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渣了老婆后他流浪街头》 作者:止坠   文案:   潘家新任家主,蔷薇财团的幕后掌控人,潘洵手腕强硬行事雷厉风行,让无数对手胆寒。   世人只知他享有无边权势,没人知晓,他的童年也曾万般艰难,被迫生活在黑暗角落忍受着践踏与羞辱。   只有白浅眠,这个从小伴着他长大的男孩,是照进他无望深渊里的一道光。   这光陪着他,护着他,直到他等来了奇迹。   潘洵没有带着光离开,他将光遗弃在黑暗中,连同那些不堪的回忆一起埋葬,时日久了,却成心中魔障……   (ps:因为读者总结的攻受属性过于贴切搞笑,遂放上文案作为参考。)   双标本标巨怂百花仙子攻×人间正道生命力顽强大力水手漏风受   PPS:这就是个带老婆回家的小故事,篇幅不长,攻现在不渣,攻受在一起前有过和女性“接触”的经历,文中一笔带过。   完结后会全文小修+抓虫子,看到修改提示勿理,如有打扰万分抱歉。   阅读指南:1、蔺兆是攻,主攻文,1V1、HE、文案暂定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潘洵 ┃ 配角:白浅眠 ┃ 其它:《当我遇上疯批受》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带老婆回家   立意:救赎他人,亦是救赎自己。 第1章 “难道这就是男人的更年期?”……   密闭房间只亮着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房中光线昏暗,潘洵手头夹上第三支燃而未吸的烟,他的目光落在身前,黑色大理石桌面上简单放着组茶具,再边上,一只天蓝色信封安安静静“躺”在那。   门口进来一些的位置有血液滴落声,明灭烟火星中,潘洵显露出丝不耐,他动了动许久没抬的胳膊,启唇吐出一个“滚”字。   窸窸窣窣的,房中还站着的人退出大半,两个跪着的男人抖的更厉害了,虽然受了伤还挨了顿毒打,不过这时候他们都咬着唇不敢发出声响。   “家主?”身后心腹上前,弯腰轻声请示。   潘洵漫不经心的“嗯”了声,那目光还锁死在信封上。   “他们要怎么处理?”心腹扭头看向另一个瘫软在地毯上不知死活的男人。   潘洵动了动下巴,终于肯将目光分散一些,他瞥了眼,右手收回落在自己膝盖上,左手往前将烟屁股按灭在桌面。   “拉下去。”语气很淡,潘洵按灭烟头的手似找到些勇气,一点点往旁挪,终于轻触到信封。   “您饶了我们吧!”跪着的男人中,左边的那个忽然发出尖利求饶,“家主,我们真的没有将集团的秘密泄露出去,那份文件,那份......”话音戛然而止,红着眼睛大叫的男人忽然躬身,潘洵身旁站着的心腹不知何时上前的,一拳击打在人的腹部直接将人给打晕过去。   一同被绑缚着双手的男人见状发出呜咽,虽然才吐过血唇边还沾着血迹,脸却无比惨白。   “我相信,”因为那一声突来的大喊,潘洵受惊般,手指才碰上信封就被迫收回,因为这点意外,他眼中布满阴沉,“到了卫队手上后,你们什么都会说的。”   “家主,我说我......”唯一还清醒的男人满脸惊恐,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只可惜潘洵的耐心告罄,眼也不抬,直接吩咐人将他们拖了出去。   褐色大门打开又关上,惨叫声逐渐远去消失,房中还充斥着烟味和血腥味,潘洵又恢复了先前的那份“木楞”,直勾勾的继续望着信封。   因为开门,走廊中明亮的灯光照射进来,除却能让人看清地毯上的大片血迹外,潘洵冷硬的半边轮廓好似跟着“柔和”了几分。   身旁的心腹又退回去,房中还站着两个跟他相同打扮的男人,他们三人的存在无声无息,好似只有潘洵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是......”也许是十分钟,也或许是半小时后,潘洵的手指再一次按到信封上,比起先前的犹豫,这次果决不少,他闭了下眼,缓慢跟下属确定道:“从西弗寄来的?”   “是。”还是先前的那个男人上前,异常恭敬的回答。   潘洵问完那个问题,另一只手也从膝盖上抬起,双手配合,一点点撕开信封。   似是里头装有剧、毒,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万分小心,先是两根手指伸进去,好半天才将一张折叠好的信纸抽了出来,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短暂记录了一个男人挣扎求生的十五年。   潘洵的眉眼因为这些文字紧蹙又舒展,眸中染上了两分似笑非笑。   白浅眠还是那样的倒霉,小时候跟在自己身边时,人就像是衰星罩头,自己离开的这十五年里他的运气也没好上半点,流落到西弗那个常年战乱的地方不说,身边还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   潘洵将那几行简短的文字翻来覆去的看,像是想要从中找出更多关于那个人的描述,又或者试图透过这几个冰冷的文字嗅到一点那人身上曾经熟悉的气息。   隐身在黑暗处,三个心腹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未曾见过自家家主如此“失态”。   信纸的最后还写了什么,潘洵的大拇指摩擦着那几个字,抖动信封,两张拍摄模糊的照片掉落到桌面。   虽分离十五年未见,虽照片拍的模糊距离还有些远,潘洵仍就一眼认出那个熟悉的人,其中一张照片中白浅眠正拎着个水桶,侧着身,看着某个方向在微笑,和十五年前一样,那笑容灿烂无忧无虑,像是不知人世的疾苦。   这样的微笑不该出现在一个为了生计奔波劳累的男人脸上,但只要想起这个人的姓名,潘洵竟也不觉得违和。   他害怕有的东西从来不曾改变,也害怕一些事物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家主?”见潘洵先将两张照片珍之怜之的抚摸,后又突然发狠般揉成团,木棉实在不放心,斗胆出声。   潘洵松开手指,看照片上人的五官因为自己的用力而“扭曲”,心中忽而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吩咐道:“让风信子回来一趟,准备一下......”顿了顿,引得角落里的两个心腹一同看过来后,潘洵继续道:“三日后,出发去西弗。”   ------   “小白!”扔下抹布,擦车的中年男人吸了吸鼻子,朝车底下的人招呼道:“行了,你先吃饭去吧。”   “车里头还没弄干净呢。”听见招呼,从车下又钻出个年轻人来,这处洗车的店面不大,最多只能同时停下三辆车。   “小陈他们来了,这天气冷的结冰,饭菜一会就凉了,赶紧去吧。”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从身上脱下包裹的塑料膜,打着喷嚏往外走。   白浅眠一早上都趴着洗轮胎和汽车底盘,这会好不容易站直了,腰酸疼的受不住,右手往后敲着,他和外边走进来的两个同事点头道:“那我们先走了。”   “去吧!”嘴上叼着烟,染着一头黄绿交杂的头发,陈留漫不经心的挥手。   白浅眠看了眼墙上的钟,寻思着干脆连身上的塑料膜都懒得脱,直接就往外跑。   跟他一组洗车的男人看他跑的飞快,在后头喊他,“小白,你不吃饭了啊?”   “不吃了!”白浅眠迎着冷风,头也不回,“我马上就回来。”   从早上六点开始到中午十二点,他们能有个半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他得赶在那之前回来。   西弗随处可见坑坑洼洼的道路,不同的势力间来回交战抢夺,就连居民区都不少见弹坑残迹,白浅眠在奔跑中熟练避开所有坑洞,灵巧穿过街头巷尾,很快的他就跑出了一身薄汗,嘴里呼出的热气被他用来哈自己那双“冷冻”的手。   好在......他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因为跑的过于急促,胸口发闷,口中也能闻到缕血腥气。   一手撑住膝盖,他弯着腰大口呼吸,先在眼前看到双黑色的皮鞋,这双鞋子被主人擦的锃亮,再往上,又看到和鞋子极为不搭的深色牛仔裤,白浅眠直起身,看清鞋子主人的脸。   对方在这大冷的天,身上就套着件棕色大衣,胸口拉链还大开着,里头的衣服上挂着拇指粗的铁链子,链子上还有个造型夸张的虎头坠。   “你......”等呼吸再顺畅一些,白浅眠抬起眼,“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掏了掏耳朵,早他半小时到的青年很是不耐烦,“又什么事儿?”   “你......”白浅眠想着说辞,目光有些无措的落在对方胸口的虎头坠上,咬牙道:“现在还去陈八刀的地盘上吗?”   “你少管我的事!”青年一手插着兜,这会从裤袋里摸出根烟来点燃,长出口气,“不去从哪里弄钱?”   “可你这样迟早会出事的!”白浅眠压低声音靠近对方,他的身高只到人的下巴处,不得不仰起头说话,“你得罪了陈八刀,以后还怎么在这街区讨生活?”   更糟糕的是一旦被发现,说不准还会当场丧命。   “你就要说这个?”冯金将那根早就皱巴巴的烟扔到脚下,手一甩就准备走人。   白浅眠心知自己劝不住,若是说有用,早个几次人就听话了,看冯金要走,他着急往前,双手拉住人的胳膊。   “你还要说什么,有完......”因为他的用力,冯金止步,侧过身刚想吼,感受到白浅眠手指的温度,他又臭着脸停下了。   白浅眠摇了摇头,慌道:“我不说了,你等等。”   一只手还抓着不肯放,白浅眠从贴身的那个口袋里摸出卷好的纸币,“这是我上个月的工资,你先拿着吧。”   “你这......”冯金脸色还是难看,没有马上伸手去接,干巴巴道:“够吃饭吗?”   “够。”白浅眠将刚到手的纸币塞到人口袋里,关心道:“你这两天去看小玉了吗?”   冯金迟疑了会,最终没有拒绝这笔钱,“三天前去过。”   “有空就多去去,”白浅眠小心翼翼的交代,“小玉最近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你过去她能高兴点。”   “嗯。”冯金哑了声音,插在兜里的那只手用力再用力,老半天才憋出句,“你也穿暖和点。”   “好。”白浅眠笑开了,笑容先从嘴角到眼睛,“那我先回去了。”   “嗯。”冯金又应了声。   白浅眠还站在原地,说了要回去了,脚却没有动,他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本打算看他先走的冯金抿了抿唇,他刚就看到了,白浅眠的手指上有不少冻裂开的口子,因为天天泡在冷水里,脓中又渗着血,让人不忍直视。   “我......”冯金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全部吞回,他多余重复句,“那我走了?”   “嗯。”白浅眠笑着点头,看人转身先走出十多步,这才回身又开始奔跑。   他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回洗车店开始下午的忙碌,丝毫不知千里外有位身份显赫的男人正因着他在大发脾气。   “我让你准备这些东西了?”潘洵居高临下晲着浑身冒冷汗的管事,车队旁,来来回回,不少人高马大的保镖正在搬运才放上车的物品。   “是属下的错。”桔梗低着头,只觉自己心梗都要发作了。   潘洵原地踏了几步,还是不悦,“有那精气神,别放在揣测我的心意上。”   “是。”桔梗一手在后用力甩,示意保镖们再加些紧。   潘洵仍老大的不满意,阴沉着脸站在那,台阶下,才赶回家的风信子正跟木棉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家主这是怎么了?”   “......”   没有得到回应,风信子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紫罗兰,缓解尴尬般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就是男人的更年期?” 第2章 白浅眠 白浅眠身子热,脚和双手却冰冷……   潘洵本质上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他这些天来的暴躁让一众跟了他多年的心腹有些摸不着头脑。   风信子从外州被匆匆召唤回来,和留守的几位同伴碰了头,得知财团最近没什么大麻烦,各方面都在蒸蒸日上,越发肯定了问题就出在那封从西弗寄来的信上。   只是这件事情他从头到尾就没有经过手,一时也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三天家里的鸡飞狗跳,总结起来看......   与其说家主很暴躁,不如说是浮躁,像是在忐忑不安着什么。   这就离奇了,执掌潘家控制着整个蔷薇财团,这世上对于家主来说还有什么为难事值得如此吗?竟找了些由头将火气撒到他们头上。   “风信子。”台阶上,潘洵的注意力忽然转移。   台阶下,风信子正在心中默默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上首的男人就点了名。   “家主。”心里活动半点没暴露在表面,风信子严肃神情到了正下方行礼问候。   潘洵抬了抬下巴,“这趟过去不需要带这么多人。”   “您的意思是?”   “不要对外暴露行踪。”潘洵缓声道:“就你们几个跟着我走一趟。”   这也是突然决定的,潘洵心中打定了主意,手指随意点了几个人。   风信子谨慎道:“保镖呢?”   潘洵面无表情摇头。   风信子皱眉,隐晦扫了眼紫罗兰,尽量劝阻道:“您知道西弗那地方......”   “行了。”潘洵并不想多说,从台阶上走下,直接坐进车中。   风信子很快回过神,与一旁几位同伴默默交换眼神,长龙般的车队最终只剩下两辆车,一前一后从潘家大宅中驶离。   潘洵上了车径直闭上眼,风信子自己换下开车的司机,紫罗兰上了副驾,木棉则和以前一样,无声无息坐到潘洵身旁。   车子从潘家离开后开了大半个钟头,离开城镇拐上了公路,因为路上的车辆变少,风信子加快了车速。   潘洵就在这时候睁开眼,视线悠悠落在道路旁,“所以他是被那对兄妹收留的。”   因为他的突然出声,风信子愣了下,紫罗兰的反应倒是快,信是早三天前就收到的,具体的消息却是今早才到他手上,“是,白先生......”偷瞥了眼,发觉家主对这个称呼没有不满之意,紫罗兰继续往下说道:“白先生到了西弗后一直没有落脚地,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都在街上流浪,后来不知怎么的认识了那对兄妹,被他们收留后就一起住在了棚户区直到今天。”   “棚户区?”   “也没有房子住,”紫罗兰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抽出几张照片,侧身往后递去,“就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塔桑吉人聚集起来搭的帐篷,慢慢的形成了规模。”   “那对兄妹也是塔桑吉人?”   “是。”   木棉从紫罗兰手中接过照片举着放到潘洵眼前,风信子感到好奇,然而因为开着车无法分神。   潘洵的目光从车外收回。   比起拍到白浅眠的那两张,这几张拍摄棚户区的照片清楚多了,能够看到成片的帐篷绵延向远处,有炊烟从帐篷缝隙中升起,镜头前不远处还有四五个光脚的孩子用麻绳牵着易拉罐在身后当玩具,正你追我逐的撒欢跑。   木棉举着手中照片,过了会主动换上一张。   潘洵没有任何指示,第二张照片的角度低了些许,能够看清帐篷间拥挤的街道,还有街上敞开式的下水道。   木棉举着照片等了会,再次换上一张。   比起看前两张的无动于衷,潘洵这次动了唇,“这是什么?”   第三张照片正对着一个坐在帐篷前的老人拍的,对方胡须全白,上半身穿的破破烂烂,为了抵御严寒,身上挂满了碎布片,手中拿着根类似破报纸卷成的棍子,正对着嘴,和双眼的麻木不同,脸上的表情倒是享受。   “这个啊......”紫罗兰显然做过功课了,扫过木棉手中的照片道:“他们自己做的烟,西弗各种物资都紧缺,像他们这些棚户民能够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   潘洵点了下头,忽然不想再看了,“往下说。”   “是。”紫罗兰将照片收起来,“三年前,那对兄妹中的妹妹查出生了病,为此白先生跟他那位朋友将手头的积蓄都花光了,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拼命赚钱,不过还是差的有些远,因为一直要住院,所以......”   “什么病?”潘洵的声音中透着冷漠,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破旧的怀表,握在手心盯着指针的移动。   紫罗兰被打断,马上往后递过资料,“这是从当地医院里拿来的相关病历。”   木棉忙将车中的小桌板放下,将病历本在上面铺开。   “这毛病在西弗有的治?”只大概扫了两眼,潘洵就摆了摆手,木棉很快将纸张收起来。   “治不了,”紫罗兰的声音有些冷酷,他已经提前咨询过相关方面的医生,“留在西弗的话,就算进了州最好的医院也只能拖延时间,想必她的哥哥就是因为清楚这点,才铤而走险到陈八刀的地盘上卖忘忧水。”   “忘忧水?”   “是在西弗和拉汗辛等地区流行的一种药物,”紫罗兰做足了功课,这会说起来头头是道,“因为这些地区常年处于战乱,经常会有很多受伤的人得不到及时医治,忘忧水中最主要的成分原是一种高浓度麻药,吃下它之后能够帮助缓解疼痛,后来就有有心人从中发掘利用,慢慢的又添加了其他几种药物进去,将它们溶于某种液体,分装进拇指大的瓶子里进行贩卖。”   小桌板上又多了张照片,拍的大概就是所谓的“忘忧水”了。   透明瓶子里的蓝色液体看着格外漂亮蛊惑,不过随着紫罗兰的继续讲述,慢慢的就成了恐怖。   “因为打着喝了能够忘却烦恼的幌子,会有很多普通人去购买,这种忘忧水极容易上瘾,喝那么一两次就离不开了。”   蔷薇是最正统不过的财团,他们看不上也不会和黑路打交道,对这些乌烟瘴气的事物知之甚少。   潘洵幼年的生活虽不容易,倒也不曾堕落到沾染这些。   “这种忘忧水的价格是逐年在往上涨,很多上了瘾的人们为了得到它,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不说,甚至甘愿成为他人的杀人工具,对于这些人,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紫罗兰有那么点唏嘘之意,“还有,这忘忧水喝多了,人的思维与动作会越来越迟缓,最终变成半死人。”   “半死人?”风信子虽然在开车,这会忍不住插、嘴了。   “就是丧失了肢体的行动能力就那么瘫软在床上,虽然人动弹不得,但瘾还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一般只会请求两件事情。”   “什么?”风信子恨不能完全扭过头来听。   “继续给他们忘忧水,又或者是杀了他们。”   “就是说,想死自己都死不了?”   “差不多是那意思,”紫罗兰拍了人肩膀一下,示意其好好开车,“不过真到了那步,他们也活不久了,就算得到药水,顶多也就再撑个半年一年的吧。”   “这可不是好东西。”风信子摇头。   一直以来都很沉默的木棉也跟着轻声道:“卖这东西的更不是好人。”   “你刚说到陈八刀,”潘洵的注意力不在忘忧水上,“这人什么来路?”   “漠卡城有三大地下组织,找军政府办不了的事就得找他们,其中一伙领头的就是这陈八刀,”紫罗兰翻了翻膝上资料,“这个人真名叫陈务,刚四十出头,为人心狠手辣,因为早年跟人斗殴打架被人连砍了八刀也没死,所以得了陈八刀这个绰号,他个性凶悍野蛮,倒也讲点江湖道义,他名下的电影院还有娱乐歌舞厅等,都不允许有忘忧水的买卖。”   潘洵若有所思的摸着怀表盖子上人为用小刀刻出来的名字,“所以那封从西弗寄出的信上说白浅眠活不了几天了?”   “是,冯金自以为做的小心,可是根据我们这边得到的消息来看,陈八刀那里早就已经听到些风声了,按照他以往对付那些人的手段来判断,和冯金有着莫大牵扯与关联的白先生很难洗清逃脱。”   “陈八刀什么时候会动手?”   “估摸就这几天了,人之所以还按捺着,估计是想挖一挖冯金的身后还有没有什么人或组织。”   “家主,”开车的风信子沉了声,“漠卡城的情况可能比您想象的还要混乱和复杂,这趟出来,您就带了我们几个人实在是不安全,要不要提早和神圣军那边进行一下接触,这样起码保障了.......”   “不用。”潘洵没让下属说下去,右手拇指在桌面上叩了声,木棉忙将小桌板收起。   与此同时,漠卡城中。   午饭过后,上空飘起了大雪,眼看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逐渐消失了,估计没有客人会再来,留守看店的老板提前关了门,白浅眠和几位师傅得以提早下班,他踩着积雪往回跑,到了棚户区,外围不少粗略搭建的帐篷被雪压塌了部分,一些搭建在帐篷外的锅灶则被彻底掩埋住。   这种天气里没人会生火做饭,白浅眠想着怀中还放着中午买来的馒头,一会放到木炭上烤烤对付一下晚饭。   有披着头巾的妇女拿着扫把打帐篷上的积雪,更多的人这会全蜷缩到了帐篷里,白浅眠一路跑过去,能够听到从一些帐篷中传出的沉闷咳嗽声。   每年冬天,因为严寒和生病,总有一些人要熬不过去,这些人通常死的无声无息,等到天亮了,被家里人从帐篷里拖出来,用三钱令买来的灰色袋子装好,抬到收尸车上。   告别仪式也很简单,亲人们轮流在袋子上放上朵小黄花,这苦闷的一生就算走完了。   没人有时间哭,收尸车一早上要跑不少地方,西弗的人认为让尸体照到午后的太阳是很不吉利的,加上大多收尸人的脾气都很暴躁,你若多耽搁一会会,没准对方就会扯起大嗓门开骂,没人愿意在亲人朋友离去的场合招惹这样的晦气,于是一切都很匆忙,像是丢掉件垃圾。   白浅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加快脚步,他跑了一路,身子热,脚和双手却冰冷,待到了家,迫不及待掀开帘子钻进去。冯金说了今晚要回来一趟,他得提早打扫一下。   帐篷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些,白浅眠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火盆上的盖子拿过一旁的火钳拨弄了下炭灰,把怀中冷硬的馒头放到上头的铁网上后,他起身收拾了下地面,待到吃完馒头天色彻底暗下来,冯金还是没回来。   他心中不安,坐在被褥上继续等,雪在那之前就停了,可风还继续刮着,因为等的犯困,白浅眠起身活动了会,刚准备去火盆边烤烤手,老远的,轰隆隆的摩托声终于传来。 第3章 好久不见 白浅眠受够了失去的滋味,不……   棚户区间的帐篷都是紧挨着的,留出来走路的街道很是狭窄,所以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车辆进入的。   外围倒也还好,四个轮子的勉强能开,再往里,能够使用的交通工具只剩下摩托或者自行车,自行车没人管,摩托的声音实在太大,夜里是不让开的。   不过冯金向来不在意,小时候他就是这片区的孩子头,大了点,带着帮毛小子爬垃圾山,跟人抢泔水里的骨头,一贯凶狠霸道,这几年身边又经常跟着些流里流气的同伴,周围住着的更不愿意招惹,因而老远的,白浅眠就听到了摩托夸张的轰鸣声。   他忙从帐篷里钻出去,刚抬头,就见冯金骑着自己那辆造型奇特的摩托来了个潇洒的神龙摆尾动作,溅了他一头一身的雪。   “......”擦了把脸,白浅眠相当无语。   “眠哥!”一同来的还有两辆摩托,染着紫色头发的两个年轻人下车后对白浅眠点了点头。   白浅眠认识这两个人,同是在这片棚户区住着的,也是很早前就跟在冯金屁股后头鬼混的。   “你们,”白浅眠主要是问冯金,“吃过饭了吗?”   “在外头等我。”冯金头也不回的对小弟们吩咐,掀开帘子钻进帐篷,那两个小弟见怪不怪,往旁走了几步对着其他人的帐篷开始撒尿。   白浅眠轻叹口气,跟着钻进帐篷。   “你今晚上还走吗?”看冯金将地上的床板掀起来,白浅眠蹙眉道:“路上不好骑车。”   “这床你没动过吧?”冯金双膝跪到地上,背对着他出声。   “没有。”小小的帐篷除却中心的火盆,三个方向各放了三床被褥,冯玉住院去了,冯金又经常看不到人,白浅眠会帮着晒他们的被褥,但不会将底下垫着的木板掀起来。   “我接下来可能要出去个把月。”冯金从怀中拿出个小铲子,在地上挖着什么。   白浅眠意识到哪里不对,走上前几步,“去哪里要这么久?”   “龙哥说这次表现好的话,下次活动就带上我。”   白浅眠看清了,冯金挖了这半天,原来不知何时地下被埋了个木盒子,冯金将其挖出来,当着他的面打开检查。   不大的盒子里装满了蓝色药剂,拿了它们,冯金起身就想走。   白浅眠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跟护鸡崽的母鸡般,伸直双臂挡在人身前。   “你干什么?”冯金皱起眉。   “你不能出去,你拿这么多药水是要去卖吗?”白浅眠没想到人会把这害人的玩意藏到自家来。   棚户区里经常丢东西,各家都是搭建的帐篷也没有扇门,来往出入人员复杂,没人会在家里藏什么值钱东西,可是刚刚那盒药水,他虽只看了两眼,估计不少于二十支。   “我说过让你少管!”抬手推了把,冯金跨步就要出去。   白浅眠往后退了半步又站稳了,苦口婆心道:“你真的不能再卖药水了,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害人吗?”   如今住在棚户区的一些人,原来的生活并不差,就是因为沾染上这药水,活生生堕落到地狱。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让开!”冯金无意多说,自从被白浅眠发现自己卖这个后,两人就没少发生争吵。   “你也看到小果那丫头了吧!”前段时间住到棚户区来的一个可爱小姑娘,就因为被人强迫喂食了药水,那么爱笑爱闹的小女孩,死去的时候只剩下包着骨头的一层皮,“她和小玉一样的年龄啊,你怎么忍心碰这东西,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但是你这样得来的钱不干净。”   “不干净?”冯金被激怒了,他红着眼睛一把揪住了白浅眠胸口的衣服将人提起来,嘶吼道:“我问你,干净重要还是小玉的命重要?”   “我......”白浅眠双手抓住冯金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然而还不等他说出什么,身前的男人用力将他往旁甩去。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冯金胸膛起伏着,低声道:“我最讨厌你不管沦落到什么境地,总还有这样多没有意义的坚持,怎么,这世界上就你伟大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白浅眠愣了片刻才想起要补充说点什么,他之所以阻拦,不只是因为药水是不好的东西,还因为冯金继续这么干下去很危险。   就算只是在城里洗车,忙碌的时候听得多了,也曾八卦打听过陈八刀这个人物,白浅眠很害怕,怕冯金还没能救得了小玉就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对他来说,家早就没了,从科涅狄格州到西弗,他像条狗般整整流浪了一年,因为冯玉这个女孩子的善意,自己重新拥有了家人,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他想要守护好他们。   白浅眠受够了失去的滋味,不想再尝试。   只是......   摩托轰鸣声很快远去,被掀开的床板还在原地,就连地上的洞也没有被埋起。   白浅眠慢慢握紧双拳,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背,能够做的太少了,这种无力感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自己,婴孩啼哭时阻挡不了母亲的离去,懵懂年岁时留不住心中最为炽热的向往,成年后更无力挽救重病的父亲,如今......难不成还要继续重蹈覆辙吗?   白浅眠第二天到店里后请了假,因为心中的不安,他去找了冯金,只是没能找到,想要找往常老是跟着冯金瞎混的那帮年轻人,可平常很容易就能撞见的那群人这会也没半个影子。   没有办法,他只能蹲在冯金以前经常去的那些娱乐歌舞厅门口守株待兔。   第一天没什么消息。   第二天还是没什么进展。   第三天,白浅眠带上点吃的去医院看望了冯玉,小姑娘非常坚强,看到他后一直表现的开朗乐观,只最后小心问了句,“哥哥呢,他什么时候来看我。”   白浅眠没有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情,编了点借口应付过去,因为这样他心中更发的急躁。   第四天,他换了家城中的KTV继续盯着,从早上到晚上就只就着冷水吃了两个包子,前几天一直在下雪,这两天化雪冻得他瑟瑟发抖。   老板那能请的假就这么几天,第五天,他再无奈也得回去上班。   这之后的几天里只要一下班,他就会去主城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转。   他想起那天冯金提到过的龙哥,也试着跟身边所有认识的人打听,不过还是一筹莫展。   他逐渐陷入悲观,情绪明显的身边人都能看出来,一起工作的中年男人问了他几次,白浅眠只含糊回答说在找人。   “要不,你去政府问问看。”虽说军政府完全靠不住,但万一呢?   “谢谢。”那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漠卡城,没有钱还想找政府部门办事?神圣军可没这么好说话。   “不然你有那个人的照片吗?我们可以帮忙啊。”   白浅眠为人很好,店里的人乐意帮他。   “不了,我先回去了。”这几年冯金没做什么正经行当,怕连累到自己,二人的会面都约定的其他地点,店里的人没有看到过他。   白浅眠不打算继续去蹲守了,他计划今晚先去买点水果,明天去看望小玉。   大概是兄妹之间有什么感应吧,上一次去,医生就说冯玉的状态很差,他有些担心。   白浅眠计划着,手中提着两个包裹好的苹果也没太注意前方,在回棚户区的路上被迎面跑来的男人猛的一头撞上。   “嗨!”手中提着的袋子脱了手,人也被撞的往后跌倒,身上穿的厚倒是不怎么疼,只是着急那两个苹果怕给摔坏了,白浅眠都没顾得上爬起来,忙将苹果捡回来,“你怎么回......”   边起身,他边要质问抱怨,只是话都出来一半了,因为鼻尖嗅到的血腥味,他马上就止了声。   在漠卡城这样的地方生活,对腐朽和血液的味道没人会感到陌生,这下他更不想去看清对面站着的男人了,低着头说了声抱歉就准备绕过去。   他往旁走,心中已提起十分的警戒,担心遇上歹人。   “你干什么?”才走两步,胳膊果然被人拽住,白浅眠抬起手就准备挥一拳过去,同时嘴里还大声呵斥对方,不过没等他真的攻击到,那拽住他胳膊的人影忽然面朝他倒了下来。   “你怎么回......冯金?!”那人手还抓着自己不肯放,白浅眠下意识搀扶住他,借着对面楼房的灯光,他一眼就认出了人。   “嘘!”冯金喘着粗气,看白浅眠认出自己后站直靠到墙上,“别声张,你这大晚上的不在家去哪了?”   “你怎么回事?”白浅眠顾不上手中提着的苹果了,大步上前紧张道:“你受伤了?”   “嗯。”   “怎么回事啊谁做的?我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找你,不然我们先去医院!”白浅眠上手想要解开人身上的大衣检查,“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别问。”在路上等了有一会了,冯金的气息慢慢微弱,凭借着股信念,他强撑着从一旁的垃圾堆里翻出个黑色的提包,“拿着!马上带上我妹妹,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然后想办法离开西弗。”   “你在说什......”白浅眠急了,还想继续问,远处却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因为这动静,冯金白了脸,紧绷身体推了白浅眠一把,急促道:“带上钱快走!”   “有人在追杀你?”白浅眠反应还算快,知道不该现在计较,他将那黑色提包拎起来,“一起走,我扶着你!”   “我让你赶紧走!”冯金伸手入怀,摸出把匕首。   白浅眠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慌道:“我不能扔下你,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冯金现在站着都困难,怎么可能逃得掉?   “你带着钱走才能想办法给小玉治病!”冯金看人还跟木棍子似的站着不动,气急了,压着嗓门吼道:“你他妈要是不走,老子今晚就得白死了!”   白浅眠很清楚自己留下无济于事,只是他实在做不到抛下冯金独自面对死亡,他固执的拉住人胳膊一起跑,另一只提着包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恨铁不成钢道:“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再碰药水。”   冯金平常力气比他大,不过今晚受了伤又失血过多,早没什么力气了,挣脱不得只能被白浅眠带着跑,身后搜捕他们的人距离已经很近了,这会再和白浅眠挣扎只能是自寻死路,冯金无奈又绝望,咬牙骂道:“都要被你害死,你什么脑子!”   “你有脑子!”白浅眠也不知怎么了,这时候还能跟人吵架,“有脑子把自己玩死吗,我们要是死了,小玉怎么办?!”   “你他妈刚带着钱先跑不就好了?”冯金也没想到陈八刀的手下来的这样快,更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了,白浅眠还犯这样固执的毛病!   “有能耐你自己拿着钱带小玉走,”拖着一个人跑,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大袋子钱,白浅眠甚至想将袋子给扔了,只是他清楚自己要是真的敢扔,冯金就敢扑上来咬死自己,“你别找我干这种事情!”   “你!”冯金嘴上没服输,脚上速度却越来越慢,白浅眠刚想拖着人换个方向跑,迎面黑暗中突然有强光射出。   被迫和冯金一起止步,白浅眠扭过头......何止是身前呢,左边还有右边都有人在靠近。   “跑啊?”领头的男人骑在摩托上,摩托的大灯直直照向白浅眠还有冯金的脸,见对面两只老鼠因为灯光的刺眼而微眯起眼睛,他不怀好意道:“怎么不跑了?”   身后的追兵也赶了上来,白浅眠往后扫了眼,发现他们一个个打扮的都很相似,黑色外套,手中提着根铁棍,棍子一头刻意杵到地面,随着走动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是陈八刀的人吗?”白浅眠将黑色提包放到地面。   “这下就算你想,”冯金苦笑一声,“也走不了了。”   “你还能打几个?”白浅眠强挤出个笑脸来。   “谁知道呢,就......”领头的男人明显抱着猫抓耗子玩的心情,还想对他们说上两句,冯金没给人表现的机会,身子往前扑的同时大吼道:“干他娘的吧!”   白浅眠不擅长打架也不喜欢打架,只是刚到棚户区的时候为了口吃的不得不跟着冯金上,今晚情况一样,自己别无选择。   冯金往前冲,他也跟着怒吼一声往前撞去。   领头的男人显然没想到他们就两个人居然还敢主动发起冲锋,嘴里嘲讽的话被打断,很不爽的抬起手。   他命令下,摩托边上站着的十几个壮汉纷纷抽出棍子迎击,白浅眠还没挥出两拳,就见身前的冯金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他们二人被包围在中心,冯金还没撑个两分钟就倒下去了,白浅眠胳膊上后背上挨了好几棍,虽没打架的技巧,但有一身干活的蛮力,抓住机会,他抱着其中一个壮汉就往旁撞去。   周围的人呼喝着要拦下他,白浅眠心想自己就算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他想从男人手中将棍子夺过来,没想到却被一旁的人找到机会给踹了一脚。   因为这股力道,白浅眠连连往后退去,混乱中脑袋上还挨了一拳,视线都变得模糊。   他仿佛听到了哨声,那些还想追过来的壮汉们止了步,白浅眠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从口中吐出哨子,香肠拽起地上死狗般不动的冯金往前走去,“小子,龙成那孙子去哪了你知道吗?”   白浅眠看他们没再围打上来,继续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退去。   “我不认识什么龙成。”口中全是血,白浅眠先往旁边吐了口唾沫,这才沙哑着嗓音回答。   “看来你是想跟这小子一起死了。”绰号叫香肠的男人因为他的不配合面庞阴沉。   白浅眠心知自己是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启唇还想说点什么,后背却忽然撞上了某个宽厚的胸膛。   “好久不见。”潘洵一手扶住人肩膀,完全无视了场中的其他人,白浅眠这些年没怎么长个子,背对着,身高才到自己的下巴处,他微低头,因为压制不下的紧张和激动,嗓音稍有那么点颤,“你还好吗?” 第4章 潘洵 “你得......耐下性子,千……   白浅眠没了动作,潘洵能够感受到人一瞬间的僵硬,从自己手心下的肩膀开始,白浅眠好像被冰封,僵硬逐渐蔓延到他整个身体。   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打斗人都没怎么大喘气,就这么会,在他附耳问候一声后,白浅眠的反应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似,从僵硬到颤抖。   双手还有双脚,白浅眠看上去甚至有些站不稳了,可是他的背部线条依旧紧绷,他的呼吸开始不正常,喘气声大到连逼近过来的香肠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什么人?”漠卡城不太平,三大组织间明争暗斗,若无警惕心,香肠活不到今天更混不到如今的地位,对面这男人来的无声无息,面对这样的场合却对自己等人视若无睹......   潘洵的手没有动,他听着白浅眠的喘气声,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   “你们......”场中诡异的安静,香肠止了步,随手将昏死过去的冯金扔到小弟们脚下,一手往后摸住了枪把。   潘洵抿着唇,面上看上去冷,心中却很慌张。   回到潘家后,他历经大小事情也数次死里逃生,哪一次却都不如现在难熬,他害怕白浅眠接下来的反应,唯恐自己从人眼中看到恨意。   来之前他想了很多,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情,甚至是要摆出来的表情,可真等面对白浅眠了......潘洵发现这些天来的心理准备全都白做了,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白浅眠颤抖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闭了闭眼后,缓慢转过身体。   潘洵的手还落在他肩膀上,随着人的转动抬起。   横跨十五年时光,二人忽然就四目相对。   潘洵的手还抬在半空,样子看着有些傻。   白浅眠刚打了一架,脸肿了不说,衣服也被撕扯的乱七八糟,刚吐出的那口唾沫里少说也有两颗牙,他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   “我......”潘洵努力挤出一个字,抬着的手慢慢垂落到身侧,他神奇的发现从刚刚开始到现在,自己居然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那就是,白浅眠是否还能认出自己。   毕竟是分离十五年不是十五天,刚分开的时候两人一个十三四,一个才十四岁,从少年无知到如今的成熟,彼此之间的变化都很巨大。   “嗨!我说那哥们!”香肠注意到刚被自己打发出去的两个小弟已经回到身旁,他们一起对着他摇头,心中有了底,他重新狠厉声音,“怎么回事?瞎了?这是拿我们当空气呢?”   潘洵还盯着白浅眠的眼睛,发现人的嘴唇动了动。   白浅眠没说话,他像是开了口,只是没有声音。   “你就是这帮孙子的头?”香肠刚才按捺是因为打发了小弟出去查看周围有无埋伏,确定了没有躲藏起来的人马后,他心中杀意更浓,“龙成那小子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故意动作很大的将手、枪拔出,香肠围绕着对面站立的二人走了几步,枪口威胁性的对准潘洵脑袋,嚣张道:“你们是不清楚刀爷的规矩?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卖忘忧水,活腻歪了吧!”   “我不认识他!”   潘洵抬起眼,刚要回答对面之人的问题,身前白浅眠就先一步喊了出来。   人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重新转过身去,面对着香肠冷静道:“他是不小心闯进这里来的,在今天之前我就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他妈骗鬼呢?!”香肠气笑了,侧身看向自己的小弟们,脸上满是对白浅眠的嘲弄,“不认识刚还抱一起,还他妈抱那么久?”   压根就没有抱,顶多是潘洵的手掌搭在白浅眠的肩膀上,就算是从香肠的角度看过去,两人最多也就是靠的紧密了些。   “没有!”白浅眠试图解释,“我刚刚发愣是因为太害怕了,我真的不认......”   “他说的对。”潘洵忽然出声了,嗓音不大,可是他一开口,白浅眠立马就哑了声。   潘洵看人扭回头看自己,眸中全是对自己的担忧,心中某个空旷许久的角落忽然像是照射到了暖阳,多日来的挣扎和浮躁一瞬被抚平。   他上前几步跟人并肩,微微笑道:“你又何必骗他呢,这人虽然长得难看了些,但看着不像是傻的。”   香肠皱起眉头,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夸。   “少爷......”白浅眠压低了声音,神情着急。   “我不是你的少爷了。”潘洵这样说,不动声色往人身边靠近了点。   “潘洵!”白浅眠改了称呼,眼中是不认同,脸上更是无奈。   潘洵成功让自己的衣角贴到白浅眠的衣服下摆,无谓反驳道:“我们都认识二十来年了,你怎么能说自己不认识我呢。”   白浅眠又气又急,很想开口问问潘洵到底清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可是......身前的那帮男人又一次逼近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已经表现的很是暴躁了,香肠拉动了枪栓,杀气腾腾道:“老子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到底知不知道龙成躲在哪里?”   “我不认识龙成,”潘洵抬了下手,示意人稍安勿躁,“不过我认识封秦。”   “封什么秦......”香肠下意识张嘴骂,话到一半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人来,他狐疑道:“你说的是警卫队的封大队长?”   潘洵眼神平静,微微点头。   “老子凭什么相......”香肠的语气已经变化,不过气势一点没弱。   潘洵当着人的面从怀中拿出手机,手指灵活的在上头按了几下。   这一下,香肠控制不住的变了脸,就连对准前方的枪口都稍稍往下压了压。   在漠卡城,不是人人都能拥有手机的,不说其高昂的价格,就说想要使用移动通讯设备必须取得军政府的批准,这一点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得到的。   所以哪怕别的都先不提,就看这人能拿出手机来,身份一定不简单。没必要为了这么几个混子得罪什么大人物,香肠眯了眯眼后干脆将手、枪收起来,他扭头对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非常机灵,往后退到黑暗中转身悄无声息跑开了。   香肠继续盯着对方,潘洵没心情揣测对面这帮人是怎么想的,按了组号码拨出后,他很快“嗯”了声,淡淡道,“是我,嗯,在这里,好,麻烦您。”   往前两步,潘洵刚要继续走,后摆突然被拉住。   “你......”白浅眠看看对面那帮凶神恶煞的男人又看看潘洵的脸,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潘洵手中还拿着手机,回头看他,微摇头示意人放心。   白浅眠下垂着的那只手握了握,猛的一把抓住了潘洵手腕。   潘洵还没有心里准备跟人如此“大面积”的身体接触,下意识挣了挣,待看到白浅眠的表情又马上停下,只觉从被人抓住的部位开始,整条手臂都开始发痒发麻。   “没事的。”他轻声安抚。   白浅眠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看向前方。   潘洵心中忽然有些复杂,他没敢再看白浅眠的眼睛,和人一起走到那领头的男人跟前。   “什么意思?”看人将手机递过来,香肠异常戒备。   “是封队长。”潘洵只说这一句,举着手机干脆转移视线看向白浅眠,主要是观察人脸上的伤。   香肠不太敢相信,但也不敢不接,他慎重万分拿过手机放到自己耳边,先恭恭敬敬打招呼,“您好您好。”   白浅眠注意到潘洵过于仔细的打量,像是才想起尴尬般,不太自然的侧过身体。   看他躲避自己的视线,潘洵收敛了些,对面,香肠拿着手机不自觉就点头哈腰起来,虽不能通过一通电话确认对方的身份,但还是将话说的异常小心客气,“好的好的,您放心,当然,我保证。”   “怎么样。”拿回手机,封秦已经挂断了,潘洵漫不经心般,“现在能带我去见见你们那位陈爷了吗?”   “想见我们刀爷可以,但你若是在撒谎......”香肠阴森森警告道:“你应该知道后果。”   “后果?”潘洵的心情变得恶劣,因为白浅眠身上的伤,他明知故问道:“什么后果?”   “敢愚弄我们刀爷,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香肠朝后挥了下手,马上就有小弟发动了摩托。   潘洵面无表情,声音透着冷意,“坐这个去?”   “那你还想怎么着?”想到刚才的那通电话,在确认前,香肠没敢太过分,依照他的脾气,这会本来已经要杀人了。   “我的车停在外面,”就算有火气也不能现在发,对着这么帮下头的人就更是没必要,潘洵心中记上陈八刀一笔,漠然道:“我们走几步就行。”   “你不要得寸......”   “你怕什么。”没等人把话说完潘洵就冷笑着打断,“你们这么多人,还担心我们跑了?”   “跑?”香肠将丑话说在前头,表情不屑道:“你也不打听打听,你以为我们在漠卡城是吃素的?”   潘洵耸肩,表示那你还担心什么,一旁拉着他的白浅眠忽然动了动手指。   “冯金。”白浅眠指了指不远处的同伴。   潘洵点了点头,对着那方脸男人平静道:“找两个你们的人,帮忙把他抬到我的车上。”   香肠眯着眼睛思考了下,这人若真认识警卫队的封大队长,得罪狠了怕是要惹麻烦,别管怎么个情况,还得留给刀爷来处置。   而且刚才已经指使了人先回去,这会怕是已经在路上准备着了,让他们呆在一起也无妨。   “你,还有你!”心中有了主意,他伸手指了两个小弟,刚要开口下命令,白浅眠就先开了口。   “不用了。”人带着对他们的厌恶,快步走到昏迷的冯金身旁蹲下。   “你一个人,”潘洵怔了会,白浅眠刚甩开自己手的动作过于洒脱决绝,让才适应对方手心温度的自己有那么点失落,“能背的动......吗......”   话音戛然而止,潘洵看着白浅眠颇为轻松的从地上将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给抱了起来......   “往哪走?”将冯金公主抱在怀中后,白浅眠神情自然的出声。   潘洵“啊”了声,很快恢复平静,沉稳道:“这边。”   他带着人走回大路,找到停靠在路边的轿车,香肠带着帮小弟,动静颇大的摩托大军气焰嚣张的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放到后座吧。”帮忙打开车门,潘洵刚想让人坐到副驾来,就见白浅眠跟着钻了进去。   微蹙眉头,他一声不吭走回驾驶座,开车前抬头看了眼车内镜。   白浅眠在后坐着,双手小心捧着冯金的脑袋,低垂着眼睫未再看自己一眼。   “......”潘洵转动钥匙启动车子,他很少亲自开车,因而第一脚油门踩的过于猛了,车子“轰”一声就蹿了出去。   白浅眠跟着惯性往前扑了下,很快撑着椅背稳定身形。   潘洵深吸一口气,注意到车子前后紧跟着的苍蝇般的摩托车群,嘴角往下扯了扯,他抬手松了下领带,借着这动作将周身不自觉浮现出的深沉杀机尽数收敛。   耐下性子,潘洵表面平静,心中却有一道声音暗暗告诫着自己。   “你得......耐下性子,千万不要吓到他。” 第5章 故人 潘洵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实在太……   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有两辆摩托在前为他们带路,潘洵时不时的就抬头看一眼车内镜,白浅眠真就跟老僧入定似震都不震一下。   既不问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不问待会去见到陈八刀了怎么办。   潘洵倒是想跟人找点话题,只是能聊什么呢?分开的实在是太久了,对于人现在的生活自己是一点也不了解,聊洗车?聊工资?还是聊人这些年受的苦?   总不能聊以前吧?   不然就聊聊自己?说说这些年经历的那些算计,又或者谈一谈如今手头的事业,刚收并的集团公司?   可这些对于白浅眠来说同样太遥远了,视线貌似漫不经心般,他再扫了眼车内镜。   白浅眠还是之前的那个动作,托着他那位“同伴”的脑袋,自己也深深低着头颅。   潘洵无声叹气,注意到副驾驶位置上丢着的两瓶矿泉水,突然想到要跟人说什么了,他张开口,刚想问人要不要喝水,视线忽然就不动了。   白浅眠还低着头,托着冯金的那双手,右手手指忽然轻轻动了动。   潘洵一瞬将话全部吞回肚子里,他这才发现白浅眠的这双手肿胀的不像话,手背上全是紫红斑块,手指上也起了不少水疱,大概是因为刚才的那场打斗,有新鲜开裂的口子正在往外渗血,更早裂开的那些位置已经溃烂生脓......难以想象这样的一双手,是怎么日日浸泡在冷水里去洗那一辆辆车子的。   潘洵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用了些力气,心中一阵阵发紧,这一次大概是因为目光过于直接了,白浅眠感觉出来,人微微动了动,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潘洵心中正难受,这会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自己在偷看了,他还从车内镜里盯着那双手,眼中有太多难以言说的意味。   白浅眠大约是忍耐了会,就跟屁股底下坐着根尖刺般不安稳,他在原位蹭了又蹭,因为膝上躺着的冯金不好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潘洵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实在太过肆无忌惮。   双腿紧绷着,白浅眠暗暗咬牙,猛的一下抬起头。   潘洵还盯着车内镜看呢,猝不及防间跟人对视上。   “......”   白浅眠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眉头蹙起。   潘洵尽量装作平常,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尴尬,视线平移着落到车辆前方。   周围跟着的摩托一会快一会慢,发出的轰鸣声让路旁的行人和车辆纷纷避让。   潘洵总算踏踏实实开了会车,偷偷的就又开始往车内镜上瞥。   白浅眠这会已经重新低下头,后座很宽敞,人却始终只坐了那小小一块位置,他抱着冯金,那双让人触目惊心的手这会正互相摩擦着。   小心翼翼的,用左手背蹭着右手手指,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怕被潘洵给发现,人的动作非常轻微。   潘洵一点点收回视线,踩着油门的右脚默默加重。   车速加快,之后的路上他再未往后看上一眼,直到下了车,表现沉默的白浅眠小跑着到他身旁站定。   潘洵早他一步下车,这会正站在车头位置打量着不远处的独栋别墅。   自己来了漠卡城这么些天,眼中看到的不是破破烂烂的房子就是随处搭建的铁皮屋,就算前几天在主城区停留,住的更多的也是一些年数久远的公寓,还未看到过这样精致的三层建筑物。   “走吧!”从摩托上跨下来,香肠跟迎出来的兄弟们打了声招呼,语气不算好也不算差,脑袋对着潘洵往前甩了甩。   “环境不错。”潘洵脚下踩着草皮,再往前有细石子铺成的小路,院子里有地灯,建筑物前甚至还有一整排彻夜亮着的路灯。   “哼!”香肠走在前,貌似对他的评价不屑一顾,脸上却流露出几分嘚瑟。   他有这个资本感到骄傲,整个漠卡城像这样的房子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他能跟着刀爷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这附近一大片,都被他们组织给买下来了。   潘洵也不点破人的心理,进院子前他就观察到街道最重要的几个位置上都有搭建的高阁,想也知道上头恐怕架设了不少重武、器。   就说现在走进院子里,那些看似平常的角落里一定也有数不清对准自己的枪口。   “走吧。”说了那句环境不错后,他主动迈步,始终分着心神留意着白浅眠的举动。   人下车后跑到自己身旁来,这会却站着没动。   “他......”白浅眠侧了下脑袋。   “没事的。”潘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轻声安抚。   白浅眠犹豫了下,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   潘洵这会倒是显得异常平静,扫了眼后座躺着的冯金,对白浅眠柔声道:“陈爷既然请了我们来做客,一定会保证好我们的安全。”   “放心!”听到他刻意这么说,前头走着的香肠回过头,带着丝讥讽道:“他就算要死也会死在你们的后头,见了刀爷要是还能留下你们的性命,那说不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二字说的一点也不真诚,香肠马上就不耐烦的催促起来,“我说哥们,赶紧的吧?”   潘洵压根没搭理他,他还看着白浅眠。   好在,人在香肠说完话后就动了,潘洵于是重新跟上去,从院子里的喷水泉边过时,他的脚步缓了缓。   白浅眠跟的更近了点,潘洵留意到人的发丝上溅上几滴小小的水珠。   白浅眠大概是从没有看到过喷泉这种玩意,就算因为紧张始终木着张脸,一瞬还是表现出点无措。   潘洵将人表情尽收眼底,很隐晦的勾起嘴角,直到走入金碧辉煌的大厅。   白浅眠不适应骤然刺眼的光亮,抬手遮挡。   潘洵只眯了眯眼,很快就睁开,表情平静的打量起来。   正中头顶是造型夸张的水晶灯,脚下是雕刻着黄色龙纹的瓷砖,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摆放了对一人多高的瓷器花瓶,再边上,位置突兀的大型水族箱跟堵墙似的立在那。   和正常的富贵人家养漂亮的观赏鱼不太一样,这水族箱里密密麻麻蠕动着某种色彩艳丽的长蛇。   “来啦。”香肠早早退到一旁,客厅沙发上,留着及腰头发扎成一簇马尾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人先对潘洵耸了耸肩,手指滑过白浅眠后随口吩咐一旁的小弟,“带这位小兄弟下去吃点东西。”   香肠跟着带进来的那些人早就恭恭敬敬退下了,他自己也深弯着腰头都没敢抬。   白浅眠没料到这帮人要将自己给支开,咬牙站着未动。   从角落走出来的壮汉继续逼近他,潘洵抢先一步,忽然握住他下垂着的右手。   这一回换白浅眠下意识想要挣脱,潘洵没敢用力气,他怕弄破白浅眠手指上的那些水疱。   “潘洵......”如愿收回手后,白浅眠愣了愣。   “没事的,”潘洵开口安抚,加重语气保证道,“等我一会,我会回来的。”   白浅眠还是没有动,潘洵只能看到人逐渐发红的眼睛,不像是要哭,像是在默默用着力跟什么东西在较劲。   潘洵有些为难了,想着要怎么再劝,白浅眠却忽然点了头。   先是很轻的一下,像是怕他没有看见,紧跟着又幅度很大的点了下。   “香肠。”从沙发上起身的这个年轻男人明显地位更高,耐心也好上不少,在旁观察着,这会重新点了个人,“你先带这位小兄弟下去吧。”   “是。”香肠这会才敢直起身子,跟军人似并拢了双腿。   白浅眠没犹犹豫豫,深望了潘洵一眼后转身跟着走了,反倒是潘洵目送着老半天没动,一旁的长发男子再次耸了耸肩,尾音上挑起,“哥们,能请了吧?”   潘洵缓慢回过头,双目幽深不见底,定定看了人一眼。   长发男子对他气息的转变感到意外,尤其是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人皱起眉头没了前一分钟的轻松,也冷下脸道:“请吧,刀爷在楼上房间。”   潘洵跟着人上楼梯,到了二楼后,那年轻男人带着他停在走廊最深处的房间前。   人先抬手轻轻敲了下,门后很快传来门把转动声。   过份厚实的房门被从内打开,一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后,男人的肩头披着件外套,嘴里还叼着根压根就没点上火的烟。   “就他啊!”只瞥了一眼,这人就像对潘洵失去兴趣,转身往回走。   潘洵也不在意,直接越过带自己上来的那个长发男子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四面都是书柜,居中位置摆放着几张黑色沙发,这会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同时抬眼看过来。   潘洵表情带着冷淡,长腿往沙发走去,“荣幸见到您......”他拖长了语调,主要是打量居中坐着的那位。   对方的身形并不彪悍,相反的,瘦弱到不像是一个威名在外的灰色组织的老大。   人脸上有几道很深的刀疤,其中一刀当时应该是直接划破了嘴唇,就这也没有死,该说不愧是命大吗。   “你就是封队今晚打电话提到的那位朋友?”   潘洵径直在人对面坐下,还没开口,陈八刀左边坐着的那个男人愤怒起身,大声对他呵斥道:“大胆!”   潘洵扯了扯嘴角,看似在笑,然而面无表情中透出的淡定从容让审视着他的陈八刀抬了抬手。   有老大的手势,那站起的男人就算不甘心也只能闭嘴,默默走到陈八刀的身后站着。   房门被重新关上,长发男子也走了回来坐到人之前的位置上,先前去给他们开门的男人则坐到了他的身边,他们的对面还坐着位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   “我很感谢他今晚能帮我打这个电话。”潘洵说的随意,并无真的感激之情。   陈务听出来了,因为他的毫不掩饰,人挑了挑眉头,“我是真的好奇,什么时候封队在漠卡城有了您这样一位眼生的好朋友了呢?”   陈务势力不小,虽处在灰色地带,但耳目最是灵通,若潘洵只是个普通人,那漠卡城生活着近四百多万人,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个,不清楚不奇怪。   可潘洵绝不普通,先不说人如今在他的地盘上还能有如此表现,就说今晚突然接到的这通电话,封秦是什么人?漠卡城警卫队队长,作为军政府管理地方的高层,城中权势地位数一数二的男人,他的朋友能简单吗?能惊动他打这个电话......背后没有利益牵扯不现实。   陈务不得不慎重再慎重小心再小心,他摸不清潘洵的来路更没有查到人的来意,若是怀着敌意,情况怕是会很棘手。   “您对我感到眼生不奇怪,”潘洵实话实说,“毕竟我也才到漠卡城来七八天。”   因为不想太早惊动“家里”那边泄露了这趟出行,所有的部署都是到了西弗后才慢慢开始,潘洵进了漠卡城并未马上去见白浅眠,若非今晚临时接到报信,恐怕他还会继续拖延跟人见面的时间。   “那么敢问,您从哪里来?”客客气气用上一声尊称,因为潘洵表现出来的直接,陈务也开始直接了当。   “昆萨格。”   “昆萨格?”陈务意外了,和西弗这种常年混战的地方不一样,昆萨格是联盟政府的中心州,想要取得那里的州民身份是非常困难的。   这样地方的人,为何要千里迢迢跑来漠卡?寻刺激吗?   他沉思着没有马上开口,潘洵反倒好整以暇的反问道:“封队没和您说?”   “封队只说您是他的朋友,从很了不得的地方来,我还好奇是哪个了不得的地方。”联盟政府有三个中心州,昆萨格是其中之一,能在这三个州立足并拥有一席之位的人,身上的能量是巨大的。   “我只是昆萨格的一个普通人。”潘洵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真诚多了。   陈务明显没信,直接道:“能不能问问,您到漠卡城来的目的?”   “当然,”潘洵客气道:“这也是我今晚来见您的原因。”   陈务和两边坐着的心腹隐晦对视一眼,那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的中年男人突然插话道:“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个对您的疑问。”   潘洵看向对方。   “不知道您和龙成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潘洵回答的果断。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道:“那么您为什么要救那帮人呢?”   “我要救的只有一个人。”潘洵淡淡道:“刚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的一位故人,至于昏死的那个是他的朋友,我不想让他难过。”   “您应该也听说了我们的规矩。”中年男人不卑不亢,直视着潘洵继续道:“漠卡城其他地方我们管不着,但在我们的地盘上,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或组织偷卖忘忧水。”   “龙成是供货人?”今晚过来前,潘洵也了解了一些,只是不全面。   “只有他跑了,不抓到他,我们就找不到这批货的货源,不切断货源,城里就还会有不知死活的家伙们铤而走险到我们的地盘上来偷鸡摸狗。”吊儿郎当的男人嘴里还叼着那根烟,接话道:“您生活在昆萨格那样和平的地方,应该不知道这忘忧水有多害人吧?”   “我很好奇,”潘洵确实好奇,“作为灰色组织,你们的正义感好像太强了点,我听说漠卡城还有两个能够与你们对抗的组织,他们并不抗拒这门生意。”   “好奇吗?”陈务突然站了起来。   潘洵也不惊讶,微抬起头。   人当着他的面解开身上衣服,露出里头的皮肤。   近距离看另一个男人的身体,潘洵逐渐蹙眉,这陈八刀看着顶多四十岁上下,身上皮肤却跟八十岁的老人有的一拼,皱巴巴的表皮下全是突出的肋骨,看着全身都没两两肉。   “我是深受其害,”陈务没细说自己是怎么沾染上的忘忧水,只道:“灰色组织?说到底我们也是正常做生意的人罢了,只是和那些光鲜亮丽的公司不太一样,我们的生活中打打杀杀多了点。”   “我可以和你们保证,”对于这点,潘洵无心深究,他道:“冯金的身后没有更深一层的牵扯,他卖忘忧水是为了凑钱救自己的妹妹。”   “可破坏规矩就是破坏规矩。”中年男人严肃道:“犯了我们这条规矩的,目前没有能够喘气活下去的。”   对比其他的灰色组织,陈八刀这帮人确实有原则多了,别管因为什么,不让卖忘忧水这件事情就是好的。   潘洵心平气和道:“目前没有不代表今后也没有,你说的对,你们也是做生意的,既然是做生意的,那就没有什么不能谈。”   “你是想拿封秦来压我们吧?”像他们这些放贷开会所的,最怕的就是跟警卫队打交道,潘洵今晚先抬了封秦这尊佛出来,明显来势汹汹。   “我是个生意人,”潘洵深意道:“最讲究的还是和气生财。”   “你想怎么和气?”陈务把衣服穿了回去,同样意味深长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就算是天上飞的龙,到了地上,那就得讲地上的规矩,你说呢?” 第6章 目的 有点难搞。   “其实我这次到西弗来,是打算在漠卡城开家公司的。”潘洵只当没有听懂人的威胁,语气平和道。   “从昆萨格跑到我们漠卡城来开公司?”长发男子摆明的不信。   潘洵颔首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打算在西弗开什么公司?”比起长发男子,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沉稳多了。   陈务坐了回去,这会正往后靠在沙发上,神情看上去挺悠闲。   潘洵看着他,风轻云淡道:“糖果店。”   “什么?”没忍住,那嘴里叼着烟的男人诧异出声。   不只是他,潘洵的话音一落地,就连那表现最为沉稳的中年男人都皱起了眉头。   “你在跟我们开玩笑?”   “我听说糖在西弗可是稀罕货,”潘洵还是那淡淡的口吻,“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尝过甜的滋味。”   “你是认真的?”长发男子观察了他会,感觉不像是在开玩笑,人拉下脸道:“那又如何?对于西弗人来说能活着就已经很奢侈了,漠卡城什么物资都缺,谁会拿钱去买那贵的要死还吃不饱肚子的糖果?”   “做生意的人相信一点,”潘洵跟陈务似,身子也往后靠,“一个地方没有的东西,那就一定可以卖。”   “我告诉你,”长发男子翻起白眼,“漠卡城的人会花十钱令去买米买盐,但绝对不会去买一颗糖果。”   “小孩子也不想吗?”潘洵摇摇头,像个发善心的圣人,他认真道:“我可以卖的便宜点。”   “你他妈在拿我们开涮呢?”用力一拳砸向身下沙发,长发男子瞪大了眼睛。   居中坐着的陈务倒是看不出心中想法,还一动不动的继续打量着潘洵。   “你们或许不清楚,”潘洵平静依旧,“我的时间非常宝贵,不会浪费在开涮你们上。”   “你说和气生财,”陈务适时咳嗽一声,制止了手下们的暴起,他盯着潘洵问道:“我想知道财从哪里来?”   潘洵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子,漫不经心般,“我想知道漠卡城有什么东西的利润是比忘忧水还高的?”   陈务听人这样问,无法控制的眯起眼,“武器,还有......药品。”   “武器的话有些麻烦。”潘洵一手摸上了自己的下巴,琢磨道:“那就药品吧。”   “什么意思?”一旁的中年男人立马端正坐姿,就连先头咋呼的长发男子都安静了下来。   一瞬四个人八只眼睛,就那么盯死了潘洵的脸。   潘洵倒是没感觉,淡定依旧道:“赚钱么,很容易......”   他停顿了下,成功看到对面四人不同的脸色变化,继续缓声道:“药品的利润高,那就做药品的生意。”   “什么意思?”陈务神情变得肃穆。   潘洵微笑道:“就是你们想的意思。”   “你是要找我们合作帮忙在漠卡城做药品生意?”陈务开口问,眼中带上了杀气,“你知不知道西弗为什么会缺少医药品。”   潘洵不语。   陈务自问自答道:“因为西弗常年的战乱,联盟政府对此出台了法令,不允许任何医药公司与西弗签订协议,所以整个西弗的医疗物资都是通过地下的灰色带交易进来。”   不只是治疗外伤用的药,就算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甚至妇女生孩子必须要用到的药品都很稀缺。   本身西弗就因为战争条件落后,可以想象每年有多少人会因为得不到医疗用品而白白丧命。   “想在漠卡做医药品生意,”陈务冷声道:“你药从哪里来?”   “这是我要考虑的问题。”潘洵并不生气人对自己的质问。   “好!”陈务很有耐心道:“你想跟我们合作,起码得让我们看到可能性吧,你要是什么都不说,就算是我也会觉的你今晚到这里来,恐怕就是寻我们乐子的。”   他说话不像手下杀气腾腾的,不过潘洵还是从他眼睛里读懂了毫不掩饰的意思。   若自己今晚真是来寻他们乐子的,别管身后是不是还有封秦这号人,他陈务都干得出来点什么。   勾了勾嘴角,潘洵别说慌张了,他连紧张都没有半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九安集团?”   “......”陈务愣了下,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   那中年男人从沙发上起身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隐约能够听到句什么,是很大的制药公司。   大概是给几位同伴进行了简单科普,那长发男子的表情变了,就连一开始对潘洵出言不逊后被“罚”站的男人都变了目光。   他们再打量潘洵,眼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你有办法从他们那搞到货?”长发男子带着点不信任,没办法,刚听到九安制药的介绍,那就是家牛到天上去,跟他们这样的人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公司。   潘洵纠正人的说法,“是和他们谈合作。”   “不都一样么。”嘀咕句,他闭上嘴。   “九安集团那么大的公司,他们凭什么要冒险违反联盟的法令?”中年男人谨慎道:“难道他们还缺少市场吗?”   潘洵再次纠正,“用不着违反法令。”   “那你要怎么搞?”叼着烟的男人开口了,笑道:“修改联盟法令啊?你当自己是大总统?”   “联盟政府之所以禁止医疗用品进入西弗是因为想要阻止战争的蔓延和持续。”   没了药品你还怎么打?可是......   潘洵平声道:“却没有法令禁止向西弗出售各种武器,这从逻辑上来说是不合理的。”   这点世人都清楚,但是又如何?不让出售医疗物资是“面子”和“道义”,但不让出售武器,这就碰了部分财团的利益。   “所以,申请开放几个月的正常交易期,核定能够参与的集团,划定能够进入的药品,部分利益再用于西弗当地的救助,这样出于人道主义的提案想必政府是能够通过的。”   潘洵说的容易,却让竖起耳朵听的四人彻底傻眼。   他们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久了,没有想过不违反法令也能巧妙办成原来办不成的事情。   只是,想也知道这一句话实行起来会有多困难,先不说九安集团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说游走并打通这许多的关节要付出的代价......恐怕是惊人的。   “所以,糖果店只是明面上,您要做的其实是药品生意?”陈务进行确定。   “不只是明面,是我认真的想要开这么一家店,”潘洵随口道:“当然,药品生意再能赚钱那是最好。”   “您真能办成这件事情?”   “我不说没把握的事。”潘洵给出肯定回复。   “那您找我们做什么?”陈务故意试探道。   “想在漠卡城做生意,只是解决货物渠道恐怕是不够的。”   “您还有封秦这位朋友,想来什么事情都会顺利的。”陈务皮笑肉不笑。   潘洵点头又摇头,装为难,摊手叹气道:“陈爷好像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哦?”陈务这会又装起糊涂来。   潘洵假意谦卑道:“封大队长那边自然是没有问题,可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懂事的人不该只拜地上的庙吧,这该拜的山头也得拜了。”   “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山头。”陈务摇了摇手。   潘洵坐直了,笑道:“当然,我今晚来只是单纯的想要交您这个朋友。”   “怎么交?”陈务面上笑容灿烂,眼中光芒却晦暗不清。   “陈爷在城里的朋友多,我又在城里开这第一家糖果店,就希望求个平平安安,”潘洵停顿了下,客气道:“当我出货您出人了,分您一些利润。”   陈务这会又不打马虎眼了,直接道:“分多少?”   潘洵伸出一只手掌。   “五成?”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潘洵伸出那一只手,除了陈务外,其他三人都变了脸色。   他们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大方,这可是利润的一半啊!   “净利润?”陈务却觉的不止如此。   果不其然,潘洵听了提问后再摇头,“是利润。”   也就是说还不包括成本,就利润就分给他们一半??那剩下的一半成本够不够都不好说。   做这生意本就难,图什么??   陈务听了回答却没有流露出惊讶,要说惊讶,今晚让他感到惊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你这朋友交的大方。”安静会后,他意味不明的开口。   潘洵微笑道:“我对朋友一直不错。”   “我对朋友也不错,”陈务拍手意有所指道,“就算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这里是开了句玩笑,虽然不好笑,他那三位心腹还是很识相的发出笑声。   潘洵站了起来,点头道:“所以,我这算是跟您达成共识了?”   “你可以先带他们回去,”陈务含糊道:“我暂时不会再找他们的麻烦。”   潘洵站着未动,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慢慢收起。   陈务盯着他,缓和气氛道:“你要谈的生意太大,我需要再跟兄弟们讨论一下。”   “这是自然。”真要一口就答应下来,潘洵反倒要再考虑考虑对方是否包藏祸心,他温声道:“那我等您的好消息?”   “这是我们老大的名片。”长发男子走了过来。   潘洵接过递来的卡片,放到自己上衣口袋里,礼貌道:“那就不打扰了。”   “送送兄弟。”陈务话说的客气,自己却站着不动。   还是先前带潘洵上来的那个长发男子带路,潘洵跟在他的身后下楼。   他一离开,房门重新关上,陈务忽然就丧失力气般瘫坐到位置上。   “老大?”叼着烟的男人扑上前去,关切道:“怎么样?是不是该休息了?”   “没事。”若是平常,这个点陈务早就睡觉了,今晚是被封秦的那个电话给吵醒,强撑着身体进行交谈。   “这个人......”从谈话开始就站到后头去的男人上前蹲下,戒备道:“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是啊,究竟是什么来路?”   “你们怎么看他今晚说的这些?”陈务扶着沙发。   “他如果是在骗我们,除非今晚就逃出城去,否则我们自有办法收拾对付他,可他说的如果是真的,那我们也不得不防啊。”中年男人沉着脸。   “是啊,”陈务若有所思道:“他这目的压根不为赚钱来的。”   有能力打通那些关节将药品运送进漠卡城,这样的人哪里赚不到钱?好吧,就算是他想换个环境来漠卡城赚钱,那这一下就分出去一半的利润,还不是纯利润,这是正常生意人会干的事情?   说是只求个平安,可哪里不能平安?为何要跑到漠卡来主动给他们交上“保护费”?   “必须查清楚他的真实目的和来路!”陈务休息了会,身上有了力气,他睁开眼道:“在此之前,不可妄动。”   “是。”房中剩下的三人齐齐应声。   ------   潘洵下了楼,被带着去到白浅眠的身边。   人这会正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发呆,手边放着盛好的米饭。   潘洵走过去时,白浅眠还在思虑着什么,一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那长发男子刚才走了,潘洵扫过桌上丰盛的食物,少说也有十多盘菜,这会已经不怎么冒热气了。   “怎么不吃呢?”   白浅眠低着头还在思考着什么。   他一出声,人吓了一跳,白浅眠马上就站起来,看到他四肢健在后,面色可见的缓和了些。   潘洵重复问道:“怎么一点都没吃?”筷子还是干干净净的。   “不想吃。”白浅眠推开椅子走出来。   这还是重逢后,潘洵第一次感觉出人对自己的紧张,先前也有,只是不如这会明显。   “那我坐下来陪你吃点?”没记错的话,白浅眠应该还没吃上晚饭,折腾了这大半夜,他不信人是真的不饿。   “不吃。”看潘洵真准备坐下,白浅眠急了,他两步上前扯住了潘洵的衣袖。   潘洵装作不知,甚至还扭头故意问了句,“怎么了?”   “回,”白浅眠咬了咬牙,用力道:“回去。”   “好。”潘洵就是跟人开个玩笑,身处别人的地盘其实他也不自在,他就是想逼的人多跟自己说上两句话。   他们要走,别墅里也没人拦,等出了门,潘洵又被人拉住手腕。   白浅眠看他什么都不交代,眼睛又有些发红,尽量简短道:“冯金呢?”   “在我车里。”   “......”   人又不说话了,潘洵看着白浅眠的背影直到上了自己的车。   从陈八刀家所在的街道拐出去后,车辆的速度渐渐放慢。   冯金还昏死着,白浅眠和来时一样在后座低着头。   潘洵犯难了,谈再大的生意都没这刻的压抑,他思考着应该怎么平常的开口。   “放我们下去吧。”   车辆再漫无目的的开过一条街后,白浅眠终于开口。   “下去?”潘洵看一眼街道,这里是主城区,治安或许比外面强,但冰天雪地的,“你准备抱着他去哪里?”   “......”白浅眠没回答。   潘洵手握着方向盘,“不送去医院吗?”   昏到现在也没醒,虽说还有气,但也不能拖回去听天由命吧?   “医院......”白浅眠在犹豫。   “我送你们去。”在人开口说话前,潘洵截断道:“要是伤得重可耽搁不起。”   “谢谢。”   潘洵默默松了口气,心想白浅眠好在没犯什么倔,他继续往前开了会,忽然有些尴尬道:“咳,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医院吗?我对漠卡城不怎么熟悉。”   “前面路口直行。”白浅眠抬起头观察了会,接下来的一路上都在给潘洵指挥。   真就是指挥,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潘洵靠墙站着心中泛苦,白浅眠跟着医生进去有一会了。   冯金的死活自己哪里关心,之所以还守着,就是为了再跟人说上两句话。   好在医生很快出来,白浅眠也跟了出来。   潘洵缓慢站直了,眼巴巴瞅着人也不主动说话。   “冯金没事。”白浅眠开口。   潘洵“啊”了声,下意识道:“那恭喜。”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有些无语的抬头,白浅眠跟人视线接触。   潘洵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不对,懒得进行补救,他伸出舌头先舔了下干涸嘴唇。   白浅眠又不说话了。   潘洵对这样的气氛实在感到难受,主动询问道:“你今晚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要留在医院。”白浅眠摇了摇头,移开视线看走廊远处,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   “路上小心。”再说一句,人干脆利落的转身握上门把。   潘洵急了,上前一把掰过人肩膀。   白浅眠被迫重新面对他,惊慌下后退一步直接撞上病房门,大概是之前被棍子打到受的伤,力道不重的一下,人居然就闷哼出声。   潘洵立马收回手,想说的话瞬间吞回,他也不能扒光了白浅眠的衣服进行检查,深吸口气,只能不情不愿道:“我明天会过来。”   “不用。”白浅眠的声音冷淡了些。   潘洵心里乱,面上是强装出的淡定,他半真半假道:“陈八刀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答应了他们,得帮忙从冯金的嘴里问出有用的。”   “......”听他这么说,白浅眠总算肯重新看向他,严肃道:“我会劝他说的。”   潘洵点头,趁机道:“那我明天过来。”   “嗯。”白浅眠这次没再拒绝。   潘洵小心翼翼的又试探道:“不然......”他本想说不然我留下来陪你吧,不过白浅眠一瞬流露出的不耐烦让他打了退堂鼓。   “那我先走了?”   白浅眠这次没马上转身回病房,他沉默不语的望着潘洵。   潘洵想叹气,硬生生给憋回去了,他转身一步步往前,还没等走远呢,身后就传来关门声,扭头去看,白浅眠已经进了病房。   “......”   一晚上经历的事情有点多,设想好重逢以后要说的那些话就说出了一句。   陈八刀这边倒是不麻烦,麻烦的是自己,潘洵心知面对白浅眠时自己的状态太差了。   而且跟小时候不一样,白浅眠的性子似乎变得有点难搞。   出了医院门冷风一吹,潘洵当场清醒许多,他走到车边上,有男人弯腰替他开了门。   潘洵坐到后头直接闭目休息,车辆无声启动后,副驾上的男人轻声询问道:“您事情谈得如何了?”   “药品。”潘洵意简言赅。   “不出所料,”紫罗兰恭敬道:“是按照您先前计划的,分给他们一半的利润吗?”   潘洵睁了下眼,不在意道:“陈务还没答应。”   “就这还不答应?”风信子开着车,闻言恼火道:“他们会不会太贪心了?家主,城中也不只有他一家,反正都是砸钱,这帮人还得罪过您,不如干脆扶持他们的对家,看他们......”   潘洵这会完全睁开了眼,漫不经心般扫了眼车内镜。   风信子正看着车内镜呢,马上就老实闭了嘴。   紫罗兰忙道:“就是条件太好了,恐怕他们心中不安,谨慎点也是自然。”   潘洵“嗯”了声后扭头看向窗外,漠声道:“这一趟最最要紧,告诉下头过来的人,若是因为谁手头出差错坏了我的好事,让他想一想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还能不能留。” 第7章 丢人 潘洵抬头时无意瞥了眼,发现白浅……   第二天天不亮,潘洵就在床上睁开眼,许是因为心中有事,他一晚上翻来覆去的也没有睡沉。   几位心腹已经安排好了早饭,他坐下刚吃了两口就又没了胃口。   “医院那边怎么样?”   “有安排人守着。”紫罗兰在旁沉稳道:“没什么大问题,轻微脑震荡,说是要休息几天。”   “嗯。”潘洵扔下勺子,干脆站起来,“出发吧。”   “您是现在就去?”紫罗兰追上来。   潘洵打着哈欠道:“备车。”   “那,”紫罗兰请示道:“陈八刀那边?我们是否要做两手准备呢?”   “用不着,”潘洵心中有数,“听着消息就是。”   “是。”紫罗兰不再多说,送到门口后转身又回去,他们在主城区包下了家不大不小的酒店,潘洵上了车,车子立刻启动开向医院,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他下车。   “家主。”驾驶座上的男人匆匆喊了声。   潘洵站定回头。   风信子笑着解开身上安全带,屁颠将个红色的塑料袋子递上。   “什么?”潘洵扫了眼。   “水果,看望病人不好空手的。”风信子讨好笑笑,昨晚上他说错了话,这会正努力表现自己。   潘洵接了过来,往里看了眼,几个苹果外加两串香蕉,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下属的好意,转身进了医院。   白浅眠同样醒得早,潘洵到病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了对方的大嗓门。   “你就是猪脑子,你有没有想过小玉知道了多难受?”“你还好意思惦记着那袋子钱?”“没被人捅上几刀你就偷着乐吧。”“我怎么可能扔下你?!换了你,你能扔下我吗?”   白浅眠在里头咆哮着,夹杂其中,潘洵偶尔能够听到另一道中气不那么足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也或许是因为没底气,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毫无气势。   潘洵再听了会,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他等了又等,和昨晚面对自己时的那个白浅眠很不一样,隔着一扇病房门,里头的这个有活力多了。   一手拎着塑料袋,另一手,他抬起轻敲了敲。   病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互相争吵埋怨的两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潘洵耐心等着,听到里头再传来几声压低的说话声,而后房门被人打开。   迎着清晨的阳光,白浅眠出现在门后,人脱了外套里面就穿着件米色的毛衣,脚上甚至还换上了医院里的拖鞋。   “......”气氛安静了会,白浅眠张了下嘴,过了两三秒才出声道,“你来了。”   “来了。”潘洵没让人请,自己就往里走。   白浅眠露出那么一瞬的尴尬和无措,脚步往旁让开。   潘洵进了病房后没有马上看向病床,反倒先打量向窗户,今天天气不错有太阳,温度也比昨天高。   白浅眠在他身后关上门,窸窣两声跟了过来。   “拿着。”潘洵回身递上袋子。   “什么?”白浅眠下意识问了句,手往前将袋子接下。   “水果。”   “浅眠,这就是你那位朋友?”完全被无视了的冯金开口说话。   潘洵这会才慢悠悠投注过目光。   冯金的脸上本来挂着笑容,被他扫了眼后立马僵了。   白浅眠未察觉到这细节,提着袋子放到床头柜上,问冯金,“是,里面有香蕉,你吃吗?”   “......”冯金僵住的笑容慢慢收起,上下打量起潘洵来,从人一进来,他就隐隐感觉到人对自己的那份厌恶和嫌弃,本以为是错觉,这会他却有些确定了。   可是为什么呢?二人在此之前从未谋面。   冯金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了白浅眠身上,人拖了张凳子坐到自己病床边上,跟学校里上课的学生似板板正正。   潘洵则还站在他的床尾位置,语气如窗外的暖阳般温和友善,“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冯金心里不太舒服,但想到自己被人所救,接下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他等了会没听到白浅眠开口回答,有些奇怪的看了好友一眼,只能自己出声道:“吃过了。”   白浅眠之前买了两份馒头和稀饭。   “这样啊......”潘洵想了下,“那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们买。”   “不用了谢谢。”冯金右腿上挨了两棍子,暂时还不能下床,他哪能看不出呢,白浅眠跟对方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只是现在潘洵还在这里他也不好多问。   “你想问什么,”白浅眠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出来,低头削着,“你问吧,我和冯金解释过昨晚发生的事了。”   “......”潘洵更想让白浅眠看自己一眼,但也不好强求。   拉过脚边的椅子,他目光停留在白浅眠的手指上,人削苹果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变,想了下,他还是没有靠的太近。   冯金想到昨晚脸色就不好看,摇头叹气道:“真是倒霉,白挨了这顿打,什么也没捞着。”   那袋子钱被陈八刀的手下给捡回去了。   “你还记着那钱!”白浅眠忽的一下站起,那瞬间甚至忘了身旁不远的位置上还坐着潘洵,他没好气的将才削好的苹果整个塞到人嘴里,“命都快没了!”   “唔唔!”冯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把苹果拿下来后狠狠咬了口。   对于他两之间的互动,潘洵隐晦蹙眉,主动沉声开口道:“你知道龙成的下落吗?”   “不知道。”冯金没有犹豫。   潘洵“哦?”了声。   “我都劝过你了,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白浅眠在一旁又着急。   因为他的反应,潘洵的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白浅眠过了会才发现,对视上潘洵目光后,跟看见猫的耗子般又缩起了脑袋。   潘洵这会不在意他的反应了,重新看向冯金问道:“你一点线索也没有?”   冯金沉默着。   潘洵看穿人的伪装,平静道:“他把货出给你,你是不是承他的恩?”   冯金抬起头。   潘洵似笑非笑,带着不明显的讥讽,“你觉的不能出卖恩人?”   “他借过钱给我,”冯金深吸口气,压抑道:“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没人能借钱给我,只有龙哥把钱给了我。”   “他把钱给你,”潘洵觉的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该耗费自己的精力,“是为了让你替他卖命,他若真的对你好,就不该让你去陈八刀的地盘上卖水。”   “就算不是我,这活也有人会干,”冯金咬着牙,“是我自己求他的,龙哥这人还是很讲义气的。”   “讲义气?”一旁的白浅眠又被激怒了,潘洵看他猛的一下站起来,跟着抬头。   因为他的注视,白浅眠跟被扎破的气球似又把气给憋了回去。   潘洵觉着这反应倒也算有趣,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对着冯金逼问道:“真讲义气的话,你现在都这样了,他人在哪里?”   “......”冯金不说话了。   潘洵交叠起自己的双腿,好整以暇般说道:“听说你凑这钱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   床上的冯金还没反应呢,一旁站着的白浅眠却因为他这句话忽然颤了下。   人这点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潘洵的注意,只是他就像没发现,还将注意力放在冯金的身上。   “怎么,这会妹妹救或不救就不重要了?”   “不是。”冯金赶忙否认。   潘洵点头道:“实话告诉你,若是不抓到龙成,你这条命恐怕是保不住。”   “你跟......”冯金抓紧了腿上的被子,脸上再没了和白浅眠相处时的轻松,“陈八刀是怎么谈的?”   “抓住龙成,这次的事情看在我朋友的份上一笔勾销,抓不到人,你还有......”潘洵指了下白浅眠,“他,甚至你妹妹,全都得受到惩罚。”   “这跟我妹妹还有浅眠没关系!”冯金低吼道:“你既然认识陈八刀,你能不能跟他说说?”   “都是成年人了。”潘洵面无表情道:“思想不能成熟一点吗?”   “也是......”冯金忽然苦笑道:“他们才不在意真相,总得有人出来平息怒火......”   潘洵没被人的悲伤感染 ,冷漠道:“你在陈八刀的地盘上卖水,被抓那是早晚,你应该能想到今天。”   “我,我以为能在那之前攒够钱的,可是......”冯金不说了,因为没有意义。   “别的都先不谈,”潘洵眼角余光注意着白浅眠的细微表情,“就说你卖忘忧水,你知道会害了多少人吗?”   “是那些人自己要喝的。”冯金这样说,气势却很弱。   潘洵笑笑,残酷道:“他们也有可能会把水灌进无辜的人嘴里,甚至我听说,有一些人最喜欢找小女孩了,像你妹妹那个年纪,她们什么都不懂,一个包子就能哄得她们听话,像是喝什么好东西,她们会......”   “闭嘴!”冯金右手握拳狠狠砸向床垫,煎熬道:“别说了!”   潘洵真就停下了,等人冷静一点后方才淡声质问道:“为了那点虚假的义气牺牲身边人,成为帮凶继续害死更多无辜的人,你想想值不值得。”   “冯金!”白浅眠在旁低喝一声,从头到尾他就想拦着这件事情,只是......人又哪里肯听呢。   冯金垂着头,老半天后哑声道:“我真不知道他的去向,龙成很警惕,不过我知道几个他可能会联系的人。”   “你先告诉我。”潘洵拿出手机,将人说到的名字和地方都记下来。   冯金说完后直接躺下用被子盖住头,潘洵站起身,直勾勾盯着白浅眠。   他没有说话,然而眼中含杂了太多想要说的话,白浅眠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等了会,潘洵却还站着不动。   “让他先休息......”考虑了下,白浅眠走向病房门,潘洵默默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白浅眠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站定了。   潘洵也停下脚步,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寂静在二人之间继续蔓延,任由周遭来来回回的病人和护士经过,所有喧杂的声音都影响不到他们,就像是一场耐心比赛,潘洵是最后的赢家。   白浅眠转过了身,这一次,视线坦荡落到潘洵的身上。   潘洵盯着人眼睛看,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   “能......”白浅眠双手垂在身侧,放低了声音,“能成功抓到龙成吗?”   能不能都他妈不重要!龙成是死是活都他妈可以!   潘洵真不希望白浅眠跟自己开口的是这样一句话,内心狂躁,面上,他柔声道:“应该可以吧,慢慢找,我会帮忙的。”   “嗯。”白浅眠应了声。   潘洵注意着,看人又要低头,长吐口气道:“你去检查......”   “钱是你交......”   二人同时开口,发现后又同时停下。   潘洵继续自己那句未完的话,“去检查过自己的身体没有?昨晚你也挨了打。”   “冯金住院的钱是你交的吗?”白浅眠没有回答,问了刚才想问的话。   潘洵“嗯”了声。   人就又不说话了。   潘洵这次知道了,白浅眠并不是变了性子,刚隔着一扇门骂冯金的那架势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是只有对着自己才这样......   视线下移,他又一次看到人那双肿胀红紫的手。   潘洵犹豫了两秒,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手掌,拖着人就往前走。   白浅眠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立马想要往后躲。   潘洵用了力气,也不管是不是会蹭破他的那些水疱了,白浅眠默默反抗,几次原地站定又被他带着往前,人一路较着劲愣是不吭声。   潘洵成功拖着人走了百米,身后力道突然变大。   他用了几次力拉人不动,回过头才发现白浅眠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走廊里的一间病房门。   这会再开口潘洵更不知道要跟人说什么了,只好继续跟他比力气。   这一个拽,一个死命拉着门不动,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一些大着肚子的女人正用怪异目光打量他们,潘洵抬头时无意瞥了眼,发现白浅眠拽着的正是妇产科的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响起。   他有些无奈了,压低声音回到白浅眠身前,“你怕不怕丢人?” 第8章 进展 “我认得你。”   白浅眠这才顾得上去看四周,围观人群中那些荒谬猜测的言论一句句直往他耳朵里钻,而潘洵还满脸无奈的注视着自己。   他慢慢松开力道,先从小拇指开始,一点点,像是垂死挣扎的人般。   潘洵注意到他的动作,等他最后放开大拇指,猛的往前用力,白浅眠猝不及防撞进他怀中,他半揽半抱着,“裹挟”着带人快速离开这是非地。   “做......”怀中人挤出一个字后又没了声音。   潘洵没忍住,抬手在白浅眠脑袋上按了下,含糊道:“我是能吃了你吗?”   老实没两分钟白浅眠就又开始挣扎,潘洵看地方到了也懒得跟他较死劲,后退一步放开,没等白浅眠观察好到了哪里,他顺势一把将人推进身后的房间。   “医生。”进屋后动作利落的关门,潘洵转身对桌后坐着的老者客气道:“麻烦给他全身检查下。”   白浅眠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穿着白大褂的老者就已经面带慈祥的站了起来。   “我不检查。”一字一顿,他转过身去瞪着潘洵。   潘洵也正看向他,没有言语,二人在沉默中类似对峙。   “这......”上了年纪的医生有些犹豫。   白浅眠还看着潘洵,目光中的对立少了,但固执还在,他重复道:“我不检查。”   这一声比起刚才音量更响,花白头发的医生是彻底不敢动了。   潘洵蹙起眉头,尽量平静道:“你说话都漏风了。”   白浅眠愣了下,继而又抿唇。   潘洵劝道:“只是做个全身检查。”   “......”   “......”潘洵发现白浅眠不需要说话,光是那双眼睛能够透露出的意思就多了,他无力道:“那让医生看看你的手。”   白浅眠默默将垂在身侧的手插、进了裤袋。   “......”潘洵看人撇头看墙,就连目光间的沟通都不愿意了,“那就开几支药。”他冷了声音,再好的脾气这会也带出点烦躁。   白浅眠于是又慢慢回头,目光重新落到他脸上。   潘洵没再理会他的情绪,到医生跟前简单说了几句,等人开好单子,他去打开了门。   白浅眠从刚才就在观察他,看他开了门,人沉默着走出去。   潘洵大步上前挡住,盯着白浅眠的鼻子,似警告般平板道:“我不想拉扯你。”   白浅眠没反应。   潘洵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白浅眠在原地站了会,注意到他视线后犹豫了下,不情不愿跟上。   潘洵觉着自己像在带孩子,走几步就得回头看一眼人跟上没有,成功去二楼开好药,他将袋子递出去。   白浅眠还是不吭声,接过袋子低下头。   潘洵交代道:“两支药膏一瓶药水,先用药水洗过手,然后再涂那管蓝色的药膏,等过两天好一点了,换那支绿色的药膏。”   白浅眠依旧没什么反应,也不知记下没有。   潘洵觉得琢磨对方的情绪是琢磨不透的,不如直接了当,他开口道:“跟我来。”   “再见。”白浅眠这会有反应了,吐出两个字后转身就走。   “......”潘洵望着人背影怔愣片刻,直到白浅眠都快走远了他才想到要追上去,一手抓住人肩膀,他本想用力让人回过身,没想到掌下的身体就跟石头般动都不动一下。   他挑了挑眉,有些不信邪的继续用力,一只脚甚至往前迈出半步。   白浅眠却还是背对着不动。   潘洵手还抓着对方的肩膀,这种时候放不放都丢人,他咬着牙再次使劲,白浅眠还是纹丝不动。   “......”潘洵放弃了,咬牙切齿道:“你还救不救冯金了?”   白浅眠立马被说动,背对着自己转过身。   潘洵顺势收回手,尽量维持着面上淡淡的笑容。   “去哪里。”白浅眠简单利落。   潘洵因为嗓子痒先干咳了声,右手从裤兜里拿出车钥匙,同样干脆道:“跟我来。”   这一次,白浅眠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潘洵那只用力掰人的手这会正随着步伐走动轻甩着,他尽量不动声色,天知道就刚才两分钟的僵持用力手腕居然就酸了。   可见白浅眠之前的倔,还不是真的倔。   以后不能跟人拼蛮力,潘洵心里想什么面上一点没露,他主动打开副驾的车门。   白浅眠安安静静坐上去,潘洵意外人没有闹着要坐后面,直到启动车子,他开口道:“你那朋友的妹妹不在这家医院吧?”   白浅眠扭头看他。   潘洵看着前方表情专注,“她在哪家医院?带路。”   “你......”白浅眠想了下,双手捏紧塑料袋。   袋子里是刚刚让医生开的药,潘洵开着车,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往旁伸去。   白浅眠的身子下意识躲避,可因为安全带绑着没能有太大动作。   潘洵没有碰到他的身体,伸手从人腿上的袋子里抽出药膏,他递到人面前淡声道:“先涂上。”   白浅眠担心他开车分神,配合接过药膏后马上拆开盒子,将淡黄色的膏体挤出来抹到自己手背上。   潘洵收回手后闻到车中有股淡淡的薄荷味传出,他猜想是药膏的味道,脑袋不动,眼角余光扫了眼白浅眠的手指。   “不难受吗?”   涂着药膏,白浅眠疑惑抬眼。   潘洵仿若无心般,喃喃重复道:“你不难受吗?”   他似意有所指,白浅眠分辨不出他问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潘洵不说话了,注视着前方偶尔转动一下方向盘。   白浅眠合上药膏盖子,沉默着扭头看向窗外。   天空暗下来,早晨还是暖阳照射,这会却刮起了寒风,眼看着天气骤变要下雨。   白浅眠屁股动了动,视线收回后看向身前,潘洵的车子里没放什么多余的物品,一盒抽纸旁扔着副灰色墨镜,车内镜下头挂着个简单的木牌吊坠。   他没有说出医院的位置,潘洵也不再开口问,于是车子在漠卡城中漫无目的的转着圈,偶尔汇入车流中,白浅眠听到后边车子的喇叭声。   潘洵也不着急,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白浅眠小心翼翼观察他,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   潘洵变了......和小时候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相似之处,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浑厚,可是,白浅眠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不,那天晚上甚至没有看到,就那一声轻飘飘的“好久不见”,他就知道是他。   是他,可是为什么......   白浅眠不喜欢这种安静,仿若时间停止流逝,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又只有自己和对方。   “你是准备让我开到没油吗?”再拐过条街道后,第一滴雨点打到了车挡风玻璃上。   白浅眠因为潘洵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逐渐模糊了车内和车外世界的界限。   这场突来的雨从点滴到瓢泼只用了两三分钟,街道两旁店铺门口的路人们纷纷遮挡住脑袋跑起来,就连那些自行车也打着铃开始骑的飞快。   潘洵打开雨刷,在红绿灯口排队停下。   车外“吵杂”更显车内安静,白浅眠仿佛闻到某种淡淡的香气,之前在医院里潘洵揽抱过自己时,他就似乎闻到过这种香气。   “好香。”莫名其妙的,他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潘洵将车挂到空档,扭头看他,“什么?”   白浅眠不知自己为何紧张,他不想跟潘洵对视,只好扭头看街道。   潘洵打量过车内,“你是说药膏?”   “前面右转。”白浅眠低低出声。   潘洵打了转向变换好车道,虽然疑惑但还是体贴道,“不喜欢这味道一会开一支其他牌子的?”他挺高兴白浅眠突然开口说起其他,抓住机会问道,“你手还疼不疼?”   “......”   “你那牙齿得去补。”之前说白浅眠说话漏风并未夸张。   “......”   “我右边口袋,帮我把手机拿出来。”   白浅眠忽而扭过身去,无声表达抗拒。   潘洵耸了下肩,眼中带着浅淡笑意,别管怎么说,今天有这一句话那就是进展,他等再过路口车辆停下时,自己摸出手机给酒店里的紫罗兰打了个电话。   “吩......”将冯金提到的名字和地方告诉心腹后,潘洵本想说吩咐下去赶快找,但吩字才出口他就想到了什么,默默改换说法,“请大家帮忙找找,对,尽快,嗯,谢谢。”   没管电话另一头的下属会露出什么见鬼表情,说完谢谢后,他果断挂电话。   白浅眠已经看向他,眼中担忧清清楚楚。   “你放心,”潘洵语气肯定道:“会找到的。”   “我也要帮忙。”白浅眠握拳。   潘洵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路上他没再刻意找话题,白浅眠偶尔出声为他指路,二人到医院后,这场突来的雨又停下了,短短时间里云层散去,太阳重新钻出来。   潘洵跟着白浅眠爬楼梯到五楼,七八平的病房里就只有小女孩一个人。   白浅眠敲门后,房中响起道清脆声,礼貌道:“请进来。”   潘洵发现白浅眠并未马上进去,人在门外先调整了呼吸,待脸上挂起灿烂笑容后方才扭动门把。   潘洵跟着走进去,看白浅眠跳脱的扑向小床,轻轻拥抱过床上的小姑娘后温柔询问道:“小玉最近乖不乖啊?”   “我可坚强听话了。”小女孩昂起脑袋,哼哼着表达骄傲。   她戴着顶粉色绒毛帽,露出的眼睛大而明亮,若非身体骨架瘦小到根本不像个九岁孩子,潘洵看她的活泼劲,甚至要以为她根本没有生病。   白浅眠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想对她说什么,冯玉却注意到了潘洵的存在。   她从白浅眠胳膊下探出头,眼神滴溜溜转着,突然高兴道:“我认得你。” 第9章 喜欢 只要还活着,就该有期许。   “小玉!这是哥哥的朋友。”白浅眠突然反应很大的介绍起来。   潘洵感兴趣了,他没管白浅眠刻意用身体阻挡,挤坐到病床上看着小女孩笑道:“哦?可是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呢。”   “浅眠哥哥经常会......唔!”冯玉眨巴了下眼,白浅眠紧张兮兮的捂住了她嘴巴。   “你这是干吗?”潘洵故作惊讶。   白浅眠按着冯玉的肩膀,此地无银三百两道:“小玉你该休息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呀,你睡觉吧。”   “唔唔!”被强制放平到床上,冯玉眼珠子转的更贼了,她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潘洵站起后退一步,白浅眠忙装模作样的给冯玉盖上被子,“哥哥突然有事,下次再来看你好不好?”   “可是......”冯玉身体躺平了,脑袋却还努力昂着,他问白浅眠,“我哥哥呢?”   “你哥哥出去赚钱了,过两天就回来,你要好好吃饭听到吗?”   “好。”冯玉乖乖应了声。   潘洵双手抱胸,目光一直落在白浅眠身上,他感觉人这会像是只炸开毛的猫。   白浅眠能够感觉出来他的视线却没做任何解释,弯腰摸摸冯玉的脑袋,迫不及待道:“那哥哥先走了。”   “别。”冯玉才睡醒,这会压根就不困,她从被子里伸出只手来抓住白浅眠的衣角,“你先别走,我一个人没人说话。”   “我之前给你的娃娃呢?你玩会娃娃?”白浅眠抬头在病房找了圈没发现。   “我送给隔壁病房的妹妹了。”冯玉小心翼翼道:“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呢,”白浅眠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安抚道:“那我再陪你坐会,你就安安静静躺着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最后几个字完全没必要加,潘洵饶有兴趣,病房里没有凳子了,他便靠墙站着,突然出声道:“小玉,你浅眠哥哥这次来其实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到底是小女孩,冯玉立马兴奋的想要坐起来。   白浅眠愣了下,转头看潘洵,眼中除了无措外还有点无辜。   潘洵点点他衣服口袋,假意提醒道:“不是在你袋子里放着吗?”   “什么......”白浅眠皱眉,伸手到衣服口袋里摸了摸,还真摸出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来。   “哇!是糖果吗?”冯玉惊讶的坐了起来。   白浅眠这会顾不上她是不是坐起了,盯着手心里的糖果发呆,眼中满满的困惑。   他是真没弄明白这些糖果从哪儿来的,大概是潘洵放进来的,可是人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谢哥哥!”冯玉非常开心,白浅眠将糖果放到她手心后,她笑嘻嘻的又看向潘洵,“谢谢哥哥。”   她不知道潘洵的名字,只是哥哥的朋友自然也叫哥哥。   潘洵惊讶这小姑娘的机灵,微笑着点点头。   冯玉小心翼翼的挑出一颗,慢慢的一点点剥开糖纸,里面的糖果是白色的还带着股奶香,她塞到嘴里后很快弯起月亮眼。   看她夸张的“享受”模样,白浅眠异常心酸,不言不语的站了起来。   潘洵找到机会上前,“好吃吗?”   “好吃!”冯玉眼中光芒明亮,“很小的时候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其他小朋友吃,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吃糖果,原来甜是这样的味道啊。”   潘洵来的路上大致了解了下漠卡城,实际到达后还是受到不少震撼。   在这里,糖比肉贵,陈八刀手下说是奢侈品并不夸张。   冯玉吃完那颗糖,将剩下的全都收了起来。   潘洵好奇道:“不再吃几颗吗?”   “一颗就很甜了,”冯玉摇摇头,满足道:“我要省着吃,这样可以甜很久。”   潘洵不说话了,昆萨格的孩子没人会去珍惜一颗小小的糖果,在那里,孩童们拥有的零食种类丰富到他们不愿意好好吃顿正餐。   “浅眠哥哥,”冯玉嘴巴里还含着那颗没化完的糖果,说话都带着奶香气,“我渴了。”   “没热水了吗?”白浅眠打开热水壶探探瓶口的热气,转身道:“我这就去给你打。”   他心中难受,一直以来自己和冯金为了能让冯玉活下去已竭尽所能,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甚至连陪伴都做不到,尤其这个月来,自己请了好几次假,洗车店的老板已经很不开心了。   想着能够到手的工资,他叹了口气,伸手握住门把了突然想到什么又警惕回过身。   “哥哥,就让这位哥哥陪我一下吧。”冯玉在他开口前出声。   白浅眠有点犹豫,看看病床上冯玉可怜兮兮的表情,再看潘洵平静的目光......他想,也许自己太敏感了呢,“那好吧,我马上回来。”   潘洵等白浅眠出去后,在他之前坐的位置上坐下,面带笑容望向冯玉。   他知道小姑娘有话要说,这冯金的妹妹跟冯金的脾气倒是一点也不像,是个小机灵鬼。   “你不是浅眠哥哥的亲人吗?”冯玉歪了下头。   潘洵注意到她脖子上突出的青紫色血管,这丫头的皮肤看着比正常人薄多了,好像拇指轻轻擦过就能蹭破一样。   “亲人?”潘洵停顿了下,“是也不是吧。”   “什么呀。”冯玉没听明白,嘟嘴表达不满。   潘洵笑了声,“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很小的时候吗?”   “很小的时候,”潘洵回忆着,“我刚开始学走路,而他走的三步一晃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那你比浅眠哥哥小吗?”   “是啊,”潘洵温柔道:“他比我大一岁。”   “浅眠哥哥小时候什么样?”冯玉好奇心很旺盛。   潘洵想了下,笑了,“和现在差不多,很凶。”   “啊?”冯玉不认同,“浅眠哥哥是个温柔的人。”   “他小时候经常打架,”潘洵不知为何起了坏心眼,努力想要破坏白浅眠在小姑娘心中的形象,“坏点子也多,还会装粪浇到人头上去。”   “......”冯玉真的惊讶了,“我才不信!”   “是真的。”   “那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像是心中的英雄受到质疑,小姑娘气急眼了,胸膛起伏着,“是不是因为别人欺负他?”   “他小时候力气也大,”潘洵想起曾经,面上表情变得复杂,“只是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没人敢欺负他的。”   “那他为什么要打人?”冯玉表情愤怒,看上去像是要回到以前去帮着白浅眠干架似。   “因为有人欺负我。”潘洵这样说,没控制住,学白浅眠的样子就想伸手摸人脑袋。   冯玉往后躲了下,居然有些嫌弃他了,“你小时候经常被欺负吗?”   “是啊。”自己是私生子,又被养在偏远城镇,就算吃穿不愁,可沦为同龄孩子的戏耍对象,小时候的日子其实很不好过。   “你真没用。”冯玉气鼓鼓下了定论,眼睛看到一旁装着的糖果后又不好意思的沉默了下,想到自己这样不太礼貌,毕竟吃人嘴短,她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能这样说你。”   “没关系。”潘洵不可能跟个孩子较真。   “那你为什么说......”   “你和白浅眠是亲人吗?”潘洵猜到人要问什么。   “哥哥说过,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冯玉说着呆住了,“所以你也是这样的意思吗?”   潘洵“嗯”了声。   从小的陪伴照顾,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没有这些年的分离......白浅眠跟自己的关系不比那些仅仅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深多了吗。   当然是亲人,可又不是血缘亲人。   “我明白了!”冯玉突然拍手,信誓旦旦道:“那你就是哥哥喜欢的人。”   “喜欢?”潘洵看了眼房门,希望白浅眠回来的晚一些。   “对,你一定是哥哥喜欢的人,”冯玉非常肯定,“哥哥经常画你,他有很多张你。”   白浅眠跟自己分开的时候才十多岁,自己如今的容貌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就算人真的画了自己能跟现在一样吗?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你过来!”小姑娘眼睛眨眨,伸出手指老神在在的勾了勾。   潘洵心中好笑,配合的探身过去。   冯玉伸出细瘦胳膊,手指轻轻点上他的嘴角。   潘洵愣了下。   “这里,”冯玉轻声道:“有颗痣。”   潘洵仿佛从嘴角开始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沙哑道:“你说什么?”   “那些画上的人,他们这里都有颗痣,”冯玉清脆道:“你也有,你就是哥哥画的人。”   潘洵用了很久才恢复点力气,他眉头蹙起,脑子混乱心中却清明。   冯玉因为他的表情安静下来,等他坐回去才出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是喜欢?”潘洵深吸口气,尽量平常语调不吓到她。   “我问过浅眠哥哥为什么要一直画一个人,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知道那就是喜欢。”   “你还小。”   “谁说小孩子就不懂了,我就是知道!”冯玉挺起胸膛。   ------   白浅眠开门进去时总觉着房中气氛有些怪异,他给冯玉倒了杯水后随口问道:“你们聊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说。”潘洵让出位置。   白浅眠再坐了会,潘洵后头就安安静静陪着他们,等到白浅眠起身离开,他也跟小姑娘打了声招呼。   冯玉嘴巴动动,无声说了四个字。   白浅眠看到了,出病房后奇怪的看向潘洵,“小玉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潘洵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听到啊。”   那丫头固执的很,最后还冲着自己喊,从口型来看喊的应该是“我就知道”。   潘洵心中说不清是欢喜是复杂,转移话题道:“我以为生病的丫头应该是愁眉苦脸的,没想到......”   “小玉很坚强,”白浅眠在前走着,潘洵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突然压低的声音,白浅眠仿佛在自言自语,“可以笑的话就要笑啊,只要还活着......”   潘洵两步追上去,跟白浅眠并肩后默默扭头看他。   白浅眠这会正望着前方没有留意到他的注视,人轻声却又坚定道:“就该有期许。” 第10章 期许 “磨蹭什么?”   “你呢?”潘洵缓声。   “什么?”   潘洵仿若无心般,看着前方问道:“这些年来又带着什么期许。”   “......”白浅眠站定了。   潘洵再往前走了几步后回身去看他。   “小玉你也看到了。”白浅眠话中有话,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潘洵不再打马虎眼,单手插兜道:“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   “......”白浅眠不说话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潘洵没有半点的不自在,随意道:“你知道,我现在不会走的。”   白浅眠闭了下眼,潘洵看到人睁开后直接大步离开,他忙追上去。   有了之前那次的力气比拼,他这会压根没尝试着将人拦下来,只追在他身边道:“我都看到你了,我不可能现在就走,而且冯金的事情也没完......”   “你是真的想去看?”   潘洵追的急,没料白浅眠会突然停下来,险些撞上去后他稳住身形,坚定道:“看。”   白浅眠想了下,轻声叹气,“那好。”   他答应了,潘洵面上笑容马上加深,二人找到车子听白浅眠的指挥离开主城区,后半程路坑坑洼洼的,潘洵开的格外小心。   “把车停在这里吧。”白浅眠找了处空地。   潘洵也不多话,让停车就停,再往前确实是不好开了,巨大的垃圾堆蔓延出几公里,最高的地方看着得有七八层楼的高度。   “这是?”进城的时候看到过破烂,但都没有这地方夸张,不说这些垃圾,就说之前道路旁那些没了顶的房子,许多孩子大冬天里还光着脚在里面玩耍。   “漠卡城没有和平几年,”白浅眠在前带路,语气淡淡的,“这里曾经被佛蒙自由队炮击过。”   “这整片住宅区?”一路上过来能够看到不少被炸毁的建筑,漠卡城的居民们并未重新修建这里,反而将城里的全部垃圾倾倒过来。   “主城区是后来扩建的,当年神圣军和佛蒙自由队在这里交战争抢地盘,他们杀了很多塔桑吉人,包括冯玉他们的父母,而就算到今天,塔桑吉人在西弗依旧过不好。”   潘洵跟着白浅眠爬过座小的垃圾山,手上沾着不知名的液体让他阵阵反胃,他想问,那你呢?当年为什么会从科涅狄格州到西弗来,那份信中没有提到白浅眠的父亲,那个留着大胡子一直憨厚待人的男人去了哪里?   潘洵不敢问,他只敢跟着白浅眠从垃圾堆中抄近路,顺带着拐弯抹角找话题,“你不去上班了吗?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上班......”白浅眠想起老板难看的脸色,摇头道:“可能要重新找了吧。”   潘洵“嗯”了声,“你平常就从这里回家?”   这翻山越岭的弄一身脏污。   “也不是,”白浅眠声音闷闷的,“这里近......”   “只是这样?”潘洵从垃圾堆上滑下来,双脚落地后差点没往前摔个马趴。   白浅眠就站在他身前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想来看看吗?”   人声音平静,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可潘洵还是眯起了眼。   奇怪的心灵感应,分离十五年后刚见面时陌生,这会却逐渐“醒”过来,他能听出两分白浅眠的言下之意,大约是,你不是想来感受我住的地方吗?这样比较真切。   多少有点故意给罪受吧,像是想要自己知难而退......潘洵只当不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抬头道:“走吧。”   白浅眠抿了下唇,对他的反应不那么满意,他更想听到潘洵打退堂鼓。   潘洵故意走到人前头去,“磨蹭什么?”   接下来的路上二人没再说话,翻过那些垃圾后路面逐渐平坦起来,地是黄泥地,但地方足够宽敞。   往前再走了两百米后,潘洵默默止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前方全是帐篷,更多的人出现在他视线里。   “到了。”白浅眠低低出声。   潘洵还蛮新鲜,跟在他身后左右打量着,这里的帐篷挨的都非常近,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老人们三三两两蹲在地上晒太阳,偶尔有两棵树,上头挂满了刚洗的衣服。   这处棚户区就“藏”在几座垃圾山中间,就算是棚户区内也还有不少生活垃圾堆成的小小山,一群群也不知有没有主的野狗在这些垃圾里抛着撒欢,潘洵左右打量着没注意脚下,忽然右脚就陷了下去。   他“哎”了声,身前白浅眠马上回头扶了他一把。   “这......”帐篷间的路面上居然随处就挖了倒满污水的小坑,脚上穿着的皮鞋算是废了,潘洵皱着眉头差点没被熏的闭上眼,他现在很怀疑那坑中的液体里是否有人类贡献的排泄物。   “马上就到了,”大概是看他脸色实在不好,白浅眠走了几步不放心,回头道:“家里有水,你一会把鞋袜脱下来洗洗吧。”   “嗯。”潘洵深吸口气,尽量展现点笑容。   这也就是冬天,要是夏天,完全能想象苍蝇和蚊子在这里的狂欢,更可怕的是万一生病整个西弗都缺少医疗物资,很可能一点小毛病就能要了人命。   潘洵想着,目光不自觉落到白浅眠后脑勺上,想到人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多年,竟也不觉得周围难以忍受了。   白浅眠带着他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个黄色帐篷前停下,“到了。”   一路来都算淡定,到了这里,白浅眠却开始紧张了,潘洵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来,打量起他身后的帐篷。   潘洵佩服他能找到这“家”,这棚户区少说也扎了上万个帐篷,在他看来全都差不多造型,他们的到来引起周围一些妇女的围观。   潘洵不喜欢被这么看着,主动开口道:“进去吧。”   白浅眠一步三挪的,忽然改变主意道:“要不我带你去找宾馆住吧。”   “我是想来看看。”潘洵抬了抬右脚提醒道:“而且我很需要清洗一下。”   “好吧。”白浅眠没再挣扎了,他拿出主人的样子上前为潘洵掀开帘子。   潘洵给自己做了相当的心理建设,可当真的钻进帐篷后还是下意识就想退出去。   不说帐篷里面狭小昏暗,就说那股潮湿的霉味让他轻易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一眼看去没有床,只有两个柜子简单摆放在角落,地面同样是黄泥,只在中间位置铺了塑料膜。   三个角落放着三张木板,上头原色很难分辨的被子还算整齐的折叠着。   “我先烧点水。”白浅眠放下帘子,“你先坐吧。”   屋里没有凳子,潘洵找了圈,刚想席地坐下算了,白浅眠拿了个垫子过来放下,解释般说道:“帐篷里小,放凳子不方便。”   “嗯。”潘洵看人打开一盏小小的灯,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这里没有电吗?”   “棚户区有几个电桩可以用来充电,一小时一钱令。”   白浅眠说完就出去了,潘洵跟在他后头,掀开帘子探出个脑袋。   白浅眠在外头用一个很小的火炉替他烧水,从一旁埋在地里的水缸里舀水。   “那你们喝的水呢?”   “这里也有根水管的,”白浅眠从兜里摸出张卡,“我们喝水管里的水,用的水就去旁边的河里挑,本来大家都喝河里的水的,不过现在里面漂浮的垃圾实在太多了,人容易生病。”   潘洵安静做个听众,大概是因为他到了这里来,白浅眠也愿意开口说些情况了。   “前几年城里几个棚户区都感染了一种怪病,还传染了很多主城区的人,军政府本来也不想管我们,可能是看情况不行吧,还是给每个棚户区都接了根水管,水费也不贵。”   白浅眠大概是怕安静下来气氛尴尬,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潘洵听着听着居然开始犯困。   迷迷糊糊的时候,白浅眠提着水壶过来了,“进去吧。”   他让出位置来让人进去,白浅眠从柜子里拿出个脸盆,去一旁搬过那张小一点的柜子让他坐。   潘洵自己脱了鞋袜,白浅眠倒了点冷水进去后用手指试了试hon星shao先dui独jia水温,自然而然的抬头道:“可以了。”   他蹲着,潘洵坐着,他一仰头,视线直直望进潘洵眼中。   潘洵看着他,曾经这样的一幕每天都会发生,后来......   嘴唇动了动,他心中酝酿多年的那句话仿佛有了出口,他将脚放进盆里,沙哑开口道:“我......”   “你洗吧!”白浅眠像是害怕他要说的话,唰一下站起后直接背对着出了帐篷。   潘洵感受着脚上水温带来的暖和,心中却一点点冷下去。   也是啊......苦笑着,他抬了下头,轻声自语道,“哪就那么容易。” 第11章 陪你 潘洵跟着仰头,表情很乖,“吃好……   潘洵脚放在洗脸盆里直到水温变凉,白浅眠在外头呆了很久,大概是再不进来就显得刻意了,他手中拿着两个才烤好的番薯钻进来。   潘洵跟被遗弃在原地的孩子一样,双目懵懂的看过去。   白浅眠呆了一呆,惊讶道:“你怎么还不擦脚?”   “嗯。”潘洵毫无意义的应了声。   白浅眠拍了下脑袋,“我忘给你拿了......”他叹着气去一旁找擦脚的毛巾,将才从灰里扒出来的番薯放到潘洵跟前。   “不冷。”潘洵看他着急忙慌,轻声说了句。   白浅眠背对着没好气,“你也可以甩一甩啊。”   他说的是潘洵那只“金贵”的脚,潘洵的心思却压根不在这,他甚至没有发现脚趾冷。   白浅眠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蹲下身就想去捞潘洵的脚,手指触碰到凉水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将毛巾扔给潘洵,“自己擦吧。”   “哦。”潘洵老老实实将脚擦干净,看着一旁的鞋袜实在是不想穿进去。   白浅眠也看着,“我给你找只拖鞋。”   他又去狭小的帐篷角落翻那些臃肿的麻布袋,潘洵单脚独立,跳着到他身后,“不用那么麻烦。”   “那你要怎么?”白浅眠可能是觉的麻烦,随口怼了句,“一只脚跳回去吗?”   潘洵于是不说话了,看人翻找出双棉鞋来,“要不你先穿这个?”   “好。”潘洵将左脚上的鞋袜也脱下穿进棉鞋里,像是不习惯,他在原地踏了踏。   白浅眠低头又抬起,“不合适吗?”   “大了点。”转了圈,潘洵重新回到柜子上坐下。   白浅眠从地上将番薯拿起递过去,“这是冯金的鞋子,他还没穿两回呢。”   潘洵正打量着棉鞋呢,这会突然就不想看了,从白浅眠手中接过番薯,因为还有些烫,他抛了抛,无心般问道:“他的东西你都收着?”   “我们住在一起,”白浅眠像是觉的他说这话很奇怪,“冯玉还小,冯金从来不管这些,我来家里之前,他们跟活在狗窝里一样。”   “现在不也是......”潘洵忽然闭嘴,眼角余光小心往上,白浅眠果然盯着自己。   “那什么,”他咳嗽了声,“有水吗?”   身前人不声不响去旁边给他倒水,潘洵有点尴尬,一时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再想挽救......怎么挽救?本来这帐篷跟狗窝也没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整洁一点的狗窝。   “喝吧。”将水杯放到地上,白浅眠自己坐回毯子抱着膝盖不说话了。   潘洵很后悔,他抿了口热水,将番薯一点点剥开。   白浅眠不知何时抬头看的他,蹙眉道:“你剥不好。”   “啊?”灰里扒出来的番薯,潘洵剥了半个,满手都是灰,粘的番薯上也都是。   “我给你剥。”白浅眠伸手过来,潘洵看人快速将两个番薯剥好递过来,“吃。”   这一声“吃”带着点命令口吻,潘洵低头咬了口,黄心的番薯被烤闷熟后带着甜味,味道还算不错。   “你呢?”   “你吃。”白浅眠简单不容拒绝。   潘洵“哦”了声,当着人的面将另一个番薯也给吃了。   白浅眠就像是完成了任务,拍拍膝盖站起来,随意道:“吃好了吧?”   潘洵跟着仰头,表情很乖,“吃好了。”   “那就走吧。”白浅眠想要往外走,潘洵忙拉住他胳膊。   “去哪?”   “送你回去。”   “什么?”从柜子上站起,潘洵微低着头,这帐篷搭的不高,虽然他站直了也不一定能碰到顶,但下意识的他就是会低着点头。   “我住的地方你也看过了。”白浅眠目光朝着另一边,没看他的表情。   潘洵沉默了下,委婉道:“天都快黑了。”   “你想在这住?”   “不可以吗?”潘洵指指角落的木板,“不是有床吗?”   冯金冯玉两兄妹这会可都在医院里呆着。   “你不......”   “我不想再走了。”松开白浅眠的手,潘洵直接去了其中一张木板上坐下,抱怨道:“今天太累了。”   他这会倒是耍上无赖了,白浅眠直愣愣看着他半天,哑声道:“可我夜里还有事。”   “什么事?”潘洵已经躺下去,脑袋枕着自己的手。   “我得出去干活。”   “大半夜的?”潘洵重新坐起来。   白浅眠点点头,“到时候乱哄哄的,你也睡不着。”   “我也去。”潘洵异常坚决。   白浅眠的面色变了变,看看帐篷帘子处泄露进来的那点光亮,“其实你现在回主城区还来得及,我送你。”   “哎。”潘洵闭上眼又躺下了,说什么也不动。   白浅眠在原地站着发了会呆,潘洵感觉到人朝自己走过来,他开始慌了,怕白浅眠撕破脸不管不顾就拉扯自己起来,潘洵完全相信白浅眠有这个实力将自己扔出去。   白浅眠走到木板旁,潘洵心中慌张面上不显,他掀了掀眼皮子,瞥一眼就扭过头去。   “......”白浅眠动了动脚,轻撞了撞他的腿,“起来。”   “干什么?”潘洵沉下脸。   “......”白浅眠沉默了下,像是不想跟他较真,低声道:“我铺床。”   “哦。”潘洵心中松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挪动到一旁。   白浅眠弯下身,将一旁的被子铺平到木板上拍了拍,又拿过一边的被子打开。   潘洵双手抱胸在边上看着,人一退开,他干脆脱了脚上才穿暖和的棉鞋钻进被窝里,躺好了才想起问,“这是谁的床?”   白浅眠直接转过身去没有搭理他。   潘洵又问,“你晚上吃什么?”   “不吃。”   “这怎么可以?”帐篷里是比外面暖和,但到底不是楼房,帘子的位置一直有风吹进来,潘洵进了被窝后就不愿意出来,好在白浅眠的床铺离他的床铺不远。   “没胃口。”白浅眠拨弄了下火盆。   潘洵盯着那点微弱的火苗不说话了,他开始想自己吃的那两个番薯是不是人一早给自己准备的晚饭,结果......   “你晚上干什么去?”大半夜的能干什么活?原来除了洗车白浅眠还找了别的事情吗?   白浅眠抬头看了他眼,没回答,默默给自己铺好床。   潘洵也不说话了,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他望着白浅眠的后背,目光一路往下,最终打量起人那双修长结实的腿。   说起来,白浅眠也就个子比自己矮些,可身体哪个部位看着都比自己强壮,也许是长年累月的干体力活吧,力气还出奇的大。   “你涂药膏了没有?”潘洵边问话还边打了个哈欠,看白浅眠脱了外套躺上床,背对着自己侧身睡。   白浅眠没有出声,潘洵看到他的脑袋动了动,知道人没有睡着,他贴心道:“我说你的手,那药膏涂抹的勤快点。”   潘洵再等了会,白浅眠还是没回应,他只好躺平了视线慢慢落到帐篷顶。   那盏充电的小灯被白浅眠放到他先前坐着的柜子上,外头天色暗下来后,周围逐渐听不到人声了,由小灯散发出的光亮让帐篷内的一切变得模糊,隐隐约约只剩下轮廓。   潘洵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时隔十五年,他和白浅眠再一次躺在一间屋子里睡觉,他有太多想说的话,临到头了却因为对方的反应失去勇气。   是啊,或许白浅眠压根不愿再回想起,耿耿于怀的或许只有自己。   乱七八糟想着事情,他听着另一头传来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混沌。   再醒来是被外头的阵阵脚步声惊起的,潘洵仿佛听到女人的喊叫声,闹哄哄的似有数百人一起从帐篷前经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一坐起身他就看向白浅眠的床铺,人不知何时起来的,这会已经穿戴整齐。   “没事,你可以接着睡。”   “你要去哪?”潘洵急了,从被窝里直接坐起来。   白浅眠左手拎着个大铁桶,右手拿着个手电就要准备出去。   潘洵急急忙忙穿鞋,顺带着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四十,这个时间出门怕是天都还没亮。   “你要去?”出了帐篷,白浅眠慢了脚步等他。   潘洵跌跌撞撞跟上,发现周围全是急匆匆跑动的人影,他停下来的这会功夫还被两个路过的男人撞了肩膀,稳住身形后,他先压下心中的惊诧,义无反顾道:“我陪你。” 第12章 吃 “您为何来这里?”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白浅眠没忍住笑了声。   这一声笑很短促,就算潘洵马上看过去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走吧。”陆陆续续的还有人往前跑,白浅眠招呼了声后也加快脚步。   潘洵尽量跟在他身旁,看着手电在前打出的光亮,身前身后全都有人,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吧,白浅眠时不时的停一下等他。   不过这也不怪潘洵,他对这乱糟糟的棚户区不熟悉,到处都是一样的帐篷和铁皮屋,很容易走错。   天也还没亮,有时候其他人的手电还会照到他脸上来,晃的他眼睛都得闭上。   “这究竟,”眼看着越往前人越多,潘洵慌了,“干什么去?”   “你放心,”白浅眠跑的很轻松,潘洵这会觉的人不只有力气大了,白浅眠一手拎着铁桶,气都不带喘一下,“不是去抢劫。”   “就算是抢劫,”潘洵觉的,人比那天重逢时“活”多了,哪怕对自己说话夹着棍棒他也高兴,“哪有拎着桶的呢。”   “到了。”   往前再跑了几步,潘洵看到密密麻麻站着的人群,这些人都是短短时间内从棚户区各地赶来的。   “这是......”他左右打量着,白浅眠忽然伸手抓了他把,潘洵奇怪道:“怎么了?”   他以为白浅眠是要跟自己说什么话,体贴的弯下身。   白浅眠确实要跟他说话,先拉着他往旁走几步,交代道:“你就在这里站着吧,一会比较乱。”   “你们是在等什么吗?”潘洵看出来了。   “嗯,主城区的饭馆和酒店半个多小时前就关门了。”白浅眠从桶里拿出个小铲子。   潘洵蹙眉,疑惑道:“什么意思?”   主城区的饭店饭馆关门,他们在这里守着又是干嘛?   “所有剩菜和剩饭都会统一集中起来处理。”白浅眠点到即止,看着潘洵的脚,“你鞋子刚换的,别弄脏。”   潘洵下意识低头,脚上鞋子并不合脚,虽然是新的,这棉鞋大概是用料不好,也不怎么暖和,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他抬起头刚想说什么,等待的人群忽然骚乱起来。   潘洵顺着车灯照来的方向看去,三辆专门运载泔水的车子停了下来,人群一窝蜂就要往上涌,那开车的司机拿起车里黑色扩音器大喊道:“都退开!退开!”   因为他的骂声,蠢蠢欲动的人群平息下来一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彼此拉扯防备着一块往后退了几步。   司机这才满意,按下车中倾倒的键位,三辆泔水车一起将后斗装满的食物残渣倾泻到地面。   潘洵没忍住捂了下鼻子,他看着三辆垃圾车扬长而去,人群终于控制不住了,一窝蜂涌上前。   他还在原地站着,身后陆续有人越过他跑向前,所有人都打着手电,有的人脑袋上戴着帽子,灯光从帽子上照出来。   他们满眼急切的在那堆泔水里翻找着,天空还很黑,这里的人们却“热火朝天”的干起来。   白浅眠早消失在身前,潘洵深吸口气,鼻子里闻到的全是混杂了的恶心味道,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看到这样的画面,这些人包围着“食物残渣”,像是团团转的蟑螂。   忍住恶心,他往前走了几步。   这会所有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他的“无所事事”,潘洵试图从这些弯腰翻找泔水的人里找出白浅眠的身影。   他一步步往前,最终还是没能顾上刚换的棉鞋,鞋子踩到稀馊的剩饭,脚底黏黏的,他没注意到另一只脚,也不知踩到什么骨头上,加上剩菜的油汤,滑的他差点没摔倒。   这种昏暗环境下,周围全是乱糟糟翻找的人,喊了白浅眠的名字恐怕也听不到。   潘洵不得不低头认真走路,这一看,他差点没踩到旁边男人的手。   对方单膝跪地,双手将地上的剩饭拨开,从中仔细翻找那些没吃完的肉。   “啊,骨头!”从一堆青菜里找到根大骨头,上面还有没吃完的肉,男人用手电打着看清楚了,兴奋大叫。   潘洵停了步,再往前全是撅着屁股的人,他走不过去,一旁男人手上提着和白浅眠相似的铁桶,将所有找到的肉都放了进去。   人群很开心,时不时就能听到兴奋的喊叫,潘洵不知为何觉的头晕,他呼吸了口气,胸膛还是憋闷。   “啊,有酒!”另一旁有女人叫了声,周围的人群也顾不上看她羡慕她,潘洵皱着眉,犹豫再三还是开始往后退。   女人从剩菜堆里扒拉出半瓶酒,很小心的放到手提着的篮子里。   潘洵脚上的棉鞋算是废了,不说油污,他走出来时脚背上还勾着两片青菜叶,他是弯腰拿掉也不好,抬脚甩了甩,那被人咬过又吐出的叶子愣是顽固的不肯离开鞋子。   他就这么看着身前五步远处,人群像是推土机,很快,小山高的泔水堆就变平了。   天色逐渐亮了点,潘洵更能看得清了,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然而那一双双手在泔水里翻找着,他难免回忆起自己以前吃过的饭。   在潘家时很少有需要他出面的应酬,但偶尔也会和朋友去酒店里用餐,那时候他们都是吃了就走,从没思考过剩下的饭菜是怎么处理的。却原来,整个城市的泔水都会合并到一起,只要一想起身前这堆残渣里有多少人的口水,吃饭的人或许还往里边扔了烟头、餐厅纸等,甚至于随口吐了唾沫都不是不可能......   可如今,这些泔水全都倒在了一起,被身前这帮人当成钻石珍宝般,如此仔细的翻找着。   “呕!”潘洵是真没忍住,面色青紫一阵,反胃让他吐了出来。   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还在那堆剩菜里找寻着。   潘洵不希望自己的呕吐物溅到那堆混杂了的泔水中,他怕有人再试图从中找点什么出来。   不想还好......一想他更加压不住,弯下身,一路反呕一路踉跄往外走。   等离人群远了一些,潘洵终于能喘过口气,他擦了擦嘴角,庆幸晚上没多吃什么,那两个红薯就算没消化完,这会也吐完了。   潘洵觉的自己落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无法忍受白浅眠也在这堆人中间。   找了个角落,他安静呆着,天光彻底大亮后人群慢慢散去,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提着“收获”离开,潘洵低着头,也不管什么人从自己身前经过,他甚至没有想白浅眠是否能够找到自己。   “起来了。”又一个人从身前过,这一次人没有直接走开,反而靠近过来停下。   潘洵缓慢抬头,白浅眠在初升的朝阳下整个身体似都往外散发着光辉,他提着个铁桶,视线温柔的望着自己。   “你......”潘洵只扫了铁桶一眼马上转移目光,暗哑道:“好了?”   “起来,”白浅眠低垂眼睫,嗓音平静道:“回家了。”   潘洵动了动,蹲的久了双腿有些发麻,可为着那个“家”字,他很快站直了。   白浅眠先迈步,潘洵在后跟了两步上前与人并肩,他还是不去看对方手中提着的铁桶,艰难道:“你们捡这个,干什么用?”   白浅眠单手将铁桶提的稳当,人沉默了许久后干巴巴吐出一个字,“吃。”   “......”潘洵右手握拳,松开后插到裤兜里,他问了个白痴至极的问题,“怎么吃?”   “我们挑拣的都是骨头和肉,有的骨头上有肉没有啃完,我们会将肉都撕下来清洗干净,”白浅眠真就仔细说起怎么吃,“好的肉,我们自己留着重新烧一下就吃,那些不那么好的我们会卖了,棚户区有人专门做这生意,她们收了那些肉后也会清洗干净了,切碎做成饼再拿出来卖,只要三钱令一袋子,骨头的话也有人收,我们卖给他们,他们再卖给农场做成饲料。”   “你们......”潘洵呼吸急促起来,“吃的都是这种肉?”   “也许你觉的恶心,”白浅眠平铺直叙道:“但对生活在棚户区的人来说,这是很好的食物来源,如果没有它们,每年会多饿死很多人。”   “可是这样的食物能卫生吗?”潘洵吐够了,这会倒是不想吐了,只是他的面色实在难看,“万一有什么传染病呢?就算没有也很容易吃坏肚子......”   他突然止了声,只因白浅眠停下了脚步。   人站在身前半步远的位置,回头幽幽望着自己。   白浅眠看上去在笑,然而目光中流露出的哀伤瞬间震慑了潘洵。   他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所担心的问题这些人全都知道,可是相比较于活下去......又都不那么重要。   “少爷。”白浅眠张开嘴,唤了很早之前就不再叫的称呼。   潘洵注视着他,一点点紧绷身体。   “我一直不想也不敢问......”白浅眠停顿了很久,久到潘洵差点站不住,他终于轻声道:“您为何来这里?” 第13章 疼 “谢谢。”   周围时不时还有人路过他们,潘洵跟白浅眠隔着伸手可碰的距离默默对视着,他没有马上回答,白浅眠也未开口催促。   白浅眠说自己不敢也不想问,但到底是没忍住开了口。   潘洵想,他希望听到自己怎样的回答,重逢以来自己一直希望人开口问,但等对方真的问了,自己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呢?   无论说出什么都显得不那么真挚,潘洵换位思考,他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   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   白浅眠有想听到的答案吗?或者人压根不想要自己的回答,短短时间里潘洵思考了许多,最终目光不自觉落到人手上。   那个铁桶里装着白浅眠的劳动成果,刚刚自己才因为这些泔水吐得头昏脑涨。   “我......”张开嘴,潘洵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又停顿,他从不知道说话是这样困难的挑战。   白浅眠站着未动,视线未有分毫变化,人立在那像堵墙,阻挠了潘洵往后退的心思。   说是巧合吗?白浅眠不是傻子,这些天来自己表现出知道的太多,说是专程而来,那恐怕接下来还有问题。   潘洵没有想好,就连这次出发都是多年纠结才下的决定,可一路上仍在不断的挣扎徘徊,就算到了这里,就算面对着心心念念的过往,他内心其实还有迷惘。   “三年前......”盯着白浅眠,他试探着往前迈步。   白浅眠看着他,只视线跟着偏转。   潘洵到人跟前,伸手拉住他另一只手。   白浅眠翻完泔水后大概擦了擦手,潘洵抓着那只手腕总感觉指尖黏糊糊的,只是这会他并不犯恶心。   “......”一声不吭的,潘洵在前带着人走。   白浅眠提着铁桶在后,一只手被他牵着也没挣扎抗拒。   潘洵往旁走了几步到两座铁皮屋的死角,周围没有路过的人了,天光才大亮不久,除了凌晨就出来翻捡泔水的人们,大多数人仍在梦乡中。   没了旁人的打扰,潘洵还抓着白浅眠那只手,“三年前,你往科涅狄格州寄过一封信。”   白浅眠微微仰着头,不需要回忆太久,“信是我给陈伯写的。”   陈青也就是白浅眠口中的陈伯曾是潘洵的管家,小时候他被养在偏远的科涅狄格,那时候陈青就负责照顾他。   至于白浅眠,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便跟个能歌善舞讲话浪漫的养蜂人跑了,白浅眠的父亲独自拉扯他到一岁半,因为贫穷实在养不活了,幸得陈青的收留,那时候潘洵刚刚出生就被送到陈青手上,他或许是看中白浅眠的父亲老实憨厚且能拉扯一个襁褓婴儿不放弃吧,将人留下来成了“潘家”唯二的男仆之一。   所以从小,潘洵就是跟着白浅眠一块长大的,人比他大一岁,性子比他活泼,胆子也比他大。   家中只有仆人管事没有家长,小镇子里的所有人都在传说他是某个大家族的私生子,因为让人不齿才被扔到乡下来,同龄的孩子们听多了这些话,变着法的排挤不跟他玩,甚至在几个家境好一点的熊孩子带领下用尽手段欺负他。   至于潘洵,听陈青说,他从生下来的那刻起就不爱出声,接生的护士看他不哭,狠狠打他屁股,就算这样,他也只如猫儿般啼哭两声就止,后来送到陈青手上也是如此,和其他刚生下来爱哭的孩子完全不一样,潘洵只要吃饱了就睡觉,很少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后来大了点,跌跌撞撞会走路了,比他大的白浅眠摔倒时都知道哭,潘洵却还是那样,摔倒后要么自己默默爬起来,要么就摔在那一直不吭声。   陈青一男的,乳母走后他再仔细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后来潘洵年龄到了去上学,他关注更多的只是吃喝拉撒,从没注意到潘洵的心理和处境。就算发现了,也只会当成小孩子间的玩闹,你以为七八岁的孩子还很天真吗?他们很懂得在大人们面前扮演“好朋友”,且潘洵沉闷寡言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去告状,加上懂事后对于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他自暴自弃的更懒得抗争。   陈青虽然负责照顾他,说到底也只是潘家放在外头最最无关紧要的管事,并非他潘洵的亲生父母,他们还要在小镇子上继续生活,为了点孩童之间的纷争上纲上线得罪当地人,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于是大了潘洵一岁的白浅眠变成了只护崽的老母鸡,身为仆人的儿子,他是没资格也没条件去上学的,可是只要他一干完自己手头的活就会跑去学校门口候着,放学的路上对于潘洵来说最难熬,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欺负他的人并未收敛,读书上学只让他们懂得了更多欺负人的办法并愈演愈烈。   后来升到中学部,因为离家远了陈青安排了接送车,那时候潘洵的日子才舒坦一些,学校五天放一次学,白浅眠经常独自走上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跑来看他。   “陈伯今年生了场病......”潘洵半真半假的说,其实是他自己终于愿意联系老家,没想到就得到了白浅眠的音讯。   “他怎么样了?”白浅眠一下紧张起来。   “没事,”潘洵赶忙安抚,“我给找了医生,现在都好了,只是他跟我提起你寄来的信,不过你信上并没有写太多的信息。”因此从偌大的西弗找人出来还花了自己不少功夫。   “是我......”白浅眠吸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他一直担心我,所以安定下来后给他老人家写了信,我不想让他太操心,所以没有说的过于仔细。”   安定下来?潘洵看看左右,如果说住在棚户区这样的地方,过着这样的生活也叫安定下来的话......   “你......”触及二人都想回避的问题,可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潘洵知道无法再逃避,他直视着白浅眠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会从科涅狄格离开?你父亲呢?”   自己当年离开时什么都没管,很多年后才有勇气去过问,那时候才知道陈青在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家,至于白浅眠和他的父亲则应该还生活在一起。   “他生病了。”大概是过去了太久,白浅眠已经没那么悲伤了,亦或者他将悲伤掩藏的太好,望着潘洵,他表情平静道:“我没能留下他,他走后我选择了离开科涅狄格。”   “那之后呢?”   白浅眠将十多年的苦难一句带过,“阴差阳错的我就到了漠卡城,后来遇到了冯玉,她带着我回了自己家。”   所以在遇到冯玉那小丫头之前呢?白浅眠一直一直在流浪吗?   潘洵嗓音干涩的“哦”了声。   “少爷还没说,”白浅眠手指微用力,悄悄捏紧铁桶,“为什么来这?”   “做生意。”潘洵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补充道:“本来就要往外拓展生意,后来从陈伯那得知你从西弗给他寄了封信,我想反正不知道要去哪,干脆来西弗,我......”   “你找我了吗?”白浅眠突然出声打断,为了避免陈伯给自己寄钱,他刻意模糊了寄信地址,能够确定的信息只有西弗,可是西弗这么大。   潘洵下意识要摇头,可看到白浅眠眼睛里的光亮后他改变了主意,稍显迟疑的“嗯”了声。   白浅眠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你才能那般巧合的出现并救了我。”   潘洵紧张盯着他,已不敢轻易再多说什么。   白浅眠安静了会,潘洵看着他低头。   “我......”不自觉舔唇,潘洵解释般说道:“我在漠卡城这边刚好有个朋友,只是随口问了问他,没想到他就查到了你的消息,我刚到漠卡城没两天,并不是拖延着不去见......”   “谢谢。”再一次出言打断,白浅眠抬起头。   潘洵注意到他脸上重新露出的笑容,怔了下。   “一直没说,”白浅眠微微笑着,字字清晰道:“那天晚上,谢谢你救了我和冯金。”没有潘洵,陈八刀绝对会杀了他们。   潘洵缓慢摇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无论说什么在这样的场合下都有些多余。   “天亮了,”白浅眠抬头看了眼太阳,率先转过身去,“走吧。”   潘洵站着没有动,他皱起眉头看着白浅眠逐渐走远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人最后两字中听出了骤然而来的冷淡。   他没有跟上去,白浅眠也没有停下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就这么拉远,眼看着白浅眠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某个帐篷后,潘洵咬了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白浅眠在拐角处停下,潘洵跑的急,以为人是真的不等自己了,转过弯后直接撞了上去。   “疼!”白浅眠当场叫了声,捂着额头,好在手上提的铁桶没被打翻。   潘洵诧异低头,他隐约仿佛应该在那声“疼”之后还听到了句极为粗鲁的骂娘。   “对不起,我以为你没等我......呃,你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   潘洵:“......” 第14章 愿意 “你最近越来越讨我喜欢了。”……   大概是因为他在,白浅眠没有选择自己处理那桶捡回来的“泔水”,而是将其卖给了一个中年妇女。   对方住在棚户区角落,铁皮屋外有挺大一片空地,一些小孩子正坐在矮凳子上做准备工作,他们将那些骨头上剩下来的肉一点点撕下来后大致分类,几大桶的清水放在另一头,两三个年轻女人正在清洗肉块,再远一点的地方搭了个柴火灶,大概是那个中年妇女的丈夫吧,男人头上戴着顶灰色帽子,正在翻炒加工才收来的那些肉碎。   离着十多米远,和眼见到的不一样,闻着还有那么点香。   潘洵发起了呆,不知白浅眠是何时回的头,人看他傻傻盯着大锅,忽然问了句,“你想吃?”   潘洵确实有点饿,昨天走了老远的路就吃了两个番薯,后来天没亮就跟着折腾,前头又将胃里那点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只是吃泔水?哪怕是处理过的他还是敬谢不敏。   “不饿。”   “......”白浅眠还盯着自己,潘洵不知他是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你呢?昨晚上就没吃。”   “走吧。”拿着才到手的五钱令,白浅眠先迈步。   潘洵跟上去,有些不好意思道:“鞋子还是给你弄脏了。”   白浅眠闻言瞥了眼。   潘洵马上道:“我会洗干净了再还给你,要不然我再给你买一双吧。”   “不用了,”白浅眠在前走着,“你还回我家吗?”   “什么?”   “你的皮鞋还落在我家。”   “没关系。”一双鞋子而已,扔了就扔了。   “那你跟我走吧。”白浅眠说完就换了个方向。   潘洵挺好奇,“我们去哪?”   人只顾往前走,又是没回应。   潘洵无奈了,白浅眠看似变化很大,其实骨子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倔劲一点没少,只是今时今日更添了分冷漠。   他在后跟着,与昨天的心情不一样,无视那些脏乱差后,这棚户区中看着倒也算处处都是生机,到处奔跑撒欢不知愁的孩童,男人女人的争吵声,甚至连老人瘫在家门口抽着自制的烟,所有画面结合到一切都变得分外和谐。   潘洵看着看着,目光不自觉又落到白浅眠背上,对方个子比自己小,看着也不像是会好好吃每顿饭的,可怎么力气就这么大?   他在心中腹诽,白浅眠却似背后长有眼睛,突然一下转过身。   潘洵立马挺直背脊,他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白浅眠望着他,慢慢的又转了回去。   “......”潘洵愣了下后蹙眉,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白浅眠刚刚好像挑了下嘴角?   “你快点。”   “好。”前头传来催促,潘洵穿着并不合脚的棉鞋重新追上去。   白浅眠带着他七拐八转的出了棚户区,到了外城的破旧街道,寻到个门口排着老长队伍的店面。   潘洵一直跟着他,白浅眠却将他推出队伍,“你去那边等我。”   潘洵打量圈周围,闻着包子的香气,“好。”   他老老实实去后头站着,站了会又觉着累干脆靠墙蹲下来,白浅眠排在长龙般的队伍中一点点往前挪动着。   潘洵看着看着,目光转移到他处,虽然天冷,可他还是扛不住犯困,这也不怪他,那帐篷里的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木板,硬邦邦的,大概下头的地面也不平整吧,头高脚底的躺着难受。而且被子虽然洗的干净但是潮湿,那般环境下,他总忍不住想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虫子在爬,上半夜压根没睡沉,下半夜更好了,跟着白浅眠一通跑,还吐了场。   单手支撑着下巴,潘洵注意到身边同样有人在等,都是一些女人和孩子,她们的丈夫和父亲还在寒风中排队。   潘洵拍打了下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一些,抬头望了眼队伍,已经快到白浅眠了,动手提了提大衣领子,潘洵的余光突然扫到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身影,那男人和自己一样缩在街角,撅着个屁股只露出个脑袋......   因为人在对面藏着,相距的还有些远,潘洵一时没看清,直到对方突然蹦跳了下。   “......”同在街角躲着避风的几个妇女已经注意到对方怪异的举止,潘洵也是,他站了起来,不过往前却是迎向白浅眠。   “怎么了?”白浅眠将买来的白面馒头递出去两个,看着潘洵的表情,“你看到什么了?”一副见鬼的模样。   “......”潘洵嘴角抽了抽,看白浅眠要回头去看,他主动伸手搭上人肩膀,没话找话道:“是馒头啊。”   白浅眠没有躲闪他的手,目光中有不解。   潘洵另一只手悄悄做了个手势,那鬼鬼祟祟的男人看到了,动作很快的消失在街角。   “马上吃,一会就冷了,”白浅眠暂时收回注意力,“硬了就不好吃了。”   “好。”潘洵心中想着回去怎么收拾风信子,低头恶狠狠咬了口馒头。   白浅眠注意到他动作,低垂眼睫遮挡眸中情绪,淡淡道:“你如果忙,可以先走。”   “不忙啊。”馒头太干了,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潘洵急急开口。   白浅眠重新抬眼看他,默默的也不说话。   潘洵重复道:“不忙,真的不忙,我到漠卡城才几天,生意还没张罗起来。”   “那走吧。”白浅眠相当干脆利落。   潘洵肚子饿,也不管馒头好不好吃了,他三两下吃完一个馒头上前问道:“去哪里?”   “你不要你的车了吗?”白浅眠吃东西的速度并不快。   潘洵“哦”了声,过了一夜他还真给忘了。   这一次再上车,白浅眠直接坐了副驾,潘洵转头看他,自然而然的问道:“去哪?”   “我要去上班。”白浅眠慢条斯理的这会才将第二个馒头吃掉。   潘洵从车里给他拿了瓶水,先启动车子,“指路。”   其实他知道那家洗车店在哪,不过这时候还得装,接下去的路上二人没再说话,潘洵想着风信子为什么跑过来,从怀中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没电了。   白浅眠似乎很累,将车椅放下一些后眯着眼睛扭头注视着窗外,他偶尔出声指路,离着一个街口就让停了车。   潘洵跟着他下去,从后备箱中拎出个纸袋子,“拿着吧。”   “是什么?”   “糖果。”   “小玉那有了。”   “给你吃的,”潘洵说一半,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是小孩,谁说大人不能吃糖了?拿着吧,你不要的话给你同事也行。”   “你为什么带着这么多糖果?”白浅眠犹豫了下,伸手接过来。   潘洵微微笑,“下次再告诉你。”   “......”白浅眠无声看着他,看到的只有他的笑容,安静了会后默默转身离开。   潘洵目送着他消失在街头,打开车门坐进去后表情一瞬就变了,转动钥匙启动车子,他狠狠一脚油门给出,车子如利箭般射出,潘洵右手握着方向盘,拇指有节奏的一下下敲打着,其实不难猜,大概是陈八刀那边有了什么消息又或者是找到把忘忧水交给冯金的那小子了。   情况和他想的一样,回到暂时居住的宾馆,一众下属都在楼道里等着。   潘洵先打开房门,不耐烦的冲后摆手道:“我先洗个澡。”   贴身跟着的木棉这会才发现家主确实很“狼狈”,不说熊猫般的黑眼圈,脚上踢拖着的鞋子就很脏,活像是才逃荒回来的。   他们包了整栋宾馆却只住了其中一层,一众下属候在门外面面相觑,这一趟出来,他们有的知道的多些,有的知道的少一点,更有的什么都不清楚,可知道最多的紫罗兰其实也不清楚家主的真正目的。   潘洵这一个澡洗了四十分钟,热水都快把皮肤冲胀了他才打开门,下巴抬起点了几个人进入房间。   “说说吧。”随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潘洵身上穿着宾馆的浴袍仰躺在沙发上,才喝了口又马上坐直了,皱着眉头将酒全数吐回杯中。   “家主?”紫罗兰体贴的问候了声,“需要换酒吗?”   潘洵摇摇头,厌弃的将酒杯放下,“说吧,说正事。”   “龙成找到了,”紫罗兰简单说出重点,“人已经交给陈八刀了,他们那边刚传了话来,说是同意按照您上次谈的合作,还问您准备的怎么样了。”   潘洵“呵”了声,意义不明道:“我以为他多冷静。”   “这么大的利益诱惑,不冷静不奇怪。”紫罗兰点头。   潘洵吩咐道:“那就安排下去吧,更详细的你去跟他谈,他若识时务,钱只当是我高兴砸他的,若是玩什么猫腻......”他刻意停顿了下。   老老实实站到墙角去的风信子忍不住插话道:“那就让他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   潘洵注意到自己这位心腹的存在,轻勾了勾手指。   风信子吞咽了口压根不存在的唾沫,小心翼翼上前蹲下身,忐忑道:“家主?”   潘洵抬起的手掌落到人脑袋上,跟摸狗似揉了揉,含笑夸奖道:“你最近越来越讨我喜欢了。”   “哎?”风信子生起不详预感。   潘洵琢磨了下,“他那边我不太放心,收拾一下,带上两个人住过去,暗中再给我盯得紧些。”   “什么?”风信子惊呆了,“是要住到棚户区去吗?”   那边可全是贫民啊连栋房子都没有......   潘洵收回手,面上似笑非笑的,语气友善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属下......愿意。” 第15章 蹭睡 潘洵苦了脸,轻声否定道:“差。……   潘洵好好在宾馆睡了一觉,醒来后处理了些财团里的事务,他到西弗来,等同于带过来支小团队,遥控指挥注定有诸多不便,好在掌管潘家十来年,他手上建立的管理体系已逐渐完善。   百位花使有十多位到了身边,或明或暗活动于漠卡城中。   潘洵稍稍休息了下用过晚饭,起身将才换下来的那套脏衣服又给穿了回去。   风信子得令已经前往棚户区进行准备,剩下的紫罗兰和木棉面面相觑,奇怪道:“您这是做什么?”   潘洵穿好了衣服,低头看着沙发前的那双脏棉鞋沉思三秒,抬手让木棉将自己的皮鞋拿过来,直到换好鞋子又到全身镜前再三检查,他讳莫如深的对着下属们道:“蹭睡。”   “......”木棉还是不解。   紫罗兰却问道:“您今晚也不回来睡了?”   潘洵打了个响指,看上去心情不错,“不只是今晚。”   “您的意思是?”   “冯金还要在医院住多久?”   “大约再有个两天就出院了,”紫罗兰一直关注着,“本来也没被打的太严重。”   “困扰了啊,”潘洵耸了耸肩,别有深意道:“我希望他能在医院多住个把月。”   紫罗兰“嗯”了声,很快道:“属下想,他会的。”   潘洵满意了,扭头看着木棉示意道:“车钥匙。”   “您现在就走?”木棉将车钥匙从桌上拿过去,关心道:“需要属下送您吗?”   “不用,”潘洵挥挥手,握上门把手后突然想起什么般交代道:“你把那双鞋子给我扔远点。”   “是。”   ------   白浅眠打扫过店门口,见没有车再开过来,对一旁从地上捡烟屁股抽的陈留招呼道:“下班了!”   “哦也!”陈留伸了个懒腰,捶着自己的后背发牢骚,“真他妈累,好在今天温度高了点。”   他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白浅眠自顾自收着水管,偶尔应上两声。   “老子这双手迟早得废了。”一年四季都泡在水里,冻疮好了又烂,陈留晃着脑袋,眼前的头发又长了,遮挡住眼睛干活很不方便,可若用上发夹那也太娘们了,他乱七八糟的说着话,突然爆发出一句低声的骂娘,“草!”   “怎么了?”白浅眠直起身,店里的水管已经收起大半。   “妈的,这个点来洗车,有毛病!”被耽搁了下班,陈留很不高兴。   白浅眠回过头去,远处确实有车灯照过来,他也无奈,跟着长叹口气。   “真是倒霉!”陈留再骂一声,下一秒面上已挂起大大的笑容。   白浅眠将水管又拉出来,那车子径直停到他们门口,大灯熄灭后,白浅眠能看清车的模样和牌照了。   “您好!”陈留看白浅眠突然愣住,忙自己跑上前招呼客人。   潘洵从车上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团黄绿交杂的“稻草”,陈留这一头极有个性的染发让他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   “留子!”白浅眠回过神来后喊了声。   “啊?”陈留刚要扭头,身前体型高大的男人就冲他笑了笑。   “我不是来洗车的。”潘洵语气和善。   陈留松了口气,“那您来这里?”   “我来找他。”潘洵手指点了点白浅眠。   “啊?”陈留愣了下,跟白浅眠在一起工作也有年数了,他可从来没见过对方有这么位朋友,能开得起车的朋友?   “不好意思,”潘洵点点头,客气道:“打扰到你了吧。”   “不不不,”陈留隐晦瞥了眼车标,脸上笑容更大了,恭敬道:“我们本来就准备下班了。”他搭着话,一时居然没有退开的意思。   潘洵心中不耐,面上却半点没表现出来,他看白浅眠弯下腰去收拾水管,嘴上不冷不热道:“那您忙?”   “哦哦哦。”因为他突然冷下来的脸,陈留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脑袋。   有他加入,白浅眠的收尾工作快多了,潘洵打量了圈洗车店,发现店面的位置不是很大,他脚踩的地方也全是水。   “你去外面等我。”白浅眠边干活边出声。   潘洵“哦”了声,老老实实往外走。   他一走,八卦的陈留立马控制不住了,凑到白浅眠身旁去,“这谁啊?”   “朋友。”白浅眠不愿多说,只是若什么都不说,他清楚陈留的脾气不会善罢甘休。   “我艹!”陈留又爆了句粗,挤眉弄眼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有钱朋友呢。”   “嗯。”白浅眠依旧是往常的敷衍。   陈留却更兴奋了,撞了撞他胳膊,“你看到开的什么车了吗?极光啊!贼有钱,你这朋友住在主城区的吧?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啊?”   “不是很熟。”白浅眠语气淡淡的。   陈留不相信,“得了吧,不熟能大半夜的来找你啊?”   “熟的话,”白浅眠停顿了下手上动作,语气平常道:“我能半夜还在这洗车?”   “呃......”陈留愣了下,自言自语道:“也是。”真跟这种人熟悉的话,不说给钱了,随口一句话换个更好的工作想来不难。   “赶快干活吧。”白浅眠将收起的水管扎好挂到墙上。   陈留安静了会,又不放心道:“那他找你干嘛?不会是有仇要对付你吧?我说浅眠,你该不会哪里得罪他了吧?”   “我要是得罪他,”白浅眠将水桶都放到一起去,无奈道:“他应该用不着亲自来对付我。”   “呃......”陈留又愣了下,“你说的有道理。”   “嗯。”将抹布都拧干挂起,白浅眠拿出了锁门的链子,在陈留问出下一个问题前抢先道:“出来吧,我关门。”   “哦,好。”陈留狐疑的再看了几眼,满腹好奇的骑上单车离开。   潘洵对他的打量视若无睹,只在白浅眠坐上副驾后找话题道:“你这同事发型挺有个性。”   “你知道我店在哪里。”   白浅眠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潘洵随意扯谎道:“早上我跟你后面看了。”   “你要去哪?”白浅眠不准备深究。   “回家啊。”潘洵回答的无比自然。   “......”白浅眠闭上嘴,扭头默默盯着他。   潘洵被看习惯了,无所谓道:“怎么了?”   “......”白浅眠貌似吸了口气,没有选择开口。   潘洵低哑了声音,有些狼狈的笑了笑,“不瞒你说,我最近其实遇到点困难。”   “......”白浅眠还是不开口。   潘洵只能分心转头看他,两三秒吧又扭回头去认真开车,他用刻意伪装出的不在意语气道:“我手上的现金流出了点问题,嗯,怎么说呢,目前来说就是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开宾馆住挺贵的......”   “你不差这点钱。”白浅眠一字一顿,仔细听,似乎还带着点咬牙切齿。   潘洵苦了脸,轻声否定道:“差。”   “......”白浅眠无声扭过头去看窗外。   潘洵身上的衣服貌似更脏了,他舔了下嘴角干笑道:“其实我都打算好在车里住几夜了,等店开起来就好些......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嗯,你知道哪里可以买被子吗,我......”   “你有朋友。”白浅眠出声打断,声音听着闷闷的,“很厉害的朋友。”   听他认真强调“很厉害”三字,潘洵略带凄凉的笑了声,故意叹道:“你知道吗,这世上的朋友大多分为两种。”   白浅眠闻声,重新一点点转回头。   潘洵苦涩道:“一种是酒肉朋友,就是用钱砸的,还有一种是真心朋友......”说到这,他突然扭过头去对视上白浅眠的视线。   人看似面无表情,眼中已然流露出担忧。   潘洵故意不说话了,错眼后专注看着道路前方。   白浅眠主动询问道:“你的现金流为什么会出现问题,是不是因为我和冯金的......”   “没有,你想多了,”潘洵踩了脚刹车降低车速,安抚他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不这么说还好,越是这么说,白浅眠心中想的越是复杂,他没忘了还有陈八刀的事情没有解决。   酒肉朋友,用钱砸......   “不可以卖车吗?”他是真着急了才会帮着想办法。   潘洵憋着口气,故作无奈道:“车是男人的门面啊,做生意的,总得讲究点面......”   “回家吧!”白浅眠突然加重声音打断。   潘洵“呃”了声,总觉着人似气鼓鼓的,提前想好的说辞只用了小半,白浅眠的松口比他预料的快。   潘洵偷偷打量对方,发现白浅眠又看向了车窗外。   “谢谢。”他语气感动,心中确实有了动容,余光注意着白浅眠,潘洵重复对方之前那句话,轻声道,“回家。”   白浅眠的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就算潘洵说谢谢,可“回家”二字一落地,他却颤抖了手指,怕被人发现,他努力侧过身去坐着,头靠着车窗看似马上要睡着,其实默默将双手藏了起来。 第16章 穷 “真不要我帮忙吗?”   潘洵这次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进了帐篷也不用白浅眠招呼,自己主动躺上之前睡过的那张床。   白浅眠在帐篷里用小炉子烧水,潘洵则眯着眼睛思考接下来的每一步,慢慢的,他闻到某种久违了的香味。   “橘皮?”   潘洵不来时,白浅眠不太开小台灯,火盆里的那点光亮足够了,不过现在他将台灯放在居中的柜子上。   潘洵坐起身,本想靠墙,不过背部才贴上就有往外倒的迹象,他无奈想起自己身处何处,只好穿上鞋子坐到白浅眠身旁去。   白浅眠在火盆边沿放了两个橘子皮,因为火的温度烤着,橘皮发出淡淡香味,因为这点香味,帐篷里的潮湿味道减轻不少。   “真是怀念。”潘洵异常感叹,他在小凳子上坐下,前天来时还没这两张凳子呢,那时候白浅眠怎么说的来着?说是地方小放进来不方便。   “你不睡吗?”白浅眠给他倒了杯热水。   潘洵手捧着茶杯,盯着那橘皮一点点变黑,似乎陷入某种情绪,“白天睡了会,还不困。”   他说怀念是因为小时候住在一起时,白浅眠就喜欢往壁炉边扔橘皮,这个习惯不多见,那时候是因为干的橘皮有人收,白浅眠经常卖了给他们两人买糖果吃。   潘洵后来回了潘家,再没看到身旁有人会这么干。   “漠卡城里有人种橘树吗?”看着看着,他的思绪更远了,随口问了句。   白浅眠拨弄柴火的动作顿了下,潘洵对他的沉默感到好奇,抬眼才发现人正低着头。   “没有,我从水果店门口捡的。”白浅眠说这话时语气平静,说完就站了起来。   潘洵的视线跟着他,发现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个饭盒,从中拿了两个巴掌大的肉饼出来。   白浅眠走回来蹲坐下,潘洵看他将那两个肉饼随便烤了烤,随即一小块一小块掰下来塞到嘴里。   “你这是......”潘洵蹙眉道:“吃晚饭?”   “嗯。”   “没有稀饭吗?”就这么吃也不嫌干?   白浅眠抿了口热水,将茶杯放到地上。   潘洵仔细盯着那两块饼,脑子里无法控制的回忆起泔水山,“这是?”   “邦邦饼,”白浅眠继续吃,顺带着回答道:“因为做好了一放凉就会变得硬邦邦的。”   “......”潘洵有那么点反胃,他其实很想抬手打掉人手中的食物。   “你吃吗?”吃完一个饼后,白浅眠抬手示意。   潘洵赶忙拒绝,“来前吃过了。”   “哦。”白浅眠继续对着火光吃饼,偶尔再喝上两口热水送送。   潘洵想找话说,如此温馨环境下,他本可以说很多话,只是白浅眠面对火光的脸上实在缺乏表情,且人一口口吃着饼,动作麻木而重复,潘洵不知为何丧失了说话的勇气。   他再坐了会后默默起身回到床上,白浅眠不知何时吃完的,人去帐篷外漱了口擦了脸,潘洵仰躺着,听到他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慢慢的,他闻着橘皮散发出的味道合上眼睛。   再一次惊醒时情况和上一次相同,帐篷外有人叮叮咚咚的跑过,潘洵看到白浅眠手上又拎着铁桶,人这回还套上了袖套。   “你去吗?”白浅眠在帐篷外等着他。   潘洵点点头,“去。”   “你确定?”   “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听出白浅眠话中的不放心,他回答的有那么点尴尬。   等到了地点,和那天凌晨一样,乌泱泱的人群急躁等待着,没多久三辆泔水车到来,卸下后斗装满的剩菜剩饭,人群再一次冲上前,潘洵和他们相反,他在“冲锋”的人群中后退着,本来眼睛是盯着白浅眠的,可没一会对方就在人群中“失去”了行踪。   离着十多米远异味还很熏头,潘洵不敢去看那些在剩菜里扒拉的手,只好仰头盯着夜空发呆,慢慢的又退到角落去,站久了后干脆蹲下。   白浅眠这一次结束的比上一次快,天还没亮其他人还在翻找着,他就已经站到了潘洵跟前。   “好了。”   人在身前一停下,潘洵就有所感的抬起头,他其实挺好奇白浅眠怎么就能准确又快速的找到自己的。   “回家了吗?”问着话,他没控制住抬手打了个哈欠。   白浅眠手中提着桶,轻轻“嗯”了声。   潘洵什么都没干看着却比白浅眠还累,二人本是一前一后的走着,慢慢的又并肩而行。   潘洵问:“你还去上班吗?”   “去。”   “桶给我。”他伸出手。   白浅眠没有停下,只扭头瞥了他眼。   潘洵耸肩故作不满道:“怎么,怕我拎不动啊?”   虽然恶心,但不去看也没什么,潘洵想自己多少有进步,最起码今天没有吐,顶多是接下来的胃口毁了。   “我自己可以。”白浅眠只说这一句。   潘洵干脆动手去“抢”,没想到白浅眠比他灵活的多,那么大桶东西人轻易的就换了只手。   “真不要我帮忙吗?”   “......”   潘洵放弃了。   白浅眠和那天一样,将桶子里的东西卖给那个专门做“邦邦饼”的中年妇女后,拿着刚到手的钱带他去馒头店排队,这一次潘洵没有去角落呆着,虽然白浅眠往外推他,他还是站在了原地,“商量一下,一会买肉包子吧?”   白面馒头实在有些吃不下啊。   白浅眠没吱声。   潘洵从口袋里掏掏,摸出张十钱令的纸币递过去,“呐,我的伙食费。”   人扫了眼他手心里的钱,默不作声跟着队伍继续往前挪动。   潘洵往他耳旁凑去,小声道:“你接下来也要干一天的体力活啊。”   “馒头也能吃饱。”干巴巴的,白浅眠给了回答。   “吃饱是能吃饱......”潘洵有点烦,“但天天吃会没营养的。”   “能节省一点是一点。”   “我不差这点钱。”潘洵将钱强硬塞到白浅眠口袋里。   人没再拒绝,只盯着他面无表情道:“差。”   这个字非常耳熟,潘洵记性不错,很确定这样的对话昨天才发生过,不过二人间的角色对换了下。   “你虽然收留了我,”想了下,潘洵认真道:“伙食费我还是要交的。”   白浅眠不再吭声,潘洵当他默认了心中舒服一些,他希望白浅眠能改善一下条件,最起码在吃的方面上。   直到坐上车子啃上白面馒头,他长叹了口气。   副驾上,白浅眠就着冷水吃馒头,表情看着挺满足。   潘洵将最后一口馒头用力咽下,默默发动车子,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靠近的方式是不是不太恰当。   直到将车子停下他也没能拿出个新的对策来,洗车店里已经有师傅来了,白浅眠在座位上安静了会,忽然平平道:“其实你可以在上个路口就放我下去。”   潘洵“啊?”了声,摆明在走神。   “......”白浅眠没再多说,干脆利落的开车门跨出去。   店里提前到的几个人正鬼鬼祟祟往这边瞟,潘洵就当没发现,降下车窗对已经走出去的白浅眠喊道:“我晚上再来接你。”   “你......”白浅眠回过身,脸上隐隐有愤慨指责之意。   潘洵没心没肺的冲人乐了下,踩下油门,车子开出不远后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将电话接通,与白浅眠在一起时的温和不大一样,一个人在车里坐着,他整个人都透着股冷厉之气,“喂?” 第17章 博美一笑 那是我的人,我不太喜欢别人……   “家主,”紫罗兰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陈八刀那边说想请您吃个饭。”   “没时间。”   “他还说,”紫罗兰不奇怪家主的反应,对他们来说,漠卡城中的地下势力再猖獗,充其量不过是群地痞流氓,若非初来乍到图个方便,他们根本用不着和这样一帮人打交道,“若您实在没时间的话,就请给他打个电话。”   “嗯。”潘洵应了声,犹豫两秒后转动方向盘靠边停车。   紫罗兰没有挂断电话,还在另一头等着他的吩咐。   潘洵抓着手机眯了眯眼,在车里活动了下胳膊,他打了双跳并未熄火,吩咐道:“给我准备个行李袋。”   “行李袋?”紫罗兰没听明白。   潘洵仔细交代道:“里面再放点生活用品,对了,衣服和鞋子尽量找的破旧些。”   “是。”猜到那么一丁半点,紫罗兰恭敬应声,他还在等着潘洵下一个命令,电话另一头,潘洵最后道:“我一会回来拿。”   说完那一句,他干脆利落的挂掉电话,盯着手机看了会后翻出陈务的号码,上一次去谈判,对方给了名片,他随手存了号码。   嘟嘟声没有响太多下,陈务很快接通,“喂。”   “陈爷。”和面上的冷淡不同,潘洵的语气相当热络,“听下头人说您找我?”   “是潘小兄弟啊~”陈务拉长声调,语气亲热道:“怎么样?最近忙吗?”   “是有些忙,”潘洵带着点抱怨,“您也知道我刚来西弗这边,很多事情都不懂,正手忙脚乱着。”   “你这就不把我当兄弟了啊!”陈务满是笑意,语气刻意带出点责备,“有哥哥在漠卡城,还有什么需要你操心的吗?有困难尽管来找我就是。”   “是是是。”潘洵一连应了三声,听上去非常感动,主动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虚伪的客套两三句就够了,陈八刀这人脸皮倒是厚,仗着年龄大轻而易举的成了自己的哥哥。   当然,这所谓的兄弟称呼潘洵不可能当真,他们二人的对话若传到第三人耳朵中怕是要以为他们有多亲密,哪里敢想呢,其实他们只见过一次面,且还是那般剑拔弩张的氛围。   当然,曾经的“过节”都过去了,没人会不识趣的提起,至少现在,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哥哥我实在是担心啊,不知道潘小弟你那审批文件办的如何啦?”陈八刀是人精,听出潘洵的不耐烦很快单刀直入。   药品能不能进入西弗,联盟政府的这一纸公文最是关键,他担心很正常。   “没有问题,”对这点,潘洵不会遮遮掩掩,想在漠卡城安安生生的找一个庇佑,陈八刀这头还得给足好处,他肯定道:“下个月十五号前,第一批药品就会进入漠卡城。”   “是表格中的那七十八种药物吗?”陈八刀多问一句。   潘洵笑了声,语气带着自得,“您对九安制药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怎么会呢,九安制药那是多大的企业啊,药企中的龙头大哥,若药真从那里出来,我又怎么会......”   “您踏踏实实在家坐着等,这笔生意定然出不了差错。”潘洵开口打断后续那些试探的话。   陈八刀沉默了,气氛一时降低到冰点,潘洵一直以来的和气因为这一句打断展露出他的些许锋芒。   电话还处于接通的状态,不过让人压抑的安静仍在继续。   潘洵将车停在路边,这会打着电话干脆将椅子放下躺平了,他任由这死寂持续下去,确实,来了漠卡城要低调要自降身份,但也不能真让一个灰色组织爬到自己脑门上去,他是准备撒些钱,但也不能真让人当成软柿子以后都扒皮喝血。   口头上的便宜,什么“小弟”“大哥”的爱占就占吧,但红线他得画下了。   “......当然了,老哥还能不相信你的实力吗?”沉默再继续了半分钟,电话另一头的陈八刀打起哈哈。   潘洵立马给人台阶下,同样恢复了声音中的笑意,“您就等着收钱吧。”   “当然了,”陈八刀还在笑,突然又问:“你是真的没时间来吃饭吗?”   “我最近确实有点忙。”潘洵看着车窗外,漠卡城中的本地居民都开始为生活奔波起来,瞥了眼腕上手表,他有些想挂电话。   陈八刀听出来了,叹道:“那太遗憾了,你刚来漠卡城,这座城市的美妙大概还没见识过吧,老兄我本来想带你去好好乐一乐的。”最后几个字夹杂着怪笑,人说的满是淫、秽之意。   潘洵面上不耐更深,用同样遗憾的语气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陈八刀一点也不想挂电话,亲切道:“反正以后你都在漠卡城里呆着,咱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是,”知道人想套套近乎缓解二人间的关系,潘洵如他所愿的接话道:“都听老哥你的安排。”   看他又变得“识时务”起来,陈八刀用老大哥关心小弟的语气漫不经心道:“不过你也是,既然在城里有那么好的朋友怎么不跟老哥说呢,你要是说了,老哥也能替你关照着点。”   潘洵右手抓着手机,左手拇指本一下下点击着自己的大腿,陈八刀这句话一落地他顿时止了动作。   听他不说话了,陈八刀在那头自顾自笑道:“你说巧不巧,我底下两个兄弟昨天看到你跟你那好朋友在一起了,不过你那朋友怎么还住在城北啊,那边可都是棚户区,治安环境差得很。”   潘洵缓慢坐起身,抓着手机沉下脸。   陈八刀在那头看不到,继续说道:“要不要我给你那朋友安排个好工作啊?我听手底下说,他好像在家什么洗车店洗车,这大冷的天泡在水里不是遭罪吗?”   “陈爷。”潘洵只叫了这一声,从语气压根分辨不出情绪。   “你说好不好笑?”陈八刀只当无所觉,在那头快速说道:“香肠那小子居然说你来漠卡城很可能就是为了住在棚户区的那个男人......哦,你知道香肠吗?就是那天不小心伤了你朋友的那个混小子,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香肠是谁潘洵不关心,陈八刀絮絮叨叨说这些话当然不是因为人话痨,更不是因为他在关心自己。人之所以忽然说起这个是为了警告,警告自己他知道白浅眠的存在,知道白浅眠对自己而言有多特殊重要,甚至于已经打探清楚了有关白浅眠的一切,更完全掌握了自己在城里的活动。   陈八刀曾问过自己为何来漠卡城,潘洵那时候回答说是为了赚钱,可接下来做出的一切却不像,陈八刀这是想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了一定的事实。   潘洵到漠卡城来先搞定的是官方,有封秦的存在对陈八刀是种制约,人如今点明了自己的“软肋”,若自己真想做点什么就不得不先顾忌到白浅眠。   “我就说他小子傻,你说可能吗?要是你真的是为了那朋友跑到漠卡城来,这不成了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一笑了嘛,不对,何止是千金呐,万金都不够啊哈哈哈。”陈八刀言语调侃,好像真的只是哥们间的八卦。   潘洵跟着他笑,皮笑肉不笑,“陈爷说的对,这是生活又不是拍电视剧......”   “哈哈,就是嘛,我就是这么......”   “不过陈爷,”潘洵转瞬变了语气,强势打断道:“找工作什么的还是不用了,那是我的人,我不太喜欢别人动我的私人物品,您说呢?”   潘洵无意继续遮掩,首先陈八刀在漠卡城地下世界的势力确实庞大,这也是自己宁可多花钱也要笼络他的原因。   更重要的,潘洵想,自己在城中的每一个活动怕是都被盯死了,除非接下来再不跟白浅眠接触,否则人就不会相信白浅眠和自己只是普通关系,真的嘴硬,恐怕接下来就会是无止境的试探,而这种试探势必会让白浅眠陷入危险中。   因为自己在利益分配上的大方,陈八刀虽然心动却怀疑防备,让人知晓弱点也是让人放心的方法,潘洵大方承认了,顺便的告诉对方什么人绝对碰不得。   “哦~”用微妙的语气发出感慨声后,陈八刀满怀深意道:“没想到老弟你还是个浪漫的人呐。”   潘洵心中反感这样的说辞,之前陈八刀说什么千金博美人一笑就已经得罪了他。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接下来还有个会议。”他的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却绝对掺杂了不耐烦。   “啊,好好。”陈八刀心里门清嘴上却还热乎的道了别,他先挂了电话,潘洵拿着手机深吸口气,猛的将手机砸到副驾上。   闭上眼,他将额头压上方向盘,心中的暴躁已然让他生起杀意。   这陈八刀谨慎太过胆子却大,将手伸的太长,潘洵很多年没有接触过如此恶意又赤、裸的试探,用了两分钟,他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从后座拿了瓶水打开直接喝了大半,冷水让脑子更为清楚后他面无表情的换挡,重新将车子开出。 第18章 糖 “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   潘洵回到宾馆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洗澡,然后安安生生坐下来吃了顿饭。   紫罗兰亲自准备好了行李袋,看出家主气场不太对人识趣的站到角落去。   风信子是他们这帮花使中最能活跃气氛蹦跶的,因为多年前救过家主的命,家主对他始终比其他人多了分宽容,不过今天他不在,没人敢不知死活上前捋虎须。   “风信子呢?”将筷子放下,潘洵喝了口清茶。   紫罗兰马上道:“已经带着人去棚户区打点了。”   潘洵“嗯”了声,对门口道:“让他们都进来。”掌管潘家,他确实享有无限的金钱和权势不过也得付出代价,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很少,这趟出来说是“休假”,手头其实还有源源不断需要他处理的事务。   晚上去白浅眠那呆着白天却得回来忙碌,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发现自己的心腹还站着未动。   “嗯?”沉声一个字,足够表达出他的意思。   紫罗兰尽职尽责的询问道:“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从回来开始脸色就不太对。   “陈务这个人,”潘洵本不欲现在就说,不过既然下属问起,他干脆道:“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家主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紫罗兰想起之前对方说要通电话,猜测是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我会安排下去。”跟在家主身边多年,他对潘洵的了解很深。   “还不是时候。”潘洵去到办公桌后坐下,口吻不以为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紫罗兰漠声道:“他们算不得什么地头蛇,地头苍蝇罢了。”   潘洵勾起嘴角,看似在笑然而面上并无表情,“苍蝇也烦人,不过现在不是管它们的时候。”   “是。”家主既然提起,意味着从漠卡城离开后他们就会翻脸对付这帮地痞流氓,紫罗兰虽称呼陈八刀等人为苍蝇,但西弗局势混乱,蔷薇财团再是权势滔天能够在这边做的也有限,所以从这刻开始,他和下头的人要做的准备就多了。   简短几句对话后,他转身去开门。   潘洵从笔筒里抽出支钢笔,低头准备写字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白浅眠那张愤懑的脸。早上自己开车送人上班,走的时候故意喊了那么一句,恐怕今天白浅眠乏味的上班生活会变得“有趣”的多。   晚上再去接人,洗车店门口几个师傅故意磨蹭着等到他的车来,潘洵本来在车里坐着,看到他们如此,勾起嘴角下了车,白浅眠在距离他十多步远的时候停了步,潘洵看清人的脸色......嗯,很一般。   他笑着对白浅眠身后几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转身开了副驾的门。   白浅眠速度很快钻进车中,潘洵还在车外停留了下,透过车窗看到人不满眼神,忙绕了圈坐回驾驶座。   车外那几个师傅还冲他们摇了摇手,潘洵在车里对他们点点头,这才老神在在发动车子驶离。   “你......”上车足有十分钟,白浅眠安静的像是不存在,等到潘洵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人终于开口。   “什么?”将车挂到空档,潘洵瞥了眼腕上手表,他今天到的早了点,结果白浅眠下班的晚。   “以后不用接我,”白浅眠声调平平补充道:“也不用送我。”   红灯跳绿,潘洵换挡踩油门,似是而非的“唔”了声。   白浅眠盯着前方,再重复两个字,“不用。”   “对不起......”潘洵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他说完了也没等白浅眠的反应,马上妥协道:“以后我不开到你店门口。”   “......”   因为没有听到回答,潘洵侧了下脑袋,看白浅眠双手紧握在一起似乎在犹豫要怎么继续说。   他忙道:“棚户区我不熟悉,得跟你一起行动啊。”言下之意,该接送的还得接送。   白浅眠应该是听明白了,抿唇后换了问题, “你不忙吗?”   潘洵默默扭回头,因为要开车不得不收回注意力,漫不经心道:“忙啊。”   “你的店什么时候开?”   这是要赶人了?潘洵想到后备箱自己才让人收拾出来的行李袋,“这几天一直在准备,但是还没有选好位置。”   “什么位置?”白浅眠始终没有看向他。   潘洵转动方向盘拐弯,“就是店面的位置,肯定要选在主城区,但主城区不同的街道人流量差距很大,我才来漠卡城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天光顾着跑,可也像是只无头苍蝇。”   “......”白浅眠想了下,提建议道:“找个当地人带着你转转呢。”   “嗯。”潘洵应了声,将车开到棚户区附近熄火,顺势问道:“你最近有时间吗?”   “......”解开安全带,白浅眠不声不响下了车。   潘洵喊了他声,“你等等我。”后跑去后备箱将行李袋拎出,回身发现白浅眠果然在不远处止了步。   他小跑过去,人低头看向他手中拎着的大袋子。   “我的几件换洗衣服,之前一直在车里放着。”潘洵主动解释。   白浅眠又抿唇,他虽然不太说话,但表情总能很好泄露出自己心中想法。   潘洵看出人在困扰,他大概是怕自己在棚户区中长住吧,装出几分局促不安,他将行李袋换了只手拎着。   看他如此动作,白浅眠默默转过身去往前迈步。   潘洵偷勾了下嘴角,跟上去厚脸皮的再问一次,“有时间吗?”   “你可以找其他人。”没有路灯,二人摸黑往前,潘洵看不清白浅眠说这话时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信得过的当地人,之前找中介差点被骗了。”   白浅眠沉默了,黑暗中只能听到二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许久之后,久到潘洵以为没希望要再想办法时,他听到身旁传来句低声回应,“我会试着请假。”   “什么时候?”从失落到兴奋只用了两秒,他马上扭头询问。   白浅眠听出他话音中的高兴,嗓音更低了,“明天就请。”   “好。”潘洵确实高兴,他有意表现出来,哼哼着不知名曲调,过了会突然道:“如果请假扣你工资的话,我补给你。”   “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像是怕人反悔,他最后进行了确认。   白浅眠又“嗯”上一声。   二人走了段路回到棚户区,白浅眠后来打了手电,潘洵将那个大袋子打开,从中拿了明天要穿的衣裤放到床上,这小小的帐篷里没有衣柜,他也用不着收拾,不过紫罗兰确实细心,他还从中拿出了毛巾牙刷和牙膏。   白浅眠洗过脸后自己上床了,潘洵蹲着,用人刚给自己烧的水稍微清理了下个人卫生,他不想睡,一点点挪动着坐到火盆旁。   白浅眠闭着眼,似能感觉到他的动作,果断翻身背对着。   潘洵无奈,盯着微弱火苗轻声道:“药膏,你怎么不涂?”冻疮看着一点也没好起来。   棚户区的人民没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全躲在帐篷里睡觉,虽然时间还早周围却异常的寂静。   潘洵看了眼白浅眠的后背,人还侧躺着一动不动。   “都已经买来了,你还是要用啊。”学着白浅眠之前做过的,他拿一旁的火钳拨了拨火盆。   那盏小小的台灯放在柜子上,帐篷里的温度全靠居中的火盆维持。   潘洵不知道自己有话痨潜质,他费尽心思的想要找些话题聊。   “要洗车。”依旧背对着,白浅眠轻声回答。   潘洵抬头看他,“那就晚上用。”   “嗯。”   嗯是嗯了,也没见人起来拿药膏。   潘洵将下巴搁到自己膝盖上,喃喃自语般,“以前不开药,你的冻疮怎么办?”   “萝卜。”   “什么?”   白浅眠还背对着,不过这会倒是愿意开口了,他说:“白萝卜切成片,用火烤一烤,贴上去。”   “贴哪里?”潘洵皱眉诧异道:“冻疮上?”   “嗯。”   “......”深吸口气,潘洵觉得荒唐,“不痛吗?”   “痛。”   像是一问一答,白浅眠翻了个身。   潘洵看他变成仰躺,也不知有没有睁开眼睛。   “这是谁教你的办法?”   “大家都这么做,”白浅眠平静道:“也有点用的。”   “什么用?”潘洵不忍心,“有什么科学讲究吗?”   “不重要。”   “什么?”那什么重要呢?   “你想开什么店?”像是不愿在这种问题上多争执,白浅眠转换话题。   潘洵没再卖关子,“糖果店。”   “糖果店?”白浅眠忽然坐起,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看他如此反应,潘洵笑起来,“是,糖果店。”   “城里我还没见过糖果店。”   “所以要开啊。”潘洵借机挪着小凳子往人身旁靠。   白浅眠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之前会带着那么多的糖果?”   “嗯。”   “到漠卡城之前,我去过西弗其他城市,”白浅眠难得回忆起来,“好像从没有见过糖果屋。”   “人生应该有点甜味。”潘洵说了句颇有哲理的话,语气用的无比深沉。   白浅眠看着他,不知为何沉默了下。   潘洵有那么点尴尬,因为白浅眠似乎很无语。   “漠卡城没多少孩子买得起糖果的。”有那钱也会拿去买米买油,白浅眠开始担心潘洵血本无归。   “糖果不是只有孩子能吃,”潘洵默默道:“我感觉这边的人心里都苦。”   “苦......”不知为何白浅眠重复了这个字,看上去有些走神。   潘洵注视着他,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轻声道:“嗯,苦,所以需要很多很多的糖。”   “不~”白浅眠还在走神,潘洵看人拉被子盖住半张脸后重新躺下,声音沉闷道:“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了。” 第19章 怂 “您因为自己的不知所措,再次将他……   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了。   白浅眠说完这句话后再不出声,潘洵在火盆旁继续烤了会后也上床躺着了,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总之思绪乱糟糟的心里还堵着口气。   他面朝白浅眠的方向侧躺着,慢慢进入梦乡后和之前两次一样,凌晨三四点钟帐篷外再次传来跑动声。   潘洵被当场惊醒,第一反应就是坐起来穿衣服,整个过程他都迷迷瞪瞪的直到开始套裤子,他发现对面的床铺上还躺着人。   “你......”   “今天不去了。”白浅眠也醒了,语调慵懒。   潘洵惊讶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不是,”白浅眠大概还有些迷糊,哼哼声不清不楚道:“你交了伙食费。”   “......”潘洵想起自己给人的十钱令。   “所以不去了。”白浅眠说完干脆用被子盖住脑袋。   “哦~”潘洵稍显木楞的回应了声,重新脱了裤子和大衣躺回去,老实说白浅眠来这一出委实没料想到,他以为人就算重伤了都会跑过去干活呢,没想到也会偷懒啊,不过......还挺可爱的。   他安安心心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外头的阳光已从帐篷的缝隙中透进。   白浅眠手中拿着毛巾,掀开帘子看到他还傻傻坐着,催促道:“起来了。”   “嗯。”潘洵搓搓脸,拿着自己的毛巾去外头,白浅眠早上没烧水,他用冷水稍微擦了擦,冻的一下就彻底清醒了。   “走吧?”白浅眠换了件外套,潘洵从行李袋中找到条灰色围巾,想了想先挂到自己脖子上,等送人到了洗车店,他在白浅眠下车前将围巾绕到人脖子上。   白浅眠身形顿了下,摸着围巾半天没说话。   潘洵怕他扯下来,语气装不在意道:“我开车不冷,你用吧。”   “嗯。”安静了会后白浅眠到底应了声。   潘洵坐在车里看他跟店里的人打招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那帮师傅们说的,他们并没有跑上来看“热闹”。   至于白浅眠说的请假潘洵是一点也不担心,紫罗兰那边该做的接触早做了,因而当天晚上他甚至提早去接人,白浅眠果然已经站到了约定好的街口。   “今天很早啊。”潘洵当不知情,好奇道:“是店里没生意吗?”   “不是,”白浅眠搓着手,潘洵注意到他身上的药香味,再看人手背,果然刚涂抹了药膏,“是老板家里有事让我们提早走了。”   “那太好了。”潘洵发动车子,高兴道:“我们去吃饭吧。”   “哪里吃?”白浅眠蹙眉。   潘洵随意道:“找家小饭馆吧,你知道哪里实惠吗?”   “......”白浅眠想了下,还是准备开口拒绝。   潘洵看出他的意思,抢先夸张呻、吟道:“再吃馒头和土豆的话,我可能会死。”   “?”   “咳,”后头有车超过他们,潘洵稍踩了脚刹车,苦兮兮道:“天天在外头跑,很累的。”   白浅眠于是不说话了,潘洵余光注意到他的沉默,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请客。”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浅眠愣了下后马上扭头。   潘洵说那话本是想调节下气氛,却没想白浅眠真的急了,眼睛都有点泛红,他也慌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逗逗你......”   “去步行街吧,”也不知白浅眠有没有相信他的解释,人慢慢低下头,“那边巷子里有家店挺好吃的也实惠。”   “好。”潘洵心虚的不行,他本意是想带人补补......没成想还给人搞难受了,接下去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敢说,下了车就默默跟在人身后,等到了人群拥挤的地方,白浅眠被旁人撞了下,他赶紧伸手去扶。   “......”注意到他伸出的双手,白浅眠抬了下眼。   潘洵感到尴尬,一点点垂下手,他怎么就忘了人力气大呢,那一下撞压根没让白浅眠失去平衡。   “你请了几天假?”潘洵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平常的询问。   “七天。”白浅眠放慢脚步。   “这么久?”潘洵将装傻进行到底。   “嗯,老板家里有事情,干脆关了几天门,”白浅眠在前走着语气不自觉有点担忧,“虽然照旧发我们工资,不过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你是害怕他开不下去,倒闭关门了?”   “小玉下一期的治疗费还没有存出来,”白浅眠只说了一句,马上恢复正常语气,“到了。”   潘洵“嗯”了声后也不再说起这个话题,接下去点菜吃饭,他一直都留意着白浅眠的脸色,之后的三天里,白浅眠带着他东奔西跑,很是负责的转了整个主城区最后才敲定了两家店面。   一处店面面积大些但位置偏僻了点,还有一处店面面积很小但位于街道人流量最大的中心。   “同样的价位,这两个比较合适。”白浅眠从包里翻出本子,跑的每一处地方他都仔仔细细记下了优缺点。   潘洵压根不在意租在哪,他只是想借这几天时间多多跟人相处,因而敷衍道:“嗯,好。”   “你的决定呢?”白浅眠对他消极的反应感到好奇。   “就都行,”潘洵只顾看他跑出汗的脸,回答的漫不经心,直到碰触到白浅眠不解目光,他忙端正自己的态度道:“那你的建议呢?”   “后面这处吧,”白浅眠真就比他认真多了,给出建议后又说出自己的看法,“糖果店的面积应该不用很大,这个店面里头的装修还很新,你只要重新搞个门面就可以了,能尽早开门也是节约成本。”   “嗯嗯。”潘洵怎么看白浅眠脖子上的围巾怎么顺眼,人提出过要还被他拒绝了,白浅眠这几天不上班一直都会戴着。   “还有......”因为看着本子,白浅眠没注意到他变得异样的眼神,继续说道:“这处店面楼上还带了个小阁楼,收拾一下你也算有了住的地方。”   “......”潘洵瞬间变了脸,前一秒的好心情彻底烟消云散。   白浅眠没察觉到,继续盘算着,“我看过了,阁楼虽然不是很大,但你一个人住足够了......”   潘洵皱起眉头。   “你......”白浅眠下意识往后缩肩膀,突然变得小心起来,“怎么了?”   “......”潘洵深吸口气后垂眼,他在想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又想着时机是否成熟,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看到自己充满暴戾的一面,“没什么。”   白浅眠没再开口,他感觉出了潘洵心情的恶劣。   “真的没什么,”语气还算平静,潘洵抬头安抚道:“是我想起其他事情了。”   “什么事情?”白浅眠有点信了,问出后却又不等潘洵的回答,大概是觉的自己问的不妥当,他补救道:“阁楼我可以帮着你打扫的。”   “好。”潘洵忍了又忍,还是转移视线道:“我想起一定要去办的事情,今晚就不回去住了,一会先送你回去。”   “......嗯。”白浅眠轻应一声后继续观察他的表情,谨慎开口道:“天还早,我一会可以自己回去的。”   “乖,”潘洵心中烦躁随口就吐出一字,他发动车子,口吻不自觉霸道,“我先送你。”   “......”白浅眠不说话了,抓着安全带眼中是隐藏的不安,他看出了潘洵的心不在焉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潘洵无暇再顾及他,将人送回棚户区后他甚至没跟白浅眠道别,只扔下句“明天早上来接你”后匆匆关上车窗,轿车猎豹般窜出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潘洵急匆匆回去,一帮下属都当出了什么大事,几位花使跟进了房间,其余人全在走廊里候着。   “您怎么回来了?”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棚户区住着吗,紫罗兰感到奇怪,可若是有不好的事,同在棚户区的风信子应该会传信回来,但在家主回来前那边并未有什么动静。   潘洵先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他若有所思的扫视了圈房中心腹们。说起来,他亲自选的这些花使全是各行各业的精英,这些年培养接触下来也都是值得信任的下属,只不过......目光停留在这帮大老爷们脸上,潘洵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紫罗兰还算淡定,其他的花使诸如木棉等人却被家主看的心慌,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随着安静的继续,房中气氛越发紧张怪异。   “您......”紫罗兰是贴身跟着潘洵的花使中地位最高的,他在脑中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过了一遍后仍整理不出头绪,只好出声询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出去。”潘洵吐出口气后拉开了抽屉。   因为他的命令,木棉等花使往后退去,紫罗兰犹豫了两秒也跟着后退离开。   潘洵等到房门关上,用新手机往外拨打了个电话。   “嘟嘟”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电话另一头传来清脆的女子笑声,“家主~”   潘洵皱眉,抓着手机放远了点。   “您想我了吗?”女子的声音很是娇媚,刻意拉长了尾调在撒娇。   潘洵面无表情吐出三个字,“扣工资。”   “我错了!”女子瞬间改变语气,严肃道:“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在西弗。”潘洵意简言赅的开了头,将来漠卡城后遇到白浅眠的一系列事情大概说了下,最后沉声道:“他什么意思?”   “呃......”玫瑰头上有冷汗落下,她绞尽脑汁应该怎么说,最后冲动战胜了理智,她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鄙夷语气道:“所以,您这是又跑了吗?”   “跑?”   “难道不是吗?”玫瑰将心一横,心想要死就死吧,反正身为花使中唯一知晓家主全部童年秘密的,她早晚也许还是会被灭口的,在那之前,她虽未见白浅眠的面却无比心疼对方的经历,“您因为自己的不知所措,再次将他丢下跑了。”   潘洵另一只手搁在桌面,沉默了会后狡辩般说道:“我明天就会去接他。”   “这不能改变他今晚会不安啊!”玫瑰唾弃道:“您这一走太莫名其妙了,虽然您这次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就很莫名其妙。”   “......”   玫瑰没有察觉出家主的不爽,继续感叹,“按照您说的他的这些反应来看,白浅眠可真是个好人呐。”   潘洵用力抓起桌面放着的钢笔。   玫瑰继续自我放飞,“不是我说,您真的好怂啊!” 第20章 亲一口 “怎么啃?”潘洵默默握拳,很……   “我看你这个季度的奖金别要了吧。”潘洵冷冷出声。   电话另一头,倚靠着落地窗的金发女子手抖了下,将放飞的自我硬生生拽回,“当然,我觉得您的行动很正确,您如今的心情确实不适合继续跟白先生呆在一块。”命可以不要,但看上的包不能不买,玫瑰口风转变的毫无违和。   潘洵手指拨弄着钢笔,他麾下有百位花使,其中女性花使所占人数其实不少,之所以找上玫瑰那是因为四五年前,对方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秘密”,慢慢的潘洵将其当做倾诉对象,比起紫罗兰和风信子这帮大老爷们,女性的思维更为细腻,最起码在感情上,最重要的是......潘洵心中有黑影,不愿再被更多一人探知。   “不过也是真的奇怪,”玫瑰不可思议道:“重逢以来,您和他就从未提起过以前吗?”   还是说到过在科涅狄格的生活的,就是从没有触及那时候的分开,潘洵有两次好不容易起个头很快就被白浅眠岔开。   “所以......”玫瑰分析道:“这是还在意的,很在意的。”   “所以呢?”潘洵不耐烦了,白浅眠不在意才奇怪好吗,人为什么不提?或许是和自己一样不愿意面对,也或许是有其他的想法。   “所以问题的重点是您啊。”玫瑰谨慎道。   潘洵蹙眉,“我?”   “是啊,”金发女子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冷静道:“白先生的想法难以揣测,您的想法却可以问问自己。”   “嗯?”   “您为什么去西弗啊?”玫瑰实话实说道:“其实接到您这个电话,我感到非常的意外。”   “从生起找他的念头后......”就再没有熄灭过,前几年潘洵还抱着随缘的想法后来却是真正有了动作。   “我一直知道您想找他,”玫瑰大胆道:“也一直以为您不会真的付出行动。”   “或许是冲动吧,”潘洵闭上眼,“其实过来的路上我还在犹豫......”   “多年的想法一时冲动。”玫瑰似确认般重复。   潘洵抓起钢笔又放下,“在漠卡城见到他后,我从未如此庆幸做出这个决定。”   以前的交流没有谈到这么深过,不过现在是时候了,玫瑰轻声道:“您在不开心什么?在白先生让您住到阁楼后......您很愤怒。”不只是愤怒,还有不知所措和伤心,否则不至于方寸大乱到“逃”回来。   潘洵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个问题,他坦诚回答道:“我很失落,他好像并不像以前那般在意我。”   “像以前那么对您不是强人所难吗?”玫瑰没给面子,“若我是他,您跟我见第二面,可能我会拿菜刀......”所以说白浅眠真是个好人。   “他好像也不像现在表现出的这样......”潘洵语气复杂道:“在意我,他说让我住到阁楼去的时候眼中全是轻松......”衬托的这些天来的照顾就像是演戏。   “您是因为感到被嫌弃才恼怒的吗?”   “是因为不在意!”潘洵睁开眼,钢笔用力戳桌面。   “呃。”   “我倒宁愿他对我表现出恶意。”那么后面该怎么就怎么,潘洵觉得自己被白浅眠温水煮青蛙了,二人再相见,其实怎么也不该是如今的状态,像熟人但又无比的疏离。   这种感觉在白浅眠偶尔将自己往外推时尤其难受。   “男人心,”玫瑰摇着头,坚定了自己不谈恋爱的想法,“海底针。”   “他到底什么意思?”话题回到刚开始。   “您有什么打算呢?”去都去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潘洵没有犹豫太久,简单道:“带他回来。”   “他愿意跟您走吗?”   愿意走事情不就简单了吗?潘洵想过利用带冯玉看病这件事情“骗”人出来,但随着后面的相处,他越来越确信白浅眠不一定会同意。   “他拧巴起来很难搞。”   “给他笔钱呢?”玫瑰试探。   “你应该来西弗。”潘洵面无表情。   “我错了!”再次火速道歉,玫瑰思考了下后自信道:“家主,属下觉的按照属下的思路来准没错。”   “你什么思路?”潘洵压着烦躁,他怎么就没听出人有过思路?   “就是,先别管白先生是怎么想的,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搞清楚您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潘洵深吸口气,越发想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调到漠卡城来和风信子一块扔棚户区去,“我刚没说吗?”   “您要带白先生回来,当然,对这点属下理解的很清楚了,”玫瑰深觉日子苦,伴君如伴虎,“但是为什么呢?只是为了弥补吗?若是为了弥补给钱也可以啊,白先生有了钱,自己也能离开西弗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我想......”潘洵庄重道,“以后由我来照顾他。”   “为了弥补吗?”玫瑰一针见血,“真想弥补应该让白先生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您给他选择权。”   “......”   “您不愿意吧?从在漠卡城见到白先生后,您就不愿意他有其他选项,可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潘洵冒火气,“他是我童年最好的朋友,曾经救过我。”   “只是这样的话......”玫瑰为自己默哀,她是真觉的说完接下来的这些话后小命难保,“您早接他去了,何苦等这么些年呢。”   “以前是没想......”   “您再细想想。”玫瑰开口打断,她觉得家主是个商业奇才唯独在面对感情上又迟钝又耸还懒。   “你想说什么?”潘洵不玩桌上的钢笔了,他改撕摊开的文件纸,“你得出什么结论了?你是说我喜欢他?”   “您想跟白先生呆在一块吧?”   想......确实想,潘洵觉的白浅眠是个恰到好处的人,跟对方呆在一起哪哪都舒服。   “您想过和其他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吗?”   潘洵想过还试过,大多超不过半年就会变得难以忍受,不用玫瑰继续说,他开始设想那个人若是白浅眠的话,跟对方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很自然啊,人生前十几年他一直这样以为着。   “有这种感情也不一定是爱情,”潘洵下意识提出其他可能性,“是亲情。”   “是亲情是爱情很好判断啊。”玫瑰循循善诱道:“您试试就知道了。”   潘洵没有从话音中听出那股不怀好意,他当真考虑道:“怎么试?”   “亲一口。”   “什么?”   “身体的感觉最是骗不了人了,”玫瑰开始兴奋,她压抑着语气没敢让家主听出来,“您啃他口,您自己心里就有数了。”   “怎么啃?”潘洵默默握拳,很难忽视心中的蠢蠢欲动。   “这您也要我教?”   亲一口的具体操作当然不用,只是潘洵想,自己就这么去到白浅眠面前抱着人吻一下......以对方的力气和身体强悍没准会把自己拆成八块。   “我不想伤害他,”潘洵慢慢冷静下来,“他若知道我有这个打算心中该有多不堪,毕竟当年......”   他不说话了,电话另一端的玫瑰也没了前一秒的神采飞扬。   “可是......”犹豫再三,她还是出声道:“我觉的,没准他也喜欢您。”   “怎么可能。”潘洵下意识反驳。   “像您一样,最初或许只是心中懵懂的一个念头,您和白先生本来可以有最好的时光,不过被打断了,就是因为曾动过懵懂的念头,后来才伤人,才不堪,才绝对绝对无法接受。”   潘洵站了起来,仰头在房中踏着步。   玫瑰今天所说的这番话,一定放在她心中很多年了,这绝对不是一时思考能说出来的。   “一颗种子刚刚发芽就被掐断,所以其他种子都快快长了,只有它还埋在泥里......”   一埋埋了十五年,如同死了一样。   潘洵深吸口气,目光投望到窗外。   是这样吗?因为起过懵懂念头后来面对残酷意外才更觉不堪?   自己逃避这么久,以为不重要,罪魁祸首却是因为曾经的喜欢?   如果是这样,那喜欢算什么呢?它不该发芽,就像现在......不该去试。   十三岁的潘洵是个胆小鬼,二十八岁的潘洵执掌潘家享有无边权势却依旧是个连面对自我都不敢的怂包吗?   潘洵很自私,越是到这种关切自身的时候越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已将白浅眠从这整件事情中给摘了出去,如玫瑰所说,这十五年来自己从未真正痛快过,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伤痛不再是伤痛,可结果不是这样。   曾经逃避的问题还在那,像塌陷的坑洞,在心底并没有愈合,裂痕还在扩大。   这次到西弗来潘洵想要个解脱,不是白浅眠的解脱,是自己的。   “你知道,这对他或许不公平。”   玫瑰耐心等待着,直到话筒中传来这句,她敛去目中复杂轻笑道:“可您才是我的家主啊。”   潘洵挂断电话后双手抱胸再安静了会,像是决定好了什么事情,他将手机放回抽屉后往门口走去。   紫罗兰还在门外候着,其他花使都已先各自退去。   他打开房门,紫罗兰马上弯腰行礼。   “准备两瓶好酒。”潘洵嗓音不明缘由的沙哑。   “红酒还是?”紫罗兰恭敬请示。   “白酒,”潘洵深意道:“找度数高点的,我明晚要请他吃饭。”   “白先生吗?”紫罗兰惊讶了,努力控制自己面上表情,“需要提早预订酒店吗?”   “不用。”潘洵沉吟会,额外交代道:“给我准备条结实些的领带。”   紫罗兰的表情终究还是垮了:“呃......是。” 第21章 酒 “亲了三次,”潘洵自顾自说道:“……   说好了早上回去接人,潘洵终究还是磨蹭到了下午,将两瓶白酒放到后备箱中他一路开着车心浮气躁。   来西弗后自己有了很多新鲜情绪,比如现在往棚户区走着,潘洵想自己居然会跟毛头小子似这般按捺不住,一会看到白浅眠要怎么开口呢,说什么会自然一点。   因为玫瑰说的猜测,他昨晚莫名想到冯玉那丫头说过的画,白浅眠经常画一个男人难不成真的是自己?人那些画呢?要不要找机会翻翻看......在棚户区也算住了段时间,他虽用心记过路,但还是因为过于杂乱的帐篷分布走错了,好在凭借记忆多转了几圈后,还没等他看到熟悉的帐篷前方就先传来了白浅眠的声音。   人在笑,似乎还喊着“慢一点,都有”这样的话。   潘洵脚步顿了顿,老实说他以为白浅眠的心情会不好,毕竟自己昨晚没回来,而且按玫瑰说的走的还莫名其妙,人一定会不安......这是不安吗?   从铁皮屋后绕出来,前方空地上,白浅眠背对着他周围跳动着大帮孩子。   这些孩子全都围绕着他欢呼不止,白浅眠在他们中间偶尔摸摸这个的脑袋,时不时还会弯腰亲下他们的脸,手上似乎还拎着个袋子。   这是在做什么?人没发现自己,潘洵也没打招呼,看了会后慢慢上前。   “好了,这次真的没有了,哥哥保证以后有了还给你们发,都先去玩吧。”白浅眠脸上挂着灿烂笑容,一帮孩子欢呼着三三两两跑开。   潘洵视线落到人手上,这才发现白浅眠是在给这帮孩子发什么东西。   “你怎么......”孩子散去后白浅眠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侧脸神情看上去居然有些落寞,潘洵不理解他的情绪变化,等了几秒,看他还是不准备动,不得不先开口,“怎么......”   “你回来了?”直到他出声白浅眠才发现他的存在,人忽的一下转过身。   潘洵不说话了,因为白浅眠眼中颤动的光芒,他想,玫瑰昨晚说的是对的,只是有些矛盾,说让自己搬出去时的轻松是真,现在看到自己回来了眼中的喜悦也是真。   “嗯。”他轻轻应了声。   白浅眠将空袋子塞进裤袋,上前两步后又停下,迟疑道:“你换衣服了,是要去哪吗。”   潘洵确实换了身正装,甚至还打了领带,“嗯。”   “......”离着几步远,白浅眠露出两分无措。   潘洵问:“你怎么成了孩子王了?”   “啊?”白浅眠看了眼周围,低声道:“我给他们发糖了。”   “我给你的糖果?”   “嗯。”观察着他的表情,白浅眠犹豫着应了声。   “你自己没吃?”   “吃了两颗了。”不知为何,人回答的语调软下来。   潘洵怔了下,看出他在揣摩自己的心意后顿觉荒唐,几颗糖果罢了还能成为话题么。   只是,他怀念道:“你以前经常捡橘皮晒干了,卖掉然后攒钱给我买糖吃,还记得吗?”   “......”白浅眠定定望着他,面上有犹豫,应该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潘洵安静了会还是没能等来回答,他装不在意的改变话题,询问道:“今天有空吗?”   “我一直在等你。”白浅眠抬头看了眼天,他指的潘洵昨天说过早上就会来接自己。   “抱歉,”潘洵没什么歉意的解释道:“有事情耽搁了。”   “你昨天走的匆忙,是不是发......”   “先走吧,”潘洵没等人说完直接转过身,“到车上说。”就他们站在这对话的这么会功夫,周围不少人在看了。   白浅眠也注意到,尤其潘洵今天穿的很不像棚户区会出没的人,确实要小心些。   重逢以后一直是潘洵跟着白浅眠,这一次却是白浅眠在后跟着潘洵在前带路,等回到车旁,潘洵习惯性的打开副驾门,没有等白浅眠坐上去他自己就先绕到另一边。   白浅眠先上的车,潘洵等他系好安全带后发动的车子,之前那句关心询问的话被他打断,白浅眠一时不知要怎么再开口。   潘洵心中还很烦乱,一晚上的时间只够他下决定,但思绪并未完全整理好,尤其是现在,白浅眠就在自己身旁安静呼吸着,他想到那对兄妹,找话题道:“冯金的事情了结了。”   “什么?”白浅眠很关心这点,闻言马上扭过头。   潘洵还注视着前方,语调平平,“陈八刀不会再找他的麻烦,只要他以后洗手别再碰这些。”   “真的吗?”白浅眠下意识追问了句,他心中松了口气继而又马上提起,“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们什么?”   “答应什么?”潘洵明知故问。   白浅眠不安道:“他们是不是让你做什么了?给钱?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相信那帮刀口舔血的混子会如此好说话。   “别多想。”潘洵淡淡说道,再具体的他又不说了。   就是因为他这样的反应,白浅眠心中想的更多了,可是能怎么呢?让潘洵不要管吗?如果不管冯金就死定了,只是管,就说谢谢会不会太容易了......他在副驾坐立难安。   潘洵只当没发现,从上车后他跟人说话,一眼都没有看过去。   白浅眠敏感发现他的变化,又想起昨天发生的每一幕,左手握着自己右手手指,他不自觉用上力气道:“我是不是......”   扭捏起来了,潘洵侧了下脑袋。   “我昨天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豁出去般,白浅眠一口气问道:“还是做错什么事了?你是不是不高兴,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转动方向盘,潘洵语气依旧很淡,“你陪着我跑腿看店铺,我还气你?我有那么过份吗?”   “你没生我气的话为什么?”白浅眠心中不安慢慢变为烦恼,“这样说话......”   “嗯?”潘洵这会完全是故意的,他言语上没什么语气却刻意疏离,他得承认他昨晚生了气,小心眼的忍不住让白浅眠也尝尝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白浅眠担心他遇到什么事,又敏感觉得潘洵就是有火冲着自己,可想到冯金的事情是他摆平的,他又满怀感激,他以为自己能够处理好二人间的相处,尽量平常心的去面对潘洵,可是......好像很难。   潘洵懂得适可而止,看白浅眠侧过头去看窗外一声不吭了,他又主动咳嗽了声。   白浅眠还是没动,潘洵不得不开始哄,“是我心情不好。”   缓慢扭过头,白浅眠用目光表达困惑。   潘洵停下车子,“到了。”   “这里?”白浅眠诧异道:“你租下来了?”是他建议的那个店面。   “嗯,昨晚给的钱。”潘洵下车关门,手心抛动着钥匙,“进去吧。”   “好。”听出他语气恢复些,白浅眠面色也缓和了点。   潘洵打开门,店里灰尘依旧大,他扭身去车旁,“你等等。”   白浅眠站在店门口望着他,看他从后备箱里拿出水桶和抹布拖把,愣住了,“你这是?”   “打扫卫生。”递出拖把,潘洵语气自然道:“不是说了要帮忙吗?”   “......”白浅眠默默接过拖把,跟在他身后踩着木楼梯上阁楼。   潘洵身高一米八三,这阁楼最高的地方也就两米一,他进去后时不时的要低头。   白浅眠比他矮,一米七五的个子倒是能站的随意些,只不过狭小空间里塞进了两个大男人,彼此转身走动都有些困难。   “要不你去打扫下边吧?”白浅眠撸起袖子就干活,可没十分钟他就撞上人体“墙”三次,忍无可忍。   别说这十多年,就算小时候被欺负时潘洵也没怎么干过家务活,他今天带着白浅眠出来就是不怀好意,打扫卫生是假晚上喝酒才是重头戏,他得让人累的放下戒备。   一开始拿抹布擦,他是真的有点烦,后来白浅眠撞上来的次数多,他又觉得蛮好玩。   只不过没有第四次,人发话了。   潘洵盯着他,眼中有委屈。   白浅眠舔了下嘴角,语气不自觉带上点埋怨,“要过来打扫卫生你提前说啊,我好准备口罩。”这灰尘扬的起码能吃下去半斤。   “我没什么经验......”潘洵狡辩了句。   白浅眠很无奈,他要么不干活,干起活来就风风火火。   潘洵很快被他赶下去,直到一个人呆站着,手中还拿着那块可笑的抹布。   “......”店铺墙上镶嵌着块全身镜,潘洵转过头去打量,看到自己从头发到脚脏的活像个才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乞丐。得!这一身刚收拾的算是废了,他在店里走了两圈还是拿起了扫把。   白浅眠在阁楼上忙活,潘洵在下面时不时的抬下头,木板隔音效果差,白浅眠的脚步稍微重点他都能听到。   潘洵认认真真扫了会地,被灰尘呛得咳嗽后又开始不耐烦,他拿起干拖把,发现店里水龙头生锈拧不紧,开了后水一直在往下滴。   他蹲着琢磨了会应该怎么修,阁楼上白浅眠似乎忙完了,哼哧哼哧下来就看到他在角落里磨洋工。   “你在偷懒?”还在楼梯上,白浅眠就先止了步。   潘洵很无语,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人如此指责的一天,“水龙头坏了。”   “然后呢?”白浅眠扫了眼地面后脸色更差了。   潘洵还真因为他的表情而心虚起来,“我在看要怎么修啊。”   “你连扳手都没有,”白浅眠不屑道:“怎么修?”   “嗯,我也发现了。”经历过的场面多了,潘洵很快镇定下来。   “你是在打扫吗?”白浅眠又抬了抬下巴。   “是啊。”潘洵顺着他目光转身,后半句话顿时说不出口了,原来店里地面脏只是灰尘杂物多,这会大概是因为自己脚底湿了吧,踩的左一块黑右一团垃圾的更难打扫了。   “我这是......”潘洵深感挫败。   白浅眠长叹口气,“算了,天都黑了,明天再来吧。”   “那我请你吃饭。”这正如了潘洵的意,否则他也不会下午才带人过来。   “不用了,我们......”   “走吧。”潘洵动手拉人,手指才碰到白浅眠手背,因为那些冻疮他又收回,“当谢谢你为我打扫卫生了。”   “可是我也要谢谢你,冯金的事......”   “走。”潘洵抓住人手腕,语气不容置疑。   白浅眠犹豫了两秒被他拽着从店里出去,他本想再劝劝,毕竟出去吃饭就得花钱,可是想到潘洵的心情似乎不怎么样还是同意了。   潘洵没带白浅眠去他上次推荐过的店,那边烧的倒是可以,就是桌子连着桌子太过吵闹。   他随意找了家饭馆要了间小包间。   白浅眠坐下后看看左右,潘洵将菜单递给他。   “我不饿,少点点吧?”这饭馆环境是不错,相应的菜单上的价格也高,白浅眠皱起眉头,他不想扫潘洵的兴。   “嗯。”潘洵给自己还有对方都倒了杯温水。   白浅眠挑了半天就点了三个菜,很快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潘洵冲人点点头,那小姑娘立马到他身旁去,潘洵手指随意在菜单上点了几下添了几道菜。   “吃不完的。”白浅眠出声阻止他。   潘洵摇摇头,等服务员下去后才道:“那就打包带回去。”   “你这是怎么了?”白浅眠这会才注意到潘洵手中还有个袋子,好奇道:“里面是什么?”   潘洵将两瓶白酒拿出来,不声不响摆放到桌上。   “你还专门买酒了?”白浅眠更诧异了。   潘洵自己开了酒,也不回答直接满上一杯。   见他如此,白浅眠换了张椅子挨他坐的近了些,关心道:“你究竟怎么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潘洵不会如此,昨晚上就很奇怪的走了,一晚上其实白浅眠都没太睡好。十五年前人也是这样一走了之再无消息,十五年没有潘洵的生活他也过过来了,没想到人重新出现才几天,就一晚上不在他就这般忐忑不安。   “是不是陈八刀那边......”白浅眠能够发挥的想象力有限,“因为冯金的事情?”   “我说过了跟那没关系。”潘洵从袋子里再拿出几张纸,伸手递给他,“你看看。”   “这是什么?”白浅眠翻看了几张,惊讶道:“门面装修吗?”   “这是设计图,”潘洵说着话停顿了下,服务员们开始上菜,等到人都退出去他才继续道:“门面的,我想过了店里面不需要怎么搞,做些木格子,小门都用透明的,不同的糖果放进去都能看得清。”   “嗯。”白浅眠继续往下翻看。   潘洵扭头看他,人这会低头看图纸异常的专注,“你看,哪个比较好看?”   这是参考自己的意见吗?白浅眠从中拿出一张,“这个。”   “彩虹?”七色彩虹的拱门,确实蛮引人注意。   “是啊,彩虹,五颜六色的像糖果一样。”白浅眠语调不自觉柔和起来,“彩虹经常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糖果也是。”   “很适合。”确实适合,虽然这些方案都是紫罗兰他们临时搞得。   “嗯。”谈到这个白浅眠有些期待,抬头道:“那你决定好用哪个了吗?”   “就这个吧,装修起来也简单,估计一两个礼拜就行。”   “就这样?”白浅眠愣了下,表情意外。   “怎么?”潘洵抿了口酒,他应酬时也喝酒但大多是红酒,这白酒度数高就连他都觉得辣口,“还要怎么样吗?”   “就我说,你就挑这个了吗?毕竟开店不是小事啊,你......”说不出来了,白浅眠话说一半留意到潘洵的表情,人正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眼神格外专注。   白浅眠觉得自己过于自恋了,什么叫就我说你就选了这个呢,没准潘洵自己一开始看上的就是这个。   他很羞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借着低头夹菜的机会,他将设计图纸全都放到了一旁。   潘洵给他也倒了杯酒,推送到他手边。   “我不会喝......”还生活在潘家的时候,他们岁数小没机会喝,后来离开流浪在各地有那钱也是买食物不可能买酒,严格说起来他从未碰过酒水。   “你就当陪我吧。”潘洵流露出几分伤感。   白浅眠咬咬牙拿起酒杯,没敢大口,也学着潘洵的模样稍稍抿了点,可就算如此他也辣的呛起来。   “哈哈。”潘洵这会倒是心情好了,看他如此反应笑出声。   白浅眠面上恼怒心里却是默默松了口气。   “吃点菜。”潘洵体贴的给人夹菜。   白浅眠确实感到辣,顾不得其他,只要是到了碗里的菜他都往嘴里放。   “第二口就会好一些了。”潘洵自己猛灌一口,看的白浅眠有些傻,“再试试?”   白浅很犹豫,刚抿那一口他万分肯定自己不喜欢喝酒,只是潘洵好像很难过,这样的时候不陪着似乎很不应该,尤其对方刚刚才告诉自己冯金的事情解决了。   “唔,咳咳!”才喝一小口,白浅眠马上放下酒杯,他又拼命吃起菜。   潘洵看他抬头时眼睛都有点发红了,心中起了不忍,自己这好像是在欺负人,“再吃点菜。”他又往人碗里放肉。   白浅眠就这么被他半哄半劝着,菜吃了不少,酒也喝了小半杯。   有的人喝酒不显脸,而有的人只要沾点酒那脸红的都能当红绿灯,白浅眠显然是后者。   人有些晕了,神智却还清醒着,因为清醒所以说话还算小心,“你为什么......你真的要把店开在这里吗?”   “嗯?”潘洵观察着他的细微变化。   “开在哪都行,为什么要来西弗,”白浅眠神智是清醒的,但就是有点管不住嘴,他清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西弗不是个好地方......”   谁都知道西弗不是好地方,神圣军和佛蒙自由队在这边打了几十年了,就为了个党派纷争多少人流离失所,战火一直在烧,指不定哪天还要燃回漠卡。   “你在这里啊,”潘洵举着酒杯,透过杯子看白浅眠的脸,他半真半假的说道:“不算差。”   “什么?”酒开始上头了,白浅眠没能太仔细去思考这句话,他变得大胆起来,“你!”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潘洵愣了下,白浅眠自己都怔了下。   潘洵看他“咯咯”开始笑,笑了两声后又低头找筷子。   “再喝一杯?”举杯碰了碰白浅眠的杯沿,潘洵将人夹得最多的那盘藕干脆放到人面前。   “不要了。”白浅眠晃晃脑袋,提醒道:“不能喝醉了。”   “好。”潘洵应声的同时给人杯子又满上。   白浅眠没挡住有些不满,自我强调般说道:“我不会喝了。”   “好。”潘洵再点头。   白浅眠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只觉身上开始发烫,他脸上的红从耳朵蔓延到脖子。   潘洵视线止在人领口,喝了两杯白的他却没什么感觉,慢悠悠重启之前的话题,“你想问我什么?”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严格说起来,这个问题白浅眠问了好多次。   只有这次,潘洵认真回答他了,“是。”   “果然......”那次被陈八刀手下的人打,白浅眠掉了两颗牙,本就说话漏着风,这会酒意上头还大舌头,“泥是夹里发烧神马了?”   “......”潘洵蹙眉,用了三秒钟去理解。   “厨师了吗?”   应该是“出事了吗”吧......潘洵不太确定,至于之前那句应该是问自己家里发生什么了?   白浅眠对潘家的了解其实并不深,陈青也不会刻意跟他们介绍潘家的底细,一个外放在乡野地方的管事所能知道的也很有限。   白浅眠对潘家的了解大概只局限于做生意,有点钱。   “有点钱”这个概念很难把控,潘洵回到潘家三四年后才逐步了解自己到底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光靠说,不同阶层的人真的很难理解。   “我......”他死死盯着白浅眠眼睛,看出那双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担心,“破产了。”   白浅眠脑子还清醒,只是反应比起平常迟钝的多,他呆了许久,看清潘洵表面强势下随着“破产”这几个字说出后变得失魂落魄。   人生最怕什么呢?他脑子里突然响起这样一句话,反复重复着。   不怕没有得到过,就怕得到过后又失去。这话他小时候父亲经常说,父亲想的是自己的母亲,那个生下自己后跑掉的女人。   白浅眠这会想起这句话,担心的却是潘洵。   从安宁富足的生活环境沦落到漠卡城这样混乱的城市来开小店,这种落差,潘洵能扛得住吗?   “怎么会......这样。”他语速很慢,一半因为说不快,一半因为他还在思考要怎么不露声色的安慰对方。   “做生意失败了。”潘洵低着头,桌面上有汤汁,他盯了会后突然开始思考自己会不会玩的太过头。   根据白浅眠的反应装可怜,确实引得人关心自己后感觉很爽,可是日后怎么搞?戏总有演不下去的一天。   “阔以重新开始的,”白浅眠咬了自己舌头下,努力把话说清楚,“重头再来。”   “嗯。”   “......你家里人呢?”白浅眠问的小心翼翼,曾经在镇子上生活在一起过,他很清楚潘洵的家人或许根本靠不住。   “没人关心我,”果不其然,潘洵安静了会后哑声道:“也没人真的站在我这边,有的亲人,你若倒霉了他们只会比其他人撕咬你更狠。”这话并不假,他在潘家斗了很多年,那些人大多跟自己拥有血缘关系。   所以才远走高飞来西弗的吗,白浅眠脑补了很多,猜测潘洵大概是被谁逼出来的,或许不来西弗这种地方那人还不肯放过他......   “我在这!”酒意带来莫大勇气,白浅眠是真的醉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口齿也不清道:“我会帮你的。”   “可是当年......”潘洵深吸口气,左手握拳藏于桌下,他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知道了......”   “嘭!”   “......”潘洵眉头忍不住跳,他伸手推白浅眠,抓狂之余颇感无力,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来,结果人就只顾着给自己“磕头”了。   白浅眠大脑门砸桌面那下完全是认真的,力道大到杯子里的茶水都晃出来了。   潘洵真不知道是该心疼他“磕”的这一下还是心疼自己,得下多少次决心才能问出这一句啊!结果倒好,白浅眠早不醉晚不醉,前一秒还摇摇晃晃的支撑着下一秒立马人事不省。   潘洵托起人额头检查了下,好在没青紫,只是白浅眠闭上眼任由他怎么掐脸都不吭气了。   “......”将人半抱入怀,潘洵想到玫瑰说的话心跳突然加快。   他不自觉舔过唇角,盯着白浅眠的嘴唇看了半天,唯恐人突然醒过来,他在付出行动前将早就扯松的领带解下来轻轻绑缚到白浅眠双手手腕上,“控制”住人后,他终于尝试着低下头。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潘洵又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门外有喝醉酒的客人在放声高歌。   他另一只手擦过自己发痒的鼻尖,停顿两三秒后又低下头去。   “......”这一次比上一次久了些,潘洵抬起头后转过脸去默默看墙壁,怀中的人因为呼吸,胸膛轻轻起伏着。   潘洵默默发了会呆,视线下垂着,突然低头两秒又离开。   “叮铃。”伸手触按桌面留的服务铃,结了账,潘洵用了点力气将白浅眠抱起来。   这家饭馆边上就有宾馆,潘洵抱着白浅眠直接开了房,将人放到床上后他在一旁喘了会气,好在白浅眠虽然力气大但斤两并不重,否则爬楼梯到三楼真要吃不消。   从饭桌挪到床上,整个过程中人连眼睛都不曾睁开一下,潘洵再看了他会,确认人还睡着后转身进了浴室。   他随意冲洗了两下套上浴袍,出来后直直走向大床,白浅眠醉的太深了,他得确保人的呼吸顺畅。   刚才匆匆给人盖了被子,这会过去后潘洵开了床头灯,刚要再拿个枕头给垫上,他的视线忽然僵住了。   白浅眠的双手从被子里伸出,很不自然的放在胸口。   “......”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事,潘洵赶忙单膝跪到床上,俯身解开了仍然系在对方手腕上的领带。   就说从饭馆出来的时候那服务员眼神怎么不对呢,包括刚刚宾馆里的那些人......潘洵从未丢过这样大的人,好在白浅眠醉着什么都不知道,人要是知道了没准能对自己下杀手。   也好在路上黑,宾馆跟饭馆离得近应该没多少人看到。   潘洵摇了摇头,只觉自己在关于白浅眠的事情上总很容易犯一些离奇的失误。   他坐在床沿反思了会后起身活动肩膀,因为还不想睡,去沙发拿起外套从中找出手机往外拨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嘟嘟”声响了很多下才被接起,玫瑰的声音传来,从模糊到清醒只用了三四秒钟。   “家主。”   “我亲了。”潘洵意简言赅。   “我去。”玫瑰粗□□出一半赶忙收住,虚伪奉承道:“您真是雷厉风行,那么您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亲了三次,”潘洵自顾自说道:“不会有错。”   实践出真章,还直接来了三次,玫瑰对自家家主佩服的五体投地,怂和猛是在这个男人体内并存的啊。   “那太好了,您可以决定下一步了。”   “男人跟男人,”潘洵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目光落向大床,“怎么做?”   这可真是世纪难题,为难死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的金发美女了,玫瑰沉吟着,庄严开口道:“您问的是哪种做?”   “你说呢?”潘洵冷了声。   玫瑰用枕头砸头,谨慎道:“男人和男人跟男人和女人谈恋爱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吧,不一样的是您和白先生的关系比较特殊,但是从您的描述来看,他对您很不一样,您可以徐徐图之,反正......”   “没让你说这些废话。”潘洵嗓音更冷了。   玫瑰豁出去了,干脆道:“我给您寄几盘录像带吧,您没事可以看着学习一下。”   潘洵沉默了两秒,没有否决这个提议,他只低沉道:“他经历过那种事情,我也是个男人......”   “其实白先生不一定接受不了,西弗那边这种事情才多,很多塔桑吉家庭就是依靠家里的男孩子们出去表演维持生计的,白先生看得多了也许习以为常了呢?”   “习以为常?”潘洵换了只手拿手机,歪头还看着大床,“那种恶心交易看再多也不会习以为常的。”   “额......”这倒是,那些参与交易的男孩看似自愿,可哪个不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呢,就算西弗那边盛行“男童”风,不代表白浅眠就更能接受和同性之间的爱情,说到底这完全是两回事,玫瑰很自责,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认真道:“很抱歉家主,是我混淆了两件根本不相干的事。”   潘洵没有回应。   玫瑰想了下,提建议道:“白先生的想法貌似复杂其实性格还挺简单的,您找个适当的时机和他沟通看看呢?”   潘洵挂断了电话,起身盯着白浅眠再看了会。   打地铺太冷,犹豫了下,他从一旁衣柜里翻找出条被子睡到人身旁。   第二天再醒来,潘洵迷迷糊糊的往身旁位置摸了下,白浅眠果然已经起来了。   他哈欠连天的坐起后,人正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脸色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甚至主动打招呼道:“你醒了。”   “醒了。”潘洵再打个哈欠下床活动腰肢,随口问道:“你酒醒了吗?”   “对不起。”   “啊?”潘洵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白浅眠居然低着头在跟自己说话,“怎么?”   “我昨晚什么样了......”白浅眠只能回忆起小半,后面完全断了片,“我没喝过酒,不知道,怎么来的这,为什么我们......”   话问的很凌乱,潘洵忽然笑了声。   “你笑什么?”白浅眠瞬间抬头,脸上满是羞愧。   潘洵想通了自己对人的感情,嘴上调侃起来,“知道你这像什么吗?”   白浅眠看着他,嘴唇闭的死死。   潘洵笑着继续道:“像是个刚失了身的姑娘,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啊。”   “你!”没想到他会开这种玩笑,白浅眠更无地自容了,咬牙恨道:“我以后再不喝酒了!”   “好了,不开你玩笑,”潘洵绕过他进了卫生间,“我洗漱一下,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看小玉,”白浅眠回答完又情绪低落道,“你昨晚说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在钱上帮到你......”   “你不是能帮我打扫卫生吗,”潘洵刷着牙,含糊道:“还能帮忙选店面。”   “你以后有需要跑腿的,”白浅眠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向镜子里的潘洵承诺道:“就找我,还有什么体力活我都可以的。”   “好。”潘洵用清水拍打了脸,转身出来,“走吧。”   “先去店里吧。”白浅眠跟在他后头。   潘洵叹气,“先吃饭。”   他带着人吃了早饭,过程中白浅眠一直很想去买馒头被他强势拒绝,潘洵拉着人的手信誓旦旦保证道:“我虽然破产了,但还有些钱,真用不着天天馒头白饭马铃薯。”   “节约有什么不好?”白浅眠蹙眉道:“你之前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住可以将就一下,”潘洵启动车子,莫名坚定道:“吃不行。”   或许是知道他破产且很可能是被人赶到西弗这种地方来的,白浅眠变得婆妈起来,“你这样天天在外头吃也不行啊,如果真的不想凑合,你买了自己烧吧。”   “......”潘洵看着道路前方维持着沉默,烧饭这项技艺他没有掌握也不打算尝试。   “你店铺后面的巷子我看过了,那里可以摆个小灶,你烧点吃也方便。”   潘洵不说话。   白浅眠盘算起来,“我明天给你砌一个。”   “你还有这本事?”潘洵想起棚户区中那些造型各异的烧饭台。   “自己烧的话还得买锅碗瓢盆。”白浅眠掰着手指,“我知道哪里便宜,我带你去。”   潘洵想叹气但是不能,转动方向盘,他将车子停进车位。   白浅眠愣了下,这才发现到了医院,“你店里卫生还没打扫好。”   “不着急,”潘洵从车里拿了袋糖果递给他,“去吧,先去看小玉。”   “好吧。”白浅眠的絮叨总算停下了,“谢谢。”   这一次换潘洵在前带路,他明显感觉出来经过昨晚后白浅眠对自己的变化,如今态度有那么点随便了,像是对待冯金,是种进步,就是不知是同床共枕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自己新一波的卖惨,又或者白浅眠觉得昨晚在自己面前丢人了,找回点曾经的亲密感。   再次见到他们冯玉表现的很开心,她收获了新糖果,潘洵意外的是冯金也在。   看到他和白浅眠一块出现,这个毛糙的男人眯了眯眼,他虽病了,身上却还佩戴了许多夸张的饰品,站起来给潘洵让位置的时候发出“叮当”声响。   “你怎么还不出院?”白浅眠一看到他就没好气,这次甚至顾不得潘洵还在旁边了,训斥道:“我看你好胳膊好腿的,你难道想偷懒不找工作吗?”   “老子可能是遭报应了!”冯金脸色相当差。   白浅眠让人给他带过话,冯金知道自己的事情是旁边一脸冷漠的男人搞定的,对潘洵虽然不太喜欢但还算客气,白浅眠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他简直是声泪俱下,“我也太倒霉了,那天都快出院了谁知道后面来一孙子,赶着投胎吧,直接他妈把我从楼梯上撞下去了,我好不容易养好的骨头差点没当场碎了,再过两天我寻思能出去蹦跶了吧,来他妈一实习医生,给老子我扎错了针。”   白浅眠这几天都跟潘洵呆在一块,还真不清楚这些,听冯金道来后他都震惊了。   “整的我是上吐下泻差点没死在医院里,好在二狗带了帮兄弟一通闹,医院给我免了全部治疗费。”   “你这也是......”白浅眠皱眉不知该说啥。   “今天都他妈好险,我说来看看小玉吧,刚出医院门才走两步,一辆三轮直接冲老子撞了过来,好在我他妈一个飘逸的闪躲逃过一劫。”冯金心有戚戚,说到这却又不免嘚瑟起来,只是很快的他又紧张兮兮道:“我可能是中邪了,眠眠,你知道哪里可以求平安福吗,你去给我搞一个吧。”   潘洵身为客人,坐了房间中唯一一张凳子,冯金连连爆粗口时他并未有什么反应,直等人唤出那一声“眠眠”后,他似有若无的扫了人一眼。   “咦呀!”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感应,冯金抓着白浅眠的手全身都突然抖了下,他悲怆道:“就在刚刚!老子他妈感觉到一股诡异的不详气息。”   “......”白浅眠眉头打结,忍了又忍还是没控制住,“你该去看看脑子,你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第22章 故事 “你生我的气了吗?”   冯金还没有正式出院,他还得回去做个检查。   白浅眠在医院呆了半天,后来又跟潘洵去了糖果店,他倒是很认真的在干活反倒是潘洵翻着设计图纸眼皮子一个劲往下掉。   昨晚睡得太迟了,而且大概是因为白浅眠就躺在身旁吧,他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   “店里装修好之前你还是住我那吧,”看他很累的样子,白浅眠从他身旁过时体贴道:“反正冯金这几天回不来。”   “嗯。”潘洵撑着下巴干脆闭上眼。   白浅眠爬到□□上擦墙,边干活边问他,“施工队你找好了吗?”   “怎么?”潘洵眼都不睁,“你还想到我这里赚外快?”   “你什么时候找了,我到时候还来帮你忙。”白浅眠摇摇头,“床啊被子啊这些生活物品,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买呢?”   “好麻烦。”潘洵叹了句,他本意不用搞这么复杂。   “本来就是麻烦的啊,不过要干起来也快,哎,你把那抹布递给我一下。”   “......”潘洵再叹口气,不得不睁眼站起来。   看他老大不情愿,白浅眠无语了下,“你这么懒,确定要自己开店吗?”他不清楚潘洵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但应该被照顾的很好吧,因为看起来实在太没生活常识了,没比小时候长进多少。   “嗯,总得找点事情做做。”话是这么说,潘洵又瘫坐回椅子上。   白浅眠擦完墙后帮着把门口的木板搬进来,看椅子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他不得不吆喝,“你给我搭把手。”   “哎。”潘洵想跟人相处,但最好是找家咖啡屋坐着聊聊天,不是像现在这样忙上忙下,头一天还很新鲜,现在他有些烦。   “那就明天去买吧。”白浅眠又将话题回到刚刚,“我过两天也要去上班了,没这么多时间。”   “好。”对这点潘洵没意见,催促道:“走吧,弄这样就行了,后面交给施工队就可以。”   “那你也得自己盯着吧。”白浅眠拧开水龙头洗手,潘洵走到他身后,语气是真的佩服,“你会干的挺多。”   说要给自己砌灶,结果真的开始准备材料,楼上的灯是白浅眠装的,水龙头也是人才修好的。   “这很正常啊。”白浅眠顿了下,颇为认真道:“正常家庭的男人就得会干这些活。”   “......”谁说的呢,那钱是拿来干什么用的,潘洵当然不会这样说,他点点头道,“走吧,我们吃饭去。”   “又去外面吃?”白浅眠很不赞成。   潘洵这次没拧过他,好在人也没再买馒头,回到棚户区后白浅眠煮了粥,二人用柜子当桌子,围着小台灯,潘洵吃一口就抬头看人一眼。   白浅眠一开始还算淡然,后来慢慢的眉头蹙起。   在潘洵又一次打量过去后,他忍不住了,“怎么?”   “嗯?”   “你为什么一直......”白浅眠放下碗筷质问道:“是我脸上怎么了吗?”   “没。”潘洵捧着个小碗,心里感觉异常复杂,这样蹲坐着伴昏黄灯光吃晚饭,过程中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没有人说话,可气氛却很温馨,很多年了,他习惯了一个人坐在一张大桌旁,有的菜放的远了他甚至懒得去夹。   “你快吃吧,”白浅眠有些不自在,语气带着点别扭,“吃完了我好洗碗。”   “你的手......”潘洵一早就想说,其实人很不该再碰水了。   “没关系,这边谁手上都这样。”白浅眠并不在意这种问题,相反的潘洵老是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更让他感到难受。   “哦。”还不能太放肆,潘洵老老实实喝完粥,白浅眠拿着碗筷去门口洗,他在后头帮人举着灯。   等二人回到帐篷里躺下,潘洵扭头发现白浅眠居然趴在床上看书。   “你在看什么?”   “漫画书。”   “这么昏暗你能看得清吗?”   “就是些画,”白浅眠随意道:“而且早看过很多次了,我都知道它的结局。”   “书是哪儿来的?”潘洵不关心这种问题,他只是借着找话题想要多了解一下白浅眠如今的生活。   “垃圾堆里捡的,”白浅眠虽说早看过很多次了,可他现在再看依旧很认真,“棚户区里也有卖书的,大家捡来看完了就拿去卖然后再买。”   除了看书这里晚上也没别的娱乐活动了,虽说漠卡城本就不繁荣,但内外城之间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主城区的居民这会应该还在看电视吧,一些娱乐会所也刚开门,酒店里也正热火朝天。   “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潘洵沉默了会后出声询问。   白浅眠“啊”了声,介绍道:“冒险故事,主角小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有一天他们在森林里玩耍时走散了,所有人都认为他那个朋友已经被猛兽抓走吃掉了,只有主角不相信,长大了后他带着把锋利的长剑和一条忠心的大黄狗,踏上了寻找朋友的旅途。”   “这样的故事还挺多的,”很俗套,不过潘洵还是问道:“结局呢?”   “结局啊......”白浅眠卖弄了下关子,“你猜。”   “我猜啊......”潘洵拉长语调,忽然问道:“是你,你会去找吗?”   “嗯?”白浅眠不看书了,扭过头看潘洵。   潘洵平静道:“你会去找那个朋友吗?”   “你呢?”白浅眠没马上回答。   潘洵双手交握在胸前,轻声道:“我不会。”   “为什么......”白浅眠的声音变得低沉,夹杂着两分茫然。   “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潘洵残酷道:“一个自己不想回来的人,你去找是没有意义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回来?”白浅眠出声反驳道:“也许他遇到了什么困难呢。”   潘洵笑了声,没有反驳白浅眠这个天真想法,他重新问道:“故事的结局呢?”   “你小时候经常骗我。”白浅眠冒出句不相干的回答。   潘洵怔了下,意外人主动提起以前,不过很快的他联想到什么,苦笑道:“你还记得啊。”   “记得,我那时候没有去上学,你放学后都会教我认字。”   “是啊,总要让你求我,你要让我满意了,我才会教你几个新的字,可是你总学的很快。”潘洵语气怀念。   “不只是这样吧,”白浅眠不满道:“那时候你给我读故事书,总是自己乱改结局。”   “......”潘洵咳嗽了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后来会的字多了,”白浅眠拉了拉被子,低声道:“其实你给我读过的每一本故事书,后来我都去买来了。”   “呃。”潘洵有种被秋后算账的尴尬。   “可惜那些书都丢在家里了,”后来四处流浪自然不能带着,白浅眠望着头顶道:“我自己看了那些书后才发现,原来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和你给我讲的不一样。”   “咳~”潘洵试图狡辩,“因为我觉得那些原作者写的并不好。”   “可为什么你要把每个故事都改成悲剧呢?”白浅眠就算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得揪心,“你当初读到雪女死了,其实我偷偷哭了好几天。”   潘洵心虚过后又有点想笑,那时候的白浅眠真的一根筋,“其实我看到你偷偷躲起来哭了。”   “......”白浅眠愣了下,深吸口气后无力道:“你真是太恶劣了。”   “当年,”潘洵弯着嘴角,慢慢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他哑声道:“我走之前的那段时间......”   “潘洵!”白浅眠突然坐了起来。   二人本来说着话,就算白浅眠在吐槽指责他,潘洵心中却很温暖,童年相伴的时光终究是快乐的,直到他想要趁机说出后面的话,白浅眠忽然反应很大的喊了声。   潘洵愣住了,也从床上坐起。   白浅眠就像做了噩梦醒来的人,在那一动不动。   潘洵这会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他察觉到白浅眠的不对劲。   人低着头,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   “睡吧!”良久之后,在诡异的气氛中,白浅眠扔下两个字后躺下翻身。   潘洵盯着他的背影轮廓,眉头紧蹙着。   “我......”   “睡!”低吼一声,白浅眠将脑袋彻底埋进被子里。   “......”潘洵独自坐了小半个钟头,直到白浅眠的呼吸声恢复正常,慢慢的对方似乎进入了梦乡。   因为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第二天早上醒来,二人之间的气氛依旧不那么正常。   白浅眠出去了趟,回来后对潘洵说他在棚户区找了个临时的活干,潘洵正好也要出去,就说自己先去找施工队谈店铺装修的事情,二人算是分开行动。   潘洵一个人开车回了主城区,施工队什么的当然用不着他找,他先回宾馆洗了个澡,一众下属又候在走廊里。   电话里能够交代的事情有限,文件的寄送又很耗时间,眼看家里那边堆积的事务越来越多,紫罗兰犹豫着还是问了句归期。   潘洵手中转着钢笔,来之前他计划最迟两三个月吧这件事情总能有个了结,现在看来却很棘手。   “冯玉在医院的治疗费,”他想了下吩咐道:“先去支付一部分。”   白浅眠上次提到过下一期的钱还没攒够,因为自己,冯金这些天又一直住在医院里,白浅眠今天出去找活,一半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另一半大概也是真的没钱了。   “是。”紫罗兰后退离开。   潘洵盯着文件上的字,一整天的效率都不太高,等到晚上他让人买了两份快餐带回棚户区。   白浅眠已经回来了,人在柜子上放了个苹果。   潘洵还算自然的将饭菜拿出递给他,“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白浅眠低着头,语音含糊,“在等你。”   “嗯,拿去热一热。”潘洵在小凳子上坐下来,看着白浅眠将饭菜倒出放到火盆上。   “柜子上有苹果。”人很轻的说了声。   “嗯?”潘洵愣了下。   “洗过了。”白浅眠还在弄饭,眼都没看他,“你吃吧。”   “哪儿来的?”潘洵没拒绝,在一起住了几天了,他也清楚了一些东西放在哪,从一旁找出匕首将苹果切成两半,他拿起其中一半啃了口。   白浅眠将热好的饭菜装起来,随口道:“今天干活老板给的。”   “嗯。”潘洵啃完半个苹果,跟白浅眠坐在一块吃饭,二人间仿佛又恢复了正常,白浅眠吃了会后主动道:“明天我陪你去买东西吧。”   “你不去找活干了?”   “不了,”人语气平常,低低道:“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潘洵定定看了人会,有些摸不清白浅眠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和自己相处的和谐,却无论如何不肯提到当初的分开。若只是普通的拒绝也就罢了,几次试图说起后白浅眠的反应都太激烈了,以至于让他不敢再轻易尝试。   “好吧。”潘洵放下筷子。   白浅眠起身弯腰收拾,二人在下一秒又同时开口。   “你......”   “我......”   “你先说。”又一次异口同声后,潘洵笑了下。   白浅眠也笑了声,吸气道:“你说吧。”   潘洵犹豫了下,他本想试探白浅眠对冯玉看病的态度,这会却决定让人先说。   “你说。”   “我......”白浅眠抬眼看他,很快又低头收拾那两个碗,挣扎着艰难道:“你生我的气了吗?”   “啊?”   “昨晚上......”白浅眠捏紧筷子,硬生生再挤出一个字,“我......”   “我没有。”潘洵握住人手腕,他到今天都不敢碰白浅眠伤痕累累的手掌,非要比懦弱复杂难懂,恐怕自己也不遑多让,玫瑰分析的很对,白浅眠对自己的出现一定充满了疑问和不安,他长叹口气,“是我的问题。” 第23章 怀疑 “你是在惩罚我吗?”   是我的问题。   但是潘洵没再往下说,白浅眠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这茬算是就此揭过,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潘洵跟着白浅眠全城跑总算把一些重要的物品先买齐,他的阁楼弄好了,自然没了理由继续住在棚户区。   不过因为要装修,他还是拖延了几天搬过去,等到白浅眠上班的第二天,店面也差不多搞好了。   潘洵这下再没理由赖着,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着大行李袋回了主城区。   冯金也在那之后顺利出院,听白浅眠说貌似找了个还不错的工作。   潘洵将糖果店的事情全都扔给下头的人去办,自己窝在宾馆里想对策,只是还没等他拿出个具体办法,白浅眠就先找上了门。   风信子被扔到棚户区去盯着白浅眠,吃方面他没亏待自己,就是住......那帐篷没搭好下雨的时候漏,冷的他感冒咳嗽了不说,也不知是不是水不干净,他一连拉了好几天肚子。   紫罗兰接了他不少电话,人苦哈哈在那头抱怨只求能够早日回来。   潘洵这天正借用宾馆的大房间跟几位心腹花使开会,眼看着时针转向九点,房门忽然被急促敲了几下。   紫罗兰站起身,对着房门的方向扬声,“进。”门外守着保镖,能够敲门就证明是自己人。   “家主。”吸了吸鼻子,风信子喊这一声嗓音还有些抖。   潘洵打量着自己这位下属,发现短短几天人似乎清瘦不少,“怎么?”   “白先生还没回去。”风信子马上道:“您不用担心,他是去了上下街。”   “他去店里干什么?”潘洵皱眉,他的糖果店租在那边。   “好像是找您,应该是七点就到那了,一直等到现在。”他让人盯着,本也不用自己专程跑回来说,不过风信子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是真的不想继续呆在棚户区里了,就算暂时走不了,没事也得到家主面前刷刷存在感,万一被家主忘了那后半辈子算是废了。   “散会。”潘洵干脆利落的起身往外走。   一众下属面面相觑也没个敢拦的,潘洵没问风信子白浅眠为什么去,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话风信子更没地方知道,昨天见面的时候白浅眠还没说今晚要过来。   所以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单纯来找自己?   他去楼下开了车,一路上车速都不慢,等到了店前,离着百多米,车灯让黑暗中蹲坐着的人影变得清晰。   白浅眠用手遮挡着灯光,慢慢站了起来。   潘洵关灯熄火,锁上车门后主动迎上去,“怎么在这蹲着?”   “你去哪了?”白浅眠看了眼阁楼。   潘洵顺着他目光抬头,阁楼里漆黑一片,自己也是从外面回来的,骗是骗不了的,他拿钥匙开门,随意道:“刚出去了。”   “出去做什么?”白浅眠转过身看着他。   潘洵愣了下,转动钥匙打开店门随口道:“朋友找我,出去一趟。”   “是吗?”白浅眠语气平淡。   潘洵调整好面上表情后转过头去,“进来啊。”他的语气和反应还算平常,白浅眠却直愣愣站在原地不动。   潘洵笑了下,故作轻松道:“怎么了这是?”   “是什么朋友?”白浅眠继续追问。   潘洵慢慢眯起眼,站在店门口,面向着白浅眠半天没说话。   白浅眠也望着他,下垂着的手似乎握紧成拳,人固执问道:“你和什么朋友出去了?”   “你是怎么了。”潘洵深吸口气直接走进店里打开灯。   白浅眠还在外头站着,店里面照射出的光亮刚好打到他脚前,他甚至还往后退了步。   “你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进来说好不好?”昨天才下过场雨,外头挺冷的。   “......”白浅眠似乎在挣扎犹豫着什么,潘洵安安静静站在店里等他,终于,人往前踏出一步。   潘洵心中快速思考起来,仔细想这两天自己这边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可是不应该啊,住在宾馆一直没大在外头活动,白浅眠应该发现不了。   可是没发现什么又怎会是这样的反应,可若察觉到谎言了,他还来找自己干什么?   潘洵所有想法都在心中转,面上淡定的很。   白浅眠一步三挪的进了店里,潘洵当着他的面走过去将店门关上。   “坐。”回过身,他为人拖了张椅子过来。   店里已经装修好了只是还没正式营业,放了张小圆桌和几把椅子。   白浅眠双手垂在身侧,从黑暗中突然到了光明里,他似乎很不习惯。   在潘洵温和目光下,白浅眠慢腾腾坐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潘洵还站着,刚他下车时分明是白浅眠的气势更强,这会他在人身前站着,白浅眠忽然又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潘洵再问,他没有坐下,双手抱胸后退靠向柜台。   白浅眠低下头去坐的端正,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自己大腿上,他这模样很像是做错了事情,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气势汹汹。   “我没有......”低声,他喃喃道:“没有发脾气。”   没有发脾气?没有发脾气会那般质问自己吗?毕竟二人如今可以说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么好吧,”潘洵口吻无奈,“你为什么关心我去哪了?”   “你为什么没住在店里?”白浅眠还低着头,语气倒是恢复了点。   潘洵重复回答道:“因为朋友请我见面,我出去了现在才回来。”虽然严格来说二人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可面对白浅眠的质问和发作,他表现的极为耐心。   “你没在骗我?”白浅眠抬起头。   潘洵直视他目光,轻柔道:“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呢?你这么晚还在这里等着我。”   “小玉,”白浅眠迟疑着,“她这期的治疗费用有人交了。”   潘洵“嗯”了声。   白浅眠盯着他,“是你吗?”   除了潘洵还会有谁呢?冯金和自己认识的都是帮穷人,且没道理会为自己交钱。   “是我。”潘洵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还很平静。   “你哪里来的钱?”白浅眠大概是觉得坐着被压一头吧,问着话就站了起来,不信任道:“你不是破产了吗?”   “我是破产了,”潘洵叹息道:“可我也说了,手头还有钱。”   “你刚开了店......”白浅眠皱着眉。   “钱还没用完。”   “这算什么呢?”白浅眠咬咬牙,“施舍吗?”   “为什么要这样理解?”说真的,潘洵以为白浅眠至少会感动,没想到人得知后却是这样的反应。   “你知道我们可能还不起。”   “我也没打算让你们还,”潘洵软了语调,“小玉那么可爱,她也叫我一声哥哥。”   “那不是一笔小钱......”白浅眠深吸口气,直直盯着潘洵的眼睛,“你是不是在......”   “你想的太多了,那笔钱对我来说真的不多。”   白浅眠试了好几次,依然没能将那两个字说出口,他闭了下眼忽然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骗?”潘洵无奈道:“我骗你什么?”   “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破产?”白浅眠掉了两颗牙后讲话有些不清楚,但不妨碍潘洵听出他语气里的防备。   人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多少印证了潘洵心中的想法,白浅眠很害怕并厌恶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出于对他的弥补。但如果不是弥补呢,自己又为什么出现在这还如此用心的接近他?   无论哪个目的被察觉出来,潘洵都有种预感,白浅眠恐怕会就此在自己眼前消失掉,就算不能马上离开怕是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一句。   白浅眠就是如此拧巴,重逢来的别扭疏离和冷淡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好不容易恢复一些感情,若在这时候将人惊走,接下来会很头疼。   潘洵误判了,白浅眠性格里的软没让他在关键问题上含糊,但是自己也没办法,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冯玉因为没钱被赶出医院吗?   他用了一分钟时间来沉默,然后忽然仰起脸。   白浅眠目光还跟着他,潘洵比他高,他如今观察不了潘洵的表情了,但是他能听到潘洵的苦笑。   潘洵语声有些不成调,沙哑问道:“你是在惩罚我吗?”   “......”白浅眠愣了下。   潘洵过了好一会才缓慢低下头,他的眼眶发红,声音听上去异常的孤独,“为什么要怀着这样大的恶意揣测我呢?”   不得不说,他这一反应完全“打”傻了白浅眠,人怔怔站在那,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哭了?”   “没。”潘洵扭过头去擦了擦脸。   白浅眠右手抬起又垂下,几次张开口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潘洵倒是恢复的快,从绝望悲伤到正常,他反倒安慰起手足无措的白浅眠来,“我没事,我突然付了这样一笔钱你会有想法也正常,我就是想帮帮冯玉,可我应该先和你沟通一下,这样你也不会对我产生这么多的误解。”   “对不起,”白浅眠印象中的潘洵从来没哭过,今晚居然掉了泪让他完全陷入混乱中,他结巴道:“是,是我想的太复杂了。”   潘洵摇摇头,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白浅眠抿着唇,愧疚道:“所以你是真的破产了吗?”   潘洵勉强扯起嘴角露出笑脸,他没回答。   白浅眠更无措了,仔细想想也是,潘洵有什么理由明明没破产却来骗自己破产了呢,只是这么大笔钱......   “我和冯金会努力的,”白浅眠坚决道:“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不愿意接受施舍,更不想自己是因为弥补之类的心情付出这些,潘洵不好拒绝他的决心,沉默了很久后还是“嗯”了声。   白浅眠看着他,眼中还是有惭愧。   潘洵脸上对着人笑心中却无比惆怅,反将一军是好用,看白浅眠的反应也知道暂时解除了危机,但带来的后患,只怕将来有一天全都揭露的时候......会很糟糕。   “哎。”他叹了口气,这一次真情实意。   “你吃饭了吗?”看出他的疲惫,白浅眠关心了句。   之前他们买生活物品的时候,准备了些米油还有菜。   “吃过了,”潘洵看了眼墙上钟表,对着白浅眠道:“很晚了,你留下来睡吧。”   “啊?”白浅眠也看了眼时间,连连摇头道:“没事,我可以回去的。”   “留下来吧,”潘洵直接伸手抓他手腕,“这里离你洗车店近,你明天早上去上班也方便。”   “可是......”白浅眠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马上用上力气抗拒。   潘洵再拉也拉不动了,只好回身去,脸上带着不满的神情,“就光嘴上说对不起吗?”   “什么?”白浅眠心虚。   “明早起来给我烧顿早饭,”潘洵轻叹气道:“不过分吧?”   不过分是不过分......阁楼很小,白浅眠原想打地铺被潘洵给拒绝了,人说没有多余的被子,于是他睡靠墙的一边,前半夜都还好好的,后半夜潘洵的手就搭了上来。   男人似乎睡迷糊了将他整个搂入怀中,白浅眠轻轻挣扎了下,潘洵的手就从他胸口慢慢往下滑。   “潘洵?”感觉那手去的地方不太对劲,白浅眠忙伸手抓住,他试探着和人说话,“你还醒着吗?”   身后之人回答他的只有平缓呼吸声,白浅眠无奈极了,他从不知道潘洵的睡相这么差,好在控制住潘洵的手后他也没别的动作了。   潘洵在黑暗中睁着眼,双目清明压根没有半点睡意,玫瑰找的带子他看了两盘,倒是有贼心想试试,只是白浅眠的力气该死的大。   心中“恶狼”继续咆哮了会,他终究没有勇气再下手,他的这股怨念维持到了第二天早上。   白浅眠下楼前问他,“你一会想吃什么?”   潘洵盯着对方,死死的,“你。”   “啊?”没听清楚,白浅眠回头再问。   潘洵对着镜子系领带,慵懒道:“随便吧,反正想吃的也吃不着。”   “啊?”白浅眠彻底懵了,“你到底想吃什么啊?今天做不了可以改天买了做,我又不是只答应了今天给你做饭。”   “没法吃。”潘洵套外套,颇深意的瞥了他一眼,麻木道:“打不过。”   “难道你是想出城抓豹子吗?”   “比那凶。”   “......”白浅眠无话可说转身下楼,他深深觉的潘洵脑子也有点问题,需要和冯金一起送去治疗。 第24章 同居 “这种事情我讲究你情我愿。”……   之后糖果店正式开张,潘洵一连三天免费对外发放了不少糖果。   白浅眠白天忙着上班,晚上会准点过来帮着收拾,就连冯金偶尔都会来帮着抬箱子。   “哥们你本事是真好,”白浅眠去买菜,他们准备自己烧桌吃的,冯金帮着布置桌子,潘洵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翻着这几天来的账本,冯金意有所指道:“也没见有人来找麻烦的。”   对这方面白浅眠知道的不多冯金却是了解的,想要在漠卡主城区开店,别管哪条街你都得孝敬到位了,没有关系就想出来做生意,有你好看。   这么些天了,白浅眠每天都过来,他自己也跑了几趟,从没听说过店里有什么纠纷。   “你这可是糖果店,漠卡城头一家,多吸引注意力啊。”前个十来天,天天爆满,倒不是说生意有多好,只是很多人感到新鲜会过来看看,所以没道理街上的混混们注意不到。   “嗯。”冯金说了很多句,潘洵似是而非的应上声。   冯金扭头看看店门外,确定白浅眠还没回来,他往柜台走去,凑近潘洵笑嘻嘻道:“我本来还想着万一有人到店里来找麻烦,我出面好好表现一下。”   潘洵没抬头,目光依旧落在账目上,一家小店的营收罢了他早看完了,因为不想和冯金说话才没放下。   “不过看来不用了,也是啊,兄弟你不是认识陈爷嘛。”   称呼陈八刀为陈爷?潘洵抬了下眼。   冯金脸上满是笑容,亲热道:“兄弟你给我透露下呗,你到底跟陈爷什么关系啊?”   “你是答应了不再碰忘忧水的,”潘洵合上账本,淡声警告道:“不会忘记吧。”   “当然!”冯金信誓旦旦,“我绝对不会再干了,我最近找了两份工,浅眠说了,我们得争取存钱还给你。”   潘洵面无表情将账本放好,从柜台后走出。   冯金看出他态度冷淡,依然笑着凑上前去,“兄弟,你跟陈爷到底什么关系啊?你不然跟我说说,我好心里有个底呗。”   冯金不是白浅眠,白浅眠会安安生生过日子,他却不会。大概是从小在棚户区摸爬滚打惯了吧,针扎不进油泼不得,若非跟白浅眠有关系,这样的人潘洵压根不会搭理。   “没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呢。”冯金面上笑嘻嘻的,嘴上还不放弃试探,“没有关系的话,陈爷不会坏了规矩,而且什么东西进漠卡城都不容易啊......”别看就几颗糖果,要不是各路关系到位早被分刮的差不多了。   “就算有关系,”潘洵打断对方,眼中有不悦,“也仅仅是救了你一次的关系。”   听出他言下之意,冯金连忙摆手,故作豪放道:“哥们你想多了,我没想利用这关系做什么。”   “最好。”潘洵冷冷吐出两个字,看到白浅眠出现在店门口,语气马上变了,他主动迎上前从人手中接过菜,惊讶道:“哇哦,居然买肉了。”   “当然,”白浅眠对他的反应很是不满,轻哼一声道:“你给的钱,我又不心疼。”   “哈哈,不用心疼。”潘洵拎着袋子要转身,白浅眠在他身旁看到店里冯金的表情不太对,好奇道:“你们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潘洵跟冯金接触不多,但能看出来,对方对自己的存在充满疑虑,人会问自己跟陈八刀的关系未必是想做什么,很大的可能还是因为担心白浅眠。   虽然他故意装的“不怀好意”别有目的,但冯金在看到自己和白浅眠呆在一起时的目光太过忧虑了。   潘洵只当不知他在想什么,跟在白浅眠身旁打助手,这些天来白浅眠一直在很认真的教导自己做饭做菜,大概是怕有一天他来不了了,自己活生生饿死吧。   “你盐放多了。”白浅眠才切了个菜,让潘洵看着放盐,转身就发现人放了一整勺。   “啊?”潘洵看他急眼赶忙放下勺子,不好意思道:“这活太精细了,没把握好,也不咸吧。”   “这还不咸?”白浅眠瞪他一眼,又往锅里加了些水。   潘洵在一旁边帮忙边捣乱,他一半是真的不会做,另一半是装的很愚蠢。他享受这种时候,因为在潘家,他是众人的中心,是从来不会出错的那个,反而到了白浅眠身旁后自己一直在大大小小的“出错”,看着对方围绕在自己身边团团转的补救,潘洵觉得有趣的同时还有点微妙的幸福感。   “你去洗菜吧,”白浅眠最终打发他离开灶台,自己在那翻炒还要不放心的交代,“你洗干净点。”   “知道了!”潘洵蹲在脸盆前,袖子撸上摘菜叶,“保证完成任务。”   店铺里,帮着装糖果的冯金时不时往他们那边看上一眼。   “好了吧?”潘洵再惹白浅眠高嗓门两次,一顿晚饭总算是做好了,他们三人坐在一起气氛诡异的吃完,潘洵提出送他们回家,白浅眠拒绝了。   看着人跟冯金并肩离去,潘洵从兜里掏出手机,上阁楼趴到床上打电话。   玫瑰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所以,您准备什么时候说开了啊?”   “还不是时候。”   太怂了,然而不敢说,玫瑰思考了下,劝道:“拖久了您更被动,而且属下真的觉的,白浅眠之所以害怕您是因为愧疚才来做这些事情,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喜欢您。”   潘洵每一次跟玫瑰的电话里对方都会这么说,然而他并不怎么相信。   “是真的啊!”玫瑰也知道他不相信,她难以想象自家家主还会有如此没自信的一面,“您想啊,换位思考,如果我是白先生,有这样一个人回来找我,我可能不待见他,但是我绝对不会妨碍他对我好的,管他是不是出于愧疚的弥补呢,反正好处先拿了嘛,如果我会反感他是出于补偿的心理才这么对我,那么我一定是喜欢这个人的。”   “那是你。”潘洵冷冷评价,“过于现实,他不是这样的人。”   “......”玫瑰感受到赤、裸的鄙夷,欲哭无泪,“可是拖久了不是更麻烦吗,您不是说阁楼的床睡得您背痛吗?”   何止是背痛,地方太小了,潘洵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觉得窒息。   “而且您这次去西弗,说到底财团里的高层们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了,您在那边还能呆几天呢。”   不说财团跟家里知不知道,就算他们不知道,潘洵也呆不了太久。   “再增进一点感情。”总要重新建立情谊才好开口吧,潘洵不想让自己表现的过于强势。   “那祝您早日找到好时机,”玫瑰想了下,还是提建议道:“不过您可以......”   潘洵挂断电话后在阁楼里来回走了几步,慢慢的,他的目光落到才买的小炉子上。   这炉子是白浅眠建议买的,和他自己用的火盆差不多,能够用来取暖也可以简单热一些食物,挺方便,就是不能长时间使用且用的时候得注意通风。   潘洵研究着炉子慢慢蹲下来,右手摸着下巴表情渐渐古怪。   ------   白浅眠中午班上到一半,店外急匆匆跑来两个男人,说是他的朋友出了事让他们过来帮忙传话,他一开始还没弄明白,直到听到“糖果店”三个字后震惊道:“你们说什么?”   “烧起来了,”传话的男人简单道:“好在人没事。”   “我这就去请假!”白浅眠着急忙慌跟老板请了假,等他跑到,就见潘洵才开没到一个月的糖果店外围了不少人,他快步挤进去,看糖果店门口坐着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男人。   “你怎么了?”其实不用问,他一来就看到了,阁楼烧掉了大半还连累了下方店铺。   “着火了。”潘洵听到他的声音后抬头,脸上表情相当委屈。他确实有点委屈,踢翻炉子的时候绝没有想到火会蹿的那般快,就算提早跟军政府那边打好了招呼,救火车就等在附近呢,还是连楼下的店面都烧到了。   “你......”白浅眠注意到他头发都被燎着,再看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伸出手去,“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店里这下是不能进去了,潘洵叹了口气,颤颤巍巍搭上白浅眠的手,对方用了点力气拉着他站起。   他们去了车子里,等到车子开动离开,白浅眠扭过头观察他。   “你没受伤吧?”   “没。”潘洵其实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店里还好吗?”白浅眠问的小心。   “东边的柜子烧了,那些糖果......”潘洵停顿了下,语气有点伤心,“卖不了也能送人,还能吃。”   “这是你的心血......”白浅眠简直不知从何安慰起,“不过你人没事就好。”   “嗯。”潘洵开着车,在城里漫无目的的转。   “你是怎么搞的?”白浅眠轻声询问。   潘洵语气苦哈哈的,“我用炉子想给自己烧顿吃的。”   “......”之前帮自己打下手就够破坏性的了,白浅眠竟然不觉得很离奇,他无力道:“我不该让你买炉子的。”   “跟你没关系。”潘洵开累了,找了个位置靠边停下。   白浅眠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问道:“来漠卡城之前你是怎么活的?”   “......”吐槽意味太浓了,潘洵严肃脸,“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然,”白浅眠琢磨了下,“你找个佣人吧。”   “嗯。”潘洵应了声,慢慢扭过头去。   白浅眠本来在看车外经过的人,潘洵的目光实在过于热烈了,他装看不到都不行,“你想说什么?”   “不然你搬过来跟我住吧?”潘洵语气低落道,“其他人我也不放心,而且我喜欢吃你烧的饭。”   “我要上班。”白浅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潘洵没放弃,“冯金不是说自己打工有地方住吗,你现在反正一个人住,不如搬来跟我一起,不会耽搁你上班的,就是你有空了给我搞搞卫生做一做饭。”   “可是......”白浅眠还想拒绝,只是想到潘洵救了冯金还给冯玉出了治疗费,有些说不出口。   “我不麻烦的,而且来漠卡城后实在太孤单了,我想找个人能够说说话。”   “那也不一定非住在一起,”白浅眠想了下,“我可以下班后来你这边呆会。”   “那多麻烦啊,而且阁楼烧了,我打算重新租一处房子,你搬过来,我们也不住一个房间。”   “租房子不是很浪费钱吗?”   这关注重点,潘洵无奈了,“我总得有地方住啊,之前看过一处房子,跟你洗车店距离特别近。”   “可是......”白浅眠还在想理由拒绝。   潘洵双手放到方向盘上,脑袋深埋进去,语气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我应该很糟糕吧,以前有钱是个优点,现在这个优点没了连照顾自己都不行。”   “你别这么说,”白浅眠吸口气安抚道:“那我给你房租。”   “给什么房租啊!”潘洵乐了,抬头却装气道:“饭菜钱我都会出给你,我还应该给你工资。”   “那这样,”白浅眠确实也有点不放心让人单独呆着了,他怕潘洵哪天再烧一栋房子掉,“你不给我开工资,我也不给你房租。”   “那太好了。”潘洵雷厉风行,重新启动车子,“我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方看看。”   “我还得回去上班。”白浅眠答应了后立马开始纠结。   潘洵“哦”了声,笑着道:“那我先送你回去。”   “你为什么,”白浅眠慢慢扭头看他,等车子停下等红绿灯时,他怀疑道:“店烧了还这么开心。”   “......”潘洵收敛了下表情,“没啊,只是烧都已经烧了,难过也难过过了。”   “哎。”白浅眠很无奈。   “你先去上班,我去找房东拿钥匙,晚上来接你。”   “这么快吗?”   “对啊。”就得不给你留反悔的时间,潘洵心里高歌,面上丧道:“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白浅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他说不出来。   潘洵将人放下车,摇下车窗还特意交代一句,“晚上来接你。”   白浅眠站在原地看着车子开走,转身后蹙起眉头。   潘洵顾不上白浅眠的心情,他挺兴奋的,到宾馆后面上的笑容还在,看他高兴,一众花使也轻松。   等他忙的差不多了,紫罗兰上前询问道:“糖果店那边?”   “你看着重新搞吧,”潘洵不在意,“房子的事情搞定了吗?”   “没有找太大的,二室一厅一卫一厨。”   “嗯,你还有什么事?”潘洵想去洗澡。   “您这放火烧屋子,有点危险了。”   潘洵“唔”了声,“还有什么事?”   “家里头来信了,”紫罗兰不想扫兴都不行,“您不在昆萨格恐怕瞒不了几天了,陈总商会长下个月过生日,这种场合您都不出现的话,财团里又得有人静不下心了。”   “我知道了。”潘洵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大半,面无表情道:“出去吧。”   他本想去洗澡,这会盯着文件却不愿意动弹了,等到房门被关上后他还独自坐了会,抽屉里的手机响起震动声。   潘洵接起电话,他的“狗头军师”压抑着兴奋询问道:“同居计划如何了?”   “可以。”潘洵点点头,“我恐怕没时间在西弗玩下去了。”   “这......”玫瑰身为花使之一,对财团里的事情有些了解,她想到最近听到的那些消息,都有小报写潘家当家人病的快死了,“可是刚同居就下手会不会太卑鄙?”   “你在想什么?”潘洵皱眉,“下什么手?”   “当然是......”玫瑰不说了,她一方面觉得家主精神层面极怂,一方面又觉得家主在行动上是个巨人,说试试就试试,还一试就亲三次,这会都同居了又时间紧促,不干点什么能是家主的作风?   “你想多了,”潘洵很是严肃,“这种事情我讲究你情我愿。”   玫瑰很是狗腿,“当然当然。”   “我不会再做伤害他的事情。”潘洵语气庄重,尾音带着点温柔,他像是对玫瑰说,又像在对自己说,“我想好好对他。” 第25章 变了 “你晚上来吗?”   等到了晚上,他按之前说好的去接白浅眠,人坐上副驾后一个劲叹气,潘洵不得不开口询问。   “怎么了这是?”   “先回去拿东西。”   “用不着收拾什么啊,”潘洵之前已经吩咐下去,“该有的房子里都有。”   “我还是得回去一趟。”白浅眠没多说,潘洵不会在这种细节问题上跟他较劲,他开着车将人送回棚户区,跟在人身后屁颠屁颠帮忙,白浅眠的东西不多,简单两个袋子就收拾完了。   “如果住在一起,”白浅眠白天洗车的时候想过了,“我早饭会给你做,晚上如果不加班的话也能回来给你做,中午......”   “中午我自己在店里吃。”潘洵压根不在意这些。   “你店里怎么样了?”   “重新收拾一下吧,”潘洵盯着道路前方,“算我倒霉,没一件事情顺心。”其实来西弗后还算顺利,不过他这会没法表现出来。   “没关系,人没事什么都来得及。”   “嗯,”转动方向盘,潘洵意味深长重复道:“来得及。”   “啊?”   “到了。”将车子停下后,潘洵先下车,他去后备箱拎袋子,白浅眠站在车旁边抬头看公寓。   “就在这里吗?”确实离自己的洗车店很近。   “嗯,三楼,”潘洵下巴抬抬,“走吧。”   “......好。”太久没住楼房,白浅眠有些不习惯,他跟在潘洵身后从对方手中接过个袋子。   潘洵没跟他客气,白浅眠的力气他见识过几次了,从裤袋里摸出才拿到手的钥匙,他开门进去后一时都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   摸黑往前走了几步,白浅眠在他身后进门,奇怪道:“你不知道哪里开灯吗?”   潘洵将手中拎的袋子放下,手还在墙壁上摸找,随口扯谎道:“之前来是白天也没怎么注意。”   白浅眠貌似又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借着这点光亮找到开关打开了客厅的灯。   潘洵眯了下眼,诧异问道:“你还抽烟?”虽然没有看到过白浅眠拿烟,不过一般会随身带着打火机的都是烟民。   “不抽烟,”白浅眠望着眼前宽敞的客厅漂亮的布艺沙发,墙上挂着的电视机,喃喃道:“带着点火的。”   “哦,”潘洵看出他的走神,笑道:“进来啊。”   “嗯。”白浅眠再呆了会后回过神。   “这边是厨房,”潘洵先扫了几眼才能做介绍,他压根没来过这边的房子,“你来看看。”   白浅眠跟着他,看到厨房里贴着瓷砖居然还有个小冰箱,“用的煤气灶吗?”   “嗯。”这片算是主城区的高档公寓了,虽然年数久远不过里头装修还行。   “好多碗。”白浅眠拉开碗柜惊讶道:“都是新的?”   “呃,”潘洵自然道:“听说屋主是临时有事离开漠卡城,这才把新布置好的房子拿出来租了。”   “这样。”白浅眠有点高兴,毕竟条件允许的话谁都愿意住在舒服的地方,这厨房不在室外,他不用再撑着伞炒菜,也不用怕风大把火给熄灭,“挺好的。”   “你再来,这边是卫生间,只有一个卫生间我们得共用。”   白浅眠不觉的这是问题,之前在棚户区,小的都是拉在罐子里又或者随便找个角落解决,大的要么去边上的河里,要么就是棚户区角落挖的那些“厕所”,那些厕所大多简陋,只有三面墙和一根木头棍子,人坐在棍子上,底下的粪便很有可能十多年不清理,一到夏天总害怕蛆虫会从墙壁上爬上来碰到自己......万一哪天人不舒服或者没有坐稳摔倒下去,粪便深的话,活生生闷死的也不是没有。   “花洒!”白浅眠注意到墙上挂着的高档用具,声音里有兴奋。   潘洵听出来了,“你想洗澡吗?”   “有热水吗?”住在棚户区洗澡是个大问题,夏天还好,冬天他们得去澡堂,可是澡堂人多又挤,每每排了半天队,轮到的时候只能冲个两三分钟,都来不及把身上的香皂冲掉。   “每天只有晚上两个小时供应热水,”潘洵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   “那不急。”白浅眠又看了眼马桶。   潘洵注意到卫生间的空荡,想到大概是紫罗兰的有意为之,他道:“我们明天去买牙刷毛巾吧,还得买些纸。”   “嗯。”白浅眠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脸,他的眉眼间仿佛有惊喜,嘴角还有笑容。   “出来吧,带你看看房间。”   两间卧室在一起,潘洵让白浅眠先挑。   “都可以。”白浅眠甚至没有走进去,随意指了间,“这间吧。”   “好。”潘洵摸到开关打开房间里的灯,里头装饰简单不过,一个大衣柜,一张大床,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地上铺的是木板,“你先整理吗?”   “好。”白浅眠将袋子拎进去,蹲下身,“你呢?”   “啊。”潘洵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带,无所谓道:“放阁楼烧光了,我得重新买。”   “租这房子贵吗?”才拿出件衣服,白浅眠想起什么般抬起头。   潘洵正看着他的头发,“还行。”   “多少钱?”   骗是肯定不行的,说的太低了白浅眠一定不相信,没准还会去问自己那帮同事。   他如实道:“五百多钱令。”   “一个月吗?”白浅眠瞪大眼睛。   潘洵靠着衣柜,尽量平常道:“还行啊,不贵的,毕竟装修都是新的还有这么多的家具。”   “太贵了!”白浅眠站起身没了收拾的心情,他承认房子很漂亮,如果能住在这里真的很幸福,只是,“这住着心里发慌。”   潘洵勾了下嘴角,“慌什么,钱都已经付了。”   “付了?”白浅眠蹙眉道,“你付了多久的?”   “半年。”   “这么久?”   “不半年一付,”潘洵耸肩,“人家房主都不愿意租的。”   “可是太贵了,”自己一个月也就赚个四五百,这租房子就得花五百多,白浅眠觉得心脏疼,“能不能找他说说退回来?我们重新找个地方,城里公寓这么多,不找这片的能便宜一些。”   “都已经付了。”潘洵不可能再折腾。   “我们可以找小一点的房子啊,这太大了,就住我们两个很浪费。”   “好了,你听我说,”看白浅眠情绪激动,潘洵上前,双手按着人的肩膀,微微叹气,“没法退钱,签了合同的,我们不住钱也拿不回来,你放心,我真不差这点钱。”   “你之前还说差!”白浅眠脸色不好看。   潘洵收回手,气势弱了不少,他小心翼翼的边抬眼看白浅眠脸色边轻声道:“我承认我撒了点小谎。”   “什么?”   “我没那么惨,这几百钱令的我真没放在心上,我那么说只是想和你多亲近亲近。”   “......”白浅眠愣住了。   潘洵心虚道:“你生我气了吗?对不起,我是看到你后太高兴了,而且刚到漠卡城来,我确实想要找个熟悉的人呆在一起。”   “你!”白浅眠想到冯金暗示自己的那些话,严肃道:“你到底什么情况?”   “就是还有点小钱,生活不成问题。”潘洵说着,语气越发温柔,“不然我给你看看我的存款。”   “我看你存款干什么。”白浅眠不说话了,他蹲下身去重新整理起来,“退不回来就算了,你就算还有点钱也比不得以前了,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的了。”   “好。”潘洵举高右手发誓道:“我以后保证好好赚钱。”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白浅眠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他赶人道:“你先去自己房间收拾吧。”   “好。”潘洵转身出去,他打开自己房间的灯,过了会又去白浅眠的房间,“你不洗澡了吗?”   “今天先不洗了。”白浅眠刚把衣服都挂起来,闻声头都没抬,“你的床铺整理好了吗?”   “铺平就好了啊。”   “等过两天天气好,我把我们的被套都脱了洗。”   “哦。”潘洵又赖着不走了,“给你。”   “什么?”白浅眠随手接过,发现是十张百元钱令大钞,沉声道:“什么意思?”   “这个月的生活费,”潘洵随意道:“先前就说了要给你的。”   “用不着这么多,”白浅眠又皱眉,“正常人家过日子,一个月哪能有这么多的花销啊。”   潘洵喜欢听到白浅眠说过日子几个字,“也不全是给你买菜的,这不是我们刚住进来,家里还要添置什么东西的话你去买。”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白浅眠只留了五张,把剩下的五百钱令递回去。   潘洵没接,“你还得付水电费,留着吧,好累,我先去睡觉了。”   白浅眠叫他不住,看他光着脚离开,只好将崭新的钱仔细放起来。   潘洵回到房间后心情很不错,哼着歌,他给玫瑰打了个电话。   “我说给家里添置东西,他也没反驳。”   “恭喜您啊。”只是言语上的便宜也能让家主这么高兴,玫瑰深深觉得家主堕落了,“您可千万别乐不思蜀。”   怎么听都觉得家主很满足目前的生活,该不会不想回来了吧。   “挺有趣的,”潘洵压低声音,他仰躺着看向自己的房门,“这样才有生活的温度。”   为了几百钱令忧愁,每天盘算着怎么节约,只是换了栋破旧的房子居住,白浅眠眼中就绽放出那般耀眼的光芒。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些了,微小的一点东西就能够带来喜悦,掌控着财团,每次决策上的成功带来的是过亿的收益,但潘洵很久没有过幸福感。   他没等玫瑰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这一晚他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窗外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射进来。   他睁开眼后在床上发了会呆,慢慢的回忆起自己身处何处,只是一想起白浅眠就在这间屋子里,他马上下了床。   “浅眠?”光着脚有点冷,潘洵走了两步回去把鞋子穿上,他没有套外套,去到白浅眠的房间门口,发现门开着里面人不在。   潘洵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目光在客厅转了圈,慢腾腾走去卫生间。   白浅眠还是不在那里,潘洵终于愣了下,他快步走去厨房,照样,里面并没有人。   “浅眠?”许久未唤过这个名字,潘洵第一声还稍稍克制,因为找不到人的慌张,第二声,他的嗓门大了很多。   这大早上的,白浅眠不在屋子里呆着能去哪?   皱眉,潘洵刚要回房间拿上外套出去找,大门方向传来门把扭动声。   潘洵抬头看过去,白浅眠正从外头进来,低头往手上哈着热气,“你起来了?”   “你去哪了?”   异口同声,潘洵上下打量白浅眠。   “你怎么不穿外衣?”看他站着不说话,白浅眠再次开口。   潘洵这会注意到对方手中提着的食物了,“你去买早饭了?”   “嗯,厨房里什么食物都没有,做不了。”白浅眠去拿盘子和碗筷,“你去洗洗过来吃吧。”   阳光从客厅窗户照进来,潘洵伸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微笑着应声,“好。”   白浅眠将早饭摆上桌,背对着提醒道:“我烧了热水,就在你脚边的热水壶里,你倒出来冲点冷水。”   潘洵刚要凑合着用冷水扑脸,公寓二十四小时都有水,但热水只有晚上的两个小时供应。   “好。”漱口后洗脸,等他出去,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稀饭和四个白面馒头。   “这......”潘洵这辈子吃的馒头都没到漠卡城后多。   “你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将另一个碗拿过来,白浅眠努努嘴,“包子,肉包子。”   “我无肉不欢嘛,”潘洵只拿了一个,将剩下的一个留给白浅眠,“你可别再用馒头虐待我。”   “棚户区还有很多人吃不上。”白浅眠语气平静,坐下来吃早饭。   潘洵用稀饭配着馒头,“应该再来两个小菜。”   白浅眠默默的,“小玉都没你挑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吃一个菜都得有另一个菜配着,”潘洵将馒头撕碎扔到稀饭里泡胀,换一个吃法,“这稀饭没你煮的好吃。”   “我今天就去买米。”   “我开车去吗?”   “不用,你不是还得去店里?”   “也不是很忙。”潘洵就差说出我目前的重点就在你身上这句话了。   “你还是用点心吧,”白浅眠大概没注意到自己这会的语气,完完全全的操心教训,跟他说冯金的神态很相似,“你再这样下去存款早晚得花光。”   “赚钱养家这方面你别操心,”潘洵语速很快,没给白浅眠插、嘴的机会,“一会我送你过去吧,我正好想去买两件衣服。”   “好。”白浅眠没拒绝,他将钥匙拿出来,“你昨晚放桌上的,我刚出去带上了,还给你。”   “你留着啊,”潘洵随意道:“就是给你的。”   “啊?”   “有两副。”   “你怎么会准备两副?”白浅眠表情变得狐疑。   潘洵反应过来,面上一点没慌,“我是说我身上有两副,车里还有好几副呢。”   “你准备这么多钥匙干什么?”   “我记性差容易丢,租房子后特意拿去让人配的。”   “好吧。”白浅眠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二人吃完了早饭,他拿着碗筷去厨房洗了,随后跟潘洵一起下楼。   潘洵送他到店门口,如今白浅眠不避讳了,潘洵也没问他是怎么和店里人说的。   “你晚上来吗?”   “来啊。”难得主动提出要自己来接,潘洵笑嘻嘻的。   “嗯,好。”白浅眠应了声,站直后冲他挥挥手。   潘洵和往常一样开车去宾馆,众人都看出他面上的笑容比起前几天更要灿烂,和在昆萨格时完全不一样。   白浅眠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出去买了不少东西,潘洵晚上开车去接,又帮着将后备箱里的东西运送上楼。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白浅眠将新拖把和扫把之类的摆放好,又弯下腰搞死角的卫生。   墙上电视播放着,里头主持人叽里咕噜的讲着本地方言,语气太快完全听不懂。   潘洵一会看电视,一会目光追随着白浅眠像个陀螺似在整间屋子里转,忍不住问道:“你还不休息吗?”   “客厅打扫好就行。”白浅眠往厨房看了眼,他晚上做了饭菜,吃完后餐桌倒是收拾干净了就是碗还没有洗。   “你不洗澡吗?”潘洵头靠着沙发,看白浅眠拆出几个新的衣架,提醒道:“一会没热水了。”   他在家里的时候佣人们几乎不太出现,就算出现也是安安静静的,很少有人会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直转,潘洵脾气不好,尤其讨厌人在自己跟前活动,不过白浅眠今晚这样一直在旁移动干活,他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也不嫌烦,心中还觉得很是温馨。   “啊?”白浅眠直起身,看了眼墙上自己才买来的钟表,“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潘洵已经洗过了,香皂毛巾都是白浅眠才买的。   他单手支撑着下巴,看白浅眠慌慌张张跑房间里去拿自己的换洗衣物,又匆匆忙忙跑进浴室关上门。   注意力暂时回到电视上,潘洵无聊的翻看着电视节目。   白浅眠在浴室洗澡,花洒滴落的水声一直抓挠着潘洵的心,他时不时往那边瞥上一眼,在又一次不自觉扭头后,浴室中白浅眠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潘洵!”   潘洵一个激灵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好半天后才想起出声回应,“啊?”   “你去厨房,”白浅眠关了下水,声音断续传来,“把碗筷给洗了。”   “......”   “听到了吗?”白浅眠又在里面喊话,“我洗完澡得抓紧洗衣服。”   “......好吧。”潘洵不大情愿的挪动向厨房,擦着碗的时候他想,或许这日子过的太有生活感了也不好,他一点都不想洗碗。   “你洗干净点!”白浅眠在浴室里不放心的喊,“我一会出来看。”   “知道了......”潘洵手上用了点力气,他想,白浅眠到底是变了,小时候可从来不指使自己干活的。   哎。   变了。 第26章 好看 白浅眠捧着潘洵的脸,吧唧又是一……   潘洵发现白浅眠就像一只老鼠,一点点将外面的东西往家里搬。   这种变化是很细微的,先是门口放着的绒毛拖鞋,再是浴室门口的防滑垫,最后是客厅的地毯,同居半个月后潘洵发现客厅窗台上多了几盆绿色的小植物。   白浅眠在很用心的打理这个家,生活变得越来越惬意舒服,潘洵一早就说过白浅眠是个恰到好处的人,这一点表现在各种相处上,“你今天几点关门?”   糖果店在几天前重新装修好,潘洵现在每天都得去店里坐着,“怎么了?”   白浅眠在厨房洗碗,探头出来,“我晚上要晚点,你去买菜?”   “我买菜?”潘洵怔了下,“可你不都提早买好接下来几天的菜吗?”   “那不新鲜,”白浅眠系着围裙开始刷锅,“而且我都是早上去买,早上的菜市比较贵。”   “这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啊。”潘洵说的平静,内心十分拒绝,他先前陪白浅眠去买过一次菜,人挤人的到了摊位上还得抢。   “没关系。”将手擦干,白浅眠从口袋里拿出张纸。   潘洵打开看,立马傻住,“这什么啊?”   “我列好的菜单,你晚上关店后去菜场照着买吧。”   “可是......”潘洵觉的日子越来越有烟火味了,但貌似高兴不起来呢。   “没什么可是的,起来吧,上班去了。”早饭吃了卫生也搞好了,白浅眠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好吧。”潘洵将纸收起,叹了口气,“我先送你过去。”   白浅眠没拒绝,潘洵去糖果店本就要从他的洗车店附近过。   等人坐上副驾驶,潘洵启动车子后无心般提道:“你有几天没去看小玉了吧?”   “是的。”白浅眠嗯了声,他最近的精力都放在家里头。   “小玉的情况怎么样?”潘洵早让紫罗兰那边汇报过,他现在问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冯金说这次治疗后身体好多了。”   “嗯,上次也听医生说她的表现很不错。”   “是啊,”白浅眠脸上露出笑容,“她还这么小,能够这么配合很乖。”   “没想过奖励她点什么吗?”潘洵笑着侧了下头。   白浅眠“啊?”了声,“奖励什么?糖果吗?”   潘洵先超车,白浅眠在副驾摇头道:“不行,最近给她吃的糖果太多了,小心牙齿坏了。”   “不是糖果,”拐弯进入小道,潘洵现在对漠卡城熟悉不少,能够走近路了,“我们带她出去看电影怎么样?”   “看电影?”白浅眠愣了下。   “是啊,只看一场电影就送她回医院,之前不也听她说想看电影吗。”   “可是......”白浅眠犹豫,“虽然她会很高兴,但她的身体。”   “那就问过医生,如果医生同意她出来,我们再带她去,你不是说她今年的生日都没帮她过吗?”   说到这个,白浅眠有些愧疚,他想了下,“那我明天去趟医院,如果医生说可以出来,那我们......”   “我请客,我们一起带她去看电影,”潘洵很快补充道:“就我们三个人。”   “你这是,”白浅眠无语道:“在刻意强调不带上冯金吗?”   “对啊,”潘洵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如道:“他们兄妹有的是机会见面,不差这一次,再说了我请客,我说了算。”   “这么说是没错,只是......”白浅眠摇头叹气,“你们怎么互相不喜欢啊。”   “互相?”潘洵听出重点,勾起嘴角扭过头。   白浅眠有些懊恼自己的嘴快,咳嗽一声后干巴巴道:“没什么。”   “他不喜欢我也正常,”潘洵耸肩,“有的人天生气场不和,不过他跟你说我坏话你可别信。”   倒也没说过什么坏话,只说让自己多些防备和小心,白浅眠并未对冯金说起过潘洵的真实身份,他很无奈自己最好的两位朋友逐渐的水火不容,“他没说你坏话。”   潘洵不相信,只是他也不揭穿。   在送白浅眠去上班后,他将车子开回糖果店,几位花使从重新收拾好的阁楼中下来。   “你,”潘洵随手指了个人,“去买菜。”   那花使怔了很久,接过菜单后还在傻眼。   潘洵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想了下又吩咐,“你晚上再去。”没准早上菜市买的菜和晚上菜市的有差别,白浅眠对这方面极为敏感,不能露马脚。   “您这隐瞒的很不容易啊。”短短十来天,紫罗兰这边配合做了不少事情,“属下感觉,他是有意在培养您独立生活的本事。”   说的自己像即将成年的孩子一样,潘洵打开他们拿来的文件,只看了两眼就不耐烦,“家里头的医院联系过了吗?”   “冯玉的病是可以医治的,只是人要受不少罪。”   “那小姑娘很坚强,”潘洵后来也去看了几次,每一次对方都很乐观,“能活下去的话,她会努力的。”麻烦的是冯金和白浅眠是否同意冯玉离开西弗,不,最重要的是白浅眠是否愿意跟着自己离开。   “家中栀子他们又来了电话,”紫罗兰在旁忧心忡忡,“他们询问您的归期,说是隐瞒不下去了。”   “电影票买好了?”潘洵无视了前一句话。   紫罗兰无奈,只能点头,“接下来三天的都买了场次。”   潘洵伸手出去,紫罗兰在他手心放上电影票。   他们在糖果屋里说着话,门外终于有客人进来,守门的花使提前示警,几位候着的花使匆匆躲起来,潘洵将柜台放着的文件随意扔到一旁后熟练的招待起自己的客人。   因为怕再被白浅眠逮着人不在糖果屋到时候不好解释,他将办公地点暂时挪了过来。   之后白浅眠抽空去了医院,情况很顺利,冯玉得到了五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为此白浅眠跟老板请了半天假,他用上个月才发的工资给小姑娘买了条冬天穿的皮裙子,直到冯玉坐上车,白浅眠才将礼物拿出来。   “你应该试试。”   “可是我没什么机会穿。”冯玉从离开医院开始就在笑,抱着裙子她连连赞叹,“好漂亮。”   “你可以就在医院里穿。”潘洵开着车跟小姑娘搭话。   “医院都穿病服啊。”冯玉嘟起嘴。   潘洵笑了下,给她出主意,“偷偷穿。”   “嗯,我们一会是去看小熊奇兵吗?”   “对啊,”白浅眠坐在副驾扭身摸冯玉脑袋,宠溺道:“你知道?”   “我在医院里听他们说了,隔壁病房的布卢尔上周才跟他姐姐去看过。”   “小玉要是还想看电影,接下来得好好打针吃药。”白浅眠趁机提要求。   冯玉点点头,乖巧道:“我知道的。”   “先看电影,一会再去吃点东西。”傍晚直接去接了冯玉,潘洵和白浅眠都没吃饭。   “一会买点面包就可以了,”白浅眠先下车,冯玉刚从车里出去就被他抱起,“你先停车去吧。”   “好。”潘洵降下车窗,“那你们先进去。”   气温比起之前是升高了些,不过室外有风还是挺冷的,漠卡城的电影院看上去有些寒酸,只有两层,一楼是卖票的大厅,二楼有三个房间,播放小熊奇兵的是左边那间,白浅眠已经让冯玉先坐到位置上,他自己在门口等潘洵。   潘家有家庭影院,潘洵在昆萨格从不去公众电影院,这趟来看电影前他特意请教了自己的“狗头军师”,因而从一楼上来的时候,他左手抱着爆米花右手拿着杯可乐。   “你买这个干什么?”白浅眠压低声音,旁边一直有人经过,他埋怨道:“里面的价格这么贵。”   “给冯玉吃啊,”潘洵故意警告道:“你一会可别抢。”   “她不能吃这些。”白浅眠伸手拿过爆米花,排在队伍最后头。   马上就要开场了,人群正排队进入播放厅。   “是少吃不是不能吃,”潘洵排在他后头,怕他听不清凑到他耳畔,“吃一点也没事,就一点尝尝鲜,我们看着。”   “你......”白浅眠已顾不得潘洵在说什么,耳后拂过的热气让他本能缩了下脑袋。   潘洵跟发现新大陆似惊讶道:“你耳朵红了。”上一次这么红还是白浅眠喝酒的时候。   “你别凑我这么近。”白浅眠侧身用肩膀撞了下他。   潘洵往后退了步又站稳,不怀好意道:“你这么害羞啊,可我是男的,不至于呀。”   “你胡扯什么。”轮到他们进去了,白浅眠不说话了,二人找到冯玉,座位正一左一右将小姑娘夹在中间。   “这是爆米花,不过你只能吃五颗。”白浅眠轻声对冯玉说。   潘洵也在一旁将可乐递过去,“嗯,你浅眠哥哥说了,可乐你也只许喝五口。”   “就五口啊~”冯玉显然对爆米花的兴趣不大,对可乐却感到稀奇,讨价还价道:“再多一口好不好?”   “也行吧。”潘洵毫无原则的答应,白浅眠在另一边急眼,“不行,万一回去吐了呢。”   “你就让她喝吧,”潘洵看不下去,“多一口能怎么的。”   “你这样,我下次不许你带她出来了。”白浅眠板脸。   潘洵不敢还嘴了,冲冯玉做了个鬼脸,小姑娘马上听话了,拉拉白浅眠的胳膊声音软糯道:“别生气哥哥,我就喝五口。”   昏暗中白浅眠先狠狠瞪了潘洵一眼,妥协道:“五口半吧。”   “好!”冯玉开心了,双手捧着可乐异常珍惜的含住吸管,她认认真真喊了声,“一。”   听她自动报数,潘洵是真的怜爱了,听白浅眠说冯玉断断续续住院三年多了,这期间能够吃的食物单调到可怕。   “五。”电影还有几分钟开场,冯玉再吸了下,老老实实将可乐递还给潘洵,“哥哥。”   “嗯?”门口还有看电影的人走进来,大概是儿童片吧,有很多大人带着小孩,氛围比起其他播放厅热闹,潘洵听到身旁呼唤,低下头去。   冯玉将饮料递还给他,用右手遮挡着自己的嘴,轻声细语道:“你喜欢浅眠哥吗?”   潘洵怔愣了下,直起身看了白浅眠一眼。   人正看着前方幕布,大概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打量吧,扭过头奇怪道:“怎么了?你们说什么呢?”   潘洵刻意怪笑两声,炫耀道:“这是我们间的秘密。”   “你这......”表情太欠揍了,白浅眠又看靠着潘洵的冯玉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就被他半口可乐给收买了吗?”   “那我一会也跟你说悄悄话好不好?”冯玉用大人般成熟的语气对白浅眠商量道。   潘洵没忍住“哈哈”大笑,白浅眠立马转回头去看着幕布不吭声了。   “小机灵鬼,”看白浅眠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潘洵弯下身凑近冯玉,“你怎么发现的?”   “我在医院里没事就看漫画书。”   “漫画书?”   冯玉小小声,“隔壁病房姐姐的,她有好多好多本,我知道,我看出来了。”   “哦?”潘洵感兴趣了,之前这小丫头就说白浅眠喜欢自己,这会又说自己喜欢白浅眠,“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眼神。”冯玉傲娇道:“你看浅眠哥哥的眼神很不对劲哦。”   那个“哦”字充满自信,微微上挑起尾音。   潘洵哭笑不得,真心觉得这丫头可爱,他伸手摸她脸蛋,“我什么眼神?”   “漫画书里出现这样的眼神,下面就该脱衣服了。”   “咳咳咳!”潘洵什么都没喝,可就是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白浅眠从冯玉另一边伸手过来拍他背部,担心道:“你怎么了?”   “没事咳咳......”潘洵喘过口气,用见了鬼的眼神看冯玉,对白浅眠道:“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因为电影已经开始了他们还闹出这动静,前后左右不少人扭头看他们。   白浅眠有些恼,低声指责,“你可真有出息。”   “看电影吧。”潘洵端正坐姿,小姑娘早就不吭声了。   白浅眠也认真看起电影,潘洵找着机会凑冯玉耳边低声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跟那个姐姐借漫画书了,我会给你买你该看的。”   冯玉一眨不眨的看着幕布,就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的电影潘洵看的很是漫不经心,一是内容他不感兴趣,二是他严肃反思自己如今的城府怎么竟然连个九岁孩子都能看穿。   电影散场在一个小时后,冯玉从电影院出来还很恋恋不舍,白浅眠见状只好安慰下次还带她来。   潘洵带着他们上车,直接将车子停在提前预约好的酒店楼下。   “这是?”白浅眠皱眉。   潘洵悄悄跟人说一句,“难得的,你别扫小玉的兴致。”   “你这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顾忌到冯玉还在白浅眠不好多说。   潘洵带着他们到早前定好的桌子,冯玉大概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金碧辉煌的大厅,靠墙放着的巨大电视,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又胆怯。   她拉着白浅眠的手时不时从口中发出惊呼赞叹。   一坐下来,冯玉就对桌子中间放的水晶船感了兴趣,白浅眠将小船拿下来给她玩,再等了会,服务员开始上菜。   和外面的菜有很大不同,这里的每一道菜别管荤素全都摆盘的格外精致。   冯玉看上了馒头做的娃娃,那娃娃手上还插、了把纸做的粉色小伞。   潘洵主动为她夹过一个,冯玉试着开关小伞,没想到就跟真伞一样,这纸做的小伞里头伞骨根根分明。   “哇,好玩。”   看她高兴,白浅眠也开心了一些,注意着什么菜是不能让她吃的,直到手边放了杯红黑色的饮料。   他看向推杯的人,“这什么?”   “果酒。”   “果酒?”白浅眠盯着酒杯中颜色漂亮的液体,好奇道:“什么果子做的能是这颜色?”   “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我不喝酒。”白浅眠本能拒绝,上次喝醉酒后的难受他还记得。   潘洵笑了下,“果酒怎么能算是酒呢,和饮料差不多。”   “可是......”   “总要尝试一下新鲜事物的,难得来一趟酒店,你少喝一点就是了。”   “万一我又喝多了呢。”白浅眠还是拒绝。   “那还有我呢,你喝醉了就是睡觉,很老实,”潘洵循循善诱,“这酒还挺贵,喝不了浪费了,这里不让外带食物。”   “那你点它干嘛呀。”白浅眠抱怨句,试探着抿了口,和白酒不一样,手中黑红色的液体喝着有香味,而且,“好酸啊!”   “是吧。”潘洵微微笑,“这是桑葚酒,滋补养血的好东西。”   “桑葚酒?”白浅眠又抿一口,确实酒味不重也不像之前喝的酒那般辣,就是酸。   “你再喝两口就甜了。”潘洵给他夹菜。   白浅眠好奇之下又喝一口,确实到了后来有点点甜味。   “你怎么不喝?”   “我还开车,”潘洵看冯玉对那盘子白萝卜雕做的兔子感兴趣,干脆将盘子放到她面前,“拿着玩吧。”   “好。”冯玉乖巧在一旁吃自己的东西不打扰他们。   潘洵又给白浅眠倒了杯,“你放心喝吧,喝不醉的。”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到了后来还有菜端上来,冯玉已经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吃不下了。   白浅眠也很忧愁,“这不能退吗?你究竟点了多少菜啊。”   “不是说给小玉补过生日么,我想着难得的。”   白浅眠叹了口气,他发觉潘洵的胃口也很小,大部分东西都是自己吃的,光吃菜也不行,他只能就着酒拼命吃。   潘洵看他脸蛋慢慢变红,和上一次一样,只不过这次上头的晚了些。   “吃不下就别吃了。”   “......嗝~”白浅眠确实撑着了。   “走吧,刚好菜也上完了。”   “真的不能打包吗?”白浅眠拉着冯玉的手一步三回头,他虽然拼命吃拼命喝了,可还有很多食物剩下了。   “不能。”潘洵摇摇头,他没告诉白浅眠的是那桑葚酒可不单单是桑葚做的,喝着是不冲可后劲十足,他这会没感觉,过一会就醉的差不多了。   “好可惜啊。”白浅眠出了酒店还在说,上车后扭头问他,“每天拉棚户区倒了的就是这样来的吗?”   潘洵刚吃饱,一点都不想回忆那画面,打岔道:“冯玉好像困了,你给她披件衣服。”   白浅眠的酒劲正慢慢上来,虽然还没醉不过思维跟意识都变得迟缓,他回头看了眼,冯玉一个人在后头坐着确实犯困了,已经垂下了脑袋。   “好。”他先解开安全带,拿出自己给冯玉买的皮裙盖到冯玉身上,坐回去后手脚有些笨拙的试了好几次才重新系上安全带。   潘洵将车子开回医院,没让白浅眠下车,自己去后座将冯玉抱出来。   “哥哥?”小丫头在他怀中眯着眼,清醒了两分。   “没事,继续睡吧,我送你回病房。”   “嗯。”轻轻应上一声,冯玉又闭上眼睛。   潘洵将她送回到床上,很久没有这么在外头玩过,冯玉小脸上带着笑容睡得格外深沉。   潘洵站在病房里再看了她一会,转身下楼去车里,白浅眠在副驾正打呼。   “......”无奈摇头,一路上潘洵也没把人叫醒,直到回了公寓楼下,他试图跟抱冯玉一样把白浅眠抱起,因为弯着腰探身进去第一下没使上力,没抱起来。   白浅眠惊醒了,迷迷糊糊睁着眼,看清是他后嗓音暗哑的唤了声,“潘洵?”   “是我,到家了。”看他动腿,潘洵后退一步。   白浅眠自己从车里走出来,潘洵锁了车后喊他,“回去了。”   “回?”白浅眠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在原地转了圈后仰头看楼房,嘴角慢慢挑起,“哦,对了,回家了。”   “嗯......”潘洵在他身前站着,目光深沉,“回家了。”   “好。”白浅眠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摇摇晃晃往前走。   潘洵在他身前开了门,等人进去了他回身将门关上,再转回头,眼前多了双拖鞋。   “换鞋子。”白浅眠貌似又清醒了点。   潘洵摇摇头,其实白浅眠还醉着,但让自己换鞋子的动作却很麻利,所以这算是潜意识的爱管教吗?   “你先去洗澡吗?”热水还有。   “好,”白浅眠拍拍脸蛋,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不太对劲,回房间拿了换洗衣服又出来,“我怎么有点头晕。”   “累了吧。”潘洵先在沙发上坐下。   “我会洗的快一点。”白浅眠进浴室,潘洵在他关门前用一只手挡住。   “怎么?”白浅眠口齿很不清晰。   “你不舒服,留条门缝,我不放心。”潘洵尽量简短表达意思。   “没事的......”   “留小一点。”潘洵语气不容拒绝,白浅眠愣了下后傻傻点头,“好吧。”   他转身开始脱衣服,潘洵往外走去,今晚将人灌醉本是想问话的,希望白浅眠一会不要洗着洗着就睡着了。   他盘算着回到沙发坐下,白浅眠再过两分钟就开了花洒,水雾之气弥漫开来,潘洵没忍住往门缝看了眼,什么都没能看清。   他刚转回头去重新看电视,浴室方向却猛地传来声巨响,貌似是人摔倒还将什么东西给撞翻了。   潘洵瞬间从沙发上站起跑过去,急道:“白浅眠?你怎么了?摔倒了?”   那一声响很沉实,白浅眠在浴室里还没来得及回应,潘洵就推开了门。   水汽中,潘洵一眼看到具白花花的身子,他心下着急没顾上,蹲下去直接抓过白浅眠的胳膊。   人这会已经抬起了头,双眼发红,不知是醉的还是疼的,语气也和清醒时很不一样,软软的带着委屈,“我滑倒了~”   “这么不小心呢。”潘洵看出人没摔怎么样,顶多是屁股摔青,他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不该去的地方去,温柔道:“先站起来把身子擦干。”   “你......”白浅眠没这个意识,他迷迷糊糊的貌似才看清楚潘洵的样子,不敢相信的嘀咕了声,“少爷?”   潘洵乍一听到这称呼愣了下,没等他说下句话,白浅眠的手直接捧上他的脸。   “嘿嘿,真的是少爷......”   “你先起来。”潘洵用了下力气,白浅眠赖着不动,他还拉不起。   “少爷真好看嘿嘿嘿。”跟孩子般,看他又蹲下来,白浅眠摸着他的脸傻笑。   潘洵稍稍严肃了语气,“快起来。”   “少爷真好看,”白浅眠重复一句夸奖,没等潘洵蹙眉,直接“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潘洵训斥的话才到嘴边,因为对准自己唇的这个香吻完全僵住了,“你......”   “好看。”白浅眠捧着他的脸,吧唧一口亲上脸蛋,痴痴笑道,“好吃。” 第27章 傻子 “我们是清白的。”   潘洵一时分不清白浅眠究竟是醉着还是清醒的,他的脸还被人捧在手心,白浅眠还在对着他傻笑。   “你?”他试探道:“知道我是谁吗?”   “少爷......”白浅眠口齿不清,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   潘洵深吸口气,再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白浅眠甩了甩脑袋,低声喊道:“疼。”   “......”潘洵视线稍稍往下,还没等他完全低下头,白浅眠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直接啃了一口。   不是亲,是啃,牙齿直接咬出道红印子。   潘洵下意识松了右手摸上自己额头,无奈斥道:“属狗的吗你。”   “好吃。”白浅眠再甩了下脑袋,摇晃站起。   潘洵本蹲着,对方这一站起......就算水雾仍然笼罩整间浴室,过于独特的部位还是在他眼前跳了跳。   所有暧昧想法都被这幕冲击的七零八落,潘洵拽过白浅眠的右手,嗓音沙哑道:“跟我出去。”   “不要。”白浅眠用了下力,挣脱后,手摸向自己后头,哭丧着脸道:“屁股好疼啊。”   那一下摔的确实结实,然而潘洵根本不敢给检查,白浅眠自己揉了会不满意,慢慢注意到侧着脑袋不肯看自己的潘洵。   “你......”口中冒出一个字,潘洵的手突然被他拉了过去。   “干什么......”疑问刚出口,手下触摸到软软的肉块,潘洵的脸瞬间红的比白浅眠更过。   “你怎么不帮我揉啊,”白浅眠还在不满的撒娇,“摔疼了。”   “得!”潘洵崩溃了,一把抽过架子上的浴巾,整条披上白浅眠的身子将人严实包裹起来,“跟我出去。”   他语气强硬,手上力气也大了。   白浅眠糊里糊涂被他带出浴室回到自己的房间,潘洵看他老实下来后神情就像单纯的孩子,一时不知从哪里发火。   将人塞进被子里,潘洵坐在床边压着被子边沿不让白浅眠起身,语气严厉道:“给我好好躺着。”   白浅眠本在被子里挣扎,因为他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天大委屈的喊了声,“少爷......”   “白浅眠。”连名带姓,潘洵唤了声后长叹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不能喝酒。”   上一次完全醉死过去还好,这一回算是发了酒疯。   “不喝,”身体动不了,白浅眠努力将手指从被子下伸出,抓住潘洵放在床上的左手痴痴道:“好吃。”   “你还想吃我?”潘洵好笑的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牙印。   “想,”白浅眠眼中有水雾,洗过澡,他的脸仍然红的不正常,语气也别别扭扭的,“少爷好看。”   “白浅眠......”潘洵盯着二人在被子上相握的手,忽然低声道:“你怪不怪我?”   “怪?”白浅眠思维意识都不够清醒,他像回到孩童年代,懵懂天真的思考了会后认真摇头,“不怪,不怪少爷。”   “你被他们拖去破屋的时候......”潘洵闭了下眼,嗓音颤抖不成调,“我其实......”深吸口气,他撇过头后睁开眼,有泪水在他眼眶中积蓄,他努力维持着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半边身子轻抖道:“我就跟在后面,我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伤害你,你知道吗?”   “少爷?”白浅眠握着他的手指用了点力气,潘洵扭回头后看到他眼瞳中单纯的迷惑。   人醉了,没了清醒时装出的市侩成熟,没了操持生活时的坚韧顽强,就这么看着自己,目光一如当初。十五年前替自己挡灾,每一次为自己打架,别管是输是赢别管伤的有多重,白浅眠总会用这般纯粹的眼神追随着自己。   不是执掌潘家后权势滔天的自己,是当年那个自闭并且懦弱到厌世的自己,是任人可以欺辱折磨的那个潘洵。   “你知道吗?”潘洵探过身去慢慢抚摸上白浅眠的脸,低声自语道:“我就在那里躲着,我不敢出去,我害怕他们将我打死,我不甘心啊,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听到陈青跟人打电话了,他说起有人要来接我。”   白浅眠醉了,他不明白潘洵在说些什么,但看潘洵摸着自己的脸,他还是高兴的咧开嘴。   潘洵注视着他,也跟着扯了下嘴角,勉强自白道:“我不甘心!我不能毁在那里。”   “少爷?”虽然听不明白,但白浅眠看出潘洵眼中浓厚的绝望和悲伤,他松开抓着潘洵的那只手慢慢抬起,摸了摸潘洵的脸蛋。   “之后与其说是厌恶你......”这些话埋在心中太多年,潘洵想,其实自己的懦弱还在骨血里,他不得不将白浅眠灌醉才有勇气一股脑说出来,“其实我是厌恶自己,我将你扔下是觉得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没有什么事情是遗忘不了的,可是我错了,浅眠......”   因为他的语调始终轻柔,白浅眠之前是困惑了会,慢慢的酒意上来后连打了几个哈欠,歪头枕着潘洵的手掌眼睛一点点闭上。   “我越来越觉得,其实被拖过去施暴的是我,心中有的裂痕,并不会因为时日久了就愈合,这些年来,我真的逃出来过吗?好像有一部分的我永远被困在那个噩梦里了,不过我不冤枉,可是你......从始至终,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啊。”   白浅眠睡着了,潘洵托着他的脸,从一旁拿过枕头小心将他的脑袋放上去。   他起身为白浅眠扯了下被子,怔怔看着对方的睡颜,过了很久,他好像是听到一声呜咽,感受到某种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脸颊流过嘴唇,舌头尝到点点咸味。   他没有再说话亦无法集中注意力,不知因何缘故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就算如此,他还坚持在床头站了会,慢慢的,他也有些困了,床上白浅眠的呼吸声很是平缓,嘴角还挂着笑容。   潘洵轻轻弯下腰,手指滑过白浅眠的嘴唇,语气万分复杂道:“你难道真的喜欢我,傻子。”   ------   白浅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等他睁开眼,房间里一股子焦味。   他躺在床上呆滞了两三分钟,想起什么般猛的坐起。   “咳咳咳!”潘洵放弃了,解下围裙泄恨般砸到地上,手上拿着锅铲,一抬眼就看到白浅眠站在浴室门前。   “你这是?”白浅眠刚用冷水扑了脸,这会清醒多了,“在放火烧房吗?”   “我就是想煎两个鸡蛋。”潘洵每一步都按照玫瑰说的做,可最后就是掌握不好火候,更讨厌的是......他将锅铲扔到桌子上,走到白浅眠跟前摊开手掌委屈道:“烫到了。”   确实是烫到了,大概是油爆起了吧,手心手背都有红。   白浅眠蹙了下眉头,直接越过他往厨房里走。   潘洵丧着脸,默默跟在他身后。   “你这是糟蹋了多少鸡蛋?”灶台上有失败品,盘子里装着的是稍微成功一些但完全碎了的鸡蛋,地上还有生鸡蛋被打破。   “你买的都没了。”潘洵心虚道:“你不问问我伤的怎么样吗?”   “我都看到了。”白浅眠说完动手开始收拾,他慢半拍的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   潘洵不插手了,他靠着厨房门框静静看着白浅眠收拾,直到人忽然转身瞪大了眼睛问他,“几点了?”   “你等等,”潘洵转过头看客厅挂着的钟表,平静道:“中午十二点半。”   “十二点半?”白浅眠炸了,“我完了!”   “你别急,”潘洵上前按住他肩膀,“我给你请过假了。”   “你怎么请的?”白浅眠还是着急。   潘洵如实回答道:“去店里给你请的。”   “你用的什么理由?”白浅眠心中不安。   潘洵老实回答,“说你骑自行车摔了,脸着地挺狠的,你们老板还算好说话。”   “......”白浅眠先无语,后恼怒,“就说了我不能喝酒。”   “昨晚上的事情,”潘洵舔过嘴角,歪了下脑袋,“你还记得吗?”   “记得......”白浅眠回答了才开始回忆,“我喝多了,你开车我们回来......”   “然后呢?”潘洵语气紧张起来。   “然后,”轮到白浅眠歪头了,“到家了,我好像是去洗澡了,洗完澡太累就上床睡觉了。”   “累到不穿内裤?”潘洵不高兴。   “?”白浅眠表情裂开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不是自己上床的。”潘洵一脸的讳莫如深。   白浅眠手中抹布都拿不稳了,“你你你!”   “你就不觉得自己哪里痛?”潘洵算是看出来了,白浅眠只要一醉第二天就断片。   白浅眠的脸蛋逐渐青紫色,他一早起来就觉得自己屁股痛,可是做了什么才会屁股痛啊?   “我我我......”   看他说话都不顺畅了,潘洵不再耍他,“你在浴室摔去了,我扶你到床上的。”   “我,你,”白浅眠结巴道:“你,我,那什么......”   “我没有对你做什么。”潘洵格外严肃道:“但是你对我做什么了,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呢?”   “我怎么可能对你做什么,”白浅眠观察着他的表情,语气怀疑道:“我打你了吗?”   潘洵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真不记得了?”   白浅眠用力摇头,“我以后说什么都不会喝酒了!”   “行吧。”潘洵很失落,转身往客厅走。   白浅眠在厨房僵了会,追出来,“我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你会负责吗?”潘洵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他开了电视,画面里出现一男一女正在拥吻。   白浅眠很无措,“负什么责?我们两个都是男人。”   “哦?~”潘洵格外的意味深长。   白浅眠反应过来,窘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两个男人之间没有负责不负责这种说法,你这样说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潘洵耍脾气般侧过身去坐,口吻随意又敷衍,“我们是清白的。” 第28章 花环 弥补当年说过的那句话吗?……   这天没法聊了!白浅眠生了会闷气后不声不响回厨房,他重新开了火做早饭,潘洵还在沙发上坐了会,慢腾腾的又晃悠到厨房门口看着。   “吃面条可以吗?”背对着他,白浅眠语气恢复平静。   潘洵“嗯”了声,张开嘴想说什么又给憋了回去。   白浅眠煮了清汤面条,里面放了潘洵最不喜欢吃的白菜叶,因为鸡蛋没了,白浅眠切了点肉沫进去。   潘洵帮忙将面条端到桌子上,等白浅眠坐到对面后,他边吃面条边打量对方的脸色。   “你生气了?”老半天后,他良心发现似问了句。   “我不喜欢你开那种玩笑。”白浅眠低头吃面眼都没抬一下,他的语气颇为严肃。   潘洵扯了下嘴角,怨念道:“好吧。”   “我昨晚......”其实独自躲厨房去的时候白浅眠就努力回忆了,只是始终记不起来,“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胡话是没有动作很大胆,潘洵抿唇,拿过一旁的纸巾擦嘴,“没有。”   “真的没有?”白浅眠反倒不信了,虽说他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没有,”潘洵看了眼钟表,“你一会有什么打算吗?反正请了假了。”   “搞卫生。”白浅眠也吃好了,起身收拾碗筷。   潘洵无力道:“家里已经很干净了。”   “你想做什么呢?”白浅眠拿着碗筷去厨房洗。   潘洵跟在他后头,“之前我店里不是烧了吗,有一些糖果外包装毁了但其实还可以吃,你之前不也给棚户区的孩子们发吗,我看他们都很高兴。”   “你想让我跟你发糖果去吗?”白浅眠洗好了碗,擦干手后问。   潘洵点点头。   “这是好事啊。”白浅眠挺高兴,配合道,“我们去吧。”   潘洵带着人回到店里,将那部分糖果收拾出来放到车里,白浅眠坐上副驾,等他发动了车子才说,“今天不去棚户区了。”   “那去哪?”   “怜孤院,”白浅眠将车窗按下一些,低声道:“那里的孩子都没有父母,他们应该从来没有吃过糖果。”   “好。”去哪里发糖并不是很重要,潘洵按照白浅眠的想法将车子开往漠卡城唯一一家民间收养孤儿的机构。   这家怜孤院不在主城区,在城北极为偏僻荒芜的地方,原来的建筑应该是座教堂,房子破败,仔细看东边的墙似乎是后来才修补的,怜孤院前有大片空地能够看到一些房屋的地基,这里原本应该还算繁荣,是被连年的战火波及轰炸过吧。   从主城区出来后,潘洵一直怀疑自己是开错路了,到达前有段路上长满了野草,全都有他半人高,车子从中过甚至连路都不太能看清。   白浅眠下了车后神情也有些怔愣。   潘洵提着另一包糖果到他身旁,看他眼神中流露出哀伤。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帮玩耍中的孩子们,纷纷跑上前又怯生生停下,白浅眠回过神后对潘洵说道:“以前来时比这好很多。”   若不是看到孩子,他也要以为自己带错路了。   “没事,”潘洵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们都在。”   白浅眠冲前方笑笑,因为潘洵是开着车来的,很快怜孤院的负责人就迎了出来。   “感谢你们的到来。”潘洵说明来意后,五十多岁的女人笑弯了眼睛,“孩子们一定很高兴。”   这么冷的天,刚看到不少孩子脚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鞋子身上衣服也很单薄,面黄肌瘦的不像是受到照顾的样子,潘洵淡声道:“这怜孤院如今有几个工人啊?”   听出他语气中夹杂的质疑,女人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笑容,温和道:“就还有阿和一个人在帮我了。”   就一个工人也难怪杂草丛生了,在这帮孩子主要居住的房子旁边还倒塌着座小屋子,两个人要照顾一百多号孩子,确实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理。   潘洵理解了,主动询问道:“糖果的话,一会我的朋友去发可以吗?”   “当然好了。”女人点点头。   白浅眠在一旁坐着始终没说话,潘洵跟女人再聊了几句大概了解了下情况,门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瘸着腿进来了。   “这是阿和。”女人做起了介绍。   潘洵怔了下,看男人面带憨厚的将茶杯放下,“喝茶。”   “没有奶茶了,只有茶水。”女人挽起耳旁花白了的长发,抬头对白浅眠和潘洵抱歉笑笑。   潘洵拿过杯子,看那瘸腿男人一拐一拐的又走了出去。   “你们这?”一个瘸腿男人加一个中年女人,怎么运转的过来呢?   大概是看出他的困惑吧,女人轻声道:“这里的孩子,大一些的都要自己做事情,而且还要帮着照顾小的,洗衣服这些他们都能自己做。”   “很佩服您。”潘洵说了句真心话,他继续跟女人聊这座怜孤院的历史,得知最早其实是她的父亲所建立,老人死去后,他的女儿就接了手。   “我没办法放弃他们,”女人看向窗外,有群五六岁的孩子们正在追逐一个旧皮球,“可我的能力也有限,我顶多给他们个庇佑让他们能不马上饿死,可我没有能力为他们治病,如果阿和挖的草药没有用,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白浅眠站了起来,他倒不是听不下去了,漠卡城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能够住进怜孤院的孩子还算有个暂时的依靠,更多的孩子只能被买卖然后莫名其妙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棚户区里也有很多的孩子,有父母不如没有,当生活无望到一个地步人的存在就不是人,只是个交易品。   “我先去给孩子们发糖果。”   潘洵点点头,等白浅眠出去后,他对女人点了点门外走廊上挂着的壁画,“那是什么?”   ------   白浅眠拿出糖果,果然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他们很乖巧,在阿和的指导下排成队,白浅眠仔细分糖果,大一些的孩子少两颗,身上有明显残疾的孩子,他会给他们比别人多上一颗。   潘洵再在里面坐了会,他出去后也没有马上去到白浅眠的身旁,反倒是双手抱胸靠在门外柱子上。   怜孤院的负责人也走了出来,身旁跟着几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们围到了白浅眠身边,将一个花环戴到了他头上。   白浅眠貌似很困惑,隔着一定距离,潘洵看到他对负责人说了几句话,对方也跟他解释了什么。   白浅眠很意外的抬起头,目光一下锁到潘洵脸上。   潘洵抬手冲人笑笑,白浅眠很快将剩下的糖果交给阿和,自己跑了过来。   “好看。”潘洵拍马屁。   白浅眠脸上有无措,他抬手摸了摸花环,“孩子们亲手做的。”   “嗯。”潘洵继续笑,“好看的。”   “你给这里捐钱了?以我的名义?他们让我去墙上写名字。”   “去吧,这是积功德,是好事。”   “你捐的钱,你去吧,”白浅眠甚至想将花环摘下来,“这个也给你。”   “去吧。”潘洵不容置疑,直起身子,“我到车里等你。”   他说完直接越过白浅眠走向门口,白浅眠在原地愣了下,一帮孩子围绕上他,推着他往房子里走。   潘洵在车里坐着,等了十来分钟吧,白浅眠打开副驾车门。   “走了吗?”和出来前的最后一句话语气不同,潘洵带着商量。   “为什么让我去写名字,明明是你的钱。”   听他还耿耿于怀这个,潘洵无奈道:“我们两个人不需要分的这么清楚。”   他话音落,白浅眠双手交握在一起越发的用力,他像是纠结挣扎了很久,用力道:“为什么?”   为什么说这种话?究竟是什么用意?还有今天的那个玩笑......   “什么为什么,”潘洵紧盯着前方,他发动车子后开的不快,“签谁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起来做了好事,而且我觉的......”他的语气带了点笑意,想缓和气氛,“你更适合戴这种花环。”   这花环是怜孤院对捐助人表达谢意的,里面有孩子们最美好的祝福,包括白浅眠刚刚去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怜孤院的负责人对他说,她和孩子们日日都会为墙上的这些名字祈祷祝福。   白浅眠觉得自己不配,他什么也没有做。   “你要实在不舒服你就这么想,”潘洵还在安慰他,“没有你我不会去,功劳还在你。”   “你捐了多少?”白浅眠不再纠结用谁的名义这点,他本能感觉这笔捐款怕不是小数目,因为负责人颤抖的身子和感激的目光并不平常,“说实话,不许骗我。”   “......嗯。”潘洵犹豫了下,他担心白浅眠拧巴的性格极有可能回去问,简单的事情不必要搞得太过复杂,再说做好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道:“两万。”   “什么?”白浅眠果然提高了嗓门,瞬间坐直了,“你说多少?两万钱令?”   “你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白浅眠胸膛起伏明显,“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两万钱令在西弗意味着什么?”   “别管意味什么吧,”潘洵安抚道:“有这笔钱,这帮孩子能安稳过上几年,那女人挺不容易的,你出去的时候我和她聊了下,军政府压根没有给她拨过几次钱,全靠她家里的那点积蓄在维持。”   “我没说你这样不对,”白浅眠眉头深皱,“可是你的糖果店本来就没赚到多少钱,你这,你这万一钱花光了以后怎么办?还有......”   他忽然沉了声。   潘洵好奇扭过头,“什么?”   “你做这些,为冯玉交治疗费,今天的这两万钱令,”白浅眠低下头,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因为涂了冻疮膏,手上的开裂好了很多,他轻声逼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弥补当年说过的那句话吗?”   潘洵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猛的一脚踩住了刹车。 第29章 埋葬 他食言了。   重逢以来白浅眠一直不愿意提及过去,严格来说是不愿意提及分开之前的那段时光。   没想到今天这样一个场合,他却忽然主动说起来。   潘洵觉得自己过于没出息,到漠卡城这么久,甚至都跟对方同居了段时间,却原来还没有准备好完全的面对过去,面对曾经做过的事情,面对那个卑劣自私的自己。   白浅眠提起的这句话无疑是他每次噩梦的开场白。   他曾面对那个受到伤害内心鲜血淋漓的男孩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都不男不女了。”   那之后......白浅眠再未主动开过口,那之后,潘洵理所应当的欺骗自己病床上的那个人不重要,和曾经丢掉的每一件玩具一样,白浅眠尽到自己棋子的职责然后就应该消失掉,每个人在不同的时光里会遇到不同的人,过去了就会退场,没什么可惜的。   车子在小道急急停下扬起尘灰,潘洵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用力到发白,他咬着牙,呼吸急促内心满是惊惶。   “我......”他想道歉,这些年来无数次在想象中预演过这个画面,无数次重复过那三个字,可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要道歉的对象。   “我们那时候都还小,说过的话,其实我没有记得太清楚也没有当真过。”白浅眠异常平静。   因为他的平静,潘洵慢慢扭过头去看他。   “我相信你是无心的,也许你那时候心情不好,”白浅眠还看着自己的手背,“你不必要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更不需要对我做出什么弥补,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   “你没必要为我找借口。”白浅眠越是宽容,潘洵越发揪心难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还在用力,“你都那样了还在关心我,我却对你口出恶言。”   “你还小。”云淡风轻的三个字,白浅眠说起来的时候好像很不在意。   潘洵却盯着他,艰难道:“我很后悔,说出那样恶毒的话。”   “嗯。”   潘洵吸了口气半天没有吐出,他将自己的脸活生生憋成青紫色后终于找到丝丝勇气般,先转走了视线才敢出声,“你有没有想过......”   勇气用光了,潘洵停顿下来。   白浅眠安安静静坐在副驾,视线一动不动的落在自己手背。   潘洵右手离开方向盘后垂落到自己大腿上,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僵硬往外蹦,“有没有想过,我那天,那天......”   白浅眠手指动了动,脑袋还低着。   潘洵颤抖道:“在那里。”   白浅眠还垂着脑袋,潘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未能看到他的表情。   “......我在那里,我都看到了,我没有出去救你,因为我很恐惧。”潘洵说完这一句,咬紧牙齿不吭声了。   白浅眠静默了许久,语气轻飘不落地,他貌似淡然的回答道:“我看到了。”   四字落地,潘洵因为过度诧异面庞扭曲。   白浅眠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他低着脑袋,潘洵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侧脸,白浅眠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说完那一句惊骇震惊潘洵到死的话后忽然笑了声。   那一声笑很短促,带着苍凉释然之意,白浅眠一字一句重复道:“我看到你了。”   “你,你在说......说什么?”潘洵才停下抖动的手指连着胳膊,上半身彻彻底底僵麻了。   白浅眠右手大拇指摩擦着自己的左手背,声调平稳,“那天,我看到你躲在树后了。”   “......”潘洵完全傻了,脑子彻底空白。   白浅眠微微抬了点头,还是让他看不清表情,“我们都还小,面对施暴的大人做不了什么,破屋周围没有人烟,你就算出来了也救不了我,我没有怪过你。”   说过那样过份的话不怪,亲眼看着不搭救他也能理解,潘洵只觉自己张不了口,白浅眠太善良了,他或许无法想象人性的自私,他也许根本想不出来自己当年有多卑鄙。   “你什么都不懂。”像是自暴自弃,又或者是面对这样的白浅眠,潘洵再不想玩弄什么手段讲究什么步骤策略,他急于将所有的事情说出,然后哪怕让对方捅自己两刀他也痛快。   “如果是你,”专注望着白浅眠侧脸,潘洵轻道:“你会出来救我的。”   从始至终,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白浅眠没有反驳他这句话。   “你想象不到一个人的下限,如果只是不敢救你,我或许会自责......”但不会痛苦这么多年,潘洵终于不再艰难,他的声调很平稳,只有眼中汹涌着激烈的情感,“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天和你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游戏,为什么要让你穿上我的衣服和帽子,为什么打发你先回家。”   白浅眠的右手还摸着左手大拇指,潘洵这一段话说出,他却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冲击。   潘洵的视线落到车外杂草丛中,这一刻他像是放弃所有反抗等死的囚犯,一五一十说道:“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提前知道了。”   “知道什么?”白浅眠适时出声,语气依旧平静。   太平静了,不该有的平静,若是平常,潘洵应该注意到这异样,只是现在他的心神震荡波动,已无力关注其他。   他像是跪倒在神父面前忏悔的罪人,专注的将细节一点点揭露,“在离开科涅狄格州三年前,潘家有人找上了我,他跟我说,我还是有机会能够回到潘家的,他让我不要放弃的太早,好好想一想未来的人生。”   白浅眠很安静。   “他跟我的联系从来都是单向的,甚至在回到潘家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这个合伙人是谁,潘家的掌事人老了,继承者又是个窝囊废,人心不稳,那些聪明人提早压砝码了,而这个人选中了我,”潘洵回忆起过往,说到这个合伙人时并未流露出什么感情,“三年后,他给我带来一个消息,经历内部种种派系斗争后,掌事人打算将自己养在外面的私生子都接回去。”   白浅眠没有回应,潘洵这会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回应。   “你没听错,是都,”语调变得讥讽,潘洵冷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私生子,那个人告诉我,其中一个私生子应该同样得到了潘家某个人的支持,因而他知道了除自己之外还有另两个人也要被接回去,他不满之余心生歹意,他花钱找了人,要早一步去将另外两个竞争者废掉。”   白浅眠的脸色终于变了。   潘洵没有发现,他还看着杂草丛,“选择我的那个人只告诉我潘家要来接我回去,我本来还不太相信,后来又听到了陈伯跟人通电话我才确信这个消息,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未来美好的生活,可是那个人隐瞒了有人要来害我的消息,直到当天下午,直到见到你之前,他才让人通知了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浅眠缓慢抬头,他一点点看向潘洵。   潘洵没有发觉,他还扭头望着车外,“他想看看我的应变能力,他想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说,如果我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么我就不配他将来继续的支持,他不会将自己彻底捆死在我的船上。”   潘洵感受到了视线,但他不敢回头。   “所以我知道了,我已经提前知道了......我有想过躲在学校,可是那帮人一定会进来,我也有想过让人向陈青求救,可是不说来不来得及,陈青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敢单独做出什么决定的,万一他再联系了本家,我还不知道那个私生子背后站着的都有谁,让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依仗都没有才是最安全的,”小小年龄,潘洵当初确实思考了这许多,“所以我必须推一个人出去替我挡这一灾,我得暂时麻痹那个私生子,我得让将来有可能选择我的人有机会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保护我,就算不拉拢他们,潘家也还有中立的人,我得争取他们的注意。”   “我需要时间,我更需要证明给选择我的那个人看,”潘洵慢慢扭回头去,他的目光和白浅眠触碰上,白浅眠怔怔看着他,“你我年龄接近,那个私生子也才得知能回本家的消息,他的支持者想不到他会如此胆大妄为,那帮人就和选择我的那个人一样,他们下了砝码但未完全离手,这就是豪门的游戏,豪门的游戏有它自己的规则。”   白浅眠对视了几秒后,面无表情避开他的视线。   “花钱找的人,能够得到的讯息有限,我赌他们不一定能认出真正的我,”潘洵看着白浅眠,“我没有想为自己狡辩的意思,只是我接到的话是说他们准备来废了我,我是真的以为他们顶多......”当初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潘洵如今说来却只觉得残酷,想来那时候觉得没什么是因为要承受的不是自己,“我以为他们顶多打折你的一只胳膊又或者一条腿,潘家不会允许一个残废当家主,我没想到......”   那时候的潘洵想法再多也只有十岁出头,十二岁的孩子所能想象最过分的事情不过是折条胳膊腿,直到他换了装跟在后看到那帮人对白浅眠做的,他当时完全不确信了,什么豪门斗争的潜规则,什么只是废了不会杀掉,他那一刻完全相信那些人就是敢活生生打死一个人。   他们没有打死那个可怜的“假潘洵”,但是他们抬起了脚用力跺下,他们残忍的毁去了“假潘洵”作为男人的象征。   潘洵永远记得那一声惨叫,他永远忘却不了医院床铺上染的血红,白浅眠再不可能有自己的后代了,可是人从医院里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少爷还好吗?”   潘洵当初就站在床尾,他甚至觉得白浅眠已经看出了什么,否则他为什么要说接下来的那句话,“少爷,你最近别出门了。”   潘洵觉得自己是恼羞成怒,他面对着白浅眠的关心从未觉得自己那般不堪过,他说了什么呢,他安慰自己白浅眠会成为过客,只是成功路上最普通不过的棋子,他暗示自己白浅眠正在用关心嘲弄自己的龌龊,所以他喊出了那句将来会无数次后悔的话。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都不男不女了。”   那之后直到二人分开再没有过一句完整的对话,潘洵最后停留的几天对白浅眠表现出的只有冷漠。   他曾一时兴起般承诺过,若有一天能够离开小镇,他要带着白浅眠去最好玩的地方吃最好吃的东西,可是他食言了。   他将黑暗中的那段年月视作深渊,他将白浅眠与那些不堪的虚弱的无能的回忆画了等号,他急于为自己寻找一个开脱,他将白浅眠和弱小卑劣的那个潘洵一起埋葬。   是的,他以为可以埋葬。 第30章 知道 “我依旧在庆幸着,是我不是你。……   “你有没有想过......”   潘洵将所有的说出,他没了刚刚那种紧张到窒息的感觉,他坦然的等待着一个结果,无论怎样,对他都是种解脱,来到白浅眠身边一段时间,最终,过往的一切还是由对方亲手翻开,潘洵想,原来这十五年来自己并没有什么长进,他依旧懦弱而卑劣。   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可能有结果,过错已经铸下,然而他妄想有个结束。   “你有没有想过......”白浅眠深吸一口气。   潘洵望着他,和之前的一幕颠倒,这会看似平静的是他,而白浅眠重复了自己之前的问话。   “想过什么?”看他很难往下说,潘洵沙哑出声。   “我知道。”依旧是潘洵说过的话,白浅眠忽的一下抬头视线落到他脸上,莫名重复道:“我都知道。”   “......”潘洵张了下口,他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意外了。   “那些人在绑架我去后山破屋之前特意告诉我,是因为我身上穿着罗门的校服,而能在罗门读书的孩子家里一定很有钱,所以他们抢劫了我,可是他们没能从我身上搜到一块钱,”白浅眠的视线定定落在车外,“他们觉得自己白忙活一场很是恼怒,所以动手打了我。”   而伤到那种地方只是个意外,这是白浅眠受重伤进医院抢救后陈伯对外说的。   “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白浅眠终于不再用力抓自己另一只手,他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有点轻松,“我想,幸好少爷今天跟我玩了游戏,幸好少爷让我先回家,如果是少爷遇到这种事情,我只会痛上百倍千倍。”   “浅眠......”潘洵唤了声,他只是想唤一声,他在这种时候没有什么能说出来的话。   “可是,我看到了你,”白浅眠移动视线,和潘洵通红的眼睛对视上,两秒之后又错开,“就那么一眼,我抱着脑袋,就那么一眼,我透过那扇破旧的窗户看到你躲在树后,你在看着我。”   “所以,”潘洵声调颤抖不停,“你知道了......”   他当年也曾猜测白浅眠或许知道了,但后来他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做了坏事过于敏感,白浅眠怎么可能知道呢,他都不清楚自己早和本家有了联系。虽说朝夕相处,但从小他就更能藏事,因为不爱说话更少有多余的表情,最亲近的人也不敢说有多了解他。   直到今天,白浅眠告诉自己什么?他说,他看到了,他还说,他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自己所有的卑劣吗?知道自己将他推出去挡了一次灾吗?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如果一早就知道,那么当年的白浅眠究竟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医院里对自己表达关心?   如果是后来猜出,那么自己这趟回西弗和他相遇,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装若无其事又对自己百般照顾?   你傻吗?   潘洵想问白浅眠你是不是个傻子,换了自己若是被一个人这样背叛利用,潘洵想,他一定会将那个人千刀万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喜欢上他。   喜欢......白浅眠会喜欢自己吗?谁会去喜欢阴沟里的臭虫呢?   “我没有后悔过。”白浅眠声音轻却坚定。   潘洵双手交握,这一次换他把自己的手背捏到发白,他张开嘴,不知是吞咽到空气还是口水猛烈的咳嗽起来,他咳的狼狈,像是要从肚子里咳出个器官才肯罢休。   白浅眠又低下头去,黑色轿车停在这杂草丛生的小路上一动不动,周围的荒僻让他和潘洵之间显得极为死寂。   他听到潘洵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问道,“你......那时候,就,猜出来了吗?”   如果那时候就猜出来了,白浅眠是怎么挨过接下去的毒打的,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清醒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以前再不一样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他在经历着折磨的同时看到无耻的自己,他该有多么的难受啊!   “我猜......你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问?”潘洵的手又一次抖起来,他有些崩溃,“你为什么不问我,醒来后,为什么没问我你为什么会在那?”   “......”   潘洵不敢将自己放到白浅眠的位置去设想,他只知道如果是自己,哪怕不肯定真相,那时候看到白浅眠躲在树后一定会叫出来,如果白浅眠当时叫出来......   “你当时如果叫我。”可以想象潘洵的后果。   “没有如果。”白浅眠摇摇头,语气平缓又坚定,“我不会的,不管因为什么,我想保护你。”   “你真蠢。”   “今天也算解了我心中的一个困惑吧,”白浅眠收拾了下心情,缓道:“我不明白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能原谅吗?在今天这场谈话之前潘洵有过这样的妄想,在某些瞬间。   然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十多年来的放不下,这十多年来的纠结与痛苦全都如此不值一提。   “你有没有恨我?”潘洵没等回答,“你有没有恨过我。”   “没有。”白浅眠的声音还很轻,语气认真。   潘洵闭了下眼,“你......”   “我依旧在庆幸着,”白浅眠这一次看向潘洵没有马上转移目光,他好似透过潘洵的脸在看另一个再也见不了面的人,“是我不是你。”   “为......什么......”   “是我,我能活下来。”   他回答的简短,然而潘洵一下就听明白了,白浅眠的意思是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潘洵的身上,就算没有被当场打死事后潘洵也是活不下去的。   然而凭什么他就要认为自己可以?白浅眠也是人啊,也会有自尊和骄傲,也会疼,也会绝望。   潘洵鼻头酸了下,眼眶里的泪水再忍不住往下流,他单手捂着眼睛脑袋无力般垂下,力道很大的砸向方向盘。   汽车还没有熄火,喇叭声尖锐响起。   潘洵抬了下头,喇叭停下后他朝另一边侧过脸,白浅眠只能看到他颤抖的肩膀,潘洵在哭,先是无声泪流,慢慢的再也控制不住声音的传出。   他像个孩子般,在荒郊野外悲痛的放声大哭。   这一场哭他忍了很多年也晚了很多年,潘洵哭到最后发不出声音,哭到最后,他亦分不清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了白浅眠。   等到再流不出眼泪,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白浅眠正扭头看着窗外天空,潘洵吸了吸鼻子,顺着他视线看去,有只大鸟在蓝天盘旋飞翔。   “我们......”潘洵停顿了下,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瞥到腕上手表,距离他停车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如果说他们之前的对话用了一个小时的话,那这次哭起码也有半个小时,潘洵想,他这辈子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八年的眼泪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流的多,“回家吧?”   “嗯。”白浅眠轻轻应了声。   潘洵再吸了吸鼻子,眼泪是没了,但哭的太狠导致鼻涕还想往下流,他启动车子后歪头用肩膀擦去。   接下去的路上白浅眠再未开口,潘洵开车将他送到公寓楼下,白浅眠开了车门出去后,潘洵却还在车里坐着。   背对着,白浅眠静默站了会,他没有问潘洵为什么不下车。   “我......”潘洵也一直看着他,看他还不动,张口刚发出一个字音,背对着的白浅眠同时往前迈出一步。   潘洵立马止了声,白浅眠独自进了公寓楼。   等到看不见人,潘洵按下车窗往楼上他们家的窗户看了眼,像是害怕白浅眠先一步到家从窗户往下看,他急匆匆踩动油门离开原地。   他没有再试着想要道歉,所有的道歉不管以什么形式都太轻了,轻的像是在跟白浅眠开玩笑。   他心中很混乱,不敢再和对方呆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在漠卡城中转着圈,直到天黑下来后,他突然想起个去处。   他开车去了冯玉所在的医院,小姑娘刚吃完晚饭在病床上坐着翻看漫画书。   潘洵来的让她猝不及防,动作有些大的往枕头底下藏起了什么。   “是什么?”潘洵装模作样拉下脸。   冯玉笑嘻嘻的往他身后看了眼,转移话题道:“浅眠哥哥呢?”   “他......有事,”潘洵拖过病房里唯一一张凳子坐下,“来不了。”   “啊?”冯玉眨巴眼睛后深沉皱眉,“那你为什么来了?哦~我知道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吵架。”潘洵视线下垂,看到枕头下露出的漫画书一角。   冯玉没有察觉到,她还盯着潘洵的眼睛打量,傲娇道:“你骗我,你哭了,你眼睛肿的像是死鱼鳔。”   “你真能说话,”潘洵嘴角抽了下,忍不住伸手拍她脑袋,“谁教你的?”   “乖,不哭了~”冯玉从床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摸了摸潘洵的脑袋。   潘洵意外她的举动,仰着头看着她因为病痛折磨肿胀的脖子和脸蛋。   冯玉学着以往白浅眠安慰自己的语气,对潘洵温柔道:“人生嘛,就是一件操蛋的事接着一件更操蛋的事,等下一件操蛋的事情发生了你就会知道上一件操蛋的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你哭,所以别伤心,眼泪留给后面掉。”   潘洵:“......把你枕头底下的漫画书交出来,还有我进门前你塞裤子里的。” 第31章 普通 白浅眠望着他,等潘洵继续往下说……   因为冯玉看上去实在太过伤心,潘洵最终只没收了她两本漫画书,至于她藏在被子里的那本,他就当做没发现。   他到门口喊来了护士将漫画书交出去,委托护士帮忙还给主人,并且贴心的交代希望漫画书的主人今后都不要再借书给冯玉。   等他说完这些回身,就见冯玉正跪倒在床上满脸的生无可恋,“你剥夺了我的快乐。”   “我不会剥夺你的快乐,”潘洵往回走,“我会让朋友买很多漫画书送给你......”停顿了下,他补充道:“当然了,是你应该看的那种。”   冯玉嘟嘴叨咕了句什么,潘洵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冯玉躺回去依旧怨念满满, “我看书里说,一个人不应该因为自己没了快乐而去抢夺别人的快乐。”   “书里还教你这道理呢,”潘洵似笑非笑的,“我以为只教你说刚才的那些歪门邪道。”   “你这是对漫画书的偏见,”冯玉不满道:“你们这些大人真讨厌。”   潘洵想,自己果然没来错地方,跟鬼灵精怪的丫头呆着心里好受不少。   他在床头坐着,慢慢的注意到冯玉手背上的针孔,“你一天要打很多针吗?”   “为了检查,”小姑娘不以为然的耸肩,“我习惯了。”   “疼吗?”   “疼。”   潘洵脸上有不忍。   看出他的心情,冯玉反倒安慰起来,“没事的,我都已经习惯了,而且护士姐姐才告诉我一个好消息。”   潘洵知道是自己心情不好导致容易生起悲观想法,他看冯玉认真安慰自己的模样,心酸之余又有说不出的惭愧,收拾好情绪,他开口带着点笑容询问,“哦?什么好消息?”   “护士姐姐说,因为那什么什么组织提交的什么文件......文案?呃,还是法案,哎不管啦,”冯玉放弃般挥挥手,潘洵被她逗的笑出声,冯玉声音清脆道:“所以联盟政府在未来几个月放宽了医疗器械对西弗的出口,所以医院里应该很快能买两件很厉害的机器,如果买来了,我以后检查就不用那么麻烦那么痛了。”   潘洵愣了下,冯玉只是听大人们提起所以知道的并不清楚,联盟政府之所以会在这半年放宽医疗方面的出口是因为蔷薇财团在背后的运作,而蔷薇财团之所以要这么做,说来好笑,为的不过是他们的家主能在西弗这边活动的顺利一些。   潘洵做这件事情时充满私欲,他甚至没有考虑太多,没想过可能会帮到许多像冯玉这样忍受病痛的人。   说不出心中感受,之前就算有瞬间想法知道会影响到一些人,但因为从不相识更无法接触到,其实是没多大感触的。   直到冯玉说起,小姑娘脸上有期待,眼睛里有光芒。   “那真是太好了。”潘洵由衷的为她高兴,想了下,试探般开口问道:“如果有机会去其他州,那里能够医治好你的病,你愿意去吗?”   他刻意问的随意,然而冯玉还是认认真真思考了才摇头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潘洵相当意外,“你不是想变成正常人吗?”   “我不会离开哥哥们的,”冯玉语气坚定,“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要和哥哥们分开。”   潘洵“嗯”了声,他像是在沉思什么,过了许久才又问道:“那如果哥哥们一起去呢?”   这一回冯玉没有思考,回答的很快速,“哥哥们去哪我就去哪。”   潘洵又“嗯”一声,安静了会后突然长叹口气。   “哥哥怎么了?”冯玉开始担心。   “我没事。”   “如果做错了事情,”冯玉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道:“好好道歉就可以了。”   “道歉吗?”潘洵摸摸冯玉脸蛋。   “对啊,浅眠哥哥跟我说过,如果做了错事一定要道歉,只要道歉了他就会原谅我的。”hon星shao先dui独jia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潘洵笑了声,哼道:“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冯玉表情变得怪起来,“不过哭的是你哎,也是,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浅眠哥哥呢,所以是该浅眠哥哥和你道歉吗?”   “如果是呢?”潘洵逗她玩。   “我会好好说他的。”冯玉信誓旦旦。   潘洵再陪着聊了会,护士走进来催促,冯玉的睡眠时间很长,她得很早就休息。   潘洵离开病房在楼底下转了圈,他既不想回去面对白浅眠又不愿意回宾馆看到自己那帮下属。   他将手机都扔在车里,就这么在医院楼下走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实在晚了,怕被其他人当成精神病,他离开医院顺着马路继续往前走。   他一直走走停停,等到脑子稍微清醒点,腕上手表的指针正对着两点,他就这么走了四五个小时,周围已经很偏了,大概是离了主城区。   潘洵好好找了会路,等他再走回去天都已经亮了。   走到后来双腿实在沉重酸疼,他干脆在路边坐下,肚子已经很饿了,然而他没精神去买食物。   就这么发着呆,路上活动的人和车辆逐渐多起来,再早一点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偷偷打量他,那眼神很像在警惕贼,潘洵内心狼藉外表狼狈,他已无心去在意这许多。   垂着脑袋在两腿间,潘洵闭着眼睛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背后被人用力踹了脚。   “哪里来的乞丐挡着我开店。”肥胖的店主凶神恶煞。   潘洵刚清醒,回头那人就是一口痰吐了过来,直接吐到他胸口。   潘洵愣住了。   “还不快滚开?大早上的真倒霉!”   意识再清醒一些,潘洵发现自己确实坐在店铺正门口,但要说妨碍生意其实算不上。   扯了下嘴角,他懒得跟人争吵,转身往别处走时那店主还在身后“呸”了口痰,潘洵想起什么般,将外套脱下直接扔在路边。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早上九点,白浅眠应该去上班了,这么想着他晃晃悠悠终于回了公寓。   到了门前,潘洵钥匙都拿出来了,可害怕什么般,他极为幼稚的贴过半边脸小心听着门里的动静,确认了会里面没声音,这才开了门。   他一进家马上打量客厅和厨房,空荡荡的没有人,不过这才正常,白浅眠要去上班的。   潘洵说不清心中那一瞬间究竟是失落还是放松,他拖着发抖的腿一点点挪到餐桌前。   桌上盖子下居然放着菜,白浅眠早上炒菜了......潘洵鼻子动动后往厨房去,果然还在灶上找到了稀饭,他伸手摸了摸锅温度刚刚好。   对方吃了吗?   想到白浅眠昨晚回来不知以什么心情度过得这一夜,早上起来做了早饭还刻意给自己留了......   潘洵很饿,自己盛了碗稀饭坐到桌边狼吞虎咽,他回到潘家后学习了很多东西,包括餐桌礼仪,不过这一刻什么都丢了,他大口喝着粥大筷子夹着菜,吃的正是开心的时候,屋内传来很轻的房门开动声。   潘洵愣了下,因为呛到,一口菜全都喷了出来。   他和白浅眠的房门本都紧闭着,白浅眠这会突然开了门正看着他。   “咳咳咳,你,咳咳!”   一声不吭,白浅眠走到餐桌边,潘洵如同见到老师的孩子,立马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站的有多笔直,脸上表情有多忐忑惶恐。   “你怎么......”潘洵低下头。   白浅眠在餐桌另一边坐下了。   潘洵结巴道:“没,没去上班啊?”   “请假了。”一夜未见,白浅眠的声音冷冷淡淡的。   潘洵“啊”了声,注意到桌上稀饭和菜,尴尬道:“那这是你要吃的吗......我给吃了,我去给你买吧?”说着他就要转身,白浅眠在椅子上忽然叹了口气。   “站住。”   轻轻二字,潘洵僵了身子。   “是给你留的。”   “啊......”潘洵重新转回去,觉得自己居高临下看白浅眠不太好,他又坐下了,不安道:“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因为实在害怕二人间的安静,他努力寻找话题。   “请假了。”白浅眠语气平常,没什么多余情绪。   潘洵张了下嘴,没出声。   白浅眠抬眼看着他,语气平平,“你昨晚去哪了?”   “就......”潘洵慌了几秒,选择实话实说,“没去哪,到处走了走。”   “哦。”   “......”潘洵如坐针毡,他应付不来这样的白浅眠,和那次重逢后一样,人虽温温和和的但全身散发出的都是疏远气息,偏偏他表现出的不是这样,“我还去了趟医院。”   “为什么?”白浅眠及时回应,依旧的没有表情。   “就想起去看看......”潘洵双手不自觉交握,舔了下唇,试探道:“小玉的病我问了医生,继续留在西弗的话,最多就是稳定病情调养调养身体,想要治疗好的话得去联盟州找更好的医院,医生说那些州有最好的仪器,就算是治疗,小玉也能少受很多罪,而且听说治疗几率其实挺高的。”   白浅眠望着他,等潘洵继续往下说。   潘洵看出他眼中的复杂,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虽然从昆萨格出来了,但在那里还是有朋友的,你和冯金有没有想过离开漠卡城,就当是为了小玉去努力一下。”   “潘洵,”白浅眠闭上眼睛又睁开,幽声道:“或许我昨天说的不够清楚,我在这里再说一次,你不用因为对我的愧疚而背负做些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希望你今后好好生活。”   停顿了下,白浅眠别过脸去,“我们都是普通人,有很多的无奈很多的不得已,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只有好好生活下去这一条路,有时候想太多除了增添负担外没有别的用处,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也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第32章 掉马 “这世上有不能交易的吗,哪里有……   有时候想的太多除了增添负担外没有别的用处。   潘洵看着白浅眠将碗筷收走到厨房去洗,他和以前表现的一样,就似乎在小路上的那场谈话没有改变任何,以前发生过的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因为......想了也没别的用处呢。   潘洵不敢再奢求白浅眠的原谅,老实说他心中何曾没有设想过,以白浅眠当初对自己的维护,若将真相说出对方是否愿意主动“牺牲”,只是他不敢,他不敢去赌。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相信白浅眠,可他不相信自己更不相信人性。   只是......多年以后再谈起,比起白浅眠对自己的怨恨责怪,对方一句“我很庆幸是我不是你。”将他彻底打入深渊地狱再无解脱可能。比起利用后产生的恨意,白浅眠这不是原谅的原谅让潘洵更无地自容,在外游荡的一晚上他想的很清楚,他宁可面对一个满心仇恨的人也不愿对方是这种状态。   自己做不了什么了,面对这样的白浅眠做什么都没有用。白浅眠没有恨意,自己又从何谈化解弥补,白浅眠能那般坦然的说出自己的庆幸,可见,他的身体虽残缺生活虽贫苦,他却一直都是他自己。   自己呢?荣华富贵不能为他减轻心中黑洞的拉扯,他良心上背负的枷锁十五年来一日重过一日,他以为找到“当初”,他以为重新面对白浅眠,别管结局好坏总有个解脱,可是白浅眠越发光伟大他便越看清自己的懦弱和自私。   “我以为我害怕他恨我。”白浅眠出门了,潘洵没有问他去哪,他躲在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最终拨打了电话,“原来,我更害怕他不恨我。”   玫瑰在电话另一头沉默着。   潘洵将手机放到耳边,目光呆滞落在楼下,有小孩推着玩具车正在奔跑。   他喃声道:“我以为这趟来最差的结果是他不愿意原谅我,他恨透我,那么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来补偿他弥补曾经的过错,哪怕他要让我变成他那样......我都想过,我可以,只要他能痛快。”   潘洵更多的在自言自语,他没在意下属的沉默是金,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倾诉被打搅。   “可是他无怨无悔,他说......他在庆幸,在得知所有真相之后他仍然告诉我,他很庆幸,”闭上眼,潘洵慢慢仰起头,“从没有哪一刻我觉得自己如此丑陋,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没救了,这一生我都要面对这场拷问无休无止。”   “我耿耿于怀自我折磨的这些年,在他的坦然面对下如同场自导自演的笑话,我一直相信任何事物,感情,人,商品,恨意,它们都有价格,有的用钱可以交易,有的用物,有的用权势,这世上有什么不能吗?”   潘洵笑了,他一开始的叙述语调听着像哭,可说到后面又变得极为疯狂。   他半笑半带着哭腔,“有什么不能吗?钱可以买人笑可以买人哭,而权势,权势啊,它能改变规则让人失去或得到幸福,亲朋好友在世人心中何尝没有举着个远近亲疏的牌子来标价呢,远一点的,他可以在十钱令的范围里被出卖,近一点的......一个亿?两个亿?十个亿?加上自己一条腿呢?”   身为潘家家主,潘洵的情绪一直是内敛的,有的话他永远只会烂在自己肚子里,然而这一刻的他迷惘又脆弱,他将怀疑的,不解的,难受的,通通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四季轮渡的那个老板吗?”他慢慢蹲下来靠墙坐,“他的妻儿被绑架了,劫匪要他拿十个亿,他答应了,后来劫匪又绑架了他,只是要砍他一条胳膊而已,他居然就不愿意了,那个时候,他觉得妻儿是可以被丢下海的,你看......”   潘洵说的事件曾轰动一时,那时候联盟天天会在新闻中看到此事的播报,所有人都在称颂这个老板的重情义,因为他愿意卖掉全部身家□□儿安全,可没想到绑架的人压根不为钱财,对方后来绑架了他本人,当着所有观众的面,那个老板哭喊着求放过,说只要自己能活命妻儿都可以舍弃。   最后的结果是老板失踪,他的妻儿却被平安送回。   “都是如此,只是标价不一样,每个人愿意付出的代价不一样,”潘洵冷静道:“这世上有不能交易的吗,哪里有神灵啊?有的不过是那些掌握了权势的人。”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改变命运,想要成为这世上的神,而执掌潘家后眼中所见的无一不在验证心中所想,可是唯独白浅眠,他没有给出一个价格,但凡他的心中存在一点的恨意,潘洵也能根据那点恨意计算出个大概的价值。   白浅眠没有,他当初的选择,他今日的所作所为都让潘洵的商人思维彻底停摆,他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无法标价的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无价,就算他们看着傻,就算你能轻易的利用,但你永永远远无法去诋毁。   “我从小缺失了很多,”私生子的身份就算到了今天,曾经的自卑还如影随形,掌握权势亦不能改变骨血里流淌的不安全感,“但我原来得到过这世上最纯粹的,我以前只当不知,我告诉自己是不知的,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心安理得的活着。”但是啊,你曾经享受过,你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   “您变了。”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玫瑰在另一头的死寂中吐出三个字,她无法从这些话语中窥探潘洵的变化,但她就是知道一点,她的家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我希望他好好的。”   去西弗之时也曾这样说过,但玫瑰还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些不同,她犹豫了会后启唇,“您不打算将他带回来了吗?”   “我希望他好。”潘洵主动挂断了电话。   白浅眠说自己今天请了假,可他出门直到天黑才回来,潘洵在等待中去过厨房,在毁了两锅粥后最终放弃了。怕被发现什么,他开了窗户通风,做不了饭他便尝试打扫卫生,在拿着扫把转圈直到头晕之后,房门终于被打开。   “回来啦!”潘洵很兴奋,一个人在房子里呆着时太过安静,他不免想起白浅眠昨天是否也这样等待着自己。   “嗯。”白浅眠进屋子后先换鞋,他手上提着刚买的菜,语气很自然。   潘洵默默松了口气,也装平常道:“我试着做晚饭了,不过失败了。”   “是吗。”白浅眠换好了鞋子后直接往厨房去。   潘洵跟以往一样跟过去,“你去哪了?买菜去了吗?”   “我去看了冯金,”白浅眠开了水龙头洗菜,详细说道:“后来和他一起去看了小玉。”   “是吗,”潘洵看着白浅眠在厨房里忙碌,颇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他问,“那小丫头说什么了吗?”   “虽然不是很懂,”白浅眠洗好了菜开火倒油,“但她说你剥夺了她的快乐。”   “什么?”潘洵下意识发愣。   白浅眠回了下头,“冯金也不懂,不过小玉说希望你快点将她的快乐还回去。”   “......”潘洵还真忘了这件事情,“我收了她几本漫画书。”   “为什么?”白浅眠翻炒菜,他问的很漫不经心,看着不像是真的想知道。   不过潘洵还是认真回答道:“都学坏了,我会去给她买新的,什么时候你带过去给她吧。”   “你去吧。”将菜盛起来,白浅眠往后伸手,“冯玉很喜欢你,你过去她会高兴的。”   潘洵习惯性接过白浅眠递来的盘子转身放到餐桌上,试探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好。”白浅眠又炒了一盘菜,很快擦干手离开厨房。   潘洵赶忙去拿碗筷,他已经习惯了打这样的下手,等到二人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气氛一时又古怪起来。   “你什么时候有空?”听着耳边碗筷碰撞声,潘洵等吃的差不多了开口询问。   “后天,”白浅眠低着头,“小玉有表演,她希望我和冯金能到场。”   “表演?”潘洵放下碗筷,好奇道:“医院能有什么表演啊?”   “听说是联盟政府那边过来的大商人,会跟医院做什么交易还会有些仪器的捐赠,为了感谢他们,医院特意组织了些住院的小朋友唱歌讲故事,时间不长,半个小时左右。”   “哦,”潘洵觉得是个相处机会,“你请假了?”   “冯金去不了,”白浅眠也吃好了,起身收拾碗筷,淡声道:“我再不去,小玉会很失落。”   ------   潘洵不只是买了漫画书,他还特意去挑了束鲜花,等到医院门口,他对副驾准备下车的白浅眠道:“后面有糖果,你拎上。”   “小玉不能吃太多糖,”白浅眠虽然去了后座,嘴上却唠叨,“不能因为你开糖果店就由着她。”   “谁说都给她的了,”经过一天的缓和,潘洵发现白浅眠貌似想回到以前,他也配合着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随意道:“今天上台表演的不是还有其他小朋友吗?”   “你这么开店,”白浅眠拎到手里知道重量,吐槽道:“不亏本才怪。”   “你真的不考虑去我店里上班吗?”潘洵打趣道:“有你在,我肯定能节省很多。”   白浅眠摇摇头,潘洵跟在他后头,二人去了医院的大会议厅,院长他们将表演放在这里。   潘洵到了会场,发现医院居然还用心布置了下,门口有红毯,台子上摆放了些洋娃娃和气球,演出开始前,不少小病友的家长都到了现场坐下。   “难怪你说那丫头会失落。”上台表演的孩子都邀请了家长,如果白浅眠今天不来,冯玉就孤零零的,潘洵想,或许他们这些长期住院的孩子间也有什么小圈子,也会互相秀秀家长对自己的宠爱。   “生病的人总会更敏感,”白浅眠望着台子,表演开始前有几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他们被迎着统一坐到了第一排,“小孩子也一样的。”   潘洵“嗯”了声,想起家中某位长者,面上有几分讽刺,“人老了也会这样。”   “什么?”察觉出他语气中的不同,白浅眠偏移了下视线。   他对潘洵的情绪变化很敏感,潘洵还未察觉到这点。   “以前再强势的人,老了住进养老院后嘴上说着无所谓,心里还是盼着小辈能去看看的。”   “你回到潘家之后......”潘洵不敢提不愿意提不知道怎么提,白浅眠却很自然,他之前不说是怕交浅言深,毕竟曾分离了十五年,不过那场谈话后,这两天潘洵的反应让他心中明白了些,他也就更敢开口了,“有遇到很好的人吗?”   “......”潘洵默默对视上白浅眠目光,和他的躲闪不同,白浅眠很坦然,眼中是不掩藏的关心。   台上戴着假发的小女孩正在歌唱,冯玉的表演还在后面。   潘洵这一次没有躲开视线,他看着白浅眠眼眸中的自己,微微笑了下,内涵道:“都是些讨厌的人。”   “就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人吗?”   “不一样在他们讨厌的程度彼此不同?”潘洵耸耸肩。   白浅眠叹了口气,回过头去。   台上,冯玉和她的舞蹈小队成员已经站好了位置,台下,潘洵还定定看着白浅眠的侧脸,他没忍住问了句,“你呢?”   “嗯?”白浅眠应了声,他专注看着冯玉的表演。   小姑娘这两天有很认真的和护士学习舞蹈,她的天份很高。   “你有没有遇上过什么特别的人?”   “有。”   潘洵也转过头去,在一帮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姑娘中找到冯玉,他仿佛很漫不经心,“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白浅眠跟着潘洵移动视线,他们一起看着冯玉的跳动,“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潘洵愣了下,双手插在口袋里收紧,他很快瞥了眼白浅眠。   白浅眠在说到这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时眼中有光芒,那是潘洵从未见到过的充满怀恋的眼神,这眼神让他脑袋发懵,让他心中焦虑,让他坐不下去。   “是男人是女人?”他未泄露情绪,语气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女人。”   “你爱过的人?”潘洵咬住牙。   “她给过我很多的美好。”   “你......”潘洵还想说什么,台下所有人开始鼓掌,包括白浅眠,他不得不被打断,台上冯玉领着帮小姑娘礼貌的弯了弯腰后退下。   医院的副院长上台说了几句,他邀请了这趟过来的商会会长上台为孩子们说几句话。   潘洵压根没去听台上的发言,他侧着头死死盯着白浅眠看,他脑中反复猜测着白浅眠口中的女人是谁,他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白浅眠说起对方时的语气和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不欢而散的。   他以为自己整理清了和白浅眠之间的关系,决定了不用狭隘的喜欢去干涉对方的生活,可是听到白浅眠口中蹦出另一个人,另一个可能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潘洵承认自己快气死了。   他听着身周人群时不时的鼓掌,也没去管台上那冠冕堂皇的废话,直到台下的医生护士们三三两两发出惊诧声,潘洵的视线还停留在白浅眠脸上,这会哪怕地震都不能影响到他的注意力,他几次试图开口再问点什么又给憋了回去。   台上的讲话断断续续,讲话的那个男人似乎出了什么状况。   人群表现出不安,直到话筒砸落到地发出声刺耳噪音。   潘洵终于忍无可忍的回了下头,已经跑下台的中年男人看清他的脸后右腿一软。   男人好险没摔倒,好在及时被身旁的保镖扶了把。   “真的是您啊?!”胜利商会的会长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趟面子工程的做戏居然就能遇上潘家家主,刚在台上他就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他有个优点就是见人不忘,要在联盟里做生意有些人的脸就必须死死记住。   他跑下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确定,只是几次打量那张侧脸都无法说服自己不是,这会看清潘洵的正脸,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了,推开身旁人后直接跑到潘洵座位前深深弯下腰。   “能在这里见到您真的是太太荣幸了!”月岛勇连连弯腰,头都快低到膝盖以下的位置,他激动道:“外界都传您去了某个小岛度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您本人,我叫月岛勇,是胜利会社的负责人。”   潘洵压根记不清眼前这点头哈腰的男人是谁,但肉眼可见的麻烦已经造成,整个会议厅内坐着的医护包括同来参加演出的那些孩子家长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闹剧”吸引,他们全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眼中的贵人对着另一个看似普通的男人表现谦卑。   “你认错人了。”潘洵皱着眉头,余光注意到白浅眠的反应。   和周围那些人只有诧异震惊不同,白浅眠的脸色有些难看。   潘洵垂死挣扎,“我不认识你。”   “您不认识小人很正常,不过小人认识您啊,我们会社这次之所以和漠卡城的医院合作,正是因为感应到您的号召啊,因为您的集团组织了这次对西弗的医疗用品援助和出口,所以我们也很有感触啊,像我们这些利益获得的商人,大家都应该跟您学习帮助这些苦难的人啊。”月岛勇说的很是感人。   他的表情和语气仿佛潘洵就是这世上的活佛,正是因为有潘洵的指引,他们才开始做好事。   潘洵很想动手打人,这什么胜利会社确实很会见风使舵,大概是看出这次对西弗打开医疗出口有潘家在后,他虽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却跟着做样子希望引起自己的注意,在此之前他这样干能不能成功很难说,不过潘洵现在敢发誓,他是彻底记住了这号蠢人。   “潘洵......”白浅眠的声音在抖,就算重逢的那天他都未曾有过这样的语气。   因为他的开口,因为他直接喊出了潘洵的名字,月岛勇这才注意到身旁这个穿着无比寒酸的男人好像不普通。   他也终于抬了下头,看到了潘洵的表情。   “......”月岛勇吓了一跳,心知怕是哪里弄不好,给围绕过来的下属们一个眼色,他自己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潘洵这会顾不上他,看白浅眠忽的一下站起,他仰着头努力想要说点什么出来,“不是......我......”   “你真厉害。”白浅眠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潘洵还在座位上僵了会,月岛勇吞咽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出声,“您这是......”   潘洵起身后冷冷扫过对方,一言不发的往外追。 第33章 为你 “你会走吗?”   “你听我说......”潘洵追到门口,白浅眠忽然停下,他一步三挪的上前,几次张开嘴却组织不出完整语言。   白浅眠面沉似水,潘洵读懂他眼中的意味,大概是......要说什么你就说,只是自己实在没什么能说的,本来就是谎言,一开始是为了接近,后来想着找个适当的时机说,没成想会这般突然。   “我......”二人虽面对面站着不说话,但气氛太过严肃压抑引得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偷偷往他们身上打量,潘洵试探性拉过白浅眠手腕,人一动不动。   “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他声音很低,态度不能再端正。   白浅眠仍一声不吭,脚下却往前半步,潘洵带着他到偏僻街角,背对着做了两次深呼吸,他想好要怎么开口了,回过身,白浅眠却先冷冷出声道:“你骗我?”   简单利落的三个字带着股狠意,白浅眠脸上已看不出之前的震惊,语气还算冷静。   潘洵扯起嘴角想装轻松,“你听我狡辩......噗!”刚出口几个字,脸上就猛的挨了一拳,潘洵跌撞到墙上,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好半天他才恢复过来一点能够听到远处的车声。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白浅眠动了手,脸色却比挨了打的潘洵更差。   潘洵甩了下头,一手不自觉摸上脸,白浅眠那一下的力道直接让他晕眩,他歪头往旁吐出口带着血的唾沫,站直的时候真以为自己要少几颗牙,好险没有真的吐出牙齿来。   “对不起。”老老实实站直了,潘洵还是为自己争取道:“我只是希望你的心情能好一点。”   “潘洵,”白浅眠觉得潘洵跟冯金某方面是一样的,有毛病,“我的心情好不了。”   “潘家是遇到一些困境,不过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这么说不算欺骗,前两年是遇着一些波折,早都解决了。   “所以没有破产?”白浅眠的思维很清晰。   潘洵摇摇头。   白浅眠先低头而后抬手,他一动,潘洵立马往后退了步。   潘洵是下意识的反应,白浅眠却因为他的动作轻蹙眉头。   “你要打也行,”潘洵意识到对方不是这个意思,异常的尴尬,“换边脸行吗。”   “打你是我不对,”白浅眠先道歉,语调平板,“但是你戏弄骗我在先,我只打你这一下。”   “什么意思?”潘洵这会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他只看着白浅眠往前递出来的钥匙。   “既然你没有破产,”白浅眠看他不接,直接将钥匙扔过去后转身,“我们也没必要再住在一起。”   “你这是,”潘洵急了,追上前两步拉扯住白浅眠的胳膊,“要马上跟我划清界限?”   “不用划界限,”白浅眠背对着漠声道:“只是分开住罢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只是我不那样说你会理我吗?”   “你有什么必要非让我搭理你呢?”白浅眠深呼吸着,没忍住回过头,“你究竟为什么来漠卡城?”   既然没有破产,既然在医院里的那个大商人都对他表现如此恭敬客气,之前所说的一切也就不存在了,没有人逼迫他到西弗来,更不会可怜到雇佣不起工人,不对,潘洵后来确实说过自己就算破产也没有穷到那份上,是自己不放心,傻傻的又一次跟到他身边去。   “潘洵,你想好了。”白浅眠心中有委屈和不解,他试图抽回胳膊,只是和之前几次不一样,潘洵抓的紧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你要是再骗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那你现在会原谅我吗?”潘洵很能抓重点。   白浅眠冷眼看他。   潘洵犹豫了下,认真道:“我是为你而来。”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和之前设想的紧张为难不一样,心中顿感轻松。   白浅眠想了很多种可能,直到潘洵吐出这样一句貌似平常的回答,他愣住了,“为我?”   “是。”趁他怔愣,潘洵抓过白浅眠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这些年来我就没有放下过。”   “......”白浅眠与他对望,眼中情绪像流星般快速滑过,潘洵读懂他眸中的复杂却没看清那些复杂下沉淀的不敢置信和丝丝缕缕的哀伤,白浅眠张开嘴,“是吗。”他的语气说不上是不是带着点嘲讽,说完话后将视线偏移些许。   潘洵还盯着他,一时分辨不出他说这两个字的意思,“对不起,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为了你来的,我怕你接受不了。”   “重要吗?”似是而非的语调,白浅眠笑了声,他扯起嘴角然而面上没有笑意。   潘洵很紧张,他握着白浅眠的双手,感受着从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也是我自己不敢那样说,我觉得如果一来我就和你说这些话很过分。”不只过分,还会显得很荒唐。   “那么你现在怎么就敢说了呢?”   白浅眠很少有这样针锋相对的尖锐,和之前给的冷钉子不太一样,潘洵依旧感到难受,他有些无言以对,“我......”   “不对,你现在也不敢,今天这是不小心出了意外吧?”白浅眠问这句,眼中有重燃的怒火。   潘洵知道这会无论如何不能要脸,而且白浅眠刚也警告了自己了,不能再撒谎,他不想试探对方的底线也不准备再编造什么谎言。   “我之前和你说从陈青那得到你的信是真的,”潘洵怕白浅眠要走,尽量快速道:“后来我让人到西弗寻找你的消息,花了大半年功夫才找到你,我不敢轻易到你身边来,更不敢做些什么,我想再做点准备。”   什么准备呢,多半还是心里准备,说到底潘洵还是怕。   “所以呢?”白浅眠试着抽了下手。   潘洵还紧紧抓着,他摇摇头,“因为一直让人关注着你,我其实知道......”他观察了下白浅眠的脸色。   白浅眠到了这会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以目光继续逼视着潘洵。   潘洵只能老老实实道:“我知道你和一对兄妹住在一起,也知道那个男人在漠卡城做了什么生意,我怕他牵连到了你让你有危险。”   “所以你来了?”白浅眠不笨,相反的他的思考速度很快。   “是。”   “糖果店呢?”   “因为你小时候经常给我买糖果吃,”潘洵不自觉开始打过往牌,“那是我记忆中很美好的时光,我一直都有开糖果店的想法,因为打听你的消息也多了解了下西弗,知道这边很少有孩子吃过糖果。”   “所以你当成玩?”开店开的那般不用心,他都暗暗着急了好几回。   “也不是玩......”潘洵舔了下唇,“就是没以营利为目的。”   “冯金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西弗这边太乱了,”这是真的,联盟政府和西弗州有名无实,“要过来就得找点军政府的关系,冯金的事情还得打点这边的灰色组织。”   “陈八刀?你给了他什么?”   “你讨厌他们?”潘洵很明显从白浅眠的语气中听出。   “我应该喜欢他们吗?他们经营赌场放高利、贷,他们还向人收保护费。”   “我也不喜欢他们。”潘洵立马撇清关系,“只是我希望在漠卡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谈好了条件......”没等白浅眠再问,他马上补充道:“帮助他们做些药品生意,这方面都是正规的。”   “所以,”白浅眠想起刚才,“那个人才会说什么医疗用品援助和出口?”   “嗯,”潘洵手指微用力,他小心捏了白浅眠手背一下,讨好道:“你还要知道什么,你问,我都回答。”   “你不用这样......”白浅眠抿唇,他想说你不用这般低三下四的,只是他真的感到愤怒和伤心。   “只要你别不理我,”潘洵将姿态放到最低,“这几天我一直考虑找个机会说出来,今天实在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能遇上刚才那个傻......”   他临时将后一个字收回,白浅眠被他抓着手也走不开,就看着他。   潘洵脸上有不满,针对那个什么社长的,他看向白浅眠,眼中有孩子般的乖巧,“你生我气是应该的,但不要生太久好不好,不值当。”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来?如果说只是因为破产无处可去恰好来了西弗二人重新相遇,白浅眠能够接受,可如今呢?他刚问过了,潘洵说为自己而来,那原因呢?   “我说过的,”他低下头去,“不需要你弥补做什么,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怪,那也有我的选择。”   “我知道,”潘洵的声音也沙哑了,他看白浅眠难受无比心疼,“来之前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别管你有多怨恨,我都会尽量为你做些什么来弥补,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了,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不够的。”   “所以......”白浅眠心中除了愤怒和悲伤外还有不解,在这些情绪之外,他还有些许的彷徨和恐惧。   “嗯?”潘洵很温柔的再捏捏白浅眠的手掌。   “破产是假的吧?”白浅眠确定般抬起头。   潘洵看到他在笑,只是满眼的凄凉和哀伤。   他心痛了下,再往前一步努力贴近对方,不知为何开口安慰道:“假的,可是我在这里是真的。”   “所以,”白浅眠停顿了很久,忽然轻声询问道:“你会走吗?” 第34章 是他 你失望他不是真的破产,对吧?……   会走吗?   潘洵不愿再欺骗白浅眠,他点点头,注意到白浅眠低着头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他又开口“嗯”了声。   他这一声“嗯”,白浅眠跟被电触到似整个身子都抖了下。   潘洵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结果,只知道死死盯着白浅眠的嘴巴看。   那本来还有些血色的唇如今也跟白浅眠的脸蛋一样白下去,白浅眠不知想了些什么,再抬头,人扯起嘴角漫无目的应了声,“好。”   好......   好什么呢?潘洵希望自己能说出点让对方不那么难受的话,可是他努力组织了半天就是开不了口,他只能听着白浅眠应那一声“好”,只能看着人认命般耸下肩膀再次转过身去迈步离开。   “你要去哪?”先前砸到胸口的钥匙掉落到地,潘洵追上去前蹲下身将其捡起,他追到白浅眠身旁也不敢轻易阻拦对方的行动,只枉然道:“公寓你可以回去住的,你放心我不回去。”   白浅眠就像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脚下速度又加快。   潘洵一直跟着他,“你要去哪?你那帐篷许久没住人了,你先回家好不好?”   白浅眠依旧不说话,他只看着前方眼神坚定。   潘洵递给他钥匙被他挥开,再试了两次只能放弃,眼看着走过自己的车子白浅眠也不停下,潘洵长叹口气喊道:“我是为你而来。”   白浅眠身形微顿。   潘洵这会也不管边上走过的人了,他压抑道:“不管你说我为弥补也好还是怎么都行,我是为你而来,我确实会离开这里,因为我来这的目的是带你走。”   “......”   潘洵站定了,白浅眠也不再往前迈步,他背对着潘洵。   “和我走吧,好吗?”   “去......哪呢?”潘洵以为白浅眠不会开口,然而等了会,人暗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潘洵赶紧往前两步,“我们回昆萨格。”   “中心州?”联盟政府的三大中心白浅眠知道。   “是。”潘洵看他貌似能够对话了,抓紧时机道:“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去其他州,只是要先回昆萨格。”   潘家以昆萨格州为大本营经营数百年,搬去其他州谈何容易,不过只要是白浅眠喜欢,潘洵愿意承担损失花费精力。   “昆萨格有联盟最好的医院,对小玉的病情有好处,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就能启程一块过去。”   “这算是条件吗?”白浅眠扭了下头。   潘洵看清他目光中的寒意,心中紧了下,茫然道:“不是,只是我愿意做让你高兴的事。”   “糖果店呢?”白浅眠莫名问道:“那糖果店怎么办?”   这样的场合下,潘洵是真没想到白浅眠会突然提起糖果店,他愣了下,“卖掉......”其实关门就是了,不过白浅眠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告诉潘洵不能这么说,他临时改换主意,“请人继续开着,反正也不为盈利就当给漠卡城的孩子们一点小期待。”   “小期待?”白浅眠轻呵了声。   潘洵的伶牙俐齿这会不太能发挥,他整个人都显得木讷又或者说无力,“你继续呆在西弗不是事,神圣军和佛蒙自由队剑拔弩张,时不时的还有摩擦和小规模战争,战火很可能大面积重新燃烧起来,漠卡城虽在后方但也不见得永远平安,你总得离开这里。”   “在你眼里,”白浅眠面无表情道,“西弗就是地狱吧。”   不是地狱也差不多了,几个党派斗争激烈朝令夕改,秩序混乱民族之间矛盾丛生,各种灰色组织横行霸道时不时的就有武装力量屠杀平民动乱。   “不是说这里地狱,只是西弗各方面的生活条件都跟不上,能够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为什么不呢?”潘洵急切的想要说服。   “昆萨格的居民身份很难得到。”白浅眠用的词是很难,其实对他们这些生活在棚户区的人来说何止是难呢,压根就是不可能,想要移民进入昆萨格光有钱是不行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和小玉还有冯金都可以一起过去,当然如果冯金不愿意去,我可以给他留下笔钱让他自己选择。”潘洵希望自己能表现出十足的耐心,他不希望白浅眠有一丝一毫受到压迫的感觉,“你也可以慢慢考虑,我就在这里。”   “我不需要,”白浅眠面上看着有点冷漠,他重复道:“我说过不需要你的弥补。”   潘洵皱着眉头,他心中除了无力外还有些狂躁,他想告诉白浅眠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是一切都缺乏说服力。   白浅眠像是看到他的挣扎,背对着扔下句,“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好吗?”   他用的虽是礼貌的问句,潘洵却因为他表现出的排斥僵了脚步。   他停在原地目送着白浅眠独自远去,跟木头似继续杵了会后拿出手机。   ------   白浅眠离开了医院一时也不知该去哪,他跟游魂似傻傻在熟悉的街头巷尾里转圈,直到天色暗下来后,他惨白着张脸去找了冯金。   冯金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真就老实不少,他找了几份工作,其中一份就是帮人修摩托,等他满脸机油忙碌完,一抬头就看到店门口正坐着个男人,再打量一眼那是越看越眼熟。   “浅眠?”试探着喊了声,那直愣愣坐着的男人回过头。   冯金手中扳手掉落到地,他借着门口黄色的灯光看清白浅眠的脸色,神情微变后马上上前,“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急促,一开始的惊讶都被冲淡了。   白浅眠摇摇头,神情和往日不同,看着格外的呆滞。   冯金擦了把汗,先不管他,跑回店里跟其他几个师傅商量了下,再出来的时候他手中拎着自己的外套。   白浅眠还坐在那,已经转过头去重新看向马路。   冯金皱着眉头直接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沉声道:“走。”   “去哪?”   “你说去哪,”冯金无奈,伸出另一只手在白浅眠眼前晃晃,没好气道:“回家!”   “回家......”白浅眠听到这两个字就像被按下了开关,他终于回过点神来露出笑意,乖巧应声,“好。”   “你笑个屁啊!”冯金压下心中不安,带着白浅眠往前走,他们步行了十多分钟,等他觉得白浅眠正常了点后终于开口问道:“今天去看小玉的表演了吧,怎么样?她还好吧?”   “还好。”   “那你这跟丢了魂似,”冯金脚步一顿,想起什么,“难道是你那个朋友出了什么问题?”   “潘洵......”白浅眠突然停下,冯金伸手拽他,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你到底怎么样?”冯金耐心很有限,“发生什么了?你这一脸我死了的表情?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商量着?啥困难咱哥俩挺不过去啊!”   “我......”   “你别摆这娘娘腔的调啊我可受不了!”冯金下狠手拍了白浅眠一下,故意豪迈道:“别怕,哥罩着你。”   “如果......”白浅眠低着头,他先往前走,冯金松了口气后陪在他身边,他们已经离开了主城区,再往前,路两旁都没灯黑漆漆的,只偶尔经过人家从窗口透出来点灯光,白浅眠心中很混乱,他重复道:“如果小玉有医治的可能,我们去吗?”   白浅眠说话办事向来清楚,可他今晚这一句愣是把冯金问懵了,这句话听着好像很没头绪条理,不过冯金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怼他,他安静着,一路观察白浅眠的神色,尽量稳妥道:“小玉本来就能治疗好,我们得努力存钱啊。”   “我是说......”白浅眠闭了下眼睛,他和冯金抄了近路,这会已经走到棚户区中,“如果有离开西弗的可能,我们去更好的州生活,你愿不愿意?”   “能去其他州谁不愿意?”冯金实话实说,很快沉下脸严肃道:“不过也要看得付出什么代价了,老子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   白浅眠又缓缓摇头。   冯金还想说什么忽然就止了声,他望着眼前没了帘子的帐篷彻底傻眼,“我艹!这他妈咋了?”   他急匆匆跑上前,白浅眠也愣了下,帐篷显然被人进去过,不只是帘子没了,外头还乱七八糟散落着不少杂物,很多都是他们的衣服,更过分的是其中一张床板都被扔了出来。   “这他妈被偷了?”冯金嗓门大起来,虽说他和白浅眠这段时间没在这里住,但以他的威名,原本以为没人敢对自己家下手。   “算了。”白浅眠看邻近几个帐篷里有人出来看,那些人已经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他今晚实在没精神对付其他人,拉过冯金的胳膊将他扯进帐篷里。   看他们进去后半天没再出来,周围几个帐篷的人各自见怪不怪的散去。   白浅眠进入帐篷后抬头,里面就和外面一样乱,更过分的是整个帐篷里的地面被挖的左一个坑右一个洞。   冯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棚户区有遭贼的,但谁家有自己家这般彻底?这他妈是连地面都不放过啊,难不成是有人以为自己在家里头藏了金子吗。   “妈的!”他骂骂咧咧的收拾起来,白浅眠也打开了灯。   其实仔细看帐篷里没丢什么东西,连最值钱的这盏灯都被随手扔在一旁。   “这什么意思,这他妈不会是谁在报复老子吧?”冯金火气未平,稍微收拾后总算有个能坐下的空间。   “算了,估计也是刚翻成这样的。”白浅眠垂着脑袋,如果一早就这样了,刚才那些围观的人就不会那般惊讶。   “妈的,这贼肯定瞎了眼!”冯金再骂一句后冷静下来,现在重要的不是帐篷被人偷了,是白浅眠身上发生的,“你今晚这样是不是跟你那朋友有关?”   “......”   “你那朋友不是破产了吗,他还能有什么事情啊,还是他说什么了?”   白浅眠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最重要的是潘洵今晚提起的带冯金和冯玉去昆萨格生活这句话,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从此后他们的生活都将被改写,而冯玉能住进更好的医院。   因为潘洵说了这些话,白浅眠虽然不心动,但他觉得若自己什么都瞒着不和冯金说,像是种背叛。   “他说......”想清楚是一回事,开口是另一回事,白浅眠沉默了很久,“他能带我们去昆萨格生活,他还能给我们昆萨格州的居民身份,能送小玉进当地的医院。”   白浅眠一股脑将潘洵许诺的未来说出,冯金没有预料中的激动和兴奋,他席地坐在两件衣服上,眉头紧锁。   “他不是破产了吗?”   “他没有......”   “没有?”冯金握紧拳头,诧异道:“他骗你?”   “......”   “我一直想问,”其实冯金之前就问过,只是白浅眠不肯说,白浅眠不肯说的事情他再追问都不会有结果,因为白浅眠表面看着普普通通内里性子相当拧巴,“你是怎么来的这位厉害朋友?”   白浅眠缓慢开口,第一个字是无声的,“......是他。”   “是他?”冯金怔了下继而又开始琢磨,他心中本来就有了点猜疑,白浅眠这一说,他原地蹦跳起来低吼道:“你说是谁?”   “......”   冯金眼睛瞪大了,因为过于震惊嗓音不成调,“你,你说,说是谁?!”   白浅眠曾和冯金提起过自己的过去,只是含糊着说的并不清楚,但是当年留在他心底最痛的那段回忆他说起过,因为他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和自己分享潘洵的存在,他害怕年日久了,他会以为曾经的一切只是场梦。   冯金跳起来后看白浅眠还坐着,他胸膛剧烈起伏,跟头发怒的公牛似在帐篷里开始转圈,最终还是无奈的坐回去,“是你那个少爷?潘洵就是?”   白浅眠说过的“故事”里,另一位主人公始终没有名字,唯一可以称呼的只有白浅眠心心念念的那声“少爷”,冯金曾恨这个“少爷”到想杀人,没成想有一天这个该死的男人还回来了。   他还敢回来!?   “他他妈没有破产到西弗来干什么?”冯金想起白浅眠今晚说的所有,怒道:“他说的?带我们去昆萨格?”   “嗯。”白浅眠怔怔望着火盆里爆出的火星。   “他就是你那少爷你不早跟我说?”冯金咬牙切齿道:“你居然还搭理他?你还去给他做饭照顾他?你脑子没坑吧?”   白浅眠双手交叉着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回来干什么?”冯金忍不住又站起来,他盯着白浅眠的脑袋吼道:“就是来带你走的?这算什么?施舍吗?他当年眼睁睁看着你被帮劫匪打成那样都不敢站出来,事后还说那种话来羞辱你,更违背诺言抛下你独自离开,这会回来?回来干什么?假惺惺的对你说这些话吗?!”   “他帮过我们。”白浅眠还有些失神。   冯金又气鼓鼓的蹲下来,“是,我承认他帮过我们,也许是良心过意不去呢,不过就那种孬种,他说的话你别当真。”   “小玉可以离开西弗的话,”白浅眠抬起头,似在看冯金又似没有,他强调道:“小玉如果能去昆萨格,她就可以拥有电视上那些女孩子们的生活,她的病能够治好,不用再受病痛折磨。”   “你呢?”冯金脸色难看,直言道:“你为什么一直拿小玉说事,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你信那孬种的话吗?”   “你别这么喊他。”白浅眠换了个姿势,双手紧握在一起。   “叫他孬种有什么错?”冯金气不平,“你当年跟他那么好,他就能眼睁睁躲起来看着你遭罪,这种人值得你相信吗?而且他这趟回来搞什么?又是开店又是骗你说自己破产了......不过你今天是怎么知道的?”   白浅眠看似很疲惫,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也埋进去,低声将今天在医院里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说出。   他对冯金提起过自己和少爷的过去,说起过那些朝夕相处的瞬间,也说到最后是怎么和少爷分开的,分开之前又发生过什么,他唯独没有说过自己心中隐藏多年的那个怀疑,还有这次重逢后已经得知的真相。   没有说出真相冯金都如此厌恶潘洵了,白浅眠不想从他嘴里听到更难听的辱骂。   “所以......”听完今天发生的意外,冯金冷静一些后不屑道:“他就是觉得良心过意不去特意来找你的?”   “应该......”白浅眠说话好像很艰难,埋着脸闷声道:“嗯。”   “算他还有点点良心。”冯金皱着眉,转瞬又骂道:“可是这个人不太行啊,真的,他来他就来,至于整这一大圈的来骗你吗?我看他本性就是有问题。”   “因为他说了......”白浅眠右手指甲掐死在手心,他没让冯金看到自己的眼泪,语调也尽量的平稳,“能带小玉去昆萨格医治,所......”   “你得了吧!”冯金粗暴打断,他沉默了会,面上满是沉重语调却装的相当随意不在乎,“那哪是来带小玉的,那是来带你的,他是怕你不走才牵扯上的我和小玉,你考虑你自己就行,别管我们,你想去吗?”   “......”   “你不想,对吧?”冯金深吸口气,伸手拍了拍白浅眠的肩膀,“不想就对了,我们又不是他的狗,他想丢就丢想捡就捡回去,因为给我们根骨头甚至还想要我们对他摇尾乞怜的,他也配!”   白浅眠咬着牙不出声。   冯金长叹口气,整个人没了刚才的火气后看着落寞不少,虽然不甘心,但他还是说道:“其实你今晚感到失望了对吗,你失望他不是真的破产,对吧?”   “......”   “如果是真的破产,他就可以永远留在我们漠卡城了,”作为家人相处多年,冯金说的正是白浅眠隐藏最深的想法,“现在的少爷,不是真的需要你照顾。”   白浅眠很挣扎,他苍凉的进行着反驳,“不是的......没有,我没有。”   “你想骗我......”冯金是真不愿意揭穿这点,他很难受,自我感觉比白浅眠还难受,“你骗得过嘛。”   他想改换语调活跃一下气氛,只是发现白浅眠抖动着肩膀在呜咽哭泣后,眼泪跟着掉下来,“艹!”冯金觉得很丢脸,骂一声脏话后狠狠擦去脸上泪水,“你眼泪是不是流我脸上来了。”   “对不起......”白浅眠埋着头哭,这一声道歉不知是说给谁的。   “你不要觉得愧疚,做你自己的选择,本来就不是小玉的机会,我知道你想救小玉,我也想,但不是一回事,”冯金劝的很零碎没有逻辑,但他努力说着,“如果他是来救小玉的,你拦着,我能砍了你,但他就是冲你来的,你不愿意你就不要考虑到我和小玉,那他妈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我们虽然是一家人,但每个人的人生是自己的,你得对自己负责,况且我他妈不喜欢那个小子,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因为他刻意搞怪的语调,白浅眠貌似被“逗”到了,哭声停止几秒后变的更加压抑。   “你小子千万别当什么大圣人,我和小玉都不愿意为了你的选择背负什么,所有的决定为你自己,你自己想清楚了。”冯金说完这些话后觉得自己好像太无情了,认真补充道:“小玉比你和我都更通透,她不会愿意因为自己让你牺牲什么,她不会高兴的。”   “你之前骂我傻,”白浅眠不哭了,他仰起头,脸上全是泪水却硬挤出大大的笑容,“说我拿了钱却不知道扔下你跑,差点害你白死。”   白浅眠说的是“忘忧水”事件,他接应到了冯金却选择留下来,差点没一起交代在那,虽说后来得救,但冯金还念叨骂了他好几天。   这会,他又哭又笑的直直看着对方,“你呢,你现在就不傻吗,明明为了救小玉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这会你应该劝我好好去和潘洵谈,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答应所有的条件,你太傻了,冯金,你怎么能反过来劝慰我让我减轻心理负担呢。”   “是是是!”冯金双手揪住自己仅剩不多的头发,苦笑道:“因为我们都是傻-逼啊!”   他自己骂了自己,看白浅眠擦去脸上泪水,突然又认真道:“冯玉如果知道你违背自己的内心去救她,她不会愿意得救的,我的妹妹我太了解了。”   “你说得对......”白浅眠感到幸运,因为他童年失去的上天以另一种形式还给了他,他不是没有家人的流浪者,他有冯金和冯玉,因为有他们,自己没什么不敢面对的,“我确实感到了失望,除了被骗的愤怒外,更多的......我竟然隐隐期待着他是真的流落到漠卡来,他不是那个飞离我身边的天之骄子了,他在我身边笨拙又没有生活经验,我随手可触碰到。”   “这么多年了......”冯金憋了很多年,他觉得是时候捅破窗户纸问了,“你能告诉我这个傻-逼,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吗?”   白浅眠愣了下。   冯金无奈道:“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吧?你有没有找过镜子啊?有没有看到过自己说起少爷时的表情啊。”   他带着调侃,眼中是真真切切的不理解,在他看来潘洵这个所谓的少爷很糟糕,并没有什么值得一个人去喜欢的点。   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总得有点说法吧?   “他其实很好,”白浅眠双手撑着额头,回忆道:“给我念故事的时候声音很温柔,虽然是少爷,但一直很照顾我,虽然有时候也会欺负我,但他很细心,甚至会记得我的生日,他会给我过生日。”   “就过个生日嘛。”冯金嘴上这样说,多少能理解一些白浅眠的感动。   因为白浅眠说过自己一生下来就被亲生母亲抛弃,父亲又为着生计奔波,从没有人会记住他的生日并庆祝。   除了潘洵。   所以就是这样的小细节堆积吗?那也只是孩童年代的懵懂情愫吧,怎么就这般死心塌地呢。   “你真死心眼。”   “你有过濒死的感受吗?”白浅眠忽然问道。   冯金摇摇头,帐篷外开始刮风,有点冷,他起身捡起件衣服,暂时用绳子绑了当成帘子。   白浅眠背对他坐着,“我有过,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次差点被淹死。”   “啊?”这事白浅眠没有说起过,冯金弄好了帐篷忙回身坐下,白浅眠坐在他对面,人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   “那时候我去河里抓鱼,用的是甩网,脚下没站稳掉了下去,我不会水,在水里扑腾着很快沉了底,你知道河底吗,原来是可以睁开眼睛的,真奇怪我那时候居然不感到害怕,我就看到眼前全是昏黄的世界,慢慢的才有了窒息感,是他救的我......”   “潘洵吗?”   “或许他早忘了吧,他其实救过我的命,”白浅眠慢慢平复心情,“我不知道其他差点就被淹死的人被救上来后的感受,只是我第一眼重新看到世界,我就看到了他,只有他。”   冯金不知该说什么,因为白浅眠的表情异常虔诚,不只是单纯的爱意。   “就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像电影吧,总之那时候的一切都像被慢放了,我看到他甩去头发上的水珠,他将我从水底拉上来,但是不以为意。”白浅眠没有说出口的是,潘洵那时候好看极了,迎着头顶日光活像是下凡来拯救众生苦难的神灵。   “你就因为这,心心念念了他这么多年?”   白浅眠没再开口,将一个人放到心里去是需要契机的,一颗种子在心中扎了根而后发芽茁壮成长,最后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冯金再次站起来,他在帐篷里来回走着,时不时的低头看一眼石塑似的白浅眠。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虽说他感觉出来白浅眠是不愿意走的,但是现在听来,白浅眠对潘洵有情,情一直都在,他是不想走,但他又很难受。   “你说话啊,你怎么选择都行,我都站在你这边,不对!咱们得先去摸摸你这位少爷的底,他倒是对我们了解到头发丝了,我们还对他什么都不知道呢!”冯金原地踏步,一拍掌就决定了什么。   “没有选择......”白浅眠忽然笑了声,他这时候笑太古怪了,冯金立马停步。   白浅眠仰着头目光黑沉不见底,他幽幽道:“从来就没有过选择,也不会......有结果。” 第35章 权势 “权势滔天吗?”   白浅眠走的时候神情很恍惚,潘洵不放心,他打发了人去公寓楼下守着,等到了晚上得知白浅眠没回去,他刚要打电话时棚户区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是白浅眠和冯金一起回了家。   这种时候潘洵虽然讨厌冯金,可有他陪着也算放心些。   他长叹声,右手揉着额角在沙发上坐下。   “本来家里头的事情就堆积的多了,”几位花使站在房间正中,为首的紫罗兰说道:“这回又遇上认识您的人,消息恐怕已经走漏了。”   长时间不露面,昆萨格那边各种猜测满天飞甚至已经影响很多事情的发展,现在就算他们去给那什么社长下封口令消息也不见得能继续捂住。   “一旦让外人知晓您在漠卡城中,不可预测的风险太多了。”家主是什么人物,怎能身处如此混乱之地呢,紫罗兰本不想说这些,但局势走到今天,他身为贴身心腹有谏言的责任。   “我们在漠卡城没什么根基,和陈务也不过是合作关系,虽说许给了他们重利,但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并不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甚至有可能在知道家主的真实身份后,陈务都会按捺不住做些什么。   很少说话的木棉这会也开了口,“您必须尽快离开西弗。”   潘洵哪能不清楚这些,只看昆萨格那边越催越急的电话也知道自己呆不了几天了,是他磨磨唧唧不敢下决断,不过也没办法,自己和白浅眠之间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或许您可以先走,我们留下。”紫罗兰试探道。   潘洵闭着眼没有回应下属们的建议,他不说话,一众花使再着急也只能安静下来。   “风信子呢?”   “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紫罗兰和木棉相对一眼后上前一步。   潘洵“嗯”了声,调整了姿势干脆躺下去。   前段时间将风信子扔到棚户区去,后来他带着白浅眠住到主城区的公寓也没让人回来,这会问起,显然是安排给对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潘洵假寐着等待,迷迷糊糊的还真有些睡着了,房中站着七八个人,没人敢出声打扰他。   十多分钟后,紧闭的房门被敲响,很轻的两声,木棉望沙发一眼发现家主已经睁开眼,“开门。”   门外,风信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他本来想哀嚎两句表表可怜,只是房中气氛太差了,他很快就调整好态度,上前恭敬行礼,“家主。”   潘洵从沙发上坐起,他头还隐隐的痛,有根筋从额头到脑后一直在跳。   “东西呢?”   “已经找到了。”风信子从怀中将一沓破旧的纸张拿出,小心翼翼递过去。   潘洵托着那些纸,房间里的大灯没有开,沙发边上有台灯,只是昏黄灯光看不清楚,他蹙起眉头。   紫罗兰一直关注着,见状马上弯腰将灯光调亮。   潘洵侧着身子,在台灯下一张张翻看这些巴掌大小的纸张,统一的,上面全用铅笔画了个男人,只有简单的轮廓,能够看出画纸的主人并不怎么擅长描摹。   虽只有人体轮廓,不过每一张画纸中的主角体型很都相似,更甚至于......潘洵大拇指在人像上摩擦着,和冯玉说的一样,这些画中人的嘴角全都点了颗痣。   潘洵不知为何叹出口气,他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愣了会神,想到什么又开始往下翻。   因为都是用铅笔画的,纸张的质量也不怎么好,越是下面的画纸人物越模糊,最下面的几张甚至都看不到痕迹了。   潘洵很复杂,眼中有高兴,心中却充斥着不清不楚的哀伤。   “应该很久了吧。”只有紫罗兰靠近看了,轻声道:“可惜没有标注时间。”   是啊,可惜没有标注时间,不过潘洵刚才数了下有五十多张,所以......白浅眠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画的呢,他画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   “盒子。”再看了一次后,潘洵抬起头。   其他花使都已经退到了角落,风信子急于表现,马上将一旁桌子上的木盒子捧过来。   潘洵很珍惜的将画纸全部抚平后放进去,盖上盒子后还抱着发了会呆。   “家主?”风信子出声请示。   “再等三天。”潘洵看到这些画心中已经有了决定,“都下去吧。”   他下令了,木棉等人只好退出去,潘洵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后抱着盒子又倒了下去。   他得给白浅眠点时间缓冲,虽说他很想马上就见到对方。   ------   冯金不理解白浅眠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叫没有选择不会有结果......他不想思考的太复杂,如他之前跟白浅眠所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得多了解一些潘洵的真实情况。   从哪里开始了解呢,冯金为此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觉。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身先离开了帐篷,他找了自己那帮狐朋狗友,在他们的帮助下找到冯玉住院的院长,又从医院那边得知了那位大商人的住所。   冯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酒店工作人员上去传了几句话,说自己是那天和潘洵呆在一起的男人,他想见见对方,没成想那位大社长真就平易近人的亲自下来迎接。   冯金从没到过这种高档酒店,坐上电梯的时候因为不习惯身子晃了下。   月岛勇笑得万分和蔼,甚至抬手扶了把。   “多谢。”冯金心中打鼓,他今天换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来,可站在对方身边时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的衣服和裤子都短了点,一路到八楼,他忍不住拉扯了两次衣摆。   “坐吧。”进入房间后,月岛勇坐到居中沙发上。   冯金快速打量眼酒店套房,忐忑不安的坐下,他想开口,两次结巴后终于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月岛勇面上一直带着笑容,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和轻视。   “是这样的,”腹稿早就打好了,冯金尽量自然道:“我和浅眠,就是那天坐在潘洵边上的,我们都是潘洵的哥们,就有些情况想来问问你,毕竟我们分开太多年了。”   冯金用很熟络的语气称呼潘洵,甚至编造了两件根本没有存在过的事情用来拉近自己和潘洵间的关系。   他说的头头是道,漫不经心打探起潘洵的情况。   月岛勇就像不知道,一问一答间很是配合,冯金在房中坐了半小时左右,最终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月岛勇本想下去送,被他拦下,身材矮小的男人站在房中看着房门关上,他面上笑容还在,很快转身打开里间的门。   “花使先生。”和面对冯金的态度不一样,月岛勇弯着腰语气相当恭敬,“您让我说的,能够说的那些信息我都告诉对方了。”   木棉从里间走出后先看了眼冯金之前坐的位置,对方已经离开了。   他微点头。   月岛勇笑容越发灿烂,精明道:“那......合同的事情?”   “放心。”木棉语气冷淡,也不看对方直接擦身而过。   冯金从酒店出来后长吐出口气,一众小弟忙跑上去问东问西,“老大老大,怎么样了?”   “你们老大出马有办不成的事吗?”冯金拍胸膛,忍不住回身看了眼高楼,“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他总感到心虚,他很清楚月岛勇的友善并不因为自己,刚才呆着的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也不属于自己,他得马上回去。   冯金打发走一众小弟后骑着摩托先回棚户区,等转了两圈找不到白浅眠,他一拍脑门又骑车去了白浅眠上班的地方。   以往他会躲避着点,这会顾不得,直接就到了店门口。   白浅眠看他急匆匆来,脸色一变后马上去跟老板请假。   好像不久前开始他就经常会请假,因而开口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扣工资也没办法,只是老板出乎预料的好说话,甚至没问他太仔细。   白浅眠愣了下,再看老板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往外走,冯金正朝他挥手。   “请好假了?”冯金拉过他的手往外带。   白浅眠“嗯”了声,慢慢扭回头去看了眼老板,中年男人自己穿了塑料膜在洗车,白浅眠脚下慢了点,想回身去问些什么。   冯金皱眉头,急躁道:“干啥?赶紧走,我有话跟你说。”   白浅眠犹豫了下还是先跟着他出去,二人找了个街角站定。   冯金迫不及待道:“我打听出来了!”   “什么?”   “你还真不上心啊!”冯金摇摇头,“我不是说了吗,走不走的都得了解些你那少爷的情况,你可不能再被他给坑了。”   “你跟谁打听的?”白浅眠很不放心。   “这你别管,”冯金拍他肩膀,信誓旦旦,“消息准确牢靠。”   “嗯。”白浅眠下意识不想听。   冯金很严肃,“潘家好像很了不得,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潘洵现在应该是蔷薇财团的首执。”   “首执?”白浅眠不想听,可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冯金不自觉放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就是首席执行官,老大,老大的意思。”   “嗯。”   “你听说过蔷薇财团吗?”   “没有。”白浅眠像是没有力气,靠着墙壁蹲坐下去。   冯金在他对面蹲着,很不真实道:“两家以上的企业能称为集团,财团就是有很多很多的集团。”   白浅眠抬了下眼皮,哑声道:“那他......现在做什么?”   “多了,听说有卫生医药,地产,汽船,”冯金很努力记了,还是没记全,“应该还有银行。”   “银行?”白浅眠很诧异,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感到诧异。   “你别太震惊了,”冯金打听了许多,能够理解的却不多,“听说财团还会私下里组织各种民间机构,他们甚至能对联盟政府施加影响力,总而言之......”冯金歪着脑袋想形容词。   白浅眠低着头,忽然吐出五个字,“权势滔天吗?” 第36章 喜欢 “你现在还觉得我混淆了吗?”……   潘洵说要给白浅眠三天时间,可是第二天傍晚白浅眠自己就主动找上门来。   找的他住的宾馆,没去糖果店也没去公寓,人到楼下后两位花使亲自下去迎接。   白浅眠外表看着相当平静,等上了三楼,潘洵站在房间门口等他。   “你来了。”平常不过的问候,潘洵很是心虚。   “嗯。”白浅眠应了声,抬头看他 ,脚步停下。   潘洵看了眼他身后,侧身握着门把结巴了下,“吃,吃过饭了吗?”   “嗯。”   “那......”侧脸,余光偷偷打量着,潘洵再舔了舔干涸嘴角,小心道:“进来吗?”   “嗯。”白浅眠应了声,人却没动。   潘洵推开了门,注意到走廊里站满的下属,蹙眉扬声道,“都先下去吧。”   “是。”以紫罗兰为首的几位花使出声,他们后退,其他人包括保镖一同退下。   潘洵又看向白浅眠的眼睛,“......”   白浅眠迈步上前。   潘洵等人擦身自己进入房间,将门轻轻关上。   白浅眠进了房间后沉默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他看到沙发旁的桌子上摆放满了水果,同样注意到书桌上大摞的文件。   “你在忙吗?”   “......”潘洵正纠结要怎么开口,听他语气也挺自然的,不自觉松了口气,“没,你先坐下。”   白浅眠点点头在黑色沙发上端正坐下。   潘洵气短,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中顶多是时间上出了点意外,这样的摊牌他早无数次在心中想过,可等真的面对了,他还是忐忑紧张。   “你......吃点水果。”潘洵等了会不见白浅眠开口,只好体贴的将桌上切好的水果往前推。   白浅眠低垂着眼睛,忽然道:“财团首席执行官,很厉害吗?”   没想过他会这样开头,潘洵怔了下,“不厉害。”   白浅眠抬眼看他。   潘洵傻傻跟他对视,补充说明道:“就是有点钱。”   “哦。”白浅眠视线不动,突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是谁告诉我的?”   潘洵再舔唇,想开口又有些犹豫。   白浅眠还看着他,哑声道:“你不要再骗我了。”   他的语气像恳求,眼中有潘洵看不懂的情绪和光芒。   潘洵点点头,“冯金吧?”   “是他打听到的消息,”白浅眠吸了口气,直接道:“可,是你要告诉我的吧?”   “......”不得不说白浅眠还是很敏感的,潘洵“嗯”了声。   “为什么不从你口中告诉我这些?”   潘洵双手交握在一起,先一步躲闪视线,老实道:“我有太多的顾虑,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再详细的说起。”   “所以通过冯金的嘴吗?”   “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是真的有能力带你们离开西弗。”   白浅眠摇了下头没说话。   潘洵出声请求道:“和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今天来......”白浅眠安静了会,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是因为那天没能好好给你回答。”   “浅眠,”潘洵像是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先一步打断安抚,“不要跟我置气好吗,我是认真的想在今后好好保护你。”   “你回潘家后过的怎么样?”   潘洵愣了下,他控制不住蹙眉头,他看着白浅眠平静的脸不知怎么回答。   “过的好吗?”白浅眠再问。   “前几年很困难,”潘洵轻描淡写,其实可以说数次死里逃生,“不过慢慢的都好了。”   “没有人可以承担另一个人的命运,”白浅眠停顿两秒,继续道:“你有今天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好好过日子吧。”   “你......”潘洵强扯出来的笑容消失大半。   白浅眠语气淡然道:“你回家吧。”   “什么意思?”潘洵控制不住身周的低气压,“你是不肯走还是......不肯跟我走?”   “我有我自己的人生,”白浅眠扭过头去逃避,嗓音低哑道:“你也有你自己的。”   “我这趟来西弗就......”   “就当一场游戏吧,”白浅眠直接打断,他没敢看潘洵的眼睛,“或者当成旅行也可以。”   “你在说什么啊。”潘洵急躁不安。   “难道有错吗?”白浅眠笑了声,因为扭着头,潘洵看不到他眼中的绝望,“开糖果店是游戏,装穷和我挤在帐篷里是游戏,我们住在公寓里精打细算每一笔花销也是游戏。”   潘洵哑口无言,白浅眠说的是事实,但他那样做实在无奈且没有恶意,“我没当成游戏,我只是想用你习惯的身份和生活方式靠近你。”   “你骗我,但是是因为我,”白浅眠语气还那样不咸不淡的,只有眼中冒出点火花,“是这意思吗?”   “我......”潘洵长叹口气,只觉得要被自己给憋死了,“我道歉,所有的一切我都道歉,是我的问题,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需要解释吗?”   “需要。”潘洵很抓狂,他搓了把脸不管不顾道:“我就是害怕你,就是没想好。”   “害怕?”白浅眠不得不诧异。   潘洵又叹口气,“是,害怕,我也不知道害怕什么,我就是觉得慢慢靠近你会比较好......”   “如果没有那个人,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也就这几天,”关于这点潘洵真的没狡辩,没有那个什么社长自己也呆不了几天了,迟早还是要摊牌的,“我在等契机。”   “嗯。”   潘洵是真摸不清白浅眠心中在想什么,只能再次恳求道:“你跟我走吧,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还和最近一样生活好不好?”   白浅眠没说话,他看着潘洵笑了下。   潘洵马上站起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问你这些做什么,”白浅眠盯着自己的手背,茫然道:“没有意义。”   潘洵发现自己是真难受,白浅眠如此不冷不热的态度比暴怒打他一顿糟糕多了。   “我不需要你弥补我什么......”白浅眠说一半又自嘲道:“这话我重复很多次了。”   “我没在弥补什么。”潘洵站着白浅眠坐着,他看着白浅眠的发心沉声道:“刚来时我承认我有弥补之类的想法,但扪心自问,我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良心。”   白浅眠无声注视着他。   潘洵一鼓作气道:“我不敢面对你,不,其实是不敢面对自己,所以我一躲躲了这么多年,和这次一样,我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来见你的契机,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面对过去,面对自我,其实......”   白浅眠还抬着头,他能完全看清潘洵眼中沉浮着的那些让人恐惧的负面感情。   “会让我觉得不敢面对的......”潘洵第一次说出最深处的心思,“除了你和我自己之外,还有我对你的喜欢。”   最后二字很轻,轻到白浅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瞪大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潘洵右手往下,轻轻触碰到他的额头,幽声道:“他们伤害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或许,我对你是有不一样的感情的,远比喜欢更喜欢。”   让一个仆人变成残缺的人,潘洵的良心会受到拷问,而让一个喜欢的人因为自己承受那些伤害......他远超乎自己预想的受到煎熬。   “我那天告诉你,我不敢面对是因为没想到他们会伤害你到那种程度,其实......”这一点前不久经由玫瑰的嘴点出,在此之前潘洵难道不知道吗?他知道,正是因为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所以才不敢面对,所以如缩头乌龟般,“还因为......我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   白浅眠真正傻了,他来之前想了很多,唯独没料到会从潘洵的口中听到这些话。   “你别说话!”潘洵的手往下按住了他微张的嘴唇,“让我说,我来告诉你,其实我挺无耻的,抛开所有的都不说,我来这一趟也该好好对你,尽力弥补你,可是不是的,和你接触的这些日子来我的思想并不单纯,我一直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不是喜欢你。”   “答案很明显了。”眸中黑沉变幻为波光,潘洵脸上带着笑容,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所以我一定是这世上最糟糕的男人了,因为意识到对你的喜欢而抛下你多年不闻不问,同样因为意识到喜欢你并且放不下,这才回来找你。”   白浅眠说不出话,他能感觉出按在自己唇上那只手指的抖动。   潘洵还看着他,不再掩饰的目光相当具有毁灭欲,“我压根不敢承认我是因为对你的特殊感情而舍下你这么多年,同样的,如果我只是因为这份特殊感情才回来找你,我不是猪狗不如了吗?”   “我想的太多了,有时候想到自己都不明白,浅眠......”潘洵唤这一声,终于无力般跪倒在地,他单膝跪在白浅眠的身前,右手还摸着人的嘴巴,“我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的一直还有我是个垃圾这点从来没有变过。”   白浅眠太震惊了,因而就算潘洵的手滑落下去,他一时也没能张得了嘴。   “你让我怎么面对啊?”潘洵低着头,他的双手搭在白浅眠的腿上从对方身上摄取点点温度,继续颓丧道:“我是个垃圾,我的感情我的喜欢也是垃圾,没有喜欢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发现自己对你的不同......我起码能早一点做出补偿,或许就算不见你,有我的钱你也会好过很多是不是?”   他从来不想承认这点,承认因为自己的喜欢而让白浅眠更受罪,如果是这样,一切都太不堪了。   “少爷......”白浅眠看上去有些恍惚,他唤出了很早之前的称呼,颤抖着摸上潘洵的脸,“喜欢我吗?”   “喜欢。”潘洵眼中含有泪水,他看着白浅眠很是清晰的回答,喜欢不如不喜欢,有自己的喜欢不如没有,发现这点很伤人,但是一切都活该。   白浅眠咬死了牙强迫自己将手收回去,他心中乱的很,下意识躲避潘洵由下往上的目光。   “执掌潘家这些年,其实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平静过,只有呆在你的身边,”潘洵低了下头,眼泪快速滴落到地上,他再抬起,只有发红的眼睛透露出挣扎之意,“我才能够真正感受到宁静,来到漠卡城有你在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有一点我万分确信,我再不会遇到像你一样能让我毫无原则和底线迁就的人了。”   潘洵说的是实话,他想就算白浅眠此刻让自己解散潘家......他也能做得出来。   来之前他都不相信自己会疯狂到这步,只是这会试探性的抱住白浅眠的腰,他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感到满足。   “你......”白浅眠闭上眼睛,他的身子抖动着,他没有阻止潘洵抱紧自己的动作,他慌得像是要窒息,“是混淆了愧疚感,也许......”   潘洵刚将脑袋埋在白浅眠怀中,这会因为他的话音又抬起。   白浅眠抖动着,眼睛无光茫然望着前方,“也许......是你身份的高高在上让其他人不敢,不敢亲近你,我陪着你,因为这种陪伴让你产生了错觉,少,少爷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白浅眠话说的结巴,早没了刚进来时的“淡定从容”。   潘洵注视着他,默默等他话音落地。   白浅眠因为他的沉默更加无措,张着嘴刚想说点什么来改变气氛,就见潘洵仰着头忽然轻声询问道:“不要生气好不好?”   “什......唔!”   潘洵问完那句,没想真的等到白浅眠的回答,他双手撑着白浅眠的大腿微微用了点力气半站起,将自己的唇紧紧贴到对方的唇上。   白浅眠还没反应过来,潘洵再站起一点继续加深这个吻。   “唔唔~”白浅眠用了一分钟来反应这个事情,他想阻止,只是刚启唇潘洵的舌头就进来了。   感受到他抗拒动作,潘洵有一秒钟的迟疑,只是他很清楚这会退回去没准会挨巴掌,再者说做都做了,他强势万分的干脆将白浅眠推倒下去,双手也从白浅眠的腿上挪到他肩膀上。   潘洵本来就蹲在人身前,这一站起,白浅眠完全被他压制到沙发上。   他吻的很投入,攻城略地了许久,直到白浅眠马上喘不过气来他才一点点放开。   “你!”白浅眠张嘴,一字斥出,身前高大的男人马上从狼变回羊,老老实实往后退。   “你怎么可以......”白浅眠用了很久才将气喘平,身前潘洵委屈道:“你现在还觉得我混淆了吗?” 第37章 试试 “你是不是男人?”   “怎么......可能......”白浅眠仰躺在沙发上,潘洵先前压着他的胳膊,现在放开了,他还维持着那个动作。   潘洵后退站了会,听到他那声喃喃后蠢蠢欲动的又想往前去。   白浅眠坐了起来,双目中带着点水光,他的唇角被吻的潮湿,这会茫然抬手很缓慢的擦了下。   潘洵一直看着他,注意着他的每个小动作,不自觉眯起眼。   “怎么可能呢,少爷怎么会......”白浅眠抿起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视线倒是没从潘洵身上移开。   “浅眠......”潘洵温柔唤了声,往前一步。   白浅眠的视线跟着他移动。   “和我走吧。”再往前一步,潘洵的膝盖碰到白浅眠的大腿,他原地蹲下仰起脸,“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喜欢?”白浅眠相当无措,他只重复了潘洵的字眼。   “是啊,”没挨打,白浅眠的反应让潘洵更加自信,他深情道:“和我走吧,你不也喜欢我吗?”   “喜欢......”白浅眠一动不动,他满脸的挣扎语气也虚无缥缈。   “喜欢。”潘洵加重这两个字,他试探着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白浅眠的手背上。   白浅眠之前因为洗车满手冻疮,用过药后好了点,不过还是比正常人更为红肿。   潘洵动作无比轻柔,他摸着白浅眠的手背一点点将其包裹在自己手心中,他还仰着头,以和之前一样的姿势,满是虔诚的注视着对方。   白浅眠来时大概想好了所有,一开始的气场和态度都很沉稳,慢慢的到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后又被潘洵突如其来的告白和吻击溃。   他整个人都愣愣的,只知道傻傻和潘洵对视。   潘洵摸上他的手,慢慢的又将他搁放在另一条大腿上的手掌拿过来,跟哄孩子似,潘洵轻轻捏着他的手掌,蛊惑般说道:“你看清楚了吗?我是你的少爷啊。”   “......”白浅眠眼睫动了下,黑眸幽深。   潘洵微微勾起嘴角笑,一点点重新站起来。   他松开了白浅眠的手掌,重新站起来后视线变得居高临下。   白浅眠还那样坐着,潘洵心中酸了下,从上往下弯腰将对方揽抱在自己怀中。   他像是对待脆弱的婴孩,动作小心翼翼,看似坚定成熟,其实默默做好了承受攻击的准备。   是的,潘洵觉得白浅眠很可能忽然翻脸暴怒,他有什么样激烈的反应都不稀奇,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如果自己是白浅眠,对方忽然亲了自己并和自己说这些话,就算自己也喜欢对方,出于之前发生过那么多不堪的事情,有过那些难以翻篇的往事,这几天又面对着个刚被拆穿的谎言,控制不住有些偏激的举动很正常。   可是没有,怀中人老老实实的,短发扎到他的下巴。   潘洵抱住白浅眠后,一手不自觉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   白浅眠刚开始还在抖,慢慢的又平静下来。   潘洵将下巴搁到他头顶,维持了一会这个姿势,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浅眠......”再过了几分钟怀中人还是不动,潘洵唤了声。   白浅眠很低的应了声,当真乖巧惹人怜爱。   潘洵又一点点松开他,迫不及待诱导道:“你也喜欢我的,对吗?”   白浅眠这会已经回过神了,没再不知所以的重复“喜欢”二字,他直勾勾盯着潘洵的眼睛就是不说话。   潘洵松开他后,右手一点也不老实的摸上白浅眠的脸,最后手指轻轻勾着白浅眠的下巴。   他耐心等了会,白浅眠还是抿着唇不言语,潘洵想了下转身往书桌走去。   白浅眠很木讷的转过脑袋,眼中浮上些许疑惑。   潘洵到了书桌后视线先从白浅眠身上扫过,注意到他有些不安的小动作,忙出声安抚道:“我给你看样东西。”   白浅眠没开口。   潘洵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木盒子,很快走回白浅眠身旁,这一回他没再在人跟前蹲下,捧着木盒子放到沙发上,他也在一旁坐下来。   白浅眠扭过头,身子却很别扭的没动。   潘洵心中无奈,一手落在白浅眠大腿上,轻柔指示道:“转过来。”   白浅眠就跟机器人一样,接受到他的指令后侧过身体。   潘洵当着他的面打开盒子,郑重万分的从中拿出那些旧纸。   “这......”白浅眠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满脸震惊。   潘洵“嗯”了声,一张张翻过那些纸,仔细的摩擦着画上人,“是我,你画的?”是问句,但眼神中透露出的只有确信。   白浅眠手往前,潘洵抓着那些纸马上往后缩了下。   白浅眠没能触碰到自己的画,微蹙起眉头。   潘洵扯起嘴角笑了下,他不放心,尴尬道:“你不会毁了它们吧?”   “是你偷的......”白浅眠眼中换上不满,语气也是,“是你把家里翻成那样的?”   “不算偷。”潘洵想起风信子说的掘地三尺,再看白浅眠现在的反应,猜测出那帐篷恐怕是不好了,心虚道:“只是拿回来。”   “......”   “你画的是我,我应该有资格拿到这些画。”这么说毫无道理,不过潘洵不在意。   “不......”白浅眠张开口。   “你让我不要骗你,”潘洵打断道:“那你就可以骗我了吗?”   白浅眠不说话了,他慢慢低下头去。   潘洵再翻看了几张画,哑声道:“你都什么时候画的?”   “小玉告诉你的吗?”白浅眠答非所问。   潘洵将画收起来,一字一顿道:“铁证如山了。”   “可能不是呢?”白浅眠深吸口气,抬头一股脑道:“就算是你也可能不是呢,你凭什么说我喜欢......”   潘洵安安静静注视着,这一会没急着打断,他觉得白浅眠像是离开水在岸上死命蹦跶的鱼,他若是连这点挣扎的机会都不给对方显得过于强势残忍了。   白浅眠自己就不说了,因为刚才的表现......潘洵吻了他后来还拥抱了他,因为依恋也因为心中的贪婪,他没有推开更没有拒绝,现在对着这些画再否认毫无说服力。   “不是,”也不知为何,他固执的摇着头,“就不是,可能不是呢?”   为什么想要否认喜欢,白浅眠自己都没搞明白这点,他只知道不承认,不能承认。   潘洵将盒子放到身后去,看白浅眠又开始走神,他眼中暗光闪过,穿过白浅眠的胳膊另一只手放到对方的膝下,弯腰用力直接将人抱起。   白浅眠下意识抓住他胸口衣服,整个人还在恍惚。   潘洵舔了下唇角,抱着白浅眠放到大床上,嗓音沙哑道:“要不要试试看?”   “......”白浅眠仰躺着,眼中充满无辜。   潘洵俯身注视着他,面目看上去晦暗不清,他喘着粗气道:“我试一次你试一次,很公平。”   他指的自己刚刚那个吻,现下是白浅眠不肯承认自己的喜欢,那就到床上试一试,这样的说辞毫无道理,潘洵仗着白浅眠心智冲到冲击满口胡话。   房中窗帘拉上大半,潘洵的手摸到被子上的遥控器后按下,主灯熄灭只留下三盏壁灯,房中昏暗,夕阳余晖透过窗帘洒落进屋子,白浅眠平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潘洵身后浮动的飞尘,这让整个场面变得很像一幅写实画。   潘洵的呼吸逐渐急促,说完那句大胆的话后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白浅眠则睁着眼睛,眼眸迷离。   潘洵再舔了下自己的唇角,白浅眠这会的神态看上去很好下手,只是......他清楚自己言论的荒谬,心中到底浮上点类似罪恶感的存在。   就算喜欢,就算真的喜欢,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也不该如此大胆,或许面对任何人都可以,只有白浅眠,只有面对白浅眠时自己是没有资格的。   潘洵俯身在上方闭了下眼,退缩之意终于压过深沉的欲、望,他刚要起身坐起来,躺着一动不动的白浅眠忽然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潘洵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动作被制止后整个人都僵了下,诧异道:“你......”   白浅眠侧过头去看窗外,断续道:“不......不是要试试吗?”   “......”潘洵瞪大了眼睛,震惊道:“你,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白浅眠“嗯”了声,圈住潘洵脖子的手微动了动。   潘洵却还在犹豫,“你......不后悔吗?”   白浅眠转回头,没再出声,圈着潘洵的手直接往下压。   潘洵炸了,原来只有点头晕脑胀,这会彻底的思维停摆,他一点点吻着白浅眠,看人闭上眼睛后还有点不安,他先停了下手上动作,喘=息道:“你要是后悔了事后再打我,我保证不还手。”   “潘洵!”白浅眠无语了,他闭紧眼睛咬了下牙,“你是不是男人?”   “艹!”潘洵红着眼睛,扯过一旁被子盖到二人身上。   他再没停下来...... 第38章 合适 “累~”白浅眠抱的再紧一些,埋……   身旁人在一点点挪动着,潘洵侧身,手往前托了把对方的腰,白浅眠终于勉强坐起。   潘洵等他坐稳了,扭身打开另一边的床头灯,房中亮堂一些后能够看到白浅眠正背对着艰难下床,很缓慢的又一点点移动向浴室。   潘洵眯了会眼睛适应亮光,慵懒调侃道:“我是男人吗?”   白浅眠僵了下,光、裸的背部挺直了,人没出声,打开浴室门后直接钻了进去。   潘洵也不在意,打着哈欠瞥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   一场“大战”时钟无声无息跳过五格,窗外天空彻底黑下来,浴室中白浅眠打开了花洒。   潘洵发了会呆,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心情完全放松,他的嘴角上勾着,视线漫无目的落到浴室门上。   那是扇磨砂玻璃门,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人影但能看到从里头透出的灯光,白浅眠关了会花洒后又打开,潘洵想起他不久之前在自己身、下的求饶,嘴角上挑的更高了。   想来,白浅眠应该再没勇气问自己是不是男人这句话了,之前看的那些片子果真没白费......潘洵评估了下自己今晚的表现,露怯肯定是没有的,姿势力道持久都很够。   他得意洋洋,准备等白浅眠出来后再挑、逗两句,他惊奇发现白浅眠其实还有另一面平常完全看不到的,他喜欢那面。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停下,白浅眠大概在泡澡。   潘洵不太正经的念头转了会后慢慢盘算起回去后的生活,以后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有的安排得提前布置下去,自己还得清理一下社交圈。   白浅眠的脾气性格一时半会很难适应昆萨格,忙公事的时间要缩减,刚到新环境自己得多多陪着表现一下。还有冯金和冯玉兄妹也得安排好了,那小丫头潘洵喜欢,以后可以多多接家里来陪着白浅眠,至于冯金,潘洵觉得自己得想个招,最好将人“扔”的远一点。   对了,家里头还有一大帮的佣人帮工和保镖,白浅眠一定不喜欢,不然还是先在外头住着......潘洵想的多了,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慢慢的开始犯困。   白天本来就在忙,后来得知白浅眠过来了,他到了门口整个人都紧绷不敢放松,等到白浅眠来,一番对话又很消耗精力,刚刚那场“切磋大战”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潘洵脑袋点着,迷迷糊糊的真有些睡着,也不知多久后水声停了,白浅眠很轻的开了门。   潘洵靠在床头丝毫未能察觉,直到他的胳膊被人抬起,有湿润的气息随着温暖的躯体滚落到被子里,白浅眠侧身抱住了他。   潘洵的胳膊被人放下,从梦中清醒些许后微低头。   白浅眠跟泥鳅似钻进他怀中,还将他的手放置环绕到自己的背后。   潘洵再打个哈欠,无声微笑道:“洗好了?”   “你睡着了?”白浅眠声音沙哑,嘀咕着不满。   潘洵微摇头,“差点。”   “你累了?”白浅眠眼眸中有光。   潘洵再摇头,温柔道:“你还不累吗?”   “累~”白浅眠抱的再紧一些,埋头蹭了蹭。   潘洵听他撒娇,另一只手跟着落到他头顶揉了揉。   “你......”   “还不睡......”   异口同声,潘洵马上道:“你想说什么?”   “你......”白浅眠侧身抱着,脸蛋也埋在他怀中,声音含糊道:“有过几个恋人?”   潘洵正满脸柔情的等待着,闻言愣了下,干咳道:“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   刚上完床,马上聊这种话题实在不合适,不过......潘洵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突然想起白浅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很特别的女人。   所以白浅眠也是有过恋人的!他有爱上过其他人。   潘洵沉了脸,努力收敛情绪。   白浅眠没有看他,含糊不清的继续“嗯?”了声。   潘洵舔过自己的唇,谨慎道:“都已经过去了。”   “潘洵,”白浅眠却不依不饶,眼眸清明道:“我想知道。”   潘洵蹙眉,开口哄道:“知道也没有意义,没什么特别的。”   “我想多多了解你,”白浅眠垂下眼睫,低声道:“过去没有我参与的你。”   潘洵再蹙眉,轻叹道:“真的没什么好知道的。”   “你不想告诉我吗?”白浅眠抿唇静默了会,忽然就要转过身去。   潘洵急了,很是无奈的抓住他肩膀将其按回自己怀中,放弃原则道:“我告诉你,全部告诉你,别生气。”   “嗯。”白浅眠应的特别快,很是配合的睁着眼。   潘洵琢磨了下,看似在组织语言,实则在考虑到底能不能说......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主动跟现任提起过往,除非他是傻的,就算是现任主动追问,能回避就回避,前任又不是什么美食,完全不值得再去回味一下。   可白浅眠注定是不同的,二人之间最需要的就是坦诚布公,有过曾经的那些事,白浅眠其实很敏感。   潘洵沉思了会,选择老老实实,“其实不算是恋人。”   “嗯?”白浅眠在他怀中打量他,“几个呢?”   潘洵犹豫了下,一手摸着白浅眠的脸颊,尴尬道:“记不清了。”   “什么?”   潘洵再舔唇,无比纠结道:“不是恋人,谈生意,场合上需要......”   “是吗?”白浅眠皱眉,语气似是而非。   潘洵心慌,另一只手在被子下握住白浅眠的手掌,“我承认一开始是因为好奇,男人都会有的好奇,后来有几次纯粹的肉、体需求......”   “是吗。”白浅眠意味深长。   潘洵很后悔,他当初要是肯定自己会来找白浅眠的话,没准会守身如玉的。   “嗤!”看他脸色白了不少,白浅眠忽然轻笑。   潘洵马上低头看他眼睛,就见白浅眠摇着头轻叹道:“你不用这么紧张的,其实我能理解......”   能理解什么呢?理解现实生活就是如此吗?毕竟,当初他也没想过潘洵能回来找自己,财团首席执行官,潘家当家,潘洵有过女人不奇怪,介意吗?没人能不介意的,可是是个人都会有过往,包括自己,而且......   “我不知道自己会像今天这样喜欢你,”潘洵往下坐了点,抱着白浅眠亲吻了下他的额头,“如果知道......”   生活没有如果。   白浅眠看上去懒懒的,忽然道:“我有过个恋人。”   潘洵肩膀僵了下,尽量自然道:“你在医院提到过的那个女人?”   “嗯,来漠卡城之前我在外面流浪了很多年,”没等潘洵问,白浅眠自己就说道:“她是我流浪时认识的,她很温柔,对我很好,我们相伴着去过很多城市,打过很多份工,我们一起攒钱,在对方生病的时候互相照顾,像是亲人。”   潘洵很想打断,他虽然好奇白浅眠的那段过往,可其实并不想知道的太过仔细。   白浅眠像是不知道他的心情,还在往下说道:“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是干苦活的人,她还很爱唱歌,我们以前也住在自己搭建的帐篷里,环境真的很差,她却特别乐观,天天晚上都会唱歌,附近的孩子和老人们都很喜欢她。”   “后来呢......”虽然烦躁,潘洵看出白浅眠有倾诉的欲、望,只好轻声询问。   “父亲死去后,她是第一个专门给我做饭吃的人,她还会给我修补衣服,会替我涂抹药膏,她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白浅眠回忆着,脸上露出笑容,“我现在这手厨艺就是她教的。”   潘洵抱着白浅眠,忽然调整了下坐着的姿势。   因为他的动作,白浅眠被迫停顿了下。   “那你们是怎么分开的?”潘洵趁机问,他一点都不想听到那些甜蜜的相处场景。   “......”白浅眠沉默了下,“她遇到了更好的人,能够给她安稳生活不再让她颠沛流离。”   “所以是她抛弃了你?”潘洵充满恶意。   “不是。”白浅眠摇摇头,“那个人是真心喜欢她也是真心想要照顾她,我一直都知道她想有个家,能够遮风挡雨的温暖的家,最好要有明亮的厨房和大大的阳台,她可以在阳台上养花晒太阳,能够在厨房里做好吃的,最好还能生一堆的孩子,男孩女孩都要有,她喜欢孩子,那个男人都可以满足她。”   说了一堆,潘洵低头看着怀中人,复杂道:“那你呢?”   “是我不告而别的,她生病了在住院,”白浅眠语气释然,眉眼间有的也只是祝福,“我最后一次去看望她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在病房里向她求婚。”   “所以你就走了?”   “其实......”白浅眠笑了下,了然道:“她也喜欢上他了。”   “那你更不用远走吧?”   白浅眠再摇头,忽然仰起脸看潘洵。   潘洵脸上有不悦,因为白浅眠提起那个女人的语气中有怀念。   “我不走的话,她是不会去迎接自己的幸福的。”   “你真蠢。”什么都为别人想,最终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才不蠢,”白浅眠反驳了句,望着潘洵,眼眸中再无其他,“说到底,我和她只是在最寂寞无助的时候互相陪伴了段路程,我们以为可以到达终点,以为而已。”   “那你们,”潘洵有自己的关注点,深吸口气后直接问道:“上过床了吗?”   白浅眠点点头。   潘洵蹙眉,“她......知道你的身体......”   “她知道,”白浅眠还看着他,“在一起前我就告诉过她,她没有嫌弃过我。”   “嗯。”潘洵心中的不高兴因为想起白浅眠的身体状况淡去,“其实不一定治不好,现在的医疗水平和十五年前完全不一样了,而且我能让全联盟最好的医生过来组成团队。”   “嗯。”白浅眠眨了下眼,不想多聊这个,他重新埋首蹭了蹭,撒娇道:“困了,我要睡觉。”   “好......”潘洵躺平了,白浅眠的脑袋顶着他的下巴,身子也紧紧靠着他。   潘洵心有不甘,自虐般问道:“你爱她吗?爱过她吗?还爱她吗?”   白浅眠没有回答,寂静中,潘洵只能听到他发出的呼吸声。   刚才关了灯,房中漆黑一片,潘洵得不到回答,只好凄凄惨惨的望着房顶。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良久,久到潘洵以为白浅眠已经熟睡了,怀中忽然传来句低声回答,“大多数人只是找个合适的人度过一生......更多的人连这点都做不到。” 第39章 回 “我要走了。”   白浅眠说完那句话后潘洵久久的沉默,房中维持了很久的寂静,直到潘洵的呼吸声响起。   他睡着了,白浅眠却睁开眼睛,他安安静静呆了会,胸口有潘洵的手掌,他侧身躺着,潘洵从身后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黑暗里,白浅眠抬起头试图去看墙上的钟表,只可惜表针没有夜光功能,他不清楚具体的时间。   他睁着眼睛继续发呆,再等了会,身后男人翻了个身,潘洵的手掌终于从他胸口拿开。   白浅眠于是换了个姿势仰躺着,慢慢的,他扭过头去看潘洵。   潘洵这会也仰躺着,听呼吸声睡得相当沉。   白浅眠似乎犹豫了下,一点点爬起来,他撑着自己的下巴黑暗中静静看了潘洵一会,慢慢的又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上潘洵的下巴。   他的手指先在下巴处停留了会,慢慢的往上移动,白浅眠轻轻描摹着潘洵的脸部轮廓,最后干脆俯下身,指尖停留在潘洵的眉眼间。   他启唇无声说了句什么,熟睡中的男人没有回答。   白浅眠微微笑着,忽而又叹一口气。   潘洵的呼吸声平缓,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浅眠再定定看他一会,因为没有开灯,其实看的并不清楚,不过这不妨碍他进行某种告别,再等了几分钟,他动作轻柔的爬起来,从床上下去后摸黑前行,等到了门边他先开了壁灯。   有了这点光亮,他能够看到床上潘洵的轮廓,不过门口处的灯光并不能照射到潘洵的脑袋,尤其在白浅眠站着发呆的这会功夫里,潘洵再次翻身后侧身背对着门。   白浅眠闭了下眼睛,伸手握到门把转动。   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他垫起脚,出去前回身将壁灯关上。   走廊中同样漆黑一片,唯有贴着地面的紧急指示箭头标志亮着,借着这点光线白浅眠往前走。   这小小的宾馆几层楼都被潘洵给包下来了,两边的房间没有住人,白浅眠一路走去什么声音都没能听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变得粗重又短促。   他右手不自觉摸到自己的胸口,停下来几秒定了定神,等恢复些后脚下速度加快。   或许是深夜的缘故吧,从走廊里一样听不到街道上有什么响动。   白浅眠心中既混乱又带着分沉寂,脚下转过弯,下楼梯前有个挺宽敞的空间,被宾馆用来当做每一层的休息厅,摆放上几张沙发和茶几,偶尔上边还会放点水果和糕点。   白浅眠下楼前必须从大厅过,从潘洵的房间出来后一路都没能看到什么人,加之走廊昏暗他没开灯,突然到了明亮处,再突然看到七八位或坐或站的人,他一时愣住了。   看到他出现,大厅里的几位一同看过去,他们表现脸色各不相同。   在白浅眠愣神的功夫里又一一反应过来,上前恭敬行礼并打招呼,“白先生。”   白浅眠深更半夜从潘洵的房间里偷溜出来,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认识自己的人。   认识?......都冲自己喊出白先生了,应该是认识的吧?   “你们是?”下意识往后退两步,他尽量让自己表现淡定。   “您这是要去哪里?”为首的年轻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一身银灰色西装,看上去极有精英架势。   白浅眠还皱着眉头,满脸戒备的打量这群人。   七男一女......是的,刚他都没注意到,这休息厅左边有扇不大不小的落地窗,有个金发穿着黑色皮裙的女人正侧身靠在上面。   “很晚了,难道您是要找水喝吗?”现在说话的是眼镜男后面站着的那位,同样穿着一身西装,这个男人看上去吊儿郎当多了,大概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吧。   白浅眠眉头再皱起一些,默默往后退去。   “您别害怕,”眼镜男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同时主动往后退,“我叫紫罗兰,是家主的心腹。”   “......”白浅眠背后就是黑暗的走廊,他不清楚情况,害怕隐藏着其他人,站定不动了。   “我叫风信子。”风信子机灵的赶紧做自我介绍。   “木棉。”“铁兰。”“葛根。”   “您好,我是山茶。”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中年男人也站了起来。   他们一一做过自我介绍,轮到那金发长相极为妩媚的女子上前来,对方冲白浅眠友好笑笑,声音好听道:“我是玫瑰。”   “我们都是家主的心腹,”最终还是由眼镜男代为解释,“分别在财团中担任不同的职务,这趟是和家主一起过来的西弗。”   刚来西弗时,各位花使知道的都不多,随着时日久了加之潘洵无意隐瞒,慢慢的,该知道的他们也都知道了,不过只局限于到了漠卡城的他们,其他散落各地的花使多少听闻一些,可知道的并不详细。   “能和您聊聊吗?”紫罗兰沉稳道。   白浅眠的眉头松开些,看着这帮人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警惕。   玫瑰微笑着发挥女人的亲和力,去茶几上倒了杯热水,温柔道:“请坐。”   白浅眠隐晦的扫过楼梯口,再抬头注意到墙上的钟表,凌晨三点半......潘洵这个点应该不会醒来,刚才关门的时候他还刻意听了下,潘洵睡得非常熟。   “你们......”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白浅眠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下。   “先喝口水吧。”风信子观察着白浅眠,住在棚户区的那段时间里他尽量在搜集对方的资料,因而比起其他花使,他对白浅眠更了解也更好奇。   “嗯。”白浅眠拿过茶杯捧在手中没有喝,他对这帮人还有怀疑,紫罗兰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在他对面坐下。   他坐下后,其他几位或坐或站在他身后。   “你们......”白浅眠开口后犹豫了下。   “您好奇我们为什么都是花名吧?”紫罗兰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当着白浅眠的面喝了口,这才道:“这些花名不是我们的本名,是加入花使团后家主赐给我们的代号。”   “蔷薇财团......”白浅眠还是有好奇的。   “潘家掌握有很多巨大企业融合而成的垄断集团,但蔷薇财团的背后并不只有一个家族,也就是说不只有潘家。”   白浅眠对这些知之甚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听明白。   “最早的时候,蔷薇财团是由三个家族集合而成,慢慢的,其中一个家族退出消失了,”紫罗兰没打算讲那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尽量说的简短明白,“潘家只是蔷薇财团的老大,家主刚回潘家的时候,李家,也就是财团的老二还拥有很大的决策权。”   玫瑰才从联盟州紧赶慢赶到漠卡城,她来不及好好休息就在这等着,望着白浅眠的眼睛,她柔声道:“对李家而言,他们最不希望的就是潘家出一个强势的继承者,就潘家内部而言,有太多的人不欢迎一个小地方长大的私生子,家主回潘家后经历过四次绑架,被下毒过无数次,暗杀曾经也是家常便饭......”   玫瑰开口后,紫罗兰沉默了。   白浅眠因为她的话语惊讶的瞪大眼睛,老实说,他一直以为潘洵离开镇子回到富裕的家庭就是上了天堂,万万没想到会这般凶险。   “有一次,子弹离心脏就只有......”玫瑰伸出小拇指比了下,“这么点距离,听动手术的医生说,血从手术台上流下甚至湿了他们的地面。”   “他......”白浅眠的声音干涩又慌张。   玫瑰“嗯”了声,叹息道:“前几年的家主只是很多人手中的棋子,他们用他来博弈用他来冒险。”   白浅眠手中的杯子拿不稳了,后怕让他抖动着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玫瑰直直望进他眼底,继续道:“李家也是这几年才逐渐在财团内部失去声音的,在那之前,家主失去过很多......”   白浅眠心中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他记得自己问过潘洵回潘家后过得怎么样,潘洵是那般的轻描淡写,以至于他完全没往深了想。   “我相信,”玫瑰低声道:“如果局势再早一点明了,如果家主能早个几年就完全掌控住财团,我们一定能更早就见面。”   白浅眠怔了下,因为这句话他直勾勾看向对面,他有强烈的直觉,这个金发蓝眼的美丽女人知道的比其他人更多。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为家主找什么借口,”玫瑰轻声道:“只是我希望您知道,家主现在拥有保护您的能力,您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没有......”白浅眠咬了下牙,胸口憋闷的厉害,“没有在担心这个......”   玫瑰没有反驳,她给紫罗兰个眼色,男人从沙发上站起,她则绕到茶几另一边挨着白浅眠坐下。   白浅眠在出神,感觉到她靠近后马上往旁躲去。   玫瑰继续靠过去,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和当年那件事情有关的人全都付出代价了,家主为此血洗过潘家,后才组建的花使团。”   白浅眠往旁挪动的身子瞬间僵住,缓缓扭过头去。   玫瑰身上有花香,靠近后就能闻到,她平静道:“因为血洗潘家被说是六亲不认,家主曾被几位长辈联手惩罚,活生生切断过两根手指。”   “什么?”   “这根还有食指,”玫瑰比划了下,“都是后来接的,看着和正常人一样,其实做不了太灵活的动作。”   “我......”白浅眠想说自己怎么没发现,话出口后马上顿了下,真的没发现吗?住一起后他有一次看到潘洵手指根部有疤痕,问的时候潘洵却很敷衍的说是烫到过。   因为当时没有看的太仔细,也就没有太在意。   “疤痕处理过。”玫瑰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您没注意到不奇怪。”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白浅眠握拳安静了片刻,咬牙后狠心站起。   玫瑰跟着他动作,声音依旧的低柔,“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想告诉您,恶人已经有恶报了。”   白浅眠不语,他一一打量过在场这些人,哑声道:“我要走了。”   玫瑰长叹口气。   白浅眠说完自顾自转身往楼梯口去,背对着忽然问道:“你们不是来拦我的吗?”   “家主已经交代过,”紫罗兰站在沙发旁,语气多少带出点无奈,“尊重您的任何决定。”   “......”白浅眠抿抿唇,红着眼睛吐出句,“是吗。”   他问的似是而非,一众花使不知该作何反应,只看他继续往前迈步,紫罗兰恭敬道:“太晚了,还是让我们开车送您吧。”   “不需......”   “不然,”紫罗兰直接打断他,“我们只能安排人陪您走回去了。”   白浅眠不语了,沉默会,迈步前轻声,“谢谢。”   他这一声“谢”,为的不知是今晚这场对话还是接下来的相送,他下楼梯后木棉大步跟了上去。   玫瑰垂头丧气,紫罗兰等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场中气氛一时乌云笼罩。   没人想先开口,不知几分钟后,走廊里忽然传来声压抑的咳嗽。   紫罗兰等人瞬间往那个方向看去,黑暗中,潘洵从走廊里走出。   也不知他在那里呆了多久,来到明亮处后呆呆望着楼梯口。   白浅眠早走了,楼梯上也看不到人了。   “家主。”反应过来后一众花使忙行礼。   “木棉去送了?”潘洵收回视线,走到沙发前坐下。   “是,请您放心。”   “家主?”看他脸色实在差,玫瑰很不安。   潘洵摇摇头,坐下后直接闭上眼。   紫罗兰和玫瑰等人对视后担忧出声道:“您......还好吗?”   自己何时让下属这般忧心不安过?潘洵苦笑着,摇头后睁开眼睛,语气颓丧又无力,“订后天的机票吧......回昆萨格。” 第40章 选择 “祝你......一路顺风。”……   白浅眠太主动了,主动到潘洵从狂喜中稍稍清醒一点就意识到他的行为很不对劲,就像是种献祭......又或者说是最后的告别。   他在公寓和棚户区都安排了人,所以天刚亮就知道白浅眠是回了棚户区那边。   早饭没心情吃,宾馆里所有下属都在忙碌,潘洵坐在沙发上,一开始是仰躺着假寐,后来心中实在烦躁,干脆坐起来给自己倒酒喝。   房间里同样有下属进进出出,紫罗兰整理着资料,风信子则蹲在边上帮忙将一些重要资料销毁。   “你出去点行不行?”玫瑰风风火火出门又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一进屋子就闻到老大的烟味,就见风信子背对着房门,正撅屁股往铁盆里扔文件。   “你......”鼻子动动,风信子一手捂着眼睛,他本来就熏的难受。   如此气氛场合不适合开玩笑,小心翼翼踢着盆子,他往房间门口移动,没去的太远就蹲到门外。   紫罗兰丝毫没被影响到,正一丝不苟的检查着手中堆积如山的文件,他一抬手,门外风信子就屁颠跑进来接过要烧毁的那些。   “家主。”到了沙发前,玫瑰恭敬行礼。   潘洵抬了下眼,若是往常房间如此乌烟瘴气他早出声训斥了,不过这会......他有气无力的点头。   “机票已经买好了,”玫瑰小心绕过地上的酒瓶子,弯腰轻声道:“西弗没有机场,坐车的话得耽搁不少时间,所以属下计划先去金狮城坐船到爱丁州,然后从爱丁州坐飞机直接回昆萨格。”   “坐船?”潘洵口齿模糊不清。   玫瑰再凑近一些,清晰道:“是的,坐船能比坐车快上大半天。”   潘洵仰头灌了口酒后闭上眼睛,他将酒杯随手扔到地毯上,长叹口气。   房中不只有烧纸产生的黑烟还有浓重的酒味,玫瑰不喜欢这样浑浊的空气,眉头蹙起,“您......”   “嗯?”   “......”犹豫了下,玫瑰看向紫罗兰。   紫罗兰停了下手上动作,无声冲她摇头。   玫瑰咬着牙还很挣扎纠结,她转过头,突然愣了下。   潘洵不知何时坐起的,这会正深沉看着她。   “家主,我......”   潘洵的眼睛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喝醉了,很是清明了然。   “想说什么?”   “您......”玫瑰咬咬牙,心想大不了豁出去了,“您不然先将白先生带走吧。”   这趟西弗之行,随身的这帮人还有谁看不出来“白浅眠”的重要呢,他对家主而言是与众不同的,是能彻底动摇了家主心智的。身为花使,和财团的其他成员不同,他们第一效忠的不是潘家更不是哪个下属集团,他们的存在只为潘洵这个人服务。   而作为花使中和家主关系最为亲密的几位,他们看着潘洵难受,心中同样笼罩着阴云。   潘洵之前刻意交代过要尊重白浅眠的任何决定,他大概了解这帮心腹,唯恐他们为自己做出什么事情。   按理来说,他吩咐过的事不会再有人提出异议,只是玫瑰是唯一知道所有往事的,就这样放弃离开,这算什么结局?不如相忘于江湖吗?她讨厌这种说法。   她都不甘心,身为旁观者都不甘心啊!   “我知道白先生不想走,”玫瑰一股脑道:“或许他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但是顾虑总是能打消的,多点时间,没准多点时间就可以了呢。”   家主不可能永远呆在西弗,无论有没有被曝光身份,所以白浅眠就得走啊,先不说西弗这样秩序崩塌的地方随时可能再起战乱,就说......无论这会有多放不下过去,但只要人还在一起就终归有个希望。   玫瑰很大胆了,但还有点言而未尽。   潘洵站了起来,他喝了很多酒,离奇的脑子清醒没有丝毫醉意。   下属说的他未尝不明白,玫瑰的意思是关键时候强势一次未必不行,白浅眠这会不愿意,可只要呆在一起,天长日久的慢慢软化就是。   以潘洵对白浅眠的了解,以二人如今发生过的关系,未来好好谋划布局,让人跟自己凑合着过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只是......来漠卡城之前的潘洵或许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甚至于在那场谈话前的潘洵都有可能会这样做,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别管之前的白浅眠会有多不愿意,那都不重要。   说老实话,甚至几个小时前白浅眠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潘洵都这样想过,他知道自己的床头柜里有手铐,知道喊一声保镖们就会进来将人制服,知道只要自己愿意,强行将人带离西弗并不困难。   可是他按捺了,就算内心恐慌难受,就算脑袋里的每一条筋脉都在抽着疼痛,就算心中另一道声音一遍遍的喊,“留下他”,“留下他”,棋下死了踹翻盘来过就是,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可是不行的。   潘洵脚步如老人般蹒跚往外。   但凡,但凡白浅眠对自己有过恨意,但凡他真的恨过自己,但凡他是因为不原谅自己才不肯走,潘洵都会强硬一次,因为恨能想办法去化解消融,而不原谅,自己也可以在未来去努力弥补。   可白浅眠偏偏......偏偏是爱自己的,哪怕有过那些不堪,就算经历过这些年的种种,他还......爱着自己。   所以......   潘洵不愿用生意场上的那些手段去算计谋求,更不想利用权势逼迫。   他不想玷污了这份感情,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太少了,尤其是和自己有关的,他想好好守护,就算代价是痛苦。   本来......也活该自己痛苦。   自我折磨不会结束,未来多的还有遗憾。   “我不能,”右手扶在房门上,潘洵幽幽道,“再替他做选择了。”   将混乱的房间交给下属,他去了边上一间睡大觉,等到再睁眼,天空红云重重堆叠着,傍晚的霞光让整个城市变得唯美柔和。   起床后先去了卫生间洗漱,等他裹着浴袍打开门,门外紫罗兰手捧干净衣物,跟柱子似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进来吧。”转身往回走,潘洵歪头擦着滴水的头发。   紫罗兰将新衣服和裤子放到沙发上,平静道:“给您叫点吃的吗?”   “嗯。”潘洵拿过衣裤重新进了卫生间,等他再出来,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丰盛的饭菜。   他一个人坐下来安安静静吃了顿饭,等到最后盛起汤,他捧着碗随口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是。”紫罗兰一直在边上站着,这会上前将一个黑色文件袋递出。   潘洵用另一只手接过,他一边喝着汤,手指在文件袋上按了下。   文件袋里有凸起,手感来看应该是钥匙。   “车备了吗?”   “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嗯。”放下碗后站起来,潘洵不知为何发了几秒呆,等回过神后他吸了口气,抓过文件袋转身出门。   车子直接开到白浅眠住的棚户区附近停下,潘洵在车里等了会,白浅眠从不远处走来。   不只有他还有冯金,正跟在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身后。   等他们到了近前冯金被拦下,男人怒吼着挥拳要挣扎,白浅眠制止了他,冯金很不爽的看向黑色轿车,潘洵也在这时候降下车窗。   几人无声对视着,确认了“邀请者”的身份,白浅眠冲冯金摇摇头,自己往前走。   木棉为他开门,他坐进来后,驾驶座的风信子主动开门离开。   潘洵垂下视线,关上车窗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   车中只有他们二人,明明不久前还缠绵亲密无间,这会彼此贴身坐着却都不敢轻易开口。   潘洵等了等,温柔唤道:“浅眠。”   “你要做什么吗?”白浅眠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潘洵扭头看他,注意到他双手正紧握在一起。   “不,”停顿了下,他轻叹,“我说过会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不告而别就是答案。   白浅眠也抬起头,目光直直撞入潘洵眼中,“你不问我吗?”   “有没有理由......”潘洵想的很清楚,他未掩饰自己的失落,“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么选了。”   “对不起......”白浅眠张嘴,老半天才喃喃吐出三个字。   潘洵笑了下,很勉强,他再叹气,语气充满无奈,“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对我道歉,唯独你不用。”   “我......”白浅眠再张嘴。   潘洵等待着。   白浅眠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一点点垂下肩膀没出声。   潘洵有些遗憾没能等到他下一句话,试探着伸出手,他的手指抖动着触碰上白浅眠额头。   才垂下肩膀的男人瞬间僵住了,潘洵撩开他额前碎发,手指往下沿着白浅眠的鼻梁最终从他的唇上轻轻擦过。   “他很不放心你。”   白浅眠愣了下,潘洵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很快离开,再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   想起什么,他扭过头去看车外,冯金正在几米外焦躁又警惕的盯着这边。   “是啊......”嗓音干涩沙哑,白浅眠说完这句是啊后又不自觉安静下来。   潘洵无声叹息,任由寂静蔓延了会后将膝上放着的黑色文件袋递过去。   白浅眠下意识蹙眉,“这是什么?”   “这对兄妹虽然不太靠谱,”潘洵没回答他,自顾自说道:“但对你是真心的......你们有彼此照顾,我会放心一些。”   白浅眠不肯接,潘洵直接将文件袋放到他腿上,“打开看看。”   犹豫着,白浅眠眉头紧皱,在潘洵平静目光的示意下,他不得不打开文件袋从中抽出几张盖过章的纸。   “这是什么?”白浅眠刚要抬头,手指又触碰到某样东西。   “房屋产权登记证。”   白浅眠已经拿出了那样东西,很眼熟,正是他之前和潘洵住的那处公寓钥匙。   “什么意思?”他干脆将文件袋倒过来抖了抖,从中又掉出来两沓扎好的绿色大钞还有张金色的银行卡,“你什么意思?”   他沉下脸,音量也拔高了。   “不敢给你太多的现金,但这些钱应该也够你在漠卡城里做些打算了,”潘洵仔细交代道:“那张卡里有五百万钱令,卡是所有联盟银行通用的,但据我所知漠卡城就只有一家银行,你最好不要去支取太多钱,很容易被有心人给盯上,不过只要你离开西弗完全可以放心使用它。”   白浅眠瞪着眼睛。   潘洵语气平和,“那些纸都是合同,你还是要好好保管的,糖果屋和公寓我都买下来了就登记在你的名下,公寓的钥匙别再乱丢了,还有一把我的......”吸了口气,他嘴角往上扯了扯,“我放在门口垫子下面,你可以给冯金或者冯玉用,如果你还是决定要留在漠卡城,陈八刀那边我会打招呼,他会照顾你们,不过你也别轻信他,毕竟是刀口舔血讨生活的,心黑。”   “潘......”   潘洵抬手打断,稳重道:“我个人还是不建议你继续留在西弗,联盟政府对这边的控制力太微弱了,迟早战火还是要烧起来的,你不愿和我去昆萨格......倒也可以考虑一下去爱丁州,那边有两家不错的医院,对小玉的病情有帮助。”   潘洵从那几张纸中抽出三张,“这是加入爱丁州的申请书,上面已经有州政府相关官员的签字和盖章,你和冯金还有小玉各自签了名提交上去就可以。”   白浅眠傻傻看着纸张上印有的自己照片,他完全不知道潘洵在何时办的这些事情,还有怎么弄到的冯金和冯玉的证件照。   从钱到房子再到身份,潘洵无一没考虑到,白浅眠从愤怒到无措再到彷徨,慢慢的他红了眼睛,压抑不住心中的悲伤。   “我是你的少爷,”潘洵心里也不好受,尽量平淡道:“照顾你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多想也不要急着拒绝,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那对兄妹想想。”   “潘洵......”白浅眠五指收拢,死死捏着手心钥匙。   “我给你的其实很少,”潘洵轻声,他想拥抱一下白浅眠,然而几次抬手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我想给你再多一些,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的,那就这些吧,是迟来的,我早就应该给你的。”   白浅眠觉得自己的手心有些潮湿,他怀疑因为过于用力掌心已被钥匙割破了。   “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潘洵再一次打断他,“在你心里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但我因为你现在是个健全的男人,这是事实,难道你要我以后一到刮风下雨就想起你在帐篷里住着瑟瑟发抖吗?”   白浅眠将右手掩到身后,控制不住颤声道:“你是要走了吗?”   今天就赶来说这些,交代的如此仔细耐心,所以,潘洵是要离开了吗?离开漠卡离开西弗,离开自己,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明早九点出发,”潘洵觉得白浅眠是不舍自己的,虽然他努力压制了,但目光中的感情骗不了人,怀着点希望,他开口道:“到金狮城坐船去爱丁州,后天晚上的飞机从卡卡城回昆萨格。”   “这么......快?”白浅眠掩在身后的那只手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腰,这才有力气开口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有点,就是有点突然,我没想到......”   潘洵目光不变,心中却不可否认的感到失望,他刚才有瞬间的希望,希望白浅眠能够张口挽留。   只要人有一点点这个意思或者倾向,自己都会死皮赖脸的改变主意,再在漠卡城拖延几日,然后怎么的也得把人带走。   可是没有,潘洵这会分辨不出白浅眠语气中的释然是不是真的。   白浅眠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绝望,故作轻松道:“都来不及请你吃送行酒了。”   “......反正是要走的,”潘洵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睛,“早或者晚都一样。”   “也是......哈哈,也是。”白浅眠其实已经失了语言组织能力,只知道僵冷着傻笑。   “而且,”潘洵眼神深沉,语气却带着点调侃,“你是真的不适合喝酒。”   白浅眠想起自己几次跟潘洵喝酒结果都大醉人事不知,确实也没脸提。   “那......”   潘洵温柔低音,“嗯?”   “你几点的飞机啊......”白浅眠问了句,很快又补充说明,用玩笑的语气道:“也许我那时候抬头,能......能在天上看到你呢。”   “晚上八点,”潘洵很失望,“飞机不往西弗飞,你恐怕看不到。”   “哦。”白浅眠上下唇动动,“那......”   潘洵再次低声,重新满怀期待,“嗯?”   “祝你......一路顺风。” 第41章 害怕 “再被扔下了。”   车门被关上,潘洵隔着车窗默默注视着白浅眠。   人下车后往前走去,大约三四步吧突然又停下,白浅眠背对着僵立了会,潘洵先是一震,随着秒数的增加慢慢迟疑,眼中光芒重新出现,他心中短暂出现雀跃和不可置信,按捺着再等待了两秒,终于,像是反应过来般,他迫不及待的抓上门把想要往外推开......   白浅眠却在这时候重新迈步,往前的身形再无停顿。   潘洵的手僵住,眼中光芒消散,抓着车门的手也一点点收回,他看着白浅眠,看他迎向跑上前的冯金。   冯金早等的不耐烦了,看白浅眠从车里出来忙推开拦着自己的保镖冲过去。   白浅眠到了他面前,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就见冯金忽然抬头看向轿车。   潘洵没有降下车窗,他害怕白浅眠看到自己的表情,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是二人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了......白浅眠下车前的那声叹息,其中的释然和放松让潘洵再没有勇气出现。   既然是最后一次,一定要保留一些美好。   潘洵从车内镜中看到自己狰狞的表情,他不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很好的挥手说一声再见。   白浅眠下车后,风信子重新上车坐到驾驶座,往常跳脱又话多的男人这会一声不吭,低着脑袋甚至不敢往后看上一眼。   白浅眠出去后,那些阻拦着的保镖们也撤了回来,他们纷纷坐进后面几辆车,只留下冯金面对着白浅眠嘴巴开开合合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潘洵安安静静看着,隔着车玻璃和十多米距离,他不出声,风信子不会开车。   他们的车不动,其他车自然也老老实实停着。   副驾的门被打开,后头赶来的紫罗兰坐了上来。   没人出声打扰,潘洵侧着脑袋,左手握紧成拳。   白浅眠没有回过头,背对着自己所在的车子,他像是没有半点留恋。   冯金又一次抬头看过来,这一次甚至还看向其他几辆车,他低头对白浅眠说了句什么话,白浅眠终于动了,越过他,人继续往前走,步伐越来越快。   紫罗兰也默默看着远处人影,直到白浅眠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后座的家主还是没有出声,他抬眼隐晦扫过车内镜。   风信子双手摸着方向盘心中颇为紧张,他害怕自己哪个动作不妥当被家主扔下车,被罚住到那脏乱差的棚户区去一辈子。   紫罗兰再默默等了会,抬手看了眼腕上手表后轻声请示道:“家主?”   “嗯?”潘洵身子没动,还算及时的给了回应。   “陈八刀那边想约您见个面,”紫罗兰抬头直接看向车内镜,“大约是得到什么消息或者探听到什么了。”   潘洵原本是打算在离开后解决了这个所谓的灰色组织的,不过现在白浅眠不跟自己走,如果他还要继续留在漠卡城里,有这么一号人物照应着会安全些,不过是给些好处罢了,从一开始潘洵就没在意过这点金钱上的损失,他反感的是陈八刀这人的不知进退和屡次试探,不过现在都要走了,之后陈八刀还有用处,那些不敬都可以无视。   “他是个聪明人,”离开后给够暗示,对方自然会保证白浅眠的安全,“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是。”紫罗兰其实是故意找的话头,这样的事情本来不需要请示家主,陈八刀这种地痞流氓压根不值得他们打交道,这一次的离开很突然估摸对方也想不到会这么快,拖延个几日,等将来摸清楚自己等人真正的身份后陈八刀自然会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明早就出发了,得坐一整天的车,您今晚需要好好休息。”   顺着话头将话说了,紫罗兰语气非常自然。   潘洵的目光还落在车外,那里早就没有白浅眠的身影了,这半天过去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直到下属的声音传来。   潘洵闭了下眼,长吐口气终于点了头,“走吧。”   “是。”   黑色轿车启动后潘洵仰了下头,车内无声,他默默打量经过的漠卡城街道。   都很破旧,战争造成的残垣断壁大多没有被修复,这里没有主城区的繁华却也算是生机勃勃,很多小贩摊位流动,到处都有奔跑追逐玩耍的孩子。   “停车。”   风信子在听到话音的下一秒本能踩下刹车,他们的车一停,后边两辆车也跟着停下。   几位身形彪悍的保镖第一时间下车跑到他们车旁,神情看上去都很紧张。   紫罗兰转过身去,开口还算冷静,“家主?”   潘洵的目光落在车外,有辆三轮车停在路边屋檐下,“馒头。”   三轮车上装着几个大木桶子,最上头盖着干净的白棉布,刚才车开过,潘洵老远就看到一些人排队买,只要有人上前给钱,那卖馒头的中年男人就会掀开上头盖着的布,露出下面白花花还冒着热气的大馒头。   “您是饿了吗?”紫罗兰快速扫了眼。   潘洵在出神,因为他们这几辆车的停下还有下车的几个大汉,周围一些老弱妇孺都在躲着他们。   “宾馆里准备了吃的,”紫罗兰不明白家主为何会因为几个馒头走神,小心道:“您是回去吃还是?”   潘洵没有回答,他直接降下了车窗。   车外保镖马上弯下身,恭敬道:“有什么吩咐吗?”   “去买两个。”潘洵下巴抬了下。   那保镖顺着他指示看去,愣了一秒后很快应声,“是。”   车窗重新关上,潘洵手抓着两个大白馒头,不远处卖馒头的男人还惊魂未定,保镖们围过去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马上要没命了。   不提买馒头带来的短暂混乱,车辆重新启动后,紫罗兰颇为好奇的几次看向车内镜。   就见他们向来对吃要求颇高的家主这会也不知怎么了,手捧两个白面馒头也没有个小菜配着更没有口稀饭,却如同在吃什么美味般,一口一口认真嚼动着嘴里的馒头,格外珍惜的将它们全部吃进肚子。   “吃的我都饿了......”送家主上了楼,紫罗兰耸肩推了把风信子。   人还一动不动的站着,摇头又叹气,“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带着点怪异表情,紫罗兰觉得风信子不太对劲。   “家主对馒头啊!”风信子高深莫测道:“我知道。”   他看到过白浅眠带着自家家主排队买馒头,那段时间家主对馒头可是深恶痛绝的。   “你在说什么啊?”紫罗兰蹙眉,干脆不想搭理他。   风信子往前两步拉住他袖子,深沉道:“要是那位跟着回了,我们马上就能多出位最大的主子来。”   紫罗兰有些嫌弃的打开他的手,大步往楼上走。   ......   “你能不能行了?”冯金请了假,一晚上就陪在白浅眠身边。   从跟那位少爷见面回来后,白浅眠整个人跟丢了魂似。   “说话!”看人还坐着不肯动,冯金上前推了把。   白浅眠干脆将脑袋埋起来。   冯金无奈,搬过凳子坐到他身旁,“所以他给了你钱,身份还有房子......”   “我不想要。”白浅眠声音低低的,整个人都很颓废。   冯金叹气,“他跟你告白了,说喜欢你对吧。”   “嗯。”   “你也喜欢他,对吧?”   “......嗯。”   “那你为什么不肯走?”白浅眠回来只交代潘洵给了什么,之前的几次交流说的也很模糊。   冯金憋了一晚上,眼看天都要亮了,实在忍不住,“你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你不想走?”   “......想。”   “什么?”挪动屁股,冯金再往前凑了点。   “我想......”白浅眠沙哑重复道,“可是......”   冯金在抓狂的边沿问道:“可是什么?”   “......”   白浅眠不说话了,冯金难受的很,他站起来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分钟,烦躁的又蹲下去,“你难道是害怕他骗你?”   白浅眠摇头。   “还是你害怕他的喜欢只是因为愧疚?”   白浅眠又摇头。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他也不是不能带你走,那你在干什么?”冯金深感无力,“你要镜子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跟快死了一样,你这样受不了他走,那你在别扭什么?”   “......我害怕。”   “害怕什么?”冯金放柔语调,“你害怕什么你跟我说说,没准我有办法呢。”   白浅眠沉默着,缓缓摇头。   冯金才压下的那口气炸了,“我说你怎么回事!你都说了,你那位少爷天一亮就要走了,你能不能爽快点。”   “我......”白浅眠吐出一个字,垂着脑袋躺上床铺,“困了。”   “......”冯金深吸一口气,原地跺脚,“服了你!”   没办法再问出什么来,都不沟通,劝慰更无从说起,冯金睁眼不敢睡,二人谁都没有在意放在中间柜子上的文件袋,在唯一一盏台灯的光芒下,冯金迷迷糊糊看着白浅眠的背部轮廓。   他是真的不敢睡,白浅眠也许不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差,冯金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强迫自己清醒着,眼看着帐篷外的光芒一点点亮起来。   白浅眠没有手表,他有,冯金觉得这一个晚上格外漫长,棚户区里很多人陆陆续续醒了,有人在烧水,还有妇女结队从他们帐篷外过,大概是要去河里洗衣服。   冯金不确定白浅眠有没有睡着,他动了动,很轻的准备坐起来。   “冯金......”   很轻的一声,冯金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马上,“我......”   又是一声,冯金这下确定了,双脚落地穿鞋子,“你醒着?”   “嗯。”白浅眠也坐了起来。   冯金看到他眼下的青黑,皱眉道:“你没睡?”   “睡......不着。”白浅眠很恍惚,就连看向他的焦距都半天才凝聚。   冯金抓了把头发,看看帐篷外,小心提议道:“你要不要去送送?”   “几点了?”白浅眠语气颤抖,没有再强装冷静。   “八点半了,”冯金再叹一口气,“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白浅眠双手握紧,他忽然歪了下脑袋,左手成拳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你怎么了?”冯金瞬间紧张。   “头疼。”白浅眠想笑,然而扯起嘴角,面无血色看上去只有凄凉。   “白浅眠!”冯金沉声,他拉扯下白浅眠的手腕,另一只手按着他膝盖,“咱们做男人的不能这么墨迹,要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太难了,尤其那个人也喜欢你......我们生活在这种鸟地方,每天都要看到人们被迫离散,不懂得争取以后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很多东西,”天彻底亮了,白浅眠盯着冯金腕上的手表,不知为何,一晚上的焦虑到了这会,秒针每往前走一下,他心中都有种折磨自己的快感,“是争取不来的。”   “你都没争取怎么知道......”冯金看向文件袋,“他为你准备这些分明也是放不下的,他可能就是害怕强迫你。”   冯金语气严肃,“你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吗?看着软绵好说话其实内里全是固执,他伤害过你,所以现在又太小心你了,不然,你试着主动一次。”   白浅眠闭上眼睛。   冯金站起来,干脆将他抱到怀里,哄孩子般拍着他的后背,“你昨晚说害怕,你在担心什么?”   “我和他......”白浅眠抿了下唇,冯金的拥抱给了他很大的力量,“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怎么不是!”冯金沉默了下,潘洵那种人和他们当然不是一个世界的,只是自己和白浅眠不是一个性格,自己从不为将来的事情去忧虑,“你想的太多了,我们不该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去担忧,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过好当下就不错了。”   “可......”   “你听我说,”冯金直直盯着白浅眠迷茫的眼睛,尽量洒脱道:“你是在担心自己没办法融入他的世界吗?那就不融入,我们过我们的,你不也说了,他答应今后会好好保护你的,不妨相信他一次呢?”   “我......”   冯金打断道:“如果不行了,那我们再想办法,再苦的日子我们不也过来了,怎么好日子就不会过了?”   白浅眠只知道摇头,像是本能在排斥什么。   冯金继续劝道:“他对你一定是不一样的,你们有过去的情分在,你又不靠着他,就算去了昆萨格,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总不难吧。”   “我不想......”白浅眠抖动着,满身的绝望和恐惧,“再被扔下了。” 第42章 出发 “来不及......了。”……   潘洵起床的时候脑袋有些晕眩,昨天回来后,他在床上躺了五六个小时愣是毫无睡意。   早上八点钟,紫罗兰准时敲响房门。   潘洵用了两分钟才从床上坐起,因为晕眩,他拍了拍额头,稍清醒一些后才去开了门。   门外一众心腹看到他后皆都寂静了下,玫瑰拢了拢耳旁长发,尴尬提醒道:“您......的鞋子......”   潘洵蹙眉,低头后自己都安静了下。   自己的脚上正穿着双灰色袜子,一只套在拖鞋里,另外一只居然就那么踩在地毯上。   他皱着眉头,当着几位心腹的面直接转身回房间。   紫罗兰扫过其他人后自己跟了进去。   潘洵直接去了书桌后,他先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猛灌一口后整个人都抖了抖。   紫罗兰先到床边捡回另一只拖鞋,捧着送到他脚下。   潘洵喝完了冷水,单手撑着额头揉捏着,“都准备好了?”   “车子已经在楼下了,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掉了,早饭也准备好了,您要吃点吗?”   “没胃口。”闭眼又睁开,潘洵去卫生间洗漱,等他下楼,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   说好的九点准时出发,他到楼下后却脱下身上大衣随手扔到一旁沙发上,自己去了门外。   一众花使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的保镖默默跟上去两位。   紫罗兰摇了下头,制止玫瑰也跟着出去。   “怎么?”玫瑰换了身红裙子,整个人看上去很有活力。   “没来。”紫罗兰沉声,他意简言赅,玫瑰却叹了口气。   潘洵在等白浅眠,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   漠卡城的气温还很低,玫瑰不怕冷在红裙子外套了短棉袄,潘洵刚起床不久也没吃早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就站在冷风里,在宾馆门口望着街道前方。   一直有人和车陆陆续续经过,潘洵的背影落在厅中等待的众多花使眼中活像座雕塑。   他无声无息站在那,似怀有期望,又似只是在平静的送别过往。   “家主也......”风信子走上前,隔着宾馆大门看向远处,“太可怜了。”   紫罗兰推了推鼻上眼镜,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家主如此失魂落魄,像是一只雨夜被丢下的小狗,可怜兮兮的等待着祈求着。   风信子慢慢看向他,启唇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呢?我们可以做什么吗?”   “这是家主和白先生的事情,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加入花使团的时候我们都发过誓言,只要有一个人在就不会让家主受到伤害,”风信子没了往日的跳脱,低沉道:“也许白先生的选择是错误的。”   “不是正确的才叫答案,”紫罗兰沉默会后轻声道:“这也是家主的选择。”   “他应该走的,”玫瑰突然出声,“白先生应该享受家主接下来所有对他的好,日后若换成其他人,我多少觉得有些不配。”   这里的不配倒不是指的般不般配,是玫瑰觉得白浅眠为家主牺牲了太多,他对家主爱的过深过于纯粹,如果是他,得到什么好都是应该的。而如果将来家主再喜欢上另一个人,别管那个人有多出色了不起,他站在家主身边得到的所有在她的心里都不那么应该,也或者说是不平衡吧。   不是她玫瑰本人感到不平衡,是她会为白浅眠这个人叫屈,你看,没有白浅眠受的苦难就没有家主的今天,没有白浅眠完完全全的无私,家主或许永远不懂得如何全身心的去付出喜欢一个人。   白浅眠受了所有的苦,他用自己的前半生浇灌长大一颗果树却将果实留给了后人。   “配不配的,”紫罗兰警告道:“这样的话不该从我们的嘴里出来,别忘了自己的本份。”   “我也只有今天会这样说。”玫瑰收回目光,走回大厅中间。   紫罗兰继续站着,在不知多久后木棉上前提醒道:“九点了。”   行程都是计划好的,稍有耽搁可能就赶不上。   紫罗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再等了十分钟才出门。   潘洵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一直看着一个方向,慢慢的眼睛干涩变模糊,他不得不先闭上眼睛,因为感受到眼角的湿润,他慢慢仰起头。   “家主,”紫罗兰离着四五步远就停下了,“九点了。”   “嗯。”潘洵应了声,还仰着头。   紫罗兰没有走,他就站在潘洵的身后,宾馆里,其他花使正小心翼翼往这边看。   潘洵继续静默了会,等感受不到脸上的凉意了,他抬起手。   紫罗兰看到自家家主狠狠搓过脸蛋后大步走回了宾馆。   潘洵是回去了,不过还是没有下令,他到了沙发前坐下。   风信子等人很是茫然,一个两个的全都看向为首的紫罗兰。   紫罗兰沉吟了会终究没有上前催促,同时对其他花使无声摇头。   潘洵在沙发上坐了会,慢慢的视线落到对面墙上,那里挂了个黑色钟表,分针正一点点移动着。   九点二十了......   白浅眠没有来。   -----   冯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开始白浅眠还有回应,到后来也不知人是不是睡着了,白浅眠抱着自己的膝盖脑袋低垂着。   冯金咬了咬牙,重声提醒道:“九点十分了。”   白浅眠没有反应。   冯金叹气,颇感心累,也学着白浅眠的样子抱起了自己的膝盖。   帐篷里安静下来后外头的声音就变得更为清晰。   妇女讲话声,孩子奔跑嬉戏声,狗的叫声,甚至脚步声......往日里都会听到的动静这会传进帐篷里,就像是遥远处传来的作战鼓声。   冯金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他的口才本来就不怎么样,在这种事情上劝的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他抓了抓头发看一眼对面,白浅眠还在床铺上坐着,因为脑袋垂着压根看不到表情。   “九点半了。”冯金胯下肩膀长吐口气,他已经准备好了白浅眠这一整天就这样不再出声。   “他......走了吧。”   “?”   白浅眠终于肯抬起头,脸上青白做不出表情。   “九点半了,”冯金觉得自己一天就已经将后半辈子的气都叹完了,“应该走了吧。”   “嗯。”白浅眠不明所以应了声,慢慢的跟刺猬似又蜷缩起来。   冯金也认命了,放弃般问道:“你说害怕,我问你,你失去他害不害怕?”   白浅眠没回答,但他点了下头,幅度很小,可冯金一直盯着他自然注意到。   “你害怕被他丢下也害怕失去他,两件害怕的事情,你更害怕哪一件?”   白浅眠僵了下,冯金看到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回答不上来。   “害怕再一次被丢下,这件事情不一定会发生,但如果你再不改变主意,你害怕的第二件事情正在发生。”   白浅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因为冯金这句话再白了点。   “他这一走,也许这一辈子你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冯金认真道:“你要因为害怕一件尚没有发生的事情而促成你害怕的第二件事情吗?”   “来不及......了。”   “什么?”这一次因为声音实在太轻了,冯金没能听清楚。   白浅眠看着他眼底全是血丝,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边说边摇头,“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冯金站起来走过去,话说一半反应过来,两只眼睛都瞪大了,“你是说?”   “他已经......”白浅眠抖动着双手,哑声道:“已经走了。”   冯金突然紧张起来,他舔了舔嘴唇,抑制不住声音的变调,“你是说,你想去找他了?”   “找不到了......”白浅眠张开口,同时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冯金虽然劝了一晚上,但没想真的改变什么,只是因为感觉出来白浅眠在受煎熬,身为亲人,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对方看清自己的内心。   “我......”白浅眠先是掉眼泪,慢慢的,破碎的声音才从喉咙底出来,他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哭了,说不出话,只断断续续发出单调的一个字音,“我......”   “别啊!”冯金弯下身,双手扶着白浅眠肩膀,“您老这会可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别再憋着了,你说清楚,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你想去找他吗?”   “我......”   “白浅眠!”冯金不明白自己为何激动起来,他紧张道:“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我......”白浅眠还在哭,没有声音的哭,他只是掉眼泪却回答不了冯金。   冯金急的很,干脆抓着他肩膀将他从床铺上拎下来。   “你要是想去找他,我马上带你去,你就回答我到底想不想?”   白浅眠先摇头,满脸的泪水顾不上擦,很快的又点头。   先是一下,没等冯金做出反应,马上又接连点了好几下。   冯金深吸口气,盯着白浅眠的眼睛看了会,像是进行了某种确认,他马上抬起手腕瞥了眼表上的时间。   九点四十五......   白浅眠被他拉着手,像是年幼的孩子丢失父母般,绝望又无措。   “来得及!”冯金咬咬牙,注意到他的脸色后忙进行安抚,“来得及的。”   “马上十点了。”白浅眠同样看到了冯金手上的时间,透出股不正常的气息,他喃喃自语道:“少爷已经走了......”   看他准备原地瘫坐下去,冯金拽了把,拖着就往帐篷外面跑,“少他妈废话,现在就去,老子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   “铛!”   准点时钟再敲响,大厅中所有人齐齐看向沙发上躺着的男人。   潘洵动了下,先是手指,慢慢的身体挺直,他从沙发上坐起。   人是坐起了,眼睛却还紧闭着,潘洵头疼的厉害,一手捂着额头脸色难看。   “家主,”紫罗兰上前弯腰,轻声道:“十点了。”   再不走,路上会很赶。   “嗯。”缓慢睁开眼,潘洵先扫了眼时钟,逐渐清晰的视线中,远近站着的下属们脸上共同的全是担忧。   他沉默了会,一手撑着沙发站起来。   紫罗兰忙走到前方,角落里站着的保镖们也先一步出门开车。   潘洵环视一圈定了定神,抬手整理领口,收敛了所有情绪后终于转身出门。   门口车队排列整齐,居中的轿车后座车门已经打开,潘洵一步一步走过去,临上车前忽然顿了身形。   紫罗兰的手已经先一步挡在后座车门上方,见状安静等待着。   潘洵身子没动,脑袋半转回去,他打量了眼来漠卡城后住着的这间宾馆,迟疑的又一次看向街道尽头。   空无一人,这会居然连路人都没有了。   “......”长吐口气,潘洵眼中的留恋被无奈覆盖,他最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瞳孔黑沉没有情绪。   弯腰坐进车中,紫罗兰亲手关上车门。   学着家主的样子,紫罗兰也抬头看了眼宾馆建筑,没什么留恋之意,他抬手挥了下,果断下令道:“出发!” 第43章 追赶 “走,哥带你找他去!”   刹车按的太猛,惯力让白浅眠猛地一头撞上冯金的背。   他顾不上惊叫和揉脑袋,前头骑车的冯金已经一甩头发从摩托上跨下。   白浅眠呆了下。   冯金朝他伸出手,急躁道:“下来啊!”   不知为何,也许是撞的疼了,也或许是内心的恐惧和复杂,白浅眠先看了眼宾馆大门。   冯金抓了下自己的脸,捶了他大腿一下,“还不快点?”   一路上摩托开的已经跟飞起来差不多了,冯金迎来了不少司机和路人的怒骂,不过他不在意。   白浅眠终于回过神,不需要冯金的搀扶,他从摩托上跳了下来。   冯金看他似有迟疑,原地跺了下脚,自己先甩头往宾馆里跑。   白浅眠傻傻看着他背影,两三秒后忽然全身震了下,自己也快步往宾馆里跑。   冯金先进去,白浅眠马上在大厅里看到他。   宾馆大厅和自己上次来时不一样,没有之前看到的那些黑衣保镖,也没有那些坐在沙发上忙碌的花使们。   白浅眠站在空旷大厅口,能够看到的只有提着水桶和拖把来来回回走动忙碌的宾馆工作人员。   冯金在他身前拉扯住一个络腮胡大汉,急切的询问了几句。   白浅眠像是不敢听,他注意到左边墙上挂着的钟表,看着上面跳动的分针,十点半了......潘洵那天说了九点就会出发。   这都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不知那络腮胡大汉跟冯金说了什么,他很快又跑向柜台。   白浅眠脑子轰的一声,只知道盯着墙上的钟表看,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很混沌,一时分不清这会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自己是真的跑来了吗?跑到宾馆来找少爷了?   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从昨晚开始像是自我折磨,他眼睁睁拖着时间走过九点,等到“得知”潘洵走了,他又急匆匆赶来迎接一个已知的结果......甚至于复杂的在来时的路上还在后悔,同时又隐隐的期待着。   期待着潘洵没有走,他在骗自己,又或者他突然就推迟了时间。   “十点?”柜台前,冯金懊恼的捶了一拳头。   白浅眠突然屏住呼吸挺直背脊,他不知为何变得紧张,就像是面对“潘洵”本人,他双目颤动着,看冯金一步步走回到自己身前。   “浅眠,”冯金艰难开口,才说出两个字就停顿了,失望道:“我们来迟了。”   早知结果,看宾馆如此多的工作人员出现打扫,想也知道包下这间宾馆的客人们已经离开。   “嗯。”不知是何心情,他愣是挤出一声回应。   冯金还很懊恼,“妈的!早知道再开快一点了!”   “来不及的......”出发的时候就已经过了时间,白浅眠想,或许自己就要这么一个结果,明知道赶不上,就是赶不上自己才赶,这样放纵一次,果然,命运从不站在自己这边,他抬起头安慰冯金,“本来就迟了。”   看他笑的比哭还难看,眼中也再无半点光芒。   冯金怒道:“不是的,他们刚走!我问过了,宾馆的前台说那些人半个小时前才走。”   “什么?”白浅眠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微弱的询问道:“不是九点走的吗?”   “不是,”冯金很恼火,“前台说那帮人中的领头人不知为何先傻傻站在门口风里等,后来又进来,在大厅里坐了很久,直到十点的钟声响起后才带着人离开。”   半个小时前,那也就是说,“十......点?”   “是啊!”冯金摇摇头,“早知道刚才不往那条路了!”   白浅眠怔愣住,因为得知潘洵离开的时间,为什么......为什么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之前站在冷风里等和后来坐在沙发上,他不自觉扭头看向墙边放着的沙发,脚步也缓慢往那走。   冯金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没敢拦,小步在后跟着。   白浅眠走到大厅沙发前,弯腰伸手触碰上。   没有温度,没有潘洵身上的体温,他却似能通过这点触感感觉出潘洵前半个小时还坐在这。   坐在这里等着自己。   “怪我,都怪我,”选择错误的路线,还想着从小路节省时间,哪里想到那里出了车祸反倒堵的一塌糊涂,要不是返回重新选择路线耽搁了时间,要不是之前,“我他妈应该把摩托骑回家的!”   虽说棚户区不允许摩托等交通工具进入,但冯金从来不是个讲规矩的人,以前他也经常骑着摩托在棚户区横行霸道,这几次也不知怎么抽了风,也许是稳定的工作让他不太喜欢出风头引人注意了,他将自己的摩托停到了棚户区外大家统一放交通工具的地方。   所以从家里过去还浪费了一些时间。   如果省去这些时间,或许是能遇上的。   “我们来的时候......”骑着摩托被风刮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原来潘洵还在这里,还在这里等着自己,白浅眠得知这一点忽然感觉不那么难受了,他抚摸着沙发,轻声道:“他还在这里。”   “你......”冯金眉头皱起,他不觉得这一点有什么值得高兴,摆在面前的是人已经离开了。   “老大?!”“老大,你来这里干什么?”   门口又有轰鸣声响起停下,宾馆门外很快跑进来三四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浑身还挂满贴片装饰的男人。   他们的到来让宾馆的工作人员戒备,但也没有马上去赶人。   冯金听到呼唤回了下头,从棚户区跑出来的时候,他希望得到帮助便也随口喊了几个没有出去上班的昔日小弟,告诉他们到红日宾馆来,他们骑车的速度不如自己,这会才到。   白浅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象着潘洵之前坐在沙发上的样子,自己也慢慢坐下去。   冯金看他失魂落魄的表情,想也知道这会他完全靠不上,招手唤来自己这帮哥们,原地就蹲下去商量道:“从这里到金狮城的渡口去要多久?你们谁比较熟悉地形?”   “金狮城?”几个小弟想问,但看冯金急迫的表情给忍了,其中一个蓝发的年轻男人歪了歪脑袋,不太自信道:“我前些年跟着跑过车,去过金狮城,倒是知道路线,不过还得找张地图再看看。”   “地图......”冯金站起来,一边想办法一边往旁走了几步,看到宾馆前台的位置突然眼睛一亮,就见他快速冲过去跟那人说了几句,很快又跑回来冲到沙发前。   白浅眠还呆呆坐着,根本没有参与进他们的对话。   冯金弯腰下去,低声在他耳旁问道:“文件袋你带来了?”   出门的时候他提醒过。   白浅眠本能抬头看他,整个人看上去还很恍惚出神,愣了片刻才回答,“在车上,放你后备箱了。”   冯金的破烂摩托后有个自己安装的金色大箱子,听白浅眠这么说,他紧了下神情,马上就往宾馆外跑。   刚才跑来的急,摩托就扔在外面,不说里面那一堆证明和文件,就说里头那两大捆现金,该说白浅眠心大吗?不过这会完全顾不上责怪,白浅眠得知潘洵已经离去后整个人就跟丢了三魂似,只有躯体还在这里。   冯金去了摩托旁,从后备箱里取出文件袋后很快打开检查了下,顾不上看别的,他从那两捆现金中抽出几张,马上又跑回宾馆前台。   白浅眠慢慢抱住脑袋,侧身躺倒在沙发上。   冯金几个小弟都是在棚户区生活的,都认识他,这会看冯金急的团团转而白浅眠整个人都不对劲,他们什么都不敢问了,只能蹲在地上傻乎乎看着。   冯金把那几张钱递给前台,前台那男人总算笑容满面的回房间,很快给他们找来张地图。   冯金抓着那张地图又回到沙发前,将地图摊开在地上,眼神火热的看着自己小弟。   蓝发男人马上低头去看路线,迟疑道:“开车的话,估计得要六个小时。”   “他们十点走的,是车队,能跟上吗?”   “唔,”蓝发男人手指按在地图上琢磨了会,“车队的话速度应该不会太快,而且你说他们都是金贵人,那肯定是要在路上停下来吃饭休息的。”   “嗯。”冯金示意他继续说。   小马第一次被老大如此信任,很感动,“有三条出城的路线,我也不确定他们会走哪条,不过如果他们十点出发,那么十二点就会停下来吃饭休息,算一个小时好了,一点再出发,五点就能到金狮城的渡口了。”   “那我们呢?骑摩托追的话能不能赶上?”   “老......老大,”小马压力一大就会结巴,顶着冯金火热目光,他紧张道:“我,我们......”   “再结巴我弄死你!”冯金恶狠狠。   小马被一吓,真就说顺畅了,“我们这破摩托平日里在城中跑跑耍耍威风还行,上了公路跑不快的。”   冯金舔过嘴角,再问,“要是有好的摩托呢?”   他们这伙人喜欢摩托,自然知道城里哪里有卖好的摩托,以前是买不起,不过现在......冯金抱紧怀中文件袋,马上买辆车按军政府的规定是不允许的,但摩托还是能行的。   “要是有好的摩托,”小马觉得老大能搞来好摩托让自己开开眼,立马激动了,“我们可以走一段公路,然后从小路穿这两处的镇子过,走近路。”   两轮工具也有两轮工具的优点,通行的道路和桥梁没那么多限制。   “你就说能不能追上?”冯金沉声。   小马握拳保证道:“如果他们中途停下来吃饭休息的话,我们没准还能赶在他们前头到渡口去候着!”   “赶......”冯金还没说话,沙发上躺着的白浅眠却像活过来,就见他忽然从沙发上弹起来,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冯金。   冯金咧嘴笑开了,信心满满的伸出手,“走,哥带你找他去!”   ------   车子上了公路行驶平稳后,潘洵终于闭上会眼睛。   他没有完全睡着,却也没有清醒着,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旁有人在唤他。   “家主,家主?”   声音很轻,潘洵还是睁开眼,前个两三秒他还很混沌,逐渐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嗯?”透过车窗看向道路两旁的房屋,潘洵低声。   紫罗兰看了眼手中地图,“十二点了,您饿吗?”   车中有备下的吃食和水,潘洵上车后一点没动。   看他不说话,紫罗兰看了眼开车的风信子,请示道:“要让大家停下来吃饭休息吗?”   “不饿。”潘洵按下车窗,感受了会迎面的冷风后漠然回答。   紫罗兰怔了下,迟疑道:“那?”   “订了几点的船票?”之前计划好的路程很赶,然而自己在漠卡城中耽搁了一个多小时。   “下午四点。”   所以说按照原来的计划停下来吃饭休息的话,时间是赶不上的。   潘洵意懒心灰,一刻都不愿意在西弗久呆,况且他是真的没胃口也不饿,“继续赶路,累得话让他们换人开车。”   紫罗兰犹豫了下,还是应声,“......是。” 第44章 回家 听到一个“白”字,潘洵仿若被刺……   到店里选了两辆最好的摩托,冯金豪爽的扔下半捆钱,没管店老板笑容满面的脸,以前他们来店里对方完全是爱搭不理的,今天却亲自送他们出门。   小马觉得很解气,然而他没时间耍威风,冯金冲他挥了下手,他一辆,冯金骑着另一辆,白浅眠坐在冯金的身后。   三人出了城直接上的公路,摩托的速度飚上去后甚至一路都在超越那些轿车,小马本身喜欢刺激,偶尔会大叫上两声。   白浅眠头上戴着头盔,他原来是害怕这样的运动的,不过这会只紧紧抱着冯金的腰,路两旁的景色他来不及看清,干脆就闭上眼睛。   冯金在前为他挡下大半风,一路上也没说要停下来休息,只在中途停下来加了一次油,白浅眠从摩托上下来的时候双腿还在抖,整个下半身都麻了,他从没有坐着这么久过,解开头盔后蹲在墙旁干呕了好几下。   冯金去一边店里买了点水和吃的大饼,等他站起来了递过去道:“吃点,待会路上不停了。”   “嗯。”白浅眠没胃口,他喝了两口水,看到小马正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犹豫了下,还是道:“谢谢你。”   “谢什么?”冯金捋头发,不以为然,“你不用觉得辛苦他。”他下巴点点小马,“那家伙做梦都想骑一下好摩托,今天总算如愿了,别看累,心里兴奋着呢。”   “如果我......”白浅眠有些犹豫。   冯金看向他。   白浅眠没再往下说。   如果?如果什么?冯金没继续问,将手里最后一块饼吃完,他拍拍大腿道:“你赶紧吃两口,不然一会没力气,小马的话只要事后把那辆摩托送给他,你就让他再跑个两天两夜他都高兴。”   “嗯。”白浅眠强迫自己咬了口,用水送着勉强吃了小半个。   冯金没管镇子里的人偷偷打量他们的视线,再等了两分钟,喝了声,“出发!”   三辆摩托绝尘而去,白浅眠在头盔里睁着眼许久都没有再闭上。   ------   停车场里的车子自然有人去处理,渡口处,其他花使和部分保镖都已经上船,这行往爱丁州的大船有四层,最底下是经济舱整个环境较为闭闷,坐的人也多。第二层是普通舱,比起最下面一层多了几扇窗户能够看到一些外面的景象,第三层就是一等舱,船票比起一二层贵了不少位置设置的也少,空气流通会比较舒服。   第四层,就是大船最上面一层是贵宾舱,紫罗兰知道家主不会喜欢被打扰,干脆将整个第四层包下,和下边三层的船舱不太一样,第四层四面都是大玻璃,推开门还有个外部空间能够让他们出去喘口气,船舱里的位置也不多,顶多能坐五十人,他们一进去,里面的服务人员就端上了水果和小零食。   潘洵上船前在渡口站了会,身边路过他的不是旅人就是要回爱丁州的生意人,所有人脸上大多带着匆忙,船马上就要开了。   紫罗兰和风信子没随其他人先上船,他们一左一右站在潘洵身后。   潘洵发着呆,先看陆续经过自己上船的人,再听船笛声,慢慢的投注视线到江水上,许久之后,在紫罗兰马上要出声的时候,潘洵忽然转过身去悠悠看向往渡口来的方向。   因为这个时段的船马上要开了,拖着大小行李箱跑过来的人流开始减少,身后的船笛声再次响起。   紫罗兰终于开口,“家主?”   “嗯。”潘洵应了声,视线没有挪动。   风信子动动唇,想说您等的人不会来了,要是想来,早在宾馆的时候就过来了,那时候白白等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又要等吗?风信子不是很懂,如果是他自己,如此放不下,说什么也得把人绑了带走。   只是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出声劝,家主从没有这样的时候,如此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这样的家主回了家就会消失不见,重新面对他们的又会是那个无往不利城府深似海的男人,换个方向说就是......见过了家主如此脆弱的一面,若还不低调点,是有可能被“灭口”针对的。   “船要开了。”看了眼时间,紫罗兰轻声提醒。   潘洵还看着通往渡口的方向,阻隔着的栏杆后站了不少送行的人,他努力从那些人脸中分辨着......   没有。   也是了,白浅眠怎么可能来......无非是,自己还不想面对罢了。   “走。”干脆利落的一个字,潘洵先一步转过身去。   他踏上了上船的铁板,脚下江水适时拍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浪花。   潘洵没往身下看,他上船后又爬楼梯,直接去了四楼。   船舱里,一众下属正各自落座,见他来又纷纷站起行礼。   潘洵抬了下手示意,去到自己的位置上,风信子坐在他身旁,紫罗兰去问人要了杯温奶,捧着回到家主身旁单膝跪下,“家主,您一路上都没吃东西,晚饭前稍微喝一点暖暖胃吧。”   “嗯。”没拒绝下属的好意,潘洵睁开假寐的眼,拿过紫罗兰手中的牛奶喝了半杯。   他将剩下的递回去,紫罗兰接了交给边上等的服务生,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船又一次长鸣,潘洵是最后登船的旅客,他一上船,船只就开始调转方向。   潘洵坐着没动,等开出三四分钟了,他稳稳站起走到窗户旁。   一众花使有的在闭眼休息,有的膝上摊放着书或者文件,潘洵起身引起部分人注意,但他们大多只看了眼,很快就当做无事纷纷又低下头。   只有两个保镖跟着站起,但也只是远远关注着。   渡口已经远去,从这里望,只能看到乌压压的人群,再无法分辨清他们的神情。   潘洵长叹口气,一手撑着玻璃,心中到底还是惆怅。   他想象着白浅眠出现在这些人里,手指动动,居然生起让船只马上调头回去的想法,只可惜,大船继续乘风破浪,直到再也看不清渡口,直到眼底四顾全被茫茫的江水取代包围,潘洵缓慢回了座位。   他先闭上眼,两三秒后又睁开,将深吸的那口气喘出,他从衣服内袋中拿出张小小的纸,上头画着他,铅笔画,没有具体模样只有大概的轮廓。   一点点描摹着,潘洵没让任何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在心中温柔诉说着。   “抱歉,我好像得暂时将你和漠卡城都尘封起来。”   属于漠卡城的回忆,关于白浅眠的一切,所有的都很温暖,但这些温暖到了昆萨格没准会成为致命的弱点,手掌多大权利就要背负多少风险,心中怀有柔软的潘洵属于白浅眠但不属于昆萨格。   “我要回去了......”潘洵最后轻声,将手心里的纸认真折叠回去,贴着心脏的位置重新放好。   ------   渡口处。   “他有告诉过你坐几点的船吗?”拉着白浅眠的手,冯金气喘吁吁,他们刚到渡口但没有船票只能站在栏杆外。   小马去帮着买了随意一艘船的船票,混着拥挤人群终于到了乘船等待的位置。   渡口处还停留着两艘大船,江面上,一艘刚刚开走的船只正逐渐变成黄豆大小。   “那是四点整出发的船,”看冯金望向江面,小马将刚打听到的消息说出,“这两艘,一艘四点半出发,马上要开始让旅客登船了。”   “没有,”白浅眠在人群中搜寻着,低声道:“他只说了会坐后天晚上八点的飞机回去。”   “后天晚上?”小马计算了下时间,“那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坐四点到六点间的船啊。”   “现在几点?”冯金同样在人群中找寻着,他想潘洵那位小少爷暴露身份后身边带着的人不少,不是独身一人,目标大,应该好找。   “四点十分。”小马有怀表,打开看了眼。   “有戏啊!”冯金松了口气,拍拍白浅眠的肩膀,“按时间算,他们稍微在路上耽搁下,别说休息一个小时了,半个小时我们都能拦住他。”   “嗯。”不知为何,白浅眠总觉得紧张,他连看冯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专注在人群中找寻着。   身旁的船开始让旅客登船了,冯金还有小马痞里痞气的站着,跟渡口的检查人员似,挨个看过排队上船的人。   他们从信心满满到慢慢沉了脸,渡口时不时响起船鸣声,冯金只觉吵得自己头大。   他压着急躁,有时候会突然伸手掰过某个旅客的肩膀仔细去看对方的脸,因而被骂了好几次,换了往常他肯定要跟人干仗,不过这会被骂了他也不在意,顶多耸耸肩。   就这么的,从天亮找到天黑,渡口的灯亮起,又一艘船只出航远去。   hon星shao先dui独jia   冯金小心翼翼看了眼白浅眠的脸色,拉着小马到一旁,“你他妈怎么回事?你怎么说的?”   “老大,我冤枉啊,”小马很委屈,“我也认真找了。”   “那怎么没有?”   “这......”小马压力巨大,“如果他们在路上没休息的话......”   “就算没休息,你不也说了,最早也就是坐四点钟的船,再早他们压根赶不上!”   “是啊,”小马缓解气氛道:“还有一艘船呢。”   六点整还有一艘船没出发,也许在最后一艘船上呢。   “行!”冯金握了握拳头,甩开他的衣领走向白浅眠。   刚那艘船开走了,上船等待的位置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白浅眠从一开始的期待到现在的沉默死寂,冯金怕他一时崩溃从这渡口跳到江里去。   虽说他觉得不至于......但冯玉那丫头也说了,陷入爱情的男男女女都很盲目的。   虽说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但看白浅眠这要死不死的样子,冯金说不担心是假的。   “没事的,”他拍了拍白浅眠下垂着的胳膊,故作轻松道:“还有一艘船呢。”   “......”白浅眠没回应,只转头看着他。   冯金看他面无表情被风吹僵的脸,不知为何总觉得人心里是在哭的。   “没事的。”他想再说一句话来安慰,努力半天还是组织不出来。   白浅眠张了下嘴,同样是无声。   “人来了。”小马适时出声打断。   栏杆处又一群旅客涌入,船笛声再响起,比起先前,冯金更为仔细认真的去看每一个人的脸,包括先前忽略的女人和孩子。   白浅眠也在人群中跌撞着,等到人流稀疏了,大多数人都上了船,冯金放弃了。   白浅眠还没有,他像游魂般徘徊在渡口,偶尔有一两个急急跑过来的旅客,他马上迎上前去。   “你!”冯金手指勾勾。   小马欲哭无泪的走过去,“这......也许再晚点?”   再晚的话,后天的飞机就赶不上,所以说他们真的错过了?是他们没找仔细还是说人在他们来前就已经坐船走了?   “我们几点来的?”冯金压低声音。   小马很快道:“四点十分。”   “那时候走了一艘船吧?”回忆着,冯金想起他们刚到渡口时江面上看到的豆子般大小的船只。   “不会这么巧吧?”小马愣了下,低声道:“这么背的吗?”   “草!”冯金忍不住泄气,骂完后又转头去看白浅眠。   白浅眠还不肯放弃,正伸长脖子努力看着往渡口来的这个方向。   六点钟的这艘船也走了,其实没有继续等的必要了,不过......冯金咬咬牙,上前唤道:“浅眠。”   “嗯。”白浅眠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苍白着脸。   冯金话要出口临时改变,“那什么,也有可能是他们耽搁了,不然我们再等会。”   渡口到了八点就会关闭,到时候就没船出去了。   冯金陪着白浅眠在这江边继续找,直到一艘又一艘船只离开,白浅眠自己就先垂下了脑袋。   冯金注视着江面,天黑了,离开了渡口的船只马上会消失在夜色里,他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很是沉重,心中反复组织着语言,刚想开口。   白浅眠却先出声,“走吧。”   和之前的犹豫不决不同,白浅眠说完后直接转身离开。   冯金倒是愣了下,和小马对视后马上追过去,关心道:“七点钟了,我们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对不起,”白浅眠沉默着,直到离开渡口到了摩托旁,他先看冯金又看小马,轻声道:“我不想放弃。”   “?”冯金很意外。   白浅眠双手握拳,哑声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趟过来追赶他,我觉得自己像是疯了。”   靠着一股冲动,一路上各种情绪和复杂,可等真的到了渡口,眼看着形形色色各种人路过自己上船消失在江面,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送行的人身份也不一样。   茫茫人海,相遇又离开,白浅眠在找寻潘洵的时候想,路过自己的这些人中,有多少人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再回来,他们和送行的人有什么样的故事,这些旅客和送行的人还能再次见面吗?   世界太大了,而人太小,人情往来太脆弱,能够产生联系的时候不珍惜,或许一个转身就再没以后了。   白浅眠那次选择留下,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还有以后,他和潘洵有过最紧密的“关系”了,一定会有以后的。   现在无法面对的,现在恐惧着的,留待以后吧,以后再面对又或者以后总有机会的。   可是......真的有以后吗?   上一次分离横隔了十五年,这一次呢?自己决定留下的时候,真的做好了一辈子永永远远不再和潘洵见面的准备了吗?如果做好了,那次为什么要“送上门”去,还是......因为眷恋和不甘啊。   “借着疯狂的劲头还没消失,”白浅眠抬起头,看着冯金努力挤出声音道:“趁着我现在脑子还没清楚,我想去找他。”   “当然了,”冯金盯着白浅眠的眼睛,下意识安抚道:“谁说放弃了,找,我肯定陪着你找。”   “可是老大,”小马不识相的扑冷水,“我们去不了爱丁州啊。”   “东西带全的吧?”冯金没搭理小弟,从摩托里将文件袋取出。   潘洵走前留给白浅眠的东西里有成为爱丁州州民的申请书,说是只要他们签过名字提交到相关部门就可以,可是大半夜的去找哪个相关部门?   ------   潘洵完全不知道一路走来身后都有人在追,从船上下去后,渡口早有车队在等候,昨晚在船上,前半夜没能入睡,后半夜倒是彻底睡死过去。   清早起来换了身衣服,上车后,副驾等候许久的花使将一个黑色手机往后递出。   潘洵蹙了下眉头,在漠卡城的这些时日里他习惯了没有算计的生活,一下子回到以前,节奏上还不能很好的适应。   “家主,”递出手机后,副驾坐着的茉莉眨了眨眼睛,俏皮问道:“假日可愉快?”   她一直在爱丁州呆着,对于家主的这趟西弗之旅知道的不多。   开车的风信子马上咳了声,茉莉只等到家主淡淡的一眼,一头雾水的坐了回去。   潘洵刚将手机打开,铃声马上响起,他接了几个理事会的电话,没休息两分钟,“家里头”的电话也追了过来。   既是董事会成员又是潘家的长辈,虽说这几年这帮人能够干预的越来越少,但看在老董事长的面子上,潘洵也要客气一二,于是乎他花了整整五分钟时间去听对面的教训,诸如你不能如此任性妄为之类的话,到了最后还是以多年如一日的说法作结尾。   潘佐功:“那什么,谢家那个小女孩你也是见过的,这次她家商场开业,答谢酒会你得去一下。”   潘洵的脸色从上车开始就很冷,这会倒是看不出来变化,他拿着手机歪着头,扯起嘴角充满讽刺道:“谢家就没有什么小少爷吗?”   “......”对面的老者愣了下,诧异道:“什么?”   “我对小姐恐怕不感兴趣。”拇指点着手机,在迎来下一波震惊质问前,潘洵先挂断了电话。   从渡口一路坐车去卡卡城的机场,潘洵只休息了短暂十分钟,一行人到达机场后从专属通道上了飞机,机场里同样有人在等,拿着需要家主亲自签名的重要文件。   于是上了飞机潘洵就开始忙碌,等到机场后紫罗兰带着部分随行人员先离开,他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去办,会坐晚几天的飞机回昆萨格。   等几个小时的飞行落地,机场同样等候有大批人,比起先前的排场大了不少,车子一路开进昆兰城后去了城西潘家所在的镇子,几乎潘洵一从机场出来,关于他神秘失踪的流言就烟消云散了,总有消息灵通的人存在,很快的,各种联络拜访重新开始,不过那些都不需要潘洵亲自去处理,回到家,他先谢绝一切无关人等出现在自己眼前,专注处理了半天各地花使传送回来的消息。   要掌控偌大的“蔷薇帝国”,全都亲力亲为不现实,和前几任的家主仰仗依靠自家人不太一样,这些年潘洵一直力图将“潘家人”从蔷薇财团的管理中剥离出去,而由他创建的花使团就是他多出来的百条胳膊,这些花使或明或暗存在于各个集团公司中,把控着至关重要的位置。   住惯了和白浅眠一起生活的小公寓,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潘洵忙碌完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站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居然感到丝丝不适应。   本来这个时候,如果白浅眠在家,那么人就会在厨房里忙碌做好吃的,自己这时候也会帮着打扫一下卫生,当然只能做做最简单的扫地工作,更多的还是从客厅里欣赏白浅眠精瘦有力的背部,潘洵喜欢白浅眠围着围裙的样子,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系上围裙后因为腰部的收紧臀部会显得微翘,看着格外性感,如果再配合传出的饭菜香味,活生生就是幅秀色可餐的场景画。   透过房间里的落地窗,潘洵手捧着咖啡杯,看向院子里走动的仆从们。   从这里是闻不到饭菜香味的,厨房离得很远,更重要的是......他侧过脑袋,那里也没有白浅眠,只有个往下流动着水雾的摆件。   “哎。”身子动了下,潘洵听到自己发出的轻叹声。   说好了不想的,可就是不能一个人安静下来,思绪很难被控制,也不知道白浅眠还好吗,那天晚上有没有抬头看飞机。   潘洵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放空自己,彻底发起呆。   ------   从渡口离开的当天晚上没能找到任何办法,第二天天一亮,冯金带着白浅眠去找爱丁州驻金狮城的相关部门,对方回复说就算有相关的申请书,走程序也得三天才能录入身份。   冯金等不起,白浅眠更等不起,二人一起询问有没有其他办法,好在对方再看了看他们的申请书,因为上面签名的是长官的长官,抱着万一讨好了上面人的想法,那个工作人员给行了方便,给他们办了临时通行证。   冯金于是拿着这纸证件,和白浅眠一起匆忙赶往爱丁州。   可等他们到了机场,别说当天晚上八点了,都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   白浅眠和他都很疲惫,不过抱着渺茫的希望,他们还是去了机场门口等着,颇为迷茫的在陌生环境里观察着每一个旅客,和在渡口的嚣张不一样,爱丁州完全是不一样的景象,比起西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得体,不少人甚至都拿着他们在漠卡城里鲜少看到的手机。   在又一辆好车从不远处开过后,冯金更觉自己穿的寒酸了。   “浅眠,”给自己打了打气,冯金示意道:“我们还是进去问问吧。”   光在这里守株待兔怕是不行,毕竟已经过了潘洵坐飞机的时间。   “嗯。”白浅眠虽然心急,但站在这金碧辉煌的航站楼前,多少有些没见过世面的手足无措。   他和冯金一路询问着找到机场窗口,工作人员虽然礼貌但并未泄露任何乘客的信息。   冯金再努力了几次,对方依旧礼貌摇头,担心再纠缠下去会被注意着这里的保安扔出去,冯金拉着白浅眠的手带人先出去。   二人垂头丧气在机场外守了一晚,盲目的找寻当然不会有任何结果。   冯金忍着饥饿,没忍住对白浅眠道:“看来你那位少爷已经回去了。”   白浅眠低着脑袋不说话。   冯金琢磨了下,“我们得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你很累了吧。”   白浅眠确实很累了,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心情睡觉。   冯金看穿他表情,摇头道:“耗着也没用,我们得先休息再想办法。”   “想办法?”白浅眠看看周围,感受到的只有格格不入,不知是不是他敏感,他总觉得一些路过的人跟看乞丐似瞥过自己和冯金。   “是啊,想办法进入昆萨格。”   “没那么容易吧......”   “不容易,那你不去了?”冯金站起来。   白浅眠很快跟上他,坚定道:“去。”   “那就好。”冯金招手拦了辆的士,随意找了家宾馆带白浅眠住进去,直到吃过晚饭在床上坐着,他和白浅眠面对面沉思想办法。   小马没有潘洵给的申请书,他连爱丁州都来不了,冯金在渡口就让他先回去了,这趟出来带着白浅眠确实很仓促,他完全没想过自己接下来还要混入昆萨格州。   “你别太担心。”沉默蔓延的久了,冯金右手握拳拍打了下自己的膝盖打气道:“有钱好办事,我们是没有办法弄到昆萨格的居民身份,但要进入昆萨格也不一定就非得是他们的居民吧。”   白浅眠看向他。   冯金道:“我好歹乱七八糟混了几年,别的不会,各种地下路子还是熟悉的。”   “什么意思?”白浅眠本能皱眉,严肃道:“你不许再去干坏事。”   “我干什么坏事啊!”冯金叹气,“我是说,我明天出去打听一下,找找他们这边的蛇头组织。”   白浅眠并未放心,疑惑道:“找他们做什么?”   “搞务工证。”   “务工证?”   “哎呀你别管了,”冯金摆摆手,“老子困了,要睡觉,总之明天你在宾馆里呆着,我出去一趟。”   白浅眠阻止不了冯金,第二天在人出门前,他让冯金把潘洵给的那张金色银行卡带上。   冯金摆手拒绝,“带着这卡太危险了。”他只抽了几张现金塞进裤子口袋,顺带着嘱咐白浅眠在随身穿的衣服里面缝个兜把那张卡给藏进去。   他出门去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回来,顺带着给了白浅眠准确的消息。   “你是说,我们把自己卖给他们十年,前五年干的钱都给他们,后五年工作的钱才归我们自己?”   “是的,这帮人干的就是买卖人头,不过都是你情我愿的,不这样,他们凭什么花大价钱把我们送进去。”   “所以,”白浅眠不安道:“你的办法就是把我们自己给卖了?”   那帮人干的就是违法勾当,他们甚至没有保证路上的安全和接下来会安排什么工作。   “总归我们得先进入昆萨格啊,”冯金安慰道:“进去后再想办法溜。”   “太危险了......”白浅眠咬着牙,下决心道:“你回爱丁州吧,我自己去。”   “?”冯金没说话,面目沉下来。   白浅眠摇头道:“你没必要陪着我去冒这样大的险,你还有冯玉要照顾。”   “知道你的事情后,我和冯玉聊过了,”冯金忽然笑了下,叹气道:“她说让我接下来好好保护你,如果你出事了,她就绝食绝药不活了。”   白浅眠说不出话来,冯金说这些,他似乎隔空看到了那丫头决绝的模样。   ......这就是家人吧,明知不可为为之,就算知道会粉身碎骨也依旧不离不弃。   这种感情,很难用理智去判断和看待,白浅眠鼻头一酸,冯金抓握住他的手,眼中目光无比坚定。   “这对我都是小场面,”冯金再劝,“你放心,有我在。”   白浅眠泪眼迷蒙中用力点头,许久后才应声,“......好。”   -----   昆萨格的天气比起西弗要温暖不少,回家十多天后,潘洵总算有了点真实感。   上午起床后见了几个集团新爬上来的骨干,批了几份文件,他忙里偷闲将自己关到玻璃花房中晒太阳。   花房外有喷水池,他两三年前心血来潮养的大狗正在边上撒欢奔跑,更远一些的位置,两个仆从手中拿着狗玩具在后头追赶着。   潘洵看着看着,膝盖上的书籍掉落到地,他活动了下肩膀,花房门口,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往后梳着的管家无声出现。   “家主,白小姐又来了。”   听到一个“白”字,潘洵仿若被刺了下,直起身子捡起地上的书。   “她说无论如何,今天也得见到您。”   潘洵很不耐烦,回来十多天白玲珑就来了七八趟,因为她亲大哥的缘故自己还不好做什么。   “让她走。”重新躺进长椅中,他想了下,“不行就给她哥打电话。”   “是。”老管家表情平静道:“潘佐功董事也来了,说是要和您商议下一任财务委员会议长的人选名单。”   潘洵没马上回答,他将捡起的书盖到自己脸上,老管家还在花房门口站着一动不动,许久后才听到道慵懒声音轻轻传来。   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   “那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吧,”潘洵停顿了下,意味深长道:“毕竟是长辈。”   懒得硬碰硬,坐久了见不到人没趣了就会走的,这几年潘洵已经摸索出了对付这帮人的具体步骤。   这边,他在花香中打发扰人的人,同一时刻另一头,白浅眠和冯金已经在狭小密闭的集装箱中呆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他们完全没有出去过,身下集装箱偶尔会晃动,一直都在路上移动着。   因为时间仓促,冯金只能随便找了个蛇头组织,这一趟出来,同一个集装箱中躲了五十多号人,男女老少都有,不知道外边什么环境,只集装箱里的空气并不怎么流通,当天下午就有人忍不住呕吐出来,等到了今天,很多人控制不住拉了尿。   刚刚,白浅眠身旁不远的那个男人甚至脱下裤子拉起了大便,本身因为闷,白浅眠就很头晕,各种味道混杂着,他靠着冯金强忍恶心。   进集装箱的时候那凶神恶煞的组织成员警告过他们,若是因为谁发出声音坏了事,他们保证让对方活不到第二天。   白浅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那个拉屎的男人引起周边其他人不满,但所有人只敢轻声发出一两个字的嫌弃声,默默争取远离对方,只是集装箱就这么大又能躲到哪里去。   推推搡搡间,反倒有人踩或坐上地上的屎尿。   白浅眠黑暗中,手撑着地面忽然摸到温热的液体流过来,冯金注意到他瞬间紧绷的身体。   “怎么了?”压低声音,冯金凑到他耳畔。   “没......”白浅眠收回手,用力在衣服上擦着,“没什么。”   冯金松了口气,还想安慰他两句,靠着他的白浅眠忽然垂下脑袋,冯金推了他两下,看他没有反应,正要不管不顾的站起来,短暂晕死过去的白浅眠又一点点清醒过来。   “没事的......”白浅眠的声音很虚弱,他拉了拉冯金的手,二人再次靠到一起,“就是头晕。”   “妈的,交代过这些人不让喝水的。”冯金低声骂,本来就空气差,再加上有人在旁拉屎拉尿,身体差点的人怕是要熏死在半路上。   “没事......”白浅眠低声安抚他。   冯金尽量不呼吸,白浅眠靠着他默默忍耐着,冯金似乎听到他唤了声什么,很轻,很微弱。   白浅眠有些迷糊了,他唤了一声,接下来很久后忽然又叫了声,同样很轻,不过这次冯金听清了。   白浅眠喊的是他那位少爷的名字。   “潘洵。”   ------   花房中,潘洵迷迷糊糊间似乎睡着了,猛地一下,他又突然从长椅上坐起。   一手揉着额角,潘洵眉头紧皱,刚才在梦里似乎听到白浅眠唤了自己一声,声音很虚弱,语调夹杂着痛苦。   就这么一声就将他给惊醒了,潘洵脸色相当不好看,花房外,风信子刚走过来准备禀告,抬头见家主阴沉目光,吓的僵住了。 第45章 老公 潘洵:“闭嘴。”   那天,集装箱好不容易打开时,里头偷偷躲着的几十号人已经昏过去小半,白浅眠虽然没再晕死过去,但整个人看着都很呆滞。   随着阳光和新鲜空气的涌入,还清醒的人们发出虚弱的欢呼声,白浅眠背靠着集装箱内壁,眼睛完全接受不了突来的光线,冯金比他恢复的快,早一步看清所处的环境后,拉着白浅眠的胳膊暗中用了点力气。   动作最快的两个男人迫不及待的从集装箱里跑出去,只是还没能往前走几步,迎接他们的蛇头组织成员就凶神恶煞的将他们打倒在地。   多日被关在密闭空间不怎么喝水也没怎么吃东西,突然被攻击,就算这两个男人看着高大也没有还手能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引得集装箱里的女人们发出惊叫声,白浅眠刚回过点神,正迷茫扭头看向外面,就见那两个出去的男人痛苦倒下。   “你们......”集装箱里其他准备出去的人立马停下脚步,恐惧不安道:“想要做什么?”   从自己的家乡离开,或出于自愿或是被迫偷渡来到昆萨格,他们的命运就如同浮萍,双脚离开故土的那一刻起就掌握在了其他人手中。   白浅眠慢慢适应光线,迟钝的脑子也逐渐恢复思维。   冯金凑到他耳畔低声,“别慌,先看看。”   费尽心思的将他们偷偷运进来,总不会是要马上搞死他们。   白浅眠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身体的虚弱让他给不出更激烈的反应,默默点头。   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手中提着棒球棍,为首的中年男人看着他们嚣张道:“不许发出大的声音,如果你们还要命的话。”   集装箱角落有昏死过去的人,因为刚刚那一出,剩下还醒着的都挤在了门口进来些的位置。   那负责人挨个扫过他们,走近两步马上又捂着鼻子退开去,口中不耐烦,“妈的,臭死了!”   多日封闭的箱子忽然间打开,难闻的恶臭已经散发出去了。   “好了!”大致检查过人数,那肩膀纹着凶兽的小头目站到一旁去,眼神跟打量鸭狗般,口吻随意道:“出笼吧!”   有他的指令,剩下的人开始互相推搡试探着往外走。   那小头目挥舞着手中铁棍,吊儿郎当的敲了敲身下地面,张嘴又骂道:“他妈的,排队会不会?”   本还有些急躁的人群又一次安静,所有人老老实实排队然后挨个走出去,冯金搀扶着白浅眠,跟着队伍终于到了外面。   刚集装箱打开时,只能够看到门口一点的位置,真正出来后,白浅眠发现自己到了某处荒芜的公路旁。   蔓延到远处的公路,完全看不到周围有人家。   有先前的下马威在,还活着的人顾不上喜悦和庆幸,他们中胆小的缩起了肩膀,低着头多余一眼都不敢看。   冯金脸色不太好,他以为自己和白浅眠会被送到某条街道上,最差也是镇子或村落,没想到会来这样的“无人区”。   “去!”陆陆续续的,集装箱里的人都走出来了,那小头目给自己点了根烟,再等了会还没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对着人数点了下,指挥小弟道:“进去拖出来。”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将不能自己移动的昏死过去的人全部扔到了一起。   “检查一下。”面对着同族的生命,小头目的语气很不以为然。   白浅眠挨着冯金,集装箱里待久了,身体的反应很迟钝。   头目命令下,从那些打手中走出个长发男人,他是场中唯一没有拎着武器的,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男人往前走的时候又从裤兜里找出手套。   白浅眠眼睁睁看着长发男人蹲下去,挨个检查过那些昏迷的人。   很快,男人又站起,脚尖踢在两具身体上,脑袋往旁甩了下,说话的同时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这几个埋了吧,没气了。”   “......”白浅眠愣了下,整个身体再一次僵硬,像是感觉出他的情绪,冯金悄悄握住他的手。   和白浅眠的反应一样,挤在一起的人群中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只是这种环境下,没人有资格去同情其他人。   他们麻木站着,无声注视着这帮蛇头组织的打手们一边散漫聊着天,去一旁的皮卡里拿出铲子,当着他们的面,原地就开始挖坑。   “你你,还有你,你们!”那小头目再点了根烟,伸手指了几个看上去精神头好一点的,“过去帮忙!”   先前被打的两个男人到了这会才有力气站起......他们就是前车之鉴,没人敢反抗命令。   拿着铲子在这公路旁,用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他们挖出个坑来。   那小头目嘴角上挑起,催促道:“赶紧的!”   挖好了坑,被指挥干活的几个人退回来,偷渡过来的幸存者们默默看着蛇头组织的成员将那几具尸体扔到坑中,然后再花了五分钟,他们将坑浅浅填平了。   “好了,恭喜你们还活着!”小头目脸上露出点虚伪笑容,其他还昏着如同死了般的人被他指挥小弟扔到皮卡上,他拍了拍手,吸引所有战战兢兢的人注意后,冷声宣言道:“从今天开始,迎接你们的就将是新生活了。”   远处再开来几辆小货车,在这帮蛇头组织的人指挥下,剩下的人被分成几批上了不同的货车。   白浅眠和冯金是一起的,其他也有几个人结伴的,对方未强势将他们分开。   上了货车后,白浅眠一动不动,冯金也没什么心情说话。   和他们不一样,比起呆在集装箱里,现在躲在货车中,处境倒是好了不少,和他们一车的几个男男女女开始低声说话,白浅眠没仔细去听,他脑子里还是刚才的画面停留不去,那些昏过去的人被简单检查了下,然后就那般随意的被判定了死亡。   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要抢救或者再等等看,就被......随意的给埋了。   甚至于,盖在他们身上的土都那般浅,完全的敷衍,比起抛尸荒野没好多少。   他们是怎么来到昆萨格的呢?在集装箱里躲着的时候,白浅眠听到周围一对夫妻因为害怕撑不过去而互相鼓励着,他大概了解到他们的“故事”,之所以铤而走险来昆萨格完全是因为想要更好一点的生活,他们有子女在贫困州的家里等着他们回去。   这些奔着生活来的人,他们被当成了廉价的货物,坏了就随便的处理,白浅眠无法接受这种残酷,只是他自身都难保。   “你别想太多了。”冯金靠过来,低声道:“保存体力。”   “嗯。”比起集装箱,这会空气流通多了,白浅眠能够保持几分清醒,只是他很饿,饿的胃阵阵冒酸抽疼。   坐着货车,同车的几个女孩子扒着车厢上那点缝隙拼命往外看,白浅眠垂着脑袋,安静等着车子停下来。   他们这一车最后全被送到了某个镇子上,偏离村庄,那里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制衣厂。   冯金说要找机会跑,可是进了制衣厂后他们被看管的极为严格,每天都要干十八个小时的活,没两天,冯金就瘦了下去。而白浅眠,本身就因为路上被折腾的身体虚弱,等进了制衣厂,每天的忙碌加上吃不好,一双本就长满冻疮的手很快又多了不少口子。   冯金还算能按捺,和白浅眠一起默默观察着这家制衣厂的运作,试图找寻他们管理上的漏洞。   每天夜里,他们会被安排住进十二人一间的狭小房间,到制衣厂的十天时间里他们没能洗上一个澡。   就算平日里干活,周围也都有人监控,晚上那么多人的环境,他们也找不到时间说话商量对策,更多时候,他和白浅眠只能靠眼神交流。   所以......本以为有个几个礼拜就能跑掉了,硬生生在制衣厂干了一个月后冯金终于摸索出点规律,他找着机会安抚白浅眠,“你发现没有,刚送来的人他们会看管的严些,时间久了,我们能够利用的机会就多了。”   他们来后一个多月,又送进来几批人,作为“老前辈”,逐渐的他们拥有了一点点自由。   在吃饭的时候,冯金端着饭碗坐在白浅眠对面,小声道:“金卡,你放好的吧?”   白浅眠点点头,来制衣厂后,他吃饭的速度被逼着再次加快。   冯金也埋头吃,眼神一直留意着其他人,低声道:“放心,我有大概的计划了。”   他这一计划,机会还是等到半个月后才出现。   距离他们进入昆萨格州整整两个月后,他和白浅眠终于逃了出来。   ------   潘洵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受着苦,回家后,他甚至不愿意去打听西弗那边的消息,他手下的那帮花使也觉得家主需要时间去接受,全都默契的不提起。   为了保护白浅眠,也为了真正不打扰他,潘洵彻底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中,他有意强迫自己遗忘西弗发生的事情,应付着身边大大小小的麻烦。   “白小姐将东西送来后就走了。”老管家将礼盒放到桌面上,弯腰行礼后告退。   潘洵揉着额角,颇为无奈,“又是什么?”   “袖扣。”风信子代为拆开,很快挑眉道:“还有......一份计划书。”   是蔷薇财团最近一直在争取的项目,白玲珑给出这计划书颇有点吃里扒外的意思。   “真为白小姐她哥悲伤。”风信子翻过几页后嘴贫了句。   潘洵投目看向院子,过了会无声叹气。   潘家所在的白金小镇其实只住了十三户人家,和普通镇子不同,白金小镇只是取名为镇,它是白家地产搞出的最高端住宅区,不是光有钱就能买进来的,住在这里的十三户别管哪一家,只要跺下脚,整个昆萨格都将随之震颤,而若他们联起手来,别说昆萨格了,整个联盟政府都要受其影响。   百多年来,住在这里的十三户偶尔会随着各自的兴衰替换,白家和潘家是其中最稳居不动的家族。   白玲珑是当代掌权人的亲妹妹,只比潘洵小上两岁,潘洵当年回到潘家后,二人有过几次接触,等到了青春期,对方喜欢上潘洵那是一发不可收拾。   从一开始的隐晦示好到后来的猛烈追求,多年过去了,就算潘洵后来对床上的事情有了兴趣,他找过女人,但万万不会去碰白玲珑。   不说对方的性格他不喜欢,就说白玲珑的身份在那里,动了她可能就是轩然大波,动了再不娶回家......   潘洵没兴趣为了男女之情打一场家族大战,他只能躲着避着,就算有时候不得已处理都得注意着分寸。   “找找看,”回到办公桌前,潘洵抬了下眼皮,“里面有没有信。”   “信?”风信子愣了下,低头从礼盒中翻找,惊讶道:“还真有!”   礼盒最下方压着个粉色小爱心,是纸张折叠的,以往这种时候都是紫罗兰在身边,今天换了风信子在,他还真没见识过这套路。   潘洵却是习以为常,白玲珑就喜欢这样,只要是礼盒捧着进来,里面一定有她亲笔写的信。   若是自己不看,那么接下来还会有十封,一百封。   “说什么了?”桌面上摊着文件,潘洵漫不经心。   风信子小心拆开“爱心”,将上面的文字念出来,只三行,办公桌后的潘洵就蹙起眉头。   白玲珑几年如一日的表达爱意,也不知道今天这些诗句都是从哪里抄来的。   潘洵启唇,“念最后一句。”   风信子正努力维持自己面上的表情,实在是信纸上的这些话太肉麻黏糊了,听到家主清冷声音直接让念最后一句,他松了口气。   潘洵眼神不悦。   风信子立马回神,清晰念道:“回我电话,给我打电话,不然本小姐就从蔷薇大厦上跳下去,死给你看!”   “死给你看”四个字后面连续跟了十多个感叹号,风信子念的时候却未还原多少语气。   不过潘洵完全能想象出白玲珑写这些话时的蛮横表情,只是,她会跳吗?当然不会,白玲珑说要跳楼没有百次也有几十次,对方还威胁过要吃安眠药或跳湖。   不怎么新鲜,潘洵没当回事,只是这趟回来两个多月了一次都没见她的面,这一次,白玲珑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风信子将计划书轻轻放到桌面上,潘洵手指在上头有节奏的敲击着,倒不是看在这份计划书的份上,只是麻烦以白玲珑的脾气,她都做到这步了,若自己还连一个电话都不打,接下来肯定要发疯。   潘洵颇为头疼,想了下,还是提过桌面对话拨打出串不得不熟记的号码。   对面接的很快,柔美女声透过话筒传出来,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你终于理我了,老公~”   潘洵:“闭嘴。” 第46章 靠近 “你能移情别恋吗?”   “还这么凶~”白玲珑嘟嘴,神情未有任何不适,笑嘻嘻又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对我,超有感觉的。”   “......”潘洵沉默。   “喂?老公?你在听吗?”白玲珑等了下还是没有声音,她拿下手机看了眼,显示还在通话中,收起甜腻语调,她清了清嗓子,委屈道:“你这趟去哪了嘛,这么久才回来。”   “你有事没事?”潘洵语气不耐。   “计划书你看到了吗?”白玲珑讨好道:“我可是冒着被我哥打死的风险偷的。”   “嗯。”潘洵应了声,刚想说不需要,另一头白玲珑抢先表真心道:“不过为了你都值得。”   “嗯。”潘洵语气平淡,不知为何眼前闪过白浅眠的脸,他再“哦”了声。   白玲珑安静了下,蹙眉犹豫道:“你刚刚是在走神吗?”   “嗯。”潘洵再应一声,抬手想要挂电话,“我忙。”   “等一下!”白玲珑感觉出来,女人的敏锐让她问道:“你这趟出去,该不是和什么人偷偷好去了吧?”   “......”潘洵再沉默,这一次白玲珑很能按捺。   她没有挂电话,只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潘洵也没有挂,想了下,开口应声,“嗯。”   “嗯......”白玲珑重复这个字,语气一下低沉了,没了前两分钟的欢快,她沙哑道:“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有,”潘洵想起白浅眠,准确说辞道:“是很喜欢的人。”   白玲珑马上红了眼睛,从震惊中回神后,她想哭,可是不能,傲气让她忍着了,她颤抖着问:“是谁?”   “你不认识。”潘洵简单明了。   白玲珑捏着手机突然没了力气,她转身靠着书柜,“不是我们身边的人?”   同在昆萨格州,又都住在白金小镇,上层的交际圈子并不大。   “不是。”   “那是......”白玲珑不甘道:“这次出去认识的吗?”   潘洵没有义务回答另一个人关于自己隐私的问题,只是白玲珑不太一样,不只是身份,还因为多年来对方真心的欢喜。   以前或许自己还抱着万一不行非得找个人娶了,白玲珑也是个对象的想法,现在......潘洵对未来的规划,起码三十年内都不打算结婚生子,不,也有可能是这辈子,那有的话就得彻底说清楚,为自己也为白玲珑。   说来也巧,白浅眠、白玲珑,都姓白,命运却是不一样的。   “不,”他发散思维了会,直到听到另一头传来的压抑啜泣声,他当没发现,平静道:“认识很久了。”   “很久了......”白玲珑还是不甘心,“是才喜欢的吗?就是这趟出去才喜欢上的吗?”   “是不是的重要吗?”潘洵没忍住问,在他看来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结果摆在这里,至于什么时候喜欢的,过程很重要吗?对于白玲珑来说重要?   “重要!”擦掉眼泪,白玲珑语句清晰道:“如果是才喜欢的,我会非常非常懊恼,我会觉得自己十年来的坚持就失败在这几天。”   “是才发现喜欢的,”潘洵想了下又改正说法,“是才承认喜欢的。”   “那......”白玲珑咬唇,难受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   “比我好看吗?”潘洵刚出声,白玲珑直接打断道:“还是家世比我好?或者,她本人比我聪明?”   “都不如你。”   白浅眠的长相只能说是普通,家世?那更没有,唯一能被说成是优点的貌似只有力气大。   “那,为什么?”白玲珑很不理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问:“你能移情别恋吗?”   “不能,”潘洵语气温柔,显然不是冲着她,“他是我这辈子都不能辜负的人。”   “那......”白玲珑吸了吸鼻子,用了很久才将下面的话说出,“你能见见我吗?”   “玲珑。”潘洵唤了声,语气严肃。   白玲珑再吸了下鼻子,强迫自己笑道:“我想你了嘛,好久没见面了。”   潘洵没说话。   她也没等潘洵说话的意思,继续道:“再过两个礼拜就是我生日了,你还记得吗?”   潘洵下意识看了眼桌面台历,从西弗回来后日子过的浑浑噩噩的,别说白玲珑生日了,他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嗯。”   “生日晚宴你来好不好?我想让你陪我跳第一支舞。”   “......”潘洵皱起眉头。   手机中,白玲珑清脆笑了声,她似乎给自己打了气,洒脱道:“作为哥哥,陪我跳一支舞不过分吧?”   是哥哥不是胡搅蛮缠的“老公”称呼,潘洵犹豫了下。   白玲珑又笑,潘洵听到她走动的声音,“我是喜欢你,很喜欢,只是我的喜欢也是有原则的,潘洵......”   白玲珑唤了声。   潘洵莫名预感到点什么。   “这些年我缠着你,有时候还不择手段,那都是因为你还没有喜欢的人,”停顿了下,白玲珑缓慢道:“但是现在你有喜欢的人了,我的喜欢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潘洵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不认为追求一个人有什么错,但是你再好,你的心里真的放下别人了,我也是不要的。”   潘洵怔了下,白玲珑虽然说话语调还很暗哑,但是语气里的认真带着股决绝。   “所以,晚宴你放心来吧,我保证不吃了你,还有......”挂电话前,潘洵听到另一端传来的深呼吸声,白玲珑在那之后俏皮道:“记得给我带礼物。”   ------   逃离了制衣厂,冯金带着白浅眠马不停蹄赶往昆兰城,那帮蛇头组织的人虽是带着他们偷渡进来的,但进厂子的时候不知用什么办法给每个人都办了张三个月的临时务工证,有了这张证书,他们得以在昆萨格州通行无阻。   可是进了昆兰城却不代表马上就能见到潘洵,他们唯一得知的信息就是潘家和蔷薇财团,前者问普通人,普通人根本不了解,后者问普通人,他们只能点点电视机。   是,电视上偶尔会出现相关新闻,冯金那些年为了凑冯玉的医疗费,三教九流都呆过,每每到一个地方倒是能很快找到门路打听消息,可是他能打听到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道消息,真要找关系见什么人,难。   他试了,甚至于给人塞钱,但是没用,会收他钱的人压根接触不到多高层的人。   他只能用笨办法,带着白浅眠去蔷薇大厦,可还没进门呢,才到大厦所在的街口就被拦下了。   蔷薇大厦是明面上唯一能跟蔷薇财团沾点边的,只是人财大气粗的整条街道都给包了,任由他想尽办法,任由白浅眠怎么说自己和潘洵认识都没用。   那表情凶悍的保安被他们说的烦了,当着他们的面再指一指街角,不耐烦道:“麻溜问问去。”   冯金只能带着白浅眠去一旁蹲着,问了下早就蹲在那的人,那真是什么人都有,全说自己认识哪哪个,说的是一脸信誓旦旦,就想着混入大厦去来个偶遇,找找机遇什么的。   这一问,冯金对着白浅眠,二人面面相觑。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在街头守株待兔,想着这蔷薇大厦是蔷薇财团的,潘洵又是蔷薇财团的首执,他总要过来吧,这么一等,直接等了三天,第四天,冯金烦了。   “他就没给你个什么特殊的信物吗?”   白浅眠摇头。   冯金无奈,“这些人连潘洵是谁都不知道。”   潘家跟蔷薇财团的关系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人尽皆知,之前冯金打听潘家的消息,那倒好打听,是个传闻中的家族,就是潘洵的名字,问了别人也说不知道。   “那,”冯金不死心,“有没有留什么联系方式?”   白浅眠再摇头。   冯金无力了,“所以你们光顾着彼此折磨,自我折磨,各自别扭了?”   白浅眠无言以对。   冯金崩溃,“这些保安,他们甚至不知道潘家......”   所以跟他们说认识潘洵,先不说他们相不相信吧,相信了都没用,他们知道潘洵是个什么东西!   “那......”白浅眠灵光一闪,“试试花使呢?”   “有道理!”冯金拍了下手,也觉得自己脑子笨,不知道最大的BOSS,总该知道下面的心腹吧,他兴奋站起再次跑到街头保安亭,白浅眠追在他后面,没等他靠近,就见冯金再一次被赶了出来。   面面相觑,冯金这次淡定了,“也说不知道。”   他上去说“风信子”“紫罗兰”,一连报了几个花名,结果就换来对方看精神病的目光。   “这卡......”白浅眠自己也觉得荒唐,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银行卡,“除了钱,就只有他给的卡了。”   “你赶紧放好。”冯金很警惕,上前抓过白浅眠的卡先放到自己口袋里,拉着人离开,“只是一张银行卡,给他们看更没用,出门不漏财。”   守株待兔已然是没用了,冯金又想了个招,他买了些专门写财阀豪门和明星之间八卦新闻的杂志,然后挨个打电话说有料要报,等将记者约出来了就用钱砸,这么的,总算知道了潘家......就是知道的太多了。   “潘家?厉害的?多了,就昆兰城都有三个潘家,你问的哪一家?”到手厚厚一捆钱,小报记者笑开脸。   “蔷薇财团背后的潘家。”   “蔷薇财团我知道,潘家我也知道,蔷薇财团背后的潘家我不知道。”   冯金刚花出去一大笔钱,正心梗,听到这么神乎其神的回答差点没暴起,好在一旁的白浅眠按住了他。   “最厉害的潘家。”   说是专写豪门八卦,真正敢印出来的还是一些普通人眼中的豪门,不过再心黑,白拿了这么一大笔钱,记者还是有点良心小不安的。   “最厉害的啊......昆兰城,不,整个昆萨格州最厉害的都住在白金小镇呢。”   “白金小镇?”冯金开始紧张。   “对啊,城西湖泊旁风景最好的那片地,住在那里的,都是......”伸手指了指天,小报记者神秘道:“懂了吧?”   “那里面有潘家吗?”   “这你们算是问对人了,整个昆兰城知道这么清楚的人少之又少,算你们运气好,”故意夸张了下,小报记者还是吐了点真消息出来,“白金小镇就住了十三家,其中就有个潘家。”   “那里的潘家是最厉害的?”冯金不放心。   “当然,另外两个潘家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那,”白浅眠想起进蔷薇大厦的困难,担心道:“我们要怎么进去?”   “进去?”小报记者瞬间瞪大眼睛,皱眉道:“别开玩笑了!”   冯金露出点凶悍来,咬牙道:“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你们也进不去啊!”小报记者看看左右,咖啡屋环境不算嘈杂,他只好压低声音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小区,安保配备的武器堪比UT特战队,听说全是些不要命的雇佣兵,监控更是无死角,门岗层层设立,外边还有高压电网把半个城西湖都给圈进去了,你们要进去?怎么进?飞进去啊?”   “这......”冯金转动脑子,“就没有别的办法?”   “有办法,”小报记者开始觉得对面坐着两个精神病,嘲讽道:“你们变成鱼在水底游上一个小时,从另半个城西湖绕过去上岸,对了,听说城西湖上还有游艇巡逻,你们得注意点千万别到水面上来换气。”   冯金被气到了,深呼吸着没说话。   白浅眠倒是沉默,他直接站起来。   小报记者唯恐他动粗,紧张询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白浅眠坐下,当着他的面打开黑色手提袋,露出里面扎好的大捆现钞。   小报记者立马吞咽下口水,再次结巴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有比你知道更多的人吗?”白浅眠很冷静,“带我们见见他,事成之后,这些都是你的。”   ------   冯金说的有钱好办事是真的。   半个月后,白浅眠和冯金穿戴上了灰色工作服,他们混在某个花店工作人员的队伍中,凌晨开始就往酒店搬运鲜花,在经过重重检查后,终于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一起布置起宴会现场。   冯金对花粉有点过敏,眼下,他们完全置身于“花海”之中。   一直在忙碌,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功夫,冯金压低声音冲白浅眠骂道:“这些有钱人真能折腾,过个生日而已,活生生弄过来几座花园,怎么的,这些花能吃是不是?”   白浅眠正在红毯边放花,闻言摇摇头。   冯金在他身边假模假样的干着,心里极度不平衡,“妈的,等下次小玉过生日了,我也送......”他停顿了下,把一千多平的大厅全布置上鲜花是万万办不到的,“送她一束鲜花。”   这几天混在花店,他对鲜花也有了点了解,清楚大厅布置用的全是名贵品种,其实别说一束了,买一支都觉得过分奢侈。   “不过你说他们再有钱有什么用,”冯金转而又不屑,“还不是怕死。”   “......”整个大厅,上百号人在各自忙碌着,灯光师,摄影师,花店的,酒店的,所有人都在为一个人而服务。   一个美丽的女人,进大厅前就能看到她巨大悬挂的海报。   “刚放我们进来,就差脱光检查了,”冯金想起之前那幕就觉得耻辱,活生生脱的就剩下一条内裤,上上下下除了用仪器扫描外还被两个大老爷们从头摸到脚,“怕死别办宴会啊。”   白浅眠没心情说话。   冯金却不想停,叹气道:“那个死光头只说这场生日宴会潘洵有可能来,那万一不来呢?”   不说钱打水漂,这几天全白忙活了。   “......看命吧。”白浅眠终于搭了句话,有些出神的望着宴会厅内今晚女主角的照片。 第47章 晚宴 “他不是说喜欢你吗?”……   从天不亮进酒店忙到天黑,当大厅的背景轻音乐响起后,所有工作人员被统一领了出去。   白浅眠走时几次回头看向大厅,那里已是花和粉色气球的海洋,如梦如幻的灯光让一切变得唯美的同时又显得遥远,周围人放松下来的聊天声没能带动他的心情,一旁的冯金长舒口气,一手在后用力捶腰。   “妈的!看来想躲起来是不可能的。”进来前冯金和白浅眠商量过,布置完大厅不离开找机会藏起来,只是和他们以前参加过的生日宴会不一样,这里压根没放一张大的桌子,那些花丛也不够他跟白浅眠两个大男人躲的。   “你别急,我们再找机会。”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把事情给办了。   白浅眠没急,他只是有些走神。   冯金察觉了,靠近拉了他把,关切道:“怎么了?”   “没什么。”白浅眠回过点神,苍白着脸冲冯金笑了下。   冯金皱起眉头,“身体不舒服?”   “不是。”   在西弗时,冯金曾问为何不跟着走,白浅眠那时候回答说因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一趟大胆追来昆萨格,一路上的每一件事情无不在证明他之前的担忧是对的。   如同现在,真正的主角们正要进场,而将一切布置好的他们却不得不先离开。   得离开的......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冯金不知为何,顺着白浅眠之前呆滞的视线往回看了眼。   他们在那大厅里呆了一整天,可是现在刚走出来,已觉和身后的一切格格不入。   轻叹口气,冯金觉得自己的轻松到底还因为不是当事人,如果潘洵是自己的爱人,恐怕自己也不能坦然面对这种差距吧。   他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安慰,又觉都到了这里了,或许白浅眠并不需要。   苦恼片刻,他们从走廊到了旁边的一栋楼,在分批次进入不同的饭厅前,冯金伸手握住了白浅眠下垂的左手。   白浅眠正低垂着脑袋,因为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冯金冲他咧嘴笑,凑近过去,用自认为很可靠的声调说了句,“有我在。”   白浅眠安静下来,直到被引着到自己位置上,同桌的几个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神情怪异起来。   白浅眠先甩了下手,冯金也观察到其他人诧异目光,还算淡定的咳嗽了声,自然而然的松开手。   他们这栋楼就在那生日宴会厅的旁边,从这里还能够隐约听到点那边的响动。   入座后,酒店方面开始上菜。   “还挺客气的,非留咱们吃饭。”也不是每一个主家都会这么做,冯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烦躁。   显然,留所有工作人员吃饭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客气,刚才他和白浅眠去问能不能先行离开,负责安全的保镖却只给了他们两个冷眼,大有一副不吃饭就去死的架势。   冯金很快就领悟了,留着他们还是因为怕死,得扣留着他们直到那边的大人物们安全散场。   “没见识了吧?”同桌坐着的有其他花店的员工,趁着上菜热闹的功夫,故作神秘道:“留下我们这是怕宴会还没结束,我们先走漏了什么不该走的消息出去。”   别管是捅给小报还是更危险的刺杀行动,如今这酒店所有的相关人员就是只能进不能出。   “还有,万一谁手头上的事情没办好出了差错,马上就能来找你。”往嘴里塞着美食,说话的男人冲冯金挤眉弄眼,“哥们,你们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活吧,多搞几次就习惯了,像我,就喜欢干这种单,累是累点,可待遇好啊,你看今天晚上的这顿饭保准差不了。”   菜一道道的上,冯金也不管了,干一天活肚子早饿的咕咕叫,拿起筷子就吃。   白浅眠也饿了,从这里看不到大厅的情况,只能先顾着肚子对付几口。   其他人也开始吃,冯金手拿着筷子,他没给自己倒酒,杯子里倒的是饮料,同桌已经有两个喝高的,正交头接耳的说着荤话。   其他人时不时的参与进去,他和白浅眠有自己的盘算,始终留有心神,“保镖还在吗?”   白浅眠尽量不引人注意,偷偷往门口看了眼,低声应,“嗯。”   饭厅门口就站着两个保镖,从一开始到现在,大多数人都吃饱了,可他们还在那一动不动。   “再等等吧。”冯金观察了圈,暂且按捺。   宴会厅那边的轻音乐声已经停了,隐约能够听到主持人说话的声音。   ------   致词结束后,大屏幕开始播放纪录片,主角是白玲珑,从她刚刚出生一点点成长,画面制作的非常温馨,纪录片结束后所有来宾一同鼓掌,然后先是白玲珑的亲人被请上台讲话,最后是她的朋友和同学,每个人都给予了自己的祝福。   潘洵站在人群中,宴会刚开始他还接了两个电话,只是主持人的讲话太过啰嗦,慢慢的他开始走神。   等到纪录片开始播放,他也只在一开始抬起头看了眼,后来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他不自觉打了两个哈欠。   倒也不是有意,只是昨晚又梦到了白浅眠,梦中不知道对方怎么了一直在哭,自己也仿佛感知到有什么危险,拉着白浅眠的手就拼命跑,一直跑啊一直跑,从天黑跑到天亮,最后一脚踩空猛地惊醒,身体包括精神皆很疲惫。   下午还去开了个会,晚上到这来也没顾上吃东西,潘洵也没有胃口,头顶灯光变幻的眼睛难受,周围的花粉让鼻子也不太舒服,他闭着眼睛假寐,台上所有人的发言都很煽情,潘洵开始不耐烦。   “家主?”紫罗兰一直注意着他的细微神情,见此悄悄从角落走出去。   “嗯?”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潘洵已经想走人了。   “您先吃两颗胃药吗?”   潘洵久不发作的胃病前几天又犯了。   “不用。”睁开眼,潘洵往台上扫了眼,那主持人又开始讲话了,内容一样让人感动,对着心腹,潘洵没忍住吐槽了句,“又不是过八十岁生日。”   真不至于煽情成这样。   家主的吐槽紫罗兰没敢接,默默将递药的手收回。   潘洵也没想自己最稳重的下属说什么,今晚如此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右手从下巴上离开,他轻轻捏起额角。   所以......昨晚的那个梦会是什么征兆吗?难道是白浅眠那边遇到什么事了?   潘洵回了下头,嘴巴都已经张开,紫罗兰察觉到,眼神困惑。   潘洵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皱眉挥手,紫罗兰虽然不解,接受到手势命令只好先无声退下。   那一瞬间,潘洵其实是想下令的,命令紫罗兰去打听一下西弗那边的情况。   只是想起自己离开前的保证还有发过的誓言,说好了尊重对方的决定再不打扰,真的打听到消息了能忍住不去找吗?潘洵没有这个自信,他害怕自己就算能管住脚,一时冲动下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命令。   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戒烟一样,潘洵打算这一两年都不去听关于白浅眠的任何信息,等心中的感情缓和一些,或者说等自己稍微习惯了能够控制一点,到时候,到时候再去接触白浅眠的消息。   只是刚开头难熬一点,潘洵垂下手安慰自己,早晚可以做到默默关注的。   深吸口气,他吐出今晚来憋在胸口的浑浊。   台上主持人的讲话终于告一段落,来宾们开始向两旁退去,头顶灯光再次变化,今晚独一无二的“女主角”缓慢从水晶阶上走下。   潘洵听到周围的轻声议论,注意到厅中暗下来的光线,还有那唯一笼罩着光芒的女神缓步穿过人群走至自己身前。   他完全没听主持人在说什么话,只是看这场景也明白宴会进行到哪一步了,说是万众瞩目不为过,如今所有人的视线中心都是他和白玲珑。   潘洵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下,只用了一秒就提起精神主动上前。   他弯腰背着左手,右手伸出,优雅退后等白玲珑搭上,左手轻扶上对方的后腰。   伴曲响起的同时,他似听到声温柔的“谢谢”,目光自然落到身前白玲珑脸上。   白玲珑在笑,眼中有隐藏很好的一丝怅然。   ------   宴会开始两个多钟头后,冯金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肩膀,故意装醉口齿不清道:“哥们,看你脸红的,你不想上厕所吗?”   “厕......所,”男人喝的多了,脑子有些糊涂,真就摸了摸肚子站起来,“去,去放-尿。”   他这一吆喝,边上也有几个站起来的,冯金马上冲白浅眠挤眼,二人一起紧张的看着。   就见这几个醉汉互相搀扶着到门口,被那两个保镖拦下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后来有人的声音大起来,可是没两句,在被保镖利索按倒一个后,剩下的几位酒马上醒了大半,气势很快弱下去。   虽然不敢再硬闯,但是想上厕所是憋不住的,他们回来后没多久,饭厅中又有女士起身去门口询问。   冯金看她们也被赶回来,和白浅眠对视后正想说什么,身旁白浅眠忽然就站了起来。   冯金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马上跟上去。   白浅眠到了门口,伸手捂着肚子,脸色真就雪白雪白的,“我,我想去厕所,我肚子不舒服,实在是憋不住了。”   “对啊,哥们能不能行个方便,”冯金露出笑脸,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弯着腰格外表现出讨好,苦着脸道:“我这弟弟打小不能吃海鲜,一吃海鲜那就得拉的死去活来的,都怪我刚刚没有看住他,他嘴馋吃了几个大虾,刚就一直在放屁了,这要拉裤-裆里得臭死,我弟弟从小屎就......”   就算训练有素,保镖这会也冷了脸。   白浅眠适时捂住屁股,低着头,真就当场发出了很不雅的声音。   那保镖一瞬脸上就开了染坊,红橙黄绿各种颜色变幻,仿佛真闻到什么臭味般默默往后退了步,他们对话的功夫里,饭厅角落又有人走过来。   其中一位保镖抬手看了眼时间,和另一位同伴对视后主动制止了冯金接下去更为恶心的描述,他走开去请示,没等多久就回来了,冲还守着门口的这位点点头。   “你们去吧!”留下的这位居高临下警告道:“就在这楼的厕所里上,走廊里还有人守着,别乱跑。”   “您放心,”白浅眠已经痛苦的弯下腰,冯金搀扶着他,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们懂规矩,绝对不会乱跑的。”   他扶着白浅眠离开饭厅,眼睛一直滴溜溜转着观察四周,来这里前大概了解过酒店的布局,保镖刚也说了,包括他们进入饭厅前同样观察过,今晚安保的重点在另一栋大楼,他们这边只是通往那边的走廊和通道有人看守,除此之外就是几个饭厅的门口。   一离开那两个保镖的视线,白浅眠就直起身子加快步伐,他们没去这一层的厕所,抓紧爬楼梯上了两层。   等按照计划找到东边的厕所,白浅眠愣了下,冯金也皱起眉头。   这角落里的厕所不大,他们一进来马上关死了门,等转身才发现何止是不大,唯一有可能看到小半边宴会厅的窗户同样小的可怜,位置还很高。   “这......”冯金为难了,扭头看了圈没能找到什么工具,蹲下身试了下,“不然你踩着我肩膀爬上去吧?”   白浅眠挨个打开厕所隔间,除了两个水桶一把拖把外,实在没有能用的上的。   塑料水桶踩一个大男人肯定得破,至于拖把,这么细的杆子墙面又光滑......   他们倒也想带点工-具进来,只是检查的太严格了,别说梯子一类,就连好不容易买到手的望远镜都放弃了。   “别犹豫了,先上去看看!”冯金蹲好了。   白浅眠抬起脚,踩上去前又放下,没等冯金问,他先将鞋子给脱了。   冯金双手扶着墙,等白浅眠上来了,咬牙站起。   白浅眠抓住窗框借力,上去后马上用胳膊肘撑住窗框,冯金在底下站着,这会才算松口气。   着急道:“怎么样?有没有看到?能看到吗?”   之前花大价钱买的酒店布局图,因为不确定宴会具体放在哪个厅举办,他和白浅眠不得不将所有可能性考虑到位,能够看到这些宴会厅的角落还有他们到时候可能呆的地方。   胳膊虽然撑住了窗框,白浅眠仍有一半的重量放在冯金肩膀上,冯金不仅得支撑他的重量,还得在下方帮着他稳定平衡,没两分钟就累了。   他很着急,白浅眠上去后却没了动静。   “怎么样啊?”冯金一手扶着墙,一手帮忙抓着白浅眠的脚腕。   “在看。”从小小窗户看出去,白浅眠找了会才确定大厅所在的位置,那里金碧辉煌,而他和冯金为了不被人发现甚至没敢开厕所里的灯。   “看到什么了吗?”冯金语气紧张。   “等一等。”从这位置看出去,就算能看到大半的宴会厅,但因为里面的布置有不少的死角,同样的因为灯光,所有人的脸看上去都模糊不清。   加之宴会厅中的人真不少,从这个距离很难一下确认。   “人多吗?”冯金抬起头。   “嗯。”   “潘洵呢?”   “没看到。”   “妈的,”冯金晃了下身体,担心道:“不会没来吧?”   白浅眠没回答,他很努力的找寻着。   “哎呦!”冯金没控制好歪了下,白浅眠差点从他身上摔下来。   “你怎么样?”压低声音,白浅眠被迫收回视线。   “有些站不住了。”真不是冯金弱,关键是白浅眠也是干体力活的,体重并不轻。   “那我先下来。”   冯金就算不愿意,但力气上不允许,只好慢慢蹲下来,就这么的,他和白浅眠试了几次,每次白浅眠爬上去看个两三分钟,他就将人放下来休息会。   等白浅眠第五次爬上他的肩膀,冯金已经没什么力气抬头了,但他仍然坚持着,“这次看久点。”   白浅眠没应声,大厅灯光黑了下,而后一束光线打亮,一开始因为角度的问题,白浅眠没能看清光芒中的人。   后来那光芒移动着走向大厅中央,白浅眠注意到人群的分开,就像是海浪的退去,还留在原位的只有一个侧面站着的修长身影。   那团光芒最终停下,白浅眠先看到淡黄色的裙摆,慢慢往上,面容姣好的女人头上戴着顶精致的花冠。   这一刻,白浅眠也不知自己的视线怎么就忽然清晰了十倍不止,他看到女人脸上幸福的微笑。   因为她的靠近,那束光照耀到了昏暗中的男人,白浅眠愣了下,只是侧脸......男人身上穿着高级剪裁的礼服,整个人的气场隔这么远都让他感到心惊,他并不敢轻易确认。   “浅眠?”注意到他的僵硬,冯金仰起脸。   白浅眠还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如同厅中的那些大人物,他们也都只注视着光束的中心,那里同样是整个晚宴的焦点。   男人还侧身站着,但女人刚从花海中走出,白浅眠看到过她的正脸,虽然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足够他确定那就是今晚的主角。   那位传说中同样居住在白金小镇里的公主。   是她......她的生日晚宴,是要邀请什么人跳第一支舞了吗?   “怎么样了?”冯金舔唇,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白浅眠没回答,厅中音乐转换,他看到那个男人主动弯腰做出邀请,而后“公主”的手轻轻搭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贴近彼此,灯光同一时间以他们为中心向外变化。   一个旋转,他们轻轻跳起了舞步,白浅眠却忽然闭上眼,仿佛被刺痛眼睛般,整个身子都抖了抖。   冯金急了,仰着脸问道:“究竟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潘洵吗?”   白浅眠还是没说话,冯金这次撑得久了,双腿肌肉一个劲在抖,他无奈道:“行吧,你先下来。”   白浅眠没有配合好,从他肩膀上下来的时候直接摔倒在地。   冯金去扶他,看他不正常脸色,再看他无神眼眸,皱眉道:“你看到了?潘洵在?”   白浅眠慢慢抬起头,双目通红。   冯金不问了,这德行要说潘洵不在他都不信,只是......他打量白浅眠眼,指望他背自己上去看是不可能了,所以,究竟看到了什么被打击成这样。   皱眉,他起身往后退去。   白浅眠双手握紧成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冯金直接退到厕所门后,猛地往前冲去,几大步后跳起,双手抓到窗框边沿,下半身用力,一次没成功,他掉了下来。   白浅眠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冯金再一次后退往前冲,再试了两次好不容易爬上去抓紧,他忙看向大厅所在的位置。   “在跳舞啊......”厅中花海里,那些来宾很开心的跳着舞,冯金转动脑袋,留意到这些成双成对的舞者们中心,那里同样有一对年轻男女,变化的灯光中有一束始终跟随着他们,冯金被吸引了注意力,随着那一男一女舞步的旋转,他一下瞪大了眼睛,“我艹!”   因为过于震惊,他手抖了下,从窗户上滑下来。   “我艹!”再爆一句粗口,冯金直勾勾盯着对面瘫坐的白浅眠,惊讶道:“那他妈是潘洵?他是不是抱着个女人在跳舞?”   冯金不懂得什么交际场合礼仪问题,他只知道,一男一女靠的那么近还跳舞,指定他妈有一腿。   “......是他。”白浅眠轻声,他认错谁都不会认错潘洵。   冯金从震惊中回神,而后两秒进入暴躁,“他不是说喜欢你吗?”   这就是潘洵喜欢人的方式?   白浅眠张了下嘴,冯金看到他怔怔望着自己,似乎想要辩解什么,最终却只能低下头沉默。   冯金心疼了,心疼的呼吸不过来,一想到这一路上吃得苦受的罪,想到白浅眠抱着的希望,他恨不得马上冲过去砍死潘洵。   “这他妈不到三个月......”就移情别恋了,果然这些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压根没有心。   “走......”白浅眠很轻的挤出一个字。   冯金依旧想杀人。   白浅眠再没力气掩饰自己的软弱,他鼓足勇气抬起头,盯着冯金,还没说话,眼泪就先往下流。   “冯金......”他弱弱唤了声。   冯金收起怒火,马上伸手抱紧他。   白浅眠在他怀中,说话断断续续的,“我们......回家吧。” 第48章 见面 “少爷,你不要我了吗?”……   “回家,回......”完全是下意识的,冯金安抚道:“我们回啊。”   白浅眠蜷缩在他怀中,用力点头。   冯金吞了口唾沫后抬起头,他和白浅眠都瘫坐在地上,从这里看不到宴会厅的景象......明明离的这么近,他们却接触不到对方。   “回......”像是在碎碎念,冯金重复着回家两个字,白浅眠听着慢慢平静下来,冯金却越想越恼火,握拳道:“回他妈什么回!”   他的突然发火让白浅眠僵了身子,冯金反应过来,马上又温柔语调道,“不是浅眠,我不是冲着你啊,只是咱们就这么回去吗?”   白浅眠闭着眼睛,像受伤的羊羔般发出呜咽声。   冯金再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语气道:“你还没当面跟他说过话,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呢?”   什么狗屁的误会,那么亲密的动作......没看错的话,潘洵抱着的那女人应该就是今晚这场宴会的主角。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让白浅眠就这么走,不说白浅眠内心受到的伤害,自己也不甘心啊。   “是误会,”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也像是为了让白浅眠相信,冯金语气坚定了些,“也许是有什么误会,面都不碰就走,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白浅眠平静些后,缓缓睁开眼睛。   冯金低头看他,认真道:“这些上流社会的规矩我们也不懂,可能跳支舞不代表什么。”   “第一支舞......”白浅眠低声,“没有意义吗?”   冯金皱眉,“总之咱们先别想这么多,有话当面问清楚了,就算......”   看白浅眠自己坐起来了,冯金往后退了点,压着怒气道:“就算真的有什么,你甩他一巴掌我们再走。”   “......”   冯金是认真的,“千里迢迢的来了,别管他是不是这么快变心了,我们总要有个交代的。”   “可是......”   “你明明是果断的人啊,怎么一遇到这位少爷就这么犹犹豫豫的,”冯金劝道:“走简单,可是这一走,我们的务工证马上就到期了,一旦这趟离开昆萨格,这辈子还有机会再来吗?”   潘洵给的那笔钱,本来三辈子也用不完,可是这次为了过来一路上打点买关系,完全没有计算成本。   尤其昆萨格遇到的这些人全是狮子大开口,卡里的钱居然快用没了,下一次就算有这个身体素质再找蛇头组织折腾一回,他们也没钱打点了。   冯金说的是现实,白浅眠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忽然低声道:“很般配吧。”   “什么?”冯金一直很紧张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对白浅眠突然的这一句没能马上给予回应。   白浅眠抬起头来,目光直勾勾的,像是在看他,又似乎透过他再透过厕所的墙壁看向远处的金童玉女,“潘洵和那个女人......”   “哪里般配了?!”冯金反应过来了,昧着良心道:“那女的个子太矮了,人也太瘦,再看潘洵的脸,克女人。”   就算白浅眠这会心神震荡,听到冯金如此严肃的评价仍忍不住露出愕然。   “你......”   “我认真的,”冯金加重语气,“他们从头到脚就不配。”   因为那一幕引起的心痛缓解些许,白浅眠的手在瓷砖地面慢慢握紧。   冯金先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浅眠,我这趟陪你过来是希望你不要留有遗憾。”   不要留有遗憾,别管是好的或不好的结局。   白浅眠定了定神,摇晃着站起来。   冯金伸出手来扶他,被他轻轻推开,“你说的对......”   其实完全冷静下来后,他也不相信潘洵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心,更多的他问自己,你在痛苦什么?害怕什么?无非是那个画面太完美太般配了,在那个明亮并布满鲜花的世界里,在那个自己怎么也走不进去的世界里,潘洵的对面站着足够与他匹配的人。   与其说怀疑潘洵是另有了喜欢的人才悲伤,不如说是因为自己内心里的自卑。   因为这自卑,白浅眠没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可是冯金说的对,一路来到此,为什么来?为什么追去宾馆又追去渡口,最终散尽钱财受尽苦难躲在这里,难道是为了再多一个遗憾吗?   自己不是胆小的人,也不能胆小,胆小的人没有资格拥有少爷。   你要大胆一些。   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白浅眠咬牙说起现实,“面对面,要怎么面对面,我们过不去。”   冯金也头疼,他在厕所里转圈想办法,当初带白浅眠过来的时候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情,难就难在怎么进入昆萨格,进来了,然后去找人就是了,没想到潘洵的面会这么难见。   好不容易今晚距离这么近,好不容易白浅眠鼓足了勇气,真这么放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今晚都见不到的话以后更没机会,就算想办法留在昆萨格,拿什么再去买消息?   这一次就为了一个潘洵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他们转手就是一百万啊!一百万,那个男人也真敢要。   而且对方给了消息后居然连报纸都不办了,连夜带着家人离开昆兰城,明明冯金再三保证自己买消息不会做出什么犯法的事情,对方依旧选择逃之夭夭。   可见下一次想近距离接触潘洵完全是做梦。   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冯金脑子飞速运转,他走到门后,拍着自己的脑袋又走回来。   白浅眠看着他,看他抓耳挠腮的挨个打开厕所隔间的门,冯金倒不是在检查什么,他纯粹是思考的时候手上需要做点事情。   “从这里喊,”白浅眠也在想办法,他仰头看着那扇小窗,“他们能听到吗?”   “这么远......”冯金摇头,“宴厅里有那么多人还放着音乐,很难听到的。”   白浅眠“嗯”了声,冯金说的对,对面那栋楼里的人不一定能听到,可是本栋楼里的保镖们却绝对可以,怕是没喊上两声他们就能杀进厕所里来,到时候别潘洵的面没见到再丢了小命。   这么说不夸张,刚在饭厅里吃饭的时候,同桌坐着的其他几个人聊起这些私人保镖,说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枪,杀几个人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昆萨格很少判死刑,有财团势力在背后运作,就算杀了人顶多进牢里待个几年就能出来。   而为了保护雇主的安全,他们绝对会将任何风险提前扼杀。   引起注意不是好主意,可是不引起注意他们又见不到潘洵。   白浅眠很后悔当初没问潘洵要个联系方式,冯金说的对,那时候二人都只顾着彼此别扭和难受了。   潘洵曾在他面前忏悔自己的懦弱,白浅眠这时候却觉得自己的性格也有问题。   不过现在不是反思的时候,他想了又想,抬头再看那扇窗户,犹豫道:“那只能等宴会散场的时候。”   宴会所在的那栋楼这会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守在这边又见不了面。   “等是可以等到那时候,只是那么多人出来又都坐着车,万一错过潘洵呢,我们得想个办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引起注意......”白浅眠想了下,能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要从楼上跳下去?   “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这栋楼一定不允许外出,”冯金又开始原地踏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扇窗,“只能想办法到楼外面了。”   “楼外面?”白浅眠没听明白,“你不会想要跳下去吧。”   “四楼,跳下去不死也残废,”冯金摇头否认,“咱们爬出去,不跳。”   “那......”白浅眠看着窗户,不觉得他们二个人可以从那里钻出去。   “我想到了!”冯金突然拍手,嗓门大起来。   白浅眠忙抬起手,只是没等他阻止,冯金自己就捂住了嘴,虽然捂住嘴,但挡不住他面上的兴奋。   “我想到办法了。”低声,冯金蹲到地上冲白浅眠招手。   白浅眠莫名放轻动作,小心挪过去蹲下。   二人面对着面,冯金冲隔间示意,走过去将里面的拖把拿出来。   白浅眠看着他将拖把上缠绕的铁丝线拆下,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你记不记得,”冯金边干活边说话,“早上我们忙活的时候听到酒店里的人说话,说是要把前两天举办宴会没放完的焰火搬到双子楼去。”   “嗯。”   “我们这栋就是双子楼啊,当时他们不还喊了几个人过去帮忙吗,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就听到其中一个人在抱怨,说是搬到五楼去居然不给坐电梯。”   “你是想,”白浅眠很快猜出,紧张道:“偷那些焰火?”   “拿几个就行。”冯金站起来,白浅眠很是不安的跟上去,他们离开厕所一路小心摸到楼道。   白浅眠心中没底,忍了又忍还是拉住冯金的手腕,不安道:“能行吗?”   “靠你我喊动静能有多大,你放心。”冯金信誓旦旦,心中已有主意。   白浅眠只能跟着他找到五楼的储藏间,伸手推了把门,回头蹙眉,“门锁着。”   “看我的。”冯金早有准备,挑眉后蹲下身。   白浅眠在后面帮他看着人,看他用先前拆下来的铁丝在锁眼中活动着,时不时还侧耳贴到门上去听,没两分钟,房门真就被他给推开了。   白浅眠惊讶之余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本事?”   “修车么,”冯金后来找了工作,其中就有一份是修车,“差不多的道理。”   “差不多吗?”白浅眠皱起眉头。   冯金无奈,拉他先进入房间,“你别在意这种细节啊,反正在江湖上混就得技艺多。”   这种时候确实不适合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储藏间里放着的东西不少,白浅眠和冯金在里头找了得有四五分钟,翻了不少纸箱子后,白浅眠拿过一旁的凳子爬到架子上看,手指摸到什么。   “在这里。”   “找到了?”冯金马上跑过来。   白浅眠冲他点头,“这几个箱子里都是。”   放的高大概是怕焰火受潮。   “你等等。”冯金转头看左右,嘀咕道:“我上来帮忙一起拿。”   白浅眠指的几个箱子都很大,放的这么高,一个人很难拿下来。   “不用,”白浅眠头也没回,“你让开。”   “啊?”冯金本能往后退,就见白浅眠背对着他双手抓住其中一个箱子后轻嗯一声,就那么从架子上搬了出来。   早知道他力气大,但不想会如此变态,冯金张着嘴再往后退了几步。   白浅眠双臂肌肉紧绷,从凳子上小心爬下。   他将纸箱子放到地面,直起腰后松了口气,“能用的上吗?”   “我看看。”冯金这会顾不上审视他的怪力,打开箱子检查起来。   “怎么样?”白浅眠看了眼被他们虚掩着的房门,又看看架子上剩下的箱子,如果不行,他就要将其他箱子也搬下来。   “太能用的上了。”冯金露出笑脸。   白浅眠再次松了口气,见冯金站起来在房间里寻找,“我们得找个打火机。”   “饭厅里有。”之前饭桌上还有人吸烟。   “嗯,我们得再计划计划。”冯金又蹲下去,白浅眠跟他凑到一起,二人低声商量起来。   -----   宴会进行到晚上十点,宾客开始陆续离去。   潘洵早就想走,不过因为还有东西要亲手交给白玲珑,他留到了后面。   白钊弦远远和他对视,身为白家家主,他唯一无可奈何的大概只有白玲珑这个亲妹妹,对方喜欢上潘洵的时候,他也曾找潘洵聊过,只是当时潘洵笑的太过散漫,语气也太漫不经心。   “你何苦要推自己的亲妹妹入火坑呢。”   潘洵只说那一句,从此白钊弦再不过问白玲珑和他之间的事情,当然他也放了话给潘洵。   “我这妹妹从小被宠坏了,要什么得什么,请你多包容。”   就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潘洵确实容忍了白玲珑多年,当然白家这些年也够“知恩图报”,白玲珑用来表达爱意的那些其实远远不如她哥哥背后付出的。   身份使然,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一场单相思呢。   不过一切都要到此为止了。   白钊弦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若是平常自己压根不会答应白玲珑跳这支舞。   这样的场合,虽然身周还围绕着很多人,白钊弦在与潘洵对视上后很轻的点了下头。   潘洵勾起嘴角,他很清楚这位叱咤风云的掌权人在担忧什么,不过实在没必要,因为有过和白浅眠心意相通的那一晚,虽然无法给予白玲珑回应,不过潘洵足够尊重“喜欢”这种感情。   同样微不可察的点头示意,潘洵扫向身后。   紫罗兰和风信子马上上前,将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礼貌请走。   潘洵咳嗽了声,大概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缺乏锻炼,不只是胃不舒服,好像还有点感冒。   他迈步往宴会厅旁边的房间走去,门外守着的白家保镖并未阻拦。   风信子上前敲门,房门很快被打开。   潘洵的出现让房中不少人感到诧异,更多的人促狭笑着,白玲珑身旁的闺蜜推了推她,傻住的白玲珑这才想起打招呼,“你......你来了啊。”   晚宴结束后,她带着帮闺蜜和同学到后面的休息间卸妆换衣服,没想到潘洵居然会过来。   看她变得如此紧张羞涩,和平常面对其他人时完全不一样,一众好友都偷偷发笑,只是潘洵站在那,眉目清冷,似乎眼中只有白玲珑一个人。   他气场十足,隐隐散发出点不耐。   想起他的身份,笑声慢慢停了,一群美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反应。   白玲珑回神后,紧张开口道,“你们先出去等我吧。”   “那......”白玲珑最好的闺蜜点了点头,摸不准这古怪气氛是发生了什么,只好小心道:“我们先出去了。”   “嗯。”   房门打开又关上,一众无关人等散去后,潘洵迈动长腿径直走向沙发坐下,语气冷淡道:“你知道我要来?”   “......不,不知道。”   不知道刚才看到自己还那般自然的打招呼,说什么你来了啊这种话......潘洵颇为玩味,他笑着再看了白玲珑眼。   白玲珑咬住下唇,老老实实道:“我就是想占点面子。”   谁不知道自己喜欢潘洵啊,喜欢了那么那么多年,就算要放弃了,过生日这天总可以有点福利吧。   这些都是女人的小心思,潘洵不见怪,他问这话只是想提醒白玲珑答应过什么。   “你来......”白玲珑感到委屈,同时还有那么点不该有的期待,“干什么?”   “你赶时间?”潘洵看了眼梳妆台,白玲珑换了身衣服,刚才进来时似乎在重新梳妆打扮。   “嗯。”白玲珑相当诚实,“我一会要和闺蜜们出去玩。”   也就是说下面还有一场活动,没有大人们的参与应该会放的更开,潘洵理解这些小年轻的想法,他也决定长话短说。   抬起手,紫罗兰忙弯腰将带来的文件夹递出。   潘洵打开后从中抽出几张纸,他抬了下下巴,白玲珑马上乖巧上前。   “这是什么?”接过那几张纸,白玲珑低头大概扫了眼,很快惊讶抬头,“这是?”   “你前不久给我的计划书。”潘洵语气平淡。   “为......为什么?”   “生日礼物。”   “这算什么生日礼物。”白玲珑有些生气。   潘洵站了起来,第一次主动靠近她。   白玲珑很快顾不上生气了,因为潘洵的靠近,她红了脸颊,不自觉往后退了步。   潘洵继续逼近,同样第一次主动伸手触碰,他摸了摸白玲珑的脑袋,像长辈对晚辈说话般,语气和蔼道:“这份心意还给你,从今天开始做你自己。”   “做自己......”喃喃着,白玲珑眼睁睁看着潘洵擦身走过自己。   风信子重新开门,白玲珑慢半拍的转过身去望着潘洵的背影。   潘洵背对着忽然停了下脚步,意味深长道:“这些年,你哥哥给了不少。”   白玲珑的心情还没平复,因为这句话,眼睛瞪得更大了。   潘洵也没管她有什么反应,最后扔下句,“去热爱爱你的人吧。”   从白玲珑所在的房间离开后,潘洵带着几位心腹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风信子没忍住,轻声询问道:“家主,您这么直接说出真相会不会太狠了?”   “嗯?”   “白小姐会恨您的吧。”   突然知道单相思也是有代价的,知道自己的任性背后还牵连了家族。   “白钊弦记得今晚的这份恩情就够。”至于白玲珑是不是恨自己无所谓,潘洵没有多说,坐上车后直接闭上眼。   潘家的车有专门的通道离开停车场,很快十辆车流畅转弯绕过酒店广场前的喷水泉。   这十辆车一出现,其他车辆都被暂时拦下来,如此排场和动静,早就爬到四楼外的冯金立马注意到了。   赌这一把!冯金深吸口气,先前卖给他们消息的那个死光头也说过,排场最大的不一定是潘家,但很有可能是潘家。   先前也陆续有车子出去,但不是一两辆就是四五辆,这十辆车出来的方向不同,且因为他们开出来,酒店呼啦啦跑出来三十多号保安,全都穿着红色马甲挥舞着小旗帜在短短的路线上沿途指挥。   没差了!   冯金闭眼再睁开,在一掌宽的外边沿小心挪动着,他的腰间绑缚着条麻绳,将最后一个焰火放到空调外机上,自己的脚也踩了上去。   一晚上走钢丝般运送焰火,如今万事俱备,冯金站稳了刚想动作,想到什么,狠了狠心脱起衣服。   先是外套,再是里面的衣服,每脱一件,冯金直接松开手任由衣服掉落到地上。   他很快光了上半身,犹豫片刻,干脆一手抓着腰间绳子,另一手脱起裤子。   就这么的,大半夜,谁也不知道昆兰城最好的酒店外墙空调机上居然站了个裸、男,这个裸、男除了那条遮挡紧要部位的三角裤外,就只有腰间细细的一条麻绳。   十辆车轮流转弯开过喷水泉后排成直线,冯金就在这时候点着了第一个焰火。   “嘭!”   他选的是哪种四方小焰火,长宽约五十公分左右,总共六十响,他刚好能够捧在手里,第一发焰火蹿出去的时候,力道震的他差点没从空调外机上摔下去。   一发响,后面的马上跟上,“嘭嘭嘭”五颜六色的图案马上点亮夜空。   风信子坐在副驾,奇怪的往外看了眼,低声道:“哪来的焰火。”   酒店今晚虽也接待其他客人,但大致的活动和流程都是提早跟他们包括白家那边报备过的,因为安保问题,怕跟枪声爆、炸混乱,今晚是不允许放焰火的。   可是现在......   “嘭嘭”炸响声不绝,天空中的光亮甚至照到了车内。   家主还闭着眼睛假寐,脸部轮廓被焰火光亮模糊又拉长,像是并未被这动静打扰到。   紫罗兰皱眉看向车外,因为这突然响起的焰火,酒店外所有佩戴着对讲机的保安隐隐乱起来。   “看来不是酒店方面放的。”又或者是出了什么差错,总之先离开,紫罗兰拿出手机,头车司机接到他的电话,直接在酒店内广场就踩了油门提速。   “裸!男!”“快看,在墙上!”   “墙上有裸、男!”   “我的天啊!是裸、男在放焰火!”   除了来往车辆,内广场还有不少走动的客人,焰火声稍停的时候,周围人群的惊叫便传进车里。   风信子愣了下,回头往车外看。   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焰火秀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裸、男引起的,内广场上站着的保安们包括酒店内跑出来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都冲向了裸、男所在的大楼。   “我丢,真他妈有裸男啊!”半个身子往后探,风信子虽没开车窗,但焰火绽放后的光亮足够他看清那颤颤巍巍扒着墙的男人。   “......”饶是沉稳如紫罗兰,这时候都没忍住往外看。   实在是,过于稀奇。   山河酒店是昆兰城最好的酒店,今晚这一出,怕是要上明天的电视新闻。   “真够奇葩的!”车外闹哄哄的声音传进车里,内广场上所有人都被那裸、男吸引了注意力,风信子看到指挥车辆的保安跑走大半不说,其他车辆上的人更是放弃了移动,不少人从车中跑下来看热闹。   本来顺畅的前路这会从酒店大门开始彻底堵死了,车外“裸、男要跳楼的!”尖叫声响起,吵得潘洵不得不睁开眼。   人类都是爱看热闹的,这点上不分阶层。   有酒店保安先到达那裸、男闹事的位置,只是对方就站在空调外机上,他们不会飞也不敢徒手爬,只好从窗户探出身子,握着根不知哪里找来的长杆子跟驱赶夜猫似往对方身上打。   潘洵侧过脑袋,因为车队动不了,前后车上的保镖都跑下来围绕到他所在的车辆外,准备充当危险来临时的人肉沙包,而从这些人的缝隙中,潘洵顺着车外其他人指指点点的手势找到了这场混乱的制造者。   因为隔着一定距离,对方爬的又高,焰火停下来的时候光靠酒店窗户里透出的光亮根本看不清对方。   而焰火炸响的时候,只能看到酒店的保安朝他挥打杆子,这裸、男倒也坚强,就那么小的一块位置居然能够灵活的躲闪,还能一个接一个的点亮早准备好的焰火。   因为这一幕太过惊险滑稽,人群中有带着照相机的居然开始拍照。   围观人群时不时发出惊呼和嘲笑声,更多的保安赶往那里,已经有保安试探着从窗户往外爬。   只是那裸、男相当机灵,一看有人爬出来抓自己,直接拿手中的焰火当武器,对准窗户就射,炸的那些才出来半个身子的保安差点没摔下去。   “哈哈哈!”没忍住,风信子看了会后发出笑声,“真绝了。”   是绝了,这一出闹剧肯定会让山河酒店成为酒店行业界的笑话,也是他们倒霉,怎么就遇着了这样一个疯子。   只是放焰火,还是一个人,没有危险性,就算是酒店方面这会想开枪杀人了事,当着所有客人的面也不能够。   恐怕只有等对方将自己脚下的焰火都放完才能结束了。   潘洵看了会,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车外木棉站在保镖们中间,本来还没什么,只是那裸、男一个接一个的点燃焰火,虽然搞笑,但气势一往无前居然让他看出几分悲壮来,而且光亮下对方的脸时隐时现,似乎在用尽全力喊叫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加之焰火炸响的声音,没人能听清楚。   怎么样才能吸引注意呢?光放焰火怕是不行的,冯金完全豁出去了,他将自己脱光了,然后迎着夜风,还没点火就先打了两个喷嚏。   白浅眠早一步系着麻绳从楼上爬下去,这会应该躲在内广场的某个角落里。   二人商量好分头行动,自己点燃焰火,白浅眠就应该明白意思了,冯金一边跟窗户里的保安们斗智斗勇,一边分神看向远处的车队。   和周围的其他车辆一样,那十辆车果然被堵住了。   有自己制造大混乱,车边的保安也没剩下几个,内广场明亮的灯光足够他看清楚情况,房间里的保安们威胁不成,不知从哪里接来的水管,冲着他劈头盖脸的冲。   冯金躲闪着,脚下没站稳,半个身子摔出外机,好在他手脚灵活,抓着空调外机的架子,依靠腰间捆绑着架子的麻绳,又一点点往回爬。   他掉下来的时候,人群齐声惊呼,就连一直围观着这场闹剧的风信子都跟着发出“啊!”的一声,风信子的语气充满可惜之意,看裸、男没有真的掉下去,默默在心中鼓起了掌。   白浅眠就躲在内广场边种着的灌木丛中,因为害怕引起酒店保安的注意,他没敢太早出去,直等到场面混乱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墙外的冯金吸引,他才从藏身处偷偷站起。   和其他纯粹看热闹的人心情不一样,看冯金在空调外机上危险活动,他整个心都被揪紧了。   因为过于担心,白浅眠心脏跳动的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去,他下垂着的手微微颤抖着,一个劲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必须冷静,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靠近车队。   整个内广场灯火明亮,若自己表现的太奇怪还是会被注意到的。   白浅眠往车队所在的位置走,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他怕自己看到冯金如此惊险会不顾一切跑回去。   若是如此,今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冯金之前也说了,这次要是失败,他们恐怕还得蹲大牢。   白浅眠不害怕蹲大牢,但他害怕见不到潘洵。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发现,才会承认,自己是如此恐惧再也见不到对方。   “少爷......”轻声默念潘洵,白浅眠给自己找寻了些勇气,他走过其他人,一点点靠近目标。   冯金点燃焰火的时候,他就明白冯金的意思了,冯金觉得是这支车队,只是潘洵如果在,他会在哪一辆车里?刚开始车队停下的时候白浅眠还不敢肯定,不过现在......因为这场闹剧,前后车中的保镖们都已经下车围绕在居中的两辆车周围。   两辆车......   白浅眠再靠近几步,猛的一头往前冲去。   保镖们分散在车旁边,丝毫未被不远处的热闹吸引注意力。   白浅眠靠近到一定距离后大步冲过去,马上就有人反应过来,这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很快判断出他只有一个人,且很快看清楚他的手中没有携带武器。   除了最前面的几个保镖,其他保镖继续站在原地,不动声色按住衣服下的枪支做好准备。   白浅眠不得不冲,因为再往前那帮保镖也不会允许,他跑的同时张开嘴准备喊出潘洵的名字,只是比他更快的是迎向他的两个保镖。   他们互相配合默契,一个伸手拦住他,另一个直接挥拳打向他的肚子。   白浅眠躲闪过前者却被后者打中肚子,那一声喊直接被迫中断。   捂着肚子往后退了两步,白浅眠很快站定了,大概是顾忌到内广场上数量颇多看热闹的人,这些保镖并未二话不说就开枪。   白浅眠虽然不会武术,但凭借着一身蛮力愣是将两个保镖撞开,他不愿多做纠缠,只一头继续往那两辆车子前冲。   只是这一次迎向他的保镖更多了,短短四五步,他很快被保镖们踹翻按倒在地。   远处的热闹,近处的意外,车内紫罗兰冷了脸,风信子不得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摇下一点车窗,沉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想靠近。”站在车门外的保镖低声回答。   这一幕不少见,总有一些不知死活抱有各种目的的人希望见到家主。   “制服了?”   “是。”   “送到警卫队去,问清......”风信子话还没说完,被压制在地上的男人发出声怒吼,居然挣脱了几个保镖的控制。   白浅眠将一身蛮力发挥到极限,甩开身上的人后刚想重新爬起来,从上方踹下来的脚让他发出声闷哼。   这些保镖下手角度都很刁钻,白浅眠痛的在地上翻滚,只是想到潘洵或许近在咫尺,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被打的同时还大喊了声,“潘......”   这一声“潘”很是响亮,只是后面的那个“洵”字因为打到脸上来的一拳,轻如蚊蝇。   风信子很是不悦的扫过车外保镖们,刚要关上车窗,本低垂着脑袋对车外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的男人忽然抬起头。   “家主,”因为潘洵的动作,风信子先停了手上动作,他担心家主被那一声大喊惊扰到回去后所有人都得受惩罚,忙恭敬道:“马上就处理了。”   远处有裸、男,近处有群殴,内广场上的人一时不知该看哪边,不少人一会看裸、男,一会又分散些注意力看身边的热闹。   潘洵抬起头后蹙眉,眼中有些许迷茫的困惑。   “这人也太不知死活了,”风信子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道:“居然还敢叫您的名字。”   潘洵压根没听心腹在说什么,他直接降下了自己这边的车窗。   这种场合下开车窗无疑有风险,车外的保镖们注意到,忙围绕过来。   潘洵看向车外,隔着众多的保镖,他什么都没能看清。   注意到他神色不对,紫罗兰马上戒备道:“家主,出什么事了吗?”   白浅眠被保镖们围在中间施暴,短短几分钟肿了脸,也不知是不是牙齿被打碎了,甚至吐了不少血,被打得意识模糊之时,他只知道本能的护住脑袋。   他只来得及喊出那一声,甚至没能喊完整。   “让开。”潘洵眉头皱的更紧。   车外保镖们很快让出点位置,潘洵终于看到不远处倒在地上被殴打的男人。   那人死死抱着头,因为身周围满保镖,看不到脸。   潘洵冷声,“让他们也让开。”   车旁有保镖跑过去,很快殴打白浅眠的保镖们散开去,只留下地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男人。   白浅眠因为疼痛,呻、吟着侧过半边身体。   潘洵瞳孔瞬间紧缩,颤抖着手打开车门,身子冲出的同时因为脚下不稳往前扑去。   一旁的保镖伸手想扶被他打开,车里,风信子僵着身体,一点点转头看向紫罗兰,满脸的震惊加不可置信,“怎......怎么会是他?我看花眼了?”   紫罗兰也已经开门下车,大步跑过去。   风信子仍然不敢相信,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心中嘀咕怕不是看错了,因为刚才只能看到那人的半张侧脸,而且因为被打的凄惨,满脸鲜血模糊着。   潘洵突然下车让一众保镖惊讶不已,更让他们惊恐的是家主居然跪倒在地,将那气若游丝的袭击者抱在怀里。   “浅眠......”先是无声喊了两次,第三次,潘洵终于唤出声。   怀中,白浅眠抖了下,强撑着的一口气让他听清了那声想念许久的呼唤,慢慢睁开眼睛,很轻的回应了声,“少爷。”   “我在这里。”潘洵变得异常温柔,空出一只手,轻轻擦去白浅眠眼角的血迹。   白浅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中忽然掉出泪水,那滚烫的眼泪沾湿了潘洵的指尖,潘洵心痛不已,暂时抛开其他疑问,他轻柔道:“你痛不痛?”   白浅眠仰着脸看他,积攒了些力气后艰难开口道:“少爷,你不要我了吗?”   潘洵目光颤了下,无视了内广场上的所有人,他盯着白浅眠,苦笑中带着点愤怒,“你干脆一刀捅死我了事。” 第49章 希望 晚安~   白浅眠笑了下,潘洵看他扯起嘴角,只是那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大概是因为拉扯到伤口,人“哼”了声。   潘洵马上调整抱他的姿势,因为怀中触感的真实,因为感受到的体温,从不相信到相信,从激动到逐渐平静下来,他终于重新听到周围人群的声音。   因为他的下车,保镖们全都围了过来,这阵势立马吸引了内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好在有保镖们围成的“铁桶”阻挡视线,潘洵得以在这种情况下快速检查过白浅眠的身体。   被打的有些惨,不过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刚才的拳脚下白浅眠也知道护着自己脑袋,从外表看不出有内伤,不过具体的还得等医生检查。   “忍一忍。”潘洵双臂用力,抱着白浅眠直接站了起来。   有太多的疑问,不过不急于一时。   潘洵扫了风信子一眼,风信子马上站出来指挥保镖,包围圈打开个口子,潘洵脚下刚要动,怀中白浅眠却挣扎起来。   “别动!”和刚刚的语气不一样,潘洵这一声中带着点无奈的严厉,在他看来,白浅眠应该是闹了什么情绪,别管有什么误会,回去后总好解释的,在这里耽搁万一伤口变严重了呢。   白浅眠从听到潘洵的声音开始,从被潘洵抱到怀里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梦中拼命追逐不得的人这会却如此珍惜的抱着自己,白浅眠看懂了潘洵眼中的喜悦,更从潘洵的克制中察觉到那份因为在乎才有的紧张。   他突然很想哭,只是不是时候。   远处闹哄哄的声音还在,白浅眠被心中各种情绪冲击的晕乎乎,他强迫自己醒来,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潘洵胸口的衣服。   “不......”   “乖,”潘洵只停顿了那一下,重新迈步后低声哄着他:“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不是!”白浅眠急了,在潘洵怀中努力歪过头去,他试图看清冯金,然而中间实在隔了太多人,眼中除了穿着黑衣的保镖就是外围那些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群。   “晚了。”潘洵冷了声音。   车门旁,木棉无声弯腰。   抱着白浅眠,潘洵表情透出决绝,然而语气还尽量温柔道,“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不是~”白浅眠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含糊不清,打到脸上的那一拳不仅仅让他掉了几颗牙,还让他半边脸肿的每说一个字就疼一下。   白浅眠很着急,说没用,干脆扭动起身体。   潘洵抱着他,白浅眠不动还好,动起来他还真有些稳不住,不敢再用力束缚,白浅眠全身都是伤,只是不控制住他的动作,潘洵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让人从怀里摔出去了。   试了两次都不行,眼看白浅眠要挣脱出去,潘洵不得不止步,将人往上托了下,蹙眉威胁道:“你再动就掉下去了。”   “我......”   “是还不够疼吗?”潘洵冒出火气。   白浅眠瞬间就不动了,头不再往外探,转回来看他,着急道,“冯金还在!”   看他老实了,潘洵刚要重新迈步,车子就在身前,只要将人放到后座上,任由白浅眠的力气再大,难不成还能将车子给掀翻了吗。   “......你说谁?”已到车门前,潘洵却停了动作。   白浅眠立马抬起手,远远指着某个方向。   潘洵抱着他,视线顺着移动过去,很快皱起眉头。   “......”今晚的这出闹剧,难不成?   怀中,白浅眠看他不动了总算松了口气,努力组织语言,尽量清晰道:“他陪着我来的,现在还在楼外面,很危险,你快救救他。”   猜测落实,潘洵的表情古怪起来。   “快一点。”白浅眠抓着他衣服催促,还在试图自己下地。   潘洵不得不回神,抬起头,云淡风轻的扫向自己心腹。   紫罗兰对视上他目光,向来沉稳的男人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掏手机,一边推开身后的保镖,往那热闹中心撒腿跑起来。   潘洵则若有所思,低着头又哄起白浅眠来,“你先去车里等着,人马上就过来。”   “可是......”白浅眠想反对,潘洵抱着他,不容置疑的将他安置到后座上。   白浅眠还想动,潘洵却冲他摇头制止道:“你现在还能跑吗?紫罗兰已经过去了,别担心,人不会有事的。”   “我......”白浅眠一手撑着真皮座椅,身子刚坐起来,腹部挨过一脚的位置却揪着疼痛,他被迫吞下话音,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潘洵本来还站在车外,听他突然没了声音,马上弯腰进去,紧张伸手,“怎么样?很痛吗?除了这里还有哪里疼?”   白浅眠额头冒冷汗,强忍着还在担心冯金,“他下来了没有?”   潘洵的手从他肚子上移动到脸上,温柔擦去他额头汗水,语气坚定的安抚道:“你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什么事。”   白浅眠望着他片刻,似被说服,眼神中的焦急淡去一些,但还忍不住一个劲往外看。   潘洵重新回到车外,和对着白浅眠时的耐心温柔不同,身周气息相当冷漠。   他看向远处,那里在几分钟前再没闪现过亮光,应该是焰火放完了,眼看冯金马上要被收拾掉,从酒店大门口却跑出了更多的保安。   这些保安没冲着“罪魁祸首”去,反倒开始驱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借着那几个窗口的灯光,潘洵看到冯金被房间内的人给拉了进去。   危机解决,嗓子眼又开始隐隐发痒,潘洵一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低声咳了两下。   “家主?”风信子立即靠近请示。   潘洵抬了抬下巴,目光从近距离围观的人群身上扫过。   他弯腰进了车子,木棉替他将车门关上。   接受到命令,风信子对围着的保镖们下令,人高马大的守护者们分散开来,将人群中抓着相机的单独拎出来“谈判”。   隔着车窗,白浅眠听到些不那么“和谐”的动静,诧异的看过去。   就见一旁站着七八个男女,和他先前被保镖们包围一样,这几个人有的老老实实将手中抓着的机器递出,有的尖叫着却还是被强硬夺走了机器。   “这是,做什么?”   保镖们拿过机器后也没做别的,举高后直接砸到地面,机器被摔的零碎,风信子站在那帮人身边,举止优雅的挨个签支票赔偿。   “你不想看冯金的裸、体上报纸吧?”潘洵轻叹。   “那是相机吗?”白浅眠好奇。   潘洵“嗯”了声,更远的地方,那些酒店保安们也在人群中找寻着携带了相机的围观者。   白浅眠头还有些晕,刚被打时不觉得,现在大概是肿起来了,右眼被迫眯缝成线,能够看清的事物忽然变得很少。   潘洵从车中小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盖子打湿纸巾,动作小心的擦拭着白浅眠额头血迹和脏污,一边擦,一边温柔道:“这水冷的,我们回家再喝好不好?”   白浅眠暂时不关心这个,车外围着的保镖们忽然散开些,被他们护送着从酒店里出来的冯金终于显露身形。   大概是今晚的行动太过刺激,冯金就算见到了紫罗兰也还没完全回神,他带着警惕,全身紧绷着上了副驾。   紫罗兰将开车的司机换下,自己坐上驾驶位。   “潘洵?!”屁股一坐下,冯金马上扭回身子,待看清潘洵后才注意到一旁模样极为凄惨的白浅眠。   若非这男人今晚豁出去整的这一出,自己恐怕要错过白浅眠了。   念及此,哪怕冯金这会的声音很刺耳,称呼也不那么恭敬,潘洵仍然开口应了声。   他一声“嗯”,冯金整个人都抖了抖,神情看上去竟然比白浅眠见到他时还要激动。   “你他妈的!”擦了把脸,冯金不自觉提了提裤子,身上穿的都是酒店方面临时找的,很不合身。   今晚裸、着吹了这么久的风,刚还在上面还被酒店的保安水管攻击,他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再次见到潘洵,因为太过激动,他的语声震颤着,带着点没出息的哭腔,表情却凶狠道:“你这孙子总算肯出现了!”   潘洵留意着白浅眠的状况,没太在意他说些什么。   紫罗兰不动声色侧过脑袋,见后座家主没有反应,默默的又转了回去。   冯金伸出手,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淡去,他愤慨道:“不是,大家都是人,怎么见你一面这么难呢!”   见冯金安全,白浅眠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整个人歪斜着,越发感到头脑昏沉。   “浅眠?”潘洵及时察觉,双手轻柔的将他半抱在怀中。   白浅眠睁着眼睛看他,死死盯着不肯放。   冯金也看出不对,解开安全带后身体向后,紧张道:“浅眠,你怎么了?不是,这帮傻逼怎么下手这么狠呢!”   刚在上面的时候,他就看到白浅眠被群黑衣保镖给围了。   潘洵感受到相当激烈的目光,抬了下眼,就见冯金瞪着眼睛怒视着自己。   “这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我看你们这帮有钱人比混黑的还黑啊!”冯金气愤不已,说着伸手想去摸白浅眠,只是他刚要触碰到,抱着白浅眠的潘洵就抬起手。   “啪”的一声,冯金的手被打开,他刚要发飙,身下车子却忽然启动,猛地一下往前。   紫罗兰显然是故意的,潘洵系着安全带,白浅眠被他抱在怀中,唯独冯金半个身子往后膝盖还跪在椅子上,毫无防备下突然往前冲,他用力撞上椅背又仰着摔到中控台上。   这一下有点狠,冯金捂着脑袋一时都叫不出来。   白浅眠还留有一丝意识,担心的唤他名字,“冯金?”   “没事的。”潘洵抱着他,手指轻摸他的鼻子。   冯金甩了甩脑袋,先看面无表情的紫罗兰,再看潘洵,一肚子骂娘的话全部识相的收了回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酒店的治安恢复后车队重新启动,潘洵终于问出了今晚最想知道的问题。   “怎么会在这里?!”白浅眠没力气回答,冯金恼道:“你说呢?你那天就不能晚点走吗?让我们白吃这么多苦!”   看潘洵如此紧张白浅眠,冯金已经相信他并未变心。   “你们那天去了?”潘洵语气惊讶,很快低头看着白浅眠眼睛,他甚至顾不上高兴,解释般语速很快的说道:“我晚了的,我那天有推迟离开的时间,我想等你的。”   白浅眠没力气说话,但他努力的点头。   潘洵又抬头看冯金,确认般问道:“你们那天去宾馆了?”   冯金叹气,深感无力,“何止!我们去宾馆没见到你人,后来还追到了金狮城,在渡口那傻傻等了好几个小时。”   潘洵手指抖动着,看着白浅眠,眼神完全变了。   其实今晚乍一见到对方,说老实话,他并不太相信人是来找自己的,可是现在冯金说的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几个月来的折磨和想念,并不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   白浅眠也想着自己的......   他改变主意了?他为什么要来?他清楚的知道来找自己意味着什么吗?   目光震颤着,潘洵没敢低头,他闭上眼,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   他担心自己吓到白浅眠,毕竟这几个月来有的不只是美好的相思啊,求而不得就是会滋生一些阴暗情绪,也曾动过各种不好的念头,可是现在,怀中抱着的是自己最想要的人,不用去摧毁什么,不用使用什么手段,是白浅眠,是这个人主动来到自己身边的。   甚至,白浅眠还为此非常非常的努力。   还有比这更让人激动幸福的吗?   觉得能够控制好感情了,潘洵看向冯金,语气还算冷静,“你们几点钟到的?”   “四点十分,”冯金突然紧张道,“你那天是几点走的?”   “四点。”   “我操!”实在是忍不住,冯金狠捶了自己大腿一下,痛心疾首道,“老子就知道,我们到那的时候看到你坐的船了。”   潘洵愣了下,他想起船开不久后,自己曾站起来隔着无边江水望向渡口,所以说,那时候岸边的众多黑点里就有白浅眠吗?要是知道,要是早知道......   “就他妈晚了十分钟!”冯金垂头丧气,深觉自己和白浅眠的运气太差,“就十分钟!”   就因为这十分钟,一路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今晚上还差点把小命给丢了,若是刚才真不小心摔下去死掉了,就算到了地下都不会甘心的啊,裸、着死掉什么的,肯定还会上第二天的报纸,到时候再被万人嘲笑......下辈子都没脸出生了好吗!   潘洵很心疼,他心疼白浅眠,倒是完全无视了副驾坐着的冯金。   右手贴在白浅眠脸上,他轻轻抚摸着,良久后低下头,额头轻碰上白浅眠的鼻尖,嗓音沙哑着,充满怜惜道,“对不起。”   潘洵很认真,没等白浅眠的回复,感受着白浅眠的呼吸,他郑重万分的再次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再等等你。”   白浅眠眨了下眼睛,虽没有力气说话,但黑白分明的眼瞳很好读懂其中感情。   冯金本来还想抱怨,嘴都张开了,突觉车中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莫名来的温馨和汹涌着的某种黏稠,怎么说呢,好像很不适合他这单身贵族继续出声。   后座上的二人自划一国,虽没有对话,但隐隐将他和紫罗兰隔离在外。   冯金不得已转回去,从车内镜中观察着。   潘洵的手指一直停留在白浅眠脸上,他们彼此对视着,虽无声但又仿佛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潘洵的嘴角慢慢开始上挑,冲白浅眠笑起来。   冯金干脆转头看车外,后座潘洵却又出声问他。   “你们是怎么来的昆萨格?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里?”   虽在问他话,但眼神一刻也没落在他身上,潘洵一直看着白浅眠,冯金刚想回答,车内镜中的潘洵忽然收紧手臂,很焦急的喊了声,“浅眠?”   “怎么了?”冯金重新转回去。   潘洵才笑没一会,这会脸色彻底沉了,他轻晃了下胳膊,再唤道,“浅眠?浅眠。”   白浅眠终于昏死过去,冯金和潘洵一起喊了几声,人始终没有反应。   潘洵伸手探白浅眠鼻息后面色缓和些许,很快眼神又结冰,整个人气息大变,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开快点!”   紫罗兰更用力的踩下油门,他们这辆车直接脱离了车队,猎豹般窜向前方。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冯金不放心。   紫罗兰一边开车,一边接了电话,没说两句就挂断,简短道:“家里医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潘洵抱白浅眠更紧,“嗯”了声算是回答。   冯金前后看看,着急道:“回什么家啊!”白浅眠这情况一看就不好,“直接去医院吧!”   潘家的家庭医生再厉害,那也没有医院里的设备啊。   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紫罗兰专注看着前方,在车流中穿插着,冷静道:“家里有医疗室,有昆兰城最好的医生和仪器。”   冯金想到自己曾打听到的消息,说蔷薇财团掌控着好几家医疗集团,在公共卫生方面是个巨头。   虽如此,但事关自己最好兄弟的身体,他还是不放心。   “还......”   “先回家。”沉稳有力的三个字,潘洵语气中的不容置喙让冯金闭了嘴。   倒不是害怕潘洵的权势,只是想起人跟白浅眠间那针都插不进的黏糊劲,难道他还能害了白浅眠吗。   按捺下焦急,冯金暂且忍耐了。   车队中其他的车子很快跟上来,一行十辆车闪电般出现在街头,疯狂的速度引得其他车辆狂按喇叭后,转瞬又消失在街尾。   这一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等到车子开往西区,沿路遇到的车辆明显少了,冯金不用再死死抓着车内把手,有精力放到车外打量后,他发现护送左右的车辆一同减速停了下来。   这还是他们上路后第一次停下,前方有巨大的石头拱门,灯光下,冯金看清了那些持枪核弹的门卫。   第一辆车上有人跑下去,没耽搁两分钟,车队重新动起来,紫罗兰油门踩的狠,冯金只来得及一闪而过看到白色石头上书写着的四个金色大字。   “白金小镇”   车辆进入“镇子”后继续往前行驶,前五分钟,冯金没能看到任何房子,有的只是地灯照亮下的大面积草坪,还有和外头公路一般宽阔平整的小区内道路。   车子继续往前开,虽看不到房子,但时不时能够看到设立的门岗还有成队巡逻的雇佣兵。   冯金一开始还只是在看新奇,慢慢的不知为何放轻了自己的呼吸,他从未如此深刻的认识到阶层上的不同,还有这种不同带来的压力。   小区内的道路四通八达,在拐过一个弯后,冯金终于在路右边看到片建筑群。   “到了吗?”挪动屁股,他掩饰好自己的不安,随时准备下车。   “还没有,”紫罗兰依旧冷静,毫无波动道:“那是蓝家。”   蓝家?这说法没理解错的话是在说先前看到的那片建筑群只是一家的?   “......”冯金因为过于震撼而沉默。   车辆继续往前开,在路过又一片建筑群后,冯金慢半拍的意识到所谓的白金小镇虽然本质上是个小区,但就占地面积和各种设施来说还真他妈就是个镇子。   只不过这个镇子和其他的镇子不同,它里边就住了十三户人家。   “瞠目结舌”,“令人发指”,“丧尽天良”,不知为何,冯金脑子里一时冒出三个成语在不停的旋转着。   车辆再往右转了次后减慢速度,有过先前几道门的刺激,再看到潘家过分夸张的大门后,冯金已能很好的控制自己面部表情。   车子进了潘家后直接开到其中一栋楼下,在跟着屁股后头跑上跑下几次后,冯金有了停下来休息的时间。   白浅眠被送进身前那扇门里做检查,潘洵跟着进去了,他被拦了下来。   冯金自暴自弃般靠着墙,和他一样,紫罗兰也被拦了下来,男人跟着忙碌一晚上,这会也不坐,军、人般笔直站着等候。   冯金默默打量他,心想他先前说的还真含蓄,什么医疗室,潘家有的是整栋楼,整整三层各种房间和设备,完全就是家小型医院。   到了这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先前更重要的检查都已经做过了,白浅眠没什么事,大概是情绪波动太厉害,加上惊吓和累的,身体虚弱下昏睡过去了。   冯金仰着头等了会,房门被打开,潘洵抱着白浅眠走了出来。   他瞬间站起来,这一晚上虽然担心,但潘洵愣是没让他碰到过白浅眠,也不只是他,除了检查的医生,这一晚上潘洵就没有让别的什么人接过他的手,始终是他抱着白浅眠在做各种检查。   不说有花使提前下达的命令,就看家主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爱护,潘家的这帮私人医生百分百认真起来。   “走吧。”潘洵这会才有时间搭理冯金,抱着白浅眠经过他身前。   冯金没说什么,默默跟了上去。   潘洵抱着白浅眠直接去到自己卧室,将昏睡的人在大床上放下后,终于有时间喝上口水。   “怎么样了?”虽大致知道结果,冯金还是多问了句。   “没事。”潘洵坐在床沿,右手在被子里抓着白浅眠的手掌,温和道:“都上过药了。”   房间里还站着几个人,有的冯金并不认识,他猜测应该是潘洵的心腹,张嘴说了声,“好的。”   潘洵目光落在白浅眠脸上,背对着淡声道:“说说吧,从西弗到昆萨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们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店里?”   冯金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讲述了所有经过,从白浅眠改变主意下定决心追,到他们阴差阳错在渡口错过,然后他和白浅眠先办了爱丁州的居民身份,想尽办法进入昆萨格不成后,无奈下他找的蛇头组织,一路上躲在集装箱里差点被憋死饿死,好不容易到了昆萨格州,他们又被蛇头组织的人控制起来关到黑制衣厂里,没两天白浅眠就累的脱了相,满手扎的都是血洞。   潘洵一直没有出声打扰他,听到这忽然抬起头,漠声问道:“制衣厂名字?”   冯金说出那地下工厂的名字还有大概的位置。   潘洵又问,“蛇头组织呢?”   “我只知道他们在爱丁州那边一个小负责人的绰号,名字不知道真假。”   将知道的都说了,冯金盯着潘洵背部。   潘洵没有下任何命令,然而在他交代完那蛇头组织成员的信息后,门边上站着的一个男人很快从房中退了出去。   捕捉到丝漠然下的肃杀之气,冯金不自觉坐直了。   潘洵还看着白浅眠,目光中的温柔一点没少,“继续说。”   冯金吞咽口唾沫,一晚上他还没来得及喝上口水,重新组织语言,他将自己和白浅眠如何计划并逃出制衣厂的经过说了,然后又说起他们怎么到的昆兰城,到昆兰城后又是怎么大笔砸钱买的消息,最后通过某个小报记者找到那个消息灵通的男人,对方拿了他们一百万后出卖了今晚关于这场宴会的消息,顺带着还帮他和白浅眠安排了能够进入酒店的工作。   说起来,虽然那男人胃口颇大,从结果看好歹是立了功的,担心潘洵对人做出什么,冯金好意多加了句,“也多亏了他要钱不要命,没他,我们今晚还见不到你。”   不知是不是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潘洵侧头瞥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看着白浅眠,淡声道:“今晚这主意是谁出的?”   冯金刚接过风信子递来的茶水,才喝两口,突然听到这样一个问题,呛的弯下腰去。   潘洵也不着急,房中所有人一起安安静静等待着。   冯金抓了把头发,心中到底是羞耻的,低气压道:“这不是被逼的没办法吗,我们又不长翅膀,不能从对面楼飞到宴会厅里去啊,那么远,喊你你也听不到,不想办法吸引你注意力还能怎么办?”   冯金说着心底冒火,抱怨道:“你说你也是,你就那么一走了之了,你就不能给他留个联系方式啊!闹矛盾不是你们这么闹的!”   哪里是闹矛盾呢,当初离开时最后的那场谈话,双方都有了此生不再见面的预感,只是自己以为白浅眠是不爱的,结果却不是,白浅眠也在挣扎着。   错的是自己......以为是尊重对方,结果反倒放弃的太早。   白浅眠本来不用受这些罪的,潘洵想起今晚刚见面时人压着崩溃问自己的那句话。   不会凭空问出那样一句话来的,千里迢迢追都过来了,没道理最后一步却想要退却。   “你们看到什么了?”   潘洵不问还好,冯金今晚受了不少刺激,还真差点给忘了。   “你还有脸问?”因为权势地位的不同,心中才生起的那点恐惧一瞬烟消云散了,冯金站了起来,怒视着潘洵质问道:“你还喜不喜欢他?我们好不容易溜出饭厅躲到厕所里,结果就看到你他妈的抱着个女人缠缠绵绵跳舞呢!”   果真是......潘洵暗了眼眸。   冯金爆了粗口,房中除了紫罗兰和风信子外,其他几位花使瞬间冷了视线。   冯金毫无察觉,逼上前几步警告道:“你要想着左拥右抱什么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再有钱也不好使,你要是敢糟践他,老子捅死你!”   仅有的对于有钱人的想象都来源于电影和电视剧,什么狗血放什么,什么小三小四都太少了,换床伴比换衣服勤的一抓一大把。   “他就没图过你的权势和地位。”冯金看向床铺,白浅眠还沉睡着,他控制着音量气势上却没弱半分,“白浅眠就是个死脑筋,认定了的事情和人撞十次南墙都不带回头的......”   潘洵从被子里将白浅眠的手拿出来,仔细检查着他的手心,冯金说的那些伤口都还在,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画过每一个位置。   说起来,白浅眠这些年来过的辛苦,他的这双手就更是可怜,常年的冻疮不好也就算了,跟自己生活的那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回来点,这就进了制衣厂被剪刀和机器扎的满手洞。   无声叹了口气,潘洵沉默了许久。   冯金紧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嗓音沙哑道:“你要是不行,你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带着他走,绝不会打扰到你。”   自己用不着对冯金解释什么,只是人对白浅眠的感情是真,今晚豁出去帮白浅眠和自己也是真,冲这点,潘洵缓和了语气,颇为认真的说道:“我与他之间就算没有情爱也有情分在,这一生我都不会负了他,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冯金还有些迟疑,潘洵却自顾自脱去外衣爬上床。   一直无声站着的几位花使走上前,他们的手势看上去礼貌,然而周身气息不容抗拒,冯金很不爽的皱起眉头。   再看一眼大床方向,潘洵躺上去后侧着身体,左手将白浅眠半圈在自己怀里。   原地再站了会,眼看潘洵的心腹马上要忍不住上手,冯金咬了下牙,下定决心般转过身去。   罢了!说到底白浅眠和潘洵才是一对,这会被心心念念的少爷抱着,就算是梦里白浅眠也该是高兴的,别管值不值得吧,他高兴就行,自己还掺和什么呢,一路陪着他到这里来,能够做的自己都做了,剩下的白浅眠会选择面对。   冯金发现自己居然生起些老父亲心态,自嘲般耸了耸肩,他跟在几位花使身后出去,走过像酒店一般长的走廊,等到了楼梯口,他的脚步被迫慢下来。   乌压压一群,起码有二十多人吧,男女老少都有,在远处佣人们的注视下全都挤在楼梯口,正默默望着他这个方向。   看到风信子后,那帮人安静片刻,有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开口喊了声,很快又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样了?”   “没事。”风信子往旁走了步,让出身后的紫罗兰。   看到紫罗兰也出来了,一众人马上围过来。   有的人看向冯金,更多的人还在等着紫罗兰开口。   紫罗兰倒是不奇怪短短时间内来了这么多花使,这些人都是最近留在家里的,也有几个近段时间在本市活动,大约是听到什么风声匆匆赶来。   只是......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站着的冯金,他伸手指了个佣人,吩咐那人先带着冯金下去休息。   冯金才懒得管这帮潘洵的心腹在搞什么,白浅眠这会就在潘洵的房间里呆着,有潘洵的保护应该很安全,至于自己才是真的应该去休息了,之前被酒店的保安用棍子捅,虽没出血,但淤青还是有的。   而且,大约是“运动”的太过剧烈,这会居然饿了,还困,非常困。   打了个哈欠,他捂着嘴跟着佣人下楼。   等他走远了,紫罗兰摆摆手,一众花使忙跟上去,他们从楼梯口离开进了间小会议室。   “家主的事情是真的?”还没坐稳,马上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   先前的那趟西弗之旅就有些消息传出来了,和其他的财团高层不一样,对于他们这些花使来说,家主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若真有了爱人,对于蔷薇财团来说影响或许不大,但对他们来说事关重要。   和联姻才来的“家主夫人”不同,由家主亲自带着进入潘家的,那是货真价实的,他们未来要效忠的另一个对象。   不紧张重视才怪。   西弗发生的紫罗兰都清楚,今晚重逢后家主的每一个反应他同样看在眼里,环视过众人,他没有卖弄什么关子,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出现点笑意,满怀深意道:“潘家即将有第二位主人了。”   ------   潘洵上了床后松松将白浅眠圈在怀中,他看了人很久依旧没有睡意。   从未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般感到满足。   发呆沉默着的时候,他有两次傻乎乎的伸出手去感受了下白浅眠鼻下的呼吸,收回手后总觉着不舍,那手掌再次往前移动,最后轻柔的摸了摸白浅眠脸颊。   白浅眠睡得挺沉,潘洵收回手后拎了下二人身上盖着的被子,手肘撑着,再往白浅眠身边靠了点。   房中大灯已经关上,只有床头亮着的一盏壁灯。   昏暗中,潘洵盯着白浅眠的面部轮廓,从额头到嘴唇,莫名其妙的吞咽了口唾沫后他刚想做点什么。   “哈!”白浅眠却忽然睁开眼睛,满脸惊恐的喘着粗气。   潘洵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   “......”气息仍未平,白浅眠并未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从混沌到清醒才两秒,他马上尝试着想要坐起来。   潘洵伸出手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关心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白浅眠僵了下,忽的转过头去。   潘洵依旧侧躺着,朦胧光线下,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柔和。   他安静等待着,等待白浅眠反应过来。   “我在哪儿?”有他阻止,白浅眠老实躺着没动了,身体没动,脑袋却转了圈。   “我房间。”潘洵收回手,温柔道:“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白浅眠不说话了,瞪大着眼睛,紧抿唇。   潘洵也安静了,二人忽然间陷入沉默,只傻傻对视着。   良久后,潘洵主动开口道:“这一路上过来辛苦吗?”   “害怕。”白浅眠缓慢闭上眼。   潘洵听到他的声音,很轻的说道:“来的这一路上都很害怕。”   “害怕什么?”   潘洵的声音太温柔了,白浅眠额头覆盖上什么,暖暖的是潘洵的手心,潘洵在摸他。   “很多。”睁开眼,白浅眠直直看着潘洵的脸,忽而又坚定道:“不过现在不怕了。”   “你刚是做噩梦了?”   “嗯。”一下惊醒,心脏跳动的还很快。   “今晚和我跳舞的那个女人,她叫白玲珑,她的哥哥是白家现任家主,白家在地产建筑行业是头巨鳄,这白金小镇也是他们的产业之一,”白浅眠没有问,潘洵却仔细交代道:“她喜欢我,据说喜欢很多年了,不过我对她一直没有感觉,今晚之所以答应和她跳舞,是因为她知道我有爱的人后决定放弃了。”   “嗯。”白浅眠轻应了声。   潘洵的手指擦过他眼睫,含笑道:“你就不问问我,我爱的人是谁吗?”   困意再次袭来,白浅眠强撑着眼皮,因为潘洵的笑容,他不自觉跟着上扯起嘴角,疲惫问道:“是谁?”   “浅眠,”潘洵没有直接回答,莫名说起其他,“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我想吃你包的饺子,嗯,还有海带汤,最好再做几个白面馒头,配着花生还挺好吃的。”   在漠卡城时,他们同居的那段时间里早饭经常这么对付,那时候深恶痛绝,没想到回来后倒是万分想念,也曾让厨师做了馒头配着花生米,却怎么都吃不出那个味。   “嗯。”虽然困,白浅眠还是答应了。   潘洵挪动着,贴人更紧,重新将白浅眠锁到怀里后继续碎碎念,“你知道吗,就在我们住的小区里有个很大的湖泊,天晴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坐游船,傍晚呢我们就去湖边散步看夕阳,你还能养条狗,你之前不是说想养条白色的大狗吗?我们养吧,教它游泳,然后让它下水抓鱼。”   “......”   “要是抓不到,我们就罚它不许吃饭,”潘洵笑了声,自言自语般,“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带着你去溪里抓螃蟹的。”   白浅眠撑不住闭上眼,因为他的声音,慢慢又睁开。   像是不想让他睡觉,潘洵回忆着感叹道:“那时候真幼稚啊,玩什么男子气概大冒险,还老是在下过雨后,溪水暴涨的时候去渡溪,现在想想真挺危险的,我们命真大。”   “......”   “你说是不是?”   白浅眠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潘洵满意了,抱着他又低声道:“只有你来了,你现在躺在我的身边......我才敢去回忆当初。”   “潘洵......”白浅眠仰起脸后唤了声。   潘洵低下头,嘴唇轻擦过怀中人额头,郑重万分的保证道:“浅眠,你别害怕,你只需要走到我的身边来,我现在很强大,我再不是以前的那个潘洵了,我可以保护好你,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的。”   潘洵一通说,白浅眠不得不清醒。   看着潘洵的下巴,他张嘴却无声。   潘洵像是感应到,视线与他对视上,强调道:“你有我,胜过那些人百倍千倍,谁都有可能自卑,唯独你不该,你比所有人都好,好千倍万倍。”   白浅眠怔怔的,眼眶快速红了。   潘洵在被子下握住他的手,语声清晰有力,一字一顿的告白道:“在我心里,再不可能有人重要过你。”   白浅眠还是没说话,但他主动埋首入潘洵怀中。   潘洵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哄孩子,语气格外的轻柔,“困了吗?睡吧,睡吧,做个好梦~”   “潘洵......”白浅眠的嗓音听上去有些闷。   潘洵的手没有停下来,还在轻轻拍着他,“我在这里,就在这里,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安心睡吧,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你明天......”白浅眠快要睡着了,不清不楚的问道:“会说早安吗?”   “会,”潘洵继续哄着,“所以你要快快睡着,等你明天醒来我就对你说,以后每天每天都说好不好?”   白浅眠睡着了。   潘洵没能等来他的回应,笑着将唇凑近他耳畔,跟着进入梦乡前最后道了声晚安。   “晚安,我的希望。”   你一定要做个好梦啊~ 第50章 番外 二年后。   二年后。   “嗯。”应了声后,潘洵将手中电话挂断,落地窗外,知了声阵阵传来,太阳升的高了,日头变得有些毒辣。   盛夏会让人轻易感到疲劳,这会便是,早上起的早了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口稀粥,刚才吃了点点心,这会又觉得喉咙口腻,电话打的很是劳神,跟上一辈的老狐狸们斗,总还要留着两分情面,因着这两分情面,是不是长辈的都要摆一摆长辈架子,潘洵觉得烦了,一手揉捏着自己的眼角,另一只手摊放在桌面上拨弄着钢笔滚来滚去。   院里知了们仿佛开始了歌唱比赛,一个比一个叫的响亮,因为房中无人说话,反倒有种诡异的安静,紫罗兰眼观鼻鼻观心,就站在墙角的位置连呼吸声都放的极低。   潘洵侧身转了会钢笔,视线漫无目的落到窗外,院中仆人们只在树下走动,枝繁叶茂的绿色加上视线远处的喷泉水花,熟悉的场景看的他脑中放空,不一会儿就眯眼打了个哈欠。   “家主,”紫罗兰适时出声,体贴道:“要先休息吗?”   “才九点,”潘洵看一眼时间,百无聊赖的再打个哈欠,“现在去接他太早了吧?”   他是谁不用猜,紫罗兰点头道:“是太早了。”   “他说了中饭回来吃吗?”   看潘洵表现的像是离不开大人的孩子,紫罗兰见怪不怪道:“先生说了天气热,懒得来回跑了。”   “这样啊......”潘洵不掩饰失落,干脆收回注意力放到桌面文件上,只是看着那些文字,慢慢的又开始走神。   紫罗兰退回去,刚盘算着是不是要让底下人准备点水果端上来,房门就被人敲响。   “砰砰砰!”   因为这突来的动静,潘洵些许不悦,但只抬了抬眼。   紫罗兰走到门后,如此敲门毫无节奏,动静又大,不会是这宅里住着的人。   他轻开了条门缝,门外的人注意到,大咧咧的一手推开他,同时往里招呼道:“干嘛呢,这么久才开。”   走廊里就站着保镖,然而没有人阻止。   紫罗兰也冲这人点点头,关上房门后退回自己之前站着的位置。   “潘洵。”冯金大步走到书桌前。   说到底他不是潘家的人,所以用不着跟着喊家主,这两年自己接点活干也没进入蔷薇财团工作,自然也用不着喊什么首执董事。   因为白浅眠的关系,他和潘洵平辈相交,他是白浅眠的娘家人,跟潘洵算是关系比较特殊的朋友。   “怎么?”本来就不想干活,有人打扰,潘洵干脆拿走文件。   冯金转头看了下,很快找到可以挪动的椅子,他搬了坐到潘洵对面,随口问道:“浅眠呢?”   “在学校。”   “还在念书呢?”冯金摇摇头,白浅眠跟潘洵在一起不久后就去了某所学校里读书,“这都两年了,那什么成人大学还不毕业?”   “要念三年,”总之,只要是白浅眠想干的事情自己一律支持,潘洵双手抱胸,“小玉也快要放暑假了吧,到时候我让人去接她,还让她住在这边。”   “行。”冯金没意见,一年半前手术成功,之后为了更好的调养身体,冯玉一直住在潘家,那丫头现在跟潘洵亲的不得了,接回去自己也没时间照顾她,“你们多骂骂,不要太纵容她了,明明很聪明,可是考试成绩一塌糊涂。”   “她马骑得不错。”潘洵夸了句。   冯金摇头道:“骑马好能干什么,难道以后去放牧?”   潘洵不吭声了,有的话题上没法沟通。   “她要再给我门门考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她。”握了下拳头,冯金看到潘洵身前堆满的文件后,忽然垂下脑袋沉默。   潘洵主动询问,“你来什么事?”   到昆萨格州的这两年来,冯金并未因为有自己的关系而吃住在潘家或依靠潘家干什么事,除了冯玉的治疗问题外,他一直很努力的在过自己的生活。   当然,冯玉身体好了后,教育方面也没让他多操心,学校生活包括老师方方面面,白浅眠都接过了手。   家里有个孩子还挺热闹,加之冯玉的情商高,潘洵也喜欢这丫头。   所以基本上,冯金很少来潘家,这趟来一定有缘故。   “还是之前问过你的事情,”冯金抬了下头,和之前提到冯玉时的表情不同,他的情绪变得很是低落,“你帮我打听详细了吗?”   “忘忧水只在西弗小范围制造和买卖,联盟政府关于它没有任何相关的法律条文。”   “我之前那么做......”冯金一手撑着额头,低沉道:“是为了攒钱救小玉,是迫不得已,但不代表我可以心安理得了。”   这样的对话之前就有过一场,潘洵“嗯”了声,点头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你能因为法律空白逃过惩罚,但你逃不过自己的良心。”   “所以......”   “但是关于忘忧水,”潘洵平静道:“联盟法律确实没有相关规定,我之前问过律师,忘忧水应该属于精神类药物,以你贩卖的数量,若在昆萨格,应该会坐三到七年牢。”   “三到七年......”冯金重复着,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   潘洵抢先一步打断道:“但是想要在昆萨格坐牢是不可能了,我也说过,这边的相关法律是空白。”   “那就按精神类药物算......”冯金没有犹豫。   潘洵看着他,忽然低笑道:“这么主动想坐牢的,你应该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那......”   “你若真想坐这个牢,我倒是有关系能送你进去。”从牢里捞人出来或许不容易,送人进去还是简单的。   “要花钱吗?”   “......”这时候关心这个?潘洵淡淡道:“用不着你操心。”   冯金重新低头,他思考了会,觉得花钱找牢坐多少沾点精神病,“我能不能回西弗去坐牢?”   “你看最近的报纸了吗?”因为白浅眠,潘洵对西弗那边很关注。   冯金脸色更差了,像是想起什么。   潘洵打开身旁抽屉,从中拿出张半个月前的昆兰城日报,在某个角落里,他用笔圈出篇报道。   冯金站起,从他书桌上将报纸拿过去,反复去看那段文字,哑声道:“之前几天,听人说了。”   漠卡城中的军政府势力准备将包括忘忧水在内的一系列精神类药物的买卖合法化,只为了从中抽取大量税赋。   “所以,”相关报道白浅眠也看到了,当时人就很悲伤,潘洵还安慰了好半天,“你想回漠卡那边坐牢怕也不太现实。”   “怎么能合法化呢!”冯金握着报纸,用力到手背泛白,“西弗本就是常年战乱之地,那里生活的百姓已经够难了,他们这么做完全是丧尽天良。”   “这一两年,神圣军和佛蒙自由队打的如此激烈,大小战争爆发数次,打战打战,打的就是钱财,若是没钱了,那就只能去剥削,若正常手段剥削不到,那就只好不择手段了。”潘洵语气冷静的分析。   “可是他们主政一方......”冯金说话声音有些抖,“如此行事就不怕下地狱遭报应吗!”   潘洵轻叹口气,“你觉得那些军阀会相信这个?”   西弗百姓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便只好供奉起神灵,有相关的学者做过统计,整个联盟政府的信仰神灵加起来都没有西弗多,西弗有几十座城市,民间传说的神灵却有近千位。   可是这千位神灵真的救了谁吗?想要获救,与其盼望着哪位神仙显灵,不如祈求未来出个强势政府终结混乱。   不过这样的事情放在这里说没有意义,毕竟很多悲剧的造成拥有各方面原因。   “其实......”冯金苦笑一声,“我大概猜到你会给我这样的回答了。”   潘洵挑眉,等着他往下说。   “漠卡城判不了我的刑,如果我需要动用你的关系才能在昆萨格找个牢坐,我会觉得这一切都像个笑话。”   “所以?”   “我想切实的去做些什么,”冯金停顿了下,抬眼直视潘洵,“我其实早有一个想法了,只不过这次军政府要合法化忘忧水的买卖让我下定了这个决心。”   潘洵很耐心,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你听说过白鸽吗?”   潘洵好奇冯金提到过的想法,直到从对方口中吐出“白鸽”二字,他愣了愣。   冯金深吸口气,果决道:“我想加入白鸽然后去西弗。”   “你要加入白鸽然后回到西弗去活动?”潘洵皱眉。   冯金点头,坚定道:“十年,如果我还能活着,到时候再回来过正常人的生活。”   白鸽是联盟政府的民间组织之一,他们的成员常常深入各种混乱场所和地区去宣讲精神类药物包括毒、品对人们的伤害,也因为经常给警队提供情报和线索而被一些不法组织报复杀害,会加入这个组织的人,全部将生死置之了度外。   虽然很伟大......   “浅眠不会同意的。”良久,潘洵冒出这样一句话。   冯金却摇头,“我相信你能瞒得住。”   “或许你可以有别的选择,这两年,蔷薇掌控下的医药集团正在全力研发相关的戒断药物,你可以去这些部门里工作帮忙。”   “戒断药物如果真的成功了,能救很多很多人,但是......”冯金没有任何退缩之意,“那是你和浅眠的功劳,是你们在做这件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出钱了吗?是,我可以出力,但我只有一身蛮力,谁都可以去做我做的事情。”   “你知道西弗有多混乱。”潘洵语气加重,提醒道:“尤其现在不少城市准备合法化买卖精神类药物,一旦你落入到相关的利益者手中,到时候恐怕会生不如死。”   “那也是我该的。”冯金笑笑,洒脱道:“你也认同我为过去的错误承担责任吧,哪有那么便宜就可以弥补的错误呢......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潘洵看出身前男人的认真,心中生起两分敬佩来。   “小玉的身体也康复了,有你和浅眠照顾她,我很放心,”冯金站了起来,“这时候不去做这件事情,恐怕再过个一两年我就会失去勇气,然后余生都活在罪恶感和纠结中,我不想这样。”   潘洵沉默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怎么说呢,冯金比当初的自己勇敢许多,同样的道理用了十五年自己才想通,而他,只等冯玉的身体康复马上就下定了决心。   “你不后悔?”   冯金颇为豪迈的拍了拍自己胸脯,轻笑道:“我自己选择的,为什么要后悔?”   潘洵意义不明的“嗯”了声。   冯金又低声,“只是小玉那里......你一定要帮忙瞒着她,就说我去外州工作了,我会努力找机会联络她的。”   潘洵没说话。   冯金又交代道:“至于浅眠,你可以告诉他我加入了白鸽,但不要说我是去了西弗那边,他会担心的。”   “我不敢保证能瞒他多久。”潘洵是有些怕白浅眠的,因为在乎所以万事小心,当面撒谎什么的,一两次还行,时间久了难免露馅。   “......”冯金无语了下,想感叹潘洵这两年越发有惧内的倾向,但想起潘洵的身份和地位,到底给憋了回去。   “其实,”潘洵打开另一个抽屉,从中抽出张支票,“他最能体谅别人的心情,就算知道了,就算会担心到吃不下饭,最后还是会支持你的决定。”   冯金当然也了解白浅眠的为人,他沉默着,脸上露出点笑意。   潘洵低头在支票上签名,拇指按着,将其往前推去。   冯金注意到,蹙眉不太高兴,“我不需要钱。”   “不是给你的。”潘洵扫了眼紫罗兰,一直沉默的花使走上前,从桌面拿过支票递到冯金手中。   看他接了,潘洵才继续道:“算我和浅眠一起给白鸽捐的款。”   冯金没顾上他说什么了,低头数了会零,慢慢瞪大眼睛诧异道:“五百万?这......会不会太多了?”   “白鸽的资金充裕些,”对于潘洵来说钱只是串数字,以前的他只麻木赚钱,现在,他觉得能够用这堆数字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也挺好,“你们这些成员也能安全一点。”   “......谢谢。”冯金没有再推三阻四,了解到这笔钱是给白鸽的后,他并拢双腿很认真的弯下腰。   潘洵抬手,“既然你要瞒着浅眠和小玉,走的时候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了?”   “我不需要送行。”冯金果断坚定。   潘洵点头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冯金解释了句,“我其实一早就跟白鸽那边有过接触了。”   潘洵倒不觉得奇怪,毕竟人不会凭空冒出这种想法还如此坚定,只是......   “这么赶?”   “既然决定去做一件事情,”冯金将那张大额支票妥善收好,洒脱道,“早晚没有太大的差别。”   “需要我送你吗?”   冯金因为潘洵的问话怔了下,二人因为白浅眠的关系虽勉强算是朋友,但实际上的接触很少,且潘洵的身份地位和他毕竟相差悬殊,对方也只有对白浅眠一个人是特殊的,对自己,更多的只是表面上的客套。   如此主动的关心,破天荒的头一次。   “不用。”他摇头,潇洒笑笑,“我又不是去送死的,用不着搞那么隆重,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小意思。”   看他故作轻松,潘洵没有多说什么,盯着冯金,在人离开前最后说了声,“祝你好运。”   冯金背对着也不回头,挥了挥手后大步离开。   窗外的知了莫名不叫了,紫罗兰重新关上房门,突然出声道:“有点风萧萧易水寒那意思了。”   潘洵不知在想什么,背靠着椅子闭上眼睛。   紫罗兰泡了杯咖啡放到他手边,低声提醒道:“下午还有场采访,需不需要往后推迟些时间呢?”   原定的两点,推迟起码午睡能久一些。   “不用。”睁开眼,潘洵看着房门的方向,过了两三分钟,他重新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吩咐道:“让风信子进来。”   “是。”   再次进入工作状态,潘洵没有停下来过,直到午饭时间,他一个人吃了饭,白浅眠那边掐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和往常一样是闲聊,白浅眠说了晚上要回来亲手做蛋糕。   潘洵答应了给打下手,再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他去睡了午觉,等到被唤醒,时间早就过了两点。   ------   朱莉是昆萨格州报的记者,她的资历很深,数次采访过政府高层,因而这次对于“眠”的采访落到了她的头上。   “眠”是个人,两年前横空出现在昆萨格州的各类公益捐款上,因为出手阔绰又从不露面博取声名,一桩桩捐款下来反倒引得很多人对他感到好奇。   从一年前,州报方面就想尽办法和其取得联系,希望对方能够接受采访,好不容易前段时间,“眠”那边不知为何松了口,安排了今天这场私密的谈话类采访。   朱莉精心准备了好几天问题,来前报社的各位领导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她一定不能得罪了这位“好心人”,不说其他,就看对方捐出的巨款数额,想也知道背景和势力都不会小。   州报虽是昆萨格州最大的报刊,但真的得罪了大人物的话,日子还是要不好过的。   按照事先的联络,朱莉先坐飞机到了昆兰城,那位“眠”先生的下属早就等候在机场,在此之前,她也到过昆兰城,最早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甚至在昆兰城上过几年班,所以坐着车进入市中心后,她还算淡定的欣赏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可慢慢的,来接她的车辆驶向城西后,她的表情逐渐紧张。   城西那边是富人区,尤其那个全联盟都有名的地产也在那。   白金小镇......消息不灵通又或是些底层人民,大概只知道那里头住着的非富即贵,只有他们这些常年跑各种报道,听闻消息多的才能真切理解人与人之间不同的能量。   来之前,报社高层中对于“眠”这位人物也有各种猜测,对方的联络人规矩颇严格,要求也多,包括这趟的采访,州报只能派出一个人。   或许之前心中还有过几句抱怨,毕竟还采访过一些明星高官,他们都不曾这般行事隐秘。   直到车辆真的进入白金小镇,朱莉不自觉坐直了。   如此,也就不奇怪“眠”的大方了,白金小镇中的居民啊,只不知道会是哪家......   朱莉屏住呼吸,从包里翻出镜子后收拾起妆容,从这刻起,必须百分百专注于这场采访。   潘洵睡过头了,紫罗兰没有一到点就喊他,采访往后推迟了二十分钟。   用玫瑰花水漱过口,潘洵脚上穿着双拖鞋,直接去了小会客室。   朱莉安静坐了半小时,期间只喝过一次水,她来了后,这宅中负责接待她的男人礼貌沟通了采访时间的更改,对此她没有一点意见。   安静等着的时候,房中的白色纱织窗帘时不时因为外头的轻风而飘荡,朱莉似闻到股很清新的水果香气。   窗边的桌面上摆放着水晶香薰,房中其实没有看到水果。   她在心中将之前想好的问题再次默念,刚想起来活动两步,门外传来保镖们的问好声,朱莉少见的紧张,抬头往外看去。   背对着走廊照射进来的阳光,有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没有朱莉想象中的威严不可接近,对方身上穿着件白色衬衫,脚上甚至还踢踩了双塑料拖鞋。   “......”愣了愣,她反应还算快的打招呼,“您好,我是州报社的记者朱莉,万分抱歉今天占用您的宝贵时间进行采访......”   简单的开场白后,潘洵坐到金发女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朱莉在开始采访前,将一个黑色机器放到桌面上,主动解释道:“这是录音器,您放心,在来采访您之前,报社有和您的下属联系过,本次对于您的采访,不会透露您的任何身份信息,所有的采访内容也只会以文字的形式登报。”   潘洵点了下头,还算幽默的开场,“是男是女你倒是可以登出去了,虽然好像不算什么秘密。”   以“眠”这个身份进行捐款的时候,有几次的落款都写了先生,民间各种猜测都有。   朱莉松了口气,更加觉得这位大人物很好相处。   她调整好呼吸,微笑着问道:“大家其实很好奇,眠先生用眠这个字,是本人的名字里有呢,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其中?”   潘洵还没开口。   朱莉快速补充上一句,“若是不能回答的,您可以不回答,我这里......”   “有特殊含义,”潘洵开口打断她,嘴角带着笑意,简单道:“因为我的爱人,他的名字里有眠这个字。”   “哇。”朱莉很快进入状态,眨眼道:“所以您捐了这么多款,都是因为您的爱人吗?”   “是,”潘洵笑意不减,温柔道:“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那他一直支持您做这些事情吗?”   潘洵淡淡回答道:“当然,他是我最大的动力和鼓舞。”   “大家也都知道,您的捐款中,最引人注目的正是对西弗的捐助,短短两年时间里,您在西弗建立了三十多座怜孤院,收养了无数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还注入资金到当地的许多自救组织,帮着打击那边的人口贩卖,听说,您还要对西弗的七十多家医院捐送医疗器械,您身在昆萨格州,为什么会对西弗那边有如此多的关注呢?”   “因为我的爱人,”潘洵说起白浅眠,语气相当两样,“他原来就住在西弗,很了解当地人的苦难,我说过,他非常的善良,我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我突然觉得,”朱莉停顿了下,认真道,“您的爱人很伟大。”   “是的。”潘洵喜欢对于白浅眠的夸奖,实诚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朱莉佩服眼前这位大人物的不遮掩,所有的好事都是为了自己的爱人才做,可是别管因为什么,有很多的人因此获得帮助,这就是好的。   “接下来,您还有什么关于慈善方面的计划吗?”   “下半年,”潘洵也没什么好保密的,“打算在西弗挖上一千口水井。”   西弗有许多城市用水困难,只从这笔捐助就能够看出身前这位大人物的实际。   “眠”跟许多联盟富商不一样,他们也许会在某些公众场合为西弗捐款,但大多是金钱,到了最后,这笔钱究竟有多少能到西弗当地又具体做了些什么,捐助者们其实并不关心。   他们要的只是在公众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怜悯心,因为清楚这些,朱莉由衷为西弗的居民们感到高兴,“这真是太好了,我听报社里去过西弗的同事们说起过,说那边有很多人因为水污染问题生病。”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闻过,”潘洵主动提起来,“西弗那边的精神类药品泛滥成灾。”   “是的,由此引发的青少年犯罪屡禁不止。”   潘洵轻描淡写,“我听说联盟中有药企正在研发相关的戒断药物,如果这种药物将来面世,我将购买其所有权,免费发放到整个西弗。”   朱莉惊呆了,虽是简短一句话,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可太多了。   首先,购买一种新研发药物的所有权很贵,不是一般贵,不是账面意义上的贵,然后,买了后完全免费赠送......这都不是一般的做慈善了,这得有多大的魄力啊!这完全是活的神灵下凡了。   她虽有良好的职业素养,仍忍不住震惊,然而很快的,她联想到身前这位大人物的居住地,白金小镇啊!这里居住的主,哪一位不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呢,对方如此说,也很有可能这种药品就是他下令在做,之所以在采访中绕这么一圈说这么一段,完全是因为想要低调。   毕竟这次的采访对象是“眠”这个人,不是白金小镇中的潘家。   不过潘家具体是做什么的名下有没有药企,朱莉并不清楚,她的阶级还不够了解到这些。   只是,她很清楚这份承诺的力量,还有其背后要付出的巨大代价,采访到现在,她是真的无比好奇身前这位大人物的爱人了,究竟是怎样完美的人啊,能让伴侣为她做这么多。   “您一定很爱自己的爱人吧。”良久,朱莉发出感叹。   潘洵微笑着,语气中带着点虔诚,“我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爱,我爱了这世上最好的人,因为他,我愿意爱这世上的一株花,一棵草,小猫小狗和小鸟,爱他眼中所见的风花雪月,每一个有可能路过我们的人类。”   “有没有人说过呢,”朱莉俏皮道:“您很浪漫。”   她完全能够想象这一期报纸出来后大街小巷的议论,还有无数猝不及防就吃了狗粮的单身狗们的哀嚎。   “是吗。”潘洵也同人开玩笑,“还是第一次听说。”   约定好的采访时间只有二十分钟,潘洵再回答了几个问题后,朱莉被风信子带了出去。   潘洵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问角落站着的紫罗兰,“这采访什么时候会登出来?”   “下周一。”   “嗯。”潘洵一边给白浅眠发信息,一边往外走。   紫罗兰跟了上去,语气有些诧异,“您是要去哪吗?接下来还有场会议。”   潘洵回房间换了鞋子,自己拿过车钥匙启动车子,不慌不忙的降下车窗,语气随意道,“推了吧,我去接浅眠。”   “可是......”紫罗兰还想说什么,身旁的车子嗖一声就窜了出去。   紫罗兰立刻满脸无奈,转身和几个一样被甩下的保镖面面相觑。   潘洵离开家,直接去了白浅眠读书的学校,因为大部分班级还在上课,他找了位置停好车,在操场边走边等。   白浅眠应该是看到短信了,相当不理解的回复了三个句号。   潘洵在草地上走着,嫌日头太晒,慢悠悠晃到一旁的林间小道上去。   有没上课的学生拿着书在树下看,更多的学生脸上盖着书本应该是睡着了。   潘洵没走上两圈,身后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你这是......”白浅眠课上的好好的,半途接到潘洵让出来的短信,火急火燎的跑来了,正一头雾水。   “来了啊。”潘洵笑眯眯上前,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抬手擦了擦白浅眠额头上的汗水。   “你怎么来了,还没放学呢,接下来还有堂课啊。”   “逃学吧。”潘洵说着牵过白浅眠的手,跃跃欲试道:“我带你去吃冰淇淋怎么样。”   “你开半小时车过来,”白浅眠深呼吸,充满无力道,“就是为了让我逃学吗?”   “当然,”潘洵搂过人,亲热道:“不白逃,有奖励。”   白浅眠好学生的样子看着实在太想让他做不和谐的事情了。   “什么奖励?”白浅眠狐疑,总觉得今天的潘洵似乎过于兴奋了。   这大白天的......他偷瞥了眼不远处树下乘凉的人。   “走吧!”潘洵再用力,干脆拉着白浅眠往前跑,白浅眠在后小步跟着,气有些喘,“潘洵,你是不是无聊......”   “这都被你发现了。”潘洵无视他人目光,到车旁后将白浅眠按进副驾。   白浅眠看了眼左右,没发现花使也没发现往常一定会跟着的保镖,诧异道:“你还是自己来的?”   “当然。”探身帮他系上安全带,潘洵踩下油门,因为在校园里,他开车的速度倒是不快,接上白浅眠后,他整个人都很愉悦,“想不想来次私奔?”   “?”白浅眠谨慎了,扭头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潘洵满脸笑意,也不回答,一路哼着歌开车去了机场。   白浅眠跟在他身后,看他买好两张机票,彻底懵了,“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潘洵确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直到机票到手,他才认真看了眼目的地,不在意道,“飞着先吧。”   “这么草率吗?”   “钱是赚不完的,”挥挥机票,潘洵拍拍白浅眠的脑袋,“书也是读不完的,要及时行乐。”   “......”白浅眠忍不住吐槽,“你这么任性,紫罗兰他们知道吗?”   “一会就知道了。”潘洵说完就给家里头拨了电话,白浅眠就站在他身旁,近距离听到电话另一头几位花使破碎震惊的声音。   没忍住,上飞机后他笑出声。   潘洵很快注意到,握着他的手,故意压低声音危险道:“小伙子,就这么跟着我出来了,害不害怕?”   白浅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潘洵继续开玩笑,“叔叔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万丈高空,云海铺垫在脚下。   远离了地面上的燥热和人群,白浅眠的眼中这会只剩下潘洵。   和潘洵开玩笑的语气不同,他的手指在潘洵手心动了动,忽然低声道:“只要是你,想要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潘洵喜欢白浅眠的赤诚,他原本是想逗弄一下他,没料到白浅眠的回答会是如此动听的情话,心中软的是一塌糊涂。   “傻子,”咳嗽声,他强装淡定,“我用份报纸就把你给拐了,你这么好骗怎么行。”   “什么报纸?”白浅眠不自觉歪了下头。   太呆萌了!潘洵没忍住,伸手摸他脸颊,“我说要奖励给你的礼物,其实是七天后的一份州报。”   “哎?”   潘洵挑眉,活像拐骗良家少男的罪犯,神情轻佻道:“现在还跟我走吗?”   “走!”对这点,白浅眠倒是毫不犹豫,回答后更主动埋入他怀中。   潘洵抱紧他,刚想问是不是累了,怀中白浅眠突然低声道:“任你处置。”   潘洵愣了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看着白浅眠。   “我,”白浅眠重复那充满暗示的话,大胆道:“任你处置。”   潘洵轻易被一句话打乱了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吞咽口唾沫,嗓音沙哑道:“你在挑衅我吗?”   白浅眠也学他的样子眯起眼睛,下战书般昂着脑袋,小小声道:“那你敢不敢?”   潘洵再捏白浅眠的脸,确认般问道,“你真是我的浅眠吗?”   虽说在自己身边的这两年,因为得到自己全心的爱护,白浅眠正在逐渐恢复本性中,不过眼下这也太大胆了。   白浅眠“嗯”了声,他承认因为潘洵今天的疯狂有些影响到了自己,忽然就想抛开一切束缚放肆上一回。   “丫的,落地就处置你!”虽然旅途还没开始,不过潘洵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接下来的几天一定会过得非常刺激。   “请好吧你,”凑近白浅眠耳畔,他恶劣道,“到时候可不许求饶。”   白浅眠不再嘴硬,埋起通红的脸蛋。   潘洵笑意盈盈,跟哄孩子般拍着他的后背,慢慢的,扭头看向窗外。   蓝天白云和烈日,一切都正刚刚好。   怀中,白浅眠像是睡着了。   潘洵再等了会,低头吻过他嘴角,忽然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谢谢你爱上我。   谢谢你让我们有了这样好的一个结局。   “我爱你。”   “嗯哼。”好梦正酣,白浅眠弯起了嘴角。   ------全文完结吼。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