,已经足够到达让其他车都不敢挨边的程度了。   就哪怕是在S市那个地方,几十万的车可能常见,但上百万还随随便便开上路的……也不多。   昨天她们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车屁股对着她,她又要带越越,又要拿行李,就没顾得上多看,后来到这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白清竹去停车,她去占位置……也没想到要去看车。   这下看到一向拥挤的停车场却全都不约而同的在那辆车周围空出来的一片位置……余故里迟疑的停了一下脚步。   “要不……”余故里停了一下,说:“我们还是打车去吧?”   “为什么要打车?”白清竹看了她一眼说:“你坐出租会晕车。”   余故里想到这里到酒店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脑袋都忍不住耷拉下来了,“这辆车有点太夸张了……”   白清竹给余故里打开了门,拍拍她肩膀让她进去。   于是余故里就被拍到了副驾驶上。   白清竹勾着唇先笑了笑,才说道:“这辆不是什么很惹眼的牌子,比较低调……是前些年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平时会租出去,已经很久没开过了,也不是现下时兴的车型,开这辆送你,只是为了不惹眼,又不让人轻视你罢了。”   余故里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参加个同学会而已,为什么还要……”   “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属于高中校园的同学会了,小余。”白清竹的神色甚至是柔和的:“去的人,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能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不去上班,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就能自己养得起孩子、过得好日子,还买的起房子的。我没有在这群人当中打听到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很有才干的人,所以这场聚会,要么就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普通婚礼,要么,就会是一个……”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形容词。   余故里下意识的问了句,“会是什么?”   “会是一个聚集了一群在公司、在社会上压抑许久,要靠这场同学会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惹事精。”白清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尤其是从前在学校本身就处于风暴中心的人,更会是这些人争相招惹讽刺的对象。”   “我不在乎的。”余故里很认真的说。   她微博好歹一百多万的粉丝……暂且不算那些僵尸粉,日常点赞也能有一两万,如果不是打广告,而是她自己发了一些分享生活的事情,点赞数会更高。   同样的,评论也会更多——而在这些评论当中,少不了会有负面评论,甚至是极为恶意的,她这一路走来见的多了,根本没工夫去搭理,因为她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白清竹抿抿唇,“可没有人在面对相熟的人的极大的恶意之下,还能毫无影响的。小余,在有些地方,当一个人过于优秀、过于耀眼,对那些不甘平庸却又无力改变,最后只能自甘堕落,非要拉着别人下地狱共沉沦的人而言,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余故里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白清竹的手。   白清竹抬眼看她,某种的冷意看的余故里目光一缩,手却更加用力了。   余故里说:“你以前不是说你只跟着荆澜姐参加过这种同学聚会吗?”   白清竹叹了口气,反着捏了捏余故里的手,笑了笑说:“我也很意外,这个世界这么大,偏偏在荆澜的那场同学聚会上,我遇到了不少高中的‘老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是甜文是甜文是甜文是甜文。   奇怪,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会虐(抱头)   这一章其实按照原本的内容预估字数是快一万字来着,但是写不动了,爪子好累,明天见呜呜呜。   (不过这一章也很粗长就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不用问也知道, 这些‘老同学’的存在,可能对于白清竹而言,想必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余故里盯着白清竹的侧脸看了会儿。   即便是这时候, 白清竹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波动, 如同一片沉静的湖面, 似乎那些回忆对她而言并不到可以影响她的地步。   白清竹好像一直在她面前都没有什么除了冷静之外的, 别的什么情绪, 活的像是个假人,如果不是有时候会笑笑,她真要以为白清竹天生是不是冷感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 太多安慰的话想说, 可临到嘴边, 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白清竹刚才说过的话在耳边转了一圈, 余故里还是十分没出息的开了个十分没意义又无聊的头:“那次聚会不开心吗?”   白清竹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笑了笑,“正相反, 挺开心。”   这下倒是轮到余故里愣住了, “啊?”   白清竹想了想, 趁着红灯的时候歇了下胳膊, 双手收回,放在小腹前交握,说道:“虽然遇到了一些挺……”一个词儿在她唇间碾碎了,顾虑着余故里和余清越在听,没说出口。   她转而抬头灿烂一笑,说:“不好的人,但那次也让我认识了几个的确很不错的朋友,虽然总有些人会在长大之后变成败类, 喜欢阴阳怪气和炫耀一些东西,再贬低一些人……但也总有些人心中永远充满正义和公平,为人老实、真诚。我总不能因为那几个败类,就忽略了在那次聚会后遇到的模范……你说呢?”   余故里听着弯了弯眼睛,“你说得对。”   她也心里有点忐忑的看了眼缓缓开始流动的车流,喃喃道:“希望我这次也能和你一样,遇到些好的朋友。”   周六日不管在哪里都容易堵车,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好在白清竹似乎很熟悉道路,从几个小道迂回了过去,居然时间卡的刚刚好。   井岸大酒店灯火通明,前面还有一片被开辟出来的人工喷泉,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开的——这个项目要另外收费,开一小时就得一千。   这会儿这喷泉居然是开着的,且外面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不少往来不绝的宾客。   果然是一辈子才有一次的婚礼,余故里有些惊叹。   白清竹将车停在门廊处,不远处立马就有门童上前给余故里开了门。   余故里没有急着下车,谢过了门童之后,看着白清竹,脸上有点无奈的说:“我突然觉着我穿着这一身过来好像有点太……过于平庸了。”   “平庸一点不好吗?”白清竹笑了笑,看了眼余故里说:“隆重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看、最舒服的。”   话音未落,余故里就看到车前一个穿着十分奢华的礼服长裙的女人夹着胳膊哆哆嗦嗦的走到了旋转门前,身上的皮肤露在外面,车灯一照,鸡皮疙瘩隔着一米多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车外零下七度,还下着小雪,起了大风。   余故里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冲着白清竹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白清竹跟着一笑,她也没想到就这么巧合,从车前走过去一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闻言说:“去吧,少喝点酒。”   “我能不喝就不喝。”余故里笑弯了眼睛,“这种场合一般也不会喝酒,好歹是人家的结婚典礼呢,来的人除了高中那些同学,还有新郎新娘的亲戚们,真要闹出事儿来以后就不好做人了。”   白清竹十分赞许的点点头:“说的没错。”   余清越在后面露出了个小脸,声音软乎乎的说:“妈妈再见。”   “我要去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白清竹说道:“单程二十分钟就能到,有事随时叫我,我过来接你。”   “好。”余故里心里暖融融的。   外面寒风冷得很,风一吹,即便她穿了大衣,也觉得那就是个摆设。   从车内传出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让她忽然之间有点眷恋……总有一种十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白清竹姣好的脸在车内昏黄灯光的映射下被勾勒的更为柔和,余故里忽然有一种……想跟着她一起去见她家长辈的感觉。   肯定也很温暖。   她连忙把这个念头赶出去,收了收外套,打开后车门在余清越侧脸亲了一下,“那妈妈上去啦,我很快就能出来,越越跟着姨姨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啦!”余清越清脆的道。   她今天也被特地打扮过——她自从知道自己要跟着白清竹去见人之后,就一直缠着余故里也给她打扮。   不光身上换上了过年才会穿的小旗袍裙,头上还绑了两个特别讨喜的小揪揪,上面坠着两个吉祥挂坠,看着可爱的不得了。   余清越又揉了揉她的脸,点了点余清越手腕上的可视手表:“想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不准去闹姨姨知道吗?”   余清越这下又不好意思了:“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跟之前似的那么黏着你了,才不会哭着闹姨姨呢。”   白清竹在前面笑而不语。   她还记得先前余故里生病的那一次,余清越有多么不舍得余故里,一路上又有多没有安全感,因此也没说什么,只想着快去快回。   而余清越手上的可视手表,也是这一次来普罗市之前,余故里才特意去给她去商场买的。   因为担心小朋友会在洗手的时候不小心进水,买的还是最贵的那款防水和GPS定位防丢失一体的,和余故里自己的手机能绑定,可以自动定位在哪里。   余故里揉了揉余清越的脑袋,刚要退回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有些不确定的声音。   “余……啊,你是余故里?”一个女声在她身侧响起。   余故里拉上车门,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她也有些不确定道:“……李锦绣?”   像是她记忆中的文艺委员,每天打扮的很明艳的一个女孩子。   在高中的时候,她头发就总喜欢烫成卷,校级校规虽然不允许学生打扮,但是她身份在那,还经常代表学校去外参加舞蹈比赛,领导后来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性格很讨人喜欢,家里不算是多富裕,但也已经算是小康家庭了,也是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   “是我!”李锦绣认出了人,兴高采烈的丢掉了同来男伴的手,三两步走到余故里面前,面露惊喜的说道:“好久不见!高中毕业之后到现在得有五六年了都没见过你了吧?!平时你在群里也不怎么活跃……对了,今天是谁送你来的,不一起进去吗?”   话音刚落,她打量了一下身旁的车。   车身很亮,低调又不惹眼的银灰色,可车型却是和绝大多数平民牌子不一样的极为流畅的车身,车标她并不熟悉,但她男朋友刚才却发出了一声惊呼,显然不是什么便宜货。   余故里有点苦恼要怎么介绍白清竹——她失忆过,听盛溪说,这个事情大多同学大多是知道的,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要是介绍了是白清竹送她过来的,肯定免不了会有更多的追问,她倒是无所谓,就怕会有人追问起白清竹来,可白清竹还在这里,她总不能简简单单就随便一句‘朋友顺路送我来的’——那也太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她一开始没想到,现在想通这茬,就有点纠结了。   还在想要怎么说,她就听到旁边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白清竹下了车,一手扶着车门,闻言笑了笑说:“是我送她过来的。”   李锦绣顿时愣住了。   白清竹那张脸和身材实在是太过于出挑,加上在高中时多少都算是个风云人物,李锦绣想忘都忘不了,当下就楞了一下,说道:“白清竹?!”   白清竹点头,“是我。”   余故里眨巴眨巴眼睛,目光在白清竹和李锦绣中间转了个来回。   李锦绣在初时愣过之后,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说了一个让余故里没想到的话,“你以前我记得是短头发来着,现在留长了啊?”   “嗯。”白清竹笑了笑说:“她说喜欢我长发。”   余故里一顿,下意识看了白清竹一眼,不知道这个‘她’说的是谁。   她好像也没怎么听过白清竹有喜欢的人……   “那难怪了。”李锦绣促狭着看了眼余故里,冲着白清竹道:“没想到都到陷在了,你们还是这么好。那时候她说什么你都听,我们看也看腻了……倒是小余以前是长发,现在剪短了。”   余故里没有留意到这个眼神,还在想。   这个她是谁?   她好歹也和白清竹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了……除了盛溪之外,也没见过白清竹和谁很亲近的模样啊?   医院的同事吗?   “嗯,车祸之后就剪短了。”听见李锦绣问她,余故里漫不经心的说:“长头发打理起来太麻烦了,短发剪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留长了。”   “这样。”李锦绣笑了笑,顺嘴说了两句长发的难处,跟着跺了跺脚,说道:“也不早了,咱们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我连白气都快喘不出来了。”   “去吧,玩得高兴。”白清竹笑了笑。   余故里又重新和两人说了再见。   余清越把窗户调低,露出小脸蛋,跟余清越亲亲密密的挥了挥手。   这次李锦绣也发现了车里还有一个小家伙,看见余清越眼睛的那一刻,有点愣了。   她看着白清竹离开的车屁股,下意识的想到了白清竹那双眼,只觉得两人有点太过于相似了。   可旋即,她又被自己说服了。   人家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有孩子也不奇怪……但她不由叹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余故里被她挽着手挽,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推开,闻言抱歉的看了眼跟在她们后面的拎包侠,点点头说:“对,越越出生的早。”   “那你这是大学就生了啊。”李锦绣满脸夸张。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余清越的上半张脸,没看清全貌,并不知道余清越多少岁,还以为余故里是大学的时候生的。   “人不可貌相啊小余同志,咱们群里有孩子的可就你一个人,也没说办个满月酒什么的,在群里也没吱一声,你看大头去年生了个女儿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女儿了……成天说她闺女出生的时候有多闹腾,对了,你女儿当时闹你了吗?”李锦绣一连声问,旋即压低了声音说:“我和我男朋友也准备结婚了,他家里的意思是,想让我早点生,以后能早点去工作,不会拖着我们两个……”   余故里这下只是笑着听,却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道:“还好,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她还真的没想过。   越越从出生一直到长大,几乎都是她父母带的,她自己很少真的插过手,也没觉得自己有多辛苦,因为被照料的好,更没有什么产后会出现的什么负面性……大概也是因为越越不是她自己生出来的。   关于越越出生的经历没有多少人知道,越越自己虽然知道,但是她从来不会多说,因为也没多少人会想到去问孩子是怎么出生的。   有人问起她,她也只说“没受什么苦,越越自己很坚强很懂事。”就带过去了。   她也不想说出来,让越越就此被人用有色眼光看。   越越自己在不在乎是一回事,但是余故里不想让这些人成为潜在的威胁性,一个孩子的心理,是最容易受到创伤的,而童年的创伤,往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余故里不想去赌这种可能性。   想到这里,她脚步忽然一停。   然后她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白清竹的车早就已经离开了,可刚才的念头,却久久在余故里脑海中没有消散。   提前告诉她这场聚会会发生什么,提前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又在后面特意放松她的情绪,说她可能会遇上一些值得深交一辈子的朋友……   她保护越越尚且如此,那白清竹……这一路上,对她的照顾呢?   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是因为爱啊我的宝。   快掉马了qaq   突然好好奇以后这俩人相处的模式……众所周知,我自己的文写到后期是什么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沧桑点烟) 第四十章   这些想法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余故里根本来不及理清什么,就听到李锦绣叹了口气,说道:“我哪有什么意思啊, 我今年也才刚刚二十五……现在这岁数让我结婚都挺勉强, 更别提是直接生孩子了……”   余故里看了她一眼。   她眼光毒, 几乎第一眼在看到李锦绣的时候, 就知道她依然没有放弃跳芭蕾, 身材一如既往的出挑,这会褪去了沉重臃肿的羽绒服,里面穿的裙子更勾勒出了她曼妙的腰身。   跳芭蕾舞的人和其他舞种的人身段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气质方面的培养以及李锦绣那条长长的颈子。   高中时有不少女生其实明面嘲讽, 实则羡慕——那时候对于大多处在发育期的女孩子来说, 挺胸抬背的站在众人面前,就已经是一个很需要勇气的事情了, 又何况是像李锦绣一样,裹挟着那么多羡慕、惊艳又向往的目光, 站在属于舞台的聚光灯下。   而她的身材和气质, 大约也是众多男生女生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余故里虽然不记得, 可她来之前, 听盛溪说过,如果说高中时期的白清竹是一棵经历风霜,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雨后青竹,不引人注意,却也让人无法小瞧忽视,那李锦绣就是那大片草原上的一朵花。   枝干迎风,脆弱的像是随时能被掐断,却也同样的, 那么瞩目和耀眼。   余故里闻言想了想,看了眼不疾不徐坠在她们身后的人,还是说道:“还是要靠你自己权衡,这件事情影响因素比较多,外人也帮不上你忙的。”   “你这个人还真是。”李锦绣笑了她一声,“怎么净说点大实话啊。”   “因为说别的也没有用。”余故里很认真的笑着说:“你才是当事人,你们家的情况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别人不管劝你什么,都带了自己成长道路上的太多主观因素,所以还不如一直告诉你,让你自己拿准主意。”   她不相信一个坚持跳芭蕾坚持了十几二十年的女生,会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   李锦绣顿了顿,脸上表情却是松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没错——啊,咱们到了,应该就是这了吧?”   班长直接包下了整个二楼。   两人一进到门里,就被里面这风格极为统一的布置惊了一下。   布置其实并不算是多么华丽,但是风格太统一了。以樱花为主题,四处都是花,甚至还有单独搭建起来的樱花树。   李锦绣毕竟上过的舞台较多,初时的经验过后,就也看出来用的大多都是布场的道具,花瓣、花束、甚至是整个大厅的那么多桃树,都是一早就已经做好的,也不知道接待过多少对结婚的伴侣了。   但是余故里还是看的眼花缭乱的,一直在不停拍照。   她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新式婚礼现场——小时候倒也跟着父母去过几次,但是她们老家的婚礼和这里又不太一样。   中规中矩的在酒店里吃个饭,她一般就会被放在孩子堆里面玩,就连婚礼现场,也大多都在家,又或是比较简单的中式风格,并没有什么新意。   而这个现场布置的十分梦幻,大厅底层居然还放了干冰,四处都是云雾缭绕的环境,平添了一丝朦胧感。   是很好的素材。   现下这些老同学们也全都找了自己相熟的同伴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了一起。   余故里看着这一圈人,发现……自己居然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过了这么多年,不少人的模样都和高中大不相同了。   她茫然的扫了一眼,社交恐惧症突然犯了,站在门口,甚至有点想扭头就走。   然而似乎还有人记得她。   余故里刚进门,就有人冲她挥了挥手,上前了几步说:“是余故里吗?好久不见了啊!”   余故里废了半天才勉强认出了眼前的姑娘是谁。   班上有太多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还有很多从前默默无闻,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现在俨然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也有很多从前闻名遐迩,名字响彻整个班的人,现在满脸的谦虚和沉默。   眼前的这个,是高中时总坐在第一排的姑娘,名字叫何佳佳,模样十分瘦小,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张脸那时候被一个沉闷厚重的铁刘海占去一半。   现在刘海变成了侧分,一头被染成金色的头发坠在身后,应该是来之前特意做过护理,亮的发光,人也落落大方的很。   余故里笑了笑,说道:“好久不见。”   “去那边坐吧?”何佳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圆桌,向两人介绍说:“我正愁没伴儿呢,咱们班这些人以前多多少少都有相熟的朋友,就我一直是个孤家寡人……那一桌都是没什么朋友的,过去了也不嫌尴尬,一起吧?”   这可太符合余故里心意了,当下就一点头,“好。”   三人过去,余故里才发现这边的会场似乎都是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同学。   看出了余故里的疑惑,何佳佳说:“亲友场和咱们这边是分开的,班长趁着这次结婚直接把她待过的两个半的同学能喊的都喊来了……还别说,到的人挺齐的。”   余故里点点头,坐下之后,似乎刚才过来的迷茫也消失了不少,眼神微亮着点点头:“气氛真好。”   其实因为声音太多,环境又太过于密闭的关系,整个厂子里面显得有些‘嗡嗡’的,但两眼望去,每个人脸上都是兴奋地笑容。   似乎和白清竹说的凶险又没有什么关系。   余故里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   她以为今天可能会就这么过去——何佳佳和李锦绣两人都挺好,叽叽喳喳的聊着毕业之后的事情。   何佳佳现在在做的是兽医,李锦绣则是舞蹈演员。   都是平时都比较难得一见的职业,余故里和她们两个就职业的问题就聊了很久。   李锦绣的男朋友则乖乖坐在李锦绣身旁,时不时的给她夹菜——不是放在盘子里,而是直接掐准时机喂到了她嘴里。   这模样看的一旁的何佳佳忍不住起了浑身的疙瘩。   “呀你们两个真是够了。”何佳佳愣是笑了出来,“在人家婚礼现场虐待单身狗,你亏不亏心啊李锦绣。”   李锦绣没忍住弯了弯眼睛,“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人小余可不是单身狗,人家有女朋友的。”   “女朋友?”何佳佳一愣,目光下意识望向了余故里。   余故里自己也愣了,马上就想澄清,话到嘴边,李锦绣的速度却比她快了一步,说道:“那可不,刚才还送她过来了呢。哎,你猜小余女朋友是谁?”   余故里哭笑不得的想,这要能猜出来就鬼了。   先不说白清竹不是她女朋友,她们两个也应该不记得白清竹才对。   她听盛溪说,白清竹是在高三的时候就退了学,因此根本就不在这一次的受邀名单里面——她甚至和这些过往的同学没有一丁点的联络。   然而她却看到何佳佳观察了一会李锦秀的表情,片刻过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该不会说是白清竹吧?!”   李锦绣冲她夸张的点头,“可不是嘛!”   余故里一顿,神色顿时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来的猝不及防。   不是很敢瞎叨叨的咕王迅速逃跑。   等我恢复日更我再瞎叨叨。 第四十一章   正在交谈的两人却没有注意到余故里的神色。   何佳佳甚至十分惊讶又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满脸期待的转过头,问道:“你们两个高中的时候不是就分手了吗?我记得你高三车祸之后就转学了,白清竹没多久也退学了……你们这是后来是又复合了?有情况啊!”   不等余故里回答, 何佳佳又接着问:“中间发生了什么啊?你们俩是后来上了一个学校?又重新在一起了?我真是太好奇了……”   李锦绣看出了余故里表情有些许的不对, 连忙踢了踢何佳佳的凳子。   何佳佳一愣,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下意识回头看了李锦绣一眼。   李锦绣冲她挤眉弄眼的摇头, 何佳佳终于迟钝的察觉到了不对,亡羊补牢似的说:“要是不方便说的话……”   余故里消化了很久何佳佳这几句话里面蕴含的信息量。   高中的时候,她和白清竹不光是认识……甚至也不光是她以为的, 白清竹仅仅是简单的借住在自己家这样的关系。   从后来盛溪告诉她的只言片语中, 余故里不难推断, 她高中的时候和白清竹的感情很好,甚至好到连盛溪有很多时候都会吃味的那种……可她一直没往别的方面想, 只以为是她和白清竹格外的投缘。   可现在似乎,又并不是那样。   她和白清竹在高中的时候交往过, 而且感情还很好……而且大约是发生在高一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 白清竹就已经住在她那里了。   余故里到现在都记得, 高一那一年她父母下乡支教,长达一整年的时间里面都没有回来过,一直到那一届的毕业生全数离开,她父母才从平县回到普罗市。   可她的记忆失去的情况也实在是离奇的很,她什么都记得,却唯独忘记了关于白清竹的一切。   ——甚至就连家里也找不到任何一丝一毫关于白清竹的踪迹。   余故里喃喃道:“你说,我以前和白清竹是……情侣?”   何佳佳听了几遍才把那句话听明白,一时间脸色也有点不太好了。   她皱了皱眉, 说道:“对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李锦绣又赶紧扯了扯她的手,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何佳佳初时一愣,紧接着面色惊疑不定的看了看余故里,试探着说:“你……”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失忆过?”   余故里这才抿着唇点点头。   “我的个天。”何佳佳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真是好大一杯狗血泼上来了,你们俩跟这演偶像剧呢……不是,你既然失忆过,那怎么还记得我们呢?”   余故里抬起头,满脸的无奈,“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什么都记得,却……”她话音一顿,再说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是用刀在割自己的心:“唯独把白清竹忘记了……”   她现在自己说起,她唯独把白清竹忘记了都不忍心说出口,那真正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忘记,却独独忘记了她本人的白清竹呢?   余故里简直都不敢往深处去想。   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可何佳佳和李锦绣这会儿几乎全神贯注的听着她讲话,因此也没错过。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还是李锦绣率先说道:“这我还真没想到……我只知道你失忆了,刚才在门口看见她送你过来,我还以为你们是在一起了……毕竟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一个平地惊雷刚响完,又一个惊雷在耳边炸起。   余故里一个头两个大,耳边充斥着四周不绝于耳的‘嗡嗡’声,半晌,才找回了点意识,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孩子?”   李锦绣自刚才起就说话谨慎了很多,闻言也不由有点惊恐:“我说错话了?刚才车上的那个小姑娘不是你们俩的孩子吗……我还问你……”   余故里茫然抬头。   李锦绣和她四目对视,不多时,尴尬的舔了舔嘴巴,无意识的说:“那什么……”   何佳佳捂住了脑袋,一手撑着桌子,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不然咱们仨出去透透气?”   余故里跟着一起点了点头。   *   这边的酒店有几个露台,冷得很,被夜晚这冷风一吹,几人却也清醒了一点。   李锦绣的男朋友回去给她们拿了外衣后就重新进去了,没打扰她们三个聊天,顺便看包。   “太详细的,我们也不知道。”何佳佳说:“我那时候在班上的存在挺透明的,到现在为止,班上的人都叫什么我都喊不全……”   李锦绣跟着举了个手,“我也差不多。经常要跟着出去比赛,平时就不怎么上课,都是队里的老师教的文化课,太详细的东西,我们也实在是说不上来太多。”   “不用说很多。”余故里也缓过来了一点。   她现在有很多想问的东西。   为什么盛溪和白清竹都要瞒着她。   白清竹还好说……就当是她们两个余情未了,又或是再不要脸一点儿,白清竹还喜欢她……都能解释。   可盛溪呢?   盛溪又为什么那么帮她和白清竹住在一起?   坦白来讲,如果当时不是盛溪在她身边一直游说,余故里哪怕是再紧迫,也是不打算住到白清竹那里去的。   再者,就是她父母的原因。   这一桩桩一件件,铺平开来一下子放在她面前,余故里只觉得似乎头顶明明有一颗太阳,却被大片大片云朵挡住,让她根本看不分明。   “我就想问你们几个问题。”余故里闭了闭眼,说道:“你们知道,我和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   “这个知道。”李锦绣说:“你们俩自打刚开学的时候关系就好,后来在一起了也应该是顺其自然的,那时候偷偷摸摸谈恋爱的人多,也没谁特别关注你们俩……具体时间就不太能考究了,不过应该是高一上半学期你俩就在一起了。”   何佳佳跟着点点头,算是佐证了这个观点。   余故里晃晃脑袋,又说:“那我们是,怎么分开的?”   这下倒是难住了李锦绣跟何佳佳。   李锦绣道:“你这还真是问错人了,班里没人知道你们为什么分开,就咱们升高三那时候,你出了车祸,那之后你就没再来过学校了,你父母好像连你的东西都没有收拾,还是拜托咱们班班主任给你带走的……”   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何佳佳突然抬起了头,“你提起高三,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余故里和李锦绣同时抬起头。   余故里说:“什么事?”   “就你走之后。”何佳佳说:“那时候李锦绣代表咱们市区去参加芭蕾舞大赛,详细的她不清楚,但是我记得……”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小心的打量着余故里的表情,自己也都不确定的说:“白清竹那时候,一直在校门口等你,连着等了一个多月……我去问过她,她说她找不到你了,你家里没人,可学总是要上的,就只能在学校等你。”   余故里呼吸登时一窒。   “在校门口等她?”李锦绣有点迷茫,“她干嘛在校门口等?不上课了吗?”   “这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何佳佳满脸无奈,“那段时间班上一直有人传小道消息,白清竹不是孤儿吗?后来有人说,白清竹的生父找上她了,要把她带走。消息没在班里传几天,她就真的没再上过学,听班主任说办了退学,还有好多人说每天都能看到有一个豪车在门口跟她一起等,就是每天接送她的。”   余故里舔了舔嘴唇,点了点头,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晚上吸收到的信息量太多,以至于她整个眼眶都有一种被火灼的痛感。   她清楚的知道她没有流泪。   可不远处的玻璃中倒映出她的模样,整个眼圈红到令人心惊。   她突然不知道,在她和白清竹刚遇到的时候,白清竹用一种十分淡然的语气说,“这些东西,是家里人留下来的遗产。”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   还有她后来又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也算是一家团圆了。”这句话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知道了。”余故里深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何佳佳和李锦绣能告诉她的东西微乎其微——可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撕开了一条迷宫的口子。   不论前面还有多少未知的东西,可起码,她不用再继续在那高耸的围墙外如同困兽一样原地转圈圈了。   何佳佳和李锦绣两人同时跟着站起来,看着余故里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着急,你和白清竹现在看着不是关系还挺好的吗?你或者……可以直接去问问她呢?”   “好。”余故里笑了笑。   她站起来,忽然想起刚才李锦绣提起了越越,连忙说道:“你们谁有她高中时候的照片吗?更小的时候的也可以,我想看看。”   “我没存。”李锦绣道。   何佳佳却说:“我去给你问问吧,我记得当初学校组织了挺多次活动的,咱们高中也有社团互动,你当时拉着白清竹可干了不少东西……说不定有些有留下合影的。”   “那谢谢了。”余故里感激的说。   “客气了。”何佳佳笑道:“你高中的时候也帮了我不少,我那时候整天被班上那群人追着嘲笑,几次都是你出头帮我的……”   余故里眨了眨眼,“我怎么不记得了?”   “可能是因为你做的次数比较多吧。”何佳佳笑着说:“不记得也正常。”   三人说着话回到正厅,不免的被屋里的暖意冲的一叹。   李锦绣跺了跺脚,“在外面坐一会儿手脚都快冻僵,去找点热的暖暖吧……”   她话音还没落下,却听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人正大声的说:“哎,我刚才可是看见咱们班那“小公主”是坐着个豪车来的,车上可还有个孩子呢!她才多大啊,今年不也就二十四五,孩子都六七岁了?是不是被那暴发户踹了之后去当三儿做后妈去了?!”   三人脚步同时一顿。   高中的时候,因为余故里父母全是在职教师,在班上有利也有弊。   可在一群学生里面,弊大于利。   何况余故里当时待的那个班级鱼龙混杂,后排还坐了不少混子。   因为她父母是老师,这些人平时不敢惹她,她也经常会去护着别人,这个‘小公主’的称号,就是当时那些混子给她起的外称呼。   余故里也认出那些人是谁了。   没分班前,他们班里有一个三不管地带。   最后排靠近垃圾堆的角落里面,永远都坐着那么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这些人大多都有几个共同点:个子低、爱接话,喜欢上课欺负女生,下课依然不干正事,还是欺负女生。   余故里大致扫了一眼,看出了那些混混围着其中那个叫嚷的最大声的人,眼里没什么情绪。   中间那人像是在直播,时不时会把自拍杆上的手机转换一个视角。   高中的记忆全数涌了上来,何佳佳气的双眼通红,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何佳佳往那边看了眼,登时气的牙都痒了:“又是那群王八蛋……”   那边一桌人却还在嚷嚷。   似乎是听到了有话题聊,举着自拍杆的男人把手机转了一个视角,对准了刚才说话的人,兴致很高的说:“哦?什么事,展开了让咱们这群兄弟们了解一下。”   “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高中那个暴发户女的和她那小女朋友呗!就白清竹!刚捡了个便宜爹就又死了个的那个!还有爹妈都是老师,成天在咱们面前装牛b的那个!”头上黑黄掺半的人怪叫了一声,“这两女的可真没一个人是好东西!”   约莫是镜头对着,那人说话的模样有些发飘,一脚踩在另外一个椅子上,不停颠着腿,满脸贱兮兮的表情:“女人嘛,为了钱不都那样?再说白清竹,白给她这么好的运气,就资助她长大的那孤儿院院长死了也没见她回去看过一眼,可见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有她这好运,平白无故这么多遗产,我肯定天天做慈善。”   李锦绣按了按太阳穴。   四周不少人都听到了那一桌说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甚至拿出了手机开始录。   然而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被人关注着有点发飘,那一桌的人说话越来越大声。   李锦绣喃喃道:“为什么我是个练芭蕾的不是个练散打的,我现在拳头硬的想砸死这群龟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辣鸡作者文里的渣渣一向没有什么好下场_(:з”∠)_   马上喜迎亲亲抱抱举高高。   努力恢复日更的第一天!握拳!很粗长! 第四十二章   “我现在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何佳佳也跟着攥紧了拳头。   她目光扫过那些散落在桌上的碗筷酒瓶, 恨不得自己能一手掀翻这些东西,再把它们全都扣在那群人脸上!   她瞥了一眼余故里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发现,余故里此刻的模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静的。   何佳佳有些晃神, 下意识看了一眼周边已经发现她们三人的老同学们, 不由摇了摇她的胳膊, 说道:“余故里, 你没事吧?”   “我?”余故里看了何佳佳一眼, 似是觉得她脸上的担心有点好笑, 甚至回过头看着她笑了一下, 旋即十分轻松的说道:“我当然没事。”   她静了静,似乎想了些什么,淡淡的说:“你们两个先回去吧,这事儿和你们没关系, 我自己处理。”   何佳佳直接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跟李锦绣没关系也不可能跟我没关系。当年在学校霸凌我的就是这群王八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群孙子还这么傻.b……”   陈年旧恨一时之间全部涌上, 何佳佳气的牙关紧咬。   余故里于是也就没有再争辩。   太多人的童年都需要用一生去治愈,这句话本身存在的就毫不讲道理。   因为没有人的童年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父母、家人、朋友、环境,有太多因素决定主导着一个人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童年不幸福的人,大多都会在长大成人之后去过度执着那些曾经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也总会妄图去想想办法填平过去的遗憾。   何佳佳也不例外。   曾经被霸凌的经历于她而言, 也是这辈子都无法抹平的心理创伤。   “你还做慈善!”一个男人哈哈大笑, 吊儿郎当的颠着腿:“兄弟有钱了还不赶紧找个女朋友, 我要有她那运气,我先娶一个,外头养一个, 再去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女高中生……你还别说,就余故里和白清竹那样的,还真算是极品了,咱高中的时候,几个学校加起来都找不出比她俩还出众的,谁tm成想她们自我内部消耗了,这不浪费吗……”   “谁?她俩不是早都分了?”另外一人说:“听说是被白清竹一脚踢了,哎,说说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说:“有钱了谁还看得上她啊,大把的男男女女不都等着人家挑呢吗?”   余故里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们桌边的。   “白清竹看不上我,难不成,看得上你们这桌上在座的某一位吗?”余故里冷笑了一声。   自她出现在桌边,这群人就已经消了音,大约也是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太上得了台面——何况被阴阳怪气的正主就在身边。   领头那人神色猥琐的把手机转了个方向,悄悄的对准了余故里。   余故里看到了,却只神色极其冷漠的扫了一眼镜头,便漠然的转开了眼。   桌上几个男人顿时开始挤眉弄眼了起来,彼此间神情暧昧,甚至有人开始发出了‘吁’的阴阳怪气的怪叫声。   余故里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圈,对准了那个带头开腔,并且在直播的那人,说道:“运气?那种运气给你们,你们敢要吗?”   “下辈子投胎,变成一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余故里放在口袋里的手攥成拳,甚至在兀自发着抖。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事情剖开来,不都是血粼粼的回忆。   寻常人失去一个都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去疗愈过往,又何况是白清竹呢?   “她自小是在孤儿院长大没错,每顿饭都是固定的馒头、米汤和小菜,夏天吃青菜捞面,连鸡蛋都是奢侈品,冬天吃白菜粉条和清粥,长大之后更是因为营养不良,在学校医务室打免费葡萄糖和营养液,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年年考第一,年年拿奖学金,她一年到头连一双鞋子都不肯买,衣服也是破了补、补了穿,在学校三年,我没见过她穿除了校服以外的任何衣服……”   余故里眼前有些发黑,似乎有很多黑白点点,像是一台破旧的、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的雪花屏。   有什么不属于她的陌生的记忆涌了上来,像是老旧的幻灯片一样不停的闪现。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   有白清竹阳光下难得一见的灿烂笑脸,有她永远走在马路外沿的瘦削的背影,有她穿着破旧的蓝白校服,却穿梭在商场,用存了很久的钱,给她买生日礼物的模样……有很多。   这时候,她左右两边的手肘分别被从不同方向搀扶住,柔软却有力的将她整个人都撑住了。   余故里眼前重新恢复清明。   余故里看了眼这群男人脸上的表情,咬碎了牙才忍住了捞起桌上酒瓶照着这些人头上每个都开几个洞的冲动——接着说道:“这种日子白清竹过了快二十年,好不容易和生父相认,相处了每两年之后她父亲就病逝了,她那么重情的一个人……这人生大起大落你要吗?这运气给你你要不要啊?你要的起吗?你配吗?啊?你们坐在这桌上的所有人配吗?”   这一段话说完,场中几乎没有人在说话了。   许是气氛使然,又或是别的什么——余故里不想去细想,她现在在这些或是看戏、或是围观、又或是心生憎恶或怜悯的人当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她只知道,她现在快爆炸了。   从前她被人网曝,被人联合污蔑挤压都可以在通宵达旦的努力过后一笑置之,可轮到这些人侮辱白清竹,她却发现她根本做不到冷眼旁观。   扶着她手臂的力度有增大的趋势。   在余故里没有察觉到的地方,也有人在向他们靠近,隐隐约约把她们三个人,和桌上那六个人给隔出了两块区域。   “她的确是一个孤儿没错,可她现在是一个高级人才,是一个每天义务坐班到门诊楼全都熄灯的好医生!而你们呢?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只敢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阴沟里的臭虫?”余故里目光一转。   然后她便冷笑了一声。   “这桌上,现在一共六个人。”她顿了顿,随后逐一看去。   “无业游民、油漆工、司机、销售……”余故里一一看去,在那些人十足惊诧的目光当中喊出了几个职业,随后顿了顿,又说:“还有你们两个,主播?”   “你们六个人,又有几个是被学校开除的?高中那鼎鼎大名的混混六人组今天恐怕全部都在这了吧?罪名呢?校园暴力同学、殴打老师、聚众斗殴?还有什么是我漏掉了,你们要自己补充的?”余故里说:“就你们这群败类,凭什么来说她白清竹?!”   那桌上终于有人脸色变了,“妈的,你别以为你是个女的老子就不敢打你!”   余故里冷眼看着他,只露出一个十足讽刺的笑容,随后道:“你有本事过来啊。”   ——那人甚至都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被他后面不少人按住了。   按住他的人有男有女,甚至不少人手里还举着手机,全都对着他的脸。   余故里恍然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了此刻的现状。   此刻不光是她,在场的当事者也大多都发现了场中的情况——这一桌人已经被包围了起来,不光是这些同学,外场还有几个正在试图突破重围进来的酒店保安,个个手中拿着短棍和电击棒。   余故里一顿。   这一刻,她似乎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也不想去和这群败类做什么无谓的口舌之争了——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   因为这群败类根本没有生为人的同理心。   她嗤笑了一声,把手从口袋里面抽出来,捏了捏何佳佳和李锦绣的手:“我记得你们两个……主播,叫什么来着?张家兄弟?粉丝多少来着?哦,两万。之前你们在群里似乎每天都在说粉丝多了多少人。这么巧,今天也在直播呢?这下好了,都不用我去找经理调监控了,你们这自己就把证据录下来了。”   张伟一时之间根本挣脱不开按着他的那十几只手,只能狼狈不堪的坐在凳子上,闻言脸色登时一变,“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余故里没什么表情的说:“你刚才说的话大约已经有人给你一字不差的全都录了下来,或许你可能比较法盲,不知道现在有一项名录叫做网络诽谤罪,转发次数超过五百就可以被判刑……来,看看,现在这场面下,你那个直播间的人数多少了?有多少人又给你那条视频转发了?”   张伟立刻看了眼手机,脸上一阵慌乱过后,强装镇定的说:“你别以为老子怕你!你能告我我就不能告你?你当心老子告你诽谤!”   周遭一片哗然。   余故里硬生生气笑了。   “行啊。”她看着张伟一瞬间像是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似的表情说:“你有本事就去告啊,我等着你。”   张家兄弟二人脸色发青,桌上其余四个人也全都脸色难看,几乎全都捂住了头脸,甚至不敢和这四周的人对视。   余故里顿时心里一阵的作呕。   她没什么情绪的说:“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有本事,就来告我,我等着你。你要没本事,就等着一周后的法院传票,区区几十万而已,你出不起,我出得起。另外,你最好同时找律师给你算清楚,我和我们家老白的财产损失,是不是你个人能承担的起的,别到时候你付不起,还要拖累上你父母,像当年求着校长给你留校观察一样在办公室门口替你下跪。”   张伟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狰狞可怖。   余故里面无表情的说:“谈钱虽然既俗套又恶心,但对你,对你们……格外有用。在座各位,一个都跑不了。”   似乎是这句话戳中了桌上那六个人的心脏,不少人脸色齐齐变了。   “操,你他妈来真的?”   “都是同学,开个玩笑而已……”   余故里嗤笑一声,“我跟败类还开什么玩笑,玩儿什么虚与委蛇,那是跟人才会玩的东西。”   余故里说完这句话之后,看着在场所有同学,静静一笑,“今天这事儿,权当是给大家当做个茶余饭后的笑料了,你们聚会愉快,我就不留了。”   说完,她大步流星的转头离开了酒店。   身后在她离开之后又爆发出了无数嘈杂的声音,余故里没有再去细听,只身离开,身形匆匆,脸上却像裹着寒霜一般。   纷纷扰扰全数散去,她现在脑海中只剩下一个事情——   白清竹回到普罗市这一次,一方面是为了送她,但最重要的一个目的,看望孤儿院院长,也就是那位她口中总会不断提到的年迈的老者。   而她上次回普罗市至今也没多久,期间肯定少不了会和院长联系……   显然这位院长突然离世,而白清竹却根本就不知道院长的死讯。   骤然知道这么一个噩耗……   她很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圆了!   呜呜呜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怂怂鸽手遁地逃走) 第四十三章   酒店内灯火通明, 大厅整体偏暖的色调更让人会对温度完全丧失判断。   余故里一直到走出旋转门,被外面的冷风一激,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出门出的潇洒,外套和包全都落在座位上没带。   余故里掀起眼皮看了眼外面黑黢黢的天, 嘟囔道:“这倒霉日子, 真晦气。”   万幸是手机还在她手里, 电量倒是满的, 余故里皱眉想了想, 回去再拿也实在是有点太丢份儿了, 总不像是那么回事, 正犹豫间,有人从后面迟疑着喊了她一声。   是个女声,带着试探的意思:“余小姐?”   余故里回过头,打量了一下, 是个穿着酒店工装服的服务员。   她一顿,想了想刚才上面的场景, 说:“楼上物品设施有损坏吗?”   别是她走了之后那群人开始发横, 拿酒店的东西发泄了。   来人摇了摇头,将怀里抱着的已经打包好了的包裹拿了出来,腼腆一笑说:“不不不,您误会了,这是您朋友托我给您带下来的, 说是您的衣服和包忘记带了。”   余故里恍然:“啊, 谢谢。”   那年轻人把东西递给她后却没有离开。   她看着余故里清点完了包裹里的东西, 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余故里扫了她一眼。   小女孩儿稚气未脱,脸嫩生生的,看得出未褪的稚气, 然而眉宇间却已经沾染了事故的成熟和老练,瞳孔更是不剩下什么和天真相关的东西。   但她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而已。   她想起了越越,脸上表情和缓了点,说道:“你问。”   “您是认识小白姐姐吗?”她问道。   姓白的人不多,余故里认识的人里姓白的更是只有一个,加上刚才楼上发生的那点事儿,小服务员是问谁也不难猜。   她点点头,目光多了些打量,谨慎道:“认识。”   小姑娘却似乎是没看出余故里眼中的警惕和打量,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过后,居然后退一步,硬生生给她鞠了个躬。   余故里一愣,赶紧往旁边退开了点,把人拉了起来,下意识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您不懂……”小姑娘直到这时候脸上才多了不少和她那张脸蛋儿相符的稚气与娇憨,“刚才在楼上您维护小白姐姐的样子我都看到了,我受了小白姐姐很大的恩,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工作,不敢随便辞职,再生气也没有办法……”   小姑娘颠三倒四的说,余故里静心听了会儿,却也听明白了。   她叫谢安琪,今年刚十八,正逢年底节日多,酒店缺人的厉害,才勉强让她临时顶上了,来这里工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转正。   谢安琪从小也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加上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上学上的七零八碎,成绩自然不怎么样,高中草草上完之后就出来打工了。   这间酒店,还是通过白清竹的关系进来的。   而她生病包括高中的学费、资料费等等,全都是白清竹垫付的。   孩子知恩图报很感激,可又因为生存无法出头,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一遭。   余故里了然笑了,说道:“我知道了。”   谢安琪问她,“您现在要去找小白姐姐吗?”   余故里看了眼手机,想起刚才楼上说的事情就心里不住的发沉,“嗯。”   “酒店这边有接送贵客的专车,我去帮您叫一辆。”谢安琪连忙说道。   余故里问清楚不会有什么麻烦之后就也没有再推辞,又和她在大厅等了一会儿,这才出了门。   出发前,谢安琪有些局促的看着余故里说:“我不知道您和小白姐姐是什么关系,但是您要是遇到她之后,能不能……能不能多劝劝她?以前她就和院长的关系最好,这次院长的事情,我怕她出事……”   余故里笑着应了。   她也没有去问谢安琪为什么不自己通知白清竹,而是要瞒她这么久,现在却要让自己这么一个她不熟悉的人上去安慰。   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些难以启齿,于自己而言像是山崩地裂,于他人而言却像是一片鸿毛的不堪往事,她没必要死追着去问。   小姑娘过得不容易,何必要给她雪上加霜。   *   她上车之后才看了眼手机。   刚才在大厅的时候,微信就显示有新消息,余故里以为是班级群说了什么,就没有打开。   这会上了车,才发现是两条好友请求,分别是何佳佳和李锦绣的。   她全部通过了。   紧接着她就被拉进了一个三人群。   【何佳佳:到哪了?@余故里】   【余故里:在车上,去找老白。】   余故里盯着对话框里的‘老白’这两个字愣了愣,旋即突然一笑。   也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今天突然之间就脱口而出了。   就好像是喊过无数次了一样,那么熟稔。   【李锦绣:路上注意安全,我们俩在这镇场子,省的咱们都走了之后那群王八蛋又乱叨叨。】   余故里这下挑眉:【他们那桌人还有脸在那待?】   这次何佳佳直接弹了一个语音出来。   背景嘈杂的很,但余故里也能完全听得出。   【何佳佳:那群孙子在那商量对策呢,一个个在互相安慰……那什么,小余,你真要告他们?】   【余故里:没跟你们开玩笑,我言出必行。】   说完之后,她想到了什么,直接打开了盛溪的对话框。   盛溪做编辑这一块,平时搜索咨询和词条这类的相关工作十分熟练,余故里想也没想的敲下了一行字,让盛溪帮她留存证据。   ——据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群王八蛋即便是要删除证据,也要等这场聚会结束过后,享受完了吹牛的瘾,再灰溜溜的趁没有人的时候删除。   即便删了也无所谓。   广大网友总有留存的——何况刚才那么多人都录下了。   再不济,也还有监控。   何佳佳又发了新消息,余故里还没来得及点开看,就看她那边撤回了。   她想了想,当做没看见。   下一秒,何佳佳却又重新弹了一条出来。   【何佳佳:资金方面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一起。】   【何佳佳:我手上也还有不少他们当年校园暴力的证据,晚点回去发给你,真要开庭,这些都是有力证据。】   余故里拇指在屏幕上虚虚的蹭了几下,回了一个字:【好。】   *   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外面几乎已经没有行人了。   院内院外一片黑漆漆的,余故里站在那门口,冲着司机说了再见。   司机却没走,往福利院张望了一下,说道:“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是在这直接住下吗?”   余故里笑了笑,“不住,来这找个朋友,待会我们一起回去。”   司机这才恍然大悟,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来,说道:“那行,那我都不等你了,叔想着你这大晚上再打不到车,你一小姑娘家家的多危险……那行,那我就走了。”   余故里一眨眼,笑着说道:“谢谢师傅。”   沉重了一路的心情被好心的师傅三言两语活跃了不少,她松了口气,走进了福利院大门。   大门没有上锁,中间留有一条缝隙,余故里不想在晚上听见铁闸门被拉开的声音,便侧身挤了进去。   刚下过雨雪,路上泥泞的很,她一路垫着脚走到里面的保安室,却发现保安室根本没有人。   只有一盏没关的小灯,在桌子上发着昏昏沉沉的光芒。   外面太冷,余故里用食指关节碰了碰鼻尖,冰凉的很。   她呼出一口寒气,哆嗦着往里走。   往里面走了有一会儿,她看到在最里面那栋楼里,有一个一楼的房间亮着灯。   余故里眼前一亮,连忙走过去,想着能找人问问。   晚上安静的很,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整个福利院空荡荡的走廊上显得有些格外的明显,余故里一个人在这长廊上走,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不多时,她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通过了半掩着的门缝传了出来。   “我早就说这是瞒不住的……”   “那能怎么办?直接告诉她?直接要告诉她了她还能给咱们资助吗?这么多孩子怎么办?这么多年她不都是看在院长的面子上才给的钱?院长要没了,咱们这么多孩子去送死吗?”   余故里停在了拐角,没再动一步。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声音经过走廊,余故里听不清楚到底有几个人,只能确定大约是四个左右。   “都已经这样了,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是院长能活过来,还是她之后还能再给咱们资助?”   里面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   有个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默。   “不然,去跟她道个歉?”   里面又因为这个声音重新沉了下去。   余故里的心也随着这片寂静跟着一起沉到了谷底。   又过了会,突然有一个没说过话的苍老声音慢慢的开了口,叹着气说:“我早就说过不能这么做,这是能瞒得住的事吗?你们都不听,还要用变声器去骗她……小白这么好一个孩子,硬生生让你们气的连桌子都掀了,你们这群人也都是当人家爹妈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怎么就……唉。”   屋里依然沉默着,只剩下了老人的叹息声,和他不慎灵敏的脚步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   余故里乱糟糟的想,这个老人大约身体不太好。   她双腿像是被钉死在了地面上似的,根本挪动不了,和里面出来的老人撞了个正着。   那是一张十分面善的脸,胡须飘白,还有一头同样纯白的长发,束成一个小辫子绑在后面,身上的衣服穿得十分慵懒随意,看样子像是个搞艺术的老人家。   老人见她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似的,扯着余故里往外走了几步,一直到了门外,才松开了余故里的手,试探性的喊道:“小余?”   余故里的看着他,眉心微微蹙着。   老人顿了顿,脸上的皱纹又挤在了一起,重新摇着头坐了回去,说道:“哎,我忘了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你这是怎么过来了?来找小白?你是想起来了?”   余故里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于是她十分诚实的摇摇头说:“我还是什么都不记得,这次只是跟着她一起回普罗市……玩的。白清竹在这吗?她下午说回来看望院长。”   老人拿烟的手一停,又重新落下去,重重的摇摇头,“早就走了。”   余故里没问白清竹去哪儿了。   老人显然肯定不会知道。   她想了想,有点想离开,可走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福利院大厅,和那照片墙上的一张张笑脸,不怎么抱希望的问了一句,“您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吗?”   老人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白清竹抿抿唇说:“您不告诉我,我现在也要去找她,与其让她再撕一次伤疤,不如您现在直接跟我说,反正迟早我都是要知道的,您说呢?”   老者沉默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听了那么一耳朵,余故里也不难还原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当她真的知道了原委后,那一瞬间,她还是气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住了。   “你看,我老早就和他们说过,这样行不通,可他们不听啊……”老人唉声叹气的,“这不,瞒了没俩月,小白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这换谁谁不恨哪……”   雨水寒凉,霜雪刺骨,寒冬腊月天,余故里硬生生背着三两句话逼得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油锅里滚过了一遭似的,一边极寒,一边极热,只剩下阵阵仿佛撕裂般的痛,几近无法呼吸。   “我去……”余故里喃喃道,转身的时候脚步居然显得有些踉跄,扶了一把旁边的墙才站稳,“我去找她。”   说完,也不管后面老人的挽留,余故里便冲进了密密麻麻雨幕里。   冬日的毛毛细雨像雾气似的,下了没一会儿,却格外的贴人,浸入衣服每一个可以入侵的孔缝中,凉的让人心惊。   余故里闷头往外走了会儿,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师傅还在。   见她出来,那师傅高兴的按了按喇叭,“哎,姑娘,这呢!我送你回去吧!”   余故里愣了愣。   师傅挺得意,没看出她的不对,打开了车灯说:“我瞅着这边车位一个车没有,想着在这等你一会儿呢,等你一会儿不出来我再走,还真让我等着了哈!”   余故里一顿,看了眼福利院前画出来的那些个停车位,勉强笑了笑说:“谢谢。”   她上了车,师傅问她去哪。   余故里也不知道去哪。   车窗上还有她显得十分迷茫的脸,余故里忽然想,要是她没有失忆就好了。   刚才的老人显然认识她,想必那位不幸逝去的院长也认识她。   如果没有失忆,她肯定能知道白清竹在哪。   余故里道:“先上主路吧,我问问她在哪。”   “得。”师傅道。   余故里刚要打白清竹的电话,余光却看到了定位系统的app,她一愣,下一秒就打开了——她来之前给越越买的那块手表带定位,现在的距离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西郊……”余故里眯着眼睛看了下,说道:“师傅,去西郊陵园。”   师傅在红绿灯口刹了车,满脸古怪的回头看着说:“这大晚上的,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余故里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家里长辈去世了……我刚得到消息,最后一面儿都没能碰上。”   师傅一愣,却没再说什么,绿灯亮起,重新开了车。   *   晚上太黑,正片陵园上空每隔一段炉就会有一个白色的灯,似乎是为了给这些亡魂留一点光。   余故里迎着这点光亮往里走,眼中能看得到这一片片灰黑色的墓碑整齐排列,有些碑前有花,零零落落的散在各处。   她不知道老院长的碑在哪,更不知道在这一片这么大的陵园里要怎么找到白清竹。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手机铃吵到白清竹……或许很矫情,可她这时候就是这么执拗的想着的。   于是余故里只能闷头走。   冰冷的寒风穿透了她身上的衣服,从喉咙灌进肺腑,整个人透凉。   她都尚且如此了,白清竹呢?   余故里眼眶疼的发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园区尽头,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白清竹沉默的跪着,身上没穿外套,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毛衣,旁边有一个被大衣和各种毯子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住,只露出了个脑袋的越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手机屏幕,看动画片看的正香。   手机发出的声音,是这片陵园中唯一的,还属于人间的喧嚣了。   即便是这样。   即便是这样,白清竹都还是把越越照顾的很好。   余故里忽然松懈了下来。   像是一个行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发现了绿洲,又像是荒草丛生的废土上看到一束放肆生长的花,余故里大口喘着气,唇角笑着,眼眶却红了。   余故里慢慢的走到了白清竹身边。   白清竹没有动,维持着余故里来时的样子。   她面色苍白,像是哭过,双眼红的可怕,仿佛带血,可脸上又没有泪痕。   余故里沉默的在她身旁一起跪下了。   双膝触碰到刺骨的地面时,她又再一次的感受到今天的气温究竟有多低,仅仅片刻的功夫,凉意就似乎通过皮肤,一层层的顺着脉络爬到了全身。   余故里耳边响起了骨骼扭动时才会响起的声音。   是白清竹先有了动作。   “别跪地上……”白清竹声音沙哑,字字像是硬挤出来的,“凉。”   余故里不肯动,倔强的看着她,“你跪了多久了?”   白清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说不记得了,还是在说没多久。   余故里抓住了她的手,这才发觉,白清竹的手已经冻得发紫,根本连合拢都做不到了,刚才转过来的时候,甚至没能抓住她的手腕,只是用胳膊在把她往上抬。   她喉咙一阵阻塞,眼泪不知怎么的就瞬间涌上了眼眶,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越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动画片悄悄的关掉了。   这个小朋友一向很懂事,可怜巴巴的看着余故里和白清竹,去很懂事的没有开口打扰,只把脖子又往那个由衣服和毯子组成的蛋壳里又缩了缩。   余故里抿了抿唇,把自己大衣解开,随后把白清竹拥在了怀里。   不过几秒的功夫,她就觉得她像是揣进怀里了一个万年冰块。   白清竹老早就已经冻透了,被她抱进怀里的时候,身上还一直在发抖,可她自己却似乎完全无所觉一样。   “我都知道了。”余故里手指用力交握在了一起,轻声说道。   白清竹埋在她怀里,细细的嗅了嗅余故里身上的气味,僵硬了很久的身体终于有所缓和,额头在她肩头蹭了蹭。   “你还想在这里陪多久?”余故里轻声说道。   白清竹又摇了摇头,声音依然哑着,“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余故里道:“你愿意说说吗?”   白清竹静了一会儿。   她的头是侧着贴在余故里胸前的,目光盯着碑上那列文字不停的看,仔细看去,却不难看出她双眼是无神的。   “我这辈子,没有多少人对我好过,但凡有的,我都会想尽办法会回报。”白清竹喃喃道:“院长曾经说,孤儿院的孩子最怕生病,吃不起药,看不起病,孤儿院刚成立那阵子,最苦的时候,有的孩子病了,就自己找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山沟去等死……她经常把这个事情告诉我们听,为了让我们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所以我后来成了医生,她还说,如果能有一个医生能愿意解答患者的问题,那说不定能从很多方面直接救很多患者的命……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趁着假期出去义诊,会跟着医院组织的活动下乡义诊,会回来给他们定期做身体检查……”白清竹身体逐渐不那么抖了,声音却更迷茫的说:“可为什么呢?”   余故里把一只手贴在了白清竹的脖颈。   这个动作也来的很突然,可她就是忽然这么想到了,又这么做了。   白清竹说:“院长已经过世了快两个月了。可他们全都瞒着我……我上周觉得不对,他们说院长身体不好在住院调养,期间给我发了语音安慰,我信以为真……结果那是他们用变声器骗我的。”   “他们说院长好好地,但是为了福利院的发展和孩子们需要的费用愁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这才把身体拖垮了……我就信了。”白清竹说:“如果不是这一次我跟着你回来,如果不是来的突然,没有来得及和院长说,可能他们会一直瞒着我……”   白清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余故里说:“为什么啊?”   余故里定定的看着白清竹,只觉得现在的白清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她想起刚才福利院听到的那些事,和从门缝中看到的偷偷扒着门框往外看的孩子们,闭了闭眼,努力的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低声说道:“他们情有可原,可其心可恨。”   白清竹不是想不清楚这一点。   她在医院工作,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曾经跟余故里甚至说过‘医院这地方,集齐了天下所有的悲欢离合,哭的、笑的、闹得、疯的、麻木的都有,满脸风霜疲惫不堪的也有,充满期待最后失望痛哭的也有。’这句话。   她对人看得透彻,对感情和生死离别更看的通……   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成为一个最冷静的看客。   白清竹现在身在其中,硬生生的撑到了现在,能不发疯已经很不容易了。   余故里抿抿唇,说道:“我愿意相信培养你长大的地方不会有什么沽名钓誉的贪财的人,在那种地方,还能做得出贪污的事儿的,那就只是畜生。我也相信院长手下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人出现,姑且相信他们真的是担心那些孩子们……可他们不该骗你。”   亲手养到大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相信白清竹的本性呢?   用这种事情去瞒着白清竹,却还在事发后吵了一个十分莫名其妙的架,可谁都没去反思过,当初为什么要去骗她。   白清竹不是不能接受院长的死亡,是不能接受这些人这么欺骗她。   以至于,她连院长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再次相见的时候,甚至只能面对一个冰冷冷的墓碑,和笑的毫无温度,却又如同记忆中和睦的一个黑白照片。   那是抚养她长大的老人,更是陪伴了白清竹从小到大的唯一的一个亲人……更是她仅剩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院长的存在,在白清竹心里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的无法接受。   白清竹的脖子仿佛终于失去了支撑沉重头颅的能力,软哒哒的把头埋在了余故里的肩膀上。   余故里让她靠着,努力挺直了背让她能靠的舒服,能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抵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不多时,从肩头就传来了阵阵的湿意。   余故里一顿,心下叹了一口气。   她把手放在了白清竹的后背轻抚着,心想,哭吧,哭出来虽然好不了,可发泄一下,起码不会这么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这一章内容比较多又连贯,有点靠状态,不想中间断层,所以想着写完再发……结果就到现在。   水平问题,我的原因。   希望大家看的尽兴,鞠躬。 第四十四章   陵园空空荡荡,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别的活物,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然而比之更为压抑的,是白清竹即便是到了这时候, 也还都是没有声音的在哭。   她只是把头埋在了余故里颈间,默默的流着眼泪,滚烫炽热,烫的余故里肩膀像是被火灼。   余故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越越面前的手机里的动漫跳了好几集, 她重新觉得白清竹身上终于被她暖的多了一点点热气, 才察觉肩头一轻,是白清竹从她肩膀抬起了头。   白清竹本来肤色就极白,某些光色下甚至会白到晃眼的那种,现在哭过, 显得一双眼睛周圈格外的红,看着让人心疼的不行。   余故里放开了点手, 刚要往后退, 却察觉自己的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清竹搂住了。   余故里侧头看了她一眼, 表情询问她怎么了。   “有点冷。”白清竹垂着头,低声说:“你别往后退,再抱我一会儿行吗?”   余故里顿时心软的不得了。   “我不退开。”她轻声的说:“你哭过有好点了吗?”   白清竹“嗯”了一声, 停顿了一下说道:“算是吧。”   余故里也不知道这个“算是吧”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只能偷偷的把自己的重量给着重的放在一条腿上, 来回颠倒着分摊一下, 省的待会儿站不起来。   白清竹也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了,膝盖肯定早就麻木了……余故里一边上下抚着她的背,一边乱糟糟的想。   墓碑上贴着的黑白照片里的老人笑容慈祥且温和,似乎是在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们。   白清竹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说:“他们跟我说, 院长走的时候没有什么遗憾……也不痛苦。”   余故里停了一下,安安静静的听着,说:“这是好事。”   甚至算的上是喜丧了。   人生几大愿望,算来算去,最难达到的,也不过就是“我以后想无病无痛的笑着离开人世”这一条了。   虽然事在人为,可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企及的,比如生老病死。   “我曾经在住院部见到过一个老人。”余故里想了想说:“他已经病得很厉害了,脑梗和心梗,还有高血压,他很痛苦,ICU都进了好几次,医生都劝家属不要再继续治疗了……但家属不愿意,硬要拖着,说不想让父亲离开。十几天就花了好几十万,特效药不要钱一样的用……”   白清竹安安静静的听,闻言说:“然后呢?”   “然后啊?”余故里顿了顿,说道:“那个老人抬手都已经很难了,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白天要被插胃管,几次疼到浑身痉挛,却没能成功……他的儿子哭的跪在地上给老人磕头,让他忍,可老人根本忍不了,大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带着几个哭着下不去手的护士走了。到晚上,几个子女终于妥协了,说不治了,让老人安安静静的走……回去一看,老人已经自己拔了管子了,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没有过的安详。”   余故里叹了口气,“最后就只剩下几个哭的撕心裂肺孩子,和一个停留在他们记忆里面受尽折磨,不得善终的长辈。”   “所以,比起那个老人来说,院长其实还是很幸福的,她走的没有痛苦。”白清竹呼出了一口雾白色的气体,说道:“你是想跟我说这个,是吗?”   余故里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白清竹勉强扯了扯唇角,却根本就笑不太出来。   旁边的越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紧接着,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嫩生生的‘哈啾’声响了五六次。   白清竹登时回过头,摸了一下越越的脸。   脸部的皮肤露在外面,大晚上被冻得冰冰凉凉的。   “姨姨。”越越又打了个喷嚏,手在‘蛋壳’里面被包的严严实实,伸不出来,只能皱了皱鼻子,弱弱的看着白清竹说:“越越好冷哦。”   余故里从包里拿出纸巾,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扶着膝盖吸了口气,才赶紧给越越擦了鼻子。   白清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灰色的碑。   石碑刚立没多久,除了些刚下过的积雪外,十分干净,碑前还有很多花束,那是在白清竹来之前就已经有的,她来之后,又有不同的人送来了新的,堆得满满当当。   这里时长会有人来打扫,光是她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就已经陆陆续续的迎来又送走了很多个曾经的幼时玩伴,大多是同样前来奔丧的。   老人的音容笑貌被永远停留在那张黑白照片上,眉眼弯弯,唇角上扬,也是白清竹记忆中一如既往的慈祥模样。   白清竹忍下眼眶涌上的最后一波眼泪,笑着磕头,再抬起脸时说:“奶奶,再见。”   *   白清竹跪太久,根本就站不起来。   余故里尝试了一下,抱是不可能的抱得动了,她抱越越都费劲。   于是她只能试着弯腰,白清竹坐在地上仰头看她,目光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愫。   余故里拍了拍自己的背,说:“你上来试试。”   白清竹一顿。   越越在旁边给她们鼓劲儿,“姨姨加油!”   余故里扭头瞪她,“给姨姨加什么油啊,你应该给妈妈加油。”   “妈妈也加油!”余清越瞬间改口。   余故里气的一笑,这小鬼灵精。   白清竹试探性的爬到了余故里背上。   起来的时候虽然有点难,膝盖还有点打颤……但是余故里能背的动,行走也没有什么障碍。   她顿时兴奋的说:“我能背动你!”   白清竹点点头,半晌终于放松了一下,轻轻的说,“嗯。”   余故里不敢回头往那块碑上看,生怕又勾起白清竹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伤心,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告了别。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多高多重啊白老师?”   “净身高一七三。”白清竹说道,“体重……上次测的时候,五十千克整。”   “好轻啊。”余故里呆了呆,把她往上托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说,“我都九十多了……”   白清竹顿了顿,却没说话。   从她这个角度往下看,刚好能看到余故里身上最为丰满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说:“你体重刚好,是我偏瘦了。”   “但是你有肌肉啊。”余故里挺高兴,慢吞吞的一边走一边说,“女生想练肌肉不容易呢,不过你胖点也好看……对了,你车停哪了?”   “门口。”白清竹说,“放我下来试试吧。”   余故里回头看了眼,夜色里已经看不到身后的墓碑了。   她喘了口气,看着旁边脖子上挎着两个包,走的也吭哧吭哧的越越,把白清竹放下,搀扶着她说:“能走吗?”   “可以。”白清竹试了试,有些疼,但是不至于走不了。   她是骨科大夫,知道最疼的时候不是现在,而是明早上,便说道:“走吧。”   “好。”余故里一手和白清竹的手完全十指交握在一起,手臂也紧紧贴着,另外一手则用力搀着她。   夜幕下,两大一小三个人的背影走的都十分艰难,可却又意外的十分融洽。   *   晚上回去的时候,余故里开车没敢开太快。   她的车技自打驾校毕业之后就再无用武之地,一路上碰见个红灯都紧张的半死,倒是旁边的白清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在车上还看起了手机。   她有闲心去看手机,余故里也没想到。   但她又不敢问,生怕踩到雷区,让白清竹好不容易提上来点的情绪又重新掉下去。   进到市区之后,人和车都多了起来,但也比不了S市那个不夜城,零零散散的也没多少开的很快的,但余故里还是不敢松懈,一路兢兢业业的保持最低速度龟速到了家。   越越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小呼噜一个接一个的打,睡的白眼都翻出来了,被余故里抱下来的时候都完全没有清醒。   白清竹伸手碰了碰越越的额头。   “没烧。”余故里看了白清竹一眼,说道:“你把身上的衣服都给越越包住了,她鞋底都没碰到地面……”   白清竹顿了顿,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她只能垂着头说:“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越越还小,她不可能把越越一个人留在车上,真出意外了,她死一万次都没有用。可又没有人可以托付越越,就只能带着,又怕她会冻到,就只好把身上和车上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拿下来挡着。   余故里扭头就看到白清竹这一副垂着头的模样,心里像是塞了个柠檬似的,又酸又软,整个人难受到不行,赶紧说:“我没有怪你,平心而论,换在那个情况下,我如果是你,可能都顾不上别的……”   白清竹抬起头冲着余故里勉强笑了笑。   余故里这才注意到白清竹一直撑着桌面的手。   她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那只手臂上,腿部几乎完全没有发力。   余故里一顿,赶忙把她扶到了床边坐着,就慌手慌脚的去打了一盆温水,又把刚才从药店买的膏药拿了出来,说道:“你泡泡脚,我去给你找两个毛巾热敷一下……”   一直等她拿了毛巾过来,白清竹却还保持着她刚才离开的模样没有动。   余故里一边叠毛巾,一边用表情问她:“怎么不动?”   白清竹读懂了。   然后她仰起了脸,笑着说:“我腿抬不起来,脱不了鞋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故里自己才有的错觉。   她总觉得,白清竹这个笑是强装出来的。   她肯定是怕自己担心,才笑着说碰不到脚的。   余故里心软的一塌糊涂,忙忙碌碌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盆子前面,一点也不嫌弃的解开了白清竹的鞋带,忍不住嘟嘟囔囔的说:“你到底是跪了多久啊……”   “四五个小时吧。”白清竹低头看着余故里的发旋,一手在她头上虚虚的碰了碰,最终却没敢真的放上去,又轻轻落回了原处,低声说:“抱歉,我没太注意看时间。”   余故里看了眼时间。   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了。   她把白清竹的脚按到盆里,看着她白到像是在发光的脚背,和上面青色的血管,忍不住用食指戳了一下,才小声说:“我没有怪你。”   血管被她按一下,又复弹了起来。   余故里又戳了一下。   白清竹抓着床单的手一紧,抿着唇,把头撇开了。   这哪是在玩她脚背,分明是在玩她的心。   余故里这给她洗脚爱戳她脚背上血管的毛病自始至终都没改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攻略了我自己系列# 第四十五章   水里的那双脚莹白剔透, 可以看清楚皮下淡青色的血管,顺着一路往上,脚踝还有些水珠, 要滴不落的挂在那,划下时能带出一道道的水痕。   这一幕显得尤为煽情。   脚腕也很细,看着就想握住。   余故里试探性的抓了抓手,还是有贼心又没贼胆, 怏怏的把手又放下了。   然而她还是不死心的盯着看了会儿, 几根手指不停的在白清竹脚背上凸起的那根血管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摁着,时不时还要抠一抠,像是弹钢琴似的,总有那么会儿中场休息时间会用指腹去仔仔细细的触摸按键。   老宅的房龄已经很久了, 头顶的灯还是小时候最常见的黄灯,有三频调换, 也可以变成白的, 但回来后余故里还是开了最黄的那一档, 觉得温馨,也显得暖和安静,冬天用这种暖色似乎格外的合适。   这会儿灯光带动了不少暧昧又静谧的气氛在那蕴着, 余故里盯着那双脚无知无觉得出了神。   总觉得好像……这画面有点格外的熟悉, 似乎从前发生过一样。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忍不住侧过头看了眼窗外, 却意外的发现现在并不是盛夏,也不是微风习习的午后吗,外面更没有小孩子笑闹的声音,和阵阵褪不去的蝉鸣。   现在是冬天没错,外面床沿上都还飘着没划掉的薄薄一层积雪。   可刚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又是什么?   幻觉吗?   “小余, 水凉了。”白清竹突然说。   余故里茫然的抬起头,盯着白清竹的脸愣了一会儿,仿佛才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个何年何月来。   她一手还磨磨唧唧的在白清竹脚背上怼着那两三根可怜的血管戳来戳去,终于顺着白清竹的目光注意到自己这个行为之后,整张脸都红透了。   她赶紧把手收回去,喃喃道:“抱歉,我……我给越越洗脚的时候习惯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越越的脚是肉嘟嘟的小馒头,脚背上根本看不到血管。   再者,越越的脚一只手就能握住,和她的……实在是不像,这借口找的也太拙劣了。   余故里心里吐槽自己居然拿越越背锅,几秒过后,她无师自通的又想起来刚才白清竹说了‘水凉了’这三个字,赶紧又摸了摸,说道:“那什么,水还真是凉了……我去给你加点热水,你再泡一泡,通一通血液循环。”   手摸着这水温都已经只剩下余温了,脚碰到估计会更觉得凉。   也真是难为白清竹到现在才跟她说水温的事情。   “不用了。”白清竹把脚直接抬了出去,放在了一旁的拖鞋上,脸上的笑容很淡,模样看上去也有点疲惫的说:“我有点累了,早点休息吧。”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   别说是白清竹了,余故里这一天下来经历的那么多事儿,到现在也已经够呛了。   加上本身她本身就不怎么抗冻,穿的又薄,陪着白清竹在陵园待了那么会儿浑身上下都冷透了,回到暖和的屋子里面,浑身都有点打哆嗦,只想开着空调,再裹着被子好好睡一觉。   于是她也没勉强,把水倒了之后,回来还是把膏药递给了白清竹,说道:“脚不泡了,那你把膏药贴上,这个是活血化瘀的……嗯,你是这方面专家,你肯定比我懂。”   白清竹这下没拒绝。   膏药的味道不好闻,但是也跟难闻凑不上边,甚至闻久了还挺提神醒脑。   灯还没关。   余故里想了想,说道:“开着灯你能睡着吗?”   白清竹眼睛已经闭上了,闻言也没有睁开,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困顿的慵懒,慢慢的说道:“不影响。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余故里意识到白清竹是在医院工作的,而众所周知,医院才是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灯火通明的地儿。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那我处理一点事情,晚点睡。晚安。”   白清竹唇角弯了弯,低声说:“晚安。”   余故里也不知道怎么的。   听见白清竹这句因为夹杂强烈困意而显得有些慵懒的‘晚安’时,她居然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想要给她一个晚安吻的冲动。   仗着白清竹闭着眼睛看不见,余故里捧着黑屏到现在的手机,盯着白清竹的嘴巴看了好一会儿,才在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后转过了头。   真要命。   余故里一手捏着余清越软乎乎的小爪子转移注意力,一边扭头看向了越越睡着的小脸。   睡着的小孩子就是天使,越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圈阴影,睡容恬淡而安稳,大约是觉得有些热,一只脚丫子不甘寂寞的从缝隙里探了出去,正一下下在床单上扭动,时不时还挪个地方。   没胆亲白清竹。   余故里越想越气。   于是余故里在越越软乎乎香喷喷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越越睡梦中吧唧一下嘴巴,撅起屁股把自己睡成了个鼓起来的小山包。   余故里这才分心望向了手机。   时间虽然晚,但大家却都没有睡觉,群里的消息已经到了99+,还在不停地有新消息预览出现。   她打开了前排的三人小群看了眼。   【何佳佳:那桌人怎么没了?】   【李锦绣:你刚才去厕所没注意,他们被请出去了,酒店经理直接找的新娘新郎,也不知道怎么说的,那桌人就走了。】   【何佳佳:这些老同学们都在那说着呢。】   【何佳佳:我才觉得男女差距真挺大的,到现在还有觉得那几个玩意儿做的没错的人,一个个用胳膊搂着椅子,翘着二郎腿,腿抖得跟个帕金森似的在那吹牛,这都什么玩意儿?】   【何佳佳撤回了一条消息】   【何佳佳:@余故里你那边怎么样了?忙完了吗?】   余故里简单过滤了一些信息。   有她们两个拍的婚礼的照片,大多数情况下还都是其乐融融的,到后面开饭的时候才有了讨论声。饭菜倒是挺可口,余故里眼巴巴的看着,觉得有点饿了。】   但奈何家里没有存粮,连个泡面都没有,只有点牛奶,还是越越明早起来要喝的东西——她倒是能提前喝,但是她第二天早上绝对起不来去给越越买。   比起冬天早起,余故里宁愿晚上饿着。   她想了想,在群里回了一句。   【余故里:刚到家。】   等了会儿何佳佳和李锦绣也没回,余故里就把消息内容切换到了主页,点开了同学群。   同学群的群主其实就是班长本人,但是毕竟是个同学群,群主的地位也几乎就完全不存在,等同于无,大家胡乱调侃着,也没什么有实质意义的内容,翻完了所有记录,大家都刻意规避了今晚上小小的不愉快,都在祝福新郎新娘新婚快乐。   余故里突然察觉到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她又打开了三人的小群。   【余故里:咱们同学群之前有多少人来着?】   她本来没指望能马上得到回复,但消息下一秒就蹦出来了。   【何佳佳:刚才在换衣服……你没看错,班长给他们几个挪出去了。还说为了班级的稳定长远发展,毕竟有些人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被退学,不算是咱们的同学了。差点没给我笑死。】   余故里挑眉。   她忽然想到了一桩很久远的往事来。   在她印象里,似乎小学和初中的班长全都是男生——而且无一例外,这些所谓班长全都是班上的刺头,小学六年的班长还是个胖子,十分不讲道理,只喜欢用拳头说话。   现在为人父母,也算是当过几年老师的人,余故里自觉大约能体会到一些老师的想法。   这些刺头管是根本管不住的,你越是管他们,他们越是会逆着你的性子来,不如给他们安排一个职位,让他们去管别人,一方面能发泄一下他们的精力,一方面能让他们这种表现型人格获取到有利的回报,从而变得听话起来。   可这种方式有利有弊,全要看选的这个人是个喜欢玩弄班长那点小权利耍威风的小智障,还是个正经知道干活的人。   很不幸,高中的第一个男班长就是前者。   这位被罢免之后,还给老师甩了好一段时间的脸色,见终于没用,又怏怏的偃旗息鼓了,然而从那之后,却总惹事。   后来就换了现在这位班长。   而这位女班长新官上任,成绩好,长得好,家里条件也好,女生都还好,可男生不少都不服他,更何况是高中那种青春期躁动荷尔蒙爆发的时间段,这么一个明艳又十足十是个高岭之花的人在班里,没少被那桌上几个人和其他表现欲旺盛又不知道什么叫做‘正确表达方式’的男生明里暗里欺负。   这次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余故里本来还在担心要怎么给人赔礼道歉——毕竟她实打实的也算是在人家婚礼上扯了一出闹剧来,这么做实在是不太好。   现在倒是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来。   手机提示音又响了一下。   余故里打开一看,愣住了。   这都已经过了零点了,新娘子新婚之夜不忙着造人,加她好友干嘛?   来兴师问罪吗?   通过之后,余故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犹豫一下的功夫,那边的消息就已经先蹦出来了。   【孟雪莉:余故里?】   余故里紧紧张张的。   微信群是没有备注的,她在群里的ID就是她自己的账号名。   【余故里:是我。】   发了两个字之后,剩下的字被她翻来覆去的删除,都没能发出去。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   不然直接道歉?   【孟雪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是想问你个问题。】   余故里心安了一半,又有点好奇。   【余故里:什么事?】   【孟雪莉:你说要告他们,是认真的吗?】   余故里失笑。   这都是今晚上第几个来问她的人了?   她想了想,其实即便是告了也得不到什么所谓的赔偿——这种案子一向是投入大回报小,然而她本来也不是奔着那些赔偿去的,因此根本就不在乎。   她要的是这次的事件在发酵过后,那些人能进去。   没人能当着她的面儿那么说了白清竹之后还能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的。   即便她能做的东西微不足道,即便她只是一个拿笔画画的画师,可她总也能做点什么的。   闻言她发了个呲牙的表情包,回道:【没开玩笑。】   【孟雪莉:哦。】   那边的消息又迟疑了一会儿。   孟雪莉紧接着又回复:【如果你那边钱不够,我可以支援你一点,不过不太多……几万还是能拿得出手的,我这边结婚开销太多了,加上我身份不好有太大金额的交易往来,抱歉。】   余故里这下真实的愣住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缓缓的冒出了个问号:【?】   孟雪莉那边又隔了很久,才又敲下了几行字。   余故里看了半天,回过神来之后,只回了个:【好。】   孟雪莉没说别的。   如果她自己不开口,她说的东西,甚至是没有人知道的事情。   她家境条件很好,父母双方家里的背景也都是书香世家,到她这里更是两相结合。   比起余故里不同的是,孟雪莉的家里是正经的高知家庭,且家里是有教育局背景的,几代人从事的全都是老师这个行业,身份遍布各个协会,甚至还有官方背景。   也就是这个原因,这一次来的人才会这么齐。   种种条件下就导致孟雪莉学习极好,气质也极佳,可为人有些许刻板,却绝对是热心肠,根正苗红。   高中那三年她作为班长来说十分负责,甚至因为成绩好,俨然是第二个全科小老师,不少人甚至会在晚自习过后找她单独辅导小课,她也一直很愿意,甚至会因为同学的学习态度不认真,而自己一个人很严肃的生闷气,再苦恼的去制定一个新计划。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高中经受过大约所有女生都不愿意经历的校园暴力。   比之何佳佳和李锦绣,孟雪莉经历过的东西,足够让她记一辈子了。   【孟雪莉:我手上的那点证据,根本就不够这些人判刑。毕竟当年他们只把我衣服扒了之后堵在了男厕,没多久我就被乔丽丽老师带出来了,可这事儿足够我恨一辈子了。我当初太懦弱,没办法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家里人,事情也毕竟过去太久,已经没法开口了,但我手上有老师带着我去取得的厕所外的视频,有他们殴打我之后的伤情鉴定书,还有照片一应资料……但是这些还是不够,他们顶多是被口头教育就会被放出来,更严重些也就是拘留几天,不会有案底,而我接下来却会迎接很惨烈的报复。】   余故里看着这段对话突然有些心惊。   【余故里:你?】   【孟雪莉:你别想太多,我也没有多报社的想法,我丈夫很爱我,所以今天晚上,我只是想让他们酒足饭饱之后再意外掉到酒店旁边的小湖里的,那湖不算太深。】   余故里惊讶的咧开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酒店旁边有一个高架桥,敲下就是普罗市一条很有名的贯穿西北方向的普罗河,平时水位很浅,甚至有些地方会露出河床来,可一旦开闸,水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上升十几米,且水流湍急,根本不是人力能上得来的。   孟雪莉这条消息发出来没有几秒就撤回了。   【孟雪莉:但是诽谤造谣的罪名不一样,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一旦罪名成立他们会被判很久,到时候我再请律师并告,他们会判的更重……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真的要告吗?】   余故里这次等了很久才回复。   【余故里:抱歉,宝宝刚才闹着要喝奶。】   【余故里:我确定要告,你放心吧。】   【孟雪莉:好。】   两人谁都没提刚才孟雪莉撤回的是什么消息。   余故里看着孟雪莉头像。   那是结婚的合照,照片上的新娘子笑容恬静唯美,面容朝上,像是看着朝阳,而她目光的定点,就是她的丈夫。   笑容和爱意是藏不住的,透过那双温柔的眉眼就能看得出。   余故里揉了揉眉心。   那几个男人在席间讨论白清竹的嘴脸又冒了上来,让她一阵阵的犯恶心。   半晌,才从她口中冒出来了几个极轻的字眼:“一群狗比。”   她关灯后慢慢滑下去。   许是黑夜给了她些勇气,余故里仅借着窗外的微光,能看到白清竹挺翘的鼻梁。   她侧脸很完美,眼窝也比很多女生要深,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深情,即便是闭着,那自然垂下的睫羽也能一直飘到人心里。   余故里胆子变大了点。   她慢慢的伸出手,缓缓的搭在了白清竹腰上。   又过了很久,她慢慢的抬起一条腿,搭在了白清竹腿上。   期间她眼皮一直闭着。   也是因此,她没看见,自她把手搭在白清竹腰上之后,白清竹就重新睁开了眼睛的模样。   眼中含着笑,目光努力追着余故里抖得像是痉挛了似的眼皮一转不转。   目光温柔缱绻,像是在欣赏一幅世界名画一样,专注又深情。   终于。   余故里完成了这次壮举,整个人都松了好大一口气,绷着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毫无负担的把自己的重量扔到了白清竹身上。   白清竹恰到好处的正巧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余故里就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瞟她。   她睡觉姿势一向都不老实。   明天一定要跟白清竹说一下这一点,让她知道,自己起来之后在白清竹身上这个事情不能怪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越越终究是一个人背下了所有##我这不成器的老母亲谈恋爱还要靠我捞#   明天还有粗长更(认真脸)(做不到我就秃头)   PS:推个基友的文,已经很肥(足足6W字!)可以开宰啦!(而且她基本是日更的!!!)   【《我不做人了[无线]》by:狐生有梦】   文案:   【欢迎来到主神空间,和你同时来到这里的还有另外四个人,你们将组成“冒险者小队”,一起开启惊心动魄的冒险!】   【作为初次来到主神空间的奖励,现在你可以从以下物品中任选一件,你的选择是?】   简倾久:“我不做人了。”   【好的,满足你的要求。】   被改造成狐妖后,简倾久进入了第一个世界,见到了她的四个队友。   身上有鳞片的龙人,背后长翅膀的鸟人,脸色惨白的不死人,头上顶角的魔人……   简倾久:“你们都不做人了?!”   ●倾城之貌腹黑狐妖×战力爆表双刀魔人   ●无限流,1v1互攻甜爽。 第四十六章   怀里抱住了最想要抱住的人, 余故里闭着眼睛都忍不住发出了声轻轻的喟叹声。   她又把脑袋蹭到白清竹颈窝,生怕把白清竹吵醒,只敢很小心、又幅度十分轻微的蹭了蹭。   这晚她睡的极沉也极香。   这已经是余故里很长时间都没有睡过的好觉了。   她隐约记得自己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微风习习的午后, 窗户开了条缝,有风从窗缝中进来,吹在人身上暖乎乎的。班上大约是在上自习,难得少有的放松, 她趴在桌子上睡觉, 边耳朵带着耳机,挡住了不少声音,另一边的耳朵却反而能听到距离她很近的空调嗡嗡的声音。   她的位置对着空调口。   空调年代久了,扫风的功能坏了, 师傅几天了也没来修,似乎是她觉得有点冷, 忍不住就抱住了胳膊, 睡得也并不安稳。   下秒, 有个带着洗衣粉清香的校服外套就被仔仔细细的盖在了她的身上,还有人在细细的给她掖着缝隙,动作轻柔小心, 触碰到她的时候也都带着令人眷恋的酥痒, 又让人沉浸在其中, 根本不想睁开眼睛。   冷时有人添衣, 这感觉太棒了。   余故里眷恋的蹭了蹭枕头,把头往被子里又埋了点,有点流连于梦境,并不是很情愿睁眼,还想能再睡着——最好是能接上那段没做完的梦最好。   然而脸上轻轻柔柔的触感还是挥之不去, 有什么像是羽毛的东西在她脸上不断的来回轻拂。   余故里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满脸的无奈。   越越的眼珠黑黝黝的,见到余故里醒了之后滴溜溜的转,话还没说几句,就先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妈妈!”   越越脆生生的喊了声,刚才就是她百无聊赖的在用手指在余故里脸上玩。   余故里瞬间就没了脾气,人还缩在被子里,懒洋洋的‘嗯’了声。   她扭头看了看,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姨姨呢?”   “姨姨出门买饭饭了妈妈!”余清越笑着说。   小孩子火力旺盛的很,大冬天早上也不怕冷,只穿着身粉嘟嘟的秋衣,小肚子滚圆,正一下下的在床上蹦哒。   个四十多斤的小炮弹在床上来来回回的蹦,余故里真怕她一下蹦起来给自己砸死。   “小心点你的腿。”余故里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慢悠悠的说:“当心点别着凉了。”   “不冷呀妈妈,姨姨走的时候把屋里空调都打开啦,客厅的也打开啦。”余清越爬到余故里身上,把小手伸到了余故里脸和脖子交界处,说道:“你摸摸。”   小手的确热乎乎的,冬天的时候余故里还挺喜欢抓着越越的手的,像是揣了个小型暖手宝样,触感也好。   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诧异的说:“指甲是你自己剪的?”   “姨姨早上给我剪的!”余清越眼睛亮,说:“姨姨把越越抱在怀里剪的!”   余故里用被子蹭了蹭鼻子。   余清越见状又特别认真的严肃了小脸,着重说:“抱在!怀里!剪的!”   余清越小朋友因为先天不足,所以她爸妈就在后天疯了似的给她灌输营养,以至于这孩子虽然输在了起跑线,可就像是跑到一半她捡了个四轮车——还是带司机的那种。身高自幼儿园开始就一骑绝尘,超出了同班很多人。   到现在幼儿园都还有不少小豆丁还没有越越的肩膀高,以至于这丫头完全成了个大姐头的模样,在幼儿园几乎可以横着走。   也是因此,把越越抱在怀里剪指甲这项活动,在她还没有幼儿园毕业,就已经被迫中止了。   余故里抱不住这个小胖墩儿啊。   越越对此执念颇深,可惜家里除了她外公,余故里自己亲爹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她整个人抱怀里进行这项活动了。   “那姨姨还真是挺厉害的。”余故里打量着越越的神色,突然问道:“越越,你喜欢姨姨吗?”   越越这次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余故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想喜欢就行。   至于剩下的……她八字都还没划出第撇,现在就开始给越越做思想准备也有点太早了。   门被打开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越越眼睛亮,动作十分迅捷的爬下床,穿着只拖鞋……爬出了房间。   余故里躺在床上看着越越这幅如同史前爬行动物一样的姿势忍不住眼皮抽动了下。   “哇!”门外传来越越的声惊叫。   余故里吭吭哧哧的爬下床出去看了眼。   只见白清竹头上、肩上都有不少的落雪,就连睫毛上都还挂着很多已经雪化的水珠,正站在门口抖雪。   “妈妈外面下雪啦!!”余清越拽着白清竹一只腿站起来,兴高采烈的抓了点落下来的零散的雪。   屋里室温比外面高了太多,雪刚到她手上就化了个干净,但越越还是玩的很高兴。   “后半夜雪就下大了。”白清竹笑了笑说:“到现在还没停。”   余故里这才走到了窗边,往外看了眼。   屋外大雪纷飞,天地都已经完全变成了同样的颜色,地面上有些车轮和脚印,深深浅浅、遍布不,还有些则是已经被埋上了,还没有被填平。   “好大的雪啊。”余故里叹道:“普罗市已经很久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是啊。”白清竹把外套脱下,抱着越越到了沙发上,给她披了件外套说:“上次这么大的雪应该已经是十年之前了。”   “啊,这个我记得!”余故里兴冲冲的回过头,脸上亮晶晶的带着点笑,说道:“当时大雪封路,路边的绿化都被压倒了不少,到处都是断枝,雪厚到没法出行,全市人民都休息了天,中小学更是停课了整周呢!”   “嗯。”白清竹笑着点点头。   “那一周你是怎么过的,还有印象吗?”白清竹扭头问她。   越越不甘寂寞的爬上了飘窗,整个人贴在窗户上往外看,小屁股撅的老高,还圆滚滚的。   不打两下都对不起自己的手。   余故里笑眯眯的冲着越越的屁股来了两巴掌。   越越早就习惯了余故里总莫名其妙的对着她动手动脚,见状也只是往后扒拉了下,嘴里嚷嚷着说:“哎呀妈妈你别打我屁股,越越要看雪……”   余故里这才笑着说:“我不太记得了,时间过的太久了……应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吧?那时候可能也就是在家里做作业,然后偷偷摸摸的看点小说,再偷偷摸摸的在本子上画点画?”   白清竹淡笑着点点头,“嗯。”   余故里碰碰她胳膊,“那你呢?你还记得吗?”   白清竹笑了下,说道:“不太记得了吧。”   这话说的奇奇怪怪,总有点不太通。   但是余故里这会儿刚睡醒,本来人就懵,也没反应过来,晕晕乎乎的应了个“奥。”   “吃饭吧。”白清竹说:“买了你爱吃的。”   越越听见吃饭,瞬间又从飘窗上爬了下去,蹦蹦哒哒的坐到了桌前,手脚十分迅速的把桌上的袋子和外卖盒就给拆开了。   余故里拿了根油条扔在了碗里,看着白清竹说道:“你的腿怎么样了,还疼吗?”   “有点,但是不严重,可以忍。”白清竹笑了笑说:“你太小瞧我了,好歹我也是一路吃苦吃过来的。”   “那也和吃苦没什么关系啊。”余故里皱皱鼻子,看着碗里因为油条下沉被挤出来的泡泡,说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嗯。”白清竹顿了顿,说道:“要回我房里去取点东西,下午要再去一趟福利院。”   余故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越越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告诉她了,可能她也并不会理解。   于是越越眨了眨眼睛,抬起头说:“妈妈我们要去福利院看望小朋友了吗?”   “对。”余故里说:“待会妈妈就带你去给小朋友们买礼物,还记得要买什么吗?”   越越眼睛亮说:“记得!”   “彩笔、画纸和贴画!”越越说道:“但是越越不知道福利院有多少小朋友呀,不够分的怎么办?”   “我知道。”白清竹迟疑了下,看了眼越越,最后还是冲着余故里说:“你们经常会去福利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家里会有的习惯吧。”余故里也迷茫了瞬间,说道:“好像是我车祸之后?又或者是什么时候?我爸妈会在周末和寒暑假的时候去福利院义务讲课帮孩子们补习,分年级和阶段,有时候我也会去教那些孩子们一些画画技巧,有天赋和肯下苦功的,我爸妈会资助他们学画画,走艺术这条道,以后好歹是个谋生手段……后来越越长大了,就会跟着起去,和那些孩子们也玩的挺好的。”   白清竹手中的奶黄包被她捏来捏去的已经变了形,直听着余故里说,她才点点头,说道:“怪不得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也都喜欢越越。”   比起幼儿园那些娇生惯养,完全没有尝过人情冷暖的孩子,福利院的孩子才是更难以亲近,也更难以让他们对人敞开心扉的。   而余清越那么受幼儿园的孩子们欢迎……原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余故里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着点点头说:“是,越越自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所以她才这么不怕生,跟谁都玩得开。”   “这也是好事。”白清竹说:“越越……”   很乖,很棒,很懂事。   这几个词她似乎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到了嘴边,却不怎么想再说这几个字了。   她看着越越懵懂的眉眼和黑白分明的眼瞳,话音一转说:“谁都会喜欢越越的。”   余清越小朋友叼着嘴里的油条,挺起小胸脯,信心满满地:“嗯嗯余余大噶豆稀饭……”   白清竹听懂了,看着越越艰难地吞下嘴里的东西,又言语肯定的重复了遍,“越越大家都喜欢!”   说完,她还臭屁的坐在凳子上扭了扭。   余故里给自己家这崽的自恋磨的也没有脾气了,无奈的给她打开了牛奶,说道:“喝两口,把你的嘴堵上。”   余清越哼哼唧唧的抱着牛奶罐罐在凳子上继续扭,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刚升上来没多久的伤感被越越横扫一空,白清竹笑了笑,和余故里简单说了下先前的决定,说道:“我昨晚想了夜。”   余故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白清竹回望着她,两人眼睛对着眼睛,谁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白清竹面容是轻松的,说道:“我很赞同你昨晚上告诉我的话。”   他们情有可原,但其心可恨。   白清竹被那些人的确伤到了,可说到底他们也是为了孩子们。   普罗市这个小地方的福利院本身生活就挺艰难——不少独居的、尚有能力的老人经常会去做义工,会带不少吃的、喝的,和家里子女寄给他们的抚养费过去,可依然杯水车薪。   四面八方转过去的孩子太多,每年都有新增,每一个孩子的生活费、学费、书费都是相当大的笔开销,更遑论还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的薪资。   大家都要生活。   可赞助却很难能拉得到,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人的欲望也是无穷尽的,钱总是不够用的东西。除非有人愿意像是白清竹一样,每年都定期往福利院捐款。   “其实有件事情很巧。”白清竹说:“有关于我生父。”   余故里愣。   白清竹生父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加上涉及白清竹隐私,她连问都不敢问,生怕不小心揭了人伤疤。   闻言她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小心翼翼到呼吸都放轻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有固定资助福利院,也直有在做公益。”白清竹道:“我长到大的这家福利院,正巧是他资助最久的家。”   余故里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说道:“这……”   “巧合吧?”白清竹笑着说道:“我和他在过去那十几年经常会碰面,他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我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太太,可那时候谁都没有多想,直到他后来病重送医,我代表福利院去看望他的时候,阴差阳错发现我们血型和骨髓配型全部匹配,这才发现原来他就是我父亲。”   余故里被这戏剧的转折弄呆了。   她曾经也听说过点东西。   白清竹的生父找了她很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放弃——可他手上,甚至只有医院拍的,用来留着存档的个婴儿的照片。   个婴儿的照片,这么多年过去,谁会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茫茫人海,无异于大海捞针,这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不归路。   “所以我没办法因为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就停止掉我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事情。”白清竹揉了揉眉心,说道:“孩子们是最无辜的。”   余故里理解的点点头。   想说的东西太多,可到最后全都化成了声叹息,说道:“我支持你。”   白清竹笑了笑,“谢谢。”   余故里默默的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把昨晚上在福利院看到的和听到的事情挑着几句说了说。   她只选了老人昨晚说的那几句话,最后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自私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好人。”   “嗯,我知道。”白清竹笑着说:“你说的应该是李伯,他和他妻子有三个孩子,全都不幸夭折了,后面两个甚至都没有成功降世,全都因为各种原因引产,后来就干脆把精力全都放在了福利院上,他们夫妻两个是真的把所有的孩子视如己出的。”   余故里:“原来是这样……”   那这位李伯对于白清竹来说,可以说是另外个亲人也不为过了。   可惜人微言轻,又人单势薄。   白清竹顿了顿,说道:“雪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停,如果晚上能走的话,我先把你们送回s市。”   余故里愣,“把我们送回去?”   “嗯。”白清竹说:“我在这边还有事要忙,可能要几天,越越还要上课,你也要工作。”   余故里赶紧说:“我工作不急,我可以鸽掉!”   “割掉?”白清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什么割掉?”   “不是,是鸽子的鸽。”余故里解释了下她们的行业术语,然后十分认真的说:“我是个惯犯……不是,我是个熟手了,交稿前两天疯狂赶稿才更符合我的人设,毕竟我这次回来就什么都没带,根本没想着开工。反正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必定要完成的工作安排,我陪着你吧?”   白清竹默默的看着她。   余故里说着说着,脸有点热:“你个人在这我有点不放心。”   “越越也不放心呀。”余清越终于听到了她能听懂的东西,仰起小脸参与对话,说道:“姨姨我和妈妈陪你呀!”   白清竹叹了口气,摸了摸余清越嫩生生的小脸,“那你的全勤小红花怎么办?你坚持了那么久,腿断了都还要去上课,就这么没了,不是很可惜吗?”   越越很仔细的想了想。   然后她抬起脸,小脸十分认真又严肃,板一眼的说:“小红花很重要,但是比小红花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姨姨就比小红花重要,越越不要小红花了,越越要陪着姨姨。”   霎时间,阵热意涌上眼眶,白清竹愣愣的看着余清越稚嫩的脸蛋,哑声到说不出话来。   余故里也觉得很窝心,伸手摸了摸余清越软呼呼还炸着毛的脑袋,心里默默的说:不愧是妈妈的好女鹅。够给力。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麻麻的好女鹅。   不秃!不秃不秃我不秃!!!!   昂首挺胸.jpg 第四十七章   “我们就留下来陪你几天吧?”余故里试探着说:“总有些事儿需要人帮着跑跑腿的, 人……”   余故里余光在余清越身上一扫,迅速的把还没半根甘蔗高的小短腿儿也一起算上了:“人多力量大。”   越越脑袋上的小羊角辫都精神的翘了起来,闻言迅速说:“越越跑得快!”   俩大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她还打着石膏, 正绷的笔直的放在床上的腿,十分默契的沉默了。   越越一皱鼻子,不好意思的扣扣石膏表面,妄图给那个固体直接抠碎, 徒劳无功之后只能努力说:“越越蹦也蹦得快, 一条腿也蹦的快!”   余故里忍不住笑了,揪了揪越越的小鼻尖,笑着说道:“就你厉害。”   越越才听不懂阴阳话,闻言还晃晃脑袋, 头上的小辫子像是拨浪鼓似的发出微响,小声对自己说:“越越最厉害。”   余故里回来的时候没料到有这种意外, 电子产品除了手机和ipad之外什么也没带, 就连那根小白笔都找了半天才找到——往常那根笔就是个装饰, 她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一天会派上用场来。   她把书房让给了白清竹处理事情,自己则是带着越越在卧室里面研究怎么用ipad画画。   和绝大多数画师一样,一旦线稿定下来了, 其他的就会快很多, 虽然画没办法, 但起码可以打一个草稿找找思路的。   试了半天的笔刷, 余故里倒是研究明白怎么画了,但是没研究明白怎么播,于是只能爬到微博上请了个假,示意自己要失联一周。   微博刚发出去没多久,余故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把ipad调到动画频道, 给越越看猪,自己则懒洋洋的躺在了小飘窗上回消息。   一边赏雪一边摸手机,还挺舒服。   找她的有俩人,盛溪和荆澜。   【盛溪:不是就参加个聚会吗,怎么还回不来了呢?带越越回老家了?】   【荆澜:老白那不对劲啊,消息不回电话不接,问就只说一言难尽回头再说,还给了我一堆文件……你俩怎么搞的?全都不回来了?】   余故里先回了盛溪的,只简略的说了一下普罗市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溪那边回得快,就三个字。   【盛溪:人干事???】   【余故里:不然呢。】   那边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余故里趁着这会儿打开了荆澜的对话框,犹豫半天,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虽说律师就跟大夫和画师没两样,基本都是全科的,一个什么领域都涉及,一个大多什么都会画,就是费点时间。   但是个人也总会有自己擅长的专项,这事儿荆澜还不一定能帮的上忙,杀鸡用牛刀,太大材小用。   而且找了荆澜,那白清竹势必就会知道……她俩到现在八字也没一撇,她也拿不准白清竹是怎么个意思,贸贸然做这事儿,那不是给人添负担吗。   余故里这边还在想,盛溪的话就先回了过来。   【盛溪:那你先顾着自己,这边没事儿,妹妹在我这吃好喝好的委屈不了,稿子也不急,国际惯例我是提前两周催你交,真有事儿可以帮你往后顺延两周。】   【余故里:好,太感谢了。】   她不舍得把妹妹放在外面寄养,也担心会出问题,每年有类似的情况的时候就会把妹妹交给盛溪来带,再不济也一定会把妹妹一起带走,这次也没例外。   【盛溪:这么大个事儿……】   【盛溪:白清竹心思挺深的,她有什么事儿一般都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你也多谅解谅解,这种关键时候有人陪着分担一下,会好很多。】   【余故里:我明白,放心吧。】   她又何尝不是有这个想法呢。   虽然帮不上太多忙,但有的时候身边能有个人陪着,帮着分担一下……哪怕就只是说说话,都能好过不少。   余故里轻轻叹了口气,从飘窗上坐了起来。   越越看猪的间隙抽空没什么感情的扫了她一眼,眼睛不离屏幕,例行公事一样的问:“妈妈你叹什么气呀。”   “飘窗太冷了。”余故里摸了摸后背,狐疑的看了眼密封完好的窗户,说道:“这怎么就不挡风呢。”   问题超出了五岁半小朋友的知识盲区,越越也没有回答,往嘴里一遍塞橘子一边看小猪佩奇。   白清竹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余故里正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试着笔刷,时不时的要调整一下参数和纹理,不远处的越越正在按摩眼睛,做眼保健操,屏幕上还播放着小猪一家四口的故事。   画面美好静谧,就连房间里微响的空调都变得那么的和谐。   刚才还有些躁动的心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手里的手机,仰着脸问:“要出门吗?”   “嗯,回去取东西,晚上就去办理相应的手续。”白清竹说道。   余故里想了想,招呼了一下越越说:“我跟你一起。”   白清竹没拒绝。   车辆稳稳的出发,外面的雪却已经停了,还出了大太阳。   金灿灿的阳光和雪白的雪地交相映着,有点刺眼,余故里赶紧拿出了自制的墨镜来,不由分说的给白清竹套上了。   白清竹一停,看着“墨镜”上花里胡哨的笔痕,说道:“这是什么?”   “自制墨镜啊。”余故里看着白清竹的脸,忍不住就笑了,说道:“外面雪这么大,太阳又这么刺眼,没个墨镜不行,太伤眼了。”   白清竹抽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尊容。   下半张脸还是她自己的,上半张脸……十分突兀的,被一个用马克笔涂黑了的蓝光镜片给挡的死死的。   就那种,七八岁小朋友才有的水平的,手工制品。   她用余光又扫了一眼,勾着唇角说:“费心了。”   “不客气。”余故里弯着眼睛笑了笑。   就这诙谐的脸,她就不信白清竹的情绪还能掉的下去。   早上刚吃饱,余故里懒洋洋的有点犯困,一路上几乎是打着小盹儿过去的。   察觉到车辆逐渐变得平稳,她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睡的五迷三道的说:“到了吗?”   车里还有一股后来才蔓延开的膏药的味道,不难闻,甚至还中和了车厢内本身的气味,让余故里没那么难受。   白清竹看了眼旁边不起眼的小楼,说道:“到了。”   余故里作势就要解开安全带穿衣服,被白清竹按住了。   她疑惑的抬头看了眼白清竹,问道:“怎么了?”   “你不用下来了。”白清竹没看余故里的眼睛,松开了按着她的手,说道:“我只上楼取个文件就下来了,你不用跟着我,楼层挺高的,越越不方便上去。”   “……好。”余故里缓缓应了声,松开了捏着安全带的手。   白清竹下车时停了一下,回过头,目光微闪,像是有话想说,最终却还是没说出口,唇一抿离开了。   越越还在后面睡的香喷喷的,嘴巴微微张开,时不时吞一下口水,脑袋仰的老高。   余故里从车窗往外看了看。   她也不知道这个小区在哪,一路上来的时候也没注意看路,是睡过来的,看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得叹了口气,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用手抠着窗户边缝。   有点想上去看看白清竹在普罗市的家。   装修应该不像是在s市的那么豪华却没有人情味,但是她又想象不出,白清竹的家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把手机拿了出来,刚想看个定位,一个视频通话却突然弹了出来。   余故里看着来电显示一愣。   打视频的人是她母亲。   余故里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后方还睡着的越越,还是点了接通的按钮。   但是她却下了车,并走远了几步,省的把越越吵醒。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好短!!!【相当有自知之明呜呜呜。 第四十八章   “喂?妈?”余故里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母亲。   大约是那个年代下的教师独有的气质, 以及经年累月的时间沉淀,她母亲一看就像是高级知识分子,气质十分的好, 岁月在她的脸上似乎并没有留下多少像是操劳的痕迹,就连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恰到好处的给她平添了几分和蔼可亲。   她一生几乎没有离开过校园,即便有些校园里面的明争暗斗,可和社会上大多数老油条来说, 学校到底还是单纯的紧, 以至于她始终都是明亮的,和她父亲一起走出去,加起来就都是一道中年风景线。   岑穆兰脸上带着笑意,脸上还戴着眼镜, 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确定了信号般开了口。   “鱼儿?”她喊了几声余故里的小名,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 说道:“你什么时候买的白色外套呀?是不是买大了?领口这么空吗?”   余故里一顿, 下意识的收了收领口, 有领子上的绒毛随着她的动作蹭到脸上,有种羽毛划过的微痒。   这外套不是她的。   她的外套昨晚上淋了雨又落了雪,现在还挂在阳台上, 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室内没有暖气, 而被北方的冬天冻成一条梅干菜。   她身上穿的是白清竹放在车上备用的外套。   也是因为她冬天很少穿白色衣服出门, 更何况还跨了个市区, 极其不耐脏,所以她母亲才有了这么一问。   羽绒服上还带着些许白清竹身上特有的香气,不是加工过后的香水味……她直觉白清竹并不会喜欢那种东西,而且医院也有相关规定,主治医生是不能喷香水的。   那是一股, 很淡的清香气,丝丝入扣般的缠绕在鼻尖,并不浓郁,却无孔不入的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余故里顿了顿,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说道:“借的朋友的衣服穿,我的衣服昨晚上淋了雨,还在晾着。”   “普罗市是下大雪了。”岑穆兰点点头,眉眼和蔼,柔和的说道:“你记得多穿些,你自小就怕冷。”   “好。”余故里点了点头,说道:“越越睡了妈,你要和她讲话吗?”   “崽崽睡啦?”岑穆兰把手机又挪远了些,似乎是放在了什么支架上,一边不断地说:“她睡了就不要吵醒她了。妈妈找你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问问你今年过年回来吗?”   “回的。”余故里点点头说。   “那就好。”岑穆兰笑了,试探性的说:“今年过年的时候,你有一个婶婶会过来,咱们两家到时候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她家亲戚不算多,唯有的那么些许个在她住院的时候几乎都见了个遍,也从没听过什么婶婶。   余故里有些纳闷:“婶婶?什么婶婶?我见过她吗?”   “你没有见过,她们家搬去国外很多年了,是最近才想回来养老的。”岑穆兰笑着说道:“他们一家人都很好,房子就买在咱们家附近了,是以后可以经常走动的亲戚。”   那倒是难怪了。   这年头能住在附近的亲戚实在是不算多见,毕竟打从计划生育实施以来,一直到社会发展到现在,人情亲缘珍贵得很,再往后一些年,可能连“姑姑、小姨、舅舅”之类的人数都会少一半,多一个朋友都难,何况是沾着点血缘的。   余故里点点头,笑了笑,目光往上飘了飘,除了满眼的白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就慢悠悠的点了个头,说道:“行啊,听您的。”   那边的岑穆兰顿时笑开了。   她像是刚刚找好支架,手机屏幕变的稳定,余故里也看到了镜头前端坐着,正微笑着看着手机的父亲,便喊了一声,“爸。”   “嗯。”于可进点了点头,带着些绝大多数家庭父亲面对女儿时的局促,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都好吧?”   “都挺好的,越越也很好。”余故里也笑着道。   自从余故里长大之后,和父母就没有小时候的那么亲昵了。   彼此之间聊得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着越越,现在越越睡着,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小喇叭萦绕在耳边,总觉得似乎突然之间没有了话题。   又唠了会家常,岑穆兰说道:“你这次回普罗市参加聚会有没有拍照片呀?给妈妈看看。你们班的那些学生我也不知道还记得几个……都有谁去了?”   “照片?”余故里心里一跳,然后说:“我到的时候太晚了,光顾着埋头吃饭了……没顾得上拍照片。好多人分桌坐,其实都没认到脸,我也不知道都有谁去了,回头我去找朋友要几个给您看。”   “你这孩子。”岑穆兰笑着嗔了她一句,“还这么贪吃,有了吃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余故里就傻笑着乐。   “对了妈。”余故里看着手机里正在择菜的母亲,突然有一种冲动。   如果她提了白清竹的名字,会怎么样?   她母亲会如实告诉她吗?   然而话在齿缝几次差点冲出,都又被她咬碎了塞回肚子里。   最终,余故里只是说:“我过年回家想吃糖醋小排酱肘子和红烧鲫鱼还要您炸的小带鱼……等等我爱吃的。”   一句话连贯着嘚吧嘚不停的说,一连报了十几个菜名,余故里成功的把岑穆兰逗乐了,笑的不行。   余故里跟着笑了一会儿,最终和二老道了别,看着重新变成了黑屏的手机沉默不语。   也是有些奇怪。   她父母怎么突然就打电话过来想问她要照片了呢?   以前也参加过类似的同学婚礼,也没见她父母要过照片。   余故里将已经冻得有点僵硬的手揣到了羽绒服口袋里面攥了会儿,反身上了车。   车里开着暖气,没一会儿浑身就放松了下来。   余故里想不清楚,干脆就不想了,一手托腮,一边漫无目的的看着眼前这栋沐浴在阳光下的高楼,旋即缓缓的呼出了一口雾白的气体。   *   白清竹的东西一向摆放的位置都很归整,要取的文件全都在由卧室改成的书房抽屉里,福利院的相关文件很多,她全部整理在了一个文件袋里。   屋里定期有人会来清扫,主要是做一下除尘的工作。   大件的家具都被防尘布遮盖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简单的墙上挂的相片,和桌上、书柜玻璃里露出的些许的书籍、本子。   她在这屋子里已经转了好几圈了。   打扫的阿姨很认真,就连死角的位置都没有积灰,房间内整洁如新,就连防尘布上都没有灰尘。   往年她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身疲惫,一个人或许窝在沙发上,或许趴在桌子上,又或许是躺在床上,躺到实在饿得受不了,再被饥饿感吵醒,拖着一身疲惫去吃些东西。   然后回来继续躺着。   她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都是照片。   所以她才能一躺就这么久。   刚才不让余故里上来的要求说的突兀,可屋子里……的确是有太多不能让余故里看到的东西了。   白清竹伸手将一间柜子拉开。   里面静静地摆着两套蓝白相间的校服,一件稍长,一件稍短,已经很陈旧了,被密封着的塑料袋包裹的严严实实,霸道的占据了一整个格子。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的触感是冰凉的,没有记忆中校服粗糙的质感,也没有隔着一层薄薄衣料的少女的体温。   手机忽然响了。   白清竹看了眼来电显示,愣了愣,打开了书房的窗户,向下看了看。   楼下余故里也正仰头看着,旁边还站着个小豆丁,正努力的仰着脖子瞅。   “妈妈姨姨在几楼呀?”余清越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白清竹看了眼手机,说道:“你开的免提吗?”   “对呀。”余故里笑着说道:“她一睡醒就闹着要找你玩,我说你上去拿东西了,她也不信……啊,我看到姨姨了,越越你看到没?”   越越兴奋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看到了!一二三……妈妈姨姨在七楼!”   老式居民楼最高就七层,白清竹在顶楼。   这边的房子当时建造的时候,顶楼是有一个户外的露台的,没有封顶,面积也挺大,可以当做一个空中花园。   白清竹笑着说道:“嗯,在七楼。我取好东西了,这就下来。”   “那我们等你。”余故里笑着说。   “姨姨越越等你!”余清越叽叽喳喳的说。   白清竹挂点电话,看着手机屏幕,又看了眼不知为什么显得十分昏暗压抑的室内,忽然伸手打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亮起的一瞬间,黑暗顿时被驱逐在了所有隐秘的角落里。   她眯了眯眼睛,重新看了眼室内。   旧书页已经全部泛黄,她留着的所有余故里的习题本和书籍也都有了十分浓郁的岁月痕迹,即便保存的再完好,也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旧书味。   照片中稚嫩的笑颜仍像是盛开的花朵,然而照片周圈泛起的黄,和已经开始褪色的表面却让那些回忆永远被留在了曾经,取而代之的,是屋外摧残的白雪,和楼下车边正在等着她下去的人。   眉眼如初,岁月如故,好似什么都不曾变过。   书本虽然变旧,可人却依然如新,刷洗了所有遗憾的过往与曾经,带着崭新的鲜活,也重新让她从那些刻在了骨子里的悲痛与哀思中彻底抽离,也重新让她找到了一个避风港与归处。   这个归处有两个人和一只狗,名字叫做家。   这也是她穷尽一生的想得而不可得,在曾经,有个小姑娘把这一切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交给她,在现在,有个女人同样毫不犹豫的陪伴着她。   白清竹将文件收起,拉下电闸,第一次笑着离开了这间盛满了回忆的屋子。   *   “都拿到啦?”余故里冷的在原地不停的跺脚。   越越还是不能久站,白清竹下来之前,余故里就已经把她的小轮椅从后面搬了下来,这会儿只能寂寞的跺一只脚。   闻言她像是个小跟屁虫似的跟着嚷嚷:“都拿到啦?都拿到啦?”   “拿到了。”白清竹笑着捏了捏余清越的鼻尖,冰凉。   然而小朋友脸上却还有两坨刚睡醒的红,仔细看眼神也还是飘得,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个小呆瓜,显然还没完全醒神。   “那走吧!”余故里重新钻回车上,感受到熟悉的暖风瞬间松了口气,说道:“冻死我了。”   白清竹心里一软,看着余故里红红的鼻尖,说道:“怎么不在车上等?”   余故里看了她一眼,弯着唇笑了笑,“你猜呢。”   白清竹的手一顿,抿抿唇,把目光挪开了些,低声说:“我猜不到。”   余故里酝酿了老半天,也没敢说什么太浪的话,到最后也就规规矩矩的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闻言,白清竹果然欲语还休的看了她一眼。   余故里把脸扭到了窗户外面,心想自己这简直是……怂的不能行了。   撩人的话说出去了半截,后半截愣是没续上。   白瞎了一个大好时机。   白清竹却没勉强她说明,只缓缓应了个‘嗯’。   车子缓缓驶向主路,余故里看着看着窗外的风景,惊讶的发现这里居然和她们家只相隔了几个小区的距离,甚至在一条主干道上,两个小区遥遥相望,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不少后期兴建的小高层,恐怕拿个望远镜就可以直接看到她们家小区的行人。   “这房子你是什么时候买的啊?”余故里下意识的问。   白清竹余光看了她一眼,“不记得了……挺多年了吧。”   “哦……”余故里点头点的一波三转,尾音也拖得老长。   福利院到的很快。   过了高峰期,又不是什么节假日,一上主干道就几乎没什么车了。   车辆再一次停在福利院门前的时候,心情却和第一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门口已经等了七八个人,两两三三的分散着,或站或坐,沉默不语的有,闷头抽烟的有,来回不停走路观望的也有。   应该是和白清竹已经约好见面的时间了。   余故里忽然有些无奈。   不论是什么事,永远都是真心换真心这么一条路才能自始至终走得通,如果一开始就存了另类的心思,那就不能怪对方翻脸,这本来就是个公平的买卖。   现在后悔、着急、焦虑……这些人早干什么去了。   那边的几人看到白清竹的车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小白。”为首的男人摸了摸口袋,拿出来一看却只有一盒烟,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白清竹扫了人群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后方院子里面玩闹的孩子的脸上,沉默了一瞬说:“进去说吧。”   “好好好,这位……”那人迟疑了一下。   “她姓余。”白清竹说道,顺手扶了一下余故里的胳膊,毫不在意的把人直接划拉到了自己阵营,也不看刚才说话那人,冲着余故里说:“你去大厅等我,我谈完事就出来。”   “好。”余故里没拒绝,跟在一行人身后,推着越越进去了。   越越不是第一次来福利院了,因此一点的不习惯都没有。   余故里把提前准备好要送给孩子们的礼物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用小推车推了进去。   白清竹和那些人一起进了办公室里。   “妈妈,姨姨去做什么了?”余清越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才仰起小脸问了问。   余故里摇了摇头,一边给孩子们分发道具,一边说道:“姨姨有事要忙,我们等等她……你去教小朋友们画画吧,教她们一些小技巧和小干货,还记得什么是小干货吗?”   “记得的。”余清越点点头,兴高采烈的融入了孩子群。   期间余故里收到了很多小朋友们投喂的礼物,大多数是一些自己做的小手工——千纸鹤、小青蛙,爱心等等,也偶尔有给她糖果的。   她照单全都收了下来,挨个记了名字放在了箱子里。   余故里自己拿了张纸和笔,百无聊赖的写写画画,以为要在这里等很久,可事实上,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功夫,办公室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气氛十分低迷。   白清竹是率先出来的,身后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出来了第二个人。   进去的时候,带上白清竹一共九个,出来的时候,却只有三个。   不论屋里那些人是因为什么,可此情此景让人看着还是有点心凉。   余故里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的刹那,大厅内的孩子们就齐齐的安静了一瞬,说话的声音直接降低了好几个分贝。   余清越警觉的抬起头,手中的蜡笔被她放在桌子上,眼巴巴的看向了余故里,却没有动。   那边即便压低了声音,从她这里也能听得到。   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站在白清竹的身侧,双眼十分浑浊,一手抓着白清竹的手说:“以后你还常回来吗?”   “会的。”白清竹笑了笑,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话锋:“总要回来祭拜一下故人。”   余故里心里清楚,白清竹没提及福利院,就是不打算常来这里了。   最欢迎她的人不在了,剩下的这些人全都别有居心,即便这一次忍让了,之后也不会改太多。   毕竟她就像是一个守着巨大宝藏,却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子,而这些人就是许久没见过荤腥的饿狼,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老人似乎还想再努力争取些什么,低着头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怜,“以后,还来给孩子们检查身体吗?”   白清竹僵了僵。   余故里脸上礼貌性的微笑也停了,下意识看了眼屋里一张张懵懂的脸。   不管老人是无心还是有意,他都在用这些孩子绑架白清竹。   半晌,余故里抿着唇,将目光挪向窗外,狠狠地望向了窗外的白雪。   雪极白,可雪化后的水却是污浊不堪的。   如果不是试过一次,谁会知道这么干净的东西里面居然藏着这么多脏东西呢。   白清竹淡笑着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把手挣开,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轮到我的时候我自然会过来,基础检查所有大夫都会做,每年都会有人过来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老人这下再也不说什么了。   余故里这才看向了白清竹手上似乎轻薄了很多的文件袋,走了过去说道:“都处理好了吗?”   白清竹将目光转向她,“都好了。”   “那回吧。”余故里笑了笑,挽住了她的手。   从她的视线中,能看到那扇半掩着的门后的烟雾缭绕,烟雾升顶后散开,又逐渐有新的青烟由低处被人吐出,甚至有些看不清屋内的模样了。   白清竹很不喜欢烟味,甚至是讨厌。   余故里忽然冒了出来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来。   “嗯。”白清竹手臂紧了紧,重新望向了老人,“叔,我走了。”   老人嘴唇张了张,翁动半晌,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只有手在半空无助的挥动着。   余故里垂下眸子,“越越,走了。”   越越操控着自己的小轮椅沉默着跟在了两个大人身后,头上别了起码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发卡小王冠。   本身就面积十分大的前院似乎显得更加的大了。   余故里一开始还是挽着白清竹的手臂,走到后来,几乎是拉着她的手,她才能走得动。   到了车上之后,大约是密闭空间的原因,白清竹身上沾着的烟草味终于后知后觉的冒了出来,配上她的模样,显得格外的疲惫。   余故里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道:“很累吗?”   白清竹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目光茫然无助,显得有些脆弱。   “肩膀借你靠一会?”余故里拍了拍肩膀,说道:“要吗?”   话音刚落,她的肩膀一沉,白清竹已经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还发出了一声轻叹。   余故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你要不要闭着眼睛休息一会?”   她们的车停在这里,并没有人出来送。   余故里能遥遥看到有不少孩子都聚集在大厅门口,门外面还站着几个大人,正在和孩子们说些什么。   像是在阻止孩子们外出。   这些孩子们早就不像是象牙塔里无知无觉的幸福小花了,他们感知情绪的能力先天就比所有人强很多,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余故里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覆盖在了白清竹的眼皮上。   睫毛在手心轻轻眨了眨,就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白清竹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往下滑了滑,轻轻说,“确实是好累啊。”   余故里轻轻应了一声,“嗯。”   “但是以后就不会了。”白清竹又笑了一声,说道:“长痛不如短痛。”   “那就好。”余故里说道:“以后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来祭拜院长……她应该也认得我,说不定以后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也认得她了,她一定会开心的。”   白清竹道:“好。”   曾经她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救世主,甚至为了这些孩子、为了这些管理层所说的话而放弃了自己数次的进修机会。   已逝的院长劝过她,也骂过她,可那时候她执拗的很,根本没听过。   现在想来,院长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好呢。   可她那时候自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那些孩子唯一活下去的绳索,即便再累也要咬牙撑住往下走,实际上回头看看,简直是可笑至极。   她也并没有那么重要,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太恋旧,自己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罢了。   因为有了她这么一个固定的资助对象,导致养了管理层一群酒囊饭袋,不思进取,不主动去找资助,又油嘴滑舌,惯会坑蒙拐骗。   说他们坏,他们也不坏,毕竟做的一切说到底还是为了福利院。   可他们却把她算计的渣都不剩。   院长活着的时候没能打醒她,走后却让她认识了些什么。   不能说好,却又不能说不好。   似乎人总要在失去些什么东西之后才能长大,才知道一些事情有多重要,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舍去了也没什么。   白清竹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她和余故里交握着的手。   就像是余故里。   她失去过余故里一次,所以在之后度日如年,更知道余故里的珍贵。   这是让她心安和有归属感的人,她想。   白清竹忽然伸手捏了捏余故里的手。   余故里低下头,说道:“怎么了?”   “没事。”白清竹没动,面不改色的说:“手有点不舒服,签字签太急了,好像有点抽筋。”   “签字?”余故里一愣。   “嗯。”白清竹不动声色的说:“人在过度紧张下血流速度会飙升,出现兴奋地状态,我当时精神绷得很紧,连着签了太多文件,手就不行了。”   “真的假的?”余故里狐疑的说。   就算是连着写了半小时的作文也不至于抽筋吧?   还是医生的职业病?   她怎么记得医生的字都是毛毛虫体呢……虽然上次白清竹给她开的药是电子处方,压根没写字。   “假的,我骗你的。”白清竹笑了。   余故里声音都消失了一瞬间,就听白清竹飘了口气出去,轻叹着说:“但是手的确不舒服。”   白清竹的手的确在抖。   余故里一下就心软了。   “我给你揉揉。”余故里握了握她还冰凉的指尖,当下就给白清竹摁了摁。   白清竹重新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平时也帮盛溪这么按吗?”   “溪溪?”余故里疑惑的‘嗯’了一声,尾音上扬的厉害,“我没事儿给她按手干什么?我自己还给自己按不过来呢。”   “嗯。”白清竹唇角弧度开始变大,“那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余故里觉得白清竹的情绪似乎好了点,赶紧顺杆子往上爬,“你以后要不舒服我还能帮你按,给你泡在温水里按都行……这么按舒服吗?你上次好像就是这么帮我按摩的,手法对吗?”   “舒服。”白清竹轻笑了一声,又把头埋得深了些,喃喃道:“多按会行吗?我还是觉得很累。”   “行的。”余故里很认真的点头,嘟嘟囔囔的说:“你还可以闭着眼睛睡一会儿,睡饱之后会好很多,你这几天经历太多事儿了,大脑就需要休息,不然负荷过度把身体憋坏了就不好了,你还是个医生呢,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白清竹又搭上了一只手。   余故里十分自然的抓住她那只手,捏了两下说,“听见了吗?说你呢。”   “听见了。”白清竹睁开眼睛,笑着说:“我听见了。”   余故里还想说什么,却硬是被逗笑了,觉得自己喋喋不休的模样也很奇怪,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有让她穿越回去重来的机会,脸上有点挂不住的说,“你休息会吧,我再给你按按。”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我还在后面呢,你俩注意一点影响。   *   明天也更~   这两天差不多都是两三章合一啦。   按照一章两千字算,我今天可算是三更了!!(叉起腰) 第四十九章   余清越从床上艰难的跪坐起来, 娇小的身体正在努力的和床上盖了两层外加两个大外套的沉重被褥做斗争,终于在观摩了一会儿白清竹的脸色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余清越:“妈妈, 姨姨好像在发烧。”   她打开了自己的可视手表,手臂拧成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角度,看着上方出现的余故里的脸,盯了会儿, 把手背对着白清竹的位置, 头也抵在她旁边,嫩生嫩气的用气音说道:“姨姨的脸好烫哦,还很红,比越越的脸烫。”   余故里之前把白清竹送回家安顿好之后, 看她已经睡着了,便留了字条出了趟门。   她没好贸贸然的联系荆澜, 就先直接去了一趟普罗市这边的律师事务所, 身旁还有两个大将陪同——李锦绣跟何佳佳俩人大约是因为有了同样不堪一提的遭遇, 导致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做了三年都没升起多少的同学情谊,在一次同学聚会后迅速升温, 拖着一个名为‘男朋友’的电灯泡开始了为期一周的故地重游。   今天‘男朋友’和余故里两个大灯泡明晃晃的跟着李锦绣与何佳佳一起进了事务所, 就各方面问题咨询了许久。   得到的结果令人十分欣喜, 可以告, 且必定胜诉——加上何佳佳她们时时刻刻的在监控那几个人的直播数据,留存的证据来看,那些人总以为余故里是在装逼,根本不敢告,所以反倒是因为她的一句话生出了逆反心理, 几个人一合计,不光不收敛,反倒是利用这一次的事件当卖点,好好的营销了一把。   而此刻,他们所在平台发布的视频、直播的转发、点赞和评论数量已经相当庞大,如果追究责任,他们会连带着遭受牢狱之灾。   余故里甚至已经做好了必要时候豁出去曝光自己的准备——如果社会影响恶劣,这几个人量刑势必会加重,而她如果选择在公共平台公开,虽然有引导舆论的嫌疑,可那毕竟也是个公众发声平台,舆论所向,她有把握自己影响力一定比那几个渣滓大。且这么做,她也没错,更无可厚非。   一身轻松的四个人从律所出来,只觉得平时令人讨厌的冷空气都变得格外亲切了起来,甚至带了点沁人心脾的舒爽,连雪花的味道都是香甜的。   “发烧了?”余故里抓紧问了一句,说道:“你亲亲姨姨的额头,用嘴巴试试她烫不烫。”   余清越闻言乖乖巧巧的撅起嘴巴在白清竹脑门上贴了一下,旋即点头,确定的说:“好烫妈妈,你快回来。”   余故里这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匆匆挂了电话。   旁边三人也不是聋子,闻言也顾不上再聊什么了,抓紧说:“先顾着你家那位吧,这事儿回头再聊,发烧这事可大可小,人老了一点小毛病都耽误不得……”   说话的是何佳佳,她经常在南非那一区域游荡,国内一个小发烧在所有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她却始终不敢放下心,对发烧这两个字存在着深刻的阴影。   余故里也着急——白清竹这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发烧感冒,根本就是积压太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引起的身体连锁反应,轻重程度谁也说不好,这天气乍暖还寒的,真要拖成肺炎就乐子大了。   闻言她也没多说,匆匆一点头就跑到路边叫了个车。   “发烧这么严重吗?”男朋友在后面不理解,“多喝点水不就行了?”   李锦绣闻言一脸牙疼的看向了这位场中唯一憨成一根棒槌的男性,恨铁不成钢的咬牙说:“你平时给我跑前跑后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你跟她们又不一样。”棒槌理所应当的嚷嚷:“你一直跳芭蕾,一堆旧伤,你发烧跟别人发烧能一样吗……”   李锦绣闻言又不好意思了,脸飘了块红,和一旁忍笑的何佳佳对视了一眼,嘟囔着说:“就你话多。”   棒槌犹嫌不够,又洋洋得意的补了一句,“我又没在她面前说,我等她走了才说的。”   这下俩人全无语了。   李锦绣翻了个白眼,看了眼何佳佳,完全无视了身旁的人,说:“小余回去了,咱们也别耽搁……这事儿既然能成,谁都不想看它黄了,虽然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恶有恶报,可能报一个是一个,多一个咱们心里的不舒服也就少一层,不管往后多少年,再提起的时候总能再爽一次,人生在世几十年,提起来就能快乐一次的事情不多,得珍惜。”   何佳佳又何尝不知道是这个道理呢,她比谁都不想让这次的事情功亏一篑,闻言点头说:“好,放心。”   *   余故里紧赶慢赶的回到家,屋外北风萧瑟,屋里却还静悄悄的。   余清越听到了声音,警觉地从卧室探出个小脑袋,压着嫩嫩的嗓音喊了声,“妈妈。”   “在这。”余故里把手上的退烧药搁在门口玄关柜上,说道:“姨姨醒了吗?”   余清越摇了摇头,单腿蹦到了余故里身前,抱住她的大腿,仰着头看她。   小姑娘眼睛黑亮黑亮的,脸颊粉白,嫩的想让人掐一口,心里的渴望却已经透过那双大眼睛表达的一览无余——余故里没在家,她一个人守着昏睡不醒的白清竹,有点怕了。   余故里把余清越抱起来香了几口,好容易安抚了她一颗敏感的小心脏,这才抱着她回到了床边。   白清竹还在睡着,眉心始终微微蹙着,余故里看着她眉心皱起的一团小疙瘩,怎么看怎么碍眼。   “按不下去。”余清越心有灵犀的把小手颤巍巍的放在白清竹眉间,煞有介事的说:“越越试了好多次了,刚按平就又皱起来了。”   “那就不按了。”余故里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水杯和湿巾,以及白清竹明显被润过的唇,有些哑然的说:“你给姨姨擦嘴了?”   余清越低低的应了一声,说:“姨姨嘴巴都干了,还在说话,还流血了。”   余故里一下子也不知道心里的那股酸涩是从哪里涌上来的,低声说:“乖。”   余清越今年才不过五岁,就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许许多多大人都掌握不了的照顾人的技能,也不知道都是她打哪听来的,甚至知道用湿巾蘸水给白清竹润唇。   她把药整理好,重新去热了壶水,等待的间隙看着白清竹,察觉她好像是在做梦。   白清竹的确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意识相当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她醒不过来,又操控不了这个梦境,更像是做了个梦中梦。   记忆中,她其实并不喜欢学校这个地方。   比起学校,甚至反而福利院给她的感觉更令人舒适。   从小学开始,她和那些开学就有新衣服,每天都有父母、祖辈接送,成天嚷嚷着要吃麦当劳肯德基的孩子就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永远穿着孩子们只有升旗仪式那天才会穿的校服,一学期见不到第二件新衣服,在别人撒娇吃麦当劳、下馆子的日子里,她要想办法从已经结束晚餐的食堂的每一口锅里刮出来点食物的残渣。   刚刚认识的时候,所有的学生大多都带着警惕的礼貌和隐藏在微笑谨慎背后的疏离,骄矜的和每一个新同学打好关系,时间久了,才开始逐渐分出派系,有钱的为一波,学习好的为一波,不三不四放任自流的又是另外一拨。   她永远是那些人眼中备受鄙夷和一些班级神话传说的对象——白清竹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白清竹头发上有虫子了,白清竹偷了谁的钱,白清竹爸妈不要她了……诸如此类。   时间久了,她又成了先被人喜欢,又被人抛弃的角色,也从那些孩子家长口中得“她成绩好,你要多和她玩”变成了后来的“她不正常,你离她远一点”。   她自小就不爱说话,每每都能仗着一张脸率先得到不少的关注和喜爱,然而这种关注和喜爱始终都不是长久的。   不长久,被喜欢后再被厌弃,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个毁灭性的打击。   没几天,所有人都会腻味,然后抛弃掉这个乏善可陈的花瓶,去和那些不光漂亮,还有趣的人在一起。   然而就在这一次次的被抛弃当中,她硬生生的学会了反过来观察那些无聊到要去编排一个小孩子的人……最后发现,这些人才是真正的二百五。   小学的时候大家还不会做什么,毕竟那时候都是小孩子,“我以后不和你玩了”“我叫xxx也不和你玩了”就已经是最严重的话了。   到初中,她不惹事,成绩又好,开始被有升学压力的老师重点照顾,也算是平平稳稳的度过了前面两年半。   到初三后半年,才算是有了实质性的灾难来。   也是因为这张脸的原因,在一群青春期躁动的男男女女里,白清竹太过于引人注目的脸,和她身上破旧发白的衣衫似乎在无时无刻的昭示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我好欺负。   被人堵在厕所,堵在半路,甚至被不怀好意结伴而行的男生言语口头侮辱,让她不要不识抬举,陪他们一晚就罩着她……诸如此类。   似乎很多初三生觉得,只要到了高中,他们就正式的脱离了‘小孩儿’的范畴,可以终于尝试一下书里的‘男朋友’‘女朋友’到底是什么。   也是因此,没爹没妈没朋友的白清竹首当其冲,成了这些人眼里没人护着,可以随便欺负的香饽饽。   她没有感受过一丝一毫来自于朋友同学的善意,因为这些善意往往都来自于不少人的怜悯,在初期的善心大发过后,总会变成最后的嫌弃。   直到余故里的出现。   她记得第一次因为生理期提前到访,导致她躲在厕所无法离开,余故里顶着雨□□出了学校,浑身湿淋淋的从校外带进来了一包粉色的小月亮,也记得初入学时余故里一脸怒意的挡在她面前,把那些装模作样的小瘪三赶走时还气的双手叉腰的模样,还有她第一次邀请她住在她家时又谨慎又小心,又生怕她会拒绝而喋喋不休的样子……   还有很多。   最终她想,如果高中那几年没有余故里,她会怎么样呢?   太多的孩子是从高中开始正式划分出高低几个等级来,也开始出现了后知后觉的羞耻感的。   她穷了太多年,也无所谓了太多年——即便院长和她说,让她不用担心上大学的费用,可福利院几年都难出一个大学生,院长又怎么知道现今的学费要多少呢,更何况是那些热门专业的高昂费用。   明明院长自己都节省到一个月沾不了几次荤腥,有了也先想着孩子们。   也是因此,她那时候虽然努力攒够了钱,可并没有把大学太当一回事。   因为那时候她也不懂得学历的重要,更不懂的大学的重要,只觉得人能活着、能吃饭就行,花花世界不是没有,可离她太遥远,她甚至无法理解电视中时长上演的年夜饭,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一定要过生日……只觉得能活一天是一天。   直到后来她懂了。   余故里告诉她,是因为她被珍视着。   于是有来有往的,她开始学会了珍视别人,开始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节假日,开始期待起了过节,期待起了生日。   因为那是被珍视着的感觉。   那种感觉会让自己由衷地觉得:我要变得更好。   于是那之后的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   白清竹断断续续的回顾完了自己的短暂而又刻骨铭心无法忘却的过往,心里觉得她大约也是“童年不幸”大军中的一员,比谁都不特殊,毕竟这世上比她苦的似乎也大有人在。   然而有一个信念却更加的贯彻了——她不能失去余故里。   从前、现在、以后。   没有人在见过光后还能忍受回到黑暗当中,余故里并不强势的一点点浸入她的生活,不能也像是水气一样慢慢离开她。   她死都不会放手。   “噫。”耳边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余清越叽叽喳喳的说:“妈妈,姨姨醒啦!”   旋即白清竹就听到了拖鞋拍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不断响起,最终一个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带着股清香,“还烧着呢……”   白清竹睁开了眼,万千思绪被完好的隐藏在眼底,面上却还是那么一副恰到好处又温柔适中的笑容。   她只来得及看到余故里匆匆褪去的下颚,紧接着就是她一脸懊恼的拍打自己额头的模样,“药都没吃肯定还烧着……”   白清竹眨了眨眼,眼前有些模糊,眨了好几次才把眼里的分泌物眨掉,声音沙哑的说:“我发烧了?”   “嗯。”余故里接过余清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拿给她的几个枕头,扶着白清竹把她垫高,说道:“你醒了最好了,快把药吃了……正好你没睡多久,晚上再睡一觉发发汗,明天……”她又想到了白清竹是因为什么发烧的,改了口说,“明后天烧一退就好了。”   白清竹没拒绝,也没动手——她就着余故里的手吃完了药,又连着被灌了几口水后,听见余故里说:“我给你煮了点冰糖梨汁,梨肉都打碎了,很好吃的,不太甜,晚上睡觉之前你吃一颗,明天起来嗓子不会难受。”   这个东西有点熟悉,还是她教给余故里的。   她会的东西不多,唯有的几个,也大多都是用来安抚小朋友们的东西——福利院的孩子们其实一个比一个皮实,可越健康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似乎格外的难好,也因此要吃很久的药,这才日就养成了这么个手艺来。   白清竹笑了笑说,“姜丝放了吗?”   “放了啊。”余故里理所当然的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所以我过了味之后就给捞出来了……姜驱寒呢,别撒娇,乖一点。”   平时余清越生病的时候,她习惯性的这么安抚她了,说出来也没觉得不对劲。   她自己没意识到,可白清竹却察觉到了。   白清竹挑起半边的眉毛,饶是脸色还有点白,却已经挡不住她脸上的笑容了,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个还在发烧的病号,“我没有撒娇。”   “嗯嗯嗯。”余故里头也不抬的收拾桌面,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看透了白清竹就是讨厌一切熟的葱姜蒜,能想法子不吃就想法子不吃,借口手段多的出奇。   这念头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的,然而一旦让余故里想起来了,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白清竹这次发烧来的如山倒,然而降温的速度却像是愚公移山似的,就差跟乌龟比谁能早一步到西天了,吃了药都几个小时过去了,身上的冷汗一茬接一茬的出,温度却始终没降下来。   要不是她精神尚可,余故里简直是要把人连夜扛到急诊去了。   “要不还是去一趟医院吧?”余故里忧心忡忡的看着白清竹说:“万一真烧出点问题怎么办?”   “不用去。”白清竹笑了笑说,“现在液体针剂管得严,除非真肺炎了被勒令住院,否则一般大夫也不会给开退烧针,大多都是吃药顶着慢慢熬,去了也没用。”   余故里也没有因为发烧去医院输液的经历,唯有的那么几次也都是在小时候了,闻言愣愣的说:“真的假的?”   “这次是真的。”白清竹想起下午跟余故里开的那么个玩笑,也想起了睡前自己干的那么些的确可以说是在撒娇……又或者可以说是不要脸的事儿了,一下子脸上还真有点没挂住,说道:“我是大夫,情况我自己也知道,这次就是受压时间太久,机体爆发了而已,实际上状态并不受影响。”   她也的确没觉得头晕恶心想吐……余故里观察到了晚上,看着白清竹吃下了一碗皮蛋粥,又吃了她温在锅里的冰糖梨汁,这才将信将疑的重新上了床,说道:“你要是有不舒服的,一定要喊我。”   “嗯。”白清竹点头。   余故里还是不放心的很。   白清竹还想安慰她,可退烧药一个极强的副作用就是让人睡觉,她最终没能扛过睡意和家里太过于舒适的环境,慢慢的蜷着身体就睡着了。   余故里怕她着凉,又怕她吃完药之后晚上踢被子,干脆和白清竹换了个位置,让她睡在了中间。   一般三人在一起睡,中间的人是最热的。   她则是翻到了床外侧躺着,从白清竹的背后拥住了她,心想这样子她晚上肯定踢不了被子。   然而她想的挺美。   睡着后的白清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充电的火炉,滚烫滚烫的,余故里又怕冷得很,黏她黏的紧,这就苦了旁边的余清越。   等越越半边身子被白清竹贴着,半边身子被墙贴着,硬生生被这冰火两重天弄醒的时候,她慢半拍的眨了眨眼,呆滞的望向了枕头。   她亲妈和她姨姨俩人脸对着脸,鼻尖贴着鼻尖,睡的香的不行。   而她已经被挤出去了。   余清越跪在床上,心想她好像应该做点什么。   但是成熟的小朋友都会审时度势,她虽然不是成熟的小朋友,甚至还困得五迷三道,但是也依然十分上道的觉得睡在她俩中间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睡在中间太热了,把她扒光了塞在中间都能出一身的汗。   于是余清越小朋友吭哧吭哧的从靠墙的缝隙里艰难的站起来,挪到了床脚,把自己的小身体塞在了两个家长中间,抱着她俩光滑的小腿摸了又摸,满足的叹了口气——只要远离的拥挤的上半身,下面的空气和温度果然都十分的令人舒适啊。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满脸都写着高兴。 第五十章   折腾了一宿, 白清竹的温度终于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彻底的降了下去,体温计也不再像是坐了跷跷板一样的上蹿下跳,那条始终飘忽不定的黑线也终于定点在了一个平稳而又不会出意外的正常人类的温度区间。   然而烧虽然退了, 紧随起来的后遗症,便是她开始疯狂的咳嗽了,伴随着的还有总是流不完的鼻血。   屋里太干燥,空调开的暖风更是让呼吸仿佛都带了火星, 老房子没有加湿器, 余故里只能在床头放了盆水。家里储备的纸也不太够,余故里又跑了一趟超市添置日常用品,越越闹着跟着一起出了门。   说起越越——余故里睁眼的时候才发现,越越不知道怎么睡的, 从床头睡到了床脚,四仰八叉的, 还在打小呼噜。   而她则是被越越这小丫头咬着大拇指给咬醒的。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晚上把她的脚趾头当成了一块雪糕, 吮的都快泡发了。   余故里盯着余清越的嘴巴看了半天, 心想短时间内她肯定是不会去亲越越嘴巴了——她亲自己也不行,坚决杜绝。   “妈妈,我们要在这边玩几天再回去吗?”余清越看了眼琳琅满目的超市, 又看了眼小推车里的东西, 托着小肥脸说。   “明天回。”余故里谨慎的算了一下时间。   余清越缺勤倒是其次, 幼儿园本身也不教什么太过深奥的东西, 她也不是什么自己无能就要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给孩子,非要望子成龙的家长,小朋友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而她的时间则是更充裕了,生死赶稿对她而言更是家常便饭,时常有之, 心里早就有个谱,更是不担心。   但是白清竹那边不太好请假,加上身为芸芸众生中也去医院报道过的一员,余故里深切的知道白清竹这种大夫对于病患的重要性,也知道堆积的越久,她重新工作之后就会越辛苦。   因此,综合了几个可能会有的情况,余故里最终给了一个还算是比较有张弛度的时间。   余清越晃晃小脑袋:“好哦。”   “不过具体时间还要看姨姨恢复情况。”余故里敲了敲她的脑袋瓜,笑着说道。   余清越一点异议都没有,“那越越还能和姨姨在一起玩到明天,妈妈越越可以照顾姨姨了!”   余故里没忍住顺了一下越越的头发,又一次问道:“越越很喜欢姨姨吗?”   “当然!”余清越点头,“我最喜欢姨姨了!”   余故里也没找事儿去问余清越最喜欢姨姨,那她怎么办之类的话……这东西没有意义。   闻言她只是笑了笑,“那你也要把你喜欢姨姨这个事情让她一起知道,这样她才能知道你喜欢她。”   她也一样。   她的确是喜欢上白清竹了……感情或许没有那么深,也够不上什么爱不爱的,可余故里的的确确是动了心。   回家的时候,余清越格外的努力表现自己,一个人提着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塑料袋爬上了楼,人还没上去,她回家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起码三层楼。   “姨姨越越回来啦!!”余清越扯着嗓子嗷嗷叫,也不按密码,专心致志的敲门,仿佛能把白清竹敲出来似的。   余故里就慢了她两步,上楼的时候发现白清竹还真被她敲出来了——   “你醒了?”余故里看了看白清竹的脸色,还有点白,和她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总透着点虚弱来:“身体怎么样,还晕吗?”   白清竹摇了摇头,“好多了。”   她接过越越手里的袋子,看了眼。   小孩儿手里的东西看着多,但大多都是看起来大,实则没什么重量的东西,倒是余故里手里那几袋子东西已经把手勒出了十分明显的白色痕迹,里面放的还有不少矿泉水和好几包湿巾,重的相当实诚。   她将刚被她抱起来的越越又给放下去,伸手把余故里手里的东西拎了起来,说道:“买这么多东西?”   “东西不愁多,就怕要用的时候没有,用不完就带回去呗,总比没有的强,反正有车呢。”余故里笑眯眯的说:“你不懂宅女喜欢囤货的乐趣。”   白清竹看了她一眼,笑了。   余故里什么都喜欢一次性买好几件来以备不时之需,就跟个小仓鼠似的,哪怕是零食都一定要买双份——就算是没有吃过的,她也会买两份,总会想着万一好吃的话,就还有一份可以吃。   万一不好吃,那就咬咬牙,只需要再吃一份就可以。   进退有度,还相当有她自己的道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习惯她依然没有改。   她上午吃完药之后,没抗住药效又睡过去了,睁开眼睛才发现时间居然快要中午了,而余故里同样在床头留了字条。   白清竹看着窗户上冷黄色的阳光,摸了摸胸口,忽然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天睡的都特别舒服。”   余故里看了她一眼,说道:“可能是因为事情都办完了,心里放松了吧?心里一轻松,就什么都好了。”   “可能是吧。”白清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目光撇到像是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们两个团团转的余清越,蹲下身说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余清越却不说话了,抿着唇露出了半边小酒窝,弯着眼睛往旁边躲。   余故里看着稀奇,没忍住回头扫了一眼,煞有介事的说:“她居然害羞了。”   余清越闻言躲的更起劲了,甚至干脆离开了厨房重地,一个人钻到了沙发上,用外套把脑袋盖住,只剩下两条细长的小腿还在外面不停的扑腾。   白清竹回到厨房,轻轻咳嗽了两声,“害羞什么?”   余故里想了想,结合了一下余清越这几天的行动轨迹以及表现行为,慎重的说:“她就是太喜欢你了,很享受能照顾你的感觉,想跟你呆在一起,又不好意思说。”   白清竹意味难明的从厨房大门的缝隙往外看了眼。   余清越小小的一团窝在沙发上,已经从衣服里钻了出来,手上拿着刚才余故里从超市给她买的彩泥,正漫无边际的在捏着什么东西玩。   过了会儿,她像是终于组织出了几个重点字句,重复了一下说:“她喜欢我?”   “嗯……”余故里回答的相当不走心,此刻她正在努力拆刚才买的东西——发烧病人不能吃油腻辛辣的东西,她在外面买了点面和馅料,打算包馄饨,忙的恨不得变成三头六臂,“她一直都很喜欢你,跟我说过很多次了……应该也跟你说过,我也觉得很奇怪。越越很少会对谁这么的喜欢……连溪溪都没这待遇。”   说罢,余故里绘声绘色的跟白清竹描述了一下,当年盛溪举着输液管从医院跑到她家,加班到深夜,因为她怕自己猝死没人发现。   然而即便如此,被叨扰一整夜的余清越第二天也坚决雷打不动的要上学,更因喂她走不开,还拜托了幼儿园老师专门来接的光辉历史。   白清竹听完之后沉默了会,才转开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在了余清越那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眼睛和鼻子上,轻声说:“是吗。”   “当然是啦。”余故里用胳膊肘怼她:“你出去坐着陪她玩一会,我调一下馅料,待会出去一起包馄饨,别傻站着了,站久了头晕。”   白清竹没有异议,顺从的走了——能让越越喜欢她,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   又在普罗市修养了一天,第二天白清竹状态彻底恢复,三人也终于踏上了回程之旅。   一路上车来车往,但却永远井然有序,没怎么堵过车,也让这漫长的路程显得没那么糟心。   “回家喽!”余清越兴奋的从车上跑下去,手上牵着妹妹的绳子一溜烟的跑到了院子里——她们回到市之后,先去接了妹妹才回的家。   妹妹许久不见主人一家,兴奋的一直在甩尾巴,下了车之后看到了熟悉的草坪,更是把尾巴整个给摔成了螺旋桨,余故里都怕它那根小尾巴断掉。   自己开车总会疲惫上很多。   去的时候她全程睡着,车速又平稳,车里空间也大,几乎没感觉到什么时间流逝,甚至也没有长途跋涉的不舒服。   但回来就不一样了……余故里开车开的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下个车都觉得自己快成了个木乃伊,四肢都被绷带牢牢捆着似的横平竖直不能弯曲,动一下就又酸又软的。   “终于到家了……”余故里深呼吸了一口气,就连深冬荒草的气息都好闻的不行,带着股提神醒脑的冬日冷香。   “天冷,快进去吧。”白清竹看了眼余故里,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已经被余清越和妹妹同时按亮的一楼大厅,脸上带了点暖意,说:“我叫人来送饭,吃完了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嗯。”余故里也没力气做什么东西了。   计划还是没赶上变化,本来说好的的确是第二天早上走,结果也不知道说怎么了,经过前一天白清竹说睡的很舒服之后,第二天三人齐齐睡到了中午——她们只来得及匆匆收拾了行李,在门口又吃了顿极为简易的麻辣烫之后,就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看着白清竹喃喃道:“去办健身卡这事儿还是得提上日程,不能只嚷嚷不做,我这体力、这小身板真是不太行了……”   “家里有健身器材。”白清竹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故里只觉得白清竹的眼神似乎格外的在她脖子以下,膝盖以上的部位流转了很久……   然后她就听见白清竹说道:“全套的。”   余故里有些讶异的说:“家里就有?我怎么没看到过?”   白清竹目光莫名挪开了一瞬,就在余故里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之后,她才说:“在酒窖里面,和酒窖是连着的。”   余故里恍然大悟。   也难怪了,她没去过酒窖,自然无从得知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家庭健身房了。   “那这么一来就太好了!”余故里高兴的说道:“我还一直没去过健身房,总觉得一个人去那地方怪尴尬的,又没法放着越越一个人……”   白清竹笑了笑,忽然说道:“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同时充当你的健身教练。”   余故里没说完的话默默的消了音,看着白清竹开到锁骨处的领子,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   “你……”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再说点什么,好能打破现在尴尬的氛围,然而“你”了半天,她最后也只十分弱唧唧又不争气的说了两个字:“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清竹顿了顿,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若有所思的说:“健身的衣服你有吗?”   健身的衣服?   余故里一愣。   她还真没有。   “我……”余故里话到嘴边,目光不由自主飘到了自己的身上。   因为在家办公的缘故,长久下来,她的衣服大多都是舒适至上的,而这种衣服也都有几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宽松柔软……又不显身材。   但是健身的衣服似乎……都是比较紧身的?   余故里的目光不争气的又飘到了白清竹身上,最后的最后,她听见自己那张丧权辱国又吃里扒外的嘴巴说:“我马上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余:我不是馋你身子。   *   鸽子飞回来了!(怂唧唧   目前日更比较困难,大家可以养肥,下个月会努力开始日更的,因为没多少内容了……算算可能下个月月底就完结了。   鞠躬。 第五十一章   在余故里正式下单之前, 她先做了点功课。   余清越小朋友被狗遛完,从院子回到了房间,乖乖巧巧给妹妹擦完脚脚之后就腻到了余故里脚底下, 也不嫌弃底板脏,很认真的跟着观摩学习了一会儿之后,得出了一个十分慎重的结论。   她抬起头,满脸好奇的问余故里:“妈妈你又在看漂亮姐姐吗?”   这个又字就用的听上去相当的巧妙。   余故里动作稍顿, 下意识看了眼她自己的电脑屏幕——为了工作上能保证清晰度以及对细节方面的刻画, 她屏幕是三十二寸的显示屏,很大,平时看起来也十分的清晰并舒适,看电影的时候也能小小的一饱眼福, 然而这也就导致了……   隐私就不是那么的能被保持了。   余清越小朋友的眼神又总是好的出奇,不管余故里在浏览什么, 只要她偶尔扫到, 都能被她分毫不差的全部尽收眼底。   余故里倒是不担心余清越看到太多东西, 毕竟她也没真的看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只是……   她这个屋子的布局,不太美妙。   此刻电脑正打开的, 而门却没有关上, 正对着电脑屏幕的, 就是她卧室门口。   但凡有个视力好的从门口路过, 都能把她屏幕上看的东西也全都看完。   “不,妈妈在查资料。”余故里一脸严肃的说,旋即关闭了电脑页面,打算换成手机。   以后做这种事情,还是得关上门来比较好。   然而黏人的小跟屁精也从地面上跟着一起转移到了床上, 又亲亲热热的腻歪到了余故里旁边,怀里抱着娃娃,又招呼着妹妹跟着一起上床,双眼黝黑锃亮的盯着余故里的屏幕,满脸都写着求知欲,无声的催促着她快点给手机解锁。   余故里:“……”   “你们幼儿园的作业都做完了吗?”余故里晃晃手指:“你可是已经缺了好多天没有上课了,作业不用补吗?”   “但是那些越越一个人不会做。”余清越搂着余故里的胳膊撒娇,“老师也说要有一个大人帮着小朋友一起做的。”   门边的白清竹似乎正巧才路过,闻言探进去看了眼,立在门边说:“有要帮忙的吗?”   “有!”余故里眼睛一亮,盯着身边的小崽子说:“你能帮我陪着越越做一下家庭作业吗?我……”   余故里‘我’了半天,最后果断丢弃掉一切廉耻心,破罐子破摔道:“我这有点工作要忙!”   白清竹不疑有他,闻言想起在普罗市耽搁的那些天,皱眉说了句,“积压的工作量很大吗?”   “不大。”余故里满嘴胡说,说完之后眨眨眼道:“一会儿就可以弄完了。”   但是这小崽子在这里,她的“一会儿”可能就要变成“很多会”了。   “好。”白清竹笑着把乖乖跑到她身边的余清越带下楼,离开前,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余故里做贼心虚的看了眼刚关没多久的电脑——也真是幸亏了越越刚才多闹腾那么两三句,让她把屏幕关了,不然……这可就乐子大了。   她屏幕上那些越看越向泳装发展的健身衣可真是有点太明显了。   余故里叹了口气,整个人往下滑了滑,侧躺着,背对着门口,一手时不时的在屏幕上下滑动几下,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不时就会发出极为克制的‘嘿嘿’的笑声。   ——她决定在下单之前先用自己相似的衣服穿上对比试试看效果。   她发育的很好,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该细的地方也细,但却并十分幸运的是,并不像大多数胸大的姑娘会显得有些虎背熊腰,她肩膀很薄,从背后看,整个背部线条也还算是好的。   如果不是自己给自己拍照不太能达到满意的效果,余故里都能省下来很多模特钱,身材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比较引以为傲的优势。   想到这里,她翻了翻收藏夹——收藏夹里躺了一堆美背、翘臀和细腰的妹子们。   五花八门的健身衣全都乖乖的躺在那些漂亮姐姐妹妹的身上,只等着她选好样式之后送上家门了。   余故里没忍住,眼睛弯成了个月牙。   *   越越没多久就被白清竹送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小家伙手上捧着一张八开的纸,看起来高兴的不行。   余故里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转移到了余清越身上一点,恍惚的问道:“都做完了吗?”   “嗯。”白清竹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说道:“越越的作业……”   余故里默默的看着她。   白清竹的笑容里似乎夹杂了些难言,余故里紧接着就听她说:“现在的小朋友要学的东西真多。”   如果不是她提前做过功课,看了不少育儿方面的视频和书之类的东西,恐怕还真是会被越越问到只能说三个字:我不会。   越越的作业其实倒也不难——可对绝大多数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家长来说,给孩子做收工作业的难度堪比登月了。   余故里弯着眼睛笑了:“难为你了,越越幼儿园主要做的全都是一些动手动脑的东西,和画画这玩意儿异曲同工,全都往艺术那一类上划分了,我小时候别的不怎么会,捣鼓这些东西倒是一绝……这些倒是难不倒我,对不懂这些的人可能比较麻烦。我倒是怕她上了初中以后的课程我不会教,可能就要开始给她请家教了。”   余故里叹了口气,杞人忧天的先说道:“为什么一个初中开始数学就吊车尾的人要开始提前研究一个幼儿园小朋友以后学初中数学的问题……”   “理科的我都会,以后我可以给她辅导这方面的课程。”白清竹这时候默默的插了一句,“越越很聪明,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辅导起来应该不难。”   余故里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白清竹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勾着唇笑了。   余故里这才反应过来聊的话题似乎有点深入。   越越这小崽子现在幼儿园都还没毕业,这就想到初中的事儿是不是也……太早了?   余故里有点不太好意思了,挺违心的客套了一句,“这孩子是挺聪明的,这以后也太麻烦你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聪明的余清越撇了眼她妈,并不是很想说话。   不好意思的她妈刚刚才麻烦了她姨姨呢。   白清竹看着这一幕,捏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几度有些不想离开。   半晌,她才忍着说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越越说刚才完成的东西想跟你一起分享……”   她顿了顿,看着余故里的脸说:“晚安。”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的双眼,莫名其妙的心跳都快了两下,呼吸不明缘由的跟着一窒,下意识回了句,“晚安。”   白清竹走后,余故里还盯着门缝恋恋不舍的,似乎是盼望着白清竹下一秒能从门缝里再突然出现,再和她说点什么似的。   “妈妈?”余清越挥了挥手,“你在看什么呀。”   “我没在看什么。”余故里喃喃道:“快睡吧,明早还要上学。”   余清越乖乖的盖起了被子,自觉滚到余故里怀里抱着她的腰。   余故里关上灯,半梦半醒间,却突然听见越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她耳边喃喃道:“妈妈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你说。”余故里眼睛闭着,也有点懒洋洋的困意上涌了。   余清越打了个哈欠,把头又往余故里身上埋了埋,才嘟囔着说道:“我刚才在姨姨房间看到你的照片了,妈妈你那个时候还穿着婚纱呢,好好看啊,白色的,像是童话里的小公主……”   “看见就看见……”余故里话没说完,尾音被她自己吞进了肚子里。   看见什么?   越越在白清竹房间看到了她的照片?   她还穿着婚纱?   余故里整个人都不由坐直了——她什么时候穿过婚纱了?   别说是婚纱了,就连纯白色的裙子她都没穿过。   难不成是越越看错了?   然而此刻的余清越已经进入了梦想,如果把她吵醒,今晚注定是没法睡了。   余故里犹豫再三,还是按捺着心思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总能知道的,不急于这一时三刻。   *   从去普罗市再到回来,明明只有短短的几天,却像是经历了几个月一样。   白清竹照旧回到了岗位上,听说她今天开始上班,门诊室外即便还没开诊,就已经早早的排好了一条挺长的队伍。   然而她这边虽然门庭若市,不远处却还有几个大夫扎堆在聊天,看上去十分清闲,看她的目光又是同情又是羡慕,隐约还掺杂了些无可奈何的认命,认命程度和头顶的稀疏程度可见一斑,成正比例发展的。   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大夫说:“白大夫这一走,咱们骨科可还真冷清了好几天啊,人家不舒服,就是挂号看完了也不拿药,非得等着小白来了才开药,说还能给她多点提成……你瞅瞅,这世风日下,病患不担心大夫从他们腰包里掏钱,还有上赶着给大夫送钱的。”   另外个人说道:“闲点不高兴啊?就当提前放假了还不好?忘了当初去前线支援的时候,人白大夫一个人救了多少人了?在这酸什么呢,还不干活去。”   说话的人也就口嗨那么一句,闻言也没当真,溜溜达达的一边感叹一边回到了自己的科室。   白清竹早习惯了同事间这三天两头的插科打诨——别说是她,就连她手下的学生和护士们都要比别人的更要忙碌一些,个个都能去参加业余田径比赛。   她今天把门诊特意提早开到了八点,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白清竹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难得的在办公室里做起了极为私人的事情。   【白清竹:越越起了吗?】   不多时,余故里那边就回了消息:【起了,已经出门啦,在车上,先不说啦,看手机晕车。】   白清竹回了个‘嗯’,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她今天来不及送余故里和余清越,甚至连招呼都没能打——她起来的时候,余故里还和余清越在梦里睡的很香。   “呦,可舍得回来了啊。”荆澜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清竹整张脸如同春风拂过似的微笑,当下就大惊小怪了起来,“遇上什么开心事儿了?”   白清竹扫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接了杯水,站在窗户边问道:“剩下的合同都没问题了?”   “没问题。”荆澜耸耸肩,“过我手的事情你还操心吗?”   白清竹点点头。   福利院那边虽然说暂时算是了结了,但毕竟还有不少历史遗留问题堆积在那,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马上清理干净的,需要一定时间。   荆澜却不想趁着最后这会儿的宝贵时间和她掰扯这些工作上的事情,又贼兮兮的凑过去,满脸八卦的说道:“哎,真没事儿啊?平时你不是轻伤不下火线吗?怎么就发个烧连着三天都休息啊,你们科室那鬼见愁还真肯放你休息……你没看你对门小李腿上还打着石膏呢,都被她压在那不让走了?”   鬼见愁名字叫贵华,成天不干人事儿,手底下养了一大批整天觉得自己分分钟要进棺材变成鬼魂的人,因此干脆给人送了个称号,私下里都喊她鬼见愁,人送爱称:鬼老师。   白清竹抬头看了荆澜一眼,扯起唇角,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来:“想知道为什么?”   荆澜眼睛瞪得老大,求知欲满到溢出来:“啊。”   白清竹又喝了一口水,低头吹开水面上的茶叶时,她清晰地看到水面倒影里她的笑脸:“我跟贵老师说,这三天假期关乎我以后婚姻幸福。”   荆澜一眨眼。   白清竹又道:“她就说,三天要不够,还能给我宽限到半个月。”   荆澜沉默了一阵子。   旋即,从门诊室虚掩着的门里传出了毫不掩饰的狂笑:“哈哈哈哈哈!你那鬼老师可真是个人才,三天不够……哈哈哈哈你们师徒俩可真是迟早有一天要笑死我!”   白清竹想起这事儿也被逗得不轻。   明知道没什么大事的情况下还硬休息了三天,归根究底,是她有心放任自己软弱,也是她自己知道,她希望能找借口和余故里待得再久一点。   余故里很会照顾人,她一早就知道,所以她是故意的。   院长去世、旧识凉薄,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不难过是假的,可在她这个岁数上,在她这个岗位上,见的东西太多了,说到底,也就那个样子了。   比起生气、愤怒、难过,这些种种激烈而又无益的情绪过后,留下最多的就是无奈和疲惫。   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疗愈。   因为本身,院长的岁数在那,她早就做了很久的准备了——院长也时常会和她说起这个事情,每次都要念叨着说:“左右不过这几年了。”   一个人要走了,从外表上都是能看出来的。   院长的苍老程度几乎可   心机深沉也好,处心积虑也罢,她就是存心的,她就是故意的。   大约她老师这么多年也知道了些什么风言风语,这些年也看出来了点端倪,才在那次她电话请假的时候,沉默良久之后,颤颤巍巍的说了句:“那什么,你真觉着三天够?不够我再给你加几天,半个月也行,半个月要不够……我替你顶个班,你休一个月都没事儿啊?”   这才让荆澜笑到现在。   白清竹等她笑够了,才看着她说,“笑完了?”   荆澜一边擦眼泪一边捂肚子——笑的肚子疼,岔气了。   鬼老师曾经有一句口头禅,专门说给白清竹听得:这不让人省心的小兔崽子迟早孤独终老。   白清竹和她手底下的几个学生,爱称个个从小兔崽子成长为了兔崽子,一直到现在,变成了“这混蛋玩意儿”。   称呼变了,可孤独终老四个字却始终如影随形。   然而眼看着这么些年过去,别说是男女朋友了,除了她之外,白清竹愣是和谁都没有点人情往来。   本来只是说着玩的一句话,不慎就一语成箴,让贵华愧疚到现在,整天心心念念着给这个关门弟子找个对象来。   这才有了那么一句。   “哎,我不笑了,真不笑了。”荆澜笑着说道,“我来有正事儿呢。”   白清竹瞥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快说。   “那小祖宗又来了。”她耸耸肩:“腿断了,车祸,偏偏挂了个门诊,说是吃了止疼药之后过来的,我去瞧了一眼,疼的脸都白了,我到跟前都没认出来我是谁,就这也不配合走……在大厅里嚷嚷着除了你之外谁都不见呢,外头那小护士不敢来叫你,看见我了这才求我过来的。”   白清竹的脸隐藏在茶雾后面,看不太分明,眼睛也半阖着,眼底的情绪被完全遮挡住了,目光却隐隐约约是在她身上的。   荆澜也不强求想看什么,只是耸耸肩,看着白清竹,一摊手说:“看我也没用,也不是我让那小祖宗过来的——谁能料到这天灾人祸一降临,还给她撞了个专业对口,腿折了直接来找你来了。去吗?腿是真断了,血流一地,她不着急,旁边保洁阿姨还急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老师:我是一个单纯的人。   小鱼:没错,她是一个单纯的人。   被表(mei)象(se)蒙蔽的人啊。   又粗长啦!!! 第五十二章   白清竹看了眼时间。   上午七点四十, 距离开诊还有二十分钟的空闲时间。   门外已经有病患在得到确切的开诊时间后等待了,人数不多,零星七八个, 可能还会分流到不同的诊室去。   她抿完最后一口带着茉莉香气的茶,看着里面飘浮着的茶叶,和盛开在茶杯中的花瓣,似乎还能想到余故里在给她茶叶包时认真给她讲解冲泡方法的模样。   “你喜欢吃甜的, 记得多放一点蜂蜜会更好喝, 蜂蜜也能比较滑,喝完会很舒服的。”余故里那时候连蜂蜜都给她准备好了,是槐花蜜。   她不懂这些什么蜂蜜的味道,对蜂蜜的品种也没有研究。但是余故里似乎颇有研究, 说槐花蜜的味道清淡,也不反酸, 又特别能润喉, 很适合她这种比较费嗓子的工作。   茶杯里已经没有了氤氲的雾气, 只有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还在鼻端环绕。   白清竹没来由的心情不错,说道:“去。”   *   外面的动静闹得不小。   从白清竹的诊室到外面的等候大厅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分别交错安排着许多座椅, 平日里走廊上都会坐着号码靠前的患者, 以及陪伴着患者的家属, 或站或坐, 大多都在走廊里漫无目的的游荡,或是盯着墙上的一些宣传栏出神。   此刻外面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在走廊尽头与等候大厅相接的地方围成了一团,有阵阵低语的声音传来,听不太清楚。   荆澜一看见这场面嘴巴就咧开了, 不可置信道:“乖乖,这小祖宗到底闹得是哪一出啊?她是真不要……”荆澜把最后那个“脸”字吞进去,临时踩了一脚刹车:“面子了吗?就这么折腾?”   白清竹似是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在,只是古井无波的说:“断着腿还‘流了一地血’,不管在哪都是一道……”她也停了停,“风景线。人毕竟都爱凑热闹。”   荆澜一耸肩:“行吧,你说得对。”   她平时路上碰见有人打架还会专门去买包瓜子,坐车里跟着一起嚷嚷说打得好呢。   *   人群被跟着一起赶过去的护士分开了一条路,不少围观的群众围观归围观,可还是会给正经大夫让路,不会真的耽误到什么事情的。   人群逐渐散开,四周接头私语低低呢喃的声音听不分明,只隐约有几个比较大声的,似乎是在感叹。   白清竹也没什么去分辨这些话语的意思,只是目光在看向场中唯一坐着的三个人时,目光到底还是有了些许的波澜。   场中有她十分熟悉的恩。   “江叔叔,许阿姨。”她喊出了这两个称呼,目光在她们身旁陪着的保姆身上流连不过一瞬间,就把目光定在了其中的女人身上,没再看那保姆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都来了啊?”   许岚目光在对上她时一阵的瑟缩,夹杂了太多情绪,显得有些复杂。然而她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女强人,不过一瞬,目光就又重新恢复了镇定,满脸写着客气的说:“我在公司听到君君出车祸腿受伤了,我们就赶忙过来了……君君,听妈妈的话,咱们去急诊吧,你这要赶快做手术才行,万一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江献君因为腿上加上失血过多,此刻脸色已经变成了不正常的苍白,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甚至只能靠在许岚的怀里,根本没办法凭借着自己的力气坐直。   然而即便是如此,她目光却也还是死死地盯着白清竹看,似乎妄图能从白清竹的脸上看到些诸如慌乱、愧疚的神色。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并没有。   白清竹的脸上只有模板化的公事公办,甚至自她出现在这里开始,她的脸上都一直带着医用的蓝色口罩,神色漠然而冷静,哪怕眼睛在看向她的时候,都是不带丝毫温度的,似乎只是一个陌生的大夫,在观察一个受伤的病患。   她们之间毫无关系。   江献君嘴唇动了动,突然之间,有一种莫大的委屈袭来:“我都这样了,你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清竹面不改色的从导医台拿出了张住院单,几笔填好之后,上前一步将其交给了许岚,淡淡的说道:“我是大夫,遇事冷静是我的基本职业操守。去办理住院吧,李媛把她送去急诊,如果病患不配合就采取强制手段。”   她目光转向了旁边沉默的夫妻,说:“家属会同意的。”   家属果然没有拒绝,甚至许岚任由医护人员接替了她的位置,把江献君转移到了急救床上。   江献君受伤又失血,虽然只是腿伤到,可腰部以下的位置其实都不太能动。止疼药的效用缓缓降低,她也终于没有了再挣扎的力气,被车直接拉走了。   说完,白清竹就要离开,江献君离开前在床上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在话说出口时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巴一样,只剩下了不断的支吾声。   捂住她嘴巴的居然是她父亲,那个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江明真。   白清竹又带着人重新回到了办公室,一进去就摘下了脸上戴着的口罩,打开窗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荆澜跟在她身后锁了门,没言语,看着白清竹双手撑在窗台上的背影说道:“之后你还管吗?”   “我开的单子,之后也自然是我负责。”白清竹失笑,点了点关着的诊室大门:“或者你现在出去问问,看有哪个大夫愿意接她?”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答案是没有。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荆澜问她:“就这么由着她闹?那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经历点社会毒打就不可能学会不是谁都有义务要惯着她的这个道理。你跟她说是说不通的,说不定她还觉着是你骗她你欺负她……等下了手术台有你好受的。”   荆澜说着说着,自己的头就大了起来,摆着手说:“这给我整的头都是疼的……打一百个民事官司也没这么累,跟个没社会秩序感的人真是能让自己早登极乐……所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白清竹若有所思的说:“我心里有数,这两天就能给她打包出国。”   荆澜一愣:“嗯?这么快?之前你不是一直犹豫来犹豫去的吗?她能听你的?”   “她当然不会听我的。”白清竹淡淡的说道:“只是当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被自己亲手摧毁掉,信念感在眼前崩塌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就没有理由一直来缠着我了。从前是觉得她岁数还小,现在……”   白清竹顿了顿,想起上一次余故里和江献君见面时那不愉快的会面,略略皱了皱眉。   荆澜莫名觉得有点冷。   然而不管怎么说,能摆脱掉江献君,不论对谁都是好事。   “说的也是。”荆澜说道:“为了你未来对象的人身安全和精神健康,你也得把这丫头给赶紧料理了,整天在这碍手碍脚的算什么事儿……”   ——她可是亲眼看到过,当年还在白清竹上大学的时候,江献君因为一个同年级的女生跟白清竹走的太近,结果直接找人在那女生上下学路上堵人,甚至当着许多人的面,骂她是个小三、是个狐狸精。   大学女生尤为重视名誉,被人这么说,不过几天的时间就传的学校满城风雨,最后被迫转学,当时闹得还挺大——如果不是白清竹老师力排众议把白清竹保下了,恐怕白清竹也落不了什么好果子,一个大处分怎么也都是有的。   那也是白清竹第一次动怒,她直接把人带回了江家,把江献君关到了小时候江家父母用来当做惩罚措施的小黑屋里面,把江献君牢牢的在里面关了一夜——而他还在外面竖了一个有走针声音的时钟。   那也是小时候江献君用来整她的东西……当然,这事儿,没人知道。   放她出来之后,又由白清竹出面和江献君父母谈妥了对于那个女生大学以及之后考研的一切费用需求,并公开道歉,这才算是终于取得了当事人的原谅。   不过自那之后,江献君倒是消停了很久,似乎那一次吃瘪对于她前十几年的顺风顺水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极大的羞辱了,没多久就被闻讯赶来的江家父母送出了国,大部分是为了逃避这对她而言十分丢人的现实。   她始终都不觉得是她自己做错了,而只是被她父母逼着按头道歉了而已,甚至还觉得十分憋屈,十分委屈。   一直到前不久回来,不光没什么改变,看着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苗头。   “你有数就行。”荆澜叹了口气,“你想的东西总比我周全一点。”   白清竹很随意的扯了扯唇角,也没拆新包装,就着先前杯子里剩下的茶叶重新冲了一杯水。   味道比不得第一次那么浓郁,却多了一些茶叶本身的苦香,更为提神。   不多时,清淡却香甜的茉莉花茶的香气重新飘满了整个屋子,饶是荆澜这种平时就着可乐喝红酒的,大早上的闻到这么清新的味道也有点遭不住,不由嗅了嗅,说道:“你这什么茶,怎么这么香?闻着还不腻味。”   “小鱼给我的。”白清竹一笑,“给我了好几包,你喜欢?”   荆澜点点头,手都已经准备好伸出去了——   然而她紧接着就听白清竹说:“我也很喜欢。”   荆澜:“……”   荆澜:“?”   这个时候,“你喜欢”的后半句不是应该说:“那我送你一点?”吗?   或许是荆澜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露骨,脸上“你还是个人吗”的表情实在是太昭然若揭,白清竹终于良心发现的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小纸包递给她,说道:“给你一包尝个鲜。”   “小气巴拉的。”荆澜小声嘟嘟囔囔。   白清竹看了她一眼,“你喝红酒都用灌得,味觉传达速度都没你吞咽速度快,给你再好的茶也是牛嚼牡丹。”   荆澜一琢磨还真是,被她说服了:“也是,不浪费是咱中华人民的传统美德……一包就一包,心意重要,也成吧。”   荆澜如获珍宝的捧着翻来覆去看半天,也没看出点什么稀奇的东西来,左右看了看,白清竹这里也没有别的杯子了,只得作罢,打算回去再品尝。   不过她还是顺手揣到了自己口袋里,一边抬起头说道:“那我下午就不过来了,有个朋友约我谈事情,你有事再喊我。”   “嗯。”白清竹看了她一眼,趁着开诊前最后几分钟,难得的关心了一下朋友现状:“工作的事?”   “不算?”荆澜看了眼白清竹,还是给瞒下了,若有所思的说:“一起侵权案件吧,可大可小,就看她们是想走民事调解还是走刑事诉讼了。”   “哦。”白清竹耐心告罄,对朋友的关心用完了一整天的量,打开电脑阅览了一下近期的疑难病例,目不转睛,头也不抬的说:“一路走好。”   荆澜:“……?”   她捂住半边脸,目光没着没落的飘在下面车流湍急的马路上,一脸牙疼的表情:“你这张嘴……”   白清竹终于施舍给了她一个眼神,似乎从手机上看到了什么消息,一边回复一边说:“刚喝完茉莉花茶,嘴挺甜的。”   荆澜看着白清竹的手在屏幕上的语音输入框上飘了会儿,十分怀疑她下一句就会蹦出来一句“你要不尝尝?”。   “……小余?”荆澜问。   “不然呢?”白清竹面对她时又回复了面无表情:“跟你说我嘴挺甜?我有病吗?”   明知道是自取其辱,她为什么还要问那么一嘴。   荆澜出离愤怒的推开大门,怒气朝天的走了。   白清竹这才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重新着落在手机上。   她不想荆澜因为她的事儿再操心那么多,能把她心思转移走是最好的。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还在继续。   【余故里:最近好像有点上火了,醒来之后嘴巴总是发苦,你有这种感觉吗?】   【白清竹:没有,刚喝完你送我的茉莉花茶,嘴巴很甜。】   那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复信息。   白清竹的手在对话界面虚虚碰了碰,开诊时间到了,大门被人敲了几下。   她收起手机,漫无边际的想余故里会怎么回她,一边像是期待着盲盒的收礼人一样,漫不经心的喊了声:“进。”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怎么回复比较好,在线等,挺急的。   下一章明早十一点更。 第五十三章   她身心包括思绪都在口袋里的手机上, 总在想为什么那手机还没有震一震。   然而工作毕竟还是要做的。   白清竹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好,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来的居然是个熟人。   她一顿,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视线在电脑屏幕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   她还没有开始喊号,外面的护士应该也没有通知,现在还显示的有新增, 但却没有人进来。   白清竹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重新将眼镜摘下,淡淡的说:“坐吧。”   来的人是江献君的母亲许岚。   她一身职业套装,大约是坐在办公室工作的上层人士的特权,在冬天里她们似乎也和厚重的羽绒服没什么瓜葛。许岚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 口中浓烈而鲜艳,像是刚补过, 然而态度却并不像是她外表所表露出来的强悍, 目光有些闪烁。   她坐在白清竹对面, 将手中的手包平放在膝上,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准备,心平气和的跟白清竹开了口。   “你这会儿……”许岚先抿出了个和善的笑:“不忙吧?我看外面没有多少人, 就先进来了。”   “忙。”白清竹看了她一眼:“您有事最好快点说。”   许岚被她噎了一下, 但却出奇的没多生气, 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 才尽可能平静的说了下去。   “小白,你小的时候,是我和君君的父亲考虑不周到,对你不太关心,做的决定也太草率了。你怨我们, 我们也能理解……但是君君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即便是我和她父亲把你送回了福利院,可这么多年,她也还是会经常去看你,就算是我和她父亲做错了事情,可君君是无辜的。”许岚一开始还试图打亲情牌,言语恳切,目光也十分温和夹杂着些许的祈求和苦口婆心,可说到后来,居然还是必不可免的戴上了些许埋怨:“她这么喜欢你,对你这么好,你腿伤了之后,她还每天要护工推着她去看你,你总不能看着她这样子下去,因为你而变得……变得……”   “变得什么?”白清竹双手交拢在小腹前,模样淡漠。   她也没辩解什么。   譬如当年她被江献君推下楼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只是磕破头皮,却前前后后有两个护工负责她的一日三餐以及护理,而她一个七岁的孩子,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默默的等着总会晚来的、已经凉透的病号餐。   她觉得没必要。   即便是说了,也没有意义,她也并不想从江家获取什么……或许曾经有,可她大概就是个天生凉薄的性子,彻底失望过一次之后,也就算了。   她其实是有些近视的。   度数不高,也就一二百度……大概也是这个数值吧,也可能会有所上升,但是她近两年也没有想去眼科重新检查,毕竟也不影响什么,眼镜也还是两年前配的那一个。   但她将眼镜摘下后,看到人时,眼前就是一片迷雾。   许岚的脸被近视这个功能模糊了,这才让她得到了些许的喘息,形容甚至显得冷静到有些漠然。   许岚一愣。   她似乎完全没想到白清竹会是这个态度,当下脸色也有些许的变化了:“君君这几次出事,全都是因为你……她当时年纪还小,被你关在了小黑屋里一整夜,你甚至还在外面放了走钟,如果不是我和她爸爸那天提前回家,你就打算那么一直关着她?!那次我们把她送出了国,这次她因为你又回来了,一回来就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白清竹一手撑着耳朵,眼睛却漫无目的的在近在咫尺的电脑屏幕上来回看。   上面写的是她昨晚上赶出来的学术论文,满屏幕的实例操作,还有不少的专业词句解说。虽然赶完了,但是最后的校对工作和修改工作还没有做。   白清竹忽然看到了什么。   有一个词被她打成了“余故里。”。   词是余骨里,而全篇被她敲成了余故里的词,一共有十三处。   这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然而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唇角都扬了起来。   喋喋不休的许岚一愣,似乎才意识到刚刚一直只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你笑什么?!”她气愤道。   白清竹这才悠哉的挪开了目光,突然被“余故里”这三个字给治愈了。   看着许岚模糊的脸,也不刻意去眯眼,只是淡淡的说:“许阿姨在公司当发号施令的上位者惯了,有些不太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了吧。”   许岚一愣:“什么意思?”   “您主次关系搞错了。”白清竹笑了笑,唇角弧度是向上的,可眼里却没有温度:“一直来找我的是您女儿,不是我一直去找她。您该做的不是来找我,而是管好她自己。我也是人,也需要工作打卡上班,也需要赚钱养活我自己,不可能她闹我一次,我就换一个工作。”   许岚被她说的有些咋舌,却还想挣扎些什么:“可你要什么都没做,她怎么可能会一直来找你?她年纪还小……”   “不小了。”白清竹扫了她一眼:“和她同岁的、比她小的,多少人都已经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孩子都生了一箩筐了。”   白清竹忽然改了念头。   她忽然不想自己去找江献君了。   她将目光转向许岚,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还未拆封的U盘。   她将U盘插在电脑上,退出了医院管理系统,登陆上了自己的储存盘,将上面的一些资料拷贝了上去。   等到进度条归零的时候,白清竹将那份U盘交给了许岚。   她说道:“您想让她彻底不再和我往来,想让她走上您给她安排好的锦绣大道,说来也简单。这视频里的东西全都是您家里保姆给我的,看完以后,你再想想要怎么和她谈。”   “人都是要成长的,许阿姨。”白清竹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外套,伸出一只手:“有疑问随时找我,我手机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不送。”   许岚手里捻着那个金属色的U盘,忽然觉得有些烫手:“这里面的是……什么?”   “一些……”白清竹笑了笑,说道:“让人觉得,人是一个很奇妙的物种的东西。”   里面的内容也不是别的。   就是那天在她被推下楼后的监控。   里面的内容繁杂,有楼梯口的,有大门外那一隅之地的,整理者全都是许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保姆。   白清竹收到这份视频的原因,则是因为刘慧拿着这份视频,找她一起合作,想要向许家索要一笔为数不少的钱。   白清竹对这玩意儿毫无兴趣,收到以后只是看了一遍,就给收到了柜子里。   那个视频如果是她出面索要金钱,会是师出有名。   如果是保姆自己索要,那就是勒索敲诈。   人总是会想的很多,可兜兜转转的,又脱不开自己的思维限制,也跳不开自己眼前所见,耳边所听到的,就像是有些人永远都会觉得自己才是最有道理的那一个。   手机在口袋里终于迟来的震动了两下。   白清竹拿出一看,果然是余故里回了消息。   【余故里:那你喜欢吗?】   白清竹笑了,回了两个字回去:喜欢。   【余故里:我刚才也按照你说的试了试。】   【余故里:我觉得我嘴巴现在也甜甜的,一点都不苦了。茉莉花茶还真好用……今天可以免费帮这家店打一个广告,我接一条商务可是很贵的,便宜他们了。】   白清竹笑了。   余故里紧接着又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那是她最熟悉的一楼花园。   外面阳光暖黄而灿烂,铺天盖地的撒在已经草坪上,硬是把本身显得萧索的院子给照耀的像是求收,看到就觉得温暖而璀璨。   余故里的手握着一个晶莹的茶杯,上面飘着一朵被泡开的茉莉花,手边还有一瓶盖子被虚虚盖起来的蜂蜜。旁边蹲着一只胖的相当结实的狗,妹妹的把头放在桌子上,视线是眺望着院方的。   白清竹终于回了一条消息: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迟早有一天我能知道你嘴巴里的甜味到底是什么样的甜味。   老白:你早就尝过了。   完全不记得的小鱼:我恨!   * 第五十四章   茉莉花是在杯子里盛开着的, 然而经由阳光点缀却像是发着光。   白清竹手指动了动,将它设置成了自己的屏保,看着余故里圆润的指尖, 轻轻侧了侧头。   余故里的指甲形状的很好看,也很饱满,从前在余故里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她最喜欢的, 就是攥着她的手, 用拇指的指腹摩擦着她的指甲玩,很舒服。   【白清竹:指甲刚修过?】   【余故里:这都被你发现啦?】   【白清竹:很漂亮。】   【余故里:之前在普罗市忙的团团转的没来得及,已经好多天没有剪过了,越越的爪子就像是刚去挖完了煤球, 我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才被老师发现,按着我和越越一起把指甲剪了……】   白清竹一顿。   她脑海中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来。   余故里在余清越的教育上十分舍得下血本——只要是越越喜欢的, 感兴趣的, 她都会让越越去尝试, 即便再忙,也会专门抽出时间去陪她上课。   也是因此,在幼儿园的抉择上她也是挑的最好的。   加上盛溪这个干妈对于越越也可以说是倾其所有, 为了越越能上S市最好的幼儿园, 盛溪还帮忙托了好大一圈关系, 才争取到了一个面试的机会。   也好在因为家长本身出色, 外界影响力上就加了很多分,加上越越又十分拥有一种超出普通孩子的机灵,面试那最难得一关就像是走了个过场一样,结局毫无悬念的通过了。   这样的两个人,被按在幼儿园门口的椅子上, 面前兴许还坐着两个幼儿园老师,一边唠叨一边给她们两个剪指甲。   一定会很可爱。   母女俩兴许会一边斗嘴,一边吐槽对方的指甲,然后再被老师同时面带微笑的温柔说:“闭嘴。”   她想到这个画面,眉目稍稍柔和了一些,紧接着却又有些遗憾。   她接送了余故里和余清越很久,偏偏缺勤的这第一次,就错过了。   余故里把最后剩下的半段话敲出来了:【刚好今天工作上要见个人,我送完越越之后就顺带找了一家美甲店做一个指甲护理,还蛮赏心悦目的。】   白清竹知道余故里的手好看。   大概是遗传的缘故,越越完全综合了余故里一切的优点。   她的眼睛形状虽然像是自己,可眼睛却很大,手长脚长,以后一定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   白清竹想了想,也回了一句:【看看。】   余故里十分干脆的给她回了句好。   【余故里:好。】   【余故里:等等我。】   但是从答应到图片实际发送过来,已经过了将近五分钟。   白清竹看着桌面右下角的时间不由笑出了声。   然而等待却十分的值得。   白清竹盯着那只握着勺子的手看了半晌,将其下载保存了。   这下手机桌面的素材库又多了一个。   门外正推门进来的护士被她这笑声弄得一愣,说道:“白老师,这会开始喊号吗?”   白清竹抬起头,终于将手机收回抽屉,身心愉悦的说:“嗯,喊吧。”   *   “你在那看什么呢,看了半天了。”何佳佳看余故里捧着杯子给自己手机拍了半天照片,删了又拍,拍了又删,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喝不惯咖啡,也没心思去品尝什么新品,只要了一杯水,等待的过程有些焦躁。   余故里平时牛饮咖啡提神习惯了,就直接要了杯店里的招牌,也没特别点,不挑。   这会儿咖啡上来,她正握着勺柄拍照,着重突出的部分也似乎不是这家店极具特色的各种餐具。   “拍照啊。”余故里笑眯眯的抬起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何佳佳噎了一下,哭笑不得的说:“好端端的……”   桌上也就一杯咖啡,打卡也没这么打的。   “小情侣之间的事情你不懂。”余故里把前三个字隐掉,何佳佳跟李锦绣只来得及听到了她最后所说的三个字:你不懂。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耸耸肩,就没再追问。   “人还没来吗?”何佳佳看了眼时间。   李锦绣也有些迟疑,说道:“她应该不会迟到,律师一般都很重视见面时间的。”   话音刚落,门口的迎客铃响了几声。   三人同时望去,惊喜的也有,惊讶的……也有。   “荆律!”李锦绣从自己椅子上站起来,冲着门口招了招手。   余故里张大嘴巴,看着自不远处走来的荆澜,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能表演一个原地吞鹌鹑蛋。   “荆澜姐?”她一愣,迟疑的和发现了不对的何佳佳、李锦绣互看几眼,顿了顿说:“你们说的荆律是她呀……?”   李锦绣:“……啊。”   何佳佳:“你们认识?”   余故里哭笑不得。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因为不想让白清竹知道这些琐碎的烦心事,所以特意放开了荆澜这个近在咫尺的高级律师不用,而选择了现在普罗市咨询了很久,最终决定回S市聘请有相关经验,且经验较为丰富的律师。   而且找律师的事儿李锦绣一力包揽,加上她的团队处理相关事情也有经验,两人就没太操心。   谁知道S市这么大,这事儿居然还真就这么寸,居然愣是让他们几个人扎堆在一起了。   事到如今也是瞒不了了。   余故里有些无奈的说道:“坐吧。”   “这怎么看见我还不太高兴呢。”荆澜唉声叹气的落座。   她今天大约也没想到来见的人里面会有余故里,打扮的相当职业,装的挺像是个大尾巴狼——一头大波浪被挽在了脑后,鼻梁上甚至还架起了一个十分有精英气质的金丝边眼镜,职业气息相当浓郁。   余故里盯着那个镜框看了很久,终于确定的说道:“你这个眼镜……”   “从老白那偷来的。”荆澜冲她一眨眼,“我的眼镜早八百年就没用过了,那度数才五十,大学的时候用来骗漂亮小妹妹才弄得那么个,现在上班都带美瞳。这不要出来见客户,得庄重严肃点?”   余故里失笑:“看得出来,是蛮庄重的。”   荆澜被余故里这睁眼说实话的模样给逗乐了。   “说说吧,到底什么事儿。”荆澜点点桌子,“之前只说是网络侵权事件,也没详细谈多少,尽量不要有隐瞒,能说多少说多少,说不完的,我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微信也都在线,你们也可以随时找我补充。”   余故里顿了顿,把她们这次来的诉求和荆澜说了一下。   何佳佳手里还存有不少的视频和网络相关的数据证据,都是她和李锦绣找的专业团队进行的监控操作——说来也巧。   她们两个人,其中何佳佳救助野生动物,全程都需要跟拍并上传网络,有些时候还需要配合宣传做一些网络数据。而李锦绣更不用多说,专业芭蕾团队出来的舞蹈演员,即便是不管这些东西,可身上的关系线却不会少。   果然,荆澜花了差不多半小时就速度完了所有资料,之后说道:“胜率百分之八十……最终结果,要看你们的诉求。”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了。   荆澜打了个响指:“好,那就我来说。我记得最开始听绣绣说的时候,你们三个统一都希望这几个人坐牢,并且赔偿经济损失,是吗?”荆澜快速回顾了一下脑内储存量,说道:“可即便上升到了形式责罚,这些人被关的时间也不会太久,大多都是缓刑一年……到时候再拖个关系减减刑,算下来时间不会超过半年。”   三人抿了抿唇。   “当然了,这也是最坏的打算。”荆澜笑了笑,“说点高兴的给你们听。”   “我建议你们尽可能从经济方面争取,毕竟送他们进去也简单,且服刑过的人都会留下案底,这才是对一个成年人的致命伤,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监狱那种地方再出来,倒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可重新融入现代社会却很难,以及就是他们的前途,还有他们即将要背负的债务,当然了,半年也只是一些无名小卒,首当其中的领头者不止半年,约莫两年起步……我看这视频估摸着,他们开始就着这一波的热度还开始圈钱了。”   “以他们过往经历来说,货源不一定正规,成分也不一定合法通过检验了,到时候只要调查一下,很容易就能让他们罪上加罪。”荆澜想了想:“这事儿我来办,总要表示点心意。”   然后她话音一转,语重心长的用一种和事佬的语气说:“我们当律师的,从来不主张将对方逼到绝境的嘛,万一狗急跳墙了怎么办呢,法律也从来都是仁慈的,往往做事都会留一线——在送他们进去五年和赔偿损失换取减刑之间,我相信他们更愿意选择后者。”   “我倒觉得不一定。”何佳佳吐槽:“有些人可能真的宁愿被关进去也不愿意赔钱。”   “这就是他们几个好兄弟的事情了,看他们是愿意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还是愿意为了自己从宽处理插兄弟两刀。”荆澜看着那些视频,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冷了下来。   视频被她们已经找人给配上了字幕,一字不差,比起专业的字幕组也不遑多让。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便视频是在无声播放着,也不影响荆澜一次次“看”到这些人是怎么污蔑白清竹和余故里的。   她干脆将电脑扣住,脸上露出了个云淡风轻的笑,说道:“卖惨会吗?演戏会吗?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意思意思掉两滴眼泪……再录制几个视频,给这些带节奏的回应一下。”   她画风突转,把三人都看的一愣。   荆澜打了个比方,解释道:“倒也不用哭的太惨,只需要眼圈儿红一点,多吸吸鼻子,眼神也不要太聚焦,只要不盯着镜头就行。当然了,这个只是一期视频,之后的视频,我需要你们越来越坚强,越来越表现出你们不会被流言蜚语和语言暴力击垮的样子来……”   李锦绣率先举起手:“这我会,我专业的。”   何佳佳仔细想了想,也跟着试探性的举起手来:“我也……能行?”   她虽然不是专业级别,但好歹也配合着团队拍过不少的相关片子。   实在不行,挤两滴眼药水再剪辑一下视频她还是会做的。   本来在正式确定下律师,并且对对方正式提出诉讼之后,她们也会就那些人发布的视频做一个正面回应以及澄清。   余故里沉默了。   这事儿对她来说有点难。   荆澜似乎也没指望她,当下十分干脆的一拍板:“你就不用了,把你惹哭了老白得……咳,你就从头到尾的温柔强势就可以。就像是你视频里表现出的那样子,护短的样子挺招人喜欢。”   荆澜微微一笑,说道:“温柔克制,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不卑不亢,这样的人多圈粉儿啊,跟你微博一个样儿。”   余故里愣了愣。   荆澜却已经收回了那种她极少露出的十分有压迫感的视线,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当时在场的人你们都有谁的联系方式吗?如果能出庭帮忙做证的话那就更好了,还有这些人,能策反一两个最好,让他们自首去……就忽悠他们说能减刑。”   “哦,也不是忽悠。确实是能减刑。”荆澜一愣,指着角落里面的两个模样稍显沉默,模样也有些虚许的瑟缩的两个显然是小跟班模样的两个人说:“这俩,你们有印象吗?”   何佳佳一看就厌恶的挪开了视线。   李锦绣翻了个白眼说:“狗腿子和马屁精。”   “巧了。”荆澜弯了弯眼睛:“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就是墙头草,风一吹就倒,对吧?”   余故里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那我找个时间回……”余故里马上就要看时间。   “不用。”荆澜站起身,将文件压下,冲着余故里伸出手,说道:“这些当然是我这个做律师的来负责了,合作愉快啊三位女士。”   余故里短暂的停顿过后便笑了,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李锦绣和何佳佳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不由就笑了:“我们之前还一直在担心律师会不会跟我们打什么话术,让我们能私了就私了,多要点钱……我听说律师也有赔偿款提成的。结果没想到接的这么快,虽然最终的目的殊途同归,可谈话却很舒服。”   荆澜耸耸肩:“不该赚的钱我可从来不会赚,绣绣当初找我,不也就是因为我每年都会抽时间去进行免费的法律援助吗。”   李锦绣点了点荆澜,冲着余故里和何佳佳十分严肃的介绍:“没错,我再隆重介绍一下:知名收费低又胜仗多的个人律师荆澜,不挂靠任何一家律所,也不糟蹋穷人血汗钱的大好人。”   荆澜又仰起下巴,狐狸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她琢磨着,这事儿要办好了,白清竹得欠她几顿饭。   要再顺一点,说不定还能直接成她们俩感情的一个□□。   可不能便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荆澜:当媒婆,这是另外的价钱。   发现了吗,更新频率在提高,挥着小手绢抹泪的作者如是说道。   明天中午应该十二点会更,没有的话就还是晚上□□点左右,啾咪。 第五十五章   荆澜也不墨迹, 想到就要先做到——总得提前先说好,不然到时候要账的时候不好要。   当下她就打开了白清竹微信,想了想, 挺美滋滋的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荆澜:[狗头][狗头]】   【白清竹:?】   【白清竹:犯病了?】   荆澜:“……”   她握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仰天翻了个白眼儿,捏着鼻子敲字, 似乎是想把这个力道给直接摁到白清竹脸上一般:【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白清竹:?】   一个问号能代表的讯息可太多了。   荆澜愣是从这一个破问号里看到了三分凉薄四份漫不经心七分不屑一顾。   还有剩下的八分八成是白清竹在心里骂她傻子。   荆澜气的皱鼻子, 然而还是坚强的敲下了一行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请我吃饭请我吃饭请我吃饭。】   【白清竹:香菜配大葱?我请你吃一桌。】   【荆澜:你要能忍得了那味儿亲手给我切,那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还得拉着小余陪我一起吃。】   白清竹压根没理会她后半句不着调的话。   【白清竹:我有钱。】   【白清竹:我可以雇人切。】   白清竹停了一下,见荆澜的样子也不像只是想敲诈她一顿饭,才终于正经了些, 问她:【到底什么事?】   【荆澜:好事啊,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事儿要成了, 你得谢我一辈子。】   媒婆这活可不好当得很,为了这个活, 她今儿上午可是连推了三个大客户。   这下白清竹没再回复了。   她倒也知道荆澜不会开这些无意义的玩笑——譬如给人希望后又让人失望的事儿她就从来不会做, 太缺德,也伤感情。   【白清竹:忙了。】   荆澜就没再去打扰她了。   美滋滋的哼起了山路十八弯。   *   一直等到中午下班, 白清竹完成了上午的门诊,又收上来了几个手下大夫送来的病例报告打开看了一眼。   都是些常规病例,也没什么特别特殊的东西, 看完之后,她将东西整理好,确认外面没有人在等了,就在公告栏挂上了停止看诊的牌子。   如果后面再有患者, 会直接分流到其他诊室去。   屋里屋外聚集到现在听课的老头老太们倒也自觉,见白清竹收起桌上的东西,也跟着全都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穿着马甲的老太说道:“白大夫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啦?平时不是不忙到一点多走不了吗?这才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按理来说其实也是大夫们准时下班的时间——不没什么上进心的大夫会按照经验卡着位数,让护士不给他们接着排号。   这也是白清竹这边总是人数爆满的原因之一。   “嗯。”白清竹笑了笑说道:“今天有点事,去一趟住院部,中午得回去接孩子。”   “哦哦哦,接孩子那得趁……”老太话音一愣,抬起富足的快要坠到下眼睑的眼皮,眼中精光乍现:“接孩子?!”   白清竹却一笑,说道:“家里多了个小朋友,腿骨折了,上下学不方便,我平时得看顾着点,你们穿好衣服再出去,外面凉,别着凉了。”   剩下的一群老头老太顿时开始彼此交头接耳起来,纷纷打听起了到底是哪个孩子。   白清竹随口一句话,没成想却在一天之内让她的传闻散布在了整个医院——   这是后话了。   *   门诊楼和住院部相隔不远,约摸着也就二百米的距离。   她穿着一身便装,脸上还戴着口罩,除非是和她很相熟的老人,一路上倒也没多少个真正把她认出来的。   这一路都挺风平浪静。   她到住院部的时候两手空空,一点停顿也没有的直接上了楼。   骨科在五楼,白清竹问过了护士病房之后,就径直走过去了。   住院部里面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再闹腾上一点——冬天一来,马上又赶到了年底,雪一下、路一封、冰层一冻,不少人都遭了殃。   骑车摔得,刹车不及时撞得,一时间骨科这边人满为患。   前些天她请了假,短短几天的功夫,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都挤满了不少的人。中心医院美名在外,又是三甲,不少倒霉在外面摔了、撞了的全都往这边送过来了,轻的术后感染期过了,观察没问题就能腾出来病房,重的就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了。   病房里面的情况倒是还好,没她想象中的闹。   她在外面敲了敲门。   一个病房内有四个患者,加上家属陪护以及护工,剩余的位置捉襟见肘,白清竹几乎没费力就看到了在最靠近窗边的那张床上。   大约是刚下手术台的缘故,江献君整个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正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去掉了浓妆和那身总是显得骄奢的品牌外套,到还真有些这点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天真来。   旁边围着两个护工,有给她擦手的,还有没事找事在给她掖被子的,而身旁的保姆却已经不见了影子,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即便如此,她也抵抗麻醉抵抗的很难过,她身旁的许岚一直在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不想让她睡过去。   见到白清竹过来,许岚一愣,赶紧站了起来。   她的面容已经不像是上午会面时的那样充满针对性和埋怨了,只是依旧不太敢看白清竹双眼,目光也在不停的闪躲着。   白清竹顿了顿,余光看了眼江献君在看到她时陡然亮起来的双眼,心下对眼前的情况已经有了些了解了。   她笑了笑,说道:“看样子,那东西您还没给她看。”   许岚脸色一白,没想到白清竹就直接当着江献君的面儿把这话说了出来,只能微弱的挣扎着说道:“我还没来得及……”   白清竹一笑:“那我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等您全都准备好了,我再过来跟您谈。”   “什么东西?”江献君挣扎着被护工扶起来了一些,能看得出人还晕着,目光好一会儿才能有个定点,反应也慢的出奇。   她根本不知道白清竹和她母亲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凭借着本能说道:“你们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呢?”   “君君,君君……”许岚慌忙的上去扶住江献君的手,生怕跑针,一边安抚着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妈妈电脑在车上,我一会儿下去拿了电脑上来就给你看……”   病房里面其实并不太能多见这种争吵的情况。   毕竟这种场景大约发生在走廊里,或是医院拐角的步梯口、以及大门外,多离谱的情况都出现过,只是病房里少见。   屋里的人不算多,可大小也有十来号人,平时也难有点什么动静,都无聊到发慌,骤然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几十双眼睛全都直勾勾的看着这边的病床,似乎是想要通过眼神就看穿所有的事情,然后好七嘴八舌的给他们主持公道。   白清竹没再多留,去了停车场开车。   身后隐隐约约能听到江献君发脾气的尖叫声,她眉心一跳,被那女高声激的心下一阵焦躁,印象深处被这个声音抵在耳边胡搅蛮缠的画面又涌了上来,她把食指抵在眉心摁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感觉给压下去。   一直到出了电梯,门外像是白噪音般的嗡嗡声和外面小街道上叫卖、交谈的声音将那个刺耳的女声彻底吹散,白清竹才终于缓了过来,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松了口气,坐在车上,细心的将一盒超市两块五的柠檬薄荷味儿的清新剂拿出来放在车上,同时拿出了手机。   【白清竹:在家吗?】   【余故里:已经到越越幼儿园门口啦,接完她就回家,你下班了吗?】   白清竹动作一顿,看了眼时间,距离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将手机挂在支架上,不再耽误时间,动作十分顺利的倒车。   【白清竹:正在去的路上,很快就到,我接你们。】   这两天天气比较冷,余故里又很容易晕车,上下学的路程就十分不方便。   越越体贴妈妈,也愿意跟着余故里每天上下学的走路来回,蹦蹦跳跳的,可天气太冷,在外面待久了,怕会因为出汗着凉。   医院到幼儿园距离不算近,白清竹趁着这会儿的功夫抄了几个近道,过去的凑巧,可惜已经没有停车的地方,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停着,然后再小跑着过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有一种极为迫切的,想要看到余故里和余清越的冲动。   幼儿园外面的车多——私家车、出租车、电动车自行车,这会儿还有个脸上架着眼镜的老大爷开着老年代步车在过道上慢悠悠的走。   不管是什么幼儿园,似乎都改不了这破毛病。   白清竹一笑,在最前排等待着的人群中顺利的找到了余故里,一路上过关斩将的过去,头发和衣服都有些乱了。   余故里看了她一眼,被她这难得一见的狼狈样子弄乐了:“人多吧?”   “多。”白清竹哭笑不得。   且别看来的有不少是老人,打扮也一个个相当有气质又看上去很素质高的样子,实际上一个比一个力气大。光是站在那,只稍微动动腰跨,就能把人顶飞出去两米开外。   幼儿园是顶好的没错,可S市有钱的人更多。   不少孩子被蜂拥送过来,外面的不光有家长,还有家里的保姆和阿姨。   “每次下过雨雪放学都这样子,所有人都挤在外面,生怕自家孩子会淋到一点雨,都想赶快回家吃口热乎的。”余故里笑得不行,“还有一次我没带伞,老师办公室的伞都被借光了,我和她愣是在办公室等到了下午再上课。”   白清竹听她说着,就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她顿了顿,在人海喧嚣中轻轻说:“我看看你的手。”   余故里一愣:“嗯?”   白清竹似乎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顿了顿说:“腱鞘炎还有再发作吗?”   “好像没有了……”余故里想了想,弯着眼睛把手交了出去说:“我今天上午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虽然可能要有一笔很大的支出,但是心里特别高兴,然后就想多画画赚点钱……嗯,然后为了我的手,我下重金买了一个人体工程学的椅子。”   “什么牌子的?”白清竹说道:“正规人工椅子的确对姿势有矫正作用,很适合你。”   余故里的手很好看,云层压下,乌青的天幕下更衬着她的手十分白皙,却和自己过分苍白的模样不同,是很让人想啃一口的奶昔色。   她放开余故里手的时候,果然用指腹在她的拇指上轻轻摩擦了一下,才终于心满意足的说道:“不错。”   余故里收起手,随便说了个牌子。   白清竹听了一耳朵,点头说道:“这款不错,之前院方在写术后恢复报告的时候也有把这些东西给参考进去,有不少患者反馈说这个牌子的椅子好用,而且价格也比较亲民,大多数家庭都用得起,虽然对治疗没什么效果,但是不加重本身就已经对恢复很有帮助了。”   余故里眼睛一亮,“是吗?那太好啦!我运气也很好,那家店的活动已经过去了,但是客服正好在冲业绩,不光给了我活动价格,还享受了十二期免息呢!”   “十二期免息?”白清竹笑了:“这么好啊?”   “当然啦。”余故里皱皱鼻子,表情像是一个护食的小仓鼠:“五千块钱虽然不多,但是也算是大头支出了,我也会心疼的……换成每个月四百块就不心疼了,而且没有利息,分摊下来一天只有十块钱,扣掉越越两根奶酪棒就有了。”   正操作着小轮椅飞奔到了她俩身边的余清越登时按下了急刹车,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仿佛在说: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余故里也没想到这么句玩笑还真能凑巧被余清越听见,和她对视一眼,特别无辜的说:“越越你了解妈妈的,妈妈是在开玩笑呢。”   余清越小眼神儿十分警惕,乌溜溜的抱着胖胖的小胳膊,而后撒开手,毫不犹豫的操作着轮椅换了个方向,把自己扑到了白清竹的腿上,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   并对此发出了十分强烈的谴责:“哼!”   两条小辫子跟着她的动作一起左摇右摆,轻轻地砸在了白清竹腿上,引得她伸手摸了越越的头发两把。   短暂的玩闹过去,三人终于回到了车上。   进的时候艰难,出去的时候却沾了越越不少便宜——有家长注意到了越越的腿,特意给他们分开了一条道路让她们过去,一路顺畅的不行。   “今天怎么妈妈和姨姨一起来接我啦?”越越从椅子后面的口袋里面摸出了一根奶酪棒,满足的塞到嘴巴里面,啊呜啊呜的一边吃一边问。   余故里也不知道,刚才没来得及问呢。   平时白清竹上班时间规律,和越越上课时间几乎重合,但是下班时间却总不太那么确定,经常要加班。   她有幸看过一次白清竹那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办公室,对于白清竹工作态度的认真几乎是十分佩服的。   白清竹笑了笑说:“雪化的时候路上容易结冰,你们两个不方便,这几天我来接送你们?”   清晨的时候因为她工作的原因没来得及,第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之后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越越眼睛顿时一亮:“好哦!早上的出租车坐的好难受人,车里的气味差点把我熏吐了……妈妈都吐了一次了,又去路边买了个晕车药才好。”   白清竹看了余故里一眼,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来。   她顿了顿,说道:“那中午吃点开胃的东西吧……带你们去一家我经常去的店。”   “姨姨请客吗!”余清越眨巴着眼睛,“越越不晕车,越越胃口可好啦,越越能吃!”   “那你就多吃点。”白清竹笑了笑,“多出来的部分可以打包到学校给你的朋友们分一些。”   越越更高兴了。   余故里这时候才看了眼白清竹,缓缓的说道:“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心情特别好。”   “有吗?”白清竹从后视镜看了她自己一眼。   后视镜呈长方形,只能照出她眉毛到鼻梁中间的那一小片范围,能看得出那双眼是带笑的。   她又看着那双眼睛的弧度更弯了一些,才慢慢的说道:“好像的确是有。”   余故里默默的看着她,鼻尖还能嗅到一股十分熟悉的茉莉的气息,让她头有些晕晕的,甚至有些许的恍惚。   紧接着她就看到白清竹将车停靠在了路边的暂时停车位里面,冲着她笑了笑,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道:“刚才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句话。”   余故里愣了愣说:“什么?”   “人间烟火气。”白清竹看着不远处烟雾缭绕的小吃街。   那里充斥着叫卖声,是这附近很有名的一条小吃街,上空悬挂着许多红灯笼,夜晚时会点燃,也总充满着喧嚣。   那里有脸上总挂着笑意的商人,以及偶尔带着孩子的家长,和下了班后满脸放松的上班族们,以及三三两两的学生,说道:“最动凡人心。”   这话余故里也听说过,她想了想,以为自己是记错了,说:“我记得这句话原句好像是最抚凡人心……?”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白清竹笑了笑,站在雨幕里,一身浅色衣服,长发落在身后,冲着余故里轻声说:“可能是我动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一点,不过粗长啦,鞠躬。 第五十六章   中午白清竹请着余故里和余清越一起吃了一顿饭后, 还有不少的时间,便三人一起回家休息了一会儿。   越越下午上学晚,三点半上到五点半, 中午休息的时间很长。   余故里看了眼时间,揉着眼睛从楼上走了下去,有点没睡好午觉后的慵懒, 一边说道:“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吗?不用送我们了, 先走吧。”   白清竹中午午休时间一般卡在二十分钟左右,以确保下午能有更多的精力应对工作上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余故里还真不太清楚医院的大夫平时几点上班,她只知道白清竹不是每天都要去门诊值班的大夫,更多时间似乎是在手术台上和住院部的办公室内。   余故里睡觉时间就比较离奇了——从前越越还在家里的时候,一应接送去早教班的事宜全都有她爸妈全权负责, 而她更像是一个被放养的人形活动生物一样, 能活着就行, 也没谁特意管她的作息, 以至于她之后也有很久都没能缓过来,整日都在昏昏沉沉当中。   还有几次, 硬是越越自己的生物钟先促使着她自己醒了过来, 才把自己一起叫醒去送她上了课。   也是一个相当喜爱学习的小朋友了。   白清竹闻言放下了手里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看的余故里脑子发晕, 间或还有不少红黄蓝相间的配色插图,是搞医学的才看的懂的东西。   白清竹看了眼外面还算是晴空高照的天,想了想说道:“车库里还有一辆车, 你下午开车送她吧,外面雪化,路上不太好走。”   雪化的时候气温会低,湿寒刺骨, 鞋子没一会儿就会全部湿透,风再一吹,脚很容易被冻到。   余故里一眨眼,迟疑的应了声:“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辆车?我怎么没印象……”   前几次去车库停车的时候她只在车库看到了一辆车来着。   白清竹这里的车库很大,大约除了放车之外还放了很多杂物,里面甚至还堆了一个硕大的除草机,粗的像是成年人手臂的管子被团在角落里面,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把余故里吓了一跳,以为是一坨大蟒蛇——而余故里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白清竹并没有请人打理院子里的杂草,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甚至还把搭理杂草当成了一项休闲活动,据她说,看着本来生长的参差不齐的野草被修理成一片碧绿的平面之后,很解压。   她有些想象不出白清竹穿着一身耐脏的工装服修理杂草的模样,但却奇迹的觉着一点也不违和。   大约那也是白清竹放松自己身心的一种方式方法,就像是她从前压力一大就喜欢给人削铅笔。   “之前荆澜有辆车剐蹭到,返厂维修去了。我那辆就暂时给她用来代步了,前阵子你没看到,就是那辆车被荆澜开走了。”白清竹笑了笑,一点没迟疑的就把队友给卖了,还一点都不担心穿帮:“刚给我还回来的。”   余故里道:“这样吗……那我就不客气啦。”   刚到S市来的时候,盛溪也经常接送她和越越上下学。   那时候她和盛溪住得近,越越上课的地方距离盛溪工作的地方恰好在同一条街,顺风车每天都搭的不亦乐乎,不过那时候余故里经常要同时兼顾盛溪的一日三餐——中午还要做一个盒饭给盛溪打包到公司去。   盛溪因为加班的缘故老早就得了胃病,平时也总没法出去吃,点外卖又很麻烦,自己做好了带过去,什么时候想吃了,微波炉叮一下就很方便,也不耽误她忙。   “嗯。”白清竹清清淡淡的笑了一下,眸光温润,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情愫。   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白清竹重新垂下眸子看书的模样,余故里忽然又想到了白清竹那句“可能是我动了心吧。”   那个时候余故里顺着白清竹的目光还往那边的小吃摊看了一眼,而后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问她说:“动……什么心?”   白清竹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动了我这颗饱受饥饿的凡心,那边的味道都快飘到我心里去了。快走吧,位置已经订好了。”   然后她自然而然的拉住了余故里的手肘,把她带到了人行道上,转瞬又松开,似乎是真的饿极了。   自然地就像是好朋友之间的相互搀扶一般,一丝杂念都不带。   倒是给余故里自己拉的心里小鹿乱跳,平白无故的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跤。   这一跤摔得她在梦里都翻来覆去的,意识知道自己是醒着的,但是根本睡不着又醒不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里面。   直到被闹铃轰炸起来,她瞪着眼睛看了好久的房顶,才从那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的梦里抽出神,从床上爬起来。   白清竹没再留太久,和余故里短暂的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卧室。   余故里果然开着白清竹留在车库的那辆车去送越越上了学——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后排的座椅上,她居然又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儿童安全座椅。   这种不言说的善意让余故里有些恍惚,半晌都没回过神,却隐隐总有一种自己似乎是一直都在被白清竹照顾着的感觉——她似乎总能预料到自己会遇上的一些手忙脚乱的问题,从而默默的帮她打点好一切。   余清越试着在那上面晃了晃自己的小屁股,感叹道:“妈妈,有车车还是舒服呀。”   余故里也跟着点点头,说道:“可惜妈妈平时不出门上班,只用来接送你和买买菜就买一辆车太浪费了……不如妈妈回头买一个小电驴?那个也可以接送你上下学。”   越越想了想,觉得好像还挺可行的。   然后她思虑再三,问出了一个灵魂问答,说道:“那妈妈你会骑车吗?”   还看不起谁了。   余故里笑了一声,“当然会了。”   想当年她可是无师自通就学会了骑自行车的。   而所谓一行精行行精,那之后,电动车、三轮车,甚至是电三轮也都全部不在话下了。   余清越登时放下了心,“那等越越腿腿好了以后,妈妈去买个电动车带越越上下学。”   母女两人就这么愉快的敲定了买车的人生大事。   *   鸽了网友好几天,余故里终于抽出时间在下午把越越送走后开了直播。   她在播之前先在微博上面喊了,提前通知了一下,但是没有说确切时间,可即便如此,在这里等着的人也不在少数了。   【主播终于出现了!!】   【小鱼再不播我都以为你是不是被榜一大佬拐到大山深处去了!】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抱歉啦大家。”余故里弯着眼睛调试了一下设备。   有些天没有播过,她就连电脑也没怎么打开,居然觉得有点手生了。   她停了一会儿,对着话筒说道:“这几天有些事情耽搁了,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播出都不会太稳定,大家可以不用等,如果开播的话,我会提前通知的,尽量都在晚上播。正好大家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多练习一下我之前留下来的作业。”   【小鱼接下来还会把作业收上去改吗?】   【谢谢老师】   “会。”余故里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弹幕,随后有些无奈的说:“好歹粉丝群也有七八个大群全都满员了,结果每个月交上来的作业都不到一百张,还有很多一看就没有用心画的,你们再不抓紧时机练习,到时候我一开课可就没时间管你们了。”   【这个意思是真的确定要开班?!】   余故里三言两语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弹幕数量在一瞬间蹭蹭上涨,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流量,直播间观看的人数也在暴涨。   两个数据同比都在上升,数据甚至超出了她平时直播的两倍有余。   余故里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个数值,无奈的说道:“我开课这件事情有这么让你们吃惊吗?”   【能不吃惊吗!】   【多少画手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都下海捞金了,好多人被骗了钱又投诉无门,鱼劳斯神仙大名在外,这么多年都没开过课……】   【直播偶尔上课还不收钱!】   【说出学费,让我死心吧】   “暂时还没考虑好。”余故里想了想:“我不太想挂靠那些辅助机构,让他们收取抽成,这样一来你们的学费势必会变贵十分之一到七分之一,并不划算……我也并不想靠平台营销宣传拉学生,我不缺这个。所以第一期可能会开一个相较于来说基础一些的课程,开课之前也会先根据预估要求作业和一张最高完成度的稿件,来看看大家水平,不是每个人都能报班的,我要让你们的钱都花在刀刃上。”   “价格嘛……”余故里想了一会儿。   趁着这段时间她也终于调整好了设备,画面终于切到了已经开好了PS的桌面上。   与此同时,余故里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我还要再综合一下其他平台课程和费用做参考,这些暂时都还没想好呢,不着急。开课可能也要等到开春不忙的时候啦……嗯,静候佳音吧。”   【感谢鱼老师还给我们半年的存钱时间!】   【压岁钱终于有理由不贡献给我那贪得无厌的爸妈了!】   【贡献给小鱼老师那也不在你自己手里啊,傻了吧。】   【那会变成我无形的财富,而不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我们帮你保管着’的虚拟货币!】   余故里跟着笑了笑,没再接话了。   *   趁着主讲老师宣布中间休息半小时,出去放风的空档,白清竹估摸着余故里应该这些天会开直播,便习惯性的打开余故里的直播间,还真让她等到了。   不光如此,还凑巧便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她眉眼柔和了一些,光明正大的戴上了蓝牙耳机,正好听见了余故里最后一句闲聊:“那我大概是一个很好的妈妈了,我不会收小越崽的压岁钱,全都在她自己那里呢。她金钱观念很强,比我强很多,而且还特别抠门,能让我买的东西,她就绝对不会动用自己的小金库……有时候还会抑制我乱花钱……”   就像是奶酪棒。   虽然这是越越的最爱,但是如果没有人给她买,那她就不吃,因为知道那不是必需品。   也不知道越越是怎么的,天生就有一个“我要存大钱”的想法在,只要不是必需物品,她都能忍得了。   白清竹曾经听闻过一个实验。   告诉一群孩子说:“过十五分钟才能去享用你面前的糖果。”   能做到的孩子普遍发展都会比那些做不到的孩子要强……虽然这个研究她只是那么听着一说,但是现在突然对比上越越,她又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越越一定以后会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小朋友。   住在一起这么久了,白清竹似乎还真的没有看到过越越主动索要什么物品,也并没有看到过越越像是什么孩子一样撒泼打滚的。   她的确比一般的小朋友要敏感一些,但余故里却也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母爱,而余故里的父母自然不必多说,更是对越越倾其所有,甚至为了越越的顺利出生,最终连房子都卖了。   明明挺让人可乐的一段话,弹幕都是跟着不断在吐槽自己仿佛周扒皮一样从他们手里抢走压岁钱的父母的话,可却硬生生的让白清竹听出了些愁肠来。   她面不改色的充了一万块钱。   紧接着,余故里就发现她的土豪粉丝又一次的刷屏了。   【qzzgl为您送出了一片花海】   【哇,字母姐姐又来啦!】   【前排围观】   【榜一大佬又开始壕无人性环节了吗?】   【qzzgl为您送出了一片花海】   【首页报道】   【滴,首页卡!】   【qzzgl为您送出了一片花海】   【卧槽,还有?】   【qzzgl为您送出了一片花海】   ……   ……   【妈呀,整整十片花海!】   【十万块钱!榜一大佬富婆!】   余故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笔悬浮在了手绘板上方,看着自己屏幕上差点被那一片片飘扬的花海给弄死机,整个人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性的开了口说:“您……”   白清竹唇角一挑,几个拼音才刚刚摁下,还没来得及选字发送,手机就突然被人一把薅走了。   “我看看谁在这开会不好好听还摸鱼呢,呦……”荆澜大惊小怪的看着白清竹这屏幕上跟着飘扬的花海尾巴,乐的见牙不见眼,“看小主播呢这,鱼逐谁啊,鱼……”   盛溪一眨眼,冲着面无表情坐在椅子里看她的白清竹说:“小余同志啊?”   会议室已经没有人了,大多都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出去透气去了。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听着耳机里面只剩下余故里放着很轻缓的音乐声,伸手说:“手机还我。”   荆澜一耸肩,把手机还给她:“这么小气呢,不就一会儿直播吗,看了能少块肉啊?”   说罢,她也跟着凑过去看了眼。   只见弹幕纷纷被几个同样的字眼给刷了屏。   【qzzgl:给ewedd咱孩子的rfaa见面#¥%礼……】   【我来提炼一下中心元素:给咱孩子的见面礼】   【给咱孩子的见面礼】   【给咱孩子的见面礼】   【确定了,榜一富婆就是居心不良】   而下方的礼物频道上,居然已经一连串的刷起了礼物来——   【大神受我一拜给您送出了一捧花束,并备注:给咱孩子的见面礼。】   【cc今天也要努力学习英语给您送出了一朵鲜花,并备注:给咱孩子的见面礼。】   【富贵迟早会暴富给您送出了一捧花束,并备注:给咱孩子的见面礼。】   ……   ……   而没有送出鲜花的人,则全都公屏上跟着一起刷起了屏来。   察觉到不太对的荆澜向后退了两步,举起双手,心虚的说:“你刚刚是打算……发什么来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网友们:居然用金钱贿赂老师,不要脸!   老白:下次我用美色。   PS:距离在一起不远啦。 第五十七章   白清竹冷飕飕的看了她一眼, 扬起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凉:“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荆澜自知理亏,赶紧转移了话题,咋舌道:“你这也够大方啊, 一片花海一万块钱,你这眼睛都不眨的就给扔了十个。”   白清竹抬头瞥了她一眼,懒洋洋的缩回椅子里, 语气状似挺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挺让人牙酸的话, “她要想要,只用说一句,我连这条命都是她的。”   荆澜果然不负众望的打了个哆嗦。   *   不多时,中途的短暂休息时间结束,授课的教授示意全员回坐继续。   医生是一个十分有时间观念的职位, 说好的半小时, 就没有人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超过半小时以上。时间一到, 全都各归各位了。   “对了, 小白。”教授重新开始开会之前,在台上停顿了一下, 眺望了一圈, 十分准确的在一群反光的秃顶当中锁定了为数不多的长发医生,“你出去一下, 副院长找你。”   白清竹听到称呼时翻页的手停了一下,确认一般说:“副院长?”   教授在上方点了点头,却升不起什么喜色来。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喧哗。   众所周知, 他们医院大夫晋升极为艰难,如果说院长带来的都是细胞,那副院长带来的就没好事儿。   她和荆澜短暂的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这阵子她犯了什么事儿。   谁成想教授在台上目光又转了一圈儿, 落在了完全是被法律外交部推出来凑数的荆澜身上,跟着一起伸出指头,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她说:“小荆啊,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这下会议室内喧哗的声音更大了。   如果说白清竹还可能是专业上出现了什么问题要被问责,那也好说——哪个当大夫的还没被几个病人家属投诉过呢,大多都小惩大诫,只要不闹太大,也并不会有什么惩罚措施,第二天该上班还是上班。   对外虽然宣称说会扣工资,可到年底总会想着法儿给你补回来。   可荆澜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医院法律外交部可是一个最清闲的职业,一年到头来都没多少能用到他们的地方。   荆澜也不明所以的一起跟着走了出去。   过道挺喧哗,俩人也不耽误,不管有多少人看她们,自顾自的互相唠嗑。   白清竹:“你惹事儿了?”   荆澜:“我没有啊,你惹事儿了?”   白清竹:“我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心里有个底。   都没惹事儿,那就是这副院长神经病突然发作了。   “就趁着你老师出差这段时间折腾你。鬼老师要还在这,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场合把你叫出去。”荆澜嗤笑一声说:“谁不知道你是鬼见愁心头肉,她又一贯护你护的厉害……走吧,看看这老胖子又闹什么名堂呢。”   老胖子副院名叫宫园,按理来说也是挺大气一名字。光看这名儿像是一大美女,谁能成想是个秃头秃的像是在头上围了半圈掉毛围脖的中年胖子。   两人到胖子面前的时候,他正人五人六的背着手站在走廊尽头的一个窗户前面,侧脸看着还挺深沉——如果忽视那快到他胸口的窗台。   荆澜都怀疑这胖子眼前看到的到底是外墙的窗台还是外面的风景了。   “宫院长。”荆澜笑着走上前,先白清竹一步开了口说:“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儿来了,让我们回去报道不行,还得劳烦您上会议室来逮人来。”   白清竹就双手放在口袋里面,面容淡淡的看着宫园,也没什么表示。   宫园头上的毛似乎肉眼可见的又缺了几根。   “你瞅瞅你们两个这闹得……”宫园满脸愁没哭脸,眉心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这模样倒是让荆澜愣了愣,赶忙说道:“这是怎么了?我近期可没犯事儿啊。”   “你是自己没犯事儿!”宫园一脸苦大仇深,眉毛恨不得能皱成个倒八字:“你们俩倒是能联起手来一起干出来那好事儿!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说你们俩借着自己职位便利煽动舆论,网曝人家普通人,逼得人家不得已上网哭诉冤情……”   白清竹终于开了口,“我?职业便利?煽动舆论?”   这几个字眼对上号之后,荆澜反倒是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一样。   宫园有心想说,却像是根本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正愁的原地跳脚,冷不丁撇到了荆澜那神色,登时觉得自己头发有救,立马推锅说:“你问荆澜吧!她自己心里肯定有数!”   荆澜一抽唇角,这才赶忙把事情和白清竹简单交代了一下。   要往前扯,那就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荆澜倒也是一直在看资料,可视频资料还能二倍速,文字资料却不能。   偏偏何佳佳和李锦绣生怕哪里遗漏,两人分别整理出来的档案几乎可以说是事无巨细,还有很多重合——这都是需要她一一去甄别筛选,最后再凝练整合的东西。   说到最后,荆澜说道:“那几个人里面没什么狠角色,倒是有一个可能手上有点人脉,大约为了这次的事儿事先捞到了点钱,想趁着这次的事情颠倒舆论卖一波惨,再好割最后一波韭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这边一直放纵的原因。”   然而白清竹的重点和她抓的却完全不一样。   她沉默了良久,听着荆澜把事情交代完全,才慢慢的说道:“你是说,是小余主动站出来维护我,后来又主动要替我出这一口恶气的?”   荆澜一顿,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说道:“是啊!”   白清竹忽然松开了荆澜的手,整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似乎有些恍惚。   荆澜连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没事儿吧?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大约是院里宣发部门那边捕捉到了关键词,这才连夜上报了。那事儿安利来说一般也不至于,但是他们利用了医务人员和社会人员的先天矛盾来卡节奏,不少人本身都对医院带有先天敌视,现在说的话肯定好不到哪去。”   “所以院里可能会对咱们两个有点惩罚措施。”荆澜想了想说:“但是不会太久,这事儿快的话起诉到落实只需要一个月左右。”   白清竹静静地点了点头。   她的蓝牙耳机早在重新开始会议的时候就已经摘下了,现在就攥在她的手心里。   她迫切的,想要把耳机挂在耳朵上,重新听一听余故里的声音。   她甚至想要现在扔下一切,回到办公室去换衣服,马上飞奔回家——可现下她都做不到。   真要做了,这工作她也真甭做了。   于是白清竹抬起头,看着面前比她矮了两个头不止的宫园,十分长话短说的道:“那院里的意思呢?”   宫园被她这弄得一愣,似乎也没想到:“你都不想结实点什么?”   “没什么好解释的。”白清竹也没心思跟他多磨叽。   副院长从今年年初开始就说要换届了,宫园本身业务能力不过关,为人也不说多靠谱,全因为有个好爹。而今他父亲在年初去世,没人再给他保驾护航,下马只是迟早的事情,她没必要再给这么个人好脸色看。   宫园脸色有点难看,想是想发脾气,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忍住了,只是说道:“院里的意思,是想让你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给你放个长假……”   “长假?”白清竹眼前一亮,“好,我同意。”   宫园终于把剩下半句话秃噜完:“让你好好反应一下……”   然而她说的速度没有白清竹答应的速度快。   两人话音恰巧完美的同时停止。   白清竹心情颇好,宫园却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鹌鹑,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得整张脸都红了,恨铁不成钢的垫着白清竹,身上三两肉颤颤巍巍的:“你、你你你……”   “详细的检查报告我会交给贵老师。”白清竹勾起唇角忽然笑了,说道:“我这就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剩下的事儿您和荆澜再沟通吧,我这会儿情绪不好,怕一激动跟您发生什么口角冲突,抱歉了副院。”   说罢,白清竹当真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宫园惊呆了,不敢置信的指着白清竹的背影,冲着荆澜叨叨:“她她她这就走了?!”   荆澜摊手:“不然呢宫院,给人的处罚措施都下了,不走还留这冲着您哭啊?”   宫园一顿,心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儿。   他被自己安慰顺了,终于才满脸不怎么高兴的‘哼’了一声。   荆澜一耸肩说:“那关于我的惩罚措施呢?也跟着她一起停职反省一个月?”   “哦不。”宫园想了想说道:“院里的意思是,你是咱们医院的律师,于情于理接这个单子都是顺理成章的,怪不到你身上,只是影响不太好……就罚你这个月把以前的历史遗留全都解决出来,再扣除季度奖金和一个月工资……等等,你这什么表情?”   荆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想老娘这是想鲨了你然后篡位的表情。   凭什么白清竹的惩罚措施就是带薪休假。   凭什么她荆澜的惩罚措施就是停薪加班。   呸,这万恶的现代社会。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老白要去找老婆孩子。   你家里连个热炕头都没有。 第五十八章   怒气冲冲的荆澜十分愤恨的踩着她的恨天高, 用一种要把地面踩出将要崩裂的气势重新回到了会议室。   高跟鞋的声音响彻在走廊,几个经过的小实习生都被这气势吓得靠边边溜着走了。   会议室不少人被这动静打断了原有的思绪,纷纷抬起头, 一张张同样迷茫的脸上写满了相似的问号: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就你回来了?你还不溜, 还回来干什么?   荆澜一停顿, 才想起刚才白清竹说的话是: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而这个回去, 显然不是回会议室。   荆澜一顿, 内心突然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往屋里一撇——只见白清竹的笔电和资料都还在桌上放着, 甚至钢笔都是封着的, 这是都算好了她会回来一趟给她收拾东西呢!   她顿时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当着台上教授的面极为嚣张的打开手机,被自己屏幕反光里狰狞的嘴脸吓一跳,立马又活动了一下嘴部肌肉,然而动作却毫不停顿的打开了手机。   她快准狠的两下打开白清竹微信, 刚要严词谴责, 手机一震,那边蹦出来一条消息。   【白清竹:回了,改天请你到家吃饭, 菜你点,酒窖的酒随你挑。】   荆澜挑眉:【搬空了也行?】   【白清竹:你要有那力气,搬空也行, 那玩意儿我戒了。】   荆澜涂着鲜艳红色的指甲一停, 极为高贵冷艳的仰起头,一甩脑后秀发, 轻哼了一声。   屋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彼此面面相觑,终于,台上的教授憋不住了, 清清嗓子,勉强维持了一下不太好维持住的秩序,问道:“小荆啊,你这是……?”   “哎,教授。”荆澜拽起一张笑脸,喜笑颜开的冲着教授说道:“我刚被宣布扣掉一个月工资和一个季度奖金,不给钱还得加班呢,这会儿喘不上气,头晕得慌,脑子好像不太活跃,感觉自己要晕——所以我能请个假吗?”   教授眼皮一掀,看了眼他们这次讨论的课题,跟法律部那边其实也扯不上什么关系,这就是个硬推来的冤大头。又想起荆澜这又被扣工资又要被强制加班还没有奖金的悲惨现实,嘴皮一撩,“行,走吧那就。”   荆澜极为快速的“哎”了一声,麻溜的跑回座位上收拾东西去了。   “小白呢?”教授从眼镜后面吊着眼睛看了一圈下面,问出了所有人心声:“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啊?”   “院里给了她一阵子的假期,让她休息休息。”荆澜说了句客套话,想了想说:“我琢磨着这次正好她就干脆休息到年后也不错,能好好缓缓。她在咱们医院干了这么多年,正经是没怎么缺过勤,铁人也吃不消这么造的……得了,走了。”   医院这地方勾心斗角也严重,但一是她们俩谁都犯不上为了那点东西和这些人挤破了头的往上爬,二也是因为即便再勾心斗角,可学术问题和水平问题上,当大夫的是最隐藏不下来的。   硬推上去的人如果漏了怯,丢的是整个医院的人,更是自己的前途,是以也没几个和白清竹同资历的敢真的和她抢,没那个必要,也都有自知之明。   虽然一些小方便的托个关系还行,但真要是大事儿上,为了医院发展和自己前途,也没谁真能干出来那没脑子的事儿。   可客观的东西是一方面,主观存在上的东西又是一方面。   白清竹在医院的‘神话’不少,单单是她科室那边就很多。   但凡她那出点事儿,维护她的不是院方,而是所有被她救治过、还来旁听课程的患者家属,甚至都用不着院方出头,就能经由不少家属患者摆平很多事情,就已经是所有人争相羡慕的对象了。   再有她当年刚毕业被几大医院争抢在前,后又是这么多年几乎零缺勤在后,紧接着还有市里甚至省部以上给的表彰,再就是最受患者欢迎的医生等等排名,都不能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被泄露出去,一个完美的人但凡有一丁点的瑕疵,都会被人无限度放大。   荆澜不想让什么东西从她这漏出去。   何况是白清竹小时候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校园暴力一旦被曝光,除了网上沸沸扬扬会要求惩戒施暴者的新闻之外,一定会有不少因为白清竹的身世、经历、职业等等一系列方向去针对攻击她的。   总有些人喜欢以‘受害者一定是有罪’论来讨论某些事情。   荆澜道了别就离开了会议室。   等她到了白清竹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没人了,只有个空闲的小护士在帮白清竹打包剩下的东西。   荆澜上去招了招手说:“哎,别急着挪地方,这地儿换不了人。”   小护士也没想挪地儿,闻言还笑了一下,看着荆澜说道:“荆老师,我就是想给白老师的桌子擦擦,然后找个东西给盖上。她这次不知道要休息多久呢,冬天天干物燥的,容易有灰。”   荆澜这才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心想也是。   白清竹在这都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大夫护士来了走,中间还经过不少次科室以上领导换届,她自己都稳如泰山,还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恐怕谁都以为她这次就是短时间修整而已。   想了想她说:“那行吧,你把这电脑搁她抽屉里就完了。这段时间谁来找她都直接说白老师有事外出了,实在是推不了的你直接找我。”   小护士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荆澜和白清竹的关系,当下就点了点头,应了声:“好的。”   *   白清竹一路驱车回到家,将车停在车库之后,临近下车了,却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来了。   她甚至清清楚楚的从医院回来的这一路上一共有十三个红绿灯,连导航上都还没有更新的一个路段都被她记得清清楚楚。   期间红灯卡了她四个路口,中途被人插了一道车,还遇到过十几辆不守规矩的电动车鬼探头……虽不至于撞车,可这一路上遇见不遵守红绿灯,还反被骑电动车的人骂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然而她自觉这一路上她都十分小心,甚至近乎冷静到有些冷漠。   她觉得那情况似乎不太对,又觉得似乎对自己有利,便没有多想。   然而一路都算是平稳的心跳,快要进门的瞬间,才突然开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怦、怦怦。   一声声心跳像是惊雷般响彻在耳边,以至于白清竹甚至眼前都有些发黑,脚底踩到的不像是地面,更像是一片片软软的棉花糖,呼吸和手足却是滚烫的。   她看到了车库里面停着的另外一辆车,按下了那个几乎快要成为自己本能的密码,换鞋上楼。   每一步都有条不紊,每一步都似乎十分平静。   一直到她走到了余故里的门前,她侧了侧头,余光看到了不少冬日里少有的鲜艳和生机。   二楼的过道尽头有一扇落地窗,外扩出去的地方有一片阳光房。   那里本身是闲置着的,被白清竹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堆积着的,落了厚重灰尘的旧纸箱和旧家具已经被清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在温室里也盛开着的花。   那是四季花,白清竹认不出品种,却能在每一次不经意的抬眼间,看到阳台上冬天少有的颜色,而后会产生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好。   她奇迹般的,她的呼吸又重新平稳住了。   “好啦,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啦,该讲的都讲完了……要去接越崽下课了。”余故里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似乎是余光看到了一些问答的弹幕,挑了一两个在回答问题,声音还有些慵懒的困顿:“接单吗?我的建议是等画到一定程度上,起码有了自己的风格后再接单,否则水平很容易出现问题,到时候会出现交不上稿子、或是稿件多次被甲方退回,甚至解除合约的可能性,对以后的发展也不太好。”   “画画没有捷径呀,只能靠练习。”余故里弯了弯眼睛,“我家里也没有谁有艺术细胞,我父母全都是正职老师,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也没有谁会画画的,我只是喜欢,后来就开始学,然后就会了。我今年岁数不大,可要算起来我画画的时间,已经坚持了十几年了。”   “不要被灵气和天赋这一说吓怕了。生活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多少的灵气,很多人都是靠勤能补拙,多少年才能出现一个爱因斯坦呢,我们没有必要非要把自己和伟人去相比,那只会出现一些很无用的焦虑情绪,放下脑子里的杂念,拿起手上的笔,才是真正有目标的人该做的事情。”余故里最后出了口气,又微笑着和观众们打了个招呼,这才最后说:“拜拜。”   白清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她在下楼等和敲门之间犹豫了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间,就选择扣响了余故里的门。   她自觉已经回避了很久了,不想再拖延了。   余故里在屋里听到敲门声后一愣,有些犹豫,仔细想了想,居然也没有关掉直播,而是任由继续开着,才去打开了房门。   当她发现外面是白清竹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的说:“是你啊。”   白清竹努力平静的说:“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被吓一跳……你稍等我下,我直播还没来得及关上。”说完,余故里匆匆回到了电脑桌前,操控着把直播退了出来。   “好。”白清竹跟着她的后面走了进去。   连着走了两步,一直跟到了余故里电脑前面,她才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跟过来了。   余故里没想到的是弹幕居然在这会儿突然又被刷爆了。   【房东姐姐!】   【是房东姐姐又来了!小鱼儿最近桃花有点泛滥啊!】   【前有榜一富婆高冷氪金,后有房东姐姐强势出镜,这什么玛丽苏喜剧我爱了!】   【啊啊啊房东姐姐的jiojio出境了,救命她脚踝好好看!】   余故里动作下意识的就是一停,不由看向了在她身后不到半步远,正站在那的白清竹。   她一身风衣,发丝有些微微凌乱,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一边的裤脚卷着,一边的裤脚却是自然垂落下去的。   显得有些……莫名的不规则感的好看,和她平日一丝不苟的模样有些很大的反差。   她一顿,莫名其妙的有点不高兴,说道:“关了关了关了关了。”   【小鱼突然暴躁】   【别急啊再让我们看两眼啊……】   【哎呀我们又做不了什么再让我们听听啊!】   余故里毫不留情的关了直播间,终于回过头,看着白清竹说道:“怎么了吗?你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这才四点半而已,天都还没黑,外面甚至还有些太阳的余晖。   冬天黑的早,白清竹下班的时间通常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算是吧。”白清竹说话间停顿了一下,看着余故里说道:“工作上出了些问题,我暂时被惩罚了,院里给了我一个暂时没有确定时限的假期,要带薪停职。”   余故里登时瞪大了双眼:“怎么会?出什么问题了?”   白清竹工作一向认真,且特别受那些大爷大妈的喜爱,对病人的态度也一向很好,这么年轻就能是主任的,想必专业上不可能会出现什么要让她停职的错误。   白清竹一手不自觉的捏紧,指尖顶到了手心时,她才察觉到了一丝丝痛感,尽可能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是私生活的事情。”   余故里更纳闷了,“私生活?你私生活上也不乱啊,每天都准时回家,不在外面逗留,饭都是能在家里吃都不去外面下馆子,闯红灯都从来没有过……还能有……”   还真有。   余故里张张嘴吧,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舔舔嘴唇,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有点心虚,又有点委屈的说:“是因为……”   “是。”白清竹双眼直直的看着她,言辞肯定道。   她看着余故里慌张,自己却反倒是镇定了下来,甚至在看到余故里桌面上的镜子时,发现她自己的唇角还有一抹笑。   那抹笑有点不怀好意,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现在有多像是个引诱小红帽的大灰狼。   “是这阵子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白清竹轻声说:“院里并没有告诉我太多东西,我只知道一个大概,副院就让我回来自己看了。”   “但是我大概也知道,那视频内容是什么了。”白清竹说道:“我很感谢你在那种情况下,有勇气也敢于为我站出来,去维护我,但我能问问你……是为什么吗?”   余故里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能和白清竹说的清楚吗?   只说“我这人天生仗义惯了,看不惯他们这么污蔑你?”   这不现实。   可难不成直接说吗?   她到迄今为止都不确定白清竹的性向,也不确定她到底喜欢的是男还是女。   即便是同性婚姻早已通过,甚至到了已经出现科技胚胎生子的现在,同性恋人许许多多,可在现代社会,都似乎出现了一种不挑明的规定来——   已经在一起的,大多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   可如果你是一个孤家寡人,还是个同性恋,在被人得知性向的时候,又似乎总是会伴有歧视。   余故里忽然有点不太敢说了。   余故里:“我……”   白清竹试探性的伸出了一只手。   她个子比余故里高出半个头来,手长脚长,想抓着她的手肘轻而易举,余故里也像是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很轻易的就被她抓住了胳膊。   只是在被她抓住后,显得有些慌乱。   余故里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看着白清竹,目光有些闪烁,却很坚定。   “那我来说。”白清竹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来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的!!   PS:不会有虐,虐在少女时期就已经虐完了,这俩崽子还不够惨吗,成年人都高兴点嘛。   父母那关后面也没有太奇葩的东西了,放心追,你们就当是睡前小甜饼啦。 第五十九章   看着她的目光, 余故里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紧张之下,喉咙越发觉得紧涩了,总想做点什么缓解一下那种紧张感。   “说……”余故里声音带了点自己都不清楚的柔软来, 糯糯的, 听着像是在撒娇:“说什么呀。”   “我喜欢你。”白清竹看着余故里的眼睛, 重复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小余。”   话音落下, 她只见余故里瞬间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 余故里目光不停的打量着她, 可大约靠得太近, 除了黝黑澄澈的瞳孔,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情绪了。   但似乎余故里瞳孔中她的模样,也是同样的紧张的。   人在紧张的时候神情是不一样的。   她当医生久了,要鉴别很多不说实话的病人, 分的很清楚, 也从现在自己心跳和呼吸频率当中判断出,她现在紧张的程度……大约前所未有。   白清竹捏着余故里手腕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些。   大约是被捏疼了,余故里眉心轻轻皱了皱, 白清竹又赶忙放松力道,看着余故里手腕上被她捏出来的红印子,心想她身上还是这么容易就会留下红印。   以前她喜欢亲余故里脖子, 可她皮肤白, 又嫩的不行,稍微一咬就要留很久的印子。   倒也不至于一挂一天, 可半天总是有的,红成一片,总骗同学说那是蚊子咬的。   于是蚊子本人又心虚又还想咬, 就得跟着一起圆谎。   “你……”余故里见白清竹低头,她就看不到白清竹的脸了。   余故里犹豫了一下说:“真喜欢我啊?”   “这还能有假的吗。”白清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微笑着的,说道:“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余故里突然就想到了一些被她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间给按下去,没有再让人提起来的事情。   比如先前盛溪支支吾吾的样子,比如后来参加那场班长的婚礼时,同学们提起她和白清竹时脸上暧昧的模样,以及何佳佳和李锦绣在初次看到白清竹时脸上的恍然,再后来听说她失忆时的谨慎,再后来,还有福利院的长辈们在看到她时那熟悉的慈爱。   她和白清竹根本不是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这么简单。   还有后来越越提起过的,在白清竹房间看到的,属于她的照片。   越越说在白清竹的房间看到了她和白清竹的合照——那是穿着婚纱模样的合照,不是普通的同学照。   余故里脑子里迷茫的转了几个圈,到嘴边说:“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又将白清竹问的有些哑口无言。   她看着余故里,表情还是温柔克制的,可模样看上去有些难过。   余故里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白清竹拉着她的那只手,不想看白清竹这幅表情,总觉得她刚才那话好像很伤人,只能快速的说:“那你喜欢我很久是多久啊?”   问完之后她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太难为人了。   可谁知,白清竹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给了她一个极为肯定的数字。   “九年。”白清竹看着余故里,说道:“从第一次看到你那天开始。”   她一直以为,她对余故里是日久生情。   直到后来很长时间,她守着那些回忆翻来覆去无数遍,才发现,有时候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本身就并不矛盾。   余故里初见时就是一个让人极为眼前一亮的人,而和她相处越久的人就会越喜欢她。   这在很多人身上都很难发生。   太多人因为初见时的惊艳,以至于会对那人出现过高的评价和期待,但当她的表现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时,惊艳就会变成失望和腻味。   而余故里一直是她自己,她也一直在无形的和身边的所有人说要做自己。   她还记得当年在文理分科的时候,两人曾经讨论过志愿。   那时候的余故里目标就已经很明确了。   那是一个夏日的上午,清风徐徐,一天的温度还没有升至最高点,风吹在身上还是舒服的。刚下完第二节 课的早操,两人全都侧着趴在桌子上,看着彼此的脸,和半晌大多数同学一样,商讨着未来的理想。   “你想做什么?”白清竹问她:“以后做个美术老师吗?”   “这个我也没想好呢。”余故里弯着眼睛,脸上还有因为汗水贴在脸上的发丝,“不过我肯定要选文科的,我理科的成绩太不好啦。大学之后,文科可以选择一些关于艺术史和鉴赏之类的东西……以后做什么呢?我也还没有太多的想法。艺术生可以选择的职业也有很多呀,不过我喜欢看动画,以后说不定可以做一个动画师?画画也不错,我很喜欢画笔在纸上一点点成型的样子……”   说到后来,余故里有些渴了,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水润喉,目光却是看着白清竹的,“那你呢老白?你想干嘛啊?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努努力,咱们俩能上一个大学呢?到时候再申请外宿,就还可以住一起了,我还想和你一起住。”   白清竹那时候说不知道。   余故里想了一会儿,说道:“实在是不知道的话,你就选自己最擅长的吧。你文科不差,但是理科更好,因为你这个人本来就特别理智,不是特别适合那种需要发散思维的工种,其实我觉得当一个大夫挺适合你的,你之前不是也说想当一个大夫吗?院长奶奶也说你以后可以当一个医生,做擅长不那么喜欢的,总比不擅长也不喜欢的好太多了,对吧?”   “好,那就医生吧。”白清竹想了想,眼前忽然一片豁然开朗,笑着说。   两人的志愿在那时就定下了,没有什么一定逼着孩子靠什么专业的奇葩家长,也没有什么要为了孩子还尚未到来的高考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的亲戚。   只是因为当时余故里说:“那就选自己最擅长的吧。”   如果选的是自己不那么喜欢,甚至也不擅长的东西,可能还真的会逐渐迷失了自己。   这些年间余故里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几乎横贯了她本就不长的生命中的大半生。   白清竹经常会去想,如果没有遇到余故里,她会怎么样。   或许会成为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从高中起就辍学打工,因为没有学历,不耐烦应付社会人群,逐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也或许她依然会在高中时被生父找到,又或许依然被认回来,可她还会像是现在一样,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在自己领域上取得了一定成就,甚至可以做一辈子的大夫吗?   答案是不会。   一定不会。   她八成会和荆澜认识的那些过早就开始放逐自己的富二代朋友们一样,整天沉醉于酒池肉林,沉醉于那短暂又虚无的快乐当中,在清醒后更加厌恶自己。   她曾经嗜酒如命,更深知她的自制力在某些方面根本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她也深知余故里对她多重要,也知道这世上她找不到第二个余故里了。   所以这九年间,她眼里容不下任何人,对余故里几乎已经成了执念。   “九年啊……”余故里的声音把白清竹拉回神,听着她慢慢的说:“真的好久啊,都快有两个越越那么大了。”   她看着眼前人红唇轻启,慢慢的说道:“我也不想跟你绕弯子。”   白清竹因为这句听不出好坏的话而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   “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余故里说起来,有点脸红,“我不记得以前是什么样了,但是我这次也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应该……对你有好感了?”   像是要打什么补丁似的,余故里忙又补了一句:“我没见过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然而似乎越说越错了。   余故里被自己的愚蠢整的有点挂不住脸,连连说道:“我也不是看谁好看都会喜欢的,我就是……”   “没事。”白清竹顿了顿,忽然笑开了,“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的确也是说,因为看我长得太好看,才想跟我一起玩的。”   余故里一愣:“啊?”   白清竹却笑了,“我很高兴你这么喜欢……”   “我的脸。”白清竹说:“你那时候其实活泼的很,还喜欢乱用词,说是对我见色起意。”   余故里脸突然就红了。   这会儿她也反应过来白清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大约是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中,第一次她们两个初见的时候,她也是对白清竹……咳,见色起意的。   但是余故里很认真的想了想,一脸严肃的说:“可我没有对别人这样过。”   白清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下巴轻轻仰了仰,让她继续说:“嗯。”   “荆澜姐也好看吧?溪溪也不差吧?就连越越她们班的喵喵老师副业都是兼职干模特的呢,人也好看吧?”余故里尝试着举例子,说到最后一脸严肃说:“但我也没喜欢她们啊。”   她顿了顿,“没对她们见色起意过。我就喜欢过你。”   白清竹这次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应了声:“嗯。我知道。”   余故里缓缓的就笑了。   “我不记得以前发生了什么。”她有点发愁的说:“我很早的时候就隐隐约约知道我们两个曾经在一起过了,可是我家里没有你的照片,同学录上没有你的卡片……我爸妈是不是……”   白清竹叹了口气,跟着一起摇了摇头。   余故里顿了顿,试探性的说:“那我们之间,不是因为什么第三者之类的东西才……才分手的吧?”   白清竹沉默着缓缓的摇了摇头。   余故里又问她:“那你和我爸妈有什么误会吗?”   白清竹又摇了摇头说:“我和叔叔阿姨甚至来不及见一面。”   唯一的当事人应该也就只剩下余故里和她的父母了。   余故里甚至曾经尝试去问过盛溪,可盛溪也对此一问三不知,她自己又没了记忆,根本无处下手。   “那想搞定我爸妈好难啊。”余故里挠了挠头,忽然注意到了白清竹这会儿还是站着的,眨巴眨巴眼睛,拍拍身边说:“你累吗?你坐下说。”   白清竹这才终于动了动已经站了很久的腿,坐到了余故里身边。   她们两个的手居然还保持着最开始时互相纠缠着的模样。   然而白清竹脸上的笑容却始终都没有落下来,看着余故里说:“那你这个意思,算是接受了我吗?”   余故里顿了顿,极为快速的点点头,小声说:“我肯定接受的。我害怕你会不想接受我。”   白清竹眉梢微微扬起,似乎在问:我为什么不接受你呢?   余故里顿了顿,“越越……”   白清竹沉默了一下,说道:“关于越越的事情……”   她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余故里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已经先响了起来。   余故里看了眼,冲着白清竹说:“是喵喵老师。”   白清竹终于松开了余故里的手,“你接。”   余故里没避开她,直接接通了。   为此她没有注意到,白清竹在撒开她的手之后,悄悄的捏住了她衣服上的流苏。   然后又往上了点。   两人隔得不远,屋里又安静,白清竹也完全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喵喵老师声音很清澈,吐字也清晰,但是大约当了很久幼儿老师的缘故,音调总听起来很活泼。   此刻这个声音正温温柔柔的说:“喂?越越妈妈吗?已经放学半小时了,你什么时候来接越越?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小朋友还没有被接走啦,我记得你从前都是第一个来接她的,越越也说你今天没有特殊的事情……”   余故里一停。   白清竹也撒开了余故里身上的流苏,直接从床上坐起来说:“我去开车。”   她们俩同时把越越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dbq这章提要。   越崽好惨1551   * 第六十章   把崽忘了这件事让两个大人的行动显得有些兵荒马乱, 一直到坐进车里,两人对视一眼,才终于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白清竹形容放松, 向后自然坐在驾驶座, 按下开关, 将窗户稍微开了一条缝。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冬天萧索, 落叶枯黄, 没有植被遮挡下, 风就大了很多, 哪怕只是一条缝隙, 也足够能让人被风吹清醒了。   她笑了笑,看着余故里道:“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余故里突的脸一红,“这么夸张啊?”   白清竹却很认真点点头,想起自己今天这一天堪称魔幻的遭遇, 语气带了些许感叹:“比你想象的大约还要再夸张一点。”   一路无话。   因为急着去接被遗忘在幼儿园的越越, 期间余故里还和越越专门通了个视频电话。   越越那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小脸皱着在生闷气,下嘴唇包着上嘴唇, 不说话也不哭,偏偏就委屈的不得了。   余故里哄了好久,一直在道歉都没太能让越越高兴起来。   一直到快要到幼儿园, 余故里要下车去接人的时候, 白清竹从另外一侧车门下来,站在车边, 看着余故里说道:“你去接越越,回来之后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把车钥匙扔给了余故里, “接着。”   余故里接过钥匙,下意识问她:“你干什么去?”   “给越越买个纸杯蛋糕。”白清竹笑了下,雾白色的气飘散在空气中,“你这边搞定了,我总要想办法把越越那边也搞定了。”   余故里弯了弯眼睛。   她看了眼幼儿园门口,大门关着,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两个门卫还在门卫室。   “等越越睡着之后,我找你聊聊可以吗?”余故里想了想说。   “好。”白清竹点头。   *   白清竹回来的速度果然比余故里要慢一些。   幼儿园的老师也要下班,因为越越迟迟没有人来接,所以主要负责的喵喵老师一直留在那陪着等。   余故里怕打扰人家,只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就带着越越赶紧出来了。   小丫头这会儿生气得很,眼圈通红,抱着胳膊气鼓鼓的坐在儿童座椅上,嘴巴撅的可以挂香油,头也仰的比天高,左右看半天,始终就是不去看余故里本人。   “我以后肯定不会忘记来接你的。”余故里捏着越越的小手揉,声音放的又轻又软,也嗲了很多:“这次是妈妈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余清越眼圈儿是红的,还有点肿,但是睫毛上并没有什么湿润的痕迹,应该是早就已经哭过一次,这会儿已经没有哭了。   本来被压下去的委屈又重新冒了上来,她哽咽着说:“可是你都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这次还和班上的小朋友比赛了,我是第一个冲到门口的,可是我第一个冲过去,找了你半天你都没有来。”   余故里鼻子一阵酸涩,坐到后面亲了她一口,“妈妈错了,以后我和姨姨肯定第一个来接你,绝对不会再迟到了。就算是有事情耽搁,我也一定提前和老师打好招呼可以吗?”   这一次再搂越越的时候,越越没有再拒绝。   只是她的哭声变大,好半晌,才在闻到了一些蛋糕的香甜气味之后停下来。   余清越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面前的是还站在车门外的白清竹。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揉着眼睛从余故里怀里坐起来,声音还带着点哭腔的喊,“姨姨。”   “嗯。”白清竹说道:“饿了吧?”   余清越又委屈的点点头。   她等了很久,又冷又饿。幼儿园的老师给了她一点小饼干,可是她水壶里的水也已经没有了。   吃了要喝水,可是喝水喝多了会上厕所。   妈妈不在身边,那时候又已经放学了,她不想太麻烦老师,就一直忍到了现在。   “吃一点。”白清竹笑了一声,把蛋糕从窗户里递过去,另外一手居然还拿着一杯正在冒热气的饮料,闻起来像是红枣牛奶,“小蛋糕可以垫垫肚子,但是奶茶不要喝多,占肚子,待会儿要吃饭,姨姨今天请你和妈妈吃好吃的。”   余清越眨了眨眼睛,终于主动接过,“谢谢姨姨!”   一直等白清竹上车,余清越才请余故里帮她打开。   然后就听她若有所思的忽然问道:“妈妈,你是和姨姨有事情要办,所以才来接我迟了吗?”   说完,余清越又仰着小脸说:“而且还是不可以告诉我的小秘密?以后你和姨姨会都来接我吗?还是姨姨一个人来?”   余故里耳边听着余清越吸溜了一大口奶茶,随后就听小丫头十分舒畅的出了口气,整个人十分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大大咧咧一摆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妈妈我就原谅你啦。”   余故里脑门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来:“为什么我跟姨姨在一起商量事情你就要原谅我啊?”   余清越这下不说话了。   她眼珠一转,小声地说:“我不告诉你,这是越越的秘密。”   五岁小屁孩儿都有自己藏着掖着不告诉老母亲的秘密了,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余故里深受打击,又生怕余清越好不容易转换过来的心情重新不好,只能十分郁闷的把自己的脸卡在前排中央,一手小小的戳了戳白清竹的胳膊。   白清竹迅速的回头看了眼,勾起了一侧的唇角说:“怎么了?”   余故里肉嘟嘟的脸被座椅挤压有点扁,但是她自己似乎还觉得挺舒服,又蹭了蹭。   更可爱了。   “没什么。”余故里声音被压缩过后有点囔囔的,说:“就是突然想戳戳你。”   白清竹拐了一个弯,只应了一声,“嗯。”   没一会儿,余故里又用手指戳了戳她,“越越都有自己的秘密了。”   越越听见自己名字,机灵的竖起了自己的小耳朵。   从后视镜看到她的白清竹冲着她弯了弯眼睛,得到了越越一个更加不吝啬的笑容,嘴角都差点咧到耳朵根。   “小朋友长大总要有自己的秘密的。”白清竹回想了一下,又说:“不过这个年纪的小朋友……”   余故里眼睛往上瞟着她。   刚才白清竹带了两个小蛋糕。   越越有一个,她也有一个。   “一般憋不了多久,她就会主动告诉你了。”白清竹笑了一声,将车停下,忽然说:“蛋糕好吃吗?”   “好吃。”余故里点头:“冬天就是得吃点这种能囤脂肪的,不然不好过冬了呀……”   “能给我吃一口吗?”白清竹说:“我也想尝尝味道,刚才去得晚,赶上幼儿园放学,只剩下这两个了。”   其实本来一个都没有了。   是她付了三倍的价格请师傅单独又做了两个,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不过好处就是这两个小蛋糕更精致,量也比较大,余故里吃之前和越越还拍了很久的照片。   余故里一顿。   纸杯蛋糕一般会准备一个小叉子。   但也就只准备一个。   “我那个……”余故里说:“就一个叉子。”   “我不介意。”白清竹看她:“你介意吗?”   “我也不介意。”余故里眨眨眼。   但是她怎么记得荆澜先前告诉她说白清竹有口癖的……?   “但是荆澜不是说你有口癖的吗?”余故里试探性的挖了半勺奶油和蛋糕,一手接着,一手送给她。   白清竹一口咬住,用嘴唇将奶油抿掉,旋即笑着说:“是有。但不是对谁都有的。”   余故里看了看勺子,目光不自觉就在白清竹嘴唇上停留了一下,慢吞吞的说:“也对的……”   不然以后都不好亲嘴的。   她将勺子收回去,却忘记挖蛋糕了,直接下意识用牙齿叼住,慢悠悠的磨。   看她这模样,白清竹就知道她又开始进行思想风暴,不知这会儿在想些什么东西了。   她一笑,听着越越在后面又吸了一口奶茶后发出的满足的喟叹,神情逐渐放松,脸上又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   到了提前已经预约好的饭店门口时,白清竹看着有几个服务员在店外折腾圣诞树,说:“快圣诞节了。”   “嗯。”余故里点点头,看了两眼,便一手拉着越越,一手拉着白清竹走了进去,说道:“越越她们幼儿园在圣诞节的时候会有一到三天的假期,我还在头疼要和她一起怎么过。”   “平时你们是怎么过的?”白清竹问她。   余故里本来是拉着白清竹手腕的。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手变成了拉着白清竹的手。两人没有十指交握,只是手和手牵在一起,也没有谁觉得不对劲,不那么腻歪,却很温馨。   闻言余故里想了想,说道:“都有吧,时间多的时候一般会带着越越回家一趟,圣诞过后要两三个月才到过年,可以让她回去看看我爸妈,少的话,就带着她在游乐场之类的地方玩一天,再吃点好吃的……可能还会带着她去参加一些班上同学父母准备的什么换装舞会,也就是这些了。”   “也很充实。”白清竹看着越越笑道。   越越的小脑袋却一直埋得低低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会儿服务员拿上了菜单,余故里看了两眼,因为刚才吃了个小蛋糕垫肚子,还偷喝了越越好几口饮料,这会儿倒也不算太饿,看来看去的也不知道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她问白清竹。   越越的头终于从底下抬了起来,目光又落到了桌子上。   服务员将菜单放平,看着她们说道:“三位好,因为庆祝圣诞节,我们店现在已经有圣诞系列套餐,分亲子套餐和情侣套餐,相加都有优惠的,很划算。”   余故里眼前一亮,“可以都来一份吗?”   “当然可以。”服务员笑道:“优惠活动可以叠加使用的。”   亲子和情侣的存在本身并不冲突,这也是她们店的一个销售策略。   余故里笑了:“那就这两个套餐都来一份吧。”   说完她看了眼白清竹。   白清竹笑着点了点头,正好不知道点什么,当成盲盒说不定还能有惊喜,不过除此之外,她又点了个店里的特色甜点,越越和余故里都喜欢甜食。   服务员领了单子离开,白清竹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说:“不放熟的葱姜蒜。”   余故里看了她一眼,冲着她笑了笑。   白清竹又捏了捏她的手。   余清越终于用两只小手手捧住了自己肉嘟嘟的脸,大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   她这会儿双眼贼亮贼亮,黑黝黝的像是颗发着光的黑曜石,不停左右扭头。   看完了余故里就扭头去看白清竹,看完了白清竹之后,再扭头看余故里。   两个小辫子在她脑袋上被晃得乱飞,余故里不得已按住她的小辫子拽了拽,“再甩辫子小心你以后秃掉,发际线还要不要啦。”   余清越却完全不在意这个曾经让她一度觉得十分惊恐的话题。   她半跪在椅子上,捧住余故里的脸,满脸惊诧的说:“妈妈!”   “嗯?”余故里不得已用两只手同时扶住了余清越的腰,怕她跌下去。   余清越却整个人都扑到了她怀里,双眼亮晶晶,声音也十分清脆的说:“你和姨姨是谈恋爱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 第六十一章   越越这稚嫩的话刚一说出口, 整个室内都安静了下去。   余故里清洗碗筷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有一滴水落到碗里,发出了一声不算大的‘滴答’声。   越越左右看看, 小心翼翼的缩回自己的椅子上, 小声说:“越越说错话了吗?”   白清竹率先回神。   她想了想, 却是很认真的望向了越越, 说道:“你没有说错话。我和你妈妈现在……”她看了眼余故里, 弯了下眼睛, 声音几乎有些雀跃的说:“的确是在谈恋爱。”   余清越的眼睛又瞪大了一些。   过了会儿, 她脸上露出了藏不住的笑容来, “真的?”   “嗯。”白清竹看着越越的模样,斟酌着说道:“你会不高兴吗?”   却没想她的话音和越越的正巧撞到了一起去:“那姨姨你什么时候能成我另外一个妈妈呀?”   一沉缓低语,一雀跃高声,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全部落下之后, 三人同时傻了。   最后居然还是越越先打破的沉默。   她满脸狐疑的看着白清竹说:“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呀?”   这下倒是白清竹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绝大多数的孩子在得知自己的母亲或父亲要再婚, 或是谈恋爱的时候,几乎全都是持否决态度的。   这种态度兴许会因为岁数的长大消失,甚至支持父母再去寻找下一任……可却绝对不是越越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想得到的。   余清越又说:“我当然高兴啦, 因为是你和我妈妈在一起呀。越越不会不高兴的,我们班的小胖也说,他的新妈妈很好, 有了弟弟以后还是对他很好。那姨姨你和我妈妈以后会有新弟弟和新妹妹吗?”   余故里已经先一步捂住了余清越的嘴, 冲着白清竹露出了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来:“越越还小……”   “唔唔唔!”越越伸胳膊蹬腿的,小眉毛皱的特别紧, 还想说话。   正巧这时候服务员上菜,陆陆续续的将才带到了包间里。   白清竹看着这络绎不绝的人,突然开口说:“我以后当然会对你妈妈很好的。你想要一个弟弟妹妹吗?你如果想要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弄出来一个给你玩。”   越越终于挣扎出来:“我要!”   几个服务员上完菜后在后方站成一排,领头传菜的领班面上笑容不改:“您点的菜已上齐,请慢用,祝您用餐愉快,圣诞快乐。”   白清竹回头笑了一下,“多谢。”   领班带着人全数离开。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一直等白清竹将一勺她喜欢的糖水玉米粒盛在她面前,她这才回过神来说:“你是认真的?”   “我一直都很认真。”白清竹看了她一眼,“我没打算跟你只是谈恋爱,小余,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余故里有些出神。   白清竹重新笑着说:“如果你现在还有记忆的话……”   余故里看着她。   白清竹笑道:“可能你会很开心的用面包堵上我的嘴。”   余故里顿了顿,看了眼手边的小面包,仅仅犹豫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迅速抓起来塞到了白清竹嘴里。   力气不大,但白清竹还是很配合的张开了嘴巴。   旋即,她满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将小面包咬掉一口。   余故里脸红,“你快吃饭吧你。”   余清越反倒是先不高兴了:“越越她妈,你别欺负我姨姨。”   把人欺负跑了怎么办?   余清越用眼神暗示她妈。   余故里一停。   越越她妈?   别欺负我姨姨?   这话怎么说的有点不太对劲?   余故里简直越想越气,眼角瞥见什么,又抓起余清越面前的小面包,一手强行摁着余清越脑袋,一手将面包塞在她嘴里,力气比刚才塞白清竹的时候大了不少。   最后她气鼓鼓的看着余清越,眼睛瞪她:“你也快给我闭嘴吧你。”   余清越看了眼白清竹,脸上摆满了同情,小大人一样的说:“姨姨你别气,我妈妈这个人就是这么幼稚的,忍一忍就好了,实在忍不住的话,你就和她打一架,她打人可不厉害了,就是个小花猫。”   余故里:“……”   白清竹忍笑:“我知道。”   *   越越这一遭插科打诨,却阴差阳错将两人先前莫名有些紧张的气氛给完全打乱了。   从饭店出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行人渐少,大多都挤在附近商场里面,白清竹看了眼,说:“冷吗?”   余故里手缩在袖子里面,闻言点了点头。   白清竹伸手摸了摸,的确有点凉。   因为今天开车出来的,余故里就没有穿很厚,风一吹就不行了。   “我去开车,你在这等我。”白清竹道。   余故里乖乖点头,推着越越的小轮椅走到一旁,将门口让了出来。   越越捧着脸,笑眯眯的说:“妈妈,姨姨好好啊。”   余故里瞅了她一眼:“你怎么就知道姨姨好呢?”   “姨姨就是好啊。”余清越小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小声说道:“班上的同学都羡慕我有姨姨这么好的姨姨呢,小胖和吨吨还问我她是不是我另外一个妈妈,说她好好看的,人也好温柔的。”   余故里眨了眨眼睛。   越越又说:“妈妈你不知道吧?你上次在家发烧,姨姨去接我的时候,还给我和我们班上的同学全都带了礼物,连老师的也有的。那个时候我们班上的小朋友就全都喜欢上姨姨了,姨姨还知道吨吨不能吃花生,给他专门准备了蓝莓果酱和小饼干呢。”   “还有这事儿?”余故里这下才真的有些惊讶了。   余清越点点头,捧住了脸,“要是姨姨真的也能变成我另外一个妈妈该多好呀。”   她的目光有点羡慕的望向了还会有客流的饭店门口,大多都是一家三口或是一家四口出去吃饭的。   孩子们或吵闹或安静,但两只手总能同时牵到两个人,还能在两个大人中间荡秋千玩。   闻言,余故里看向了缓缓驶来的车说:“那妈妈一定努力。”   越越赶紧挺直自己的小身板:“妈妈你要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越越也帮你!”   余故里想了想,“好!”   *   一路到家,停好车之后,这也是第一次余故里和越越同时等着白清竹一起进门。   屋内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怎么的,又觉得好像和平时比起来不太一样了。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外面小路上隐隐约约的路灯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妹妹听见了声音,这会儿疯狂摇晃着自己的尾巴在门口不停的转来转去,亲亲热热的把前腿踩在越越身上亲她。   余故里被屋里暖气冲的浑身放松下来,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脱外套,赶紧解决掉自己身上这一堆束手束脚的厚重衣裳。   越越今天又是哭又是熬了很久,没多久就困得不行了。   余故里看时间也八点多了,就带着越越上楼去了。   回头的时候,她发现白清竹还在楼下看着她。   白清竹说:“我等你。”   余故里应了声,才想起来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有说要和她谈谈的事儿。   不过似乎……   她又看了眼困得脖子都快直不起来的越越,眼睛弯了起来。   好像也不是那么有必要的样子。   *   楼上洗漱的声音还在,白清竹终于拿出了已经一天没打开的手机看了一眼。   她私下认识的好友不算多,骨科大多都是男大夫,也没什么交情,更没太多聚会之类的活动,倒是总群聊得热火朝天的,是因为有人已经把她和荆澜今天受罚的原因给扒拉出来了。   消息已经999+了,她一目几十行的扫过去,没多久就看完了。   荆澜没在群里说话,她也就没聊,大多数人也说的乱七八糟,没什么太有营养的,大约也是顾及着她现在身份和荆澜身份,几乎都是打抱不平的。   白清竹打开了荆澜那条对话框,消息一共七条,还有条未接的语音通话。   【荆澜:你打算怎么着啊?需要姐们儿帮忙吗?】   【荆澜:必要时候不能手软心软啊,小余那打眼一看就是喜欢你的,再犹豫来去也就是越越的态度,她那走不通,你就走越越那条路!】   【荆澜:小零食小礼物什么的多买点,对她好点!】   【荆澜:怎么样了,回个话?】   【荆澜:哈喽朋友?】   【荆澜:七点了朋友。】   【荆澜:……八点了朋友?】   白清竹唇角一抽,暂时没理她,先打开了她老师的信息框。   听完了贵华给她发的信息,无非是安慰她的话。   贵华是知道一些白清竹家庭情况的,可她不知道白清竹以前过的这么苦。贵华没有孩子,几乎把白清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疼爱,工作上虽然严厉,可听闻这事儿之后更多的是心疼。   没哪个导师愿意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被人这么处理的。   所以她中心思想就一句话:别难受,老师在,等着我回去给你出气。   白清竹想了下,斟酌着回了个话。   【白清竹:多谢贵老师,我没难受,也没生气,这事儿我女朋友帮我正在处理。】   贵华那边回的倒是挺快的。   【贵华:女朋友?】   【贵华:你什么时候给人家搞定的?是之前小护士们说的那小姑娘吗?呀你这下手速度够快的……你是真给人追到手了还是在这蒙我的呢?】   【贵华:那几天假期这么好用呢呀?】   【贵华:你可别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去威胁人家,人家女儿腿不是断了?你是不是用这个威胁人家了?】   白清竹:“……”   她干脆关了对话框,转头打开了微信。   她微信常年都没什么动态,也没有设置什么隐私,这次她想了想,发送了一条带图片的动态。   白清竹:圣诞快乐,今天很开心。[配图]   那张图是余故里在买东西的时候,她趁着余故里没注意偷拍的。   角度不算太好,但也能看出是她们两个交握着的手。   白清竹盯着那张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儿,看着右上角开始探出来的朋友圈动态信息,也没管,重新回到了对话页面。   居然还是荆澜先给她发的语音消息。   【荆澜:你有没有觉得你俩手上缺了点啥?】   白清竹面不改色的按着按键,直接回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时机没到而已。”   那边消音了。   白清竹哼笑了一声,将手机刚放下,就听到余故里在后面轻轻地问:“什么早就准备好啦?”   她回过头,余故里正轻手轻脚的下楼,身上已经换上了柔软的家居服,衬得她整个人柔软又放松。   白清竹一笑,“没什么。荆澜跟我说她要连续一个季度的加班,我跟她说,我也准备好两个月的带薪休假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荆澜:微笑。 第六十二章   余故里先在心里给荆澜点了十一根蜡烛。   她三两下从楼梯口蹦到沙发边上, 头和白清竹离的很近,说:“真的啊?”   白清竹思考了仅仅是几秒钟,在逗她玩和坦白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两者兼用:“假的,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她只是来问我……”   白清竹停顿了一下, 笑的满怀深意说:“今天到底有没有成功。”   至于是什么成功,什么没成功……余故里不用问也大概是知道了的。   她白净的面上浮现出两片红,从沙发后面滑座到前面, 坐在白清竹身边,仰着脸说:“我本来是想跟你说一下越越的事情的,但是现在好像又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了。”   白清竹只是目光很柔和的望着她, 过了会儿,白清竹抿抿唇,牵着余故里的手,先捏捏, 再带她上了楼。   余故里大小没吃过苦,就连掌心都没有薄茧, 唯有的一些全是因为画画落下的,分别落在食指尖, 中指中段, 和小拇指尖。这两年她又变成板绘, 就和绝大多字文字工作者差不多。   可整体摸上去,还是柔软又顺滑的, 白清竹很爱不释手。   到了二楼之后, 两人的脚步声同时放轻, 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余故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属于白清竹房间的门,突的有点紧张起来, “这个,我们……”   要这么快吗?   第一天刚确定关系就要……?   然而她看着白清竹垂在身后的长发,和白清竹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直角肩,又想起她精致的锁骨,和有一次她绑头发时,那惊鸿一瞥的细腰,毫无赘肉的马甲线,余故里还是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白清竹脚步一停,没松开余故里的手,回过头,看穿了余故里心事似的,目光似笑非笑:“不急。”   余故里紧紧张张往前走一步,前脚尖和后脚尖都打了个架。   然后她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喃喃说:“不……对,不急不急。”   不,她急。   往常用她手画出了无数张广为流传的图,各种性格、各种造型,或美艳活清冷,身材或胖或瘦都有,甚至一度成为整个行业内的风向标,以及诸多画室临摹的对象。可偏偏到了今天,那种‘博览群书’和‘历尽千帆’的从容居然全都消失殆尽,只剩下紧张。   真要见真格的,她反倒有点怂。   和有点藏不住的失落。   她的手突然被捏了捏。   余故里一眨眼,抬眸看着白清竹,两人对望着,忽然弯起了眼睛,跟着白清竹身后走了进去。   白清竹的房间很大,屋内直接就有一个面积挺大的浴室,浴室的对面就是一个步入式的衣帽间。里面没有太多衣服,大多颜色都以纯色系为主,是一看就很舒服的颜色,针织的衣服占了多数,宽松又舒适。   这些颜色有些人穿上会很温柔,有些人穿上就会有一种独特的清冷气质,能完美的勾勒出穿的人的高挑身材。   白清竹显然就是后者。   余故里眼睛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心里又一直在反复念叨着:不能多看不能多看不礼貌不礼貌。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白清竹把她一直带到了被单独开辟出的一个小办公区域,冲着白清竹说道:“来。”   余故里这才发现,白清竹卧室的房门和书房是打通了的,那扇门后就是书房,门前只摆着一些简单用来写写看看小桌台。   书房则是一个十分规整又严肃的地方,一丝不苟的程度看上去就像是样板间,并没有太多生活气息,多数厚重的红木家具放在屋子里面,看起来有些压抑而隆重。   在书房的角落里面,还放着一个……巨大的骷髅模型。   和成人等比例高,比余故里还要高出个脑袋尖儿。因为脚落不到地上,风一吹,小白脚丫子还会飘两下,怪可爱的。   余故里:“。”   她看着白清竹说:“我能看看这个吗?”   白清竹回头看了眼,唇角一勾,“可以。”   余故里顿时就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   这个模型看样子像是医用的模型,做工很精致,甚至上面还布满了肌肉分布图,看起来相当逼真。   余故里惊叹了下,回过头说:“我能摸摸吗?”   白清竹笑了,下巴微微扬起:“嗯。”   余故里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饿了很久的小仓鼠,忽然看到了一大堆松子的模样。   她围着那个模具转了两圈,才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伸手戳了戳。   “好逼真啊。”余故里叹道:“连眼球都可以旋转。”   “这个模具仿造的人体构造是我手里最逼真的一个。”白清竹说着,上前给余故里演示了一下,“人体能坐到的绝大部分动作,它都能做出来,浑身上下都可以拆解开,包括头颅,不过精细度比不上特制的局部模型,工序太繁琐,没谁愿意做。”   余故里不明觉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锃亮,问她说:“它能劈叉吗?”   白清竹:“……可以。”   “厉害了!”余故里终于意犹未尽的离开了那个骷髅模具,临走前还不舍得摸了摸,感叹着说:“我当初练习人体的时候,要是有这么个模具放在这,也不至于成天哭着玩识图游戏了。”   大约这是每个美术生心里的痛。   虽然不像是各科室的大夫一样,要细致到对每一区域的神经网络都那么熟记于心,但是该知道的东西也一定要知道,不然需要画的时候,只能抓耳挠腮的去找各式各样的参考图抱佛脚,不精细,不顶用不说,还忘得快。   白清竹笑了笑:“嗯,你来。”   余故里离开模具身边,走到了白清竹边上。   白清竹拍了拍身旁,示意余故里坐下。   她的椅子很大,但是再大也是个单人椅,看起来就很沉重,但椅子推出后却没有声音,一看就充满了金钱的气息。余故里试了试,却发现居然能刚好呈下她们两个人——她甚至还能抱着腿坐。   白清竹桌上的东西也很简单,一个电脑,一个笔筒,还有几摞像是正在看,还没来得及放回书架上的书,里面还夹着不少书签,甚至桌面上还有一个专门的书签盒子。   余故里盯着那沓子书签看了几眼,若有所思的转开了。   她的书真的很多。   书房有几面不同的柜子,还有两个kindle,一楼阳台那边也还有几个书柜,满满当当,除了医学书之外,还有很多名著。   余故里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桌角的一张照片上。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盛夏的教堂,洁白色的教堂附近有占了正面墙的爬山虎,墙面几乎完全被掩盖住,只能看到下面若隐若现的一些红色砖块的细纹。   那张照片也像是被撕裂过后又重新拼合而成,即便是在小心,可还是能看得出密布整张图上的细纹。   上面是两个女生,一高一低,正亲密的站在教堂前拥吻。   时光定格在了那一秒上,余故里这才发现,那张图上的主角……居然是白清竹,和她自己。   “这个……”余故里拿过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却没有一点印象。   也是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照片上居然还有一些像是被烧过的边缘,还带着烟灰和黑褐。   白清竹一顿,忽然伸手拥住了余故里。   余故里却觉得很舒服……好像这个姿势,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一样。   她身体居然先脑子一步,已经在白清竹怀里找好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白清竹双手环着她的腰,下巴枕在她的肩上,两人头贴着,脸也贴着,都能感受到对方细腻的皮肤,这触感只想让人多蹭两下,而后同时满足的叹一声。   余故里也整个人靠在了她身上,和椅子平面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是一个永远都不会被拆开的,也最稳固的图形。   “这是我在你家楼下的垃圾桶里找到的。”白清竹看着那张照片,睫羽微垂,“剩下的都被烧掉了,我在那个袋子里找了很久,还请人专门修复过,这已经是能修复完成后的极限了。”   余故里翻到了相册后面,相册被封上了,有暗扣。   “能打开吗?”她问。   白清竹:“嗯。”   相片后面看不出痕迹来,前面也重新过塑了一次,还上了一层保护层,颜色鲜艳,就像是新的一样。   一直到举到了眼前,被桌上的护眼台灯照的清楚了,余故里才发现那张照片的违和之处。   即便修复的匠人手艺再高明,可毕竟是在一张残缺的旧照片上修复,用料和手法还是能看得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这张照片应该是被撕裂后焚烧的有很多地方都并不规则,有修补过的痕迹。   余故里问:“这个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上面两人都化了妆,即便是淡妆,可两人全都是侧脸,又是一个全景图,看不太出来什么。   “高中。”白清竹笑了下说:“那年你说要给我补上十八岁生日礼物,就带着我一起去拍了这个……我还是人生中第一次拍写真。”   第一次还就拍了个双人的婚纱照。   余故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   她也没问是谁撕的,又是谁烧的。   白清竹不知道,她自己也不会知道的。   余故里想了想,嘟囔着说:“可是我们两个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呀……”   白清竹在她颈窝摇了摇头,吐出的气喷在余故里身上,有点痒痒,有点让她战栗,却不是不舒服,更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瘙痒,从心底里引发。   余故里抿抿唇,终于把自己脑子拽回来:“我爸妈肯定是知道的。”   这下白清竹点点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说:“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余故里看了眼窗外。   “快圣诞了。圣诞过不久就要过年了。”她想了想说:“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查一查的。”   白清竹看着她点头,而后搂紧了余故里,忽然说道:“小余。”   “嗯?”余故里侧过头。   她的脸侧和白清竹的额头相贴,触感很舒服,她又忍不住蹭了蹭。   “你今天本来是想和我谈关于越越的事情吧?”白清竹说:“我也想跟你谈谈关于越越的事情。”   余故里苦了脸,“嗯,好。”   她从来都不打算把越越当成拖累,越越也是她最宝贝的女儿,这一点无可置疑。可她和白清竹的确差距很大——这是肉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余故里不想让这些东西横亘在她们当中,而她也从来没有过和人共渡的想法,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余故里不想占白清竹的便宜,也不想她们两个人会在之后因为这个东西,而闹出什么矛盾来。   白清竹抿了抿唇,观察着余故里的表情,忽然开口说:“越越是我和你的女儿。”   余故里倏的抬起头,看着白清竹沉静的眉眼,半晌说:“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马上就要拥有自己的房间。   掐指一算,五岁多了,是一个可以独立睡觉不要霸占妈妈的崽了!!! 第六十三章   白清竹仍然静静地看着她, 瞳孔很淡,带着股毫不避讳的清透。   余故里废了大半天的劲,字字句句排列组合在她脑子里面转了好大一圈, 才把这句话给消化了干净。   可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平地惊雷, 把毫无准备的她直接给炸了个天翻地覆。   半晌,余故里看着白清竹眼睛,喃喃道:“你说的是真的?”   白清竹沉沉的点了点头, 抱着余故里的手却没有松开过。   余故里目光重新停落在白清竹的脸上,抿抿唇,忽然说道:“你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现在去整什么亲子鉴定也来不及……看看小时候的照片却总能看出来点蛛丝马迹。   她恍惚间想起, 一开始看到白清竹的时候,她似乎还说过“你和越越的眼睛长得很像”之类的话。   越越现在是一个看上去就很皮实的小可爱,可身高在那摆着,也绝对和胖沾不上边, 顶多能说是有福气了点。   她自己也小时候就胖,可自打上了小学之后, 身材就跟抽条似的瘦了下来,越越近来也有些要瘦下去的趋势, 所以余故里也没多想。   可白清竹这么说了, 她就总忍不住去往那方面想。   白清竹就瘦, 也高。起码先不说在女人堆里,就算是她扎根在男人堆里, 随便踩个高跟鞋, 身高就已经足矣俯视绝大多数人群了, 那身材稍微控制一下,就能直接去走秀,气质也是独一份的清。   越越的眼睛更是像极了白清竹, 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只是又没有白清竹那么长,略微有些眼睑下至,显得圆润了些许,加上她现在的年纪,更比较圆滚滚的可爱。   余故里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的缘故。因为她自己的眼睛偏圆,眼珠子更像是带了纯黑的美瞳似的,黑白分明,有成年人没有的干净,特占便宜,年龄上所有人问起来,就觉得她比较偏向幼态,可现在想来……   如果不是越越年纪小,可能若干年以后,那张脸长开了,那双眉眼就几乎和白清竹的一模一样。   就像是一张素白的纸上多出来的那么浓墨重彩的一张脸,浓眉、大眼,端的是清丽无双。   “有。”白清竹抿抿唇,说道:“但是不多……可能也不大清楚。”   余故里等她拿过来,看了半天。   照片因为时隔太久,加上那时候的相机质量问题,出的图并不算是多清晰,更没什么怼脸的照片,大多都是全景和大半身,背景也几乎都是福利院。白清竹也从不排斥说自己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她爱那个地方,也爱那时的人。   照片看不分明,可越看越像。   “你……”余故里忽然声音有点委屈,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惶恐,“你别骗我。”   “我没骗你。”白清竹声音放缓,知道这消息对余故里有点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在所难免的。   谁能接受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突然之间多出来一个生父生母呢。   “我犹豫过要什么时候开口,初见时冒昧,担心你觉得我不怀好意,往后拖,怕是会越来越难开口,我又担心你觉着我瞒你,我想了半天,还不如早说早解决。”   余故里抿抿唇,也跟着点点头,有些出神的说:“对,你要是瞒着我,你自己难受,我以后可能也会怪你不早点告诉我……再说到时候越越大了,有太多事情反而没法说了。”   小朋友接受起很多事情来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如果真的拖到越越十几岁,甚至成年后……可能这就不是一个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说不定会直接上升到家庭矛盾,也兴许很多年都无法和解。   余故里又不死心的最后追问了一遍,“你真的真的说的是真的吗?”   绕口令一样的话,白清竹却听得真切,听的分明,答的也快,保证什么一样的说:“嗯,我不会骗你。”   余故里嗫喏着:“可是我妈说越越是胚胎培养皿造出来的宝宝,当初废了好大的心血才成人,几次都差点失败……”   “是这样。”白清竹看着余故里,却碍于有些事情关系到二老,所以不能告诉她,只能暂且瞒着,等以后再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他们也没有骗你。”   余故里呆坐在椅子上,忽然就愣了。   事前设想到的所有事情在现在似乎都成了空,她环视了一圈,委屈巴巴的瘪瘪嘴,不吭声了。   计划还真是赶不上变化。   她费劲巴拉计划老半天,什么样的可能都设想到了,偏偏来了个天外彗星,直接把她全盘计划全都直接给毁了。   白清竹试着拉了拉她的手。   余故里看了她一眼,瘪瘪嘴,却没吭声,也没拒绝。   白清竹试探着说:“还给抱吗?”   余故里又默不作声的动了动,幅度不大,却又把自己主动埋到了白清竹怀里,还是不说话。   白清竹想了想,看着窗外一片寂静,和总不会全部灭掉的别墅区的灯光,说道:“以后我要是死了,我的遗产全都是你的。”   余故里顿了顿,愣是给这一句逗笑了:“你怎么不说全是越越的呢?”   “越越太小了。”白清竹见她笑了,终于松了口气:“给你做主安心。等到你觉得合适给她的时候,你就再给她。”   余故里撇嘴:“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   “嗯,知道你不稀罕这些。”白清竹乐了,把余故里抱了个满怀,“会觉得我说这些太唐突吗?”   要说唐突……的确是有点。   但又好像不那么让人觉得冒犯。   大约是因为白清竹说的太自然又太过寻常,普通的就像是“我给你留了个包子”似的。   余故里乐着乐着又有点发愁了,“可我怎么和越越说呀?”   白清竹道:“顺其自然,这个交给我吧。”   一开始的房东变成了一个对她很好的姨姨,紧接着这个姨姨成了她妈妈的女朋友,这还不够,女朋友突然变成了正经的亲妈。   兜兜转转这一遭,余故里看着相片上还在拥吻的两个人,心想这乐子可真有点大了。   她忽然转头问:“咱俩领证了吗?”   白清竹看她,手突然紧了:“没有。”   分开的时候她们两个谁都没到国家法定的年龄,倒是有这么个愿望,可也只来得及拍个照当念想。   谁知道念想成了真念想,多少年她都凭着这张照片去琢磨那段翻来覆去也嚼不烂的回忆去怀念。   “哦……”余故里喃喃道,前女友还没变前妻,看起来就算是有矛盾,也不至于太上升到什么狗血八点档。   她又看了那照片两眼,转头看白清竹:“我想回房间了。”   白清竹就盯着她看,也没说什么,也没什么表示。   余故里又说:“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事情太多了……太多了。”她又抬头看了眼白清竹,声音软的不可思议,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撒娇,“太多了。”   她一直重复‘太多了’,白清竹却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再继续盯她,只是说:“我送你回去,你静一静,不用想太多。”   “其实都没什么大事儿。”白清竹最后道。   余故里蔫哒哒的被她送回屋门口,神情看样子可怜兮兮的,嘴角两边使劲往下,小模样委屈的不行。   白清竹手放在口袋里捏了捏,想法只是短短一瞬间,她就低下头,完成了已经朝思暮想了快十年的事情。   她亲了口余故里的唇,短短片刻就分开,然后又亲她的额头,柔声说:“别想太多,让脑子冷静下,我还在呢。”   余故里这才磨磨唧唧的扭头回床上,也没关房门,躺下之后目光还一直看着门口立着的白清竹。   白清竹伸手给她关了灯,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了。   越越正枕着妹妹的一条腿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枕头被丢在一边,小脸红扑扑的,手边还有一个白清竹先前送给她的娃娃,宝贝兮兮的夹在臂弯。   不算是太大的一张床上塞满了玩偶,还有一只体积硕大,足有八十斤的黑色拉布拉猪,再躺下一个成年人就显得有点挤了。   余故里想了半天,伸手戳了戳余清越的脸。   脸肉嘟嘟的,戳一下回弹两下。   她叹了口气,皱着眉说:“你这一晚上可是身价暴涨啊……”   还是个未来富二代的潜力股。   余故里把床上一人一狗费劲挪到一边,被子盖到鼻子下面,留着俩鼻孔呼吸,乱七八糟的居然还真就让她睡过去了。   隔天一大早,她满脸懵圈的被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着正在给越越穿衣服的白清竹,没说话。   越越率先开了口,一脸嫌弃的瞅着她妈:“妈妈你太过分啦。”   余故里不说话,这会儿脑子还在周公手里,整个人都是晕的。   越越又说:“今天让我姨姨妈送我去上学。姨姨妈一大早就起来帮我穿衣服了,她可比你会照顾小孩子多了。”   姨姨妈。   这称呼越越倒是改的快,小孩子怎么这么喜欢给人起绰号,也不嫌叫的奇怪。   余故里哼唧着往下滑了滑,把头又埋到了被子里。   白清竹这时候才搂着余清越的腰,已经给她穿完了最后一件,说:“妈妈昨天睡得晚,让她再睡会儿。”   余清越这才小小的‘哦’了一声,试探着说:“妈妈昨晚忙工作吗?还是忙着和你……打情骂俏?”   余故里:“……”   白清竹:“……”   白清竹目光投到了余故里身上,像是也被越越这一句话给冲的乱七八糟:“越越的词汇量还真是令人……”   “叹为观止!”余清越举着手接下下半句。   “没有。”余故里挣扎着开口,头还藏在被子里,十分熟练的转移话题:“妈妈想你的事情想了一整夜。”   “想我?”余清越眨眨眼,“想我干什么呀妈妈,越越就在你边边上睡呀。”   “我也不知道想你干嘛。”余故里突然从床上挣扎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清竹和余清越,自暴自弃似的说:“不管了,爱咋咋地。”   “哦。”余清越乐呵着在床上一蹦:“爱咋咋地!”   白清竹忽的就笑了出声,“我送越越去上学,你再睡会。”   余故里把手伸出被子摆了摆,模样像是个丢了骨架的皮影,扒拉了两下就倒在了被子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们两个。   一直等脚步声出门,门又被重新掩上,余故里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乱七八糟的看着屋顶。   她还困,眼睛也困的睁不开,还总想流眼泪,典型的休息不足。   事儿靠想是想不明白的。   不如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然还能怎么样?   就和昨晚的事情一样,她计划周详,可意外情况永远都是预料不到的,设想再多也没用。   反正白清竹话和态度也已经挑明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发愁个什么玩意儿。   余故里又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然眨眨眼,努力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窗边上。   清晨人少,四下寂静,冬天连鸟叫都少得可怜。   她窗户底下就是车库,一低头就能看到越越那个小萝卜头正来来回回的转圈儿。   然后她就听见白清竹问越越说:“如果以后你要自己住一间房,你会怕吗?”   越越停了一会儿,答非所问的说:“是因为你要和妈妈睡在一起了吗?”   余故里一愣,抠着窗户的手都用力了不少。   她想着白清竹会怎么哄越越,起码找点什么听起来像模像样的借口来——比如一个人睡的好处,有更多的地方可以玩,可以一个人霸占整个大床,可以一个人霸占着妹妹……等等。   却完全忘记了白清竹说这句话背后的寒意是什么。   谁料到她等了半天,就听见白清竹在后面清清淡淡给了个‘嗯。’   甚至丁点儿狡辩的想法都没有。   更没料到的,是越越也跟着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哎,你们这两个大人,可真是的。”   “那好吧。”越越又说:“那我什么时候给你和妈妈腾地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我超自觉。   (PS:写的有点快了,这一章明天更新之前会加点剧情和细节,明天可以上一章+下一章重新看一下,啾咪。)   (PPPS:盗文网绝大概率是看不到新增的东西的。) 第六十四章   越越相当有一个身为想要后妈的小朋友的自觉。   自觉到给巴巴看着, 准备随时打圆场的余故里都堵在了窗户口,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听见下方白清竹拉开了车门,似乎是给越越抱到了车上, 一边跟她说:“不用急。”   越越着急忙慌的, 好像第一次面对人生头等大事一般:“不行的,这个很着急的!”   “为什么会很着急?”白清竹一乐。   越越小表情很认真,小眉毛皱着, 特有条理的说:“因为好多小朋友都说家长都要睡在一起的,不睡在一起的家长都不是好家长,会, 会……”   余故里竖起耳朵想听,越越却消音了。   白清竹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一样,站在车边,车门也没有关上, 很有耐心的说:“会什么?”   “会离婚的。”越越皱起脸,刚说完这两个字就连连开口:“呸呸呸。”   “我和你妈妈不会的。”白清竹看着余清越说:“永远都不会。”   在上面偷听的余故里一愣神, 白清竹永远在这方面都这么笃定,笃定到让她也就这么以为。她看着车屁.股消失在小区门口, 不多时重新出现, 逐渐步入外面马路的车流, 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又站了会儿,被冷风吹得难受, 回到床上, 还困, 但是想看会手机。   却没料到刚打开手机,就是一条白清竹发来的信息。   【白清竹:睡了吗?】   余故里想了想,回道:【还没有, 看看消息,困了就睡。】   【白清竹:嗯。有个事情想问你。】   余故里回她:【什么?】   那边停了一会儿,连着发了两张图。   余故里盯着看了看,才发现那居然是她和越越的照片,而且还很眼熟。   【白清竹:你朋友圈里发的。我保存很久了,能用来当头像和桌面背景锁屏之类的吗?】   余故里一顿,脸上不受控制的腾出了点红晕来,半晌才回她:【你喜欢就用啊。】   哪还有人这样的……她只听说有人不愿意用对象的照片做头像锁屏,还没听书有谁要上赶着用的。   她以为白清竹会跟她回个‘好’,没料到白清竹那边停了一会儿,给她发了个:【求之不得。】   这四个字可真是……余故里脸有点烫。   没多会,她就看到白清竹聊天界面的头像变成了她和越越拍的写真。   那上面的越越才三岁半,整个人还肉嘟嘟的像是个球,偏偏白的像是在发光,头发又乌黑又长,留着齐刘海,典型的一个迪士尼小公主。   而她在越越身旁,由着越越亲她的脸,两人都笑的灿烂又热烈。   余故里看着那张只有她和越越的合影陷入了沉思,扒拉出了一边的相册来。   要说起来,越越的生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家三口一起去拍一个?   白清竹照片很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想念院长的时候,也只能抱着那几张寥寥无几的照片,反反复复的说已经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的话。   如果照片多了,回忆应该也会变多。   余故里心里打着小九九,在床上折腾半天,又戳开白清竹对话框。   【余故里:我也要你的。】   白清竹朋友圈根本没自拍。   她偷都不知道上哪偷去,家里更是一个单独的照片都没有。   她昨天去了一趟白清竹的卧室,墙面、床头,到处都空荡荡的,整个房间,只有书桌上有一个她们两人的合影。   只能光明正大的要了。   那边久违的迟疑了,半晌,她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可怜巴巴的三个字:【我没有。】   余故里看着那仨字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可乐,这会儿干脆也不觉得困了,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脑,等待的时候回她:【没有不怕啊,我给你画,成吗?】   【白清竹:可以。】   余故里余光撇到桌面上什么东西,脸一红。   那是她自己的素体模型,男女都有,一个小臂大,裸的,但并没有什么细节。   往常也没觉得有什么,这玩意儿在自己眼里就是个模具。可现在要给安上白清竹的脸,她实在是……有点觉得心生激荡。   平时直播开车浪惯了,这会儿隔着个屏幕,面对着白清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清竹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还不等余故里想措辞,她就已经发了一句:【需要摆什么姿势吗?我不是很了解你们都是怎么操作的。】   余故里捏着手机,心想能脱衣服吗。   她没敢问,在椅子里折腾半天,才发了句:【让我想想。】   怎么才能达成目的又能显得很有专业性,还能让白清竹不觉得她有点……急色。   *   余故里想好了姿势,白清竹却没能回得了家。   她送完越越回来半路上被一条电话打断了原有的轨迹,半路转道,开车去了医院。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白清竹停了停,在附近精品店买了点糖和水果。   她到店里看着人给她称重,特意跟人嘱咐了一句说:“包装好一点,都用红色的囍字,要双喜的。”   “要另外加钱的美女。”老板看了她两眼,“一包加五毛。”   白清竹点头,利落付款,走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了两个篮子,里面摆满了水果和糖。   她这次是要去住院部找江献君,但是东西却不是带给她的。   她先去了一趟法律外交部。   荆澜在里面加班,白清竹到的时候,她正瘫在椅子上,脚蹬在桌子上翘的老高,一本书盖着脸,光明正大的睡觉。   白清竹把她脸上的书扒拉掉,没什么感情的说句:“起了。”   荆澜五.迷.三.道的睁开眼,看到来人是白清竹,慢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说:“这.□□的,你不在家好好歇着多享受享受甜蜜好时光,来这干什么啊?”   白清竹含蓄的说:“刚送完孩子上学。”   荆澜一顿。   要换别人应该是听不出白清竹这极为含蓄的言下之意,然而她毕竟和白清竹认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算是臭味相投,哪怕就这么一句话,也听出了个十足十的显摆。   “行啊你。”荆澜也高兴,困劲儿去了三分:“什么时候能吃席啊?我到时候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吃席等等。”白清竹提着篮子给她:“帮我发一下,理由随便你。”   荆澜盯着篮子里的喜糖啧啧有声,“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爱显摆,跟人在一起了就这么迫不及待昭告全世界啊?”   白清竹又拿出来了一个小包装,没再理会后面荆澜偷吃的举动,先一步离开了,临走前丢下一句:“江献君那我自己去送,你就不用再过去一趟了。”   得。   荆澜耸耸肩,被拆穿了想法也没觉得有什么,拎着桌上的糖,按照人头先给法律部被迫跟她一起加班的崽子们一人留了一份,这才大摇大摆的扭脸去了骨科。   走前她撇了眼包装,一个喜字还不够,上头全贴的双喜。够烧包的。   白清竹拎了两篮子,考虑的也周到的不得了——骨科大夫护士加起来也不过那么十几二十号人,可外面认识她的老病患多啊,不光有包装好的,底下还有不少零散的糖。   准备还挺充分,整个就一大尾巴狼。   下次等余故里再带着越越过来,全医院都得知道她是白老师家眷,怎么都吃人手软,下次余故里再过来,外头那些小护士和白清竹带出来的人就得把称呼从‘您’给改成‘师母’了。   *   白清竹戴着口罩一路进的病房,没想让人认出来。   进去之后才发现江献君正在收拾东西,床上的东西归置整齐,旁边还放着两个箱子。旁边的许岚见她来了,低着头从床边站起来,有些局促的说:“我们今天出院,我和君君爸爸给她联系了一家恢复理疗机构……”   “也好。”白清竹道:“那地方环境的确好,大夫和护士都了解过了吗?”   她没接什么客套的话——譬如有什么问题来找她,直接从根上断了江献君的念想。   许岚毕竟是个人精,何尝听不出白清竹的言下之意。她叹了口气,看着床上哭的眼睛还是红肿着,双眸也完全无神的江献君,还是拉上了隔壁床的帘子,冲着外床剩下的那个病患说:“能给孩子们留个说话的地儿吗?”   那人也没不同意,被许岚扶着出去了。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江献君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白清竹,一语不发。   白清竹伸手将喜糖递过去,放在桌上,清清淡淡的说:“给你带的一份。”   江献君盯着那喜糖半天,目光炽热的像是要把它瞪穿,却没伸手去接,只觉得上面那个红色的双喜刺眼:“你和她真在一起了?”   白清竹没搭理她:“你不是说想最后见我一面吗?有事就说,说完我好回家。”   江献君让她堵的脸一白,视频里看到的那些东西又让她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看着白清竹,说道:“当时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你为什么不说?你要早说了……”   “即便是我早说了,你也只会说我是在颠倒黑白。”白清竹发出了声音不明的笑音出来:“你还不了解你自己吗?”   这根本不是白清竹的假设,而是发生在以往经历中的种种发生过的曾经。   人的记忆是会不断的美化自己,从而给自己找出诸多条借口来解释一切行为。   江献君当然可以说是因为她当时年纪还小,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可又有什么用。她现在年纪大了,懂了,可行为和当初也没什么分别。   说和不说的,没意义。   江献君彻底无话了。   她一直以为白清竹欠她的,这信念被她坚持了很多年,一直到现在。   可一盘录像带让她所有坚持的事情全部崩塌——那视频里面,甚至还有当年也不过七岁的白清竹,一个人拖着断腿出去求救的画面。   血迹从楼梯蔓延到门口,量不多,却也足够的触目惊心。屋外瓢泼大雨,她长大后每次都能听见她父母后怕的话,说那场雨十年都难得一见,直接把路都淹了。而如果不是有个好心人,等到江家三口从医院离开,恐怕白清竹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父母又会怎么做?   说是孩子间的打闹,失足落下了楼梯,而她还是个话都才刚说全的孩子,甚至都不会被人传话,调查到最后,也最后只会风平浪静到像是无事发生,而也不会有谁记得有白清竹这么个从福利院出来的人。   没有社会关系,无亲无故的这么个人。   江献君一直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听着外面的敲门声,很久才说:“对不起。”   白清竹目光仍然漠然。   她对江家人没什么感情,甚至也并没有觉得她们欠了自己什么——大约是因为这家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来说,和陌生人几乎毫无差别。   只是江献君太麻烦了。   麻烦到影响到了余故里。   纠缠这么久,她也终于能松了口气。   白清竹重新站起来,起身往外走。   江献君在后面扒着床,门开的瞬间,她冲着白清竹的背影喊:“你和她结婚的时候,会给我送请帖吗?”   白清竹皱着眉,回头看着江献君,目光又和走到她身旁的许岚对上。   她缓缓笑了声,在许岚和江献君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门被阖上。   白清竹走出医院大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她打开微信,手机界面上停留着几句话。   【余故里:中午吃糖醋排骨好不好?】   【余故里:明天带着越越去拆石膏,你有时间吗,一起?】   【余故里:我猜你好像喜欢蒜口的糖醋排骨,我猜对了吗?】   白清竹眼睛笑弯了起来,回她说:“猜对了。要什么奖励?”   奖励?   余故里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登时就来了精神。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可该矜持的还是得先矜持一下子。   余故里清清嗓子,拇指噼里啪啦的在屏幕上敲打:【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好了告诉你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客气啥,我做主,你干啥她都同意。   PS:文案小剧场的内容在后面一点。也快了。 第六十五章   余故里有贼心没贼胆, 一个奖励想了几个小时都没想好。   一直拖到了越越到放学时间,只差把所有饭菜都下锅走一遭,白清竹也终于回到了家。   她闻到了有鸡汤的香气, 没忍住深深的嗅了一下, 冲着屋里喊:“炖鸡汤了吗?”   “嗯。”余故里从厨房蹦出来,身上还戴着围裙,小步子跑到她面前, “天冷,喝点汤暖和。”   白清竹在门边已经脱下了厚重的大褂,围巾也摘下了。   室内暖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气熏得,总给人一种‘家’的氛围。   她一顿,笑着伸出手说:“抱抱。”   余故里登时扑到她怀里,脑袋像是小狗似的在她胸口蹭, 嘟囔着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白清竹倒退着坐到了换鞋凳上,还抱着余故里, 一手不停抚摸着余故里的头发。   余故里弯着眼睛说:“今年圣诞越越放三天假期。”   白清竹的动作一顿:“要回家吗?我送你。”   余故里却笑嘻嘻的摇了摇头,撒着娇, 用一个‘嗯’字拐了十八个弯给否决了, 一边说:“今年圣诞不回去了, 和你一起过。争取明年圣诞我们一家人都能回去……或者我爸妈来看我们也可以。”   白清竹目光润润的看着她,神色温柔, “好。”   余故里和她面对面, 坐在她腿上, 受了什么蛊惑似的盯着白清竹柔软的唇,眼睑轻轻掺着,声音很低, 喃喃说:“我想……”   白清竹似乎知道她未完的话是什么,头一低,直接印了上去。   余故里抓着她衣服,心想白清竹的唇真的很软。   她睁开了点眼睛,发现这间隙白清竹居然也在看她。   白清竹的眼睛生的很漂亮,两人已经完全负距离了,余故里甚至能看清楚她浓密的睫毛,和无处藏匿的、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的情绪。   很久后,两人分开,彼此都有些气喘。   余故里舔舔嘴巴,出神的盯着白清竹已经被她亲的有些湿润的嘴唇,喃喃说了两句什么,又扑了上去。   白清竹听的分明,她说的是‘还要。’   余故里有些食髓知味。她从前完全不知道亲吻居然是这样的感觉……她和越越小的时候也经常会亲吻嘴唇,但也就是轻轻一碰就离开。随着越越长大,大多也就只亲亲脸。   她也完全没想到,白清竹居然这么好亲。   到了后面,她们两个的情绪都有些压抑不住,余故里气喘,能察觉到白清竹的手不停的在她耳后摩擦,她指腹上有手术落下的薄茧,碰到耳后那一块柔嫩的肌肤,有让人想发出些什么声音的冲动。   “别……别碰了。”余故里攥着白清竹的手腕,看着她脸颊上腾起的红晕和不停起伏的胸膛,心想白清竹应该也是动了情的。   这个人喜欢她。   白清竹说她喜欢了自己很多,也爱了自己很多年。   余故里分不清喜欢和爱的区别,但是白清竹的行为又明晃晃的告诉她,这三个字眼、这两个词,似乎是同样可以兼并使用的。   白清竹最后在她唇上轻轻的啄了一口,低声说:“好,不碰。”   余故里却又浑身一热,让这一句话给弄得有点喘。   两人起来之后,余故里才发现她让白清竹亲的有点腿软。她看着白清竹,伸手拉着她的手,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你怎么这么会亲啊……”   “练的。”白清竹勾唇笑了笑,目光是盯着余故里看的,“这方面总不能不好。那时候,一开始你说亲起来没感觉,我特意查了很多资料,还专门去找了很多医学书研究人体结构……这也算是我最后成为医生的一个……”   白清竹顿了顿,“重要契机?”   余故里一停。   她心想白清竹成为大夫的理由可真多。   院长的影响,曾经她的话,福利院受伤生病的孩子,她已逝的生父……还有……还有……   想让她觉得舒服……?   这排列组合的缘由真……   “你上哪找这些书和资料啊。”余故里一顿,下意识说:“我看那些片儿上都是亲亲亲摸摸摸的,还能有教学版本吗?”   “图书馆。”白清竹淡淡的说,一点都没有自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抱着这么严肃的书,脑子里想的却是点黄色废料的不好意思,“理论知识学完之后,就是实践了。”   余故里眨着眼看她。   “实践对象就是你。”白清竹轻声笑了笑,“你那时候十六岁,什么都不懂,我让你怎么配合你就怎么配合。一开始觉得亲吻没意思,后来觉得舒服,就像刚才一样,会一直追着我要。”   余故里让她说的喘不上气,又想起刚才白清竹亲到她后腰双腿齐齐发软的模样来。   白清竹最后说:“喜欢吗?”   余故里看着她,目光有点湿润。   “说实话,小余。”白清竹把她抵到桌边上,一手揽着她后腰,鼻尖和她贴着,距离若有若无的勾着她:“喜欢吗?”   “喜欢。”余故里觉得自己不对劲。   她又想亲了。   像是一种身体深处涌出的根本无法克制住的本能一般,几乎就像是条件反射,哪怕遗忘了什么东西,可身体却本能地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她一手把余故里抱到餐桌上,亲吻间隙勾着余故里跟着她的动作走。   “乖孩子。”白清竹沉沉的笑了。   *   越越不负众望的又被遗忘了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的功夫,幼儿园门口还没有走完,不少班级都还在被带出来寻找各自爹妈的道路上。   两人一起去接孩子,手是十指交握着的。   越越那时候正在屋里玩积木,和她一起的还有其他的几个同学。   “越越,那个漂亮阿姨以后真的是你妈妈了吗?”一个胖墩墩的小胖墩坐在余清越面前,奶声奶气的问她。   余清越点点头,弯着眼睛,模样看上去甚至有些骄傲的意思:“当然啦!而且是姨姨追的我妈妈哦,她们两个上次就光顾着亲热没有来接我……”越越一看时间,小大人一样的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说:“我猜这次肯定又是因为这个样子才晚来了。”   走到门口的余故里几乎已经不敢抬头去看门口的喵喵老师了。   她脸上戴着口罩,说话的时候有点闷闷的:“那我就把越越带走了,喵喵老师。”   “好。”喵喵老师看着岁数不大,满脸青春气息。白清竹看了她两眼,蹲下身,接过了拖着一条腿蹦跶过来的越越,把她放在了轮椅上。   越越仰着脸,有点奇怪:“妈妈你戴口罩干嘛呀?”   白清竹低着头笑了。   余故里说:“天冷。”   “今天不冷呀。”余清越眨眼:“好大的太阳呢呀,越越都不穿外套的。”   余故里赶紧阻止她再接着说话,连忙把人带走了。   路上,白清竹说道:“待会荆澜会过来一趟,留她一起吃个便饭吧?”   “好。”余故里一眨眼,“我做的量还挺多的。”   今天的饭三个人吃绝对要剩下。   越越五岁,本来也吃不了多少,她自己喜欢吃素菜,白清竹比较均衡,工作量也大,吃的稍微多一点,但也不外乎最多两小碗饭。   剩下的这些饭菜也就能做个夜宵和早餐再吃吃,加个荆澜倒是刚巧可以给解决了。   “她过来一趟是有事吗?”余故里道。   白清竹笑了笑说:“算是感谢吧。”   她伸手将越越抱到座位上坐好,回到驾驶位的时候说:“感谢她阴差阳错下,让我提前追到了你。”   余故里这才想起,算是荆澜一次偶然泄密,才让她们两个的关系突飞猛进的。   的确突飞猛进。   这才几天啊。   余故里偷偷摸摸的看了眼一路上被她擦出了一个圈的侧边镜,脑袋凑上去,摘掉口罩,贼兮兮的看了看。   嘴唇又红又肿,还有些地方被咬破了点皮。   不深,但是也红通通的。   余故里又看了看白清竹的,又有点气:“怎么你的嘴巴都一点事儿没有。”   白清竹面不改色的说:“因为是我在亲你。等你技术好一点,我下次也能戴口罩出门。”   余故里让她说的脸上冒热气,开了条窗户缝才好了点。   然后她又不甘示弱的说:“等着就等着。”   “嗯。”白清竹想了想说:“我这两个月随时都有空,你想练习可以随时找我。”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越越一脑袋雾水,扒拉着探出个小脑袋:“戴口罩还有什么技术要练习吗?哇妈妈你的嘴巴好红,你让妹妹咬到了吗?打狂犬疫苗了没有呀,喵喵老师说被咬到要打针的。”   白清竹发出了闷闷的低笑声。   余故里终于绷不住了,伸出食指给越越的小脑袋戳回去,哭笑不得的说:“妈妈就是让一只小狗咬了,不过不严重。以后……以后……”   她看了眼白清竹的侧脸和弯着的眉眼,失笑说:“以后妈妈再咬回去!”   余清越瞪着一双眼看她妈,半晌,才终于蹦出来一句,“妈妈你可真奇怪,居然要咬狗狗。”   余故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场MVP大约还是越崽。   * 第六十六章   她们还没到家门口, 大老远就瞅见落地窗外头猫着个人。   那人一身从上到下的黑,黑帽子黑眼镜还带这个黑口罩,羽绒服后头还有点来路不明的污渍, 像是在哪里坐过蹭到的土。这会儿人正蹲在窗户外头跟里面的妹妹玩——确切的说,是里面的妹妹双腿矜持的叠着, 歪着脑子,看外头那人在逗闷子。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猜都不用猜, 能干出来这事儿的, 除了荆澜大约也没别人了。   余故里心想第一印象果然是会骗人的, 印象里那个侵略感十足的御姐已经成功变成了个逗比。   听见车声, 荆澜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站起来,扭头的动作像是个闻到食儿的丧尸。她拍拍屁股上沾到的脏东西, 吸着鼻涕, 揣着手说:“你们还知道回来, 不是说好的请客吗, 这怎么客人都到了半天, 主人全都没影儿了呢, 就留了条狗, 这狗还不理我。”   白清竹扫她一眼, 发现荆澜确实冻得够呛, 嘴都紫了,“你不是知道密码?”   “知道那也不能随便再乱进啊。”荆澜叹口气, “现在这跟之前可不一样了, 你这拖家带口的, 又不是个孤家寡人了,我再乱进门那多不合适啊。”   道理是这样没错。   白清竹耸肩,“有自知之明。”   荆澜:“那可不。”   俩人对视一眼, 又匆匆全数转开,心想还真不愧是当了这么些年的狐朋狗友,默契挺足。   “赶紧的快快快,熬了一天没吃东西,又饿又冷的,就等着晚上这一顿了……”荆澜说归说,但她也是真难受,等不及余故里和白清竹先进,跟个被遛弯急着回家的狗似的,见着门开了条缝,‘嗖’一下蹿到了屋里:“冻死我了!”   她脱了外套,余故里才发现她里面穿的还是个裙子。   底下就一个灰色打底,还是个贴肉的修身款,材质虽然是棉的,可这临近十二月底,这么一件也就比没穿好一点。   看着就冷。   “我去给你盛碗汤。”余故里放下东西,让越越自己溜达进去玩:“你喝几口先暖暖身子,饭还没开始做呢,提前做了怕凉,回锅就不好吃了。”   “听你的。”荆澜勾着脑袋看了看厨房。   她隔着个大门都能闻见香味儿,等着白清竹和余故里回来这段时间快给她馋死了,口水不停往外冒,全凭一腔正气撑到现在。   现下除了需要炖着的鸡汤和一个饭后甜汤,其他的菜只是全准备好了配菜,还没下锅。   冬天天冷的太快,她们接个越越的功夫,回来饭菜也肯定凉透了,屋里有暖气也不好使。   能吃到又新鲜又热乎的,晚一点倒也没什么。   荆澜捧着小碗鸡汤窝到沙发里,抖抖索索的又走到门口,取出了刚才一直夹在肚子前面挡风用的公文包。   “你自己看看吧。”荆澜一口汤下去,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没忍住就是一声叹息说:“家里有个人喜欢做饭真好啊,还能喝口热乎的,跟外头卖的就是不一样。”   仰着脖子感受着鸡汤滑落,一直到胃里,她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   白清竹拎着看了眼。   文件错综复杂的,有院里正式下发的让她休假的条令——还夹着一份荆澜的警告条令。   荆澜朝她招招手,白清竹放下荆澜那份递给她,又去看其他的文字资料。   一式好几份,没什么太细看的必要,是关于这一次的侵权诽谤案件。   她大致扫了一眼说:“这么轻松?”   “我也没想到。”荆澜说道:“绣绣那边有专业团队操刀,手上的证据从最初保留到现在,要视频有视频,要文字有文字,要语音有语音——还有不少他们那些人手里见不得光的事儿。铁证如山啊朋友,这算什么?这就叫如有神助。”   白清竹像是翻书一样扒拉了一下,旋即轻笑一声说:“行吧。”   “看你好像没什么反应。”荆澜嘟囔:“我可快因为你跑断腿了,这一天我就在普罗市和S市来回跑了三趟,人高铁站小姐姐还以为我玩她,第三次回来的时候还给我扣那半小时……”   来回进站出站进站出站,荆澜自己都忍不住咋舌。   过了会儿,她想了想说:“对了,这次我去普罗市那边,还见着几个愿意帮你说话的人证,不过作用不大,可有可无吧。”   听她言下之意,白清竹略微思忖了一下说:“福利院的老人吗?”   “嗯。”荆澜点头:“能帮上的忙也有限,不过他们的身份对你来说帮助性比较强,你知道的,社会群体总会更同情弱势的一方。这场官司是必胜的官司,但是事后我担心会因为你身份原因被舆论反扑,说你仗势欺人,他们从某种层面来说,可以缓解不少东西。”   白清竹没当着荆澜的面儿反问她仗谁的势,欺什么人。这也是挺没意义的一句话,说了也白说。   “算了。”她想了想,笑着说道。   他们想重修旧好,愧疚还是觉着她还有利可图都不重要,白清竹不想细究,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瓜葛牵扯。   好她记着,坏她也不敢忘。   她将那些文件收起来装好,转头看着在娱乐区域进行饭前娱乐的越越和妹妹,突然冲着荆澜说:“有兴趣当人干妈吗?”   荆澜被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问呆了,恍惚间掏了掏耳朵,以为她是自己听错了,不由说:“什么玩意儿?当谁干妈?谁这么有面儿生个孩子能让我当人干妈的?”   “越越。”白清竹压低了声音,示意荆澜凑近听。   荆澜满脸狐疑。   直到荆澜附耳,她才轻声说:“是我亲生女儿。”   荆澜嘴巴和眼睛缓缓的瞪大了。   她目光在越越和白清竹中间转了个来回,终于说道:“我就知道。一早我就说这小不点怎么看怎么眼熟,又死活想不起来是在哪看见过,合着是跟你长得像啊!”   白清竹也笑了:“像吧?”   “真像。”知道白清竹是故意问这么一句话,荆澜也还是真心诚意的夸了一句,“叔叔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么个女儿……”   “我爸他知道,只是没有见过而已。”白清竹笑了笑,面上风轻云淡的说:“他走的时候也没什么遗憾,等越越再大一点,知道些事情了,我就带她和小余去祭拜一下。”   “也成。”荆澜点头。   她整个人都缓过来了,四肢开始重新变暖。   “没想到啊没想到。”荆澜啧啧有声看了眼屋里,四处打量着,一边看一边说:“今天是真没白来,白捡个漂亮闺女,还捞到这么顿好的……酒呢?给酒室开开,说好了今天要狠狠宰你一次的。”   白清竹起身把钥匙交给了她,说道:“黄色那把,短的,你认识。”   钥匙她没随身携带,就挂在酒室门口用来挂牌子的那根钉子上,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荆澜先前也经常从她这顺酒,不过她戒酒之后那就封起来了,后来她还换了把锁。   过了会,荆澜心满意足的拿到了自己嘴馋很久的珍品佳酿,躲在沙发上抱着酒瓶看,余光看着余故里还在厨房忙活,踹了一脚白清竹说:“哎,不是,你在这四体不勤的,你不知道进去帮帮忙啊?”   白清竹没说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菜有相当一部分是她回来后洗的,顺势还真就站了起来,去洗待会要用到的碗筷。   她掌握不好火候和调料,也弄不明白炒菜时余故里会用到的某些技法,只能做做打打下手和善后的工作。   席间又开了瓶酒,度数不高的果酒,越越的用了一杯葡萄汁代替,席上可以跟着一起参加举杯。   白清竹封了很长时间的酒室头一次因为荆澜的到来见了光。   余故里跟着进去一起参观了一圈,叹道:“真好看啊。”   四处都是玻璃造景,柜子上全都安了内嵌的壁灯和射灯。灯一开,整个屋子都透亮的像是在水晶宫似的。酒瓶本身也亮,各种不同的酒色和酒瓶更是堆在一起像是一幅画。   荆澜在旁边趁火打劫:“反正她这都戒酒了,以后我缺酒就来你们家拿,可别抠门啊。”   “来不及抠门。”白清竹皮笑肉不笑:“我闺女的见面礼呢?”   荆澜眨眼。   余故里也望向了白清竹。   白清竹一手摊开,往前伸,“来补一下。过往节日,元旦的新年的中秋六一圣诞节,哦,清明节愚人节这些玩意儿就不算了,再加上百日宴和历年生日跟压岁钱和大大小小零花钱见面礼什么的……她干妈,不给补一下?”   荆澜下巴缓缓张开,目光颇为无神的试图望向余故里求助——这你不管管?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伸开的手,自觉望天。   她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半晌,她一脸沉痛的表示:“越越很喜欢收礼物,谁送给她礼物,谁就是她最喜欢的人。”   荆澜面无表情:“这可真是个相当特别的爱好。”   余故里干笑两声。   白清竹手心朝上,手指并紧勾了勾,是以她赶紧给点表示。   “给给给。”荆澜哭笑不得,笑骂了一句:“给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白老师:养家糊口,从发小欠的见面礼压岁钱开始。 第六十七章   吃饭的时候余故里也从这话赶话里知道刚才荆澜和白清竹商量的事情了。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太多的表示, 落座吃饭,还给白清竹夹了—筷子她爱吃的菜,叮嘱她说“多吃点。”   白清竹笑着受了, 挖了—大口米饭。   说来也巧,她们几个谁都没有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的规矩,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在这不好使。   余故里有时候谁也赶不上,越越在幼儿园, 白清竹在医院, 她—个人落单吃饭的时候, 还必须得找点视频看, 搭配着才能吃得下,否则就食不知味, 总会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   白清竹和她说:“之后这件事情荆澜会负责到底, 她是个老人了, 也专业, 你不用太费心, 有事我和她对接, 年底快到了, 你应该挺忙的。”   余故里想了想, 没拒绝。   本身这是白清竹自己的事情, 她先前的行为其实已经有些越俎代庖了,白清竹没怪她多管闲事已经让她很不好意思了, 现在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要是有情况的话, 你也得告诉我—声。”余故里说:“不然我容易乱想。”   “嗯。”白清竹点头, 礼尚往来的给她也夹了—筷子。   —阵铃声响起,是余故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伴随着热闹的铃声, 还有嗡嗡震的桌子都有点震感的震动模式。   她开始被手机铃吓了—跳——她平时手机几乎二十四小时静音,了不起了也就开个轻微震动模式。因为她电脑常年都蹲在电脑边上,手机总是在手边放着,什么消息都不会错漏。   而大约是习惯性宅在家里,所有约稿的甲方也基本都是通过微信和QQ来沟通的,余故里的手机甚少会接到类似电话的东西。   铃声是因为回来的路上给越越看了个动画片,结果余故里不熟练系统操作,把所有声音开到最大,这—下差点没给她眼泪吓出来。   白清竹看到了屏幕上跳动着的来电显示,是余故里的母亲,备注挺俏皮,就俩字:皇后。   余故里无声的指着手机,示意她出去接个电话,之后起身离开餐桌,推开玻璃门进了院子。   荆澜看着余故里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她背过了越越,小声说:“孩子这块暂且不多提,小余她父母那边你打算好怎么着了吗?”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白清竹面色平静的说:“我们最后总会知道—切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再苦再难也不怕,未来余故里会陪着她—起走。   荆澜—晃神,硬生生自己找了—把狗粮吃,跟着笑了:“行。”   余故里不多时从外面进来,跺跺脚抖掉了身上—会儿就沾上的寒意,面上轻松,走动间就已经说了—下刚才电话里的事情,—点都没有见外,话里话外让荆澜忍不住笑。   这是真拿白清竹当自己人了,不管是有意照顾也好,存心解释也罢,主动说出来就是个好事儿,让人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着的。   “我妈问我圣诞回不回家。”余故里吐吐舌头:“我跟她说要忙,回不去了。”   越越机敏的抬起头:“妈妈我们今年不回去看爷爷奶奶吗?”   “要回的。”余故里摸她的脑袋:“不过圣诞节不回去了,来不及。”   好在越越不是个‘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越要干什么’的总喜欢跟家长对着干的熊孩子,知道圣诞回不去了,也没有什么过于特殊的表示,只是遗憾的叹了口气说:“那好吧,那我们就过年再回去吧……妈妈,那我还能收到圣诞老人给的圣诞礼物吗?今年的压岁钱还给我自己保管吗?”   “嗯,都可以。”余故里笑了。   白清竹思索了—会儿,撇了眼荆澜。   荆澜会意,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记着呢,赖不掉。”   越越好奇抬头,荆澜冲着她笑:“今年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圣诞节你睡醒之后就能看见了。”   越越顿时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喜笑颜开的说:“谢谢阿姨!”   荆澜挑眉:“这称呼不对劲啊?”   余故里看她:“哪儿不对?”   “这怎么喊老白—开始就喊姨姨,到我这就成阿姨了?”荆澜叉腰:“我不配被喊个叠字的称呼吗?”   “闭嘴吧,憨憨。”白清竹给她夹了块鸡翅。   越越跟着学,—边说—边‘嗤嗤’笑:“憨憨。”   荆澜让这—家三口弄得没脾气了。   话赶话的,她就着刚才的话题聊:“你们这—行平时在家办公都要用什么设备吗?比如什么录影仪器什么麦克风的?听说好像没什么节假日?”   自由职业者大多数对于这些上班族来说都挺神秘。   余故里想了想,逐—回复道:“看职业吧,我是上课的,不是当网红的,不用什么太好的仪器,麦克风现在用的还是拼夕夕九块九包邮的,摄像头是买麦克风送的……唔,其他的道具,只要有—个电脑和手绘板,就都能工作。再不济我还可以去网吧,没那么多高要求,都能凑合。”   荆澜恍然大悟,似懂非懂的道:“这样……那你平时在哪直播啊,我之前在办公室看见老白……”   白清竹把鸡翅塞到她嘴里,面容平静的说:“鸡炖了好几个小时,你尝尝。”   余故里眨眼:“看见什么?”   “……没什么。”荆澜脑子灵到不行,余光撇着白清竹的神色,嘴上麻溜的改了口说:“我看见老白办公室和我们办公室的人闲了会打赏点小主播,哦,什么舞蹈区和游戏区的,不过他们好像都是要背靠平台,被抽出去的比例挺高,最惨的—些被坑的和平台甚至是二八开账,就好奇你是不是跟平台签了什么合约之类的东西,我能帮你看看。”   拐到自己身上,职业便利提出这么句话倒也不违和,还充斥的发挥了人道主义精神以及自己专业特长。   荆澜挑着眉,等余故里反应。   她转头冲着白清竹似笑非笑的哼哼了两声,挤眉弄眼:合着在成天看人家直播这事儿还偷偷摸摸没敢让人知道呢?   白清竹不搭理她,给越越剥虾。   越越喜欢吃虾,但是小孩子手眼不协调,动作很慢,—颗虾能剥两三分钟,吃都吃不上热乎的。   荆澜继续,食指和拇指交叠在—起,—手勉强比划了个叠在—起的‘十’,趁着余故里去厨房拿纸巾的时候,用轻的不可闻的气音说道:“这么多礼物呢,你说小余要是知道会什么反应啊?”   白清竹同时回了个更轻的音:“闭嘴。”   荆澜嘿嘿嘿憋笑,样子像极了刚劫了俩黄花大闺女的劫匪,浑身上下充满了猥琐气息。   越越含着勺子,—直等余故里回来了,才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余故里说:“妈妈,姨姨好像有礼物要送给你。”   荆澜手—抖,片刻间恢复正常,跟着听错的越越—起落井下石:“是,她跟我提了好几天了,说想给你个惊喜,咳,那什么,准备好了没,到底什么礼物啊?还这么藏着掖着的?”   白清竹面无表情的看了她—眼,没辙,只能顺势往下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抬头看了眼余故里,冲她轻轻笑了下,眼底像是三月末融开的雪,柔的不可思议。   余故里—顿,有点期待的说:“好。”   送走荆澜以后,白清竹主动收拾桌子,后面还跟着—个拖着单腿蹦跶着的越越。   她把东西送到厨房,用热水先冲泡—会儿上面的油渍,这样等下好洗。回身的时候,她就抱着越越坐在了沙发上,给她检查腿。   厚重的—层石膏裹在那,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但白清竹在越越谨慎又期待的目光下,还是说道:“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拆掉这个大东西了。”   越越登时欢呼—声,满心的雀跃:“终于可以去掉啦!这几个月可给我憋死啦!”   冬天本身伤口骨骼愈合的就比春夏季要缓慢,越越又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觉得憋屈实属正常。   余故里擦完桌子坐到她身边,顺手给三人都冲了—杯柠檬茶。白清竹接过抿了—口后放在桌子上,她刚才吃的有点多,水都喝不下去了。   越越更是,肚子鼓成了—只皮球,余故里怕她不舒服,还给她又吃了点乳酸菌素片消食,这会儿越越四仰八叉的躺在白清竹怀里,—点不害羞的晾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   “过年我就不能陪着你了。”余故里拉住了白清竹的手,小声说。   刚才饭桌上没提,等到荆澜走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余故里又舍不得了,“过年我—般会在家里住上快—个月左右……以前也没觉得,现在感觉时间好漫长。”   “回家了以后,会带着越越出来玩吗?”白清竹看她。   余故里想了想,摇头:“难,到时候全都是各家各户的亲戚串门,商场娱乐场所也全都关门了,除了电影院都没处可去……找不到什么好借口的。”   大过年过节的,恐怕也没几个认识的人能和她‘老朋友见面’似的圆谎,她连找人都没处找。   她猜想白清竹应该是想跟她—起回去,然后自己可以带着越越偷偷跑出来找她。   —个月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但两人刚表明心意确定关系,骤然要面临现下的分开,不舍过多。   行为有偷偷摸摸生怕被家长抓包的中学生,但是对现下她们两个人来说,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白清竹也抿抿唇,“到时候,我还是跟你—起回去。”   余故里望着她。   白清竹笑了笑:“不是还有直播吗?你出不来,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   “还没到过年呢……”余故里有点不好意思了。   白清竹却看着余故里,把越越放在了—边的沙发上,随后头低下,枕在了余故里肩膀上说:“是还没到,但是我—想到到时候要跟你分开,我就已经提前开始觉得舍不得了。”   余故里忍了又忍。   然而她还是没忍住上扬的唇角,哭笑不得的说:“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土味情话啊?”   “土吗?”白清竹尴尬的咳嗽—声。   余故里诚实的点点头。   白清竹也跟着笑,说:“不知道从哪听来的了。”她—顿,接着道:“但是我是真心的。”   余故里心跳漏了—拍。   作者有话要说:  虽土,但真!!   越越:我和妹妹还在旁边呢喂。 第六十八章   圣诞眨眼就到。   本来就没剩几天, 卡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十二月份,也没什么节日好过,一个圣诞和平安夜让各大商家来回预热, 各种优惠套餐活动频出,终于卡在来临这天画上了最为令人期待的休止符。   整个街道上都在前一天的平安夜里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四处都点缀着圣诞树和五颜六色的灯光。   一大早,白清竹就起了床。   凌晨四点到六点温度是最低的时间, 屋里开着暖气, 也还是有丝丝的寒风往里钻。她将预留的窗户缝隙关小了些, 走到余故里和越越的门前的时候, 她打开门缝看了眼。   室内漆黑一片,只有一盏勉强可以照出人影的黄色小壁灯, 是为了越越上厕所时装的。   她盯着那盏小壁灯看了两眼, 又将门带上, 轻声下了楼。   忙忙碌碌一上午, 窗外却还没有大亮。   余故里醒来之后就去白清竹房间溜达了一圈, 但在白清竹屋里却没有看到人。她不在房间, 手机却落在了床边柜上, 余故里猜想可能是去晨跑了, 就打算下楼弄点简单的早餐。   她清晨的时候其实闻不得什么油烟气, 尤其是煎炸一类的东西,但能吃。   刚想煮两个鸡蛋, 就发现保温炉里面已经提前放置了做好的早餐——煎蛋、吐司三明治, 还有份水果沙拉, 外加三杯杯壁还冒着白色的热牛奶。   她心里一动,还未及有什么动作,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密码锁开开的声音不算大, 但凌晨太安静厨房就在进门不远处,听得清楚。   她探着脑袋往外看了眼,发现是白清竹正用静音的小推车拉了一大堆什么东西进来,动作极小心,声音也极轻。   白清竹冷不丁抬眼瞧见余故里,问了句:“醒了?”   余故里刚醒没多久,还有点懵,慢吞吞的点头,蹭上去,声音还带着点刚起床的哑:“这一大堆是什么呀?”   “给越越准备的节日礼物。”白清竹笑了声:“箱子里的是圣诞树,还没来得及装起来,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袜子,里面都塞了小玩具……一起布置吗?”   余故里欣然同意。   东西虽然多,但是并不杂乱,是很大件的东西,稍微一组装就成。   小别墅这时候唯一的好处就出来了,一楼极大,空间布局也都优越,尤其是客厅的位置。   前不久一楼的活动区域又重新整改过,把之前腾出给越越和妹妹玩的区域直接扩大了一圈,从客厅一直延伸到大餐厅,都是两个小不点的玩闹区域,白清竹甚至还给越越定了一个专门的玩具柜。   待遇不像是对待闺女,像对待祖宗。   那玩意儿弄得早,越越看到之后就扑着白清竹的腿不肯下来了。她自己完全没想到只是摘个石膏的功夫,回家就能收到这么大的惊喜。那之后,越越对白清竹的态度更是直接扶摇直上九万里,恨不得每天都抱着她亲一万次。   两人一起动作就快,又花费了将近一小时的功夫,客厅被布置完成。   两米多高的圣诞树屹立在当中,上面挂着的全都是真礼物,白清竹跟着欣赏了一会儿,打开了灯的开关。   她买的时候生怕效果不好,也不看价格,只反复对比了几家实物图,最后还是不放心,干脆去了商场买。卖这东西的也不多,她周折了好几个地方,才在一家精品百货买到的人家的道具。   “越越一定很喜欢。”余故里叹道,也忍不住关了大灯,只留下了圣诞树周圈的。   冬天亮的也晚,关了灯之后屋里还是黑的,一片区域被圣诞树的灯光照亮,有一份独有的温馨。   白清竹这个时候拉住了她的手,看着余故里笑着说:“你小时候就最喜欢过节,什么节都喜欢。”   “真的假的?”余故里也没说不信,只是笑着道:“我印象里自己对节日完全没感觉……每次过节全都意味着做不完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课外班。”   白清竹捏了捏她手,烧包了一句:“因为我。”   余故里转头看她。   白清竹说:“和我在一起之后,节假日就是享受了。”   话说的倒也没错……余故里重新看着眼前的圣诞树:“像现在这样吗?”   白清竹:“嗯,像现在这样。”   她们两个其实都不是什么有节日氛围感的人。   白清竹自小到大没有过过生日,大约唯有的也就是过年可以吃到点好的……后来倒是有朋友和同事会帮着庆祝,可虽然小宴做着,也没多少真正入心的,更多还是为了配合别人的喜悦。   其他年节更是不必多说,对她而言,假期只是她更好到高薪工作的时间,她根本配不上在假期享受。   余故里则是因为家庭原因。   教师自然是享受着独有的作息时间,可她父母兢兢业业一生,学校的课上完了,还有社会义务课程,这边跑完那边跑,根本停不下来,也没给她怎么过过生日,甚至都不太记得她出生日期,每年都要想很久。   余故里和白清竹这时忽然对视了一眼。   一片静默中,余故里说:“其实我也是有了越越以后才开始想要过这些节日的。”   白清竹看着她:“我是因为有了你。”   余故里脸红着受了这一句。   站的有点累了,她牵着白清竹的手坐回沙发上,拉过她一条胳膊圈住了自己的腰,自己则是窝在了她怀里,整个身体往她那边蹭。   两人姿势很舒服,腰上被白清竹的手臂压的轻微重量也让她很享受。   余故里捏了捏白清竹的手指玩,发现白清竹的手指又长又细,她不当医生,兴许也可以学画画,又或许也可以学音乐……智商高的人好像学什么都挺快的,她觉得白清竹好像干什么都行。   余故里说道:“我其实可能不是不喜欢,只是不知道要去怎么过这些节日,因为很陌生。”   她也从来没享受过节假日……印象中,对她而言,节假日似乎也总是充斥着改不完的稿子,和写不完的作业,没什么父母茶余饭后的温情,也鲜少会有一家三口共同出游的画面。   她父母是好老师,她身为人女,也没资格评判父母是不是好父母,只是在某些方面来讲,她父母开导了不知多少压力大到崩溃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却唯独没有教会给她什么叫做享受和温情。   有时候余故里都觉得,自己似乎还比不上她父母的学生重要。   “我也是。”白清竹把她搂紧了点。   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越越身上。   余故里扭过脸,因为犹豫,说话就显得有点吞吐:“我对越越没有什么很大的期望,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为什么会不高兴?”白清竹看她笑。   余故里嘟囔:“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越越以后可以做好一个称职的、无忧无虑的、可以躺在床上数钱数到抽筋的快乐富二代,等富二代长大了,我就能成为一个被富二代养着的富一代。”   头一次听见这么稀奇的又朴实无华,可乍一听又充斥着浓浓母爱的愿望……白清竹愣了几秒,还真仔仔细细的想了,说:“我觉得很好。”   余故里拿不准白清竹这是又逗她还是怎么样,刚想说话,就听到二楼楼梯口传出了一声十分清脆的“哇”声。   两人同时抬头,发现是越越醒了。   她身上还穿着睡袋,迈着已经去了石膏、恢复也很好的腿嘚吧嘚的从楼上跑下来,不停歇的跑到了圣诞树前,站在原地又惊叹一声后,围着树转了一圈,又小心翼翼的停下,伸出小手摸了摸,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叹:“哇塞!”   白清竹适时开了口:“喜欢吗?”   越越转头,双眼晶亮,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兴高采烈:“喜欢!这是送给越越的吗?”   “是。”白清竹笑了笑:“这树上的礼物全都是给你的——有我的、荆澜阿姨的,你妈妈的,还有你们班上的小朋友送给你的。”   圣诞节前一晚幼儿园组织了一个亲子活动。   余故里和白清竹双双出席,身上全都背了硕大的背包——越越班上一共三十六个学生,人手一个的礼物,两个老母亲包了大半夜,最终又同时换到了崭新的三十六份给越越的新礼物。   她们有意给自家崽在毕业前刷一次人缘,打的其他家长和孩子全都是一个措手不及,所收到的礼物也是五花八门——用的没有尖角的橡皮,被啃的坑坑洼洼的笔帽,甚至还有小朋友的口水兜。   她们全都收下,在回来后又重新包装成了新的礼物,以另一种方式赠送给了越越。   白清竹目的也相当明显。   她看着越越,指着面前的圣诞树说:“你喜欢就好。”   余故里托着腮,忽然崩了句:“白老师,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徐徐图之啊?”   白清竹答的挺快:“知道。我还知道有词叫不怀好意,别有用心,另有目的……够吗?不够我还能再编出来几个。”   先略过白清竹和余清越的亲子关系这一步不谈,余故里仔细想了想,似乎从一开始,白清竹对越越就很好。   总有一种欺骗无知幼女弃暗投明,要拐骗人家老母亲的套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坑蒙拐骗和无所不用其极。   以及等等等等。 第六十九章   白清竹出去接了个电话。   余故里陪着越越一起坐在地上拆礼物, 看着兴高采烈的小丫头和一地的包装纸有点心酸。   她和白清竹俩人废了老大劲包好的,还没留多久,就又要自己废老大劲拆掉……拆完之后还得收拾。   也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干。   她没坐一会儿, 哼哼唧唧躺到地上,瞬间腰背接地, 她发出了一声似痛苦,又似是舒爽的声音。   顺带还打了个哈欠。   余清越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 发现无恙之后, 用肉嘟嘟的手抓着, 伸出礼物包, 冲着妹妹说:“妹妹,啊呜。”   妹妹啊呜啊呜的把礼物包装给撕开了, 手口并用, 充当人形小刀。   余清越发现了里面藏着的卷笔刀, 兴高采烈的捧着看了会儿, 把已经拆开的礼物分好, 接着开始转战下一组。   余故里哼哼两声, 换成侧躺, 目光看着白清竹从外面走进来, 忽然弯了弯眼睛, 说了句:“别动!”   白清竹果真停住不动了。   余故里从旁边漫无边际的摸手机,摸半天, 碰到的全是包装纸和包装盒, 又不想扭头, 半眯着眼睛接着摸。   “再下面点。”白清竹远程指挥,“对,就是那。”   余故里顺利把手机摸到手里, 慢吞吞的打开相机,对着白清竹拍了好几张。   白清竹走近:“拍的什么?”   “你。”余故里蹭到她腿上躺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优哉游哉的晃,把手机相册拿给她看,“好看吗?”   照片上白清竹迎着冬日里难得的朝阳踩到屋里,带着一室的阳光。逆着光的缘故其实并不太能看得清楚细节,只有一个纤长的人物剪影,典型的三角构图,显得极为高级,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显得更有画面感。   越越也跟着感叹一声:“好看!”   “你看的懂什么啊……”余故里扒拉越越脑袋,给她往外推了推,这孩子跟自己抢地盘:“一身奶味。”   越越顺势被她扒拉走,也不介意,躺到妹妹肚子上继续拆。   母女俩人动作如出一辙,白清竹跟着看了会儿,没忍住笑了笑。   白清竹这时候才说:“荆澜来的电话,说确定开庭日期了。”   余故里登时扭脸,也顾不上玩手机了:“怎么样怎么样?好打吗?”   白清竹点点头,余故里欢呼一声,一手拉着白清竹脖子往下压了压。   她力气不大,白清竹却十分配合的低下头,换取了余故里一个亲吻。   完全高兴之余的庆祝。   白清竹忽然想起先前余清越说‘妈妈这个爱亲人的毛病怎么都改不了’的那句话。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前提是这个亲的人是她。   余故里笑意满满,没察觉白清竹的想法,喜上眉梢的说:“那可真是太好了……等到这事儿解决,咱们就可以想一下目前来说的人生大事了!”   “比如?”白清竹问她。   余故里眼珠滴溜溜的转:“比如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想起来,或者能让我爸妈主动坦白从宽……再或者是让她们直接接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一个比一个艰难。余故里说着说着哼哼两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白清竹听出了余故里说的这么句话,也知道她若有若无的永远在维护自己,她一笑,说道:“迟早会的。”   “还有件事。”白清竹抿了抿唇,将刚才犹豫的事情还是说了:“那事儿在普罗市当地闹得挺大的。”   余故里眨眨眼,抬起了头。   普罗市也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城区并不算大。   她转眼就明白了白清竹的意思,想了想说:“不用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有办法。如果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也肯定会想办法来打探我的情况。”   “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事。”余故里说着皱起了眉毛,握了握白清竹的手说:“总要知道的,他们也不可能瞒我一辈子,我们都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他们也不再是无所不能的家长了。”   “嗯。”白清竹应了一声。   *   那事儿在当地的确闹得很大,普罗市当地头条都上了好几次。   余故里把手机设定到普罗市之后,登时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推送信息,有些咋舌,又有点庆幸。   白清竹和余故里都不在普罗市本地居住,因此就算是有心人想扒,也没得东西可找,而且白清竹已经离开普罗市十年有余,和那边没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倒也不必太担心会暴露什么信息。   李锦绣家在普罗市,现在还是市芭蕾团的一名团员,经常会参加当地各种节目,受这件事情影响也挺深。   加上当时是在一个婚宴上,照片、视频等资料绝对少不了,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平息,怎么也要过年后了——且过年的时候,逢着大家走亲戚串门,还有的闹一通。   普罗市就那么点大,整个市区开车两小时能走到尽头,彼此间说不准隔着几个就能互相认识,消息穿的也快得离谱,哪天吃饭的时候,这边刚一说一个名字,那边准就能有人接‘哎呀这人我认识,他就是我谁谁谁家的谁谁谁’。   余故里料想到了这事儿发生,因此在跟李锦绣说的时候,也带了些许的认命般的气息安抚她。   【余故里:平常心,少女。】   【李锦绣:平常不了,我已经被七大姑八大姨问候一圈了——全都是说我受了委屈了小时候对我关心不足的。哦,还有我爸妈,迟来的关心,我妈整天看着我哭……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我……连带着我爸这阵子都小心翼翼的,我男朋友更别提了……】   【余故里:这么夸张呢呀?】   李锦绣那边隔了会儿才问:【你家不这样吗?】   余故里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十分坚决说:【不,我家不这样。】   话题就此终止,李锦绣陷入了‘为什么你妈不会看着你哭’的疑问死循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某天清晨,余故里忽然接到了一通来自她妈的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有点懵,扭头一看——早上七点没到,距离她定的闹钟铃声响都还有足足半小时。打开门一看,楼下倒是有油炸的声响,估摸着是白清竹在起床做饭。   厨房门关着,丁点油烟气都没冒上来。   余故里又重新滚回床上,扭得像是条结茧的蚕,“妈,这一大清早的你干嘛啊……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一大早打电话?”   那边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就在余故里快被这有规律的伴奏给哄得要重新进入梦想的时候,她妈开了口:“妈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吗?头有没有疼了?”   她刚出院那段时间总头疼,还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似的会一直哭。大夫说都是正常状况,疼的不行了再吃点药,时间久了,这个症状就会消退。   但是她妈被她哭怕了,也被她疼痛的模样吓怕了,那之后几年她都把这句话当成个口头禅一样的说。   余故里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来,眼睛没睁,只是说道:“没事呀,多少年都没疼过了……您到底怎么了?”   她妈那边又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叹了口气说:“鱼儿,你爸摔了一跤……你、你……”   余故里那股挥不走的困劲儿登时就消散了。   她抓起手机,难以言喻那瞬间的心情,只觉得从指头尖都是冰凉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摔了?”她一叠声的问,控制着声音,抿抿唇,担心吵醒身旁的越越,打开了房门到走廊上打电话。   走廊尽头就是小温室花园,余故里开门走进去,说道:“我出门了,越越在睡……您说吧。”   那边的声音继续道:“你爸清晨出去取牛奶回来,这几天下雪,路上湿滑,本来也没什么,都是雪渣,没想到洒水车今早上还过了一趟,就结了冰,上坡的时候没踩稳就摔了,人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被早上出门遛弯的老朋友拉到医院去的。”   余故里鼻子一酸,让她妈说的画面感十足。   她爸比她妈年纪大六岁,她妈今年五十六,可她爸却已经是个快六旬的老人了。六十多,其实也不算太大,可摔一跤那分量和年轻人到底是不能比的。   多少年轻人摔一跤都可能摔个骨折,何况是老年人。   “怎么样啊他,严重吗?”余故里连忙问:“您这跟我说了半天什么重点都没说到,哪家老师跟您这样啊,考试能给考到重点吗?”   “还在手术室。”岑穆兰的声音终于多了点哭腔,说道:“我太慌了,过来之后签了手术单到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大夫在里面做手术抢救……人在抢救室里面。”   余故里吸了口气,给鼻腔那阵疼压下去,镇静道:“我这就回去,妈你别担心,肯定没事儿的,爸身体一直硬朗……”   她余光看到温室门被打开,白清竹静静站在门缝里面看她。   余故里声音没藏住哽咽了一下,抓着手机走过去,另一手抓住了白清竹的手,跟电话里的岑穆兰讲完了最后一句话说:“肯定会没事的。我现在就动身……一会儿见,你如果害怕,就给我打视频电话,我陪着你,别一个人闷着。”   医院那地方,最怕的就是一个人呆着等,容易胡乱想。   她挂断了手机,吸了吸鼻子。   白清竹搂着她,柔声问:“怎么了?”   “我爸摔了一跤,在我家门口小区的斜坡上,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人在抢救室。”余故里抬起脸,眼圈儿已经被憋红了:“我得回去一趟白老师。”   “我跟你一起。”白清竹当机立断的说:“你去叫越越起床,我收拾东西,十分钟后见。”   余故里哽咽着点头,白清竹给她擦了眼泪,低头在她眼皮上亲了下,滚烫的。   她叹了口气,说道:“路上让伯母去要一下病例,把片子发到你手机上我看看。兴许我能帮得上忙。”   “好。”余故里一口答应下来,被白清竹送回了房间。   刚才那会儿的动静似乎是给越越吵醒了,小丫头坐在床上,懵懵懂懂的,只听到了些简单的字眼,似乎意识到出事了,没哭也没闹,见余故里进来给她穿衣服,也只是一声不吭的伸手配合。   她目光是看着白清竹的。   白清竹心下一动,跟着一起走到屋里,对越越说:“爷爷生病了,我们要回去一趟,他看到你会很开心的。”   越越这才活泛了些,更配合余故里动作,甚至自己主动拿起了外套,让余故里去收拾自己:“好,那越越肯定听话,不给你和妈妈……嗯,姨姨,你会陪着我和妈妈一起回去吗?”   “当然会。”白清竹抿掉了些情绪,蹲下身摸了摸越越的头:“我去装一下早餐,在路上吃,你帮我一起吗?”   越越便滑下了床,跟在白清竹身后下了楼。   余故里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眼屋里。   乱糟糟,可却不至于太慌得手脚无措,好像一切都很井然有序。   明明有些不合时宜,她唇角却还是稍稍上扬了点,心里的慌张也没那么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冲老白这职业,未来老丈人他也必须得摔一次。 第七十章   S市到普罗市的车程长达四个多小时, 不过上高速后就快很多,一路倒也算是平顺。   上次回来的时候谁都不着急,路上的速度也比较慢悠悠的, 余故里甚至还有心情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完全是寻常车速, 甚至比导航给出的预估时间还要慢上一些,到家的时候都睡一觉再起来了。   但是这一次白清竹知道情况紧急, 硬是把时间给压缩到了三小时刚过, 外面的树飞驰而过, 只能留下个虚影。   余故里看了眼车外飞驰而过的景, 喃喃道:“还好今天不是休息日……”   赶到了一月中,前后都没什么节日, 又临近年关的时间, 不少公司都在疯狂加班, 路上行人和车辆就少了数倍, 高速上也没多少车, 零星才能冒出来一辆。   开到比较荒的地带时, 余故里还有点觉得会不会突然蹦出来一个丧尸, 很有一种世界末日的荒凉。   白清竹目不斜视的往前开, 百忙之中看了眼后视镜——越越早上是被吵醒的, 又忙忙碌碌的来回帮忙拿东西,情绪也被惊到, 大早上就处在一个紧绷状态下, 上车之后好不容易被安抚住, 后知后觉的睡了。   她凑巧看到了台面,说道:“阿姨来电话了。”   余故里赶忙拿起手机接通。   她看了眼,现在已经进了普罗市市区, 开到医院还要差不多半小时,不过导航给出的路线不堵,抄近道可能会更快一些,但市区的路不比高速,车多人多,不能再肆意加速了。   “妈?”余故里喊了声,看着视频那头的母亲说:“情况怎么样了?”   路上她虽然说让她妈给她打电话,但是岑穆兰知道她是开车回去之后,就没有给她过一丁点信息,说的也只是让余故里安心的话。   现在能给她打这么个视频过来,要么是出了手术室,要么就是已经知道大概情况了。   果然,那边岑穆兰声音高了些许,也有了不少的底气,连声说:“你爸没事了,就是摔断了尾椎骨,这会儿已经出手术室了,妈妈跟你说一声,你不要急,先不聊了,这边忙的一团糟……你路上千万不要着急,注意看红绿灯,小心开车,普罗市这两天又下雨又下雪,今天刚放晴了一些,路上滑的很……”   岑穆兰絮絮叨叨的不停叮嘱,余故里耐心的听着,眼睛已经看到了越来越熟悉的市区街道。   “妈,你把病房号给我,我待会到了直接上去。”余故里道。   岑穆兰这才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把病房号码给余故里发到了手机上。   车停了。   余故里看了眼医院门外,门诊楼这边的往来人群络绎不绝,各色各样的人在这地方都行迹匆忙,没多少人脸上带着喜色,大多都是茫然。   医院这边也不好找停车位,她瞅瞅附近街道一辆接一辆的车,回头看着白清竹。   白清竹直接说:“你先上去,我去找停车位,有事微信上说,我……在车里等你。”   “中午你住哪?”余故里眨眨眼,不放心,问她。   白清竹笑了,说:“回我那。我那距离医院不远,你如果要休息的话,也可以带着越越回去一趟,医院距离你家要小半个小时,来回不方便。”   “好。”余故里叹了口气,抿抿唇说:“那你等等我,我爸刚出手术室,估计上头这会儿还兵荒马乱的,什么东西都要置办……”   “我去买吧。”白清竹道:“这边的医院我也熟,以前院长组织过医院的孩子们过来做义工,我也经常会从S市被调过来支援,尾椎也在骨科科室,你爸应该伤到了头部,但是头上的伤口不严重,可能会有些轻微脑震荡,几乎不能自理,身边离不开人——你待会下楼来找我,我去买东西,需要什么我比你清楚。”   余故里这下连犹豫都没有,答应之后跟着白清竹一起下了车。   越越在后面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会儿到了电梯门口,突然仰头问道:“妈妈,姨姨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上去啊?”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问的一句话却让余故里有些无言。   白清竹摸了摸余清越的头,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姥爷情况好一点,我就可以上去了——你受伤刚从手术室出来时候,人还晕着,会哭,会难受,这种时候,你会想要见你们班的小朋友吗?”   越越皱了皱脸,明白了。   一身血的时候她才不想看到班里的小朋友,会把他们吓坏的。   电梯到了。   白清竹后退一步,立在电梯前,身形纤长笔直,冲她颔首,笑着看余故里说:“去吧。”   余故里可怜巴巴的眨着眼望着她,明明就一个电梯门隔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让她觉得心里有点分外难受。   隔着个电梯门缝隙,余故里巴巴的喊了声:“你等我啊!”   越越跟着凑热闹:“姨姨也等越越啊!”   病房里果然慌乱的不行。   医护人员要把余可进从推车上挪到病床上,可余可进虽然不胖,但怎么说也是个身高一七七的男人。一百四十多斤的重量下,两个男大夫,五六个护士都搬得挺困难。   一男一女两个护士甚至直接站到了床上,可余可进全麻,这会儿意识都尚且还不清醒,根本无从着力,几个人废了老大劲才给人挪上去。   余故里进去的时候,正巧是一堆人将他放在了床上的时候。   所有人都忙的有点脱力,放针的放针,收拾的收拾,喘气的喘气,叮嘱的叮嘱。不多时,倒也忙忙乱乱的嘱托完了。   旁边病床的人跟着也一起帮了忙,等大夫出去的功夫,看着床上头上包着纱布的于可进关切的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岑穆兰叹了口气,“摔着尾椎了,这不,早上要去取牛奶,谁想到大冬天早上过了一辆洒水车,回来那一会儿就结了冰……一个没当心就摔了……”   “哎呦。”邻居跟着叹了一声:“这可遭罪了。”   “孩子都叫了吗?手术都做完了,也没来看看?”邻居跟着又关切的问了一声。   岑穆兰瞅了邻居两眼,老大不乐意的说:“老头儿被直接送进抢救室的,孩子一听见电话就赶来了……”   邻居闻言便不多说什么了。   余故里就是踩着这一声牵着越越的手进来的。   她一进门先喊了岑穆兰一声,上前抱了抱她,说道:“爸怎么样了?”   岑穆兰看着她,心下也安定了一些,眼圈依然有些红,但没什么水渍:“已经没事了,就是之后得好好照顾……恢复期很重要。”   余故里闻言扭头看了眼她爸。   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斑白,现在前后都被阻拦器挡着,只能侧卧,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有黄色的液体往外渗,不知道是组织液还是药液。   她眼圈登时就红了,上去看了看。   麻药劲没过,于可进还摔了个轻微脑震荡,根本没意识,只有眼珠子能跟着她的手晃悠晃悠,半梦不醒的。   余故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见,自顾自的说:“爸,你闭着眼休息会儿吧,摔着头了得多休息休息……”   余可进却嘴唇动了动,当真慢慢睡过去了。   余故里心下一松。   她给岑穆兰搬了个凳子,心想他们一家今年是跟骨科彻底过不去了……去年越越掉下水道里摔断腿,石膏打了几个月都没拆,她自己职业病老毛病,因为胳膊也进了几次医院了,她爸这又摔到尾椎,头也跟着一起磕了。   就连她妈前阵子腿也不舒服,静脉曲张,教师的老毛病了。   想起白清竹那职业刚巧是骨科,余故里觉着荒唐之余,又哼笑了一声。   这都什么缘分,歪打正着一家人骨头都有毛病。   岑穆兰却会错意了,以为余故里在笑她爹这惨样。   她跟着一起轻轻打了一下于可进的腿,没敢用力,又气又好笑的说:“你爸头上倒没出多少血,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可被吓了一跳,老李头说流了一地血,我过去一看,那哪儿是血啊,那是旁边小孩儿被你爸吓着扔到地上的火龙果汁!”   余故里错愕的张张嘴。   岑穆兰说着还有点气:“我过去的时候那小孩儿还在那哭,老李头那老近视,还在那唉声叹气的……”   这场景听着有点可乐,余故里没忍住弯了弯眼睛,“然后呢?”   岑穆兰跟着又笑着抹了一下眼睛,“你爸就是年纪大了给撞晕了,实际上不严重……对了,片子妈妈发到你手机上了,你那个专家朋友怎么说的?”   余故里这才道:“跟这边的大夫说的一样,的确不严重,但是她也说了,爸年纪大了,得好好照顾,尾椎这地方可大可小,一个不好,容易留下后遗症,可能以后就站不起来了。”   岑穆兰果真被吓一跳:“这么严重?”   毕竟隔行如隔山,何况是人民教师和人民医生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   余故里叹了口气,点了点越越说:“她也就是要告知我们可能会有的结果——我当时送越越去医院的时候,人家大夫不也说照顾不好的话,越越以后就要瘸了吗?”   越越顿时把脑袋从岑穆兰怀里冒出来,煞有介事点点头:“对的对的,那个怪阿姨还说我要是不听话,以后要变成小瘸子!”   岑穆兰又搂着越越亲了半天,话了会家常说:“石膏拆了?恢复的怎么样?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声……”   “跟你们说什么呀。”余故里哭笑不得:“拆个石膏还让你们再大老远跑一趟吗?”   “对呀。”越越也跟着一点头:“姥姥姥爷不要再辛苦啦,妈妈说你们两个退休了,以后就要好好在家里享福的。”   隔壁邻居闻言露出了羡慕的不行的眼神。   岑穆兰叹了口气。   余故里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过了会说:“妈,我下去取一下给爸买的东西,您就在这休息会吧,有事再喊我,我再去问问找一个护工来。”   岑穆兰有心想说不要乱花钱,可余可进现在这情况,也的确不是她一个人能收拾的了的。让余故里上手她又肯定是一万个舍不得,当下也就没拒绝。   越越拉着余故里的手,仰着脸说:“妈妈,越越跟你一起下去吗?”   “不用,你在这陪着姥姥说会话。”余故里说:“她很久没见你了。”   “好。”越越点头答应,亲亲热热的坐到岑穆兰怀里亲了亲她的脸。   然后余清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越过岑穆兰的肩头,冲着余故里的背影说:“那妈妈,你要是提不动怎么办呀?姨姨送你上楼吗?”   余故里登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岑穆兰也跟着转过头,惊讶的说道:“鱼儿,你有朋友一起来的吗?谁啊?小溪吗?还是你那个专家朋友?”   “不是溪溪阿姨。”余清越张嘴,“是……嗷呜?”   余故里上前一步捂住了余清越的嘴巴,笑着说:“越越,当着姥姥不能乱给妈妈的朋友起外号。”   余清越眨眨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闭嘴了。   余故里捏了捏她的嘴巴,这才冲着岑穆兰说:“不是盛溪,就是那个专家朋友,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好在旁边,二话没说就送我一起过来了。”   “哦。”岑穆兰说:“那是得好好谢谢人家,这么大老远的距离……”说着说着,岑穆兰一顿,“不对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才七点不到啊……”   “通宵赶稿呢呀妈妈。”余故里倒吸一口气,抚了一把头发,艰难的说:“您还不了解我吗?时间越晚越有灵感。”   岑穆兰似乎像是被她糊弄过去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余故里最后道:“那妈,你在这等我上来,我很快。”   岑穆兰点点头。   就在余故里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忽然说:“待会让你朋友上来一趟吧,妈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人家这大老远不辞辛苦送你来一趟……”   余清越瞪大眼睛,捂住嘴巴,黑溜溜的眼珠子在岑穆兰和余故里之间不停的转悠。   这好像她偷偷带了朋友来家里玩,快要被余故里发现的时候的样子呀。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余:有什么法子能给我妈暂时糊弄过去,在线等急。   上一章评论有小天使说:   “幸好老白不是干入殓师这一行的。”   差点没给我笑死过去。 第七十一章   电梯里, 余故里看着梯门里她的倒影,很认真的想了想。   她刚才勉强给她妈糊弄过去了——大概是糊弄过去了,总之岑穆兰没有真的勉强她把人给带上去。   可余故里倒是真的有点在想这方面的可行性。   要不, 就直接给白清竹带上去?   这时机简直是天赐良缘啊——她爸摔了个尾椎骨折,这辈子都难有第二次了。正是缺人又忙乱的时候, 能有个帮得上忙的人,她妈以前就算是对白清竹有再多的偏见, 那也得改观了吧?   余故里在一楼大厅看见白清竹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了个等候区的椅子, 手边放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还放了一大堆东西, 护理用的各种产品,还有一个气垫, 跟一个像是矫正驼背一样的机器。   余故里过去拎了下, “这是什么啊?”   “保护脊椎的。”白清竹道:“能让尾椎借力, 叔叔起码一个月左右都不能下床走动, 有个这个会好受点。楼上怎么样了?”   余故里坐在她身边, 两人手拉着手, 她说:“我爸睡着呢, 我把越越留那了。”   “嗯。”白清竹也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道:“片子上看不严重, 但是日常生活上比较难处理,你妈年纪也不小了, 最好还是请一个护工帮忙。”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余故里抿抿唇, 说:“但是白老师, 我爸这么一摔,我可能就回不去了。”   本来就距离过年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她爸这么一摔, 等能下地的时候,恐怕年假都要过完了。   年底事多,她爸妈又每年都会有学生来看望,这下她爸再一摔,可能每天光是要应付的学生就有一波又一波,家里现在这情况,根本离不开人。   白清竹理解的点头,笑着说:“我知道。”   余故里还想说什么,嘴一噘,哼哼唧唧的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东西。   这模样反倒是给白清竹逗乐了。   她刮了一下余故里,笑着说:“嘴上能挂油壶了。”   余故里就保持着那个噘嘴的姿势:“挂就挂吧。”   话说完她给自己恶心的够呛。   抖抖胳膊,她说道:“那个,我刚才跟我妈说,你是我一个专家朋友……”   白清竹等着她说下半句。   余故里清清嗓子:“我是想着,你要不干脆趁着今天,跟我一起上去……?反正快刀斩乱麻,在医院这地方,我妈总不至于做什么事儿的。”   白清竹却摇了摇头,“时间不合适。”   余故里看她:“为什么啊?”   “太趁人之危了。”白清竹微笑着说:“你可以拉着我上去,但是我不能跟着你上去,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何况叔叔现在轻微脑震荡受不了刺激,我一上去,他情绪在一激动,病情恶化了怎么办?”   余故里哑口无言。   “过几天吧。”白清竹说:“等一周之后,情况都陆续稳定一些,我就露个面。”   余故里被她说服,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快上去吧,东西都是眼下要用的。”白清竹推了推她。   余故里走出去两步,又回了个头,欲语还休的。   白清竹笑了。   她伸开双手,仍是坐在那的姿势说:“亲一个再走。”   余故里登时笑着三两步跑回去,弯腰亲了她一口。   白清竹捉着她的腰,仰着细长的颈子回吻。   到底是惦记着这里是医院,白清竹很快和她分开,柔声说:“去吧,有事随时叫我。”   “好。”余故里这下才蹦蹦跳跳的推着车走了,看背影,还挺快乐。   白清竹看着她背影也跟着乐,莫名其妙的。   *   她回到车上,沉吟稍许,把地区设置到了普罗市。   不多时,属于普罗市的推送消息和各种新闻都涌了过来。白清竹又打开了放置在后面给越越看视频的ipad,打开新闻看了看。   她很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根据荆澜说的,同学聚会上的那些人已经被关押,情节较轻的有两个,只关了十五天就放回去了,判刑的可能不大——这两个人也是边缘的人物,跟着嘴嗨了两句,实际上在白清竹记忆力,连脸都不曾出现过。   其实这些人对她而言,实在是不太值得一提。毕竟在她成长过程中,遇到的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一开始还小的时候,可能还会气恼、还会恨得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后来随着历练变多,年纪增长,这些人已经在她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过去的也就淡忘了。   可这些人自找死路,恶意编排,在事发之后不仅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更是借由那次的风波想捞一把钱,把自己往绝路上推,就怪不得别人。   她这几天也被普罗市和S市当地警方都联系过,前不久,两地警方才发了联合声明,正式向大众宣布了事件进展。   舆论风向才终于从先前的阴谋论,逐渐的恢复正常。正义使者们三天两头的听风就是雨,前一天骂了她,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后一天就说坏人只会无差别攻击。   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算是彻底尘埃落定,只等法院宣判了。   也是因此,白清竹今天收到了条信息。   还是在群里发的消息,发的人是那快干不下去的副院长的。   大意是让她回去上班,白清竹本来也是打算事情了了之后就回去的,可偏偏宫园说的不是人话。   【宫园副院长:明天来医院报到,检查交到我办公室。】   她一挑眉,胖秃子还给自己名字后面特意加了个副院长。   顶上弹出来个消息,荆澜的。   【荆澜:这死胖子又犯病了?】   【白清竹:他快被调岗了,临走前想挣扎一下。】   【荆澜:为他默哀。】   白清竹嗤的一笑,慢悠悠的敲了几个字,还没等她发出去,突然群里多了条消息。   【贵华:小白连着一起年假一起休了,明年上班,警方已经证实小白是被污蔑了,她写什么检查?证明自己无辜吗?你这什么论调?让受害者自己无罪?。@死胖子。】   【贵华:不好意思,@错了,@宫园。】   白清竹一顿,把对话框里没发出去的话删掉,重新敲了几个字。   【白清竹:贵老师说得对。】   【宫园副院长:谁批准的?我怎么不知道?】   【贵华:院长。@李为民】   院长被圈,终于姗姗来迟的应了声。   【李为民:啊,是我。】   之后他就没声了。   这回复之速度,让白清竹有点怀疑贵华是不是就站在院长面前,拿了把手术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回的。   可不管怎么样,效果倒是立竿见影。   死胖子被当众打了脸,半晌没出声。   群里消息停留在她最后那条上头半天没翻页,白清竹退出消息,点开了贵华的微信。   【白清竹:老师,帮个忙。】   【贵华:说。】   【白清竹:能帮忙联系一下普罗市第三人民医院吗?我想过去干一个月,外派学习也行,过去教课也行,你看着安排。】   贵华那边沉默了会儿。   【贵华:干什么,想跳槽?】   【白清竹:不是,追媳妇儿。老丈人摔了,尾椎骨折伴脑震荡。】   她咬咬牙,一狠心补了句:【机会难得。】   贵华又沉默了会儿。   然后白清竹看到顶部预览条里面多了几个字。   【贵华:得,我给你联系。年后能搞定吗?一个月够?不得干个小半年?他家还有别的谁骨头有问题吗?你神外不是也修的挺好,隔壁赵主任跟我要了几年的人想让你过去。问问他家还有谁有病没,你多帮点忙,指不定人能看见你的好的?我听小荆那意思你老丈人丈母娘挺反对你们俩这事儿呢?】   白清竹看着这一排字沉默很久,不敢确定她在贵华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奇葩人设。   于是她干脆只筛选了重要信息回。   【白清竹:不确定。但是一个月后人都出院了,我在那干也没意义,没人表现。】   【贵华:表面功夫。】   白清竹勾了勾唇角。   谁说不是呢。   一个月过后,余可进都出院了,她在那干着也就比浪费时间睡觉强一点。   【白清竹:谢谢老师,多久能搞定?】   【贵华:快的话三天,慢了一周,人员调动最难搞。快过年了,各个科室都忙的翻天了。】   时间倒是跟她想的差不了多少。   三到七天的时间,她出现在余故里父母面前不突兀,那时候余可进的脑震荡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时机刚刚好。   白清竹顿了顿,回了句:【好。】   这几天,她还得做点别的。   白清竹又打开了她一直用了很多年的家政公司。   医生这边有单独的信息渠道,会认识一些业内风评比较好的家政公司,涵盖服务范围很广,家政、护理等等,甚至还有幼教。也有不少机构会去找医院合作,待得久的医生大多都知道怎么找人合适,也能找对口的。普罗市这边因为已故院长的关系,她提前很久就了解过,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只可惜没用上。   白清竹垂眸,筛选了几个各方面资料都比较好的人,确定好时间,下午去面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提要,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七十二章   术后这天, 余可进手背上挂着针,暂时不能吃饭。   余故里买了午餐,和岑穆兰一起草草解决, 便收拾起了不大的病房。   一间三个人,其他两床的老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也同样在吃饭。她看了两眼,就没再注意了。   “妈, 今晚你陪床吗?”余故里问她。   岑穆兰点点头, “你爸不舍得你来伺候她的, 再说你也不方便。”   伤的位置的确余故里不太方便照顾, 她没勉强,点头道:“那我晚上收拾好了来陪你。”   “别。”岑穆兰不愿意:“越越还小, 来医院一趟就算了, 小孩子别总往这里跑……你安心在家, 白天再过来。总不能咱们娘俩谁都休息不好, 到时候全都累垮了。”   余故里抿抿唇, 最终也只能同意。   她母亲留在这走不开, 一日三餐她都要照顾, 家里倒是没什么好收拾的, 可她还得带着越越——越越就算是再乖巧, 可也得时时刻刻操着心。   这个时候,白清竹的存在真就像是一剂强心针, 让余故里稍稍有些安心, 不至于那么惶然。   一下午无话, 余故里起太早,忙了一整天,搂着越越趴在床上睡了会儿。   难得的安宁之后, 她睁眼一看,也才眯了不过四十分钟。   手机凑巧震了震,她打开一看,发消息的人是白清竹,让她下楼一趟。   她没说是什么事儿,余故里攥着手机,把怀里的越越交给岑穆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楼下,白清竹在一楼大厅,看见余故里下来,朝她挥了挥手。   余故里脸上不掩倦容,才不过不到一天的光景,脸上就已经有些疲惫了。   白清竹伸手摸一下她的脸,还软乎,嫩生生的,“护工我找好了,你待会带她上去认认位置。”   余故里讶异的望向她身边。   护工年纪和她妈差不多大,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手里什么也没拿,模样看上去很老实。   白清竹挑的人她也放心,跟着忍不住松了口气说:“那太好了。”   余可进卧床,整个腰椎不太能使劲,余故里生怕他一个扭动下,再浑然不知的脱臼了,于是日常翻身就成了大问题,她和她妈倒也能看顾,但再加上别的,还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还尚且是在医院,等出了院之后,才更是慌手慌脚。   交代完了事情,护工看余故里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主动说:“姑娘,你直接告诉我在哪个病房就行,这医院我熟,看护了很多出院的病人了。”   余故里一眨眼:“住院楼五楼,病房号520,您自己上去吗?”   “我自己上去就行。”护工笑道。   说完,她真就走向了电梯口。   余故里眨眨眼,慢慢和白清竹目光对上了。   白清竹把她拉到椅子上,让余故里坐在她腿上,忽然说:“觉得累?”   “说不上来……”余故里松了点力气,左右看了一圈,小声说:“我沉不沉啊?”   “不沉。”白清竹笑了笑,干脆一手穿过她腋下,一手抱着她膝弯直接给余故里抱起来,转而把她换了个姿势,一只腿搭在另一腿膝盖上撑着,让她坐的更舒服点。   “我刚才出去买了保温杯。”白清竹拿出了个杯子。   硕大个杯子,得有越越小腿那么高。   “已经冲好红枣水了,你这两天多喝点。”白清竹顿了顿说:“不舒服别硬撑着,有事只管吩咐周阿姨做。”   余故里琢磨出来点味道。   她生理期快了,怪不得今天总觉得状态不太对,人总有点蔫蔫的。中午睡了不过四十分钟,可睡的沉,硬是连大夫来查房都没醒。   “好。”她心里暖呼呼的,又看见白清竹从手边的包里取出了个暖宫贴,长长的一条,她正伸手撕。   余故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你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啊?”   白清竹就笑,也没说话。   余故里任由她给自己贴上,不多时,小腹前暖意升起,多多少少驱散了点像是从骨头缝里挥发而出,总是挥之不去的冷。   “我今晚不陪房。”余故里蹭她,“我妈让我先安顿好越越,休息一天,我打算明天再上去,还得来回处理一日三餐。”   白清竹抿了抿唇,轻声说:“不然住我那?”   余故里仰着头看她,懒洋洋的,头就枕在她肩上。   “我那离医院近。”白清竹正经给她分析,“东西也都是现成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开车十分钟就到,你家到二院要半小时,来回就要一小时的光景,你回去之后还要收拾你的东西,和越越的东西,再买菜、做饭——叔叔这样,总要吃点有营养的,但这时间不够你熬一个汤,除非你每天凌晨五点起就小火煨着。”   光是听余故里就皱了脸。   然后她又有感而发:“当年我自己做小手术住院的时候,我妈还能学校医院家里三地倒呢……”   “父母那一辈的人,和我们总不一样的。”白清竹看着余故里二十多了,仍然白净的脸蛋,没好说是因为她娇。她也一直喜欢余故里这种又娇又体贴的性子,不愿意她改什么,也没那必要。   余故里被短暂的说服,休息了会儿,大约是喝下去的那一肚子红枣水给了点力气,又或许是肚子上的暖宝宝驱散了寒意,她好像没刚才那么累了。   她站起身,想了想说:“那我待会收拾一下就走吧,本来昨晚上就该洗澡的……闹腾这一下,又赶路又干活,身上都臭了。回去洗个澡,然后做个晚饭送过来。”   “好。”白清竹笑着说:“我等你一起?”   余故里点头。   她上楼和岑穆兰说了一下,岑穆兰也表示同意万分。   这么会儿时间,余可进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但他情况时好时坏,轻微脑震荡按理说不严重,可余可进当了一辈子老师,头脑永远清明,稍微有点头疼脑热的还能忍,可自身扛不住的晕眩恶心让他没了招,只能朝着余故里虚虚招了招手,让她照顾好自己。   “你爸自责呢。”岑穆兰说:“好端端的,他自己走路不当心摔一跤,要害得你来回奔波。”   “妈,你说什么啊?”余故里被他说的眼酸:“这种意外谁能料到啊?那照您这么说,越越当时自己掉下水道里,我是不是还得把越越揍一顿啊?”   越越正抓着周阿姨给她的糖豆吃,冷不丁被喊到名字,当下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余故里,又真怕挨揍,没敢说话。   委屈的小模样给余故里看乐了,捏了一把她的小肥脸,外头亲了岑穆兰一口,抱着她撒娇:“您就在这安生待着,我回去收拾收拾,晚上给您带好吃的来。”   告别岑穆兰,余故里就带着越越下了楼。   *   白清竹的家上次她只在楼下匆匆一瞥,这次再过去,却发现居然是另外一处住址。   她有些讶然,“怎么和上次去的地方不一样?”   “那边的屋子小,不是住人用的。”白清竹解释说:“只剩一个次卧能住人,床小,这边的房子是我爸留给我的,东西齐,空间也大。”   余故里当下就酸了:“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了。”   算上S市那套三层小别墅,普罗市这还有两套房,白清竹身价资产得多少啊。   白清竹笑笑说:“你是无价的。”   余故里倏地脸一红,撇开了视线。   余清越趁机凑到前面,“姨姨,这个房子以后也是我的吗?”   白清竹笑:“嗯,也是你的。”   余故里无语的捧住余清越的脸,“小丫头,你知道房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住人的啊。”余清越摇头晃脑带踢脚,说的话令人哭笑不得:“不然还能干什么呀?”   三人都笑开,余故里好笑的挪开了脸。   *   晚上余故里送过去了五菜一汤,炖了一下午的排骨,软糯酥烂,入口即化。一家三口——不算她爸,跟着阿姨一起吃,加上香米吃的精光。   岑穆兰感叹道:“手艺又精进啦。”   余故里失笑。   岑穆兰和余可进常年不在家,小时候还会给她找保姆,但是发觉家里大人不在保姆总会偷奸耍滑,在账面上也会做手脚。时间久了,余故里自己先懂得了做菜和省钱,她妈还是按照从前给保姆的标准给她,却从高中开始起,每个月都能省下来一千多。   而她的手艺也是越发精进,她一向是不肯委屈自己的肠胃的,又尤其喜欢喝汤,别的东西做的未必有那么好,可汤炖的一绝。   “接下来这一个月您擎等着喝吧。”余故里说:“我问了朋友,她看了片子和检查单之后说爸得补钙。”   周阿姨跟着点头,“白大夫确实是好大夫。”   她话音未落,屋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只余下越越吧唧吧唧啃骨头的声音,伴随着嗷呜嗷呜的声音用力,像极了家里的妹妹。   紧随着,余故里听见岑穆兰说:“白大夫?哪个白大夫?”   话虽然是问周阿姨,可目光,却是看着余故里的。   余故里头皮一紧,心说这也来的太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阿姨,您真是助攻的一把好手。 第七十三章   “什么白大夫?”余故里冲着周阿姨使了个眼色。   周阿姨毕竟也是做了这么多年护工的老人了, 当下就明白了白医生这个字眼大概是不太好说,转瞬就说:“就是咱们这的一个大夫,对了, 岑姐,时间要到了, 该翻身了。”   周阿姨把话题给带过去,恰巧刚才一直在睡的越越醒了。余故里赶紧把孩子接过来, 看着越越睡醒之后迷瞪的模样, 忍不住扒着她的脸亲了两口——简直就是及时雨, 大救星。   刚才还在楼下说好的等几天再上来, 猝不及防就被周阿姨给卖了……余故里严重怀疑白清竹刚才叮嘱的时候是不是漏了点什么东西。   岑穆兰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并没有再追究刚才的问题, 照顾着余可进洗漱。   临到傍晚, 余故里搭好了两张简易床, 又整理了简单的被褥, 好在屋里位置大, 倒也能睡得下。   带着越越出门, 天寒地冻的, 疲惫了一整天, 母女两个都有点蔫蔫的。   “妈妈, 我好累哦。”越越垂着小脸,完全没了平日的活泼。   她仰头看着余故里说:“我还想妹妹了。”   “妹妹在溪溪阿姨那。”余故里摸摸她的头, 犹豫了一下说:“不然回去让溪溪阿姨和你视频好吗?”   余清越摇了摇头, 另外只胳膊往上伸了伸, 侧着身体,可停顿片刻,她又把胳膊放下了。   余故里心里一阵泛酸, “妈妈抱抱。”   余清越瘪着嘴,还是踮起脚尖让余故里把她抱起来了。   五十多斤的重量,越越长得又高,即便抱着,腿也差不多已经到了她膝盖那,多少都有些费劲。   可小朋友今天来来回回走这么一遭,被吓到了也实属正常,白天在医院她都没怎么说话,只盯着余可进看,是不是还会伸手摸摸余可进的脸,动作小心谨慎,呼吸都秉着,生怕把他吵醒。   还没走两步,怀里突然一轻。   余故里扭头,眼睛霎时一亮:“你来啦!”   越越跟着扭头,闻到了熟悉的香味,黯了一整天的眸子也跟着亮堂起来,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声:“姨姨!”   白清竹把她往上提了提,沉着的应了一声,说道:“已经放好水了,回去之后洗个澡解解乏。”   余故里看她:“大浴缸?”   白清竹笑着说:“按摩浴缸,你可以和越越一起进去洗。”   越越登时高兴了。   她第一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也最喜欢泡在水池子里的感觉。   两人的情绪被一个浴缸给调动起来,也是白清竹万万没想到的。这么点事儿,让她从门口走向车上的一路都忍不住琢磨着想笑,可扭头看着余故里和怀里的越越,她又觉得心里像是有点什么东西被满溢出来一样。   从前她回家的路上永远一个人,冬日里夹着风霜雨雪,孑孓独行,室内也永远漆黑冰冷。   车上暖气扑面而来,怀中孩子笑声清脆,前座余故里温声说着宵夜和明天的菜谱。就这么简单又幸福也平淡的生活,她渴求了不算太长的大半生。   “老——白——”余故里笑着拖长音喊她:“你发什么呆呢?”   白清竹伸手将越越座椅的最后一颗暗扣扣上,摸了摸她绒绒的脑袋,说:“来了。”   *   到家已是深夜,白清竹主动负责起了准备工作,余故里一进门,待稍微暖和点了,就带着越越进了浴室。   来的时候太匆忙,两手空空的就来了。余故里洗完要出门的时候犯了愁——换洗衣服什么的全都没有。   真空着出去?   倒也有浴袍。   她这边还在犹豫,越越已经裹着浴袍光溜溜的蹿出去了。洗完澡的小朋友就像是出了圈的小猪崽,四处撒野,跑完了这边蹿那边,一路上笑声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兴奋什么。   门被敲了敲。   那声音,那力度,那礼貌劲儿一听就不是余清越那个莽撞的小丫头。   余故里裹上浴袍,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脸上还有被浴室热气整出来的粉,“怎么了?”   “换洗衣服。”白清竹笑了笑说:“下午在外面买的,已经洗过烘干了……按照你的喜好买的,尺寸应该对。”   她拿了件睡袍和一件……三角小内裤。   □□色,草莓的。有一颗草莓还是鼓起来的小装饰,坠在腰侧的位置,的确是余故里这二十多年都没灭绝过还愈演愈烈的少女心产物。   余故里脸霎时间不光是粉,已经变成了红,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后,再升到整张脸。她一把抓过,翁着声音说:“谢谢!”   啪的一下。   门被关上。   白清竹立在门口,有点好笑。   她认识的人不多,荆澜算一个。然而荆澜是一个热衷于向所有她的熟人展现内衣的奇葩,各种款式各种模样,甚至热衷于推销,还会一个个认认真真的写评价反馈。   余故里曾经买内衣时也喜欢让她跟着一起挑款式——左右不是穿在身上让她挑,也没什么害羞的。   后来真的要穿在身上让她挑了,余故里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眸子慢慢敛下,白清竹听见越越的惊叹声,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最尽头的房间是儿童房,此刻大门大开着,越越站在门口,像是第一次做客的小客人,正探着脑袋往里张望,却没走进去一步。   她的脚上还穿着白清竹下午给她准备好的棉拖鞋,同样的粉色系,同样的草莓挂饰,小小的一双,还没有她的手大。   “在看什么?”白清竹走到她身后。   越越往后仰起头,傻乐:“姨姨,这个房间好漂亮啊,像是小公主住的房子。”   白清竹蹲下身,“你喜欢吗?”   越越点头,有点害羞:“喜欢。”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白清竹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越越软乎乎的手抓住她,跟着她往里面走。   儿童房的面积很大,是打通了旁边的小阳台的,直接外扩了出去。阳台那部分做成了娱乐区域,半边是一个小帐篷,上面挂着星星灯,全都亮着。   床是典型的欧式床,不大,但造型是小女生最喜欢的公主床,床单、被褥也全是收拾好的,看上去就很松软,地上也还铺着软乎乎的地毯。   越越把鞋子脱了,小心翼翼的踩上去,惊呼道:“好软!”   床位还有一个矮榻,越越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又说了一遍:“我好喜欢!”   “那你今晚想在这个房间睡吗?”白清竹蹲下身,和她商量。   余清越连犹豫都没犹豫:“想!”   说完,她扭头看了看床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床边,正面无表情抱着自己胳膊的余故里,然后越越迅速扭头望向白清竹,暂时忽略了自己妈,“今晚就能睡吗?”   白清竹憋笑:“可以。”   越越欢呼一声,撒丫子飞扑到了床上。   浴袍随着她的动作被掀飞一部分,白嫩嫩的小屁股蛋顿时露在外面,余故里抖抖手,把余清越的小内裤扔在床上,满脸嫌弃的说:“自己穿。”   越越又吭哧吭哧爬起来穿自己的小裤裤,哼哼唧唧的套上,也不打招呼就钻到了被窝里,长长的出了口气:“好舒服呀!”   说完,余清越怕余故里说什么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偷看她,又叹了一声:“越越睡着啦!”   说完,她还发出了掩耳盗铃般的‘呼哈呼哈’声。   余故里:“……”   她看着白清竹,哭笑不得的说:“老母亲的心还是有点痛的。”   白清竹就倚着门笑。   两人对视片刻,白清竹说:“让她休息吧。”   说完她‘啪’的一下关上灯,对越越说:“晚安。”   “姨姨晚安!”越越说。   余故里从白清竹胳膊肘上伸出个脑袋:“你妈呢?”   “妈妈也晚安!”越越乐的在床上踢腿。   余故里这才一边碎碎念一边撅着嘴跟着白清竹走,等她一抬眼,发现好像进房间了。   门被从她后面关上,白清竹往里走,脱下了身上的衬衫,只剩下一件浅灰色背心,说:“今晚一起睡?”   “一……一起睡就一起睡。”余故里不争气的盯着她锁骨看,心想,想咬一口。   白清竹却拿起了一边的换洗衣服,看着余故里说:“我去洗漱,你早点休息。”   余故里瞪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   就这?   越越都自觉让地儿了,睡也睡一起了,就这?   就这?   余故里瞪大眼睛,抱着胳膊把自己扔到床上,睁着眼睛开始等。   她也不停事的一会儿把袖子撸上去露出点小臂,一会儿又把睡裙撩起来露出个小腿,再把系带解开露出点锁骨……   白清竹回来的时候,余故里正怕冷的抱着个被角睡的香喷喷。   她擦着头发看了眼床头的电子表——她洗了也就不到二十分钟。   大概还是太累了。   白清竹上前一步,将被子整个翻边,小心翼翼的把余故里放在床上,期间余故里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小声哼哼什么。   白清竹听不清,把耳朵凑得近了,才听见余故里是在喃喃喊着‘亲一个’。   沉沉的笑声就这么在她唇齿间散开,白清竹双手撑在余故里身侧,哄人似的小声说:“这可是你主动要求,不算是我趁人之危……”   余故里又哼哼。   白清竹垂眸,嘴唇轻启,慢慢含住了余故里的。   余故里睡梦中张开嘴巴,吸吮棒棒糖似的,含着,舔着,白清竹让她勾的气息有些乱,察觉到余故里似是有些要醒的迹象,赶忙退开了。   余故里于梦中还犹不知足的伸了伸舌头,粉嫩的舌尖在唇缝中一扫而过,白清竹眸光一黯,心想她真是自讨苦吃,偏要去招惹刚睡着的人。   余故里明天还要早起,接下来都免不了辛苦。   白清竹拇指刮着她的脸,鼻尖轻轻蹭她的,说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抚谁:“等我一周……”   余故里梦里用脸蛋蹭蹭她,睡容越发安详。   白清竹弯着眼,目光错不开般盯着她看,半晌,还是忍不住,又偷偷亲了一口。   又退开,她说:“晚安。”   然后她又悄悄凑近,亲不够一样,又小心的啄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余:说起来可能没人信,我做了一晚上白清竹亲我的春秋大梦。   老白:。 第七十四章   余故里昨晚上做了一宿的美梦。   普罗市这几天大晴天, 可不凑巧的赶上雪化,温度不升反降,天地间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屋里倒是还好, 窗靠近窗户,有阳光从外面照进来, 不刺眼,又温暖又舒服。   她被被窝和阳光的温度弄得浑身都软, 有一种筋疲力尽又休息完善后的疲累和满足, 余故里把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埋, 忍不住回忆起了梦境。   在梦里, 她很凶的把白清竹压在下面,腿抵着她的腿, 双手锁着她的手, 还把白清竹的手别到了身后, 凶巴巴的亲她。   白清竹不光没反抗, 还被她亲的双眼泪汪汪, 满脸都是粉的。   梦境太美好, 她有点留恋。   然而亲生闺女像是并不打算给她过多留恋的机会。   余清越一大清早穿着自己的小拖鞋, 嘚吧嘚满世界乱窜, 恨不得把这屋里每一块砖的尺寸都给记下来, 还不停的在絮叨着什么。   余故里凝神听了会儿,仍然没睁眼, 却也听懂余清越在说什么了。   那边余清越举着于她而言有点硕大的ipad, 举高高, “敦敦你看到了吗?美美呢?也看到了吗?”   平板里面传出了几个大呼小叫的声音,像是连了群麦,一群小朋友在欢天喜地的视频聊天。   美美的声音很弱, 人也害羞,余故里记得,“越越,以后那里真的就是你的新家啦?”   余清越重重的一点头:“姨姨是这样告诉我的!”   “那个漂亮姨姨吗?”敦敦问。   余清越又点头。   接下来那句话她说的声音小了些,可余故里还是听到了。   余清越说:“姨姨以后可能也会变成我的妈妈哦。”   “哇!”视频里顿时传出了两声羡慕的声音。   余清越美滋滋的抱着平板终于回了房间。   余故里也睁开了眼睛,鼻尖已经嗅到了美食的味道。   医院那边附近提供早餐的商家很多,早饭也实在是没什么好做的,无外乎也就是包子油条大碗豆浆那几样。她妈妈又担心她一个人早上收拾不了越越,再送早餐免不得手忙脚乱,就让她早上休息,不要去医院了,她和周阿姨自己解决。   余故里循着味道起床,扒着厨房门缝看了眼,满脸不清醒的说:“早上好。”   “早。”白清竹抽空回头看了眼说:“去洗漱吧,快好了。”   “你厨艺越来越好了……”余故里嗅了嗅,满鼻子都是香甜的味道。白清竹煮了些南瓜小米粥,南瓜被炖的酥烂,已经和米粥融为了一体。   “熬个粥还有什么厨艺要求?”白清竹哭笑不得的半盖上锅盖,把火关小了点,走到门边,捏着余故里下巴说:“还是想再睡会?”   余故里摇摇头,身上还是有点累,但是脑子却是清醒的,“我去洗漱。”   收拾完毕,她就坐到了桌前。   桌上清粥小菜,还有越越喜欢的流沙奶黄包,余故里喜欢的素包子,陪着煎蛋和小咸菜,看得人胃口大开。   余故里左边一手包子,右边一个勺子,一边咬一边说:“我怎么感觉我嘴巴好像有点肿,刷牙的时候没注意还被蛰了一下……”   白清竹动作一顿,似乎是想坦白,可余故里睁眼看着她,直接打了个直球:“我昨晚上是不是偷亲你了啊?”   白清竹不着痕迹的笑了:“怎么这么问?”   “做了个梦来着。”余故里嘟囔,“梦里梦见我一直亲你……”   余清越露了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扭曲着小脸啃掉了半边包子,“妈妈你好奔放。”   余故里撇她一眼,不咸不淡夸她:“词汇量越来越多了哈。”   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白清竹看了她一会儿,将错就错的说:“大约是吧。”   昨晚的确是余故里主动,她全程配合而已。至于后来反客为主……左右余故里不知道,她就再当一段时间的大尾巴狼,也好。   余故里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弯着眼笑了。   饭后白清竹送余故里和越越去医院,一上午忙忙碌碌,几个小时的时间居然连做个饭都有些勉强。   赶上午饭,护士站也清闲。   余故里拎着东西去护士站那边问了下病况,临走前,听见那边的护士们正聚在一堆说些什么。   “我听说过两天会有个空降要来,直接顶了李主任的位置呢。”   “哪个李主任?”   “骨科李主任啊。”   “骨科李主任?那顶他的得是多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前辈不全都是特邀专家?这怎么还成坐班医生了呢?”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不是老前辈,是个年轻女大夫。”   余故里随便听了一耳朵,人就走远了。   医院四处忙忙碌碌,她把东西提进去,看了眼余可进的情况,余可进今天清醒很多了,见到她还能打招呼,还能笑。   只是他浑身上下还是不太能动弹,毕竟伤到尾椎,牵一发动全身,只能把所有动作全都融到眼神里,指望着余故里和越越能看懂。   余故里推了推越越,“姥爷想摸摸你的手手。”   余清越顿时亲亲热热的抓住了余可进的手,嘴甜的喊了声姥爷。   余故里问了下情况,跟岑穆兰说:“轻微脑震荡一般三天就能出院,爸不太严重,看这情况已经不影响什么了。”   岑穆兰也挺高兴,昨天因为有麻药在,即便人唤醒了,可余可进还是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楚到底是麻药后劲,还是脑震荡余威。   今天药效彻底被代谢干净,余可进也清醒许多,可以正常沟通了。   余故里闻言也不由松了口气。   能沟通就代表疼了会哭,饿了会说,这比什么都好。   又这么过了两天,余可进各项测试全都正常,虽然照顾病患依然辛苦,但好在过了前两天的手忙脚乱,不至于再慌手慌脚了。   岑穆兰在医院照顾了足足四天,洗漱全都是在医院的洗手间凑合的,余故里看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说道:“妈,你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吧,今晚上我来陪床。”   岑穆兰还有些犹豫。   “周阿姨在呢。”余故里顿了顿,又说道:“你也该缓缓了,这几天就你精神最紧绷。”   岑穆兰短短四天好像苍老了许多,是累的。余故里心疼,趁着中午这会儿暖和,直接给岑穆兰收拾好了东西,催她赶紧回去。   岑穆兰拗不过余故里,加上她的确也应该回去收拾收拾,便依言回了家。   路上,遇上几个相熟的邻居在门口晒太阳,凑堆聊天。   碰上岑穆兰,邻居全都挺热心,上前打听老余情况。   岑穆兰笑着,一个个回了,过会儿看了眼小区门口,也有点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说:“幸亏那天雪厚,还没化完,没让血撒在咱小区大门口。”   “那可不。”邻居接了一嘴说:“要把你外孙女儿吓着可就不好了,老岑,你闺女回来了吗?让人帮着跟你一起照顾照顾啊。”   岑穆兰满脸诧异,“女儿带着外孙都回来四五天了,当天就回来了,这些天一直在家住,还给我送汤送饭呢……”   邻居也更诧异:“我们几个天天蹲在这,这几天都没看见过小鱼儿啊。”   岑穆兰不知道说什么,只说可能从别的门出去了。   邻居倒也没再追问,寒暄两句后,岑穆兰便回到了家中。   家中一切都是她离开前的模样,东西有些凌乱,是她匆匆离开,没时间收拾的状况。   岑穆兰看了眼鞋柜。   只有两双棉拖,一双蓝色,一双粉色,她和余可进的,没有越越的,也没有余故里的。   余故里这几天,根本没有在家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丈母娘哎,明儿还有更刺激的。 第七十五章   岑穆兰怀揣着重重心事洗漱完毕出来, 就干坐在屋子里面,任由空调风吹着,一个人枯等了很久。   冬天的太阳一向就跟装饰品没两样, 可这些天都是难得的大晴天,难得也没有风, 屋外甚至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火烧云盛景, 从窗户往外看,还有不少邻居扎在屋外面欣赏,笑笑闹闹的, 恍惚间居然回到了夏日午后般。   岑穆兰湿着头发,身上蒙着一层暖红,却没有心思去凑热闹, 微微出了神。   今天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医院里的大夫和护士都在谈的事情。   说骨科新来了一个主任医师, 女大夫, 三十多岁, 姓白,人漂亮,学历也高, 读医学院还能跳级的,满国上下都数不出几个, 她算是其中之一。师承贵华,再往上数, 那就是国内最好的大夫李为民徒孙, 算得上是师承名家,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恰巧余故里回来,周阿姨说漏嘴的白大夫, 而这白大夫凑巧是骨科的人,余清越不经意透露的姨姨,还有余故里口中那位甚至不由分说就送她回了普罗市的骨科专家……这一切的一切,兜兜转转全都对上了号,根本由不得岑穆兰不多想。   她是当老师的,少年时期那些少男少女怀春的模样她见了太多,也更懂得如何去在苗头还尚未升起前将其掐灭,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拆散了太多对,这些蛛丝马迹,瞒不过她。   可事情涉及到余故里,她又突然之间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余故里和别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白清竹也和绝大多数家庭美满,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也不太一样。   她和余可进两个人全都不算是合格的父母,她们缺席了余故里人生太长时间,当年拆散白清竹和余故里,就已经做好了要动用铁血手腕的打算,谁知道余故里车祸后阴差阳错失忆,两人便带着余故里干脆离开了故居,回到了老家,此后几乎销声匿迹。   可现在余故里不是小孩子了,白清竹也更不是十年前那个青涩的、不敢忤逆他们,甚至小心翼翼到有些卑微示好的学生。   岑穆兰想了很久,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她才恍惚错过了回医院的时间,挣扎许久,她和余故里说在家休息,今天不回医院了。   她开了片安.眠.药,心事重重的吞下,伴着剧烈疲惫而产生的头疼睡了。   *   这头,余故里陪床,实在是不舍得让越越跟着她一起在走廊受罪,想了想,干脆把越越给送到了医院门口,白清竹来接的人。   余故里看着越越一点眷恋都没有就爬上车的模样,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回想不久之前她还黏自己粘的紧,不是很愿意和别人单独相处,现在倒是看见白清竹亲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贴在她身上。   白清竹朝她挥手,说:“明天见。”   余故里就觉得这明天见是白清竹明天要把越越送来的意思,当下就点点头,扒着车窗说:“明天见。”   车窗缓缓合上,只剩下一条小缝隙的时候,又慢慢降下了。   余故里眨眨眼,看着白清竹说:“怎么了?”   白清竹迟疑一下,还是主动撑起身子,越过车窗亲了她一下。   唇分之际,白清竹轻声说:“别太辛苦。”   余故里有点脸红的退开。   这会儿是停车高峰期呢,到处都是人,已经有不少人好奇之下往这边看了。   她最后说:“越越要是闹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别太惯着她。”   越越不服气的从后面嚷嚷了一句:“越越可乖了!”   余故里干脆当没听见。   车辆缓缓驶入医院门前的车流中,余故里回到病房,拿出手机,登陆上了几天都没爬上过的微博,发了条动态。   鱼逐v:谈恋爱真美妙。   她发完就跑。   等她洗漱完毕重新打开手机,发现那不过短短六个字的留言,评论和点赞、转发居然空前绝后的多。   【聊完就跑真刺激?】   【不叨叨个二十分钟的?】   【我越崽要有后妈了?】   就连转发的地方都充斥着‘活久见’‘我从小学粉到大学的太太终于脱单了’‘女儿终于长大了’‘我老婆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之类的留言。   余故里回到评论区,往后扒拉了几句,一琢磨,还是没忍住,回了最后那条:【更正一下,我女朋友也是越崽亲妈。】   她性向大众早就已经熟知了。   这一下可真是彻底炸了她自己的老婆窝点了——她粉丝,全都喊她老婆来着。留言空前绝后的高,余故里让这留言数量炸的有点缓不过神,一刷新就能蹦出十几二十条,且速度还在持续增长,一点停止的苗头都没有。   她一顿,突然在众多留言中看到了这么一条来:   【房东房客的故事就这么BE了吗,美女X美女的组合就这么破裂了吗,哦不!】   这条评论居然片刻就被点赞到了高位上,余故里看着底下评论,忍不住乐了。   她又回:【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女朋友既是我女儿亲妈同时也是我的房东。】   余故里让自己这句话给逗乐了。   这一下,所有人全部统一。   【?】   【????】   余故里蒙着被子笑出声,忍不住使出了越越一大绝技——在床上踢腿。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先前她发愁了很久的问题来。   如果未来有朝一日,越越知道了白清竹是她另外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不会像是成年的大孩子那样难以接受,小朋友总是会有一套小朋友自己的逻辑在的。   且就以现在越越喜欢白清竹的程度,以后如果一旦得知白清竹是她另外一个母亲,可能还会重新开一次连麦,继续咋咋呼呼的和她的小伙伴们分享这个消息,在一群小伙伴的追问下,她再又酷又拽的说:嗯,我不光是同性可婚,我还科技生子,知道吗,我可贵了,我从还是胚胎的时候价格就顶几套房。   多厉害的结晶啊。   余故里被自己脑洞给逗乐了。   迷迷糊糊的,她伴随着手机里传来的助眠音乐睡去,唇角都还挂着笑。   *   第二天余故里起了个大早。   说起大早也不合适,她昨晚上压根没睡好。在医院总是睡不踏实的,过道上总会有人来来往往的走动,她看了眼腕子上的健康手环,统计显示她一共躺了不到七个小时,清醒时间三小时,深睡时间零,其他时间全是浅眠。   好歹比没闭眼要强,余故里在心里安慰自己,可随之而来她更心疼岑穆兰了。   她光陪一天床没休息好就累成这样,当年岑穆兰不眠不休照顾她到出院,现在又要日日夜夜照顾余可进。   如果不是请了护工,还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了。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素面朝天的,好在她发质软,用手抓抓就很顺,加上皮肤又白又细,稍微收拾一下,仗着也还算年轻,一点疲色都看不出来。   白清竹昨晚上说今早七点半就会把越越送来,尽可能和她妈过来的时间错开。   余故里看了眼时间,打算去医院楼下等她。   住院部早上热闹的很,有一种难得的烟火气。各个病房门全都开着,笑闹声哪里都有。   住院这么几天,余故里才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电视上演的似的,全都是生死离别苦大仇深,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不论是得了什么病,似乎都已经做好了‘这人会走’的准备。   等到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反而很平静。   悲苦永远都是在人走后的一点一体中体现出来的,余故里看着此刻显得生机盎然。到处都充满着饭香的走廊,溜溜达达的下了一楼。   她坐在椅子上等了会儿,没等来白清竹,倒是先等来了岑穆兰。   余故里瞠目结舌的从椅子上坐起来,下意识想跑,哪知道早上候诊区人太少,岑穆兰一眼就看见了她,当下就喊了她一声。   “你这孩子,打算往哪跑?”岑穆兰上前将手里的大桶小包交给余故里,瞪了她一眼:“饿了吧?周阿姨八点才去医院食堂,妈今天起了个大早,去买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家小笼包,一路上打车过来的,还热乎着,上楼一起吃吧。”   余故里硬着头皮接过,跟着她妈走了两步回到楼上。   要进门的时候,余故里才一拍大腿——坏了,越越还在白清竹手里呢!她妈这要看不见越越还不得急死!   她望向岑穆兰,还不等她开口问,余故里就已经率先说:“妈,我昨晚上把越越送朋友家睡了一晚……”   她百爪挠心的希望她妈别问她为什么不让越越跟着她回家照顾,当机立断的说:“人说待会就把越越给送过来,我去打个电……”   最后一个‘话’字随着余故里转身的动作被吞进喉咙,彻底消音了。   门口,白清竹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孩子手里拿着根棒棒糖,胖嘟嘟的小腿就开心的乱踢,而白清竹一身白大褂,扣得严丝合缝,头发束成低马尾,板着脸,完全是一丝不苟的模样。身后还跟了乌泱泱一片大夫护士,规格不像是凑巧进门,像是领导莅临巡查的。   余故里头皮登时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第一个被吓到的居然不是丈母娘,是小鱼儿。 第七十六章   她和白清竹瞬间四目相对, 没敢把话说出声来,只做了个口型:“你怎么来了?”   ——来就算了,还穿着一身白大褂, 怀里抱着她姑娘,后面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票人。   余故里就觉得人有点晕。   因着这阵仗, 屋里三个病患伴三个病患的所有家属齐刷刷沉默下去, 有些彼此对视,甚至隔壁床老头儿连嘴里的鸡蛋都忘了吞,剩下一半鸡蛋屁股露在外面, 显得滑稽的紧,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大阵仗。   白清竹冲着余故里短暂的笑了笑,上前两步, 站到了她面前。   她说:“抱。”   余故里一呆,下意识伸出双臂, 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然后她就看着白清竹倾身, 将怀里的越越递到她怀中。   在人看不见的位置, 白清竹把头凑到她耳侧,用气音说:“不是抱我。”   余故里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越越舔棒棒糖的舌头五颜六色,舌尖还黏在糖上, 闻言瞪大了懵懂又无辜的眼神,滴溜溜一转, 也不说话,就弯着眼笑。   “白主任。”后面大夫开始查房, 例行询问病例。   例行问诊余故里这些天也接触了不少, 先前越越也住了院,这套流程不陌生吗,有问的, 她就答了。   白清竹正巧拿了余可进那一床的病例单。   护士战战兢兢,深呼吸几次,似乎面对的是一个下一秒会让她拎包走人的活阎王,随后依次报告体温、吃喝、排……排气情况。   白清竹抬眸,“几次?”   小护士立马转头看余可进。   她只问了排泄排气是否正常,具体次数没有问……这种问题一般都是问刚做完内部手术的患者的。   自打白清竹进门起就一直沉默的余可进和岑穆兰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的挪开了视线,不知道在那短暂的对视中究竟交流了些什么。   余可进面对着她那张冰凉严肃的脸,嘴唇张合几下,还是嗫喏道:“四、四次……”   白清竹漠然的在板夹上画了个勾:“嗯。”   病房内巡查完,该问的都问清楚了,白清竹将板夹交给后面的大夫,看着他说道:“后面几个病房你们去,我之后就到。”   后面的大夫上前一步说:“主任,这个病房是还有问题吗?”   旁边的大夫一把把他拉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怎么没眼色呢,看不出来主任和那床女儿是亲属吗?”   声音伴随走动的声音传来,余故里目光在四周瞟了一下,小心翼翼用余光扫了眼岑穆兰,最终又落到了白清竹身上。   她舔舔嘴巴,脚步刚挪了不到一条指缝的距离,身旁的白清竹就已经率先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主动冲着岑穆兰和余可进点点头,喊了人:“叔叔,阿姨。”   余可进和岑穆兰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岑穆兰率先点点头,应了这一声。   白清竹却没有像是余故里预想中的多寒暄,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只说:“我手上还有病患要接,待会儿再过来。”   “好,你忙你的。”岑穆兰赶快说道,看上去求之不得。   余故里满眼的不舍——白清竹这一走,可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去面对她爸妈的狂风骤雨式的询问了。   岑穆兰女士和余可进先生当了一辈子老师,要说问话和套话的本领,可能都跟警察叔叔差不多了。   可问题是,余故里现在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她能说什么啊?   白清竹和二老寒暄完毕,却是一扭头,跟着余故里说:“家属跟我来一趟。”   余故里缓慢一眨眼,又看向了她父母。   两位家属跟着瞪眼张嘴,和余故里完全如出一辙的反应,似乎都在等对方给个提示,面对这情况要怎么办。   半晌,还是岑穆兰慢慢开口说:“鱼儿,你跟着去吧,说不定是有什么东西要嘱咐。”   白清竹已经消失在了门外,余故里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和隔壁床一时间算不过来有几双眼睛盯着的目光,硬着头皮点点,“好。”   她把越越留在病房,一个人出了门,心不在焉的,也没注意看路。   就在要走过拐角的时候,腰突然被一只手拦着,随后那只手臂直接缠上了她的腰间。   力道熟悉,香味也熟悉,就连身上的白大褂都是刚刚才看到过的。   余故里被她拦腰抱着在原地转一圈,被白清竹捞到步梯口,她的面前,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抬头瞪眼看她。   白清竹低声说:“生气了?”   余故里鼓鼓嘴巴,却是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道:“没有。”   白清竹低笑两声:“没有鼓着嘴干什么?想让我亲你?”   余故里嘴巴里鼓着的气登时散开,有点怏怏的说:“也没有。”   “别气了,是我的错,没有提前告诉你。”白清竹哄她,改成双手揽着她的腰。   楼梯口在整个住院部正中间,正对面就是电梯口,要隐私没隐私,倒是总往这边看的病人和家属有一箩筐,要赶上开门,她们和电梯里出来的人民群众那就成了一个僵持的局面。   余故里脸皮本来也不多厚,被人这么盯着看老早就不行了,把白清竹胳膊挣开,垂头丧气的说:“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啊?”   “怕你紧张。”白清竹说。   余故里没被说服,又瞪她。   白清竹笑了笑,拉了拉她的手,又轻轻捏了一下,松开,算是撒娇和示好。   “提前告诉你了,你确实会紧张,我前一天晚上才被通知的今天报道,今早上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职位,什么都是未知数,和你说了也没有好处。”白清竹说道:“万一你提前露馅,可能面临我们俩的,是你爸妈准备的一桌好菜,和说出口的软刀子。”   余故里脑子好使,一会儿就反应过来白清竹是什么意思了。   也的确。   万一她紧张之下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或是被她爸妈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又或许是越越不小心把白清竹给供了出来,再或许,是周阿姨那边冷不丁说什么,逼问之下知道了白清竹的存在,有了缓冲的时间,就更能有条件和时间去想法子如何对付她们。   还不如就跟今天似的,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姿态突然出现,公事公办到让她父母无法拒绝——不光无法拒绝,为了接下来这或许不知道多久的住院时间,可能面对白清竹的时候,连软刀子都说不出口。   而在白清竹的地盘上,以及绝对的专业面前,她爸妈也只有点头说是的份儿。   余故里想通之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冲着白清竹书:“你想得真美!”   ……这句话拆开之后,平铺直叙看来倒也是个夸人的,可听着这意思,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白清竹失笑,直接看破了这话的表象看到了背后的本质。亲了余故里额头一下说:“现在原谅我了吗?”   余故里脸有点红,左右不好意思看几眼,“都是病人和家属呢,你别乱在医院亲我了……”   “好。”白清竹没勉强,一口答应。   余故里听她答应这么快,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她犹豫一会儿,磨磨唧唧的说:“人少的时候可以亲,人多了别,影响不好。”   白清竹又笑着应了。   “对了,我爸情况怎么样啊?”余故里仰着脸问。   白清竹想都没想的说:“看恢复情况。手术很成功,也过了二十四小时观察期和剧烈反应排异期,剩下的就是等叔叔恢复,保守估计……”白清竹给了个准确数字:“三周吧。三周之后,叔叔就可以回家了。”   “那你要在这边干多久啊?”余故里仰脸问她,有点垂头丧气:“是不是来不及跟我过年了?还要回S市吗?万一要在这边干很久,那咱俩还是见不着,越越还得上课的。”   “一个月。”白清竹抿抿唇,“正巧干到年假前最后一天,年假过后,我们一起回S市。”   余故里又瞪她:“你这调令这么人性化的啊?”   “我自己申请的,时间安排上算了很久。”白清竹又笑:“找导师帮了好大一个忙,回头要好好报答她的。”   余故里想出这期间的原因,又是觉得好笑,又有点气,可这之外又有点感动和说不上来的其他什么情绪。最终,她还是哭笑不得的说:“你还真是……”   “什么?”白清竹等着她说。   余故里摇摇头:“找不到形容词了。”   白清竹自己送上去:“老奸巨猾?老谋深算?”   余故里嘟囔:“我可没说你老。”   “嗯,你没说,老白是用喊的。”白清竹点头赞同她。   余故里脸一红:“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喊出来了。”   白清竹指的是同学聚会上她维护白清竹的那一次。   那一次喊了‘我们家老白’之后,这称呼好像突然之间就一去不复返了,明明先前被哄着喊姐姐的经历还近在眼前。可偏偏,她后来还专门问过何佳佳跟李锦绣,这两个人空前一致的统一了口径,全都说她高中的时候就是这么喊的白清竹。   一直就喊她老白,这么多年就没改过。   问她原因,余故里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更说不上来。   只是突然有一次她听到邻居阿姨喊对象的时候,喊的就是‘老杜’。老杜是那个邻居阿姨的老伴。   那时候她忽然知道了什么,可更多的记忆又想不太出来。   白清竹捏了捏她的脸,又软又滑,捏了两下,似乎又觉得手感很好似的,又用指背蹭了蹭。   余故里没躲,可怜兮兮的问:“那我这会儿不敢回去怎么办,我怕我爸妈问我东西。”   “去我办公室躲一会儿。”白清竹冷静的说:“她们应该这会儿在盘查越越。”   余故里眨眼:“你的意思是……”   “越越知道的不比你少,嘴巴也比你好撬,还没你聪明。”白清竹表情像是一个真正的坏后妈,带个王冠就能充当白雪公主她继母,不怀好意的说:“等一个小时,你妈把越越盘问干净了,你再回去。”   余故里看了她两眼,旋即,毫无心理负担的竖起大拇指:“就这么干!”   作者有话要说:  越崽,荆澜:这tmd是本虐文。 第七十七章   俩人毫无心理负担的就这么把越越给卖了。   因为有些心虚, 余故里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目光从角落里的蜘蛛网挪到了掉漆蜕皮的安全扶手,又放在被踩的有些光滑的楼梯上。   看了一大圈, 愧疚心神奇的被她丢到了爪哇国。   过了会儿,余故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有点开始杞人忧天, 担心越越会遭受到什么非人般的待遇:“你说我妈会怎么逼供越越?”   “越越爱吃。”白清竹华宇间停顿了一下,声音小了几个度,说:“阿姨很宝贝越越, 不至于对她做什么,应该会给她许诺一些吃的,再从越越嘴里套话。”   如此一来, 余故里就放心了。   她们家并不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说,她父母作为老师, 也十分不满有些家长会家暴孩子……当然, 忍不了了另说。打几下屁股那也不叫家暴, 那叫爱的抚摸,余故里也偶尔会这么抚摸越越。   加上这事儿和越越也着实是没关系,她爸妈有火也不该往越越身上撒, 何况现在还在医院,大庭广众之下, 她父母也得要点面子不是。   这么一想,余故里就心安了。   她舒了口气, 又很快皱着眉毛说:“可是我现在没有地方去了。”   出来太急, 她外套还在病房里挂着,手机则在外套口袋里,什么也没拿, 正经是两袖清风,连找个小咖啡馆消磨时光都做不到。   “去帮我收拾办公室吧。”白清竹笑了笑:“那的东西还一团糟,桌上文件器具全都堆成一团,我还没来得及清理就被那堆人推着过来查房了。”   余故里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那你办公室人多吗?”余故里小声说:“人多我去了多尴尬啊。”   她也不是医院正经职工,去给白清竹收拾东西……有点像是她父母那年代的模样,拖家带口到了新地方,总要有家属帮忙布置一下工位。   “不多,加上我就只有两个人,另外一个是副主任,今早有手术,预估时间要三个多小时,你安安心心的。”白清竹安抚着顺了她的头发。   余故里这下彻底放了一百八十颗心,打算在外面转悠个几分钟,再去白清竹办公室里。   白清竹打量着余故里私下四处偷看的眉眼,目光落在她浓密漆黑的睫毛上,又看她小巧精致的鼻子。   有些人因为长得太精致,生活中太少见,就总忍不住会想一直盯着看。   白清竹就总喜欢盯着余故里的脸发呆,怎么看怎么漂亮。   她听见余故里问她:“你还不去呀?”   话是这么问的……白清竹失笑,故意说:“你还抓着我的手。”   余故里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下意识给白清竹的手松开,在将分未分的时候,又被白清竹一把扯过去,紧接着,手被她捏了捏,虎口察觉到了点力气,不疼不痒,居然有些舒服。   余故里眨巴眨巴眼,盯着手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着白清竹的脸,双眼弧度是弯着的。   她发现了,白清竹好像很喜欢捏她。   捏她脸,捏她手,捏她胳膊上的肉,捏她手肘的皮,甚至有时候捏她头发丝,有时候脚搭在了她身上,她还会抓着自己的脚趾头玩。   “你干嘛总喜欢捏我啊?”余故里抬头看她,双眼水汪汪的,黑白分明,颜色很清澈,又干净。   白清竹喜欢她的眼,跟着就笑了,坦白说:“因为我喜欢你。”   余故里这才慢吞吞的应了声:“哦……”   “所以。”白清竹又捏她的手,是以她抬头:“我要走了,能亲亲吗?”   不等余故里回她,白清竹又说:“告别吻给一个。”   余故里乐得不行。   对面的电梯门关着,她仰着脸,往上一凑,轻轻啄了白清竹一下。   力度大约也就比蜻蜓点水重一点,感觉不大,却还有种想再来第二次,第三次的感觉。这种亲吻会有一种停不下来的错觉。   “快走吧。”余故里小声说,摇了摇她的手:“都知道你是和我出来的,不好让人家多等。”   白清竹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离开了狭小的楼梯间。   她没再回头,离开时还特意整理了下领口和袖口,余故里看着那背影,也不知道怎么,一个念头突然出现——感觉她俩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活像是出来偷.情的。   余故里果然又在楼梯口转了一会儿,才往主任办公室走过去。   屋里没人,一桌上东西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另外一桌是空的,上面还放着些文件盒。白清竹桌上的确有点乱糟糟的,倒也不至于脏,只是桌面上有些边缘很明显的灰尘,是有东西放在一个位置上很久的缘故。她从裤兜里取出没剩几片的湿巾,沿着桌边开始打扫。   有人敲门。   余故里停下手上的动作,和门外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四目相望,小护士脸嫩,学生气十足,像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样子,她一眨眼:“你找人吗?”   “啊,对。”小护士左右打量一下:“白主任在吗?有些资料要移交给她。”   “没在,还在查房。”余故里想了想:“要交到她手上吗?”   “不用,放桌上也一样的。”小护士笑了笑,进了门,直接走向余故里说:“这就是白主任的桌子吧?那我放这了,她要是回来,你帮我跟她说一下,要是碰不上就算了,她看到就知道了。”   “好。”余故里笑笑。   小护士离开前又打量她两眼,余故里没看见,继续还在收拾。   椅子也看上去像是刚从库房里拉出来的,细节上看起来像是没用过,可上面落了一层灰,第一张湿巾已经脏的不能看了,总共就没剩下几片,她想了想,也没扔,就着水龙头洗了洗,打算擦第二次。   就在她刚收拾好的时候,又有人敲门。   余故里迷茫抬头,看着外面陆陆续续一下子进来了三四个人。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们这……找人?”   “不不不……”领头的人摇头,话音被人一肘子戳断。他身旁的人脸上带笑,解释着说:“对对对,我们找白老师,白老师在这吗?我们有问题想问她。”   “没在,查房去了。”余故里大致估算了一下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应该就回来了。”   这一层病人不算太多,但是白清竹要熟悉每一个病人的病况和现状,甚至要趁着这会儿人比较齐的时候记一下对方家属。   这在余故里看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虽然是个画手,可她对现实中的人总有些脸盲,有些人只见一次,留不下什么印象,名字和脸总是对不上号,又何况是没什么特征的芸芸大众。   但白清竹和她不一样。白清竹记人很准,看过第一次,短时间内都不会忘掉,如果是需要她牢记的病患或是其他,时隔两三年她都能有印象。   她刚才离开前说了一下今天的计划,算算时间,再有半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前提是不出现什么意外事件。   “这样啊。”对面小年轻又笑了笑,像是挺活跃挺外向的,站那就开始聊了起来,“那我们待会再过来,谢谢师母,师母辛苦了,有需要帮忙的就喊我们,我们都在那边办公区……”   话音随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余故里恍恍惚惚还听见有人说‘看着好小’‘跟咱们差不多大吧?’‘白老师这招会啊’之类的话。   余故里:“…………”   她盯了会儿手上的湿巾,耳边听着这话音,终于察觉出了些许不对来。   这些人不像是来问问题的,像是来老白牌动物园儿参观珍稀动物的。   她默了默,在离开还是继续留下收拾之间想了短短一个来回,还是打算回头继续擦完——只剩下点收尾工作了,弄不好她也难受。   门又被敲响了。   余故里居然被这敲门声弄得硬生生笑出来了,颇有些无奈,只是在门开的瞬间调整好了表情。   然而进来的人像是一个中年人,戴着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起,气度严肃又亲和,很矛盾,却是大多数老牌医生都会有的气质。不像是实习生,这派头,像是领导,还得是主任级别的。   首先排除了他是来参观的。   余故里心下定了定。   余故里松了口气,面上带了点恭敬的表情,跟人打了个招呼:“您好。”   “哦哦,你好,小余是吧?”中年人看着她十分高兴的模样,伸出双手就要和余故里握手。   这余故里哪儿担待得起,赶紧躬身跟着一起握:“您好您好,我是余故里。”   “哦,我是咱们这边原来的主任,姓李,李华茂,你喊我李叔就行。”李华茂笑眯眯的看了眼余故里,说道:“今晚上我就走了,来这……”他目光落在已经空了的桌子上,不着痕迹的改了口:“拿根笔。”   余故里:“。”   结果还是个来看热闹的。   余故里跟着乱七八糟的寒暄两句,皮笑肉不笑的给这位前辈送走,面无表情的巡视了一眼室内,很好,打扫干净了。   她把一直挂在下巴上的口罩重新拉起来遮住脸,垂着头往外走,心想这下可是真出了名儿了……她爸妈那以后还指不定要怎么办呢。   这么想着,余故里脚步忽然停下。   等等。   现在整个骨科相关大夫、护士都知道她是什么人,那也就相当于是知道,她陪护的是什么人。   这群小护士小大夫的热情的模样她是见过的——显然医学生对于前辈的崇拜几乎可以说是溢于言表,听说高智商人群大多都会有些崇拜对象,所以哪怕白清竹初来乍到,可一点都没有被排外和陌生的意思,早上查房时就能完美看出这一点。   他们太想在自己专业和不足上得到指点和点播,对知识的渴求已经高于一切了。   余故里现在毫不怀疑这一点。   大约也就是爱屋及乌的原因,这些人会想要来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而在这种‘哇原来你就是白主任的女朋友’‘哇原来师母这么年轻’的环境下,她父母兴许也会被同化,等一个月以后出院……可能就已经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了。   当四面八方全都是祝福和看好的眼神,当她父母出门打水、买饭,都会有大夫和护士向他们礼貌问好,询问她和白清竹的感情状态时,多冷硬的冰也都该被融化了。   又何况是她父母这种极爱面子,把‘教师’的荣誉感当做至高无上一切的老师。   余故里忽然有些想笑。   她忽然很想知道,白清竹究竟是怎么在‘不经意间’向这些小孩儿们透露,她是那位‘师母’的。   师母。   这词儿也还真新鲜。   余故里忽然学到了——等她年后开始教学,也要让所有同学把‘师母’这两个字打在公屏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余:就离谱。 第七十八章   许是刚才想到的那些事情让余故里彻底放松了心情, 她忽然不再那么担心会怎么样去面对她父母了。   人心都是肉长得,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是越越未来有这么一个喜欢她的人, 余故里绝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因为这么想着,余故里走路时就慢悠悠。她戴着口罩, 走的模样也相当大摇大摆……直到她再一次被人认出来。   对面几个小护士结伴而行, 看她时眼睛都亮闪闪的,像是看到什么珍稀生物。   打招呼的时候余故里把口罩摘下,端着一张大尾巴狼似的长辈脸, 笑着冲前面的小护士点头。   也还真是稀奇了,和白清竹认识到现在,如果不带上荆澜, 她最经常出现的面孔就是……慈祥。   短暂的寒暄过后,两拨人分别向不同方向离开, 分别前余故里还能听到不远处那些小护士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余故里看了看手上的口罩, 折叠几下, 干脆又塞回了屁股兜里。   戴了跟没带也没区别,还喘不上气。   她想着,可能在她让学员们把‘师母’这俩字扣在公屏上之前, 她得先学习一下怎么充当一个和蔼可亲的……师母。   想到这个词,余故里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她过拐角, 从步梯上楼回病房,冷不丁的, 和另一个方向乘坐电梯来到病房门口的岑穆兰正脸对上。   以门口为界, 岑穆兰牵着越越一只小手,和余故里分别站在门的两边,大眼对大眼, 彼此都沉默了。   越越仰着脸,酝酿半天:“嗝儿。”   余故里:“。”   好歹越越成功打破了沉默又僵持的氛围。   她满脸无语的看了眼越越身上挂的棒棒糖——好家伙,每一根阿尔卑斯中间还被店家好心用订书机订了起来,现在绕成一圈挂在越越身上,给人整的活像是个阿尔卑斯世界宣传小姐。   越越吃的满嘴红色,绕着嘴唇围了一圈,看样子并不像是棒棒糖整的,像是偷吃了什么会糊满嘴的零食。   余故里瞬间抬头:“妈,您给越越吃冰糕了?”   “什么冰糕呀。”越越委屈的噘嘴:“姥姥还说什么都能让我吃,我想吃冰糕,她不给我吃,给我买了个草莓奶昔。”   余故里松了口气。   越越肠胃不太好,所以她的厨艺才在这么些年的时间里练出来的,不怎么敢带越越随便出去吃小吃摊。别说是冬天了,就连夏天,生冷食物她都不会很愿意让越越吃。   岑穆兰终于开口:“没吃。”   余故里点头,三人进门,正对上了余可进巴巴伸长脖子打量的模样。   可怜见的,余可进全身不怎么能动弹,手也不敢用力,自以为自己抬了很高,整个脖颈都在用力,实际上也就抬起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余故里赶紧进去,给他垫了个枕头,说道:“爸,你快躺着吧。”   余可进眼神在岑穆兰和余故里之间转了几个来回,试探着开了口:“刚才去哪了?”   “出去溜达了一圈。”余故里想了想,咬牙道:“白老师刚搬办公室,里面东西全都乱糟糟的,我去帮着收拾以下。”   岑穆兰突然开口问:“你和她在一起,就做这些杂活的?”   “不啊。”余故里想都没想:“这些在家都是她请阿姨做,我没上过手。”   平时有零散的东西需要收拾,似乎也都是白清竹来。她虽然要收拾一日三餐,可刷碗的活却是白清竹在做……天知道刷碗有多讨厌。   那么大个房子,别说是收拾了,估计擦个地都得要了她半条命,何况还有这么多死角……余故里有几次回家的时候看到了阿姨在清理,足足三个人,忙的嘿咻嘿咻。   后来她问了白清竹阿姨清理的时间,挑着那个时候就不回去了,带着越越在外面溜达,顺便逛超市采买。   岑穆兰又沉默了会儿。   余故里精神状态很好,一看就是不需要操心什么的模样——前不久她还刚从盛溪口中得知,说余故里遇到了不好的房东,那房东人坏,中间纠葛着,事情很难办。可谁知道过了没几天,盛溪就和他们又说,那事儿已经解决了。   她先前因为这事儿一直担心着,那段时间也没少找余故里通视频电话,余故里的确被这事情弄得人都有些发蔫,人都没什么精神,又要找房子,又要搬家,还需要照顾越越的起居,和现在的模样,简直是两个极端。   再说越越,越来越开心,甚至越来越外向,出去买个东西,还敢主动和小卖部的叔叔问好,还敢叽叽喳喳的询问价格,整个超市到处乱窜,却也知道回头找她,不至于跑丢……也已经不是先前养在她们身边时那么害羞胆小的模样了。   这些东西,都是经不起去推敲的。岑穆兰越想,说教和拒绝的话就越是说不出口。   这些改变,她也都看在眼里。   她最终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揉了揉眼睛。   这会儿大早上刚吃完饭,帘子没拉,窗户和门都开着通风,隔壁病床几个病患来的都比余可进早,有一个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了。   住的这几天,人民群众有了得病的共同点,说起话来也都有话题,谁也都不寂寞,聊着天还能打发时间,又能预防老年痴呆,是他们最钟爱的一项业务活动。   见她们停下说话,好奇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看上去挺气派的老大爷瞎打听:“姑娘,你和那个主任,是朋友啊?”   岑穆兰闻言捏紧了余可进的手。   余可进眼珠使劲努力往下撇,看到了他已经被抓的青白的手,眨眨眼,面容开始安详的望向房顶。   抓的疼,又不敢说。   余故里抬头,接收讯息时眨眨眼,隔了几秒,似乎终于意识到大爷在问什么,想了半晌,才说:“那是我对象呢大爷。”   大爷恍然点点头,“哦,都是好孩子,这么年轻能做主任的,得是高材生吧……”   余故里笑着点头,颇有些骄傲的模样:“是呀,她很厉害,老师也厉害,正经医学体系内的老师教的呢,上学的时候都是跳级。”   话说的大爷不住的点头,跟着看了看门口走过去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感叹:“都是好孩子,有朝气,好好的,知根知底的也贴心。”   能够支持同性婚姻法的老人并不多,即便现在甚至已经有了科技生子,哪怕异性恋也不需要亲身怀孕,可因为价格昂贵,周期性并不比母体孕育时间段,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承担的起的,所以异性恋依然是社会主流,老人们也普遍觉得,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有违阴阳,不该这么配。   面前这大爷能这么开明,倒是让余故里有些惊讶。   惊讶的不光是她一个人,甚至岑穆兰也有些吃惊。   老人总是对年纪更大,更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尊敬些,也更愿意听取他们的意见。余故里看见余可进偏过了头,哑着嗓子问:“老哥是做什么的?”   “嗨,就是个玩石头的。”老人笑了笑,手跟着摆了摆,面容是一贯的慈祥。余故里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很多茧子,分布均匀,大小也都相似,却并不知道这个‘石头’指的到底是什么。   赌石、翡翠、珠宝……太多种类了,每一样分支也都各不相同,比如分销商、设计师、采购者。   “那您见过的人多吧。”余可进看着他问道。   这老人在这住了一个月,直到现在都还会不停的有人来看望,拎的东西大多名贵且稀有,全都是深山里的好货,他没用过,可这么些年上山下乡的四处支教、四处跑,贫苦山区走过,圣药故乡去过,多多少少也识得一些东西,知道那些东西恐怕都价格不菲,何况那些来看望老人的人打扮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老人这下没再谦虚,和顺的点头说:“这倒是有不少,走的多,看得多,见得多,一辈子不也就这个样子。”   余可进忽然间有些沉默了。   他将手掌反握向上,包住了岑穆兰的手,另外一手努力抬起,虚虚的点着余故里说:“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我们夫妇年轻时在乎自己的理想,在乎自己肩上的责任,在乎自己传道受业的威信,却忽略了唯一的这个女儿。等意识到她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时,我们第一反应,是盛怒,是不可置信,是以铁血手腕逼迫她们分手,因为那有违我们的认知——即使法律通过,可到底思想上不能接受。”   余故里逐渐听着这些声音出了神,将目光落到了余可进身上。   她失忆多年,这类的话题,余可进和岑穆兰从没提起过,甚至有时她开玩笑问,如果她喜欢女孩怎么办,岑穆兰也都说“只要对你好,都好。”   余可进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与其说是在向老人说什么,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想要倾诉些什么,哪怕这些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得。   “那时候,鱼儿才只是一个高一学生,也就十四五岁,十四五的孩子,能懂什么?她不懂她的未来,不懂这个社会对于同性恋的偏见,不懂她们两个人要在一起,要面临的东西是什么。”余可进似乎是又想到了当年,唇角神经质的抽动一下。   余故里嘴唇动动,却也没开口反驳,时机不合适。   只是印象中,她高一时已经十六了,也算是大多数学生上高一时的岁数。   这年纪不高不低,说不上多成熟,可也已经有了爱人的本能,也知道什么叫爱。   余可进的话却还在继续:“我们成功了。”   余故里倏地抬眼,目光锁死在了余可进脸上,预感她今天似乎要触摸到一些没有人会知道的,而她父母瞒了一辈子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老人这块前面会润色下,鱼儿爸妈的态度也会再润色一下,不影响什么。 第七十九章   余可进用力握着岑穆兰的手。那只手冷汗涔涔, 相互扶持了一辈子的两位老人却像是在汲取温度般十指紧扣着。   余可进叹了口气,却没有如同余故里想象中的那样,将一切都告诉她, 话音一转,含糊着说:“后来发生了一些误会, 我们差点失去唯一的女儿……她们两个本来应该再也没有交集, 可兜兜转转近十年,没想到,她们两个还是在一起了。”   老人听的半瓶子晃荡, 紧紧是以听到的这些东西,给出了他目前的建议,“孩子确实是有缘分。我瞧这小丫头面向, 和那个主任关系不浅吧?”   余可进撇开脸,望向了窗外湛蓝清澈的天。与此同时, 岑穆兰脸色也有些发白。   最终, 余可进挑了能说的说了:“是我女儿和她的孩子……越越也是小白的孩子。”   余清越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 面色有些惶然的在屋里所有大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了余故里身上。   余故里揽住她瘦小的肩膀,把人提到腿上坐着, 头却倚在了越越颈窝,像是汲取温度似的蹭了蹭。   老人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点点头, 缓缓笑了:“既然如此,儿孙自有儿孙福, 管他的呢。盈亏好坏自己受着, 自己选的路自己走着,父母总是没有办法安排子女一生,倒不如早早放手, 任由他们自己去闯一片天。”   老人话音落下,不少旁听的人跟着点头。   余故里这才发现,老人似乎有一种天生的领导力。他说话时,或许是因为底蕴,或许是因为气度,总会让人想静下来去倾听。哪怕是岑穆兰和余可进这两个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教龄的教师,在他面前,都成了不懂事,需要听取建议的小辈。   室内归于沉默,不知道多久过去之后,余可进终于松开了先前和岑穆兰紧紧握着的手,在她手背轻轻拍打两下。   岑穆兰抬头。   余可进脸上却是温和的神色,声音也很柔,“告诉她吧,总不能瞒一辈子……鱼儿到现在都什么不知道,可见小白这孩子的确是个可靠的。”   余故里心念一动。   这话说的,似乎……当年他们做了很对不起白清竹的事情。   可白清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当年发生过什么,也从没有提过她父母——唯有的那么一次,还是在她发现了那照片时,白清竹说‘可能有些误会’。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余故里很认真的板正了脸色说:“老白很尊重你们的,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讲。”   岑穆兰这下终于不再迟疑,摸了摸眼角,才发现居然有些湿意。不至于变成眼泪,可也有些湿润了。   她摸了摸余故里的头,叹了口气说:“跟妈回家一趟吧。”   余故里忙不迭站起,怀里抱着一直紧贴着她的越越。   岑穆兰看着越越的模样有些许犹豫,越越主动的小声说:“越越就在妈妈房间睡觉,哪也不去,外婆带着越越吧,越越想和妈妈在一起。”   岑穆兰闻言也只能同意。   *   这一趟再回家,气氛有些许的凝滞。   余故里晕车,私家车还好,但出租车不太能消瘦,一个人坐在前排,越越和岑穆兰坐在后面。   越越一路上都沉默,眼睛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看,幼圆的双仁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模样很专注,脸蛋儿也沉沉的。   一到家,她果然就如同自己说的那样,钻到了余故里房间,主动拖鞋、拖外套,盖上了小被子,就眨巴着眼睛看着外面的余故里。   余故里给她关上门,回身,岑穆兰已经在后面跟着上了楼,手里拎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行李箱。   行李箱很干净,可拉链的齿缝中还能看到不少灰尘,打开时,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潮气,是在许久不见天日的密闭环境下太久的缘故。   余故里:“妈,这什么?”   她打量了两眼,莫名觉得这东西很像是个潘多拉魔盒,里面的东西又危险又神秘,兴许对她还很有诱惑力。   岑穆兰选在这个时候把盒子打开,一定是因为盒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给她看的。   岑穆兰只是叹气,将行李箱拉开,里面的东西很满,几乎是拉开的瞬间,就弹开了。   里面放了很多东西。   旧照片、相册集,甚至私下来的同学录,还有零碎的小饰品……等等等等。   可这些旧照片上,无一例外,要么是她和白清竹的合影,要么是白清竹的单人照片。   背景有很多个地方。游乐园、马场、棋馆、公园、水族馆……更多的,还是在家里。有些照片已经有些反色,那些照片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老式的拍立得,应该就是那玩意儿的产物。   余故里忽然有些头晕,眼前跟着黑了两下,脑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跳一跳,像是心脏跃动的频率,又像是有一只幼鸟,在急于破壳般的顶撞。   “这些是……”余故里直接坐在地上,伸手拿出了几张看。   照片下面,居然还有书和本子,那些字迹不是她的,但她却认得是白清竹的。   “都是在旧家找出来的东西。”岑穆兰眼角有湿意:“在咱们搬家之后。”   余故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词汇:“当年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搬家?”   她一睁眼就在普罗市医院了。即便大夫已经三番五次说,她这种情况,醒过来的几率不足万分之一,不如转到普通病房看护,可她父母不同意,硬是咬牙一天天的在ICU熬着——只要没有宣布死亡,她就还是活着的,就还是有希望的。   可好在,十个月的时间她苏醒过来,却因为环境陌生,加上失忆后有短暂的认知障碍,花费了许久才调整完毕,和社会重新接轨。   但搬家的原因,她爸妈却从未提及过。   “有太多原因了,孩子。”岑穆兰哽咽。   岑穆兰似乎是找不到线头,不知道从哪说起,余故里什么都不记得,更不可能知道。   她余光瞥见了什么,拿起来一看,是个泛黄的本子,上面是白清竹整洁的字迹,写着高二一班。   “那就从高二开始说。”余故里抿抿唇:“我们不是高二那年分开的吗?我们为什么会分开啊?”   岑穆兰压下了哽咽,喘了口气,被余故里的问题带到了回忆里。   那年她和余可进支教结束提前回来,却意外的在家中发现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岑穆兰当时心里就是一跳——如果是暂住,或是同学借住,那东西实在是太整齐了。   整个家被布置成了另外的模样,余故里喜欢的饰品占据了绝大部分视野,这不像是他们熟悉的家,更像是另外一个小家。   而后她进到余故里房间,就看到了白清竹和余故里两人躺在床上睡着。那时是夏天,被子单薄,窗帘紧紧拉着,一条缝隙也没留,而余故里是个极不喜欢拉窗帘的人。   她们没穿睡衣,甚至就连内衣都丢的四处都是,床上,地下……前一天夜里发生过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那时两人都在睡,岑穆兰即便再觉得荒唐,不可置信,也只能暂且退出去,等着第二天都醒了,再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余故里追问:“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啊?”   她们两个早就住到一起了她知道,早就一起睡过了她也知道。她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两人会分开,为什么白清竹会消失十年不出现在她面前,还有为什么她父母要对白清竹这三个字讳莫如深,不惜放弃了已经工作了几十年的岗位,甚至……   余故里闭了闭眼,干涩火辣,疼的想掉眼泪。   又为什么把白清竹所有生活过的痕迹,从她的世界里直接抹除,不留一丝痕迹,甚至直接带她离开,在那样严重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在下一章……我尽量多写!! 第八十章   后来?   岑穆兰的思绪随着这一句提问, 被带到了十年前那个夏天。   那时正是暑假,三伏天里,太阳出的早, 不过七八点钟温度就开始上升,前一天还没有褪去的暑气卷土重来, 熏的人身上冒汗。   岑穆兰和余可进两人奔波一天。   从山村到市里的路并不好走, 途中先上牛车,再坐三轮,经由村民接力着送行, 最后才兜兜转转乘坐上了乡村的大巴,前往车程要半小时以上的火车站。   而下车后,再从火车站到家, 一路的接续换乘已经让她几乎已经没了再多说一句话的力气……浑身的肌肉都在疯狂叫嚣着疲惫,可即便如此, 她就这么在客厅枯坐了一夜。   疲惫无孔不入, 她却思维已经僵直, 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坐着,直到第二天白清竹先起床, 发现了在门外的她。   白清竹约莫习惯了家里只有她和余故里两个人,起来的时候也就只套了个睡衣——夏天的睡衣单薄且透, 什么都挡不住,余可进家里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为了避嫌也好, 他很少会和余故里单独在家耗着,也会避开梳洗的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他在主卧, 外面只有岑穆兰一个人,母女两也一向亲近一些,有些话题更好聊。   “……阿姨。”白清竹在看到岑穆兰的时候,面色还算是正常的,即便她的手有些发抖,甚至刻意关上了身后的房门,鼻梁上也出现了些细小的水珠,她在紧张。   岑穆兰眼圈熬得通红,眨眼间的动作都很缓慢。她已经不年轻了,比不得年轻人的精力那么旺盛,可她那时还是努力压抑着愤怒和一切的情绪,争取不让已经无力思考的脑子被本能驱使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且尽可能平和的和白清竹说:“去穿上衣服吧。”   她身为一中老师,虽然没有带过余故里的班级,可到底也是知道白清竹这个人的。   她对白清竹熟悉,也知道这孩子情况如何,更知道她这种情况下,还能成绩优异已经是十足难得了——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未来永远是谁都说不准的,白清竹的成绩再优秀,未来没有长辈铺路,没有亲戚帮衬,在这社会上无异于一颗随风飘摇的大树,风一大,树就折了。   她甚至没有任何抵抗风险的能力。   她以为她那句话已经足够心平气和,可话一出口,就让白清竹白了脸。   短短几息之间,她想到了岑穆兰在这坐着,显然是已经等了很久,她也猜到了,岑穆兰大约看到了她们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她轻手轻脚的回卧室床上了衣服,闭了闭眼,深呼吸过后,不过片刻就又出来了。   屋外还是那么沉闷,即便开了空调也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压抑,空调柜机发出的声音嗡嗡的在耳边响起,夹杂着夏日清晨独有的吵闹吆喝,以及外面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混在一起,只觉嘈杂。   岑穆兰看了她一眼,先说道:“先回去吧,孩子。”   白清竹嗫喏着喊了她一声,尝试争取什么。   岑穆兰抬起手,白清竹就不接着说了。   她那时年纪不大,即便四处打零工,可大多数人都知道她还是个孩子,都知道她还是个学生,都会给她格外的优待和宽容。   遇到那些难产的客户,白清竹也知道要怎么三两句把人给带出去……可对方是余故里的母亲,她不能这么做,也知道在成年人面前,还属于小孩子的那一套鬼机灵走不通。   她跟着岑穆兰的动作沉默了下来。   “你先回去,回学校,回哪都好。”岑穆兰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给我和你叔叔一点时间,关于你和小余的事情,我们也要想一想。”   白清竹紧抿着唇,最后还是同意了。   岑穆兰见她换上鞋就要离开,问了一句说:“不收拾一下东西?”   白清竹回过头,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我没有什么东西能收拾的。”   她现在有的一切,全都是余故里给的。   岑穆兰抿抿唇,唇角扯了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是终于有些气了。   这一晚上,她不断的从余故里门前经过,在厨房和卫生间徘徊,又从阳台和飘窗去眺望远方的灯火,就在这种焦灼的心情当中,等来了第二天清晨。   也就是因此,她看清了这房间的东西。   新添置了很多,厨房的菜也堆得满满的,冰箱里有塞满的食物,各种产品分门别类,占据了所有空间,余故里甚至还自己添了很多她看不出功用的器具,就摆在客厅和卫生间那些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余故里前不久才刚问她要过一次生活费,她给了两千。   白清竹没有经济来源,身上穿的永远都是校服,衣服也大多都是穿了几年,能看出褪色和发白痕迹的,可身上这件却是崭新的,像是刚买没几天,鲜艳的有些刺痛岑穆兰的眼。   余故里的衣服和白清竹的衣服风格明显不一样——余故里就是一个孩子脾气,她独立,愿意独自生活,可永远都开心活泼,喜欢明艳的颜色,喜欢可爱的装饰。   她和余可进沉默过了半辈子,也就是这个女儿的到来,让他们的家里终于像是一个鲜活的家了。   她没有送白清竹,将门轻声合上,片刻之后去敲响了余故里那个房间的门。   余故里瞪大眼睛。   她的确听白清竹提过这些事情——白清竹那时候是个高中生,人聪明,也知道用功。可就在高二高三那两年,她在辍学打工和接着上学这两个点上始终犹豫、始终矛盾,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如果顾着眼下,为了应付高考,她就没有时间再出去打工了,可如果这样,她连饭都吃不起。所以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可以说是余故里资助的她。   让她在余家住,给她做饭,带她出去玩……甚至给她交学费,买一切需要用到的资料书。   两个人买的书也是共享,因为课外的资料费太昂贵,每次都是白清竹在草稿上先答题,刷完整本后,再教给余故里。她自己本来稀烂的成绩也是被白清竹一遍又一遍的指导改错,才一点点上去的。   “之后呢?”余故里抿抿唇,追问她。   岑穆兰的目光有些闪躲,抿着唇,不敢看余故里的视线。   大约分歧点就是在这段时间的前后,余故里上身向前倾,有些急切。   岑穆兰说道:“你那时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见到我们回来,而小白不在,就知道大约是我们撞见了。”   余故里点点头,接着听。   岑穆兰没有没收余故里的手机,因为她知道,这法子没有用——十几岁的孩子,再懂事,可想事情到底不周全。真要收了手机,禁了足,可能反而会把她们惹急了,从而把人给逼到绝路上。   余故里也有太多方法去看白清竹了,她每天都要去画室固定打卡画画,她会有和朋友的社交活动,而她自己暑假还要参加教研工作,根本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贴身跟着余故里。   再者,现在是暑假,强行干预尚且勉强,那开学以后呢?   她们两个人同班,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怎么能干预的了?   之后的几天果然都安然无恙。   而余故里似乎和白清竹也达成了什么共识——她不出门,不在家里和白清竹打电话,只有偶尔岑穆兰起夜的时候,才能听见余故里一个人躲在房间,开着个小灯,用很委屈的声音说:“可是我想见你,我好想你啊,我这几天都快成苦行僧了,整天被闷在家里,感觉都快死了。”   对方似乎是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余故里忽然笑了,“那我就不胡说了,呸呸呸。我活的长命百岁,我跟你一起长命百岁,咱俩肯定百年好合。”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暑假已经结束了一半,岑穆兰看着余故里空闲之余就去画室画画,每天的作品都会拿回家给她看,的确是高强度的封闭训练下画出的精品,不存在糊弄的可能。在去画室之余,她也会每天乖乖在房间刷题,有不懂的就在问同学,戴着耳机听着对方的讲解,   只有说漏嘴的时候,她才会露出点撒娇的神情来,冲着电话那头撒娇,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白清竹。   给她讲题的应该也是白清竹,她成绩好,蝉联了几年的全校第一,所有老师全都知道她。   岑穆兰后来也去了解过。   白清竹已经从寝室搬出去很久了——她们在乡下支教半年,白清竹自那之后,就一直在家里住着。   前不久刚搬回去,因为好地方已经被学生们选完,只剩下了几个背阴的房间,常年不见阳光,哪怕是夏天,都只有日落那会儿才能照到一丁点儿,墙角四处都生了苔藓和潮气满布的黑斑,环境不可谓是不艰苦。   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和余可进商量很久以后,选择去了学校,决定找白清竹谈谈。   她知道这是个好孩子,她努力上进,比余故里大几岁,知道疼人,凡事也都宠着她——甚至在面对这件算得上是比较大的事情时,她也是按捺着性子,先让余故里稳住的一个主导者。   作者有话要说:  爸妈其实都不坏~   明天见~ 第八十一章   她到寝室的时候才发现, 整个屋子只有白清竹一个人在住。   一中住宿的学生并不多,大多都是走读生,宿舍是四人间, 上床下桌。岑穆兰站在门口大致扫了一眼,屋里因为向北, 所以屋子比较潮湿, 但白清竹住进来不过几天,就收拾的很干净。   她进去后,白清竹给她倒了一杯水, 用的是普通学生会用的茶杯。   岑穆兰接过喝了一口,明显看到白清竹紧绷着的神色松了一下。   “坐吧,孩子。”岑穆兰指了指课桌前的凳子。   白清竹依言坐下, 动作有些拘谨,双脚踩在地上, 手以抓着膝盖的姿势轻松的放平。   岑穆兰说了个万能的开场白, “在这住的几天, 感觉怎么样?”   她的话却让白清竹误会了。   白清竹犹豫了一瞬间,抿唇露出了一个含蓄的笑来,“还好。”   岑穆兰点头, 心下又叹了口气。   白清竹是一个自卑的孩子,可自卑的同时, 她又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她太聪明了,比起岑穆兰印象里知道的那些绝大多数碌碌无为, 上课都在浑水摸鱼, 虚度年华,对未来也毫无计划的孩子们,白清竹已经是一个有了自己的规划, 知道自己未来想要做什么的人了。比起同龄人来说她都要清醒很多,这么多年的生活,也让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这次过来,不是劝你们一定要分手的。”岑穆兰说道,果不其然看到了白清竹眼睛似是亮了下。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可我身为小鱼妈妈,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你们在这个时间段里,谈恋爱,甚至同居。”   一句话说的白清竹头又重新低下去,她只弱弱的说:“是我的错。”   “这就是你的错。”岑穆兰严肃了些,“鱼儿生日还没过,她还是个孩子,我并不是多守旧的家长,可有些东西,就必须要在适合的年纪里才能做,她还太小。你比她大,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   白清竹只沉默点头,“以后……”她斟酌着看了眼岑穆兰的表情,说:“以后不会了。”   “这是最好的。”岑穆兰颔首。   余故里听到这里,没忍住打断了岑穆兰的叙说,笑声嘟囔道:“你看见我们事后了啊?”   岑穆兰被她这没心眼又大大咧咧的话给气的眼皮一跳,干巴巴的应了句:“啊。“   余故里含恨说:“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岑穆兰从这话里居然莫名其妙听出了些遗憾来。   她眼皮不停的跳,伸出一只手摁住,接着说:“那时候,我和你爸的想法,并不是要阻拦你们在一起。只是你们两个那时面临高二升高三,面临文理分科,面临一年以后就随之而来的高考——你是艺术生,要下的苦工比寻常学生多太多,小白这孩子,就更不必多说了。穷苦人家想要改变命运的法子只有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才有可能获取到一份好的工作,否则就只能去做那些最苦最累的活。”   余故里没否认岑穆兰说这话的意思,点头说:“后来呢?你别停下,接着说啊妈。”   岑穆兰又气的拍她,“不是你打断我的吗!”   余故里腆着脸冲她笑,宝贝兮兮的拿起那些照片看,心想长得好看的人真是犯规,白清竹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很有空灵气质的高岭之花的长相了,极为超凡脱俗,一看就不像是个普通人。   有些照片抓拍的好,后面还做了老照片的处理,有一种年代上的久远感,却更突出了白清竹那浓墨重彩的一张脸。   岑穆兰叹了口气,说道:“小白很通情达理,她同意了。”   余故里眨眨眼,抬起头,接着听。   因为她记得,她和白清竹分别就是在暑假。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那个时候,你外婆病重。”岑穆兰说:“暑假前忽然摔了一跤,已经出院很久了,大夫也说没有问题……可谁都没想到,就在那个时候,她突然住院,病情一度垂危,我们当时连夜回了老家,虽然人是出院了,可却要人照顾。我和你爸辞了工作回老家上班,你……就要跟着我们一起转学。”   岑穆兰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说:“本来我们和你说的好好的,你和小白两个人高三好好上学,全都考到一个好的学校,我们甚至不反对你们来往,正常学习也好,谈情说爱也罢,只要不影响上课……可你外婆的事情一出,我们自己都尚且有些自顾不暇,又哪里管得上你们谈恋爱。”   “你以为妈妈是在骗你,是为了把你和小白分开。我们车票定的急,走的那一天才告诉你一切,你当时什么都不说,只说是我们骗你,你就跑出去了。”岑穆兰哭着捂住了脸,“那天下大雨,整个市区都难得一见的大雨,我和你爸在后面追你,你就跑的更着急……才刚出了小区门,就发生了车祸。”   暴雨天气下,赶上红绿灯故障,司机又超速想赶快回家,即便看到有人冲出小区,也来不及踩刹车。   意外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余故里在他们两个面前,被那辆超速的车撞飞出去,就像是一根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几米后,又重重的落下。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岑穆兰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像是身处梦中,在余故里无声的怀抱里努力抑制住了眼泪,花着眼说:“之后的事情,你也猜到了。你活了下来,和却和……没区别。”那个字眼岑穆兰不愿意说,略过去了,接着道:“大夫说让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和你爸每天都很煎熬,你外婆,你……还有小白,我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我们不想让小白知道你出了事的消息,耽误她的课程,有可能会直接耽误她一辈子,可又没有别的办法终止你们两个人的联络,所以就只能拿你的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岑穆兰抿唇,“告诉她,你要和她分手。”   “之后我就和你爸带着你离开了,回到了老家疗养。我们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小白一直在等你,她在家里等不到你,就在学校等你,那之后她父亲找到她,她还是在学校等了你很久……可我们知道的太晚了,那以后,我们就没有了别的和她之间的联系,只安心的在老家照顾你和你外婆。”   “那越越呢?”余故里小声问道。   岑穆兰闻言顿了顿。   她看着余故里的模样,颇有些一言难尽的说:“那是你们两个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去捐献了造血干细胞,说是捐献的人可以获取一次胚胎孕育的机会,即便是后来不要这个名额,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胚胎孕育这项科技已经研究了数百年,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可在国内生产的比例并不多,但却呈现出了逐年上涨的趋势。   余故里摸摸鼻子,心想她小时候还真够跳脱的,想一出是一出,什么都敢做。   她问道:“越越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吗?”   “嗯。”岑穆兰点头,“借着那次偶然的机会,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如果你真的……一旦出现好歹,说不定在一年后,还能有个宝宝延续你的生命,代替你陪着我们。”岑穆兰抬头,看着余故里的时候有些内疚和无措:“是我和你爸爸太自私了,可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放弃你……”   余故里点点头,抿着唇,很慢,却很认真的点点头说:“我能理解的。”   她父母年过半百,唯一的女儿出了事情,不活不死,只能在医院靠着疗养仪器吊着命,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她家不算穷困,可也不算富裕。一年能支撑,三年五年也能咬牙支撑,可十年呢?二十年呢?   她父母上面还有老人,如果但凡有个好歹,就又是一大笔支出,再来就是他们,没有了孩子,晚年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又要怎么办呢?   再往后这几十年,又要怎么过呢?   余故里叹了口气,当时的情况之下,她父母想要给自己心灵找一个寄托,又没有放弃那时候可以说是叛逆期的自己,她于情于理都没有立场再去批判他们什么。   岑穆兰叹着气,摸着余故里的头,欣慰的说:“真的长大了。”   余故里蹭了蹭,“那白老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越越就是她的孩子啊?”   最难以开口的时间过去了,似乎之后的事情,就说起来比较简单了。   岑穆兰说:“那之后没多久她就知道了。如果要孕育一个孩子,除非双方已亡故,且有直系亲属代为签字,否则必须要本人亲自得知,才能够开始进行。申请书我们交上去没多久后,她就被告知同意了。”   “所以……”余故里愣愣的,“她是自愿的?”   岑穆兰这次沉默了很久,才点头说:“嗯。”   余故里忽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搅碎了一样的生疼。   白清竹那时候,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去同意她父母,去同意医院的申请的?   她又是怎么样,在自己醒来后,忍着十年不来打扰,就一个人买了个小房子,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的重逢的?   如果算算时间,白清竹那年跳级后,大约就是在得知她变成植物人之后开始有了酗酒习惯……她又是怎么才在这种环境下,重新振作,开始学医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啊,我发现真是好喜欢这种情深久不移的戏码啊呜呜呜呜。 第八十二章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 余故里全都无从得知。   她恍惚间记得岑穆兰将散落在四处的东西全都手归于行李箱,也没有合起来,任由它放在那, 大约也是知道没有人会过来,又急着赶回医院的原因。   从卧室出来的那一路上, 岑穆兰都在和她唠叨又繁琐的交代着什么。她们离开了家里, 慢慢走到了小区里道路上,直到有相熟的邻居们互相开始打招呼,关切的问候着还住在医院的余可进, 余故里才发现,她这一路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她想到了白清竹,脑中, 眼中,心底全都是白清竹。   她想起岑穆兰口中那三言两语中说出的日日夜夜, 白清竹给她补习, 和她通话, 哄着她学习,让她为了考上美院不要放弃,她想起后来见面时荆澜讳莫如深的态度, 想起屋里那间被封存了不知几何的酒室,最后又定格在了白清竹卧房那张重新修补过的, 又重新褪了色,带着细密裂纹的老照片上。   天上艳阳高照, 时至晌午, 日头升至最高,明晃晃的刺痛了人眼。余故里忽然打了个哆嗦,没站稳, 伸手在空气中抓了两下,抓住了什么,下意识用力握紧了。   岑穆兰察觉回头,口中还在不停说着什么:“爸妈不是反对你们,当年没有,现在也不会,只是毕竟十年了,当年我和你爸到底是瞒了她太多,你们之间也有很多误会……小余?鱼儿?你怎么了?”   “妈,我有点……”余故里不知道她这会脸色难看,好像有什么从鼻腔和口腔慢慢涌出,像是水,她能摸到,可眼前闪着黑白星星,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凭借直觉把身体砸在了岑穆兰身上,“头晕……”   岑穆兰回过头,惊得脸色瞬间没了血色,“小余!”   余故里恍惚间心想,原来人在极度恐慌之下,脸真的会一瞬间失去血色。   她想让岑穆兰别担心,可开口却又涌出了什么,喉咙尝不出味道,她只呛咳两声,听到岑穆兰撕心裂肺的喊了救命,不断的哭着向四周的友邻求救,然而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余故里脑海中,却只剩下铺天盖地又撕裂云霄的一声撞击声。   那是当年那场车祸的撞击声,以及它飞驰向路边商店时的玻璃破碎声以及爆破声。   *   单人病房里,余故里躺在病床上,额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流,又被一双手及时察觉,极轻柔的抹去了。   “阿姨,到底怎么回事?”白清竹低声问,从床边站起来。   她下楼去一楼报告室取东西,冷不防抬眼就看到有急救车停在门口,和护士组织疏散人群上去询问情况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从救护车上跟着担架床一起跌下来的岑穆兰,和床上虽然睁着眼睛,却双瞳涣散,已经没有自己意识的余故里。   哪怕不愿意再去回想第二次,白清竹都清楚地知道,那一瞬间,她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了,而紧随而来的就是极为强烈的心悸和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等余故里被转到普通病房,白清竹甚至来不及和主治医师交谈,医生就进了手术室开始进行下一个手术,她只能跟着迅速来了病房,妄图能从岑穆兰口中知道原因。   岑穆兰茫然的摇摇头:“小余走着走着突然就开始流鼻血,说头晕,然后她嘴巴就突然张开合不上了,嘴巴里也有血……之后就晕倒了,我吓坏了,就喊救命……”   她整个人都还是惶然的,眼泪无助的流着。   哪怕当了一辈子老师,甚至在成为老师的职业生涯当中组织过几次大型疏散,可在唯一的女儿面前,这些坚强似乎全都土崩瓦解。   短短一周,先是丈夫入院,后是女儿在她眼前晕倒,口鼻出血,原因不明。   白清竹静了一会儿,抿唇说:“好,我知道了。”   她看了眼检测仪,数值一切正常,转身要离开。在和岑穆兰擦肩而过的瞬间,岑穆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岑穆兰用的力气极大,几乎是哭着说:“小白,鱼儿……我……”   “阿姨,小余的体检报告我全都看过。”白清竹说:“先前她在S市复查的那一次,我托朋友给她开了全身体检的单子,没有任何疾病,她身体很好。”   “那怎么会突然晕倒?”   白清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我也不知道’这五个字来。   她是大夫,哪怕知道无药可救,也绝对不能向病人家属直接宣布百分百的死讯,又或是说这最基础的又无用无力的五个字。   人体结构实在太过庞杂,口鼻出血往往要排查的项目太多,这些都是表象疾病,实际上是因为什么,没有一个大夫能直接推断出来,因为这可能涉及到全身的神经元。   “我这就去调报告。”她拍了拍岑穆兰的手,握了一下,忍着手腕被几乎掐得失去血色的痛说:“我很快回来,她会没事的,放心吧。”   岑穆兰终于松开了手,看着余故里像是睡着的模样,几乎是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那场醒不来的噩梦里。   那个噩梦困扰了她多年,直到现在她都有很深的睡眠障碍,有时需要借助药物才能睡得着,她生怕一睁眼会看到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女儿双双躺在医院,人事不知,生死不明。   那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两个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之人,前前后后接连出事,她那时几近要崩溃,眼睛也在那段时间哭坏了,总是有一层厚厚的阴翳。   岑穆兰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中,任由眼泪狂涌,就这么无声的哭着。   白清竹很快就回来了。   她手上拿着报告单,脸色轻松,说道:“结果出来了,小余身体没问题,头骨和心脏都没有问题,就是可能受到了什么刺激引起的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神外的专家说和她十年前那场车祸可能有关系,但是没有大碍,很快就能醒过来了,我把小余的片子发给了李院长,他是神外专家,我们现在等他回复,这些是小鱼的各项单子,我已经取回来了,阿姨,你要振作。”   岑穆兰闻言用袖子抹干眼泪,一双眼红肿着凑上去看。   哪怕她看不懂,可还像是守着什么珍宝一样,一行行、一列列的看完了。每一项指标后面,白清竹都会配合的告诉岑穆兰那是什么,告诉她人体正常区间是多少,告诉她余故里的身体情况,告诉她每一个专业术语对应的是什么,再用极为相似又通俗易懂的话语翻译给她。   岑穆兰的情绪被暂时安抚下来,心头大患解除,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无尽的疲惫当中。   白清竹给她在病房里架了一张床,看着岑穆兰喝水的模样,忽然说道:“阿姨,你需要吃点助眠的东西吗?”   岑穆兰一顿,目光几乎有些惊慌,一瞬间像是被看穿了什么。   白清竹心下了然,“您这几天都没睡好,小余和叔叔那边我看着,您就在小余这睡会吧,她这宽敞,环境也舒服,不吵闹。精力好一点,叔叔和小余也能安心一些。”   岑穆兰还有些犹豫,白清竹却出去一趟,十分钟左右重新回来,将一片白色的药丸交给了她,说道:“相信我,好好休息,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岑穆兰终于被说服,将药丸顺利吞下,约莫二十分钟左右,药发生作用,她终于皱着眉进入了梦乡。   睡之前,她和白清竹说越越还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希望白清竹能回去一趟,把越越能带来医院,毕竟现在没有一个大人能回得去。   钥匙她给白清竹放在了桌边。   白清竹站在病床前良久,伸手给余故里顺了顺发丝,盯着那串钥匙看了很久,轻手轻脚的拿了起来。   岑穆兰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的软化了。   能将家门钥匙交给她,让她目前还是一个外人的人去家里将孩子带来,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个很大的跨越。   白清竹捏紧钥匙,关门的瞬间,终于输出了一口冗长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胜利就在眼前,老白冲啊!!! 第八十三章   她进屋的时候特将手脚放的很轻, 在门关上的瞬间,还是听到了从里面同样传来的小心翼翼的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白清竹把钥匙收拢抓在手心,抬眸看着睁着大大的眼睛, 从门缝里看她的越越。   越越睡醒之后往往会愣一会儿,时间从十几分钟到半小时不等……而她才刚进门,算算时间,看着不像是睡过的样子。她顿了顿,走过去, 俯身把她抱起来,问她:“还睡吗?”   越越软乎乎的摇头,手搭在她肩膀上, 被白清竹轻柔的放回床上, 又被她一件件的穿上衣服,让抬手就抬手,乖乖的配合着。   从她进门后, 越越始终都是安安静静的, 和往常活泼吵闹的模样不同,只有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总滴溜溜的会看着她。白清竹动作越发轻柔,不知道刚才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越越抬起头, 用小手抓住了她几根手指,清澈的童声问她:“姨姨,姥姥房间里有好多你的照片, 还有妈妈的照片, 但是姥姥和妈妈不见了, 不在房间里,我出来的时候谁都没有看到。”   白清竹动作停下,耐心的给她解释:“因为她们不想吵醒你, 想让你再睡一会,你这几天太辛苦了,所以她们拜托我带着你过去。”   说完之后,白清竹才又抱起越越。她明显因为这一句话好很多,两人走进了对面的主卧。   主卧的门没有关。   地面上的箱子依然开着,她只大致扫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全都是她和余故里过往的点点滴滴。   约莫是余故里学艺术,所以她十分喜欢拍照——她从前会将这些照片拍下来,再加一个她自己喜欢的特效,而后挑选喜欢的,会再给画下来。   她不光给自己画过,还给同班的同学画过,也在教师节的时候,为全班的老师画过。   余故里的画像她自己,风格浓郁,每一张都流露着温柔,色泽也大多都明亮鲜艳,在当时还全都普遍比较偏向暗色系的所有艺考生中,她的画摆在所有人的作品当中,就是最出挑,最亮眼的那一个。   每一张照片,每一页文字,每一份厚厚的画作,都像是一滴滴原本分散的水,被聚成一堆后,逐渐汇集成了河流,尽数流进了白清竹心里。   她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余故里为什么会因为受到刺激而晕过去了。   白清竹将主卧的门带上,给越越捆上遮耳的小帽子,又给她把口罩拉好,遮住了她的小嘴巴和小鼻子,轻声说:“我带你去找妈妈。”   越越静静的点头,小鼻子小嘴巴都被盖在粉嘟嘟的口罩下面,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又小了一圈,像是个三岁的宝宝。   她在楼道里面随着白清竹走动的动作摇晃,腿随着白清竹走动的动作轻微晃动。   见到太阳后,越越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在看到白清竹的车和后座属于她的儿童座椅的时候,越越忽然仰起脸,抱着白清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姨姨,姥姥说你是我另外一个妈妈,她说的是真的吗?”   白清竹按钥匙的手哆嗦一下,勉强开了车门,尽可能稳定的说:“是真的。”   越越又不说话了,眨巴着大眼睛被白清竹顺利的放到儿童座椅。   越越忽然踢了踢腿,反应过来一样,乌溜溜的眼仁儿瞅瞅白清竹,没有被口罩遮住的眼睛忽然弯弯的,冲着她兴高采烈的说:“那可太好啦!”   孩子毫不掩饰的高兴于热情让白清竹有些措手不及,又能明显知道自己内心显然兴奋激动的情绪——她勉强压下高兴,抓着车门,看着越越说:“我是你第另外一个妈妈,你很开心吗?”   “当然开心!”越越欢呼着,用软乎乎的小手捧着白清竹的脸,“姨姨你这么好,对越越好,对妈妈也好,长得也这么好看,我们幼儿园所有小朋友都喜欢你!上次我们幼儿园有人问我们,最希望谁做我们的妈妈,我就说是希望你和我妈妈都能是我妈妈!”   一句话说的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白清竹却听得清楚,也完全听懂了越越想表达的喜欢。   她抚了抚越越的脑袋,在她眉心亲了一下,吞咽下喉咙处不断涌上的哽咽,颤声说:“谢谢。”   她缺席了越越的全部人生,于中途加入时,却没有被孩子抵触,还能受到她这么热烈的欢迎与喜欢,这是她的幸运。   而刚才在房间看到的那些相片,也让白清竹终于理解了岑穆兰表面强硬背后的柔软。   她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已。   对于余家三口人,她当年的出现,的确就像是在本来平静的湖面上突然出现的那么一颗石子,打破了所有原本应该有的静谧和幸福。   而她当初的情况,确实什么都给不了余故里。   *   医院。   白清竹脚步轻快的把越越抱下车。   在她还没到车门前的时候,越越就已经主动解开了安全带,迫不及待的伸手蹬脚,自己主动扑到了白清竹怀里。   然后她跟个小流氓似的喊:“姨姨你好香哦。”   白清竹失笑,在越越脸上偷亲了一口,越越被她亲的乐,又回亲了她一下。   电梯里,她跟越越叮嘱说:“妈妈身体不舒服,在睡觉,我们上去不要吵到她,今天我带着你,可以吗?”   “可以的。”余清越学她,一样小声说话:“那姨姨你会给我买冰淇淋吗?”   白清竹瞟了瞟越越鬼机灵又期待的眼神,心下一乐,却十分严肃的说:“不会。”   越越顿时委屈巴巴的鼓起嘴巴。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引起电梯里其他人满怀善的目光,白清竹坦坦荡荡的受着,在有人问起:“这是你女儿啊?真可爱。”的时候,她还坦然的回望过去,不卑不亢的说一句:“是我女儿,长得随我太太。”   然后她收获了一句:“您太太肯定也很漂亮。”   白清竹仍然笑着,礼貌的回:“谢谢,她的确很漂亮。”   余清越就安安静静的听着。   一直出了电梯,她才开始嘀嘀咕咕,恢复了兴奋:“姨姨你和妈妈结婚了吗?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没有结婚怎么有的越越?那越越是不是也要叫你妈妈?可是这样以后你们怎么分得出来我在叫谁呀……姨姨你说……”   病房到了。   小窗口正对着越越的脸,她能看到里面半坐在床上已经醒来的余故里,顿时所有问题都忘到了爪哇国之外,欢呼一声就拧开了门。   白清竹却有些紧张,完全是被越越往前倾的动作带着往前走,左手托着她,右手扶着越越的腰,避免她掉下去。   余故里回过头,脸色还有些白,精神却看上去还不错,看着越越说道:“小声点,姥姥刚刚睡着。”   这几天岑穆兰的辛苦越越看在眼里,她顿时消了音,从白清竹身上滑下去,冲到了余故里身边,仰头问她:“妈妈,你为什么也躺在医院了啊?你也生病了吗?”   “妈妈流了鼻血,流的太多就睡着了。”余故里慢慢摸了摸越越的脸,打发她:“你去陪着姥姥躺一会儿,让她抱着你睡会,她抱着你会睡得很香。”   越越皱着小眉毛想了想,忽然像是想通了一样,目光在余故里和白清竹之间转了一个短短的来回,哒哒哒的迈着小步子,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岑穆兰睡着的单人床上。   直到这时候,余故里的目光才转向白清竹。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间却像是跨越了整整十年光阴。   余故里的眼神不太一样了。   白清竹说不上为什么,可她站在这,眼圈却已经红了。   余故里跟她的模样也差不多,还坐在病床上,右手还扎着点滴,看着白清竹缓缓说:“我都想起来了,就刚才。”   白清竹裂开嘴,无声的点点头。   余故里眼巴巴的看着她,一根手指在洁白的床单上抠了抠。   白清竹脚步一动,看出她的思,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余故里扭头往后看了眼,却发现越越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睡着了,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白清竹注到,解释了一句,说:“我回去的时候,越越醒着,她根本没睡。”   余故里哑然。   她和岑穆兰离开的时候,本来是想出来调一下当年存档的一些资料和相关各种证明,来帮助余故里了解一些事情,还要再回来,为此就没有叫越越。   谁料到越越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孩子在很多时候都有些敏感,这次要求回去,果然也没有例外,只是她没想到,越越居然没有睡觉,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卧室呆了多久。   “难怪睡这么快。”余故里喃喃道。   她跪坐在床上,膝行两步,蹭到白清竹旁边,抱着她,在她颈窝蹭,小声说:“对不起。”   白清竹拥着她,那么用力,又那么小心,像是要把她揉到骨血里,又始终不忍心,只能不停的用手描摹着她柔软的腰背,闭着眼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当年没有,现在也没有。   她们两个之间,从来都没有谁对不起谁。   余故里吸吸鼻子,“我那时候太不懂事了,我但凡愿多有点耐心,听我爸妈多说两句,我们也不会分开这么久……”   “如果是那样,说不定我们也不会有越越。”白清竹看着她说:“也说不定那时候会因为我们两个全都不成熟,最后反而会因为太多不得已而最终错过对方。”   当年,家庭,高考,生父,经济,毕业院校,即将要面临的异地……一条条,一列列,全都像是一座座大山一样横亘在她们当中。   世间诸多因果缘由,谁又能说得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现在这样,白清竹已经很知足了。   她有了能够和余故里并肩站在一起,互相给予幸福的能力,有了自己立身的能力,工作,朋友,她也终于能够在所有的质疑面前,毫不退让,毫不心虚的说,她可以和余故里一辈子幸福。   命运也从来没有对她不公,她有一个找了她十余年的父亲,有一个虽然不从得见,却深爱着她的母亲,有掏心掏肺为她好的院长,有抛弃世俗成见同唯一的女儿和她在一起的岳父岳母,还有这么好的余故里,还有那么可爱的女儿。   人生在世,所求不多,无非也就是家庭和睦,亲人平安。   余故里闻言想了很久,却也想不出,当年如果一切顺利,她们两个的未来会怎么样。   “反正我肯定不会变心。”余故里不愿:“你看都这么多年了,我再见你,还是只喜欢你一个。”   白清竹笑了一下,在她鼻尖吻一下。   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凉飕飕抬起头,说:“那越越之前说,你手机里那些美女是怎么回事?”   余故里噎了一下。   白清竹眯眯眼,又说:“越越还说,你之前总念叨自己是万花丛中过,哪个万花从中啊?真就只喜欢我一个?”   余故里吞吞口水,颤颤巍巍的伸出手,露出回血的手背,强行转移话题:“跑、跑针了白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老白:呵,这次放过你。   越崽:我报仇了,这其实是一个向亲妈复仇的爽文。 第八十四章   的确是跑针了。   白皙的手背上就那么一根针管, 透明的管道里已经开始回血。   白清竹皱眉,看了她一眼——余故里总觉得她好像在瞪自己,更委屈了。   她期期艾艾喊:“疼。”   白清竹默不作声的拉着她的手说:“忍忍。”   余故里可怜巴巴的举起自己的爪子, 就见白清竹拆了上面的胶带,三下五除二扭转针头,片刻,针头回归该有的位置,针管里的液体重新变得清澈。   余故里泪眼汪汪, 一个劲儿的凑上去哼唧:“好疼啊。”   白清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觉得有点好笑:“让你乱动。”   “那不是看你过来了忍不住吗。”余故里哼唧,脑袋在她胸口撞一下, 又亲热的蹭蹭:“情绪激动, 我忍不了。”   白清竹揉着她毛绒绒的头发,看着她头顶的发旋,伸出手指一戳, 看着回弹两下的发丝, 确认般:“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   “那还能有假的吗。”余故里嘟囔。   她出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不动那只扎着针的手,和白清竹呈现出了一个相互拥抱的姿势, 亲密无间。   “我全都想起来了。”余故里说:“我想起我发高烧并肠胃炎的时候,你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天带我去医院,路上拖鞋的袋子断了, 你一声不吭, 就那么光着脚走, 几个办公室来回的跑,一身的汗,最后我好了, 你反倒是累病了……”   白清竹默默的顺了顺余故里的背,摇摇头说:“那是我应该做的。”   “怎么就成你应该做的了。”余故里撇嘴:“情分可不等于本分,你对我好,我也得记得,然后对你好。”   白清竹听着就笑了:“你只说我,你做的不是更多?”   余故里想了想,干脆利落的摇头:“可我想不起来了。”   白清竹说:“那是因为你也觉得,那是你应该做的。小余,没有一个人的行动是毫无缘由的,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永远都是平等的,你真心对我,我才会真心对你。”   余故里弯着眼乐,就听懂一句真心对真心她喜欢。   转念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坐直了点,一脸正经的看着白清竹,双手捧着她的脸。   “我妈把所有事儿都告诉我了,跟我印象里的记忆比对了一下,我有个事儿,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得找你问清楚。”   白清竹看她脸色严肃,不由也坐直了些身子,有些紧张的说:“你问。”   “咳。”余故里战术假咳一声,脸上有点可疑的红晕,“当初咱俩第一次……那什么,就那什么的时候,明明是我缠着你的,非要拉着你一起看片儿一起学,非要想试试,说人家都觉得很舒服又快乐,我也想,怎么你就什么都不辩解一声就认下了啊?我妈说是你拐我的,你就认了啊?”   白清竹眸子睁大了些,意识到余故里在说什么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窗下不远的单人床。   岑穆兰和越越呼吸均匀平顺,睡的很熟。   她松了口气,终于说:“你……”   还真是想起来了。   小时候的余故里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直来直去,有点傻的可爱,可又偏偏心细如尘,明明很矛盾的两个特质,却在余故里身上奇妙的融合到了一起。   这种人总会忍不住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从来都不绕什么弯子,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却又能很好的顾及到所有人的情绪,从来不会冒犯别人。   就像是这件事。   白清竹自认自己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当大夫的,还能害羞个什么。   人体结构组织剖开来放在她面前都已经是家常便饭,有时候做临床实验没时间出门,喊了外卖后直接直接在外面吃也是时常发生的。   更遑论还有许许多多课程模拟演练……但似乎所有的这些,在面对余故里的时候,都完全不作数了。   余故里总能打的她无数个措手不及。   白清竹少见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想了想,终于说道:“我比你大,见的事情比你多,你是好奇,想要试试看,也是一直在磨我,可说到底,如果我不同意,你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当时……我也是想的。”   “你还能不同意吗?”余故里硬要掰扯:“我那时候就坐你身上,跟着视频里面学,从你额头亲到你耳后,还要问你怎么比较舒服……还要脱你衣服……你一不愿意我就假哭……不是,我就哭,那你能愿意舍得让我哭吗……”   余故里叨叨叨叨叨,突然闭嘴了。   白清竹一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余故里脸又有点红,哼哼唧唧着往她身上又蹭了蹭,说道:“好像当时就是现在这个姿势?”   她们两个面对面,白清竹坐在床边,而她坐在白清竹的大腿上,双腿分开,小腿完全贴合在床上,手搂着她的脖子亲她。   白清竹始终配合,眼睛只直直的盯着她看,也从来不乱飘,眼仁儿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却紧张兮兮的一直在盯着不远处ipad上的小视频,浑身激动的有些战栗。   白清竹紧紧抿着唇,下意识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单人床,看出了余故里的意图,声音压的极低,说:“别胡闹,乖乖的。”   现在也不是时候。   白清竹在余故里唇角克制的啄了一下,分开之际,又像是终于被余故里水润的双眼撩拨的失去了理智,仰着头压了过去,带着未名的情愫和说不出的宣泄。   余故里察觉到,双手紧紧搂着白清竹的脖子,双手不停的在她的脖颈、耳根抚弄,拇指摩擦着她的脸,辗转着和她接吻。   一吻完毕,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   白清竹更是狠狠闭着眼,在余故里颈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十年。   快十年的时间,她终于有了真真切切的,完全拥有了余故里的感觉,能够真切的把人拥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放肆的表现所有的自己,不用再担心她会把人吓到,也不用始终担心她会随时离开。   “我有事要跟你说。”白清竹抬起头,正色道:“正事。”   “什么啊。”余故里尾音有些软绵绵的,盯着白清竹的唇,目光有些呆滞,舌头不住的想舔嘴唇。   也是奇怪了。   就是很想亲,还想咬一口,再舔舔,软乎乎的,又很韧。   “鱼儿,看我。”白清竹手在她屁股上拍两下,玩笑似的。   捞起余故里的注意力之后,她搂着余故里的腰把人放在床上,说道:“阿姨的情况不太对。”   余故里顿了顿,说:“你是说心理方面吗?”   白清竹默默的点点头:“你知道?”   “我也是猜的。”余故里说:“我妈当年情况很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我刚恢复那段时间,她们全都只顾着关注我的身体,每天忙着帮我复健、给我按摩,照顾我,还要去照顾越越,忙的脚不沾地,我自己每天清醒的时间也不多,说几句话就要重新睡过去,就没有注意到。”   “直到后来我和我爸跟我聊过几次。”余故里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可我妈是一个很能调节自己心情和状态的人,她毕竟是金牌教师,手下面对过无数因为高考抑郁的孩子,甚至是家长,她有经验处理这些,知道要怎么有条不紊的开导他们,甚至是去治疗。”余故里叹了口气。   那时候,家里人都没有把这个当成一回事——毕竟岑穆兰那时候看上去太像是一个没事儿人了。   “之后我们家里恢复上正轨,我妈虽然还会做噩梦,但是已经能够控制了。她不愿意去医院治疗,因为知道抑郁症方面的药物副作用太大,她还要教课,还要带越越,又要照顾我,还要照顾我姥姥和年迈的姥爷,每天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她不可能也没办法接受系统性的治疗,她也不允许自己吃完药之后像是个植物人一样,没有情绪,没有任何欲望,甚至是起床都做不到。”   余故里停顿一下。   “她那时候做到了,在一切落定后。”余故里说:“在她没那么忙,我又要离开家的时候,我磨着她终于跟我去了一趟医院,大夫诊断说的确是有中度抑郁,可她控制的很好,甚至不需要吃药,因为药物对机体始终都是有损伤的,而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复发过了。”   一直到现在,快十年了,她都没有出过意外,每天都开心,只是比较缺乏安全感,有时候格外害怕马路上的车。   “直到这一次我爸再一次出事……勉强再带上我,又一次在我妈面前晕倒。”余故里仰着脸说:“可能我妈的心结,就是在家人身上,或者说……在我身上。”   当年姥姥和她双双入院,唯一能让她继续撑下去的,也就是她还没有真正死去,她的身体还在,她的呼吸也还在,加上越越这么个念想。   可她三天两头被下病危,姥姥那边也不遑多让,还处于培育箱内的越越更是九死一生,随时都有可能培育失败,每天她的心都像是被崩在一根弦上,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断裂。   因为胚胎培育想要提取双亲基因,必须要在两人同时清醒的情况下保持细胞最大幅度的活跃性,且手术对身体有一定损伤,如果那一次失败了……可能,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当年的事情,余故里觉得全是自己的错,可她妈妈那时候面临着唯一的女儿暴雨天里狂奔而出,在她面前被一辆疾驰的车撞飞出数米之外,而后轰然坠下时,她又怎么可能会不去想:“如果当年我多关注关注自己的孩子,可能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了呢。”这个事情呢。   白清竹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她无声安抚,过会儿谨慎的说:“我的建议,还是希望阿姨可以接受系统性的治疗。”   “抑郁症不可逆,何况阿姨当年已经确诊,她现在已经有了复发的迹象,这是人力无法控制的病,鱼儿,她只会越来越糟。”白清竹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最终忍下了。   余故里沉默的看了看睡着的岑穆兰,点点头说:“等我爸好点可以下床了,我们会劝劝她的。”   白清竹按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我随时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作者没有话说!!!!   你们自行发挥,我先跑了。 第八十五章   岑穆兰—觉醒来, 恍惚间觉得自己睡了—个很好的觉。   这—觉她睡得沉,睁眼时外面天还亮着,舒适的她甚至—时间不想从床上起来。她躺在床上看了好—会外面的景色, 微微眯起眼睛,慢慢生出了—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醒来,余故里就发现了。这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吃东西——白清竹给她叫了外送,现切的水果拼盘,还有—份不算大的水果捞, 越越坐在她对面,母女俩吃的满嘴都鼓囔囔的。   见岑穆兰醒过来,余故里—眨眼, 抬头。   越越学她, 跟着—起抬头,举爪挥舞。   “妈,—起吃点吗?”余故里伸出叉子。   岁月静好被两张鼓的像是蜡笔小新似的脸给冲的支离破碎, 岑穆兰面无表情坐起来, 瞪着余故里和越越鼓鼓囊囊的脸,—边不争气的觉得可爱,—边睡前的意识终于回笼。   她才注意到余故里身上的病号服, 还有泛出青紫色淤血的手背,以及贴着的止血胶带,睡前的记忆重新涌上, 余故里晕倒在她面前的那—幕再次浮现, 岑穆兰登时面色—变:“大夫说你可以吃东西了吗?”   “阔以。”余故里说话含含糊糊, 又插了块火龙果:“老白说我得补充点营养,她说我—是太紧张刺激血管收缩,二是冬天干燥, 三是这几天着急上火没休息好才喷鼻血的……我得吃点清凉降火的东西……”   岑穆兰又摸她的额头,又摸她的手臂,确定没有意外,终于愣愣的坐了回去。   余故里咽下口中的哈密瓜,吃的摸了摸肚子,“所以您就别担心了——对了妈,我记忆都恢复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岑穆兰冷不丁接了这么个重磅炸弹,愣了许久,终于回过神说道:“什么?”   “我想起来了。”余故里朝她重复,像是聊天气似的正色道:“都想起来了,高中那两年的事情,我为什么会出车祸的原因,全都记起来了。”   岑穆兰眼圈有些泛红,她的神情太过复杂,已至于余故里有些看不透。   余故里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说:“妈,对不起。我当年太混太自我了,但凡我能多点耐心,不那么暴躁,能听你们解释解释,好歹先去看看姥姥……这些意外就全都不会发生了。”   她爸粗枝大叶—个人,生病的又是姥姥,他什么都帮不上忙,唯—能做的,就是给准备三餐,做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   照顾老人,贴身伺候这种,只能她妈妈自己亲力亲为。   如果她当年没有出事,可能不会让她母亲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神经更崩的像是—根弦,如果那时候她能陪在岑穆兰身边,哪怕累,哪怕辛苦,哪怕知道姥姥身体可能之后会越来越差,可到底心里也会知道,这是生老病死,凡人无可奈何。   —句对不起,说的岑穆兰潸然泪下。   她只是无声的哭,余故里看不了这个,眼泪跟着也‘唰’—下就掉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岑穆兰忽然剧烈的喘了几口气,哽咽着说:“你没事就好,那时候又怎么能怪得了你呢,妈妈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和你爸爸对你关心太少,最重要的高中那几年,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们都没有陪在你身边,都觉得你乖,能照顾好自己……”   余故里抓住了岑穆兰的手,用力握了握,像是无言的安抚。   岑穆兰顿了—下,不再继续说了。   她忽然笑了出来,眼神似乎经过眼泪洗礼后变得清晰了些,也像是忽然之间有了神采:“可你看,似乎是坏事总是伴随着好事—起来。你外婆虽然生了场大病,身体不如以前,可你外公却再也不和她吵架,再也不气她了,她身体也在好转……”   再要连带着算,这—次余可进摔了—跤,连着她赶回来,带着白清竹—起,兜兜转转之下,让她机缘巧合的恢复记忆,让她爸妈更是见到了白清竹。   本来纠葛的像是—团理不清的毛线,居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找到了山前的那条路,—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余故里点点头,给岑穆兰理了理头发,低声说:“妈,咱们去精神科看看吧?”   岑穆兰沉默良久,看着余故里细腻的手,终于点头。   *   “阿姨同意了?”白清竹讶然。   余故里点点头,也有点出神的说:“对……我也没想到,她只犹豫了—会儿就同意了。但是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白清竹摇头。   余故里认真了点,说道:“她当时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同意的,说想尽快去,她说她很讨厌她那种悲观的情绪,也很讨厌自己控制不住流眼泪的感觉,甚至讨厌自己。过去那几年她—直在努力克制,努力保持社交,因为她是老师,在我们小区,甚至在整个市区都算是比较出名的长辈、前辈,到现在都还有不少学生来看望她。”   “她不想在那种场合下失控,始终都很煎熬。”余故里说着说着开始心疼,“我跟她说陪着她—起看,我爸那边有周阿姨照顾,我可以忙得过来,越越……”余故里咬了下筷子:“也可以交给你。”   白清竹跟她几乎同样的动作,抬眸说:“阿姨也同意了?”   余故里看上去挺漫不经心:“同意了吧,反正她点头了。她回我爸病房的时候,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珍惜你呢,说你这么好的人,我八辈子打着灯笼都难找……都是当着我爸的面儿说的。”   想起来余故里就有些想笑。   那时候余可进睁大眼,满脸求知欲,又不好出声打断,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岑穆兰和她聊天,妄图从这里面能听到—些蛛丝马迹,推断—下在他卧床的这—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不知道余故里突然晕倒的事情,只在两人交谈过程中,知道了余故里恢复记忆。   两人也没有告诉他,免得他伤还没好,又加重病情。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白清竹失笑。   余故里不管不顾的护短,她—向这样:“那我不管,反正你天下第—好。”   顶着天下第—好的名头,白清竹这—下午看上去情绪都挺不错,性质也挺高昂。   下午她去了—趟精神科。   精神科在整个三楼最里侧,正经僻静的地方,赶上快过年,心理科居然和外面热闹的模样—般无二,同样充满了人。   人员分布各不相同,年龄层面也大多不—样,但女性居多。有大着肚子正在哭的孕妇,也有不过十二三岁,低头在哭,旁边家长同样跟着—起哭的孩子。   白清竹目不斜视的跨越这片区域,像是已经习惯,到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她来调阅—下岑穆兰之前来就诊的资料,哪知道刚提起这个名字,大夫就已经有了印象。   “您是说岑老师啊?”那大夫说:“主任,您调岑老师资料干什么?你和她什么关系啊?咱们科情况特殊,就算您是内部员工,不走公面儿我也不敢给您。”   白清竹被问住,刚要说什么,后面突然冒出来了个声音。   余故里大大咧咧的拉着岑穆兰直接—起过来了,往白清竹身边—杵,说:“是我媳妇儿……就也是岑老师她另外个女儿,这关系您明白了吧?家属来着。”   本人都过来了,那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夫了然的点头,请岑穆兰坐下。   屋里的人暂时被清出去,只留下岑穆兰—个人在里面。   余故里和白清竹在外面等候区找了个地方坐,余故里打眼看了—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叹道:“人真多啊。”   “过年期间,心理科的人是最多的。人际往来压力变大,四处都是应酬和虚与委蛇,人的心理防线很容易崩塌。”白清竹道:“还有过年后那段时间,工作压力骤升,很多职业面临的人情往来也会变多,再加上其中和期末,以及高考前后阶段。”   后面这些大多是学生比较容易生病的时间,余故里听着往后倒了倒,念叨着:“大夫说如果家族里有直系血亲得了抑郁症的话,会遗传的,越越可—定要好好的啊。”   “她会的。”白清竹摸了摸她的手。   “干嘛啊。”余故里回捏她:“耍流氓啊。”   白清竹—时无言。   余故里贫嘴—下后,像是的乐趣—样觉得好玩,弯着眼往她身上又蹭蹭,肩膀挨着她说:“逗你玩的。”   她们坐的是最前排——心理科和其他科室还不太—样,前排的位置几乎没有人坐,因为大多数来排号的人都会在前排许久,很多人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坐在某—个区域的角落里,不说话,不抬头,有的戴着耳机,有的盯着某个地方发呆,还有的正在哭,克制不住眼泪的分泌,也有的人四下到处走动,遮掩不住脸上的燥郁。   余故里看了眼,完全没有了调笑的心思,说道:“白老师,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想把你爸妈接到S市?”白清竹—眼看穿她的想法:“我觉得可以,姥姥姥爷也得—起接过去吧?她们离不开人照顾。”   余故里抿抿唇,沉默着点头。   她说:“不过不会跟我们住在—起的,我在附近给她们再租—套房子……”   “就住在—起吧。”白清竹捏了捏她的脸,“隔得太远就没有接过来照顾的意义了。你父母现在都是病人,都没办法离开人,姥姥姥爷那边更不用多说。隔壁还有—套小别墅是我名下的,先前租出去了,前不久租客刚搬走,清理—下就能住人,距离我们那不远,对门就是,平时可以—家人—起吃个饭,白天在—起聚—聚,晚上各自睡觉,这种模式是最舒服的。”   余故里瞪白清竹。   白清竹好整以暇的回望。   余故里哀嚎着捂住脸:“你这样子我压力很大啊。”   “那本来是我爸给我准备好的聘礼。”白清竹笑着看她:“或者你也可以把那当成嫁妆。”   余故里—眨眼。   诊室门开的那—下,岑穆兰听到外面的余故里说:“你是在暗示我赶紧把你娶回家吗?”   岑穆兰脚步—停,把门又给关上了。   她脸上刚刚被大夫说出来的眼泪还没干,慢腾腾的又坐了回去。   正在喊下—个的大夫手—停,满脸慈眉善目的抬起头,充满着人性光辉,“岑老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岑穆兰从口袋里拿出新的纸巾擦擦眼泪,出了—口气,不好意思的说:“我女儿在外面闹人,我坐—会儿,您介意吗?”   “不介意。”大夫看了眼排号,想想说:“时间也没到,您再坐会儿。”   岑穆兰又抿唇笑了下,看着门口,慢慢出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住一起后的岑妈:   1.每天都在被女儿的不要脸刷新认知下限。   2.当年是我错怪小白了,原来禽兽竟是我闺女自己。   3.我当年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   越越:生我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八十六章   从心理科离开后, 余故里就被岑穆兰揪走了。   岑穆兰拎她像是拎着个小鸡崽,余故里心里不平衡,给越越也拎手里了。   就这么三个人排排站, 岑穆兰带着她们到了住院部旁的小花园,面无表情的瞪她。   余故里嘟囔,“你干嘛啊妈。”   岑穆兰一出来,二话没说就给她提走了,白清竹还在旁边, 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岑穆兰抿抿唇,看着这个好像一点都没长大的女儿有些无奈:“你也不知道稳重点。”   余故里才不管,“我稳重个什么劲儿啊, 我现在这样不好吗?多开心啊, 你看越越都随我。”   越越茫然的抬起头。   别的倒不说,越越年纪小小的,这鬼灵精的劲儿倒也真像极了余故里。   岑穆兰蹲下身, 把越越抱起来, 让她坐到自己怀里,说:“越越都知道了吗?”   “知道啦。”越越点头,抱着岑穆兰, 亲亲热热的说:“姥姥,妈妈和姨姨什么时候可以结婚啊?越越想当小花童。”   岑穆兰抬头,“我喊你出来, 也是想问你这个事。”   余故里一顿, “您现在这是, 默认了?”   “我一直就没有反对过。”岑穆兰说:“小白的确是个好孩子,你这本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你们现在都是独立的成年人,两个人都有稳定的工作, 更别说还有越越,至于房产……我和你爸也给你一直攒着首付,你自己手里也有不少钱,在老家买一套倒是够的,在S市就有些勉强了……”   听着岑穆兰越扯越偏,余故里连忙举手喊停,嘟囔着说:“您这个叙事逻辑还能当老师呢?这都快扯到太平洋去了……”   岑穆兰瞪她,模样嗔怪,“这些都要考虑到的。小白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是工作好,想攒一套房子也不容易,何况是S市那种地方,喝水都要花钱……”   余故里想了想,正要说什么,越越着急忙慌的先举起爪子:“姥姥,姨姨有大房子!姨姨还说以后那些都是越越的,她的遗产都给越越……我听见了,姨姨还说要把你和姥爷、太姥姥和太姥爷都接到家里去住,以后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了!”   余故里慢慢闭上嘴,看着岑穆兰仲愣的模样,耸耸肩说:“她都准备着呢。”   忽然她有些好笑。   这不是什么都想到一起去了。   她爸妈这边在为了她们将来的稳定考虑,白清竹又何尝不是?   双方计划一拍即合,连思路都想到了一起去。   岑穆兰这下是彻底没了脾气,她本来就喜欢向上的年轻人,白清竹更是其中翘楚,她模样好,能力好,会疼人,对越越也毫不藏私,几乎是倾尽所有去疼爱——看越越对白清竹的态度就知道。   岑穆兰终于说:“那你们俩后来是怎么说的?”   余故里:“什么怎么说的?什么后来?”   “就刚才啊!”岑穆兰拧她一下,“你不是说求婚吗?这事情你们俩总得有一个主动的人来……”   “要说到主动。”余故里看她妈:“妈,我可得跟您交代一下,人家白老师可不是死乞白赖上赶着跟我在一起,当年那是我死缠烂打追的人家,一直都是我主动地,哦还有,就您那次跟我爸下乡支教回来的那次,那也是我一直逼着她做的那些事儿……”   岑穆兰听完后,良久:“………………”   岑穆兰:“你……”   她点人的手指有点颤抖,可想想余故里从前那些年没有她和余可进陪在身边的日子,说教的话又说不出来。   最终,她只能嘴唇颤抖的嘟囔着说:“你想起来之后,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失去记忆的余故里固然活泼,可总不像是现在这样,皮的都有点不太要脸,仿佛能随时随地上天一样。   就哪怕是她小时候,余故里在她和余可进面前,也一向都是乖巧听话的,从来没有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她才一度以为,是白清竹先对余故里动了心思,哄着余故里做的事情,毕竟她后来也没有否认。   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被余故里毫不留情的击碎,岑穆兰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余故里耸耸肩,轻笑一声:“这谁知道呢,大约是因为以前我闹也没有人惯着我,和老白在一起之后,她会惯着我的原因吧。”   余故里挑起眼看她妈,整个人混不吝的往上凑,凑到岑穆兰跟前,小声说:“妈你知道吗,我在家里就算是翻天了她都惯着我,我想干什么的她都由着我闹,你说说这么好个人我上哪找去啊,我不得好好看着啊……”   岑穆兰听她越说越离谱,脸终于红了。   这下心里唯有的那么三两点担忧也被余故里全部挥空,半辈子的涵养都曲折的化为一个字,用气吞丹田的姿势吼了一句:“滚滚滚——”   余故里麻溜的滚走去骚扰白清竹去了。   难得的午休时间,白清竹办公室没有人。   她进去之后做贼心虚似的给反锁上了,左右看看说:“你这没监控吧?”   白清竹脸可疑的一红,看了眼桌下硕大的空间,说:“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啊。”余故里眨眨眼,脸蛋儿上一派的清纯:“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啊?”   白清竹不说话,就纵容的看她。   余故里每次让她这种眼神一看,自己就差不多见好就收了。   她蹭过去,站到白清竹边上,瞧了两眼说:“你这里没地方坐啊白老师。”   白清竹毫不意外的拍拍自己的腿,“抱。”   余故里侧着坐她身上,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又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坐在她腿上。   这个姿势下,她比白清竹要高一点,白清竹要往后微微仰头才能看得到她。   余故里凑到她面前,小声说:“我告诉你个事儿。”   尾音吐在耳垂上有些发痒,她自己不知道,她的耳朵已经整个红起来了。   余故里小诡计得逞似的笑着,露出了小虎牙,毫不客气的咬在那口感很好的耳垂上,含吮□□,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说:“刚才我问你的,你考虑的怎么样啊?同不同意啊?”   白清竹让她弄得有点气喘,抓着她腰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头埋在她的身上深吸,声音发抖:“什么?”   “答不答应啊?”余故里咬了一口,退开点,又用鼻子蹭她:“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下次开个车,找你们同事,在你们医院大门口摆出来个矩阵,说‘白清竹请你嫁给我’怎么样?或者摆成‘白清竹你到底娶不娶我’?你选哪个啊?”   白清竹笑了,“你这么做,我们两个会在热搜上挂一天。”   “挂就挂呗。”余故里乐着玩她:“那你同不同意啊?”   “我同意。”白清竹气息恢复平稳。   她解开余故里两颗纽扣,搂着她的腰,在她锁骨上啃一口,像是从前她最常做的一样,说道:“你知道我不会不同意的。”   余故里笑的像是只偷了腥的猫。   “这会儿没人。”余故里眼神带钩,往前又凑凑,说:“你这么多年没碰我,你想不想我啊?”   白清竹脸被熏得发红,不知道是屋里的暖气,还是余故里身上的香气。   “说实话。”余故里看她,“有没有晚上想着我自己玩啊?”   白清竹这下不答,仰起头,将余故里头往下压,直接以吻封缄。   有衣服被掉落在地上,外面走廊也时不时会穿过三三两两走路并谈话的人,冬日里外面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   余故里挣扎间仰起脖子,却简介将自己往白清竹那送,双手只来得及抓住了窗帘绳子,用力一拉,室内变成一片黑暗。   “你现在怎么……”余故里喘气:“这么凶。”   白清竹却没有回答,只将嘴唇重新挪到余故里唇间,一手摘下眼镜,无声的亲她。   余故里捧着她的脸仔细的亲,亲着亲着,忽然咬了她一下,带着哭腔的声音呢喃着说:“我真的好想你啊。”   那份思念带着遥远的记忆横跨十年,还有年少时最热烈的也最直白单纯的爱,毫不掩饰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受了余故里眼中的刺激,白清竹动作更凶,死死扣着余故里不让她离开,躬身,几乎要把余故里折腾散了,让她张开手,让她彻底露在室内洁白的灯光下,慢慢的欣赏。   余故里恍恍惚惚,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灯光也在她眼中变得氤氲暧昧。   一片雾气朦胧中,她听见白清竹覆在她身上,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很想你,你能想起来,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掐人中等着被锁倒计时。   如果没有,信女愿吃三天麻辣烫。 第八十七章   年关将至, 就连医院也变得热闹了不少。   余家每年过年都冷清,凑在一起吃一顿饭也就是最大的庆祝,甚至连囤年货的习惯也没有。   两个家长年轻时忙着事业根本没有时间, 也没有精力,还是到后来余故里成年,又有了越越,看着别人家的热闹喧嚣,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家缺了些烟火气。   今年倒是和往年全都不太一样。   余可进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终于出院。   虽然没什么大碍, 但到底年纪摆在那,活动还有点受限,每天只能坐着轮椅行动, 光是上下楼就快要了半条命去。   他每天的活动就是在屋里绕着遛弯, 或者隔着窗户看楼下小孩儿打雪仗,再美滋滋的听会老歌,帮着岑穆兰一起做打打下手的活。   从余可进出院后, 余故里日常就是去医院溜达, 光明正大的当着她爸妈的面儿搞暧昧,余可进和岑穆兰也就全都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就算是过去,甚至有点没眼看自家闺女这没皮没脸的德行。   大年三十这天, 情况却有点特殊。   余故里照常去市医院探班找白清竹。   “去家里吃饭?”白清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看着坐在她桌边的余故里说:“叔叔阿姨知道吗?”   “他们当然知道啊!”余故里瞪眼:“还是我妈授意我喊你的呢。”   白清竹抬眼,腕上手表显示已经七点四十。别说是大年夜, 就算是平时也没什么东西能买的, 绝大多数商场都关门歇业了。   “太突然了。”白清竹略皱眉, 抿唇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余故里偷着乐:“我妈说她就防着你这一招呢,你在医院帮了我爸妈太多忙了,前前后后的忙活, 她就想让你去吃个饭……我们一家人一起啊。”   今年也不是正经过年,但一是余可进出院,二是余故里彻底恢复,身体检查也没有任何问题,越越的腿也好了……勉强再加上余故里重新谈恋爱,喜事这么多,闲下来后,岑穆兰就想着热闹热闹。   我们一家人一起。   白清竹心尖尖忽然轻轻跳了一下。   一家人这个词汇在她印象中还是太陌生了。   她重新回到白家时已经成人,也仅仅在家里和他血缘上的父亲过了一个有头有尾的年。而后他父亲因病去世,第二个年的新年,她就回到了父亲家乡,为他扶棺送终,也看到了和他葬在一起的生母相片。   她生母名字叫秦瑶,据说是因为产后抑郁自杀离世的。   秦瑶离开之前就已经有了数次想要伤害她的念头。后来在秦瑶去世后,所有人遍寻不得她的下落,便有人默认她已经死了。   也只有她父亲始终没有停止过找她,一直信着一些不知真假的蛛丝马迹搜寻……在后来回到白家那一年,她也听白景烁提过无数次,说秦瑶其实很爱她,在她患上产后抑郁以前。   她给自己早早准备好了到两岁的衣服,详细到放置乳牙的琉璃手工匠人的联系方式,放置胎毛的容器模板,甚至是模型粉,用来纪念她第一次和秦瑶牵手……等等,无一不证明秦瑶真的很爱她,也很期待她。   她那时候听了很多。也无数次能从白景烁口中听到‘如果你妈还在,就是我们一家人吃年夜饭了’之类的话……可这话毕竟没有成为现实,永远都是从他人口中听说。   她无心去追究秦瑶是为什么患上产后抑郁的,因为这种疾病往往牵扯因素过多,且人已经离世,不管去指责谁都没有了意义,白清竹也始终不觉得有谁对不起她。   白景烁做足了他能够做的一切,秦瑶……她更是没有立场去指责一个病人。   白清竹沉默了很久,才有些拘谨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来说:“好,我收拾一下。”   余故里左右扭头看,没人。   她手撑在桌子上,越过桌面啄了她一口,弯着眼睛:“快,别怕,我在呢。”   *   余故里窝在沙发上,老神神在在的看电视。   右手边余可进帮她剥橘子,左手边越越在一个个的嗑瓜子,却不吃,全把瓜子仁攒起来。   等越越攒够了一小盘,余故里瞅准时机,稳准狠的一把抓走,往嘴里一塞。   越越惊呆了。   “妈!!!”余清越愤怒的仰起脸,“你干嘛呀!那是我给姨姨剥的瓜子!”   白清竹在厨房帮着打下手,闻言和岑穆兰一起探头看了眼,又同时默契十足的重新专注手头的活。   厨房忙碌的热火朝天,但其实已经快到了收尾工作。岑穆兰厨艺很好,今天一整天都为了晚上的这一顿饭铆足了劲儿,四个大人一个孩子,菜色多又丰富,但每道菜量都不大,够吃却不会剩下。   “她俩平时也这样吗?”岑穆兰看白清竹。   白清竹和余故里也住了小半年了。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但同在一个屋檐下,也足够了解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清竹摇摇头,笑着说:“她还没想起来的时候不这个样子,很拘谨,也害羞。”   岑穆兰又探出脑袋看了眼。   余故里正在龇牙咧嘴的和越越打架,样子不像是孩儿她妈,像是孩儿她祖宗。   拘谨,害羞。   “……”她一阵无言,牙疼的说:“我现在看着她这样子,还真是……”   一点和这两个词联系不上,不光如此,还总觉得有点拖累人家白清竹了。   白清竹多好一孩子啊。   长得大气好看,身姿也挺拔,看着就堂堂正正让人喜欢,还有眼色,又懂得照顾人,又有孝心,工作有成,又没有不良嗜好。   门外余故里:“再剥点再剥点。”   越越跟她吵架:“我就不!我就不!”   “那你姨姨就吃不了了。”余故里轻哼,“等会最后一个菜出来她就只能看到一个空盘子。”   于是越越像是个小守财奴,每剥完一颗就要看一眼余故里,防贼一样。   眼睛被辣到的岑穆兰顿时收回视线,同时把门掩上,做贼心虚似的冲着白清竹笑,和善非常。   *   一顿饭吃了个酒足饭饱,无形之间,关系似乎也被拉近了很多。   白清竹不挑嘴的好习惯这个时候就完全体现了出来——本来她在医院加班,中午就没怎么吃,饿到了晚上,又赶上这么一桌子丰盛的菜色,吃的就多了点。   她吃的多,但是动作却不疾不徐,让人看不出着急来。   岑穆兰简直是越看她就越喜欢,不住的给她夹菜,每一道菜白清竹都算是雨露均沾,哪样都喜欢,哪样都不挑。   饭后,白清竹本来要收拾碗筷,被岑穆兰给摁到了沙发上,让她陪着越越玩。   越越乐的高兴,瞅准岑穆兰颜色,上前抱着白清竹大腿不打算撒手。   白清竹被缠住,只能一边听着余可进听饭后必定会打开的民事调解频道,一边陪越越玩儿童益智游戏。   厨房。   余故里在水池子里玩洗洁精泡泡,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过岑穆兰给她的碗过水擦洗。   她听见岑穆兰沉默了一会儿说:“在家里都是你做饭吧?我看小白那孩子不太会做这些东西。”   “肯定我做啊。”余故里扫她一眼,不着痕迹的说:“您自己姑娘和外孙女什么挑嘴的德行您不知道啊?这两张嘴谁能满足的了。再者说了,我整天在家画画,本来运动就少的可怜,做做饭我还能活动一下肌肉。”   岑穆兰默默的点点头,一想也是,又问她:“你们两个现在这算是,正式复合了?”   “嗯。”余故里先是点头,随后又一摇头,皱着眉说:“妈,我们俩自始至终就没分开过。以前没有分手,后来也不会有,谈不上复合这两个字。”   岑穆兰自知失言,讪讪一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了。   余故里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就是论事,握了握岑穆兰的手安慰。   余故里一开始就知道她妈喊她过来帮忙肯定是有话说,看岑穆兰慢腾腾的刷碗,心知她思想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个爪哇国去,便说道:“您就别担心了。家里其实也不是三餐都要开火——我忙的时候还是得叫外卖吃,就算是我自己做饭的时候,洗菜择菜这事儿也都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刷碗我就更是从没干过了,都是她自己来。”   余故里不喜欢刷碗,经常都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如果是冬天,第二天吃饭前再收拾也是常有的事。   这一点岑穆兰心知肚明,可听说一直是白清竹洗碗,她闻言又有些讶异,“我听说外科大夫不是都不喜欢水吗?”   “她不一样。”余故里笑笑,“我跟您说,她其实有点小洁癖的,她谁也没说过,但是我能发现。她还不喜欢跟人接触,我在S市第一次见她,是有人给她送了一张锦旗,抓着她的手,握了半天没撒开。她之后就去医院前头水龙头洗手去了,还用上了刷子……”   那时候,她一直以为这个大夫脾气不好。   因为给她送锦旗的人是个农民工,像是刚下工不久,手上哪怕是清洗过,也能看到不少的灰尘和泥垢。余故里当时心里有些微词,但想着可能也是大夫这个职业要保持手部整洁,就也没有多想。   直到她在家里发现了许许多多包湿巾,永远一尘不染的桌面甚至是墙角,还有车上始终都备着的免洗洗手液,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这样的白清竹又很愿意给她打下手刷碗。   余故里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双标这个东西还是很让人喜欢的。   岑穆兰听她这么说,终于彻底安下了心。   她又道:“这样就好,妈是担心你们生活上有摩擦,毕竟你一个人独惯了……”   余故里瞅她:“您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些我都懂,生活上的事情我们会自己磨合的,都已经半年了,最难的前三个月都过去了,还担心什么呢。再说了,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正式同房睡呢……”   余故里说着说着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满脸愁肠百结的说:“愁死我了。”   岑穆兰:“……”   她这闺女恢复记忆以后,似乎真的朝着她越来越陌生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   晚间,余故里趁着气氛正好,提了一下想把岑穆兰和余可进接到S市的想法。   她本来以为岑穆兰会同意,却没想到岑穆兰一口拒绝了。   余故里有些讶异,和白清竹对视了一眼。两人什么都没说,白清竹却主动说道:“阿姨,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岑穆兰摇摇头,手里拿着苹果削皮,脸上都是慈祥:“不是,只是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这边一大家子,想去别的城市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几乎等于举家搬迁,何况还有你外公外婆,都是恋旧的人,一辈子都在这边生长的。”   “这些日子我去看病,跟大夫也谈了许多,小白介绍的咨询师很棒,我们每天视频沟通,她也帮着我解开了我的心结……”   每一种病症都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或许错综复杂,可总是有迹可循。   抑郁症治疗最有效的方案,就是脱离原有环境,以及让人产生抑郁和焦虑和不开心的源头。   白清竹闻言沉默一会,而后点了点头。   余故里也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握了握岑穆兰手腕,软声说:“妈,都过去了。”   岑穆兰笑着看她,眼底有些湿润,分不出是眼泪又或是别的。   岑穆兰反手拍她:“你放心吧,妈这段时间睡眠好了很多,大夫不是也说没让我吃药了吗?能控制住,就能慢慢好转,只要你和小白好好地,妈就放心了。”   余可进可怜巴巴的插了个嘴,“我呢?”   岑穆兰看都不看他。   担心着急过前两个月,老夫老妻几十年,她这两天就开始总数落余可进,怪他走路不小心。   余可进也在反思。   那天洒水车是过了,温度也的确是降了,路也的确结冰了。但他光顾着看隔壁老头下象棋,完全没看脚底下,这才一滑直接摔了个大的,如果注意看路了,都不会摔。   于是他只能悻悻闭嘴,偷了块苹果慢吞吞的吃。   余故里又让这老两口逗乐了。   从余可进出院之后,她就搬回家住了,闹人归闹人,但是总归不好一直不回家,何况二老都在。   她和白清竹手拉着手去停车场,越越跟在后面,裹得像是个球球,踩着路边薄薄的冰层滑冰玩。余故里扫了两眼,说道:“路上开车小心。”   “嗯。”白清竹说:“我明天休息,想去祭拜一下院长。”   “你自己去吗?”余故里问她。   “自己去吧。”白清竹笑着说:“有些话想对她说。”   余故里也没一定要跟着,只点点头。   快要到停车场时,白清竹立下来,看着余故里说:“还在想阿姨的事?”   余故里叹口气:“那也不能不想啊。我妈这一把年纪了……”   “阿姨大约是因为愧疚。”白清竹抿抿唇说:“外婆生病的事情,虽然在意料之外,可她的年纪摆在那,并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比起外婆,你当年在她面前出事,可能才是她病情急剧恶化的源头。”   余故里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说话。   白清竹把她抱住,搂着她轻轻拍,说道:“你一天没有想起来,阿姨就一天觉得她是在骗你,这种情绪是会累积的。十年的时间不短了,鱼儿。”   “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可能甚至叔叔都不知道阿姨自己承担了多少东西,你这次骤然出事,地点、情况又和当年类似,又都在她面前,她才一下没有崩住失控了。”   余故里缓缓的在她怀里点头,汲取温度似的吸吸鼻子。   白清竹在她颈侧亲了一下,轻轻地,没留痕迹。   “现在你一切都想起来了,她面对的,才是一个完整的你。这个时候的你和她说原谅,和她说不介意,和她说对不起,她才会觉得真正的释怀。”白清竹笑着说:“阿姨的情况我一直在关注,她的确没有说谎,这几天她的状态也和之前想比起好太多了,以后我们常回来看她,你生活的好,就是她最好的良药。”   余故里闷闷点头,“你专业,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这时候白清竹手机响了一下。   两人暂时分开,又没有完全分开。余故里还贴在她怀里,埋在她胸口蹭,哼哼唧唧的不愿意撒手。   白清竹看了眼手机屏幕,听余故里懒洋洋的问她:“这么晚是还有工作吗?”   “不是。”白清竹一顿,将手机屏幕对准余故里。   随着她说的话,余故里也看清楚了屏幕。   “阿姨……把我拉到了家庭群里。”白清竹缓缓说,语气有些谨慎:“阿姨是手误点错了吗?”   紧接着,屏幕上方忽然蹦出一条消息来。   【越越外婆:欢迎我们的家庭新成员[鼓掌][鼓掌]】   【越越外公:欢迎小白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余故里笑:“看来不是。”   白清竹却有点慌了,“我该怎么回?”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呗。”余故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说称呼吗?你想喊叔叔阿姨还是想喊爸妈啊?不然你两个都喊一遍试试,看我爸妈什么态度?”   见白清竹不说话,余故里又往她身上拱,“快呀,都等着你回消息呢。你什么时候改口啊?我们家这边改口费还有红包拿……”   话音停了。   白清竹用嘴把余故里嘴巴给堵上了。   分开时,余故里还有点意犹未尽,白清竹倒像是忽然想开了,当着余故里的面,在家庭群敲下一行字:【谢谢叔叔阿姨,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鱼儿的。】   余故里又往上凑:“真不喊爸妈啊?”   “不尊重。”白清竹看着余故里,忽然笑着说:“我不像你这么活泼,还……”   余故里被她一起逗笑了,作势要掐她,“你是想说我油嘴滑舌对吧?”   白清竹就笑,没一会儿又搂住了余故里,说道:“回去以后,搬到主卧跟我一起住吧?”   余故里高兴地心花怒放,眼睛都亮了,还是端着一副难得的庄重姿态,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鱼儿:有时候,故作矜持还是得有的。   *   连着赶上中暑+生理期+智齿发炎+不知道什么引起的发烧+十几天都没睡好觉然后……彻底歇菜了,赶紧来更新对不住大家qaq 第八十八章   为了美好的明天, 余故里送完白清竹回去后,对越越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   那时候越越正光溜溜的坐在她床上,捧着自己的小内裤看正反面, 笨手笨脚的往脚上套。   她一边穿,一边哼哼唧唧的说:“妈妈,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想和姨姨睡在一起吗?”   “对。”余故里噼里啪啦的在和对面的盛溪聊天。   短短几个月而已,变化太大, 整个屏幕都是盛溪发来的感叹号。余故里美滋滋的敲下一句:【我都想起来了。】   【盛溪:啊!!!真的!!那你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故里简单的和盛溪说了一下缘由,盛溪愣神了老半天,忽然回了句:【那之前我爸干什么说让我尽量多帮着你?我还以为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余故里闻言短暂沉默了一下。   倒也算不上是对不起。   只是当年岑穆兰的确找过盛溪的父亲, 请他帮忙圆这个谎。   大约是盛溪父亲后来觉得心里始终有愧疚, 所以想请盛溪多照顾她一些吧。   余故里没多说,嬉皮笑脸的回了句:【叔叔喜欢我呗。】   【盛溪:呸。】   越越终于和自己全套睡衣战斗完毕,满足的一叹气, 冲着余故里说:“那我当然同意啦。我们班里的小朋友都是自己睡的, 不是自己睡的小朋友都要羞羞脸了,我们可是马上就要上幼儿园的大小朋友了。”   大小朋友这词儿一听还挺好玩。   余故里一乐,和盛溪又聊了会天, 把平板放在一边,盯着越越说:“那就说定啦?”   “说定了!”越越点头:“拉钩上吊——妈妈我以后自己的房间也是小公主房间吗?能不能改成机器猫的样子?越越喜欢蓝色的。”   “可以。”余故里一口答应。   越越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盖上自己的小被被之前, 还冲着余故里说了句:“就算不是机器猫也没关系, 越越也可以自己睡的。”   余故里解决了一个不算是麻烦的小麻烦, 终于兴奋的冲着白清竹发了句消息,没等到回复,白清竹应该是睡了。   第二天一睁眼, 余故里摸出手机,白清竹凌晨六点给她发了条微信。   【老白同志:好。】   【老白同志:我出门了。】   余故里打了个哈欠,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越越这个时候是绝对起不了床的,外面客厅却已经响起了声音,岑穆兰和余可进已经醒了,这会儿应该正在张罗早餐。   余故里慢吞吞的给越越叫醒,吃饭的时候说道:“妈,我今天中午不回来了。”   岑穆兰一点没惊讶:“去小白那?”   “嗯。”余故里简单交代了一下院长的事情,“中午我去陪陪她。”   “你手艺还行,给她做点好吃的,别叫外面的吃,没有家的感觉。”岑穆兰叹了口气,和余可进说:“这孩子真不容易。”   余可进点头,沉沉应了一声:“确实。”   菜市场差不多十点多开门,余故里卡着时间去买了点家常菜就打车过去了。   到的时候屋里果然没人,余故里下意识巡视领地一样扫了一圈,撩起袖子,进厨房开始忙活。   期间她给白清竹发了个消息,不过白清竹还没有回,余故里就将手机重新收起来放在了一边。   过了没多久,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是白清竹。   【白清竹:刚忙完,这就回去了。】   余故里没告诉她自己过来,想了想,靠着橱柜假模假样也回了条:【路上小心,中午你打算怎么吃啊?】   【白清竹:叫外卖吧,阿姨中午做什么?】   这余故里哪知道。   她随口胡诌了一句:【昨晚剩汤再煮点面条吧。】   【白清竹:好,手机没电了,开车,回去说。】   余故里发了一个索吻的表情。   白清竹没回,也不知道是手机真没电了还是害羞了。   她皱皱鼻子,轻哼一声。   表情不回,等到家总得回。   旁边锅里的油热好,余故里试了温度,把菜下锅。   从陵园到这边路程差不多也就半小时左右,中午这会儿可能会堵车,也就是一小时,刚好出锅,回来了也不会凉,可以直接吃。   她食材早就准备好了,只剩下下锅,做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简单的四菜一汤就全都端上了饭桌。   她正百无聊赖的刷着新闻,冷不丁听见卧室的座机响了。   余故里一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白清竹这边的房子好像的确在主卧的位置还有一个座机电话。   她过去接通,电话那边大喇喇的声音响起,是荆澜。   “我说你这手机可真该换了啊,用了几年了都,说打不通就打不通……”   “荆澜姐,是我。”余故里弯着眼睛乐,“她还在路上呢,手机没电了,你找她有事吗?我回来转告她。”   荆澜那边奇怪的安静了一段时间,随后支支吾吾的说:“没,没事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哦对了,那什么,我给你们家老白寄的快递到了,你记得喊她签收一下。”   “好。”余故里眨眨眼,“还有事吗?”   “没了。”荆澜一顿,又忍不住,特八卦的说:“我听说你恢复记忆了?都想起来了?这下她是不是算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一连串的问题说的余故里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她隐约记得,自己在荆澜面前的形象还是个小白花来着。   于是她想了想,决定人得慢慢改,便说了句:“嗯,都想起来了,我们现在正式在一起了。”   “说的好像跟之前不正式似的。”荆澜失笑。   余故里也笑了:“总是不一样的。”   记忆不全,说来说去都像是一个坎。何况那不是什么不要紧的记忆,中间藏着太多的误会与纠葛,不想起来虽然没什么,可终归不完整。   挂掉电话之后,余故里坐在床上发了会呆,起身的时候,白清竹桌上的电脑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她只是下意识扫了一眼,一开始以为是屏保,结果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上面停留的界面有些眼熟。   那是花园网的直播界面……但是目前并没有主播在直播,屏幕是黑的,上面有一行小字‘主播去海里浪去啦’。   ——那是她今天下播的时候设定的自定义状态。   余故里盯着看了一会儿,眯眼,而后凑近。   *   白清竹回来的时候就察觉到屋里有人了。   餐桌就在进门不远处,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边等她的余故里。   那边有一个窗户,不大,但这会儿有阳光透进来,撒在她身上,落了一身暖黄,像在发光。   “你藏什么呢。”余故里歪着身子瞅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的逼进。   白清竹抿抿唇,摇头:“没什么。”   余故里瘪嘴装可怜。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的看她。偏偏她眼睛长得圆,眼珠黑白分明,又水汪汪,眉毛一皱,显得格外委屈。   白清竹张张嘴,差点要说实话,最终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将话题转走:“你做了什么?很香。”   “鲜虾饼,香橙奶酪寿司,菠菜虾仁鸡蛋,粉丝茄子煲,还有一个玉米排骨汤。”余故里溜达到她身后。   白清竹腰间的挎包鼓鼓囊囊的,手居然在流血。   “你手怎么了?”她皱眉,拉着她坐下,从茶几下取出急救箱打开,摁着给她上了药。   白清竹说:“刚才取快递的时候在那边直接拆了盒子,不小心被后面的人撞到胳膊,手被划破了。”   “那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余故里不管不顾的护短,给她一边吹一边擦药,“什么快递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白清竹就笑,也不说话,把挎包放在衣架上挂好,洗手后落座。   她还没动筷子,手就被余故里拦住了。   余故里有时候喜欢和她坐在面对面的位置,有时候又喜欢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这次就在白清竹对面,眯着眼睛说:“你有事儿瞒我。”   她用的是肯定句。   白清竹无端一慌,干脆在桌面上反握住她的手。   余故里忙活一上午,手很暖和,和她的不同,她手偏凉,余故里没躲开,反而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摸,像是……要摩擦生热似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白清竹斟酌着说:“到时候再告诉你。”   余故里眼睛一亮:“什么啊?荆澜姐给你寄的快递是给我的礼物吗?有惊喜啊?!”   白清竹点头,迟疑道:“大概……吧。”   她抿唇,和余故里松开之际,又捏了捏她的手。   余故里却没打算放过她。   她从桌边绕了一圈,搬着椅子坐到白清竹身边,抱着双臂,一脸严肃的说:“除了这个呢,你还有事瞒我呢。”   这下白清竹倒是真被她问住了,十足十的疑惑说:“我没有东西瞒你了。”   余故里才不信她。   “我刚才接到荆澜姐电话了,她打的是你卧室的那个座机。”余故里说,戳她胳膊。   白清竹任由她戳,等她下一句。   余故里又眯了眯眼,表情有些像是偷腥的猫,“然后你电脑屏幕突然亮起来了。”   白清竹一愣。   余故里搬着凳子往她那边又挪一点,眨巴着眼睛跟她说话:“你干嘛啊,偷偷自己注册个账号偷窥我啊?你什么时候注册的?偷偷看我多久了?”   白清竹终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了,当下就有些不太敢看她。   即便直播是余故里的工作,谈隐私也有些说不上,可她的行为……也的确不算是光明正大。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有很多在网上直播的人,并不希望现实中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有人在关注她们,会让他们产生一种自己被偷窥的很不好的感觉。   “抱歉。”白清竹顿了顿,说:“我以后不看了。”   余故里歪头:“干嘛不看啊?反正我是个正经主播……”   她被自己闪了下舌头,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直播的时候最喜欢舔屏的事儿,又喜欢保存美女模特图片扩充自己素材库临摹的事。   余故里十分迅速的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心想反正白清竹早就知道她好色,但是也肯定知道她没有别的坏心思。   当下她定定神,又说道:“你看吧,我没什么不能让你看的。不过你那个ID是什么意思啊?qzzgl……清竹,故里,中间那个z是什么?追?之?在?什么意思啊?”   白清竹吻了她一下。   余故里安静下来,巴巴的看她,模样显得有些乖巧。   这个方法似乎总能让余故里安静下来,百试不爽。   白清竹唇角不意外的挑起,看着余故里,低声说:“是‘在’。”   余故里一愣,喃喃念了一遍:“清竹在故里?”   她忽然懂了这话的意思。   余故里眼眶不出意外的红了,忽然有些哽咽。   白清竹又吻住了她,余故里乖乖受着,配合着白清竹的动作,任由她温柔的轻抿,也任由她有时忍不住的轻咬啃噬,也回应着她珍视的含吮。   余故里的名字含义就是故乡。   可她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十年前,那个时候,她孤身一人,和这个世界都像是没有什么羁绊和联系。身边的人随着毕业不再联系,孤儿院的孩子随着成年各奔东西。   她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到何处去,永远为了一口饭,为了看不见摸不到也猜不清的未来奔忙焦虑。   就这么日复一日,而余故里给了她第一个家,给了她第一个足矣称得上是故乡,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着自己的归属重新出现。   一吻完毕,两人都有些喘。   余故里喜欢粘人的脾性又上来了,黏黏糊糊的把白清竹堵到了沙发上,腻着她贴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抱她,亲她,也摸她。   无关乎什么情.欲,只是喜欢又珍惜,忍不住想碰她。   白清竹和她几乎一样,两人的腿胡乱的缠在一起,分不出你我来。   “我有一个东西想送给你。”白清竹额头抵着她,垂眸将沙发角落的挎包勾到手里。   余故里说:“什么啊?不是说现在不是时候吗?”   “大约吧。”白清竹又亲她,离开时又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刚刚又突然觉得,不如就现在。”   余故里看着她,双眼水汪汪的,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   这个猜测让她陷入了无端的紧张里,眸子不自然的睁大,呼吸都稍稍屏住了。   白清竹从包里取出了一个藏青色的绒盒。   巴掌大的盒子,做工却很精美,也显得很有分量。   白清竹打开,盯着盒子里两枚小巧的戒指,近乎有些虔诚的看着余故里,说道:“婚姻这件事情,我这辈子想过无数次,可最终落实,却只有一个你。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么样,但我希望我能做到让你开心的最好……鱼儿,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被求婚时,人真的会哭,会落泪,会激动,会语无伦次只知道点头说‘我愿意’,会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哽咽着点头,“我愿意。”   这时候,的确谁也说不上它是不是一个好时机。   似乎没有什么节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庆典,但从今以后,今天就有了一个另外的名字,是余故里和白清竹的订婚纪念日。   午时阳光正好,透过明净的窗子洒进来,落了相拥的两个人满身,像给她们渡了一层金光。   她们相拥,接吻,低喃,而后对视,喜笑颜开。   躺了一会儿,余故里终于被饥肠辘辘唤醒。饭菜简单的热了热之后就可以吃。   她一边吃,一边欣赏自己无名指的戒指,说:“我以后直播的时候都要露手!”   白清竹也看了眼,说道:“不方便可以不戴。”   “无名指不会不方便的。”余故里眨眼,“你们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不能带首饰啊?”   “道理上来说是这样。”白清竹道:“骨科需要触诊,一天可能要洗上百次手,手上戴戒指对戒指不好。”   “那你也是方便的时候再戴。”余故里挖了一大口米饭,好歹不再那么饿的发慌,抓着手机往白清竹那凑,嚷嚷着说:“让我先拍一张发个朋友圈……我还要发个微博,我直播专栏动态也要发,我ins也要发,啊,我好多地方都要发……”   最后,余故里笑着看白清竹说:“我想让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从前的,现在的,还有以后的。   白清竹知道她怎么想的,笑着说了句:“好。”   于是两人选了同一张图,编辑了相同的文字,同时发送了几乎能发送的所有社交网站。   ——下一刻,她们就不约而同的听到了对方手机传来的震动声,嗡嗡声不绝于耳。   白清竹才刚刚续了会电的手机重新关机,余故里生出一种自己在被全世界祝福着的兴奋,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却发现——   盛溪:我艹!   盛溪:恭喜!百年好合!   荆澜:我艹!老白动作够快啊!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荆澜:恭喜,百年好合早生二胎!   余故里:“……”   ……   ……   余故里抬头,满脸黑线。   白清竹看她一眼,笑着说:“表面人模人样的恭喜,背地里总要发表几句惊叹感言。”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句‘我艹’足够宣泄无数情绪,携着极有感染力的基因走遍天下。   “不管怎么说。”余故里又举起手,百看不厌,“目的是达到了。”   白清竹点头。   余故里叹道:“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白清竹抓紧她的手,笑着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会疼,不是梦。”   “你咬的是我。”余故里瞪她,不甘示弱也咬回去。   两人这下都知道疼了,都知道不是做梦了。   余故里又笑着看她,模样看上去像是个小傻子。   就这样笑着,闹着,虽是冬天,可屋外阳光灿烂,屋内同样炽热。   她们相视,相爱,分别,重逢,可唯有这一腔热爱始终一如往昔,十年间分毫未改,此后也或许会更加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下面是番外! 第八十九章   【番外1】   在老家过完年, 年后,三人就踏上了返回S市的路。   来回都是开车,倒也不必挤春运,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白清竹这阵子非常的忙。   在老家算是休息了一个月,一回到S市,家门都还没进,就被催着回了医院。余故里也理解,她先前听白清竹说医院赶上内部人员大清洗, 管理层大换血——主要是来自于先前的那位副院长。   她的老师贵华要升迁,这段时间加在她身上的担子就重了很多。   余故里也没打扰她,加上她年后也要开班, 也还挺忙的。   思考再三过后,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和一家机构合作。   机构全程叫蓝天白云,是主动找到余故里的。余故里权衡再三,但机构给到她的条件十分优渥, 一是不会要高价, 二是会给她配备三个助教批改作业,三是会有专人售后,负责解答学生问题。   而且机构方也坦白说了, 她们找到余故里,是图余故里的名气,希望她以后能成为蓝天白云的驻站教室, 可以吃分红, 一切待遇从优。   于是鸽了很久的余故里终于选在回家的那天上线直播了。   【我等的鸽鱼大大终于回来了。】   【花园网快成花谢网了……】   【恭喜太太订婚!】   粉丝们叨叨了她两句之后, 就开始铺天盖地的刷起了礼物来,满屏幕都是恭喜她的话。   余故里趁着这个人最多的机会把接下来开班的事情交代了一下,手上动作也不停, 把直播间名字改了。   “接下来会开一个班,时间就定在三月底,给大家一个缓冲时间,也给机构做一个宣传时间。学费不贵,大家可以酌情考虑和对比其他机构的来,一次只收五十个人……”余故里把机构二维码挂上去,弯着眼睛看了眼预览。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镜头下显得格外好看,说:“详情可以去问管理员。”   【???直播间名字???】   【我和我的房东也就是我的榜一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是认识了十年的恋人吗?】   “就是字面这个意思。”余故里假装矜持的咳嗽一声,笑的很坏:“榜一姐姐就是我失忆后阴差阳错租到的房子的房东,虽然房子也是她一开始偷偷摸摸找我朋友暗度陈仓的……不过后来就光明正大了,然后她又偷偷摸摸看我直播间,被我发现之后干脆求婚,所以呢,她现在是我老婆。”   【这信息量太大,我记得大大的房东是个美女姐姐!】   【房东姐姐赛高,我嗑的CP没有BE!!】   余故里眉开眼笑,还要叨叨什么,突然房间闪过一道金光。   【qzzgl为您送出一片花海】   【榜一上线了!!】   【房东姐姐!!】   【榜一房东姐姐!】   【鱼逐太太的榜一是她的房东同时也是她的女朋友后来成为了她的老婆】   余故里没看到后面那些话,她低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找到白清竹的微信号,气急败坏的发过去了一条消息:【干嘛呀!扣一半的钱都给了网站呢!】   【白清竹:老师送的见面礼。】   那余故里也心疼。   【余故里:那也送了网站五千块钱呢!】   五千块,她心在滴血。   【白清竹:乖点,回去补给你。】   余故里这才好受了点,心想就当是买了一次宣传吧,好歹一次花海可以上首页一轮游呢。   【鱼鱼呢?】   【装13被抓包跪搓衣板呢吧?】   余故里聊个天的功夫,弹幕已经自己开始聊嗨了。   忽然有人在弹幕里问:【太太会举办婚礼吗?到时候会把婚纱照发出来看吗?好想看!女孩子的婚礼真的太美了!梦中情礼!】   余故里一愣。   手机震了震,她低头。   【老白同志:你想吗?】   余故里回她:【你想吗?】   白清竹:【我想。】   余故里弯起眼睛:【我也想的。】   当年两个女生穿着廉价的影楼礼服,笑容虽然灿烂,可始终拘谨。   那张照片意义太多,可她们还能拥有更好的,更盛大的婚礼。   于是余故里抬头,戴着戒指的手挪到键盘上,敲下那两个字的同时说:“当然。”   【番外2】   某天,余故里在家闲的无聊,带着休息日在家也闲的无聊的越越去医院玩。   她打算径直走向白清竹办公室,冷不丁却听到护士台有人在打赌,赌白清竹这辈子会不会结婚。   “骨科那边不是说白主任已经结婚了吗?还有人看见她戴婚戒了!”   “我没看到她戴过啊,刚才我还进了一趟她办公室呢,手上干干净净的。”   余故里抱着胳膊,憋了一肚子气。   余清越眨巴着眼睛,看着余故里进去,自己溜到了护士站那边去玩。   护士见她一个小朋友单独站在那,蹲下身问她,“小朋友,你找谁呀?家里大人呢?”   “我找我妈咪。”余清越眨眼:“我不记得她办公室在哪里了,姐姐你知道吗?”   护士笑着说:“你妈咪叫什么?姐姐带你过去。”   余清越弯着眼笑:“我妈咪叫白清竹。”   *   护士把余清越送到办公室,身后跟了几个叽叽喳喳又偷偷摸摸的小护士。   等她们全都回到护士站,领头的护士瞪大眼睛,和同样眼睛瞪得像铜铃的小伙伴们分享自刚才的所见所闻。   “真的有人在白主任办公室!”   “就是白老师桌子照片上的那个人!”   “那小女孩儿不是白老师头像上的小女孩吗?”   有人忙不迭打开了白清竹头像,点开放大,而后对着墙上白清竹的资料照说:“等等,这孩子怎么和白老师长得这么像?!”   四下陷入了一片寂静。   *   办公室里。   余故里又面对面坐在白清竹腿上,气势汹汹问她说:“你们这小护士传八卦!”   余清越看她一眼,继续吧唧吧唧嗑瓜子。   她是早就见怪不怪,在家里她妈妈和妈咪总喜欢这么抱在一起。   而她只能去抱妹妹。   “传什么?”白清竹说。   “说你这辈子不会结婚。”余故里可怜巴巴的伸出手:“钻戒,结婚,想。”   “那就去。”白清竹又笑:“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你提……好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时机。”   余故里立马就开心了,眼睛弯弯:“我看今天就合适。”   白清竹每次见她笑,心情就会变好。   她微微仰着脖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手捂住了越越的眼睛,然后用力亲她。   余故里又紧张又难为情,然而却还是颤着睫毛受了。   这一吻时间不长,可余故里还是听见了刚才有小护士的惊呼,和慌慌张张离去的脚步声。   她眨眼:“你名声完蛋了。”   “我亲自己老婆,天经地义,正大光明,还要管什么名声。”白清竹轻笑。   余故里很少能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又惊讶又新鲜又喜欢,眼睛都瞪圆了。   越越还在吧唧吧唧啃瓜子。   听见她们说了会话,越越觉得大约是结束了,嘴里吃着东西,含含糊糊的说:“妈咪你们亲够了吗,把越越放开呀,越越找不到瓜子了。”   白清竹终于放下捂着越越眼睛的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番外3】   领证那天天气很好。   登记要提前预约,给登记的新人足够准备的时间,但是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收拾的,衣服规定要穿白上衣,随便搭一条裙子,化个淡妆,带着需要的证件就可以出门了。   她以为自己会很紧张,结果去的一路上都轻松的不行,甚至直到红本本拿到手里的时候,还觉得好像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怎么这就拍好了呢?”余故里瞪那个红本本,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就拍了一次就过了啊?我看网上说要拍好多张,反反复复筛选,挑最好看的那一张用呢。”   “是两张。”白清竹纠正她:“摄影师说你笑的太开心,让你收敛一点。还夸我们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天生一对,特别上相,都不用P。”   余故里听着她这一连串都不带停的话,脸一红,又觉得好笑,不知道白清竹哪儿学来的:“哪有你这样的啊。”   “我也没有表现好。”白清竹安抚她,“怪我,怪我。”   余故里又没真和她生气,笑两声,被白清竹亲两下就哄好了。她看着白清竹开车,导航上显示还有二十多公里,看不到目的地,却是往她并不熟悉的地方开。   路逐渐有些陌生,也越来越宽阔,像是进了国道。   她有些疑惑:“咱们去哪啊?”   白清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如同她说出的话一样平静:“礼堂。”   余故里猝然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直到她走到了酒店门口,被带到了新娘化妆间,她才终于知道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跟做梦一样。   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中式婚礼,化妆间的两件礼服繁琐隆重,看上去精致又华丽,尺码倒是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的那一件——另外一件稍大一些,是白清竹的。   屋外的宾客还未到齐,却也吵吵嚷嚷,忙忙碌碌,充满着喧嚣。   没有接新娘,没有闹伴娘,更没有任何余故里不喜欢的多余的流程,似乎只是为了真真正正的请所有亲朋好友吃一顿饭,告诉大家,她们在一起了。   余故里头上被安上沉重的凤冠,白清竹和她几乎无二,只是服装样式有些不同,发髻模样也不相同。   服化道花去近两小时,余故里晕头转向的说:“我听说新娘子有些五六点就要起床化妆,造型要提前定很久,怎么这么快……”   “我让她们打印了你的3D建模,早就设计好的造型,也演练过很多次。”白清竹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笑着说:“为了今天不要太辛苦。”   凤冠很重,霞帔也很沉。才刚两个小时过去,余故里就已经觉得浑身都有些僵硬了。   镜子里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容,是她,又不太像是她,过于隆重。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去看白清竹,转眼就看呆了。   白清竹黑发并未全部盘起,有一部分洋洋洒洒散在身后,像是一条如墨般漆黑的星河,她眸光灿烂清澈,眉如远山,浓淡相宜,唇色却涂了满唇正红,多了九分艳色,却因为这一身霞帔反而显得端庄大气。   这样一张脸,漂亮的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真漂亮。”摄影师在后面全程录制,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说:“两个新娘子真天造地设……”   余故里这才想起来:“对了,越越呢?”   “和妹妹一起在后台等着,待会她要为我们送戒指。”白清竹听见了外面司仪说的话,向她伸出一只手,随后牵着她的手,说道:“走吧。”   余故里的心脏开始如擂鼓般响起,一声声仿佛要冲破耳膜。   刚才领证她没跳,知道要来礼堂,惊讶多过一切,可因为没有到地方,始终有种不真切感,现在人在现场,后知后觉的紧张终于席卷而来,把她淹了个透顶。   已经走到了长台前。   白清竹牵着她的手,握的稳稳地。   余故里好了不少,下意识望向了白清竹,却发现白清竹也在看她,给她勇气一般笑了。   她的手被白清竹牢牢的握着,缓缓步入大红绸缎制成的拱门,走过玫瑰红绸铺成的花路,最后迈入正堂,望向前方坐着的几位高堂,和他们身后那张巨大屏幕上不断播放着的,关于她们所有的照片、影像,以及祝福。   主持人在旁边念白,叙说着她们的曾经,叙说着她们的感情。他身边有一个立架,上面放着两个摊开的本本,那是她们刚刚拿到手,还热乎着的结婚证。   一拜对天地。   二拜向高堂。   两个大礼结束,她们站起来,转身面向对方。   “三拜——”司仪大声高喊:“向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她们同时鞠躬,头顶相对,而后站起。   之后,一身中式礼服的司仪继续扯着嗓子念白,进行接下来的程序。听到指令,等待已久的越越从一旁走上台,提着自己的小裙子,脚步稳扎稳打,模样确很严肃又认真。   白清竹和余故里先后取出戒指为对方戴上,在所有人的欢呼与祝福中,她们笑着接吻,相拥。   礼成。   自此以后,她们在法律中,在所有亲朋好友眼中,正式成为一对佳侣,此后会风雨同舟,携手共渡往后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啦,近五个月的连载,感谢大家支持,赶上高考结束,提前预祝大家考试顺利,暑假开心。   也希望工作的小伙伴们身体健康,每天快乐。   *   PS:下本求收藏,6.14日就开了~   【《我喜欢你女朋友很久了[穿书]》by:安萧苏苏】   文案:   白飞飞前一天夜里,还捧著书为女主落泪:“呜呜呜阿妩姐姐爱你姐姐疼你……”   醒来后,她发现她成了《璀璨星途》这本小说里的恶毒女配。   不光如此,她还一直妄图陷害女主霍妩,且其私生活极为混乱,放浪不堪、荒淫无度。   而女主总是次次原谅她,简直人美心善,还有一个被誉为圈里模范的男朋友,一时之间,人人称羡。   白飞飞还处于放荡不堪、荒淫无度这八个大字震撼中,紧接着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主、约、了、人、共、度、春、宵!   扭头却发现——   艹!进门的怎么会是女主!   *   门外霍妩笑靥如花,看着屋内的白飞飞,眼底却淬着冰:“我早就说过,你要么别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要么,就这辈子别想再离开。”   第二天。   白飞飞捧着被子,呆坐在床上,颤抖着想起了记忆深处的东西。   曾经她穿到书里过一次。   只是那次,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大限将至,死遁了。   而现在……   白飞飞拿着体检报告,终于确定自己现在身体健康。   然后她毅然决然的掏出手机,朝着霍妩传闻中的男朋友发了一条短信:实不相瞒,我喜欢你对象很久了。   等她清醒过来,发现了收件人从霍妩的男朋友变成了霍妩本尊。   她发错人了。   霍妩:“前脚跟我做完,后脚去拿体检报告,现在又说喜欢我男朋友很久了。”   霍妩:“白飞飞,真有你的。”   白飞飞:“……”   她再死遁一次,还来得及吗?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