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病弱攻今天掉马了吗?》 作者:竹外桃花87枝   文案:   贺恒光,追名逐利游戏主播   只要钱到位,小主播无所不能   他有位和他不搭边的偶像   一位严肃文学作家   是个极为温柔坦荡的人   ***   后来贺恒光才发现自己错了   贺恒光躺在床上思考人生,听见男人问他:   “喜欢榜一给你打钱的富翁,还是喜欢我?”   “喜欢网文网站免费带你的金榜大佬,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带不动但是还是很努力的那位菜鸡徒弟,还是喜欢我?”   “宝贝,说话,我知道你累了,但你不是聋了。”   #关于我偶像为啥有这么多马甲这件事#   #被爱人的马甲修罗场了怎么办#   贺恒光委屈:那你为什么四处留情?   严歌续叹气:那你是不是该问自己,为什么每个平台上的昵称都一模一样?   【必读】食用小tips:   1.攻心脏病,有轮椅情节,病情会被控制,he,受左腿日常假肢,功能性假肢协助下,能跑能跳,一般情况下问题不大。如果觉得接受不了的朋友,快逃!   2.双向救赎,偏强强,攻可能有显得弱势的时候,介意的读者酌情阅读   3.作者非攻控受控,特别介意的读者酌情阅读   4.攻受之间充满各种巧合与阴差阳错,别问,问就是月老给他俩打死结了好吧   喜欢则看,不必强求,接受建议,理性沟通,祝小天使在晋江都能找到自己的快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歌续1,贺恒光0 ┃ 配角:严崇州,宋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扒了一层还有一层   立意:面对身体的缺陷,最终找到接纳自我的方式。面对命运的不公,最终找到热爱生活的理由。在前行路上,我们并非孤身一人,而是互相扶持的存在。 第1章   第十一届百花青年文学奖的颁奖典礼,在银装素裹的雪境之城举行,纷纷扬扬的大雪扑了满地,像是迎接这群来自世界各国的才子佳人。   一位亚洲人面孔的男人停在终年不冻的长河边,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青年人大抵格外怕冷,穿得比其他人都要厚,裹上了羽绒服还不够,脖子上也围了一圈毛茸茸的围巾,生怕他挨了一点儿风,但即便如此,青年人的脸上也不见血色,而是苍白地几乎要与这座雪城融为一体,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典型的东方美人的美感,但却不显得人柔弱,反倒是对方微微窝在轮椅里冲你笑的时候,有种被狐狸盯上的悚然。   “Do u need help?”   “Thanks. I am waiting for my friend.”严歌续拒绝了第n个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的人,在心里把自己的护工兼助理凌迟了无数遍。   好在几分钟后,一位扛着大箱小包的青年人终于狂奔到了严歌续面前,在他面前几乎摔了个狗吃屎,小心翼翼地问他:“续哥,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行李有点太多了。”   “我让你少带点东西,你听了吗?”严歌续淡淡瞥了他一眼,虽然不是责怪的语气,但还是几乎把人家小助理吓哭了,他听说自己已经是对方换的第八个护工兼助理了。   “可、可是,续哥你身体不好……都是严总要求我把各种东西都带上的……”小助理看着不壮,但经过层层考验的小助理非常能扛,一个人拖着行李,还能腾出手来顾着严歌续的轮椅。   进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总算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气,严歌续趁着小助理去办入住,自己慢条斯理地把围巾外套往下卸,还没脱几件就听见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喊:“哟,这不是严老师嘛?这怎么还坐上轮椅了啊?主办方也真是,严老师身体不好,就不用邀请严老师专门来当观众了。”   严歌续不回头听这儿调调都知道是谁。   对方穿着一身带着点儿中国风的盘扣上衣,手执一把纸扇,迈着外八的步子晃到了严歌续面前。   “王度老师。”严歌续懒洋洋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在这儿见着您才叫意外,这不是青年文学奖吗?您今年几岁了?快四十了吧?王老师还真是人老心不老,佩服佩服。”   王度脸色一青,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从作品来看,王度也算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父母都是作协的老作家,只是说话带着股公知的味儿,不属于讨年轻人喜欢的那拨,严歌续在几个活动的现场见过对方几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对方当成假想敌了。   “百花文学奖什么时候成了作品没有几本的毛头小子都能来的地儿?”王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狞笑道,“你也就是这张脸,花瓶一个。”   “感谢夸奖,我对自己的外貌也挺有自知之明的。”严歌续伸了个懒腰,撑着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顿时比王度高出大半个头,脱了羽绒服后,青年身上是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出一双笔直的长腿和劲瘦的腰身。   “唉,轮椅坐的我也有点累了,王度老师现在不是要去颁奖现场吗?快去吧,免得没有座位给您留了。”   王度提到这个倒是自得一笑,他父母都是特邀嘉宾,他是在vip席留了位置的,不像是一些只是被发了邀请函的新星作者,到了现场还要抢靠前的位置。   “这倒不用严老师担心,反倒是严老师,来得这么晚,就不怕只能坐在角落里吗?”王度挺了挺胸脯。   严歌续谦和地让开一条通道,微笑道:“是啊,我只能坐角落里了。毕竟我轮椅也挺碍事的。”   “你这张嘴若是不这么毒,说不定还能看在你是弱势群体的份上,我给你安排一个vip的席位。”王度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用了,我更喜欢角落。”严歌续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坐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小助理办完入住过来,看严歌续站着,慌慌张张地围着他转,像只小蜜蜂嗡嗡地念叨:“续哥你坐轮椅吧求求你了,医生说了你要静养的,不如说要是被严总发现你跑国外参加颁奖典礼,严总肯定要骂死我的,续哥……”   小助理几乎要哭出来了。   “行了,慌什么。我状态没那么差,别哭丧似的。我哥要是骂你还有我兜着呢。”严歌续看着王度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反问小助理说:“毕竟要是金奖的得主都不来参加的话,你说主办方尴不尴尬?”   “本届百花青年文学奖金奖的获得者是——来自中国的——二十三岁的青年天才作家——严歌续!”   在后台等得快要睡着的严歌续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忍不住腹诽,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的活动,这种颁奖典礼都喜欢卖关子呢。   严歌续接受了评选委员会主席的颁奖,端着有些过分沉重地奖杯站在了发言台前。   后台推着轮椅等他的小助理捏了一把汗,虽然续哥说没事,但长途飞行之后的状态就是很不好,下飞机的时候严歌续呼吸都有些困难,一直到入住酒店参加颁奖典礼,快二十个小时水米不进了,一直说他吃不下去。   但是站在舞台上的男人依旧神采奕奕,流利的英文从他口中流转出来,小助理有些听懂了,有些没有懂,但这依旧不阻碍他觉得台上的人会发光。   “听说亚洲人的面孔对于很多其它地方的朋友而言都是一样的,容易脸盲,实不相瞒我也觉得,把我放进人堆里应该很难认得出来,像是我和同样来自中国的王度老师,也经常在活动里被人认错呢,刚刚还有工作人员问我说要不要带我去vip席,我说不用了我直接去后台。”严歌续看着台下脸色铁青的王度,摊着手,用一副无辜的语气,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台下的评审和其它受邀的作家都轻笑起来。   “……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度,用不同的语言书写,但是我相信文学是共通的,我因为生病,所以没有太多机会出来玩,所以我要感谢这次百花的青年奖,这是我出来最远的一次了,之后我可能没有什么机会再来百花奖的现场玩,因为来自各地的优秀的作家朋友们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我站在这里还是觉得非常非常地感动,因为这意味着,不管之后我身体如何恶化,如何被困于一隅,通过各位的文字,各位的作品,我都能够拥抱灵魂的自由。”   严歌续离场后,台下依旧掌声雷动,严歌续讲了关于自己和文学的故事,这位年轻的天才作家,对于文学的感悟,却非常简单真挚。   小助理听懂了一半,但还是红着眼给他披了一件外套,说:“续哥你是最厉害的,你还会拿奖的。”   “谁说我之后不拿奖了?”严歌续耸了耸肩膀,把沉得压手的奖杯随时丢给小助理。   “可是你、你刚才说你如果之后身体恶化……呜呜呜呜呜……还说你应该不会再拿奖了……”小助理越说越伤心。   “肯定是不会再拿百花文学奖了呀,我颁奖之前评审会的主席和我聊了一下,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评审委员会,我答应了。”严歌续语气平淡地说。   小助理收回了自己的眼泪,然后觉得更委屈了。   难怪和他交接的上一位前辈说,永远不要同情这位祖宗,你只会说觉得被这位祖宗羞辱。   记者的速度很快,严歌续回到酒店房间没一会儿,他得奖的消息就已经传到国内去了,他哥果不其然地过来兴师问罪,给他微信冷淡地发了一句:【颁奖跑那么远?还那么冷?你回来我去机场等你。】严歌续歪在床上瞥了旁边的小助理一眼,小助理一个哆嗦,不打自招:“呜呜呜严总刚刚问我行程,我不敢不告诉严总,严总好凶,我害怕。”   严歌续皱着眉头做了一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小助理连忙捂上嘴巴,给他戴好鼻氧,在挨打之前躲到角落里嘤嘤嘤了,他尽量不要哭的太大声。   微博里倒是还安静,他的粉丝不少,但是毕竟还算是严肃文学的作家,微博的粉丝更多都是颜狗,所以王度喊他花瓶倒也不算错,这会儿过来找他啊啊啊啊啊啊的全是些小姑娘,正在扒拉百花颁奖现场的发言环节的生肉。   严歌续划拉了一圈私信,发现了一个他熟悉的id——禾矿啥时能挖到金矿。   堂堂的百万粉丝的游戏主播,用着大号,来给他私信,这小东西也是一点儿没偶像包袱,严歌续忍不住笑了笑。   禾矿是他几年前就关注的一个游戏主播,但微博上是用的小号关注的对方,他大号粉丝多,没有仔细扒拉过,倒是没有想到对方这种看着就不爱读书的,竟然也是他的粉丝。   还是他失敬了。   这小东西夸自己什么倒是让严歌续有点好奇,忍不住点开了他的私信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太太太你好帅,太太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我的魂儿没了!呜呜呜呜呜虽然我一点儿也没听懂太太说了啥但是太太说什么都是对的!太太声音也超级好听!太太恭喜你获奖呀!还有希望太太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我永远爱您!还有想问一下之前说的888的抽奖什么时候开奖?】……   严歌续觉得自己实在是夸早了。 第2章   严歌续在小朋友的督促下姑且想起来去把888的抽奖直接开了。   然而随机的微博抽奖并没有宠幸开箱日常手黑的小朋友,禾矿小朋友在开奖的微博底下快速抢了个沙发,然后在严歌续没有回复的私信栏又续上了几句:【wow】【太太刚刚开888的了~得奖了不再开一个抽奖吗?普天同庆一下?】严歌续气极反笑,这小东西是掉钱眼子里了吧?   之前直播的时候也是,没皮没脸的,有一回儿为了别人的打赏,差点儿表演一个当场光头,要不是那场直播严歌续刚好在看,及时用更高的打赏挽救了少年主播看着就细嫩好摸的头发,他毫不怀疑自己之后可能要看挺长时间的光头卤蛋。   想想就辣眼睛。   严歌续点进去翻了一下小朋友的微博,齐刷刷的一列抽奖转发,响应极其积极,奈何脸黑就是这么寂寞,愣是一次都没中过,严歌续甚至看到了一个热度不低的tag,故作为难地回复他:【抽奖也不是不能再开吧……但是你是不是运气不太好呀,好像一次都没中过?】【#今天禾矿中奖了吗#?这个tag说的是你吗?】【摸摸头.gif】   【要我给你专门发个红包吗?】   严歌续平时给他打赏就不少,这会儿发个红包倒是也真没什么,但是某位小财迷却开始失踪,进入了已读不回的模式,严歌续也没在意,看见微信上最早带他的责编的头像开始闪。   【宝贝宝贝宝贝,领完奖了,身体还好吗?姐姐有事找你!】严歌续嘴角抽了抽,这位责编是当时他16岁出版第一本家书合集的时候就带他的,对他一直有种带小孩一样的心态。现在应该叫做带摇钱树的心态。   【不好,不在,没有空。】严歌续回复。   【大佬我错了,是真滴有事求你,下个月出版社30周年庆,你是我们的明星作者,又正赶上你拿了百花,你写书以来也还没有开过签售,你的精装版的三部曲正正好好下个月就能出,天时地利人和,所以能不能求您开场签售吧,求求了呜呜呜呜呜,姐姐的奶粉钱就靠你赚了】严歌续这人,滴水恩,泉水情,一分怨,十分仇,算不上什么君子,不过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罢了,对方当年提携过他,知道他身体状况,每次请他去活动都会给他安排得极妥帖,这会儿这点儿要求严歌续也不至于拒绝。   【就签俩小时,咱们慢慢地签,不着急,能签多少算多少,签不完了我就赶人,一定不累着咱们严老师。倆小时不行的话就一个半小时。严老师你理理我!】对面的责编也知道他的性子,严歌续吃软不吃硬,这么多年都哄过来了。   只是她想起来还是觉得小严老师可爱多了,那个时候小严老师写稿子还很慢,主要是生病,能动笔的时间太短,经常赶不上交稿,又经常为了交稿在医院偷偷写,她作为责编看不下去,反而要反过来哄着他别写了,不着急,在电子信息化时代还编出来了什么印刷厂印不完啦,太忙啦这样的谎话。为此被扣了几个月的奖金。   严歌续当时听完了只是笑笑,说好啊,那就不给印刷厂添麻烦了。   后来严歌续出稿的速度越来越快,再也不用她催了,给她赚的钱也早就超过当年被扣的工资,出版社说要给他换个资历更好的责编,严歌续说他不换,换责编他就换出版社,他这人恋旧,非要她不可。   严歌续看着对方快当妈的人了,还活泼得像是当年刚毕业出来的小女孩似的,回复她:【行了,下个月你都快预产期了,好好在医院待产吧,我会去的。】【好嘞,那我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你,有啥事就和我说哈!注意身体!爱你哟!】严歌续熄了手机屏,一遍的小助理又凑上来,小心问他:“续哥,休息好了吗?能吃点东西吗?”   严歌续仍然没有一点儿食欲,心脏功能的衰弱让其它器官运作的效率也变得极其低下,他很难感觉到饿,但不吃只会让身体继续造反罢了。   严歌续也不知道小助理给他找的是什么食物,白花花黏糊糊的一碗,入口寡淡带着点儿甜,口感又黏腻,像是吃了一口恶心的油脂,勉强吃了几口,严歌续都皱着眉头让人把食物撤掉了。   小助理出去沟通客房服务的空档,严歌续拔了鼻氧,推开了酒店阳台门,清新的空气带着淘气的小冰粒扑在他脸上,这是一片还没有怎么被污染过的土地,严歌续舔了一下落在他手背上的小冰晶,总觉得好像是甜的。   这座老式的酒店位于这座城市市区中心,这会儿不过9点出头,从8楼放眼望去,就只剩下零星的灯火,时差让严歌续毫无睡意,他站在并不算高层的阳台栏杆边上,感觉到一阵飘飘然似的令人神往的眩晕。   如果从这里一跃而下,是不是能摆脱这具累赘的身体,丢下这颗羸弱的心脏,他是不是能把自己疲倦不堪的灵魂,真的留在这片圣洁之地。   严歌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是颓唐地后退了几步,陷进对着阳台的柔软沙发里,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别人送他的雪茄和火柴,夹在修长白皙的手指尖放任它自燃。   “续续续续哥……”回来的小助理一惊一乍。   “没死,没抽,看看风景,你再吵一句我就原地把你解雇,你现在就滚回我哥那里。”严歌续像是被人抽了筋骨地软在沙发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半眯着,举着手里那只价格不菲的雪茄,招招手叫小助理过来。   “宋宁,来我这里。”   “续哥,我先给你关上阳台门好不好?暖气都跑了。”小助理战战兢兢地想去摸阳台门。   “来我这里,别让我重复。”严歌续还是招手。   宋宁只好在这位祖宗面前蹲了下来,也不知道上一秒感觉玩手机还玩得心情不错的祖宗,就在他出去这么一会儿的空档,到底是谁触了他的霉头。   严歌续单手扶着他的后颈,劲瘦的指节微微发力,把宋宁的脑袋往他面前送。   小助理被迫盯着严歌续的脸,眼神都不知道都该往哪放儿,哆哆嗦嗦地想躲。   严歌续另一只手强硬地把雪茄夹着塞进了小助理的嘴里,对着几乎已经要不会呼吸的小助理说:“抽一口。”   小助理猛地吸了口气,后知后觉地被呛了一口辛辣的烟草气息,呛得眼睛都红,捂着嘴巴直咳嗽,迷茫地看着严歌续。   “好抽吗?”严歌续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不好抽,辣,好辣,还好苦。”小助理又快哭了,好难,赚钱好难。   严歌续笑了笑,说:“是啊,这种玩意儿,你说怎么有人会喜欢呢?难闻。”   严歌续把名贵的雪茄在阳台落了雪的雪堆里按灭,把它径直插在了雪里,拍拍手走回了房间里,小助理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续哥,那我……关阳台门了?”   “不关留着干嘛?你想挨冻?”严歌续缩回被子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刚才不让关门的人全然不是他似的。   小助理把严歌续的手机插上充电宝,双手奉到了严歌续面前,虽然严总叮嘱过不要让严歌续一天到晚玩手机,更不要让严歌续拿到他工作用的电脑,但是小助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及这位祖宗的生命安全,他还是玩手机的时候比较冷静。   严歌续莫名其妙地接过了手机,百无聊赖地划拉了一下,也不知道有什么能玩的,又随手点开网页网站划拉,这位祖宗去网文网站向来不是看文的,他是去找乐子的。   今天好死不死,他还没刷到底,就又又又看到了某个出镜率颇高的id——禾禾禾矿。   不是,禾矿是啥梗么?怎么最近随便刷刷都能看见这倆字?   严歌续被这个出现密度惊了,好奇地点进了这篇看标题就是平平无奇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劣质网文。   看文速度极快的严歌续飞快地往下刷了十来章,乐了,这种弱智网文不就是找骂的吗?正撞他枪口上了。   于是宋宁看着他家祖宗露出了吃人的狂热微笑,而且这个即将被欺凌的人并不是他,默默地躲到了角度并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手机!人类之光!他的生命之火! 第3章   严歌续虽说年少成名,但网络上的评论大多也不是善茬,年轻似乎就是原罪,那些经历苦痛写下的文字,有着配不上他年龄的厚重,故而一开始也常被人质疑:——这是他自己写的么?   ——不会是找的代笔吧?   ——找代笔也不找个年纪适合的,真当大家伙看不出来么?   ——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玩意儿,配不上这种盛名。   严歌续原本是想埋头写书的,但牛鬼蛇神多了,严歌续不得不在媒体面前露了面,看着少年带着氧气面罩在他们面前挣扎,舆论的风向这才掉了个儿,转而吹嘘起他有多励志起来。   严歌续心里头不屑,但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在镜头前严歌续能撑起的精神气儿也故意不撑了,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他的病历没有作假,万一死了,他要那些骂他的人心虚,午夜梦回都要怕他找上门来,万一活下来了,他也不算吃亏,气也出了,人还活了,膈应不死那些骂他的。   这会儿气性上来,严歌续也要体会一下逼逼赖赖的快乐,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从最基础的人名讲起吧,这位作者我求求了,您这是篇霸总文吧?是吧是吧是吧?这霸总名?吴大庆?这知道的是霸总,不知道还以为进城务工人员的纪实小说呢。极度痛苦,现在就是极度痛苦!】宋宁看严歌续笑的开心,没忍住,瞥了眼祖宗在干嘛,看完内容之后宋宁心想,不是的!他不痛苦!他在狂笑!   【阿这,阿这,这环境描写,绝了,请分析这一整页下雪的环境描写的作用!请分析!求作者给我一个标准答案,你这下雪的背景烘托了什么氛围?后面也完全和雪景没关系啊,这让看了一整页下雪的我情何以堪?用来给我降温的吗?】 【然后是语句破碎的重灾区的对话,我本来以为对话是最好写的了,是我错了,我唐突了,这是人能讲出来的话吗?就你自己念一遍,你尴尬吗?来,跟我念,总裁即将去和别人进行一场重要的谈判前,他的秘书兼情人和他说,“啊亲爱的,你要去干什么呀,啊!这么不利的谈判,那怎么办呀?”,霸总说,“放心,你老公一定没有问题的。”这两位今年三岁么?他们的公司至今还没倒闭可真是个奇迹呀(鼓掌)】 严歌续码字速度本来就快,这会儿洋洋洒洒,把人的网文从第一章吐槽到了第四十二章,为了体现一点儿人文关怀的精神,严歌续勉为其难地给他投了一个一块钱的雷,虽然严老师并不贫穷,但是他觉得这种文给一块就仁至义尽了。   神清气爽地打开了某站,发现刚刚在微博上消失的禾矿小朋友原来是去直播了,刚打完几把游戏,正活动着手腕和观众在闲聊,神色里不知道怎么有些疲态,看着小朋友眼底的青黑,提前进入老年人心态的严歌续升起一股莫名老父亲的责任感。   在弹幕里问:【小朋友怎么精神不太好的亚子,阳光少年才更讨富婆喜欢噢】看见打赏榜榜一的富婆炫彩弹幕,年轻的主播眼神一亮,刚刚打完游戏疯狂输出过的嗓子带着点儿嘶哑,模糊了原本清润的少年人的音调。   “因为抽奖又没抽中啊,我好恨啊……”   弹幕一片的哈哈哈哈哈哈,全在劝他放弃吧,他这种开箱日常开出垃圾,微博大号几乎沦为抽奖号都没中过一次,就连之前难得接一次手游推广,官方爸爸送了他一百抽他都只抽出了一个保底废物ssr,搞得官方爸爸哭着出来解释过他们的掉率真没这么离谱的祖籍非洲人,就不应该对中奖还有什么奢望。   “而且……”主播含含糊糊地说,“刚刚看了一眼手机,看到有人在网上骂我……”   这会儿播游戏结束,留下来专门看直播聊天很大一部分是女粉,这会都边哈哈哈边哄,在弹幕问他说,谁敢骂我们矿矿小朋友,姐姐们帮你骂他呀。   禾矿真实年龄不知道多大,但看着脸嫩,总和没毕业的学生似的。   “那不能说,我说了就叫我引导网络暴力了,我要等会用小号自己骂回去。”   弹幕一片又笑起来,嘲笑他说别哭着回来,禾矿也不是没怼过人,之前刚火那阵儿,直播间有过说话难听又膈应,还引战的那种,禾矿说让粉丝别理,他自己解决,解决的结果就是有一天在微博上po出了几张截图,是和那个人的私聊,兴高采烈地说自己解决了。   “我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看我的直播,你之后可以不看了吗?”   ——草,出来卖的女表子还要给自己立牌坊啊,技术技术垃圾,解说解说废物,打的烂还不给人骂了?   “不是这个意思,你骂确实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可以单独来骂我呀,那别人看的高高兴兴的,看到你就不高兴了”   ——那我骂我的,他们看他们,不爱看可以关弹幕啊,谁他娘的强迫他们看了“噢,你说的有道理噢!知道了,我把你的id发给粉丝,让他们屏蔽你就好了,你发你的~”   底下的评论又心疼又好笑,最后还是榜一的富婆解决了这事儿,那人换号出来舞的时候,富婆直接用砸钱的特效清屏了,不仅让那人闭嘴了不说,那天直接把禾矿的直播间砸到了榜一,然后富婆反手给平台就是一个举报,说是这种人的存在影响了她对平台的观感,她觉得被冒犯到了。   然后平台专门给当时还只是小有名气的禾矿配了个房管,专门用来打压这种歪风邪气,禁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个人总算销声匿迹了。   经此一役,粉丝们对他的战斗力非常有数,这会儿提前给主播点起了蜡烛,让他拿出播游戏时候十分之一的猖狂来,粉丝都喜欢开玩笑说禾矿不持久,每次打游戏骂人十分钟就萎了。   “那边几位收敛一点,说谁不持久呢?只要钱给够,我要多久有多久!”   【你的矿矿,无限猖狂】   【无限猖狂】   【猖狂假的,哭哭真的】   【前面的瞎说什么大实话,帮我们矿矿把排面刷起来】【老面子工程了】【矿矿今天早点休息吧,加上下午游戏播了四小时了,声音都哑成这样了】“那我今天就先下了啊,确实有点累了,打游戏太废嗓子了,明天见明天见。”   严歌续却敏锐地觉得禾矿小朋友今天就是不对劲,本来只要他上线,小朋友都会对富婆表示热烈欢迎,并且死皮赖脸地要个小的打赏再走的。   今天怎么对他这么冷淡的,是富婆不香了吗?   严歌续很少主动找人聊天,但他今天实在是太精神了,胃里那几口糊糊愣是像是在他胃里豁楞水泥似的,越消化越硬,这会儿涨得让人没有睡意,严歌续登上自己微博的小号,点开了@禾矿啥时能挖到金矿的私信。   【小朋友,今天怎么了?怎么红包都不要了?骂你的人是谁?骂的凶吗?骂不动让我去,我不网暴,我一定和风细雨,让对方如沐春风。】【谢谢阿姨,阿姨我没事。】阿姨你妈个头!你再骂!你再骂!   严歌续嘴角一抽,心说就这说话水平自己真要是个富婆可能也被气跑了。   【阿姨?】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好的,小朋友皮这一下很开心。   严歌续反过来又逗他。   【没事儿,没叫错,你年纪小,叫我阿姨也没错,就是你怎么知道我是阿姨的?】那边大抵是在犹豫和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过了一会儿小朋友把几张图片糊在了严歌续脸上。   第一张:他当年注册平台号的时候随便点了性别、年龄、昵称、头像,此时平台号的个人信息赫然显示着他性别女,年龄46,头像一朵莲花,昵称岁月静好。   第二张:他为数不多的发言赫然写着“阳光少年才更讨富婆喜欢噢。”   第三张:是禾矿小朋友的现在的微博头像的截图,和平台多年不变的头像不同,小朋友的微博头像常换,这会儿换成了一张他大半边脸的照片,更像是从什么别的合照里截图出来的,上面的小朋友比现在更嫩,露出的笑容也甜,眉眼弯弯的,笼罩在窗户投映进的柔和阳光里。   那一刻严歌续深刻地体会到了那些自称姐姐自称妈妈的女粉心情——至死不灭的少年感。   【崽崽,妈妈爱你?】   【谢谢男妈妈,阳光少年有了,我的红包呢?(委屈】【???】严歌续还没整明白自己为啥突然掉马了。   对面终于有些愉悦地放出了一张年代久远的弹幕截图。   那时对方的游戏主播的生涯刚有起色,严歌续也刚关注他,几年前的小严老师的性格还没长得像现在这样拧巴,除了他的游戏直播,还喜欢一遍遍地看对方录的潜水和攀岩vlog。   主播业务并不熟练的小主播游移不定地说:“谢谢这位,呃——岁月静好的富婆……姐姐?的打赏……”   【是富翁哥哥。】小严老师一本正经地在弹幕上回复他。 第4章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严歌续看着自己的黑历史,久违地羞耻了一下。   【你的红包没了。】富翁威胁。   【qaq】   看着对面怂得极快的表情包,严歌续浮起一抹不自知的笑意,头脑也有些昏沉,决定不逗小朋友了,哄他:【今天没有红包了,但可以分你点儿运气,今晚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严歌续自嘲地笑了笑,他运气向来不错,被医生称为活到现在是个奇迹级别的运气,再怎么也至少比非洲人主播好,至少他能氪金改命。   【好的呢,哥哥/姐姐晚安!】摸不透对面到底喜欢被叫哥哥还是姐姐的卑微小主播决定一起叫,有钱人的心思你别猜。   【……】   【行吧,晚安】   【别不高兴了,下回开直播的时候我把红包给你补上】临睡前严歌续切回了大号,虽然装阿姨失败的小号拉不下脸给小主播发红包,正儿八经的严老师的大号还是可以的。   切回大号发现小主播回复了私信。   【太太太太太太】   【TAT听说您要开签售了!我看到宣传了!我我我配去吗5555!宣传说因为太太身体不好所以要限制签售的人数,所以会在报名的人里面摇签抽读者去,但是我运气真的很差,我感觉我去不了了(哭哭】【我就想去现场看您一眼,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一切以太太身体为重!】【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太太,希望无论如何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多买几套书也可以的!】哦豁,财迷小主播竟然还会为他砸钱。而他又为小主播砸了钱,四舍五入就是他用自己的钱来买自己的书。   感觉很亏,还让出版社赚钱了。   【多买几套呢?】   【一套够吗?qaq不不行就……两套?】   啊果然,这熟悉的抠门精的味道。   【开玩笑的,你来吧,你把你的姓名和手机留一下,我之后和主办方打声招呼】【真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人生圆满了!严老师是个大大大大大大好人!】小朋友的反应过于夸张。签售会放多一个人进来就是说句话的事儿,不如说这个签售会限流本来就是因为迁就他身体情况才出的迷惑操作了。   这个操作多半又会被小部分媒体逮着骂,说他拿了百花就膨胀了。但严歌续不敢托大,毕竟比起在签售现场发病,这个限流真的不算什么事儿。   【不是大好人】   【是今晚的幸运儿特供。】   贺恒光打自己名字和电话打到一半,看到私信框里新发过来的两句话要原地爆炸了。   他家榜一的大佬的职业不是富婆,怕是神婆吧?   不然怎么会刚说把运气分给他,他就运气爆炸到严老师把签售会的名额单独留一个给他呢!   贺恒光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把额头抵在了键盘上,看着手机壁纸上的合照傻笑。   终于能再见到一次严老师了。   虽然严老师肯定已经不记得他了,但他还是想当面和严老师说一次谢谢。   世界太美妙了,就连今天被杠精莫名骂了42章也可以原谅了呢!   贺恒光想起自己还没把名字和手机号发出去,连忙抬头看电脑屏幕,发现自己额头刚刚不仅滚出了一串乱码还发了出去,此时严老师正把他当成傻子,并缓缓打出了一个充满关心的问号。   贺恒光手忙脚乱地解释说自家的猫不小心踩到键盘了,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发了过去。   知道小朋友根本没有猫的严歌续忍不住笑了笑,回复他:【我还以为是你滚出来的,那可真是调皮的小猫呢。】【名字和电话收到了。】【(*/ω\*)我一定好好管教它!】   【谢谢严老师!】   贺恒光。   严歌续把名字和手机号复制粘贴给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几次,忽然发现小朋友取网名是真的很随便,贺恒光念快就是禾矿了。   严歌续余光看见宋宁在旁边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没有故意为难对方,把手机交给他,说:“该睡觉了,是吧?”   小助理忙不迭点头,感动地收走了严歌续的手机,给他放在床头充电,关了卧室的灯,只留下床头的台灯,轻声问他:“续哥,给你揉揉腿可以吗?有点水肿我看着。”   严歌续阖着眼皮嗯了一声。   宋宁是他哥给他找的护工,要求就三个,第一有护理基础,吃苦耐劳,第二和严歌续年龄相仿,能聊上几句天,第三性格单纯。   第三条是近几年才加上的。   那件事平时大家从来都不聊,但那件事儿之后严歌续有一整年的时间拒绝任何人的照顾和接近,从家里搬出去自己住,一直到最近两年才好一些,家里试探着和他提了几次找个新护工,严歌续看着父母小心翼翼的态度,才松了口,说试试。   后面找的新护工其实都不算差,只是严歌续喜怒无常,用不了多久就说不要,最后才换到了宋宁,重点院校的护理学院在读,从实习期就在严歌续身边,今年刚毕业,比严歌续还小一岁,性格单纯到有点傻的程度,反倒是严歌续留在身边最久的人了。   宋宁从被子里把严歌续的双腿捞了出来,裹在被子里那么久,对方的双腿依旧是冰的,水肿并不明显,但肯定也并不好受,对方和他年龄相仿,本该也是四处去浪的年纪,但却因为身体,被约束到几乎严苛的程度。   “续哥,再吃一点点东西好不好?”宋宁试探着问,虽然是说要少食多餐,但严歌续只做到了少食,压根没做到多餐。   “吃不下。”严歌续微微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就再一点点。”宋宁挣扎。   他话还没说完,严歌续猛的支起了身子,趴在床边剧烈地干呕了几下,呕出几口消化不动的糊糊来,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吃不下。   宋宁快被他吓死了,在国外就连就医都不方便,带着哭腔去给严总打电话:“严总,续哥刚刚吐了,没发烧,没烧起来,他今天就一直说他吃不下,不怎么吃饭,可能有点水土不服。明天提前带他回来吗?他现在坐飞机可以吗?好……那我问一下他……”   严歌续脑壳子嗡嗡地,但还是听见了宋宁应该是去给他哥打电话了,这个护工他哥也非常满意,遇事不决立刻给老板打电话这点儿非常讨他哥喜欢,虽然严歌续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   本来他出国就要被他哥兴师问罪了,现在还罪加一等。   “续哥,明天回去的话,坐飞机你可以吗?”   都说久病成良医,严歌续对自己的身体确实有清晰的自我认知,这会儿隐隐觉得明天一早就会烧起来,但心脏姑且还是稳定地跳动着的,估摸着是真的水土不服引发了胃炎。   “可以,去改签吧。”   严歌续睡觉时身边不爱留人,但后半夜烧起来他也没得选,听见宋宁像只小老鼠一样在他身边不知道在干嘛,他眼皮重得睁不开,脑子钝钝地转,却怎么也睡不着。   宋宁干着急,看着他嘴唇干得起皮,牙关咬的死紧,喂水都喂不进去,甚至想给他掐着喉咙灌进去。   给严总打电话,严总大概是在飞机上,没有接,给之前交接的前辈打电话问,对方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局面,严歌续的手机他能解锁,但对方的通讯录也空空的,除了工作上的人,没有一个看着像是朋友的。   最后还是在微信上,看见未读消息里,工作人员回复他说:【好的严老师,您朋友的信息我们给您登记好了。】宋宁病急乱投医,按着那个电话打过去。   国内这会儿也是凌晨,对面接了这个电话也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依旧好脾气地问他:“唔……这里是贺恒光,请问是哪位?”   “那个,请问你是严老师的朋友吗?”   “啊?啊,算是的,是确认签售会去不去吗?我去的,一定去。听你们安排,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贺恒光脑子懵懵的,没想明白为什么主办方大半夜打电话确认。   “不是的,我是严老师的护工,就是想问您一下,严老师之前有没有试过发烧然后喂不进水的情况,我想确认一下我能不能给他硬灌退烧药……”   “联系医生了吗?”对面的声音逐渐沉稳下来。   “让酒店联系了……但是现在在国外,我估计医疗……没那么快……严老师的非日常用药都要问医师意见,但是我没有他的医生的电话……”宋宁是真的要哭了,他非常后悔自己之前为啥没有找严总要医生的电话,他带了药,但不敢轻易给严歌续用。   “操……”   “您说什么?”   “没什么,严老师的主治医生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他电话。”   “姓……姓刘,是四海市市医院心脏外科的主任医师。我打过网络上能找到的医院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没接。网上也没搜到他的电话。”   “你找我还真他妈找对人了。”贺恒光也被半夜惊魂了一趟,脑子醒彻底了,一着急粗口就压不下去。   他刚刚已经打算把自己擅长这个的朋友挖起来,想让对方人肉这个主治医生了,结果正好是市医院,离他租的房子不到五分钟,贺恒光边接电话边套衣服,下床的时候太着急,忘带假肢,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   “等我……三分钟!我待会问到了发号码到这个手机上哈,你也问问别人!” 第5章   贺恒光连运动型的假肢都来不及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医院赶,凉风透过身体的缝隙,却让他觉得雀跃得像是要飞起来。   虽然他也知道在对方生病的时候觉得雀跃,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在担心之余,他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翻涌。   他也能为严老师做点什么了,哪怕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努力。   跌跌撞撞,磕磕碰碰,贺恒光的手拍在医院前台值班小姐姐面前的桌子,把人吓了一跳。   小护士听他喘着粗气,却条理清晰地说:“麻烦,帮我查一下,心外科主任医师刘医生的电话,有一位他的病人,需要咨询一下用药。”   “啊,是病人严歌续吗?严先生的话刚刚我已经把刘医生的电话告诉对方的家属了,现在已经联系上了。”小护士刚挂的电话,刚刚那边也是这样火急火燎的语气,她刚刚去帮忙接了一个急救的病人,一回来就听见咨询台的电话在响。   “啊这样……那就好……”贺恒光松了口气,那应该就没事了,整个人脱力地往下一滑。   小护士连忙扯了他的手臂一把,有些担心地叫他:“诶,你要不去急诊把伤口处理一下吧,跑过来摔的吧?”   贺恒光看了一眼半夜也挺多人的急诊,又想了想每次挂号医院都很贵,连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没事,不严重,我回去自己消一下毒就好啦,谢谢你啦!值夜班辛苦啦!”   贺恒光这会儿才感觉到接受腔火辣辣地疼,他出门急,硬拖着普通的假肢跑步和上下楼梯,这会儿整个接受腔磨得生疼,没了刚才那股劲,没法那么快溜达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假肢取下来抓在手里,又蹦跶回小护士的前台那里,问她:“能借个拐吗,我出来的急,没带拐,磨破了又,我就住这附近的琴芳苑,我回去了带着自己的拐过来把医院的拐还你。”   小护士昏昏欲睡的,被他抓在手里的腿吓了一跳,好一会才在他的一堆你的拐我的拐里面听懂这段话,说:“你住琴芳苑,那很近啊,你等会儿,我让救护车送你一小段儿呗,然后你让你家里人去楼下接你一下。”   “这这这不好吧,不不不至于,我蹦跶回去也可以的。”贺恒光听到要救护车送他,吓了一跳。   “没事啊,真的很近的,送你还不用两分钟呢,又不用钱,不坐白不坐嘛。”小护士给他拿了个拐,打了个内线。   贺恒光对最后两句话心动了,乖乖坐下来等。   过了会救护车的师傅过来领他过去。   在贺恒光强烈表示自己真的拄拐熟练,走路达人之后,才拒绝了师傅想把他直接扛上救护车的提案,飞快地跟在师傅后面走。   贺恒光在车上想了想,给刚刚打电话过来的人发短信。   【护士说您联系上刘医生了,那有什么我能做的话再联系我,短信您有空再回复,不回复也行,希望严老师快点好起来~】那边估计确实在忙,贺恒光处理完自己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擦伤,重新躺在床上陷入昏睡之前都没有回短信过来。   希望明天严老师的病就好了。贺恒光迷迷糊糊地想。   宋宁此时确实还没空看手机,事急从权,这会儿就算严总打电话进来也得靠边儿,在咨询了医师的意见以后,宋宁扣着严歌续的下巴强迫他吃了药,又用酒精在他额头,脖颈,手心擦,又要给他退烧,又不能让人感冒。   这么折腾人的结果就是严歌续觉得自己仿佛在冰火两重天,胸腹里像是一团碳火烧火燎地发热,四肢又冰凉,像个没有自主支配权的玩偶的一样,偶尔被灌进几口味道诡异的液体。   这么折腾到天亮,高烧退下来,退到一个可控的温度,医生说如果不是高烧就暂时不用再吃药,看身体的免疫力能不能自愈,严歌续和宋宁几乎都是一宿没睡,这会儿两个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半死不活地躺着。   宋宁更惨一点,他躺的是房间的沙发,还伴随着老板下飞机之后打电话过来问情况咋样了的惊吓。   严歌续看着小助理摸了半天都没找到手机的落魄样儿,在自己床上找到了备注为“严大灰狼”的小助理的手机,没忍住笑了笑,拍了拍行尸走肉般顺着声儿摸到他床边的宋宁,低声说:“我哥的电话,我来接,你眯一会。”   他待会去机场路上和飞机上都还能睡,宋宁是没有时间休息的,严歌续还不至于这么没人性。   “严总……会骂我的……”宋宁大概是非常害怕被老板骂了,困得神魂颠倒,还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   “不会的,我不说开除你,他开不了你,安心去睡。”严歌续笑了笑,补充了一句,“大灰狼不吃你。”   宋宁直接趴在严歌续床边就睡了。   “哥,是我,宋宁照顾了我一宿,让他去睡会儿,我们今天的航班回去。你对宋宁是有多凶?他给你的备注可是大灰狼~”严歌续揶揄道。   严崇州听到自家弟弟的声音,知道能说话就是问题不大了,严重的时候对方睁着眼睛都觉得累,没有说话的精气神。   “回来再说你的问题。宋宁挺好的,我没凶过他,你别再把人气跑了。”严崇州觉得自己从没对那个小孩凶过,对方的年纪太小,在他眼里和弟弟一样,都是小孩。   “你还好吧?现在感觉怎么样?”严崇州问。   “心在跳,气会喘,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严歌续语气轻佻。   “在我面前闹一下就算了,在爸妈面前别说这种话。是问你还有没有地方不舒服,烧退了吗?”严崇州语气如常。   这也是为啥严歌续敢在他哥面前皮,他哥是知名互联网公司的总裁,铁血风格,不苟言笑,有一颗钢铁般的心脏,他们俩年龄差的很大,十来岁的年龄差,与其说弟弟,他哥的观感可能更像带儿子。   因为他哥那张面瘫脸,很小的时候严歌续还哭着和爸妈说哥哥是不是讨厌自己。   全家人哭笑不得,只能哄着小严歌续说哥哥肯定是喜欢你的,哥哥只是不擅长关心你。   “低烧,不碍事了。其他的……问题不大。”严歌续淡淡地说,浑身上下都舒坦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有能忍和不能忍的区别。   “行,我现在在转机,等会手机会打不通,有事给我留言。”严崇州说完就挂,非常干净利落。   严歌续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这会儿睡了等会醒过来会更不舒服,他手机还在床头柜边上,这会拿着宋宁的手机无所事事,忽然看到宋宁还有一条未读的短信。   虽然无意窥探小助理的隐私,但是严歌续看着那个小红点实在是强迫症都犯了,有些难受地点开短信,想着兴许是垃圾短信呢。   严歌续扫了一眼,是和自己有关的。但他一时又猜不出是谁。他家人都不会管他叫严老师,医护人员也不会,之前的护工虽然有可能,但之前的护工对于他这个糟心患者,绝对不可能是这种语气。   严歌续用排除法排除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这个发短信的人可能是谁了。   小助理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严歌续都没能猜出来是谁,蹙着眉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宋宁看他在床上没有动,心下知道严歌续今天是状态属实不好了。乖乖地上前撑着他坐进轮椅里,推他去洗漱,洗漱好了才一层层给他裹厚衣服,包得比来的时候还圆。   看着自己的杰作,宋宁满意地拍了拍手,引来了严歌续嫌弃的一瞪,于是缩着脖子去打包最后的行李了。   虽然严歌续作死和捉弄他的时候宋宁心里也直叫祖宗,但对于他们做护理的人来说,严歌续可以说是一个照顾起来非常轻松的病人了。   大部分时间里,严歌续生活都能自理,也打理得很干净,实在倦得厉害了才偶尔会需要他去照顾。   今天严歌续都格外安静,一直到机场候机的时候严歌续才皱着眉头问他:“你昨晚除了我哥、前一任护工、刘医生,到底还找谁了?”   “还找了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严歌续皱了皱眉头,他因病常年深居简出,从中学就不去学校了,偶有聚会他也向来不便出席,到底哪来的朋友?   无中生友也不是这么生的吧。   “是叫……全名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就是续哥您还专门邀请他去您签售会的那个朋友,姓贺!叫贺什么光!”宋宁默默给自己的记忆力点了个赞。   然而严歌续的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称不上欣喜,虽然带着一点儿微笑,但宋宁不知道为啥有点后背发凉,听见严歌续阴恻恻地,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哦?是吗?那我想问一下我们亲爱的的宋宁小同志,您给他打电话都说了些什么呢?” 第6章   宋宁心中骤然警铃大作,只觉得机场满墙都写了“快逃”两个字,而他竟然愚钝至此,此时才咂摸出不对来。   他仗着今日严歌续状态不佳,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两步,才勉强开口,在对方平静到犹如死水的亲切注视中解释了来龙去脉。   严歌续平静地听完了一切,手上差点没捏碎了轮椅的扶手。   宋宁这心是有多大啊?大到把他这条性命,若有似无地甩在一个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人头上,逼着对方为他生死奔忙。   而对面的小朋友又是有多傻啊?傻到半夜被电话扰民的时候,竟然一句重话都骂不出口,不管不顾地去替一位只存在于书本腰封上的“严老师”,不求回报地讨一条生路。   哪怕小朋友自己也知道,他是对方千万个选项中的一个。不是唯一,更不是必要,甚至在最一开始的通话里他就对宋宁说——“你也再问问别人”。   严歌续心口抽痛了一瞬,却不似发病时的难挨,他低着头按了按胸口,最终不发一言,倒是又吓坏了宋宁,挺着被打的风险,又赴死似地凑上前,小心问他:“续哥,别生气,你要实在生气,还是打我吧。”   宋宁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是早死早超生,横竖他挨两下打坏不了,这祖宗的心脏可经不起动怒,遂闭上眼等着疼。   然而他只等到了一只手轻飘飘地在他头发上随意抓了两抓,力道轻的像是在挠痒。   宋宁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看见严歌续神色里仍有愠色,于是连忙大咧咧又委屈地喊:“续哥续哥续哥,疼疼疼,我头发要没了!我不要变成秃头哇!我还年轻!”   严歌续就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好没气地松了手。   宋宁抓了抓可以被薅得有点乱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给严歌续继续赔不是:“续哥我错了,真的,我存了刘医生的电话了,以防万一还存了他们科室的,保准下回儿不乱打电话。”   严歌续心想自己这助理哪是小绵羊啊,聪明得很,光说之后不乱打电话,却没说都不打了,摆明了就是万一事发紧急,他下次还敢。   好在没坏心,严歌续也不同他计较,只冷冷淡淡地差遣:“趁着还没上飞机,去给人把短信回了。别叫人好心还没着落,你是拿钱办事,刘医生是拿钱办事,人家呢?”   “我的锅我的锅。我后面联系上刘医生给忘了这回事儿了。”宋宁想起来也觉得自己不厚道,半夜骚扰了人家然后就把人撂那儿了,但属实是没顾上。   “那……回什么?”宋宁摸不准了,听严歌续这语气对方应该和他不是很熟,但是又似乎也不是完全不熟,他对于要回到什么度上完全没数。   严歌续沉吟片刻,说:“你就正常回吧,和他说,严老师现在已经没事了,感谢他的帮忙。”   “那——我发了?”宋宁觉得应该是很不熟了,这回的非常客套冷硬,但是他当时听对方的着急语气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等一下,再补一句吧,说严老师期待签售会和他见面,到时候送他一套书,不用他花钱。”严歌续想了想某位小朋友的财迷嘴脸,还是补上了这句。   宋宁已经完全不懂了,化身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把祖宗的话copy完发了出去。   等到上了飞机,宋宁才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对于他的工作而言,他还是害怕严歌续在飞机上出状况,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严歌续倒比他平静许多,反过来宽慰他:“什么表情?我要是这么容易就发一次病,我早就凉透了。以我的身体状况,偶尔不舒服是常态,你会适应这一点的。”   “作为护工,我是不能够适应自己的病人的不舒服的,这样会让我迟钝的。”宋宁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平时那种软和的语气,而是笃定的,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低头检查他身上的安全带,又确认了一遍他手腕上戴的简易的心率监控的数值。   严歌续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说:“你是不是就是用这句话去面试的?”   “又不是因为面试才这么说。”宋宁隐约觉得这位祖宗笑的开心的时候也挺吓人的,又变回了哆哆嗦嗦的语气。   “难怪我哥向我极力推荐了你。”严歌续揶揄地笑了笑,在宋宁困惑的眼神里没继续说下去。   他哥那个人很少打包票,平时给他推荐护工,话都说的随意,只说让他试试,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炒了,搞的像他是什么昏庸无道的君王选妃侍寝似的。   只有推荐宋宁来的时候,他哥用的是极肯定的语气,向他没有理由地担保,再试最后一个,你会满意的,要是还不满意,哥也不强求你一定要有护工了。   宋宁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和他解释:“不止是心脏的问题呀,免疫力抵抗力……都会比一般人更弱,而且……”   “好了,难得我不骂你,再说下去就找骂了。”严歌续打断了宋宁的话,他知道宋宁后面要说什么,宋宁既然是他的护工,当年那件事儿,包括他完完整整的身体状况,宋宁必然都是知晓的,严歌续自己也清楚,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回溯那段记忆。   “那我给您戴眼罩,要耳塞吗?我们睡会儿?睡会好不好?睡会就到家了,要是有任何不舒服您就出声。”宋宁低眉顺眼,知道自己差点儿踩雷,态度好的过分,和哄三岁小孩似的。   “眼罩吧,耳塞不用,我用不惯。”严歌续接过宋宁递过来的眼罩自己戴上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飞机起飞拉升高度的时候,严歌续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耳鸣心悸,他脸色白得发青,空虚的胃囊再度恶狠狠地翻搅起来,严歌续手指尖泛青,却没有像和宋宁约定好那样的出声,而是更加野蛮地用吞咽去化解呕吐的欲望,把手肘不动声色地抵在上腹。   等到飞机进入相对平稳的平流层,严歌续的症状稍缓,肩膀不由自主地一塌,有些虚弱地陷入半昏睡的状态里。   宋宁拿着纸巾帮他擦了擦额头和手心的冷汗,又让空姐给他加了一层毯子裹着腿,他的患者有时候是个过于省心的患者,而他的老板也叮嘱过,若是严歌续没有叫他,或是没有到身体确实不好的地步,他不需要做更多,只是这样看着就行。   一直到下飞机的时候严歌续才从宋宁解安全带的动静中转醒,倒是没吃到飞机降落的苦头,只是等人坐上了严崇州的车,在四海市疯狂的晚高峰的一开一顿里,严歌续还是把空无一物的胃又交代了一次,在他哥贵的要死的车后座上丝毫不给面子地吐了好几口酸水。   严崇州从后视镜看见严歌续趴在后座上吐,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哥你这态度,过分了啊。”   严歌续自己不介意,接过副驾驶座宋宁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又拒绝了对方递过来的矿泉水,捂着胃避开脏了的那块座椅,在另一边缩起来,自己又嫌弃:“水冷的,我胃受不了。”   宋宁着急都想下车去后备箱拿包里的保温杯出来,被严崇州拦了一下,说:“副驾驶前面的抽屉,有保温瓶,你倒给他喝。”   “我刚刚就应该和他一块坐后面……”宋宁有些歉疚。   “他就是这狗德行,你想和他一块坐他还会嫌你占位置。”严崇州对自己弟弟的性格门儿清。   “bingo。”声音嘶哑的严歌续这时候还要掺一脚。   回到家了严歌续仍是不消停,他哥和宋宁一时半会都没打算走,严歌续就往自己买的大沙发上一瘫,任由他哥在他家视察,宋宁又坐在地上给他揉腿。   “诶,宋宁,先别揉腿了,我腿不着急,给我拿一下充电器,我手机快没电了。”严歌续缩了缩腿。   宋宁用一副“你有问题”的表情看了他三秒,认命地放下他那双肿得厉害的腿去给他拿充电器。   没办法。谁让手机是当代人的体外器官,起码玩手机的时候对方能消停会儿。   严歌续平时倒是没什么瘾,他这会儿已经倦得极厉害了,眼皮都在打架,但他心里还是有事儿放不下,眼看着快到禾矿固定的直播时间,向来不赶趟的榜一金主这会儿也乖乖搬了板凳坐在直播间里,等着小主播开直播宠幸他们。   今天的小主播不仅没有像平时一样积极提前开一会儿摄像头,甚至还迟到了一分钟。   谴责!强烈谴责!   但是当小主播那张脸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严歌续的心跳还是慌慌张张漏了半拍。   哦,不过他本来就有心率不齐的毛病。严歌续安慰自己。   但是原本干净的脸上此时印着一道青紫到狰狞的淤青,就那么张扬跋扈地横亘在颧骨的位置。   最紫的地方还破了皮,小主播也非常疏于打理,就连冒了红血丝也没理。   开了麦克风的小主播抓着有些毛茸茸的头发道歉:“对不起呀大家,今天让大家久等了。昨晚一位……朋友生病,所以晚上没怎么睡好,下午就睡了过去,差点睡过直播了。”   大家这会儿的关注点根本不是迟到一分钟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弹幕齐刷刷都是脸怎么了。   “昨晚半夜出门着急嘛,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贺恒光是真觉得不碍事,他刚刚起床的时候看见严老师的护工给他回短信了,心情十分美丽。   严歌续完全无法为自己开脱了,宋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的脸色越来越沉。   过了一会儿大家的话题也就聊开了,和主播在讨论今天究竟播哪个游戏。   向来闷不做声的榜一大佬今天依旧是豪横做派。   甚至在禾矿还没说几句话,没开始播游戏的时候,就一言不发地砸了8个游艇,8个烟花,8个豪宅,金额……上万。   所有人被特效清了一波屏,整个直播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甚至连主播都沉默了。   有的富婆高兴了一次给他打赏一千两千的,有,贺恒光也乐意接受。   人家花钱买高兴,他没什么受不起的。   但大佬这砸法太吓人了。   吓得贺恒光以为自己要晚节不保,哆哆嗦嗦地问:“大佬?您不是手滑了吧?您想……看点啥?该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弹幕这会缓过来了,也缓缓打出了无数个问号。   也有好事儿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刷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某位心里终于舒坦的大佬,撑着眼皮打了几个字:   【我,富婆,颜狗,打钱,治脸】 第7章   了却一桩心头事儿,打完钱终于觉得自己和小朋友两不亏欠。严歌续手一松,手机也磕在地面上,屏幕裂了一个角。   严崇州和宋宁对视了一眼,宋宁伸手去探严歌续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半路上就又烧了起来,此时已经几近昏迷,只剩下清浅的进气出气。   严崇州大概也是宋宁见过的最泰然自若的家属了。   严崇州对自家弟弟也没有温柔到哪里去,尽管严歌续清瘦,但到底是一米八几的骨头架子摆在那里,真要背要抱的也重,干脆和宋宁两个人,一个架着腋下,一个抬着双腿,把人从客厅搬进了卧室。   整个房子的软装都是严歌续自己和设计师一点一点敲定的,当时严歌续说要从家里搬出来,父母都很担心,严崇州也说了要不搬去他那里住,他自己在公司附近也有一套房,但严歌续嫌他软装冷硬,不肯去,自己找了个气候适宜的地方买了房。   说到底也不过是怕他自己住的离严崇州太近,怕惹得对方工作回来还总要照顾他罢了。他现在住的稍微远些,严崇州只有实在不放心时,才偶尔来看他一次。   这会儿整个卧室的风格倒是比严崇州那几乎酒店样板房一样的卧室有人情味许多,床上零星丢着几个风格各异的抱枕,床的对面是一面空白的投影墙,两边挂着一些零星的手工艺品,有的甚至做工肉眼可见地粗陋,却看得出被主人爱惜,并未蒙尘。   其中有几样严崇州还记得,是小严老师刚出名那会儿,有小姑娘细心做了寄到医院前台给他的。   只是有些东西还是遮不掉的,床头一侧放着一台生命体征监测仪,靠墙放着两个氧气瓶,另一侧的床头柜上码着整整齐齐的药品,甚至有一台本该退出历史舞台的座机,就怕他手机忘记放在手边的时候联系不上人。   严歌续倒没有在国外时那般昏沉,挨了床稍微有了点意识,大概是知道冷,自己抓着被子窸窸窣窣地往被子里钻,把自己裹得严实地蜷缩起来。   宋宁有点儿哭笑不得,问:“严总,给他换衣服吗?他身上衣服我估计会有点湿,他飞机上不舒服就冒了汗了,我估计车上也……”   “试一下吧。”严崇州按开了空调的暖风,国内这会儿还没到集中供暖的时间,伸手试着去扒严歌续的被子。   床上昏沉的人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被子扯得死紧,头一个劲往被子里埋,低声挣扎着:“别过来……我不要……”   严崇州骤然松了手,后退了半步,垂着眸子。   宋宁没有听见,又看不清严崇州的神色,只是看见严歌续把头埋进被子里,有些紧张上前,想把严歌续的被子扯下来:“他怎么把头埋进去了,这样睡对……”   “让他一个人呆着吧。”   宋宁的话还没说完,就骤然被严崇州出声打断,拽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带。   宋宁又不是真的傻,他感受得到严崇州身上的低气压,单独和严崇州呆在一起非常有压力,总觉得自己像个物品似的被打量。   严歌续不在,对方身上那点儿人气儿都被抽空了,宋宁不敢触老板的霉头,只能低头去把严歌续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屏幕裂了,但还能用。   “坐吧。”严崇州忽然开口。   宋宁从刚刚被他拉出卧室就很小心翼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严崇州不知道对方为啥这么紧张,他觉得自己脾气比自己弟弟好多了。   严崇州思考了一会儿,觉的应该是对方作为护工觉得自家弟弟不好带,于是开口解释道:“我弟虽然脾气有点拧,但他是个好人。”   “啊?啊……”宋宁困惑,思考了一会觉得应该是弟控老板担心自家弟弟,想和他互动一下,于是宋宁体贴地问:“他从那之后就一直这样吗?没有试过……看心理医生吗?”   “一开始是身体太差了,一直在住院,没顾上,再后来是他不愿意去,我劝过几次,但爸妈心疼,就让我别劝了,说等他想去的时候再去。”严崇州说到这里有些头疼地靠在了沙发上。   宋宁看得出严崇州也很累,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帮他揉了揉太阳穴。   严崇州有些讶异地抬眼,却没有说什么,继续说了下去:“之前决定聘用你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吧,之前我弟遇到了一个很糟糕的假护工,对他身体和心理影响都很大。”   “是。”   “那时没有和你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一个是我还信不过你,另一个是因为……太惨了。我妈现在也不能和她提这件事,一提她就哭,一直哭。”严崇州语气冷淡地说。   宋宁有些犹豫地问:“你是不是,很难过?”   严崇州以为自己是不难过的,他从小开始各种情绪的感知都比其他人淡薄,所以哪怕那一次,他从公司赶回来,看着自家乖巧懂事的弟弟躺在重症里不知死活的时候,他也一滴眼泪没有掉,只是安慰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让父母都回去休息,他看着这里。   但是这会儿被宋宁这样温吞地问,严崇州忽然觉得眼眶酸涩,他想起无数次在病房里,少年躲在被窝里发抖,一次次抗拒着医护人员的接近,最后只能一次次靠打镇定剂解决问题。   想起无数次对方在情绪崩塌的时候,扯着他的衣角哀求他,说哥,我能不能不待医院,我害怕。   自己却只是一遍遍重复地告诉他,你现在需要治疗,你不能离开医院。   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实现。   连那个小他那么多岁,身体不好,但是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直叫着“哥哥抱我”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那是我作为兄长,作为家人的失职。”严崇州有些艰涩地说。   宋宁看见他眼角有些红,但很快又散去,觉得大概是他眼花了。   宋宁不知道所谓糟糕的假护工,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他很难想象,他上学时候接受的教育都是把患者的舒适和尊严放在第一位,这是他们作为护理人员的天职。   “如果不想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宋宁无意揭人伤疤,只温和地说,虽然这件事确实和他照顾患者有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退开,把空间留给对方,就像现在,他心里仍然觉得严歌续把头蒙在被子里是不对的,哦,而且衣服还没换。   “没关系,我和你说,毕竟我弟对你还挺满意的。”   宋宁心说这祖宗哪里能看出对他满意了,他觉得严歌续对他很不满意。   严崇州似乎看穿了他所想,说:“他会让你帮他干活就是信任你,而且你帮他揉腿他看着已经很习惯了。当时是我们家第一次请护工,大概在我弟……十四还是十五岁的时候,他当时中学一下子长高了很多,心脏功能吃不住,一直头晕胸闷,当时他也没和我们说,他乐意去学校,后来是流感,他抵抗力差,一下子就转成肺炎了,在学校病得不行了,学校让家里赶紧接回去。”   “后来住院,肺炎好了之后他还是咳嗽,很虚,爸妈就让他在家休息,别着急回学校,但那个时候我爸和我工作都刚好很忙,外婆也刚好有事需要我妈回去,所以就没人有空在家照顾他,我们就说请个护工。”   那是严歌续噩梦的开始。   严崇州想,如果再来一次,他宁可不管自己的破公司了,也绝对不会让严歌续一个人呆着。   “那个女人是有团伙的,一开始我们找护工的时候,还很注意别人的推荐和口碑,去问的时候,恰好旁边都有人提到了那个女护工,后来和她接触,检查她的资质,因为当时没有研究,我根本没有想到那会是假证。”   宋宁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我们被她的表象所欺骗,放心地,把我弟,一个人交给了她。”严崇州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扯出一道讥讽的笑。   宋宁看得心惊,有些不安地问:“她是……在患者发病的错误处理,延误治疗了吗?”   严崇州看了宋宁一眼,忍不住低笑,笑的眼眶都湿润,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要把宋宁戳透似的。   “宋宁,你真的,太可爱了,何止啊?” 第8章   宋宁是第一次在严崇州脸上看到这么丰富的表情,人模人样的,在笑,但语气里难过得要命。   宋宁默不作声地等着严崇州的后文,他就是这辈子都想象不了,善良是会限制人的想象力的。   严崇州低下头,宋宁给他按摩的手忽然之间无处安放,有些不自在地举着,过了一会儿才又落在严崇州的肩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停下来的似的。   “不想说……也没事的。”宋宁看他实在难以启齿,主动给他递了台阶。   严崇州轻轻摇了摇头,才说:“没有,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就在重症里了。我走之前他还只是有点咳嗽,头晕,我飞机走的那天他还早起送我,让我回来的时候给他带特产。那个时候他还觉得出差等于出去玩。”   “续哥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吗……”宋宁小声嘟囔。   “嗯,有啊,非常幼稚,他因为先心,又是早产,身体差,全家人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的。”严崇州在想,其实严歌续也不能说是幼稚,因为对方从还是小奶团子的时候,就对人的情绪敏锐得过分了,在慢慢不怕严崇州的面瘫脸之后,严歌续就知道严崇州是对他生病最不敏感的,所以小学的时候,每次如果身体不舒服,严歌续就会指名道姓要哥哥来接,要和哥哥玩,实际上只是躺在他车里休息而已。   等回到家了,小严歌续会打着精神和母亲聊一下学校的事儿,然后跑回房间里睡觉。   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不要让别人为他太难过。   “那时候我就走了一个月而已,应该没有一个月,就三周的时间,医生和我说他胃粘膜受损严重,像是很长时间没怎么吃过饭,身上大片的淤青,而且又开始肺炎。”   “最糟糕的是他心脏的状况恶化了很多,你要知道,我们给他找过最好的专家,日常起居注意到吹毛求疵的程度,他心脏的情况当时是很稳定的,只要不要剧烈运动,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但医生说他至少发病了两次。你知道怎么发病的吗?”严崇州声音冷的刺骨。   宋宁听得头皮发麻,舌根也一并是麻的,也不管严崇州有没有看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后来才看到,他手一直在抖,我问他是不是冷,他说不是,我碰他手的时候他紧张得胃痉挛,没有东西吐,就吐胆汁,吐血水。”严崇州抓住停在他肩膀的那只手,指着那只手手指甲盖尖端连着肉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不疼,但宋宁浑身还是哆嗦了一下。   “有一个很不明显的血点。十根手指,每根手指都有。就大概这么长的针,一直往下扎,不认真检查的话看不出来,她们当时大概是想用这种方法逼得他病发,如果缓不过来了,就死了,等人快死了再叫救护车,这样我们回来就只会得到了一个不幸的,他死于心脏病的噩耗。多高明。”严崇州仰着头看他。   宋宁不敢看他,只是盯着沙发上无意义的某个点,问:“那后来那个假护工和……那个犯罪团体呢?”   “你觉得呢?”严崇州这会儿已经收起了他难得外露的伤心情绪,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陈述道:“我花了很长时间找到她们,把她们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剁下来,关在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不给饭吃,只给水喝,水就是自来水,爱喝不喝,向我求饶的时候我就稍微放他们出来一会儿,给他们希望,然后让他们一遍遍地感受绝望,总有一天,她们也一定会习惯那些疼痛的。”   宋宁彻体生寒,如堕冰窖,有些艰难地后退了半步,果然他爹娘说的是对的,他或许该找家正儿八经的公司,别为了多的几千块工资就进有钱人家,有钱人都是怪物。   “哥,又在这儿编故事吓唬新护工了。”严歌续的声音骤然从卧室的方向传过来,他站在哪儿也像条没骨头的蛇的,整个人倚在门框上,衣服被他脱剩里面一件单衣,这会儿几乎被汗湿透,微微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   宋宁像是溺水的人猛的被灌进一口空气,第一回 觉得严歌续的出现让人如沐春风。   宋宁没法把严崇州故事里那个悲惨故事的主角和那个在领奖台前闪闪发光的男人结合起来,但是他看过严歌续的病历,那些东西都不是作假。   “宋宁。”严歌续有些不满地叫他的名字,这个傻子助理又开始发呆了。   宋宁如梦初醒,这回不用严歌续多说,狗腿子地把他刚刚捡起来的对方的手机屁颠颠地送到了对方手里,说:“我看了一下,没坏,能触屏!还能用!”   严歌续盯着屏幕的裂痕看了一会儿,才勉强接受了还能用这句话。看着宋宁凑在自己跟前不动换,于是勉强给了他一点儿“奖励”。   “我哥唬你的,我们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后来就报了警,警察也很重视,那群人现在应该还在蹲局子吧。”   宋宁听了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老妈子属性又发作,絮絮叨叨地说:“啊你浑身都是汗,我去拿件衣服给你换等会着凉了就不好了……”   严崇州看着宋宁逃跑一样跑进严歌续卧室给他找衣服,才开口:“怎么没睡多久?”   “热醒了。这就得问我们严总了,我被子都够厚实了,你还开30度的暖风,是生怕我蒸不成包子了是吧?”严歌续笑眯眯地歪在门口,等着宋宁给他拿衣服。   “你都听到了?”严崇州没头没尾地问。   “我饿了。”严歌续没回答,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了。   “我去煮粥。”严崇州起身去厨房,严崇州别的不会,煮粥一流。   宋宁好一会儿才拿着衣服和毛巾出来,严歌续已经又瘫在了沙发上玩手机,抬眼看了他一眼,看了宋宁眼睛有点红。   严歌续难得没逗他,接过衣服直接换了,宋宁又送了温毛巾给他擦脸。   “困了就去睡会儿。”严歌续指了指客房,“眼睛都熬红了。”   宋宁魂不守舍,支支吾吾说了好,转头要去客卧了,又回头叮嘱:“饿也少吃一点儿,要慢慢慢慢吃。”   “麻利儿地滚吧,这么多话讲。”严歌续没好气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   唉,这个护工单纯到因为听故事就为他掉眼泪,也是过于单纯了。严歌续也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很多事情他都刻意不去想了。   只是偶尔会梦到,昏沉间,他总会遇到那个被绑在床上的小严歌续,向他求救,而他总是冷漠地站在旁边,对着向他求救的小严歌续说:“我救不了你,没有人能救你,你只能忍耐,然后等待。”   严崇州盖上锅盖,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弟弟不知道在干嘛,窝在沙发里,眯着眼睛看手机,微微皱了皱眉头,抓了个靠垫垫在严歌续身后,忍不住数落他:“要坐就坐直,要躺就躺下,这样窝着你又要叫腰疼,怎么眯着眼睛看手机?近视?”   严歌续窝在沙发上没皮没脸地笑了笑,看着自家哥哥一身西装穿着他网购的皮卡丘围裙,没忍住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在想这张照片如果卖给那些媒体的话,应该能卖不少钱,知名互联网公司总裁的私人生活照,说不定还会传出总裁金屋藏娇,洗手作羹汤的传言。   “严歌续。”严崇州脸色更黑了,一字一顿地喊了他的名字。   严歌续见好就收,适时地软了态度,在沙发上蹭了蹭,稍微坐正了一些,正儿八经地答:“报告严总,葛优瘫令人舒适,我不腰疼,眯着眼睛是因为有点累,不是因为近视。”   “累还玩手机?”   “那这不是等着吃您做的饭嘛,我这再去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饿死了,好久没见我哥厨艺见长啊,煮的粥这都香飘十里了。”严歌续没个正形。   严崇州很想说放屁,之前给他备餐的都是精挑细选的有营养学背景的厨师,也没见严歌续夸过人家菜香。   但严歌续神色真挚,不似有假,严崇州总觉得是严歌续现在说这些话是在哄他开心,就像……他哄爸妈的时候一样。   “不用哄我,我不难过。”严崇州没有领他的情。   他希望严歌续在他这里起码可以当个小孩,可以冲他发脾气,喊疼,变得消极,这些都无所谓。   “哄你?你这么大还要我哄啊?哥你没事吧?”严歌续嘴欠儿。   严崇州顿时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这人没哄他,这人是他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也欠了。转头扎进厨房里看火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严歌续这才眯着眼睛继续盯着小朋友给他的微博小号发的私信,认真思考小朋友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大佬大佬大佬,您在吗?】   【富婆姐姐?富翁哥哥?阿姨?叔叔?金主爸爸?】【那个,我看到你很快就退了直播间,可能是有啥事要忙吧】【我就是想说!我脸上就是摔了淤青了,没毁容!过两天好了就又是你爱的阳光少年了!所以真用不了那么多医药费哈哈哈哈哈哈,您要是有啥想看的随时和我说!钱到位!义不容辞!游戏也成,vlog也成!】【大佬是今晚都不上线了吗?我刚刚忽然想到……您是不是想让我整个容(大哭大哭,我不是你爱的那个崽了吗5555】 第9章   严歌续看了这几条私信两次,逐渐咂摸出了小朋友的思维到底是怎么跳跃了。   小朋友于心不安了。   收了一笔对于单笔打赏而言很夸张的钱,却没有人给他相应的要求,没有说想让他带人双排,没有说想看他女装,对方甚至立刻下线,就像是莫名其妙地把钱砸在了他眼前。   严歌续想说你也知道不心安吧?既然如此昨天晚上就该安分守己躺在床上睡觉,而不是被吵醒之后为了一个陌生人半夜跑去医院,然后摔个狗吃屎。   又傻又蠢。   【小朋友,不是给你整容的,多出来的钱就补补脑吧】【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也有.jpg】【前天还是男妈妈,今天就嫌弃我了】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jpg】   严歌续看着小朋友的回复没忍住笑,妈的,在严老师面前就是乖巧懂事,我没事我可以,严老师说啥都对。   这会儿对着准金主爸爸,不仅抬杠,还会顶嘴。   【唉,我这不就是当自己养了个傻儿子嘛(慈父叹气】【你就安心拿着吧,反正对我来说也就是零花钱,毕竟那天晚上说要把好运分给你,结果好像反而让你走霉运了】【不!是好运!】【我拿到了喜欢的太太的签售会入场券!】   贺恒光提到这个就高兴,他今晚就收到了主办方发放的签售会电子入场券,券的底图是严老师参加百花颁奖典礼的照片,是一个非常隐秘的角度,和颁奖典礼的致辞生肉不一样,是严老师在后台,从轮椅里站起来,即将走上台前的瞬间。   贺恒光扒了很久的图源,都没能在网络上找到这张图的原图,估计是未公开的图片,只能遗憾地截了个图,存在了手机相册里。   【噢?签售会?是作者吗?哪个作者啊?签售还要入场券?闻所未闻。】对面的消息停滞了一会儿,严歌续怀疑贺恒光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对严老师有粉丝滤镜,虽然他作为严老师本师也想不通贺恒光为啥粉自己就是了。   毕竟小朋友看着真的很不热爱学习,有时候让他看一个游戏的背景介绍他都不情不愿的,委屈巴巴地念。   【严歌续老师!严老师世界第一!不过签售是没有办法啦,严老师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嘛,能开签售对于我们来说就已经超级无敌螺旋爆炸感动了!】【你们小朋友的世界我不懂,真要报答我的话我倒是想起来……《逃生炼狱》的续作出了,搞不搞?】对面发了一个【……】【……搞就搞,谁怕谁!我先去买来试玩一下,下周播,你要来看啊!别我播了你又不来!】【whopawho】【为了咱们小朋友的女高音表演,我怎么也得来】严歌续看他吃瘪,又忍不住逗了他两句。   《逃生炼狱》是严歌续的入坑作,当时这部游戏引起了很大一阵风潮,被誉为是近十年来神作的恐怖游戏,以其难度从入门到变态的越级碰瓷风靡一时,一溜的主播,不管是不是专门关注恐怖游戏的,都做了至少一次这个游戏的直播。   严歌续倒是对难度没有感知,毕竟他也不上手打,他只是看而已。觉得这部游戏做的很细腻,从画面到场景细节,设定完整度再到节奏连贯性都非常不错。   可惜绝大多数主播全都半途而废了。主要是太卡关了,疯狂爆炸,来回死亡,游戏制作方被骂的不行,后来终于调了游戏难度。   不过有一位主播在调难度之前就通关了,打出了perfending。perfending是指游戏角色在游戏过程中没有使用过复活道具,线索探索程度100%,剧情全触发。   严歌续第一回 点进去看禾矿的游戏视频,他还是得承认自己颜狗,小朋友长得对胃口,看了一会儿发现小朋友的通关进度竟然已经赶上了他当时关注的几个大游戏主播,于是严歌续留了个心眼,蹲了一次禾矿的直播。   说是怂吧,小朋友是真的很怂,而且眼睛比什么都尖,每次严歌续啥怪都没看着,小朋友就开始少女尖叫,操控人物一路狂奔,高喊着“它来了它来了它来了,酒店的冤魂要追上了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不要过来啊!”   但是在波ss战的时候却能打出流畅的进攻闪躲,溜波ss溜得信步闲庭,甚至腾出空来和弹幕讨论说“这个波ss好变态哦挂这么多尸体在自己的房间天花板上,不是,他就不觉得这些尸体碍事儿吗?我已经撞到这堆尸体好多次了诶!哦对不起,我看弹幕说波ss的人设只有1米5,那确实是撞不到。”   “但是啊!他不觉的在一堆人裆下钻来钻去很奇怪吗?真就活在裆下吗?”   “诶,我们等一下,再出两下伤害之后我们溜残血波ss去他的床那里看看,我倒要看看他在自己的床上面挂了个什么货色。”   严歌续是第一次熬夜看游戏直播。   也是难得的觉得活着的时日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的时候。   鲜活的,聒噪的,大惊小怪的,又莫名充满信心的禾矿小朋友,给他枯燥到近乎重复的生活注入了新的生机。   “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吃饭吧。”严崇州端着滚烫的热粥从厨房出来。   严歌续说是饿了,接了碗粥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搅,他的食欲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会儿又不饿了,只是勉勉强强喝了小半碗。   饭桌上,严崇州看着严歌续大概吃了半碗就不怎么动了,就把他的碗收走,剩下的半碗倒回自己碗里三两下吃了。   严歌续撑着下巴看他,揶揄道:“严大老板在我这儿太可怜了,自己做饭不说,还要吃剩菜剩饭。”   严崇州不吃他这一套,端坐着双手交握,几乎拿出了商场上谈判的架子,严歌续在他对面坐着,竟然气势上也不落下风,有些慵懒地歪在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这次来,主要和你聊两件事。”   “严老板您说,我记着。”严歌续一点儿不怕对面的黑面神,笑眯眯地做了个握笔的姿势。   “我听说你要开签售?”   “消息真灵通,又是宋宁给你通风报信了吧?”严歌续懒洋洋地趴着,默认了这件事,继续说:“签售就是坐在哪儿,动动手指头,写写字,又不剧烈运动,和我在家玩手机也差不多,哥你别过度担心了。”   “这是我过度担心么?那是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而且你才去了一趟国外,现在都没缓过来,而且你……”   “而且真有什么事我也会联系你的,我这么怕疼的人,像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么?”严歌续挑了挑眉梢,有些无奈地打断他。   严歌续也不怪他哥唠叨,长兄如父这话在他家一点儿错没有,他哥和他差了十五岁,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他哥去的次数可能比父母还多,真就和带孩子一样。   严崇州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但严崇州很快继续了下去:“有出事再联系我?等出事儿再联系我干嘛?去给你收尸吗?”   “我的亲哥。”   严崇州一听他这黏糊糊的称呼就头疼,总觉得严歌续要放大招了。   “尖端心率监测仪,真出啥事它报警叫救护车比我叫人的速度还快。”严歌续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手表。   “签售会地点,四海市会展的中心书城,我出门打个车半小时以内,离我常去的市医院走路半小时以内,签售完我还能溜达去找刘医生做个体检。”严歌续放大手机地图,给他指了指签售会地点和市医院的位置。   看着严崇州还没有松口的意思,严歌续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说:“唉,你觉得我这么柔弱,那我再和工作人员说我自带个氧气瓶呗?然后见到读者太激动了我就吸两口呗?最好还能把一大箱子药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呗?”   “行了。油嘴滑舌。”   “这叫舌灿莲花。”   “这件事上我可以让步,但是第二件事儿你不能再拒绝了。”严崇州微微欠身。   严歌续心想果然,他哥在这儿挖坑等着他呢。   “通知那些出版社和编辑,说你之后不写了,不允许接采访,活动,再有透露你私人联系方式和住址的,我会考虑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如果再有下次让我看到你家楼下有记者蹲着,你就搬去我的房子住。”   严歌续神色一震,他最近还在和责编筹划下一本新书的题材。   “为什么?为什么不写了?”   严崇州看着严歌续的脸色瞬间白下去,刚刚脸上那点儿狡黠的笑容也消散了。   “你写也写过了,出名也出够了,你还想再像之前一样因为写结局就把自己写进医院去吗?”   “那是个意外,因为快结局了我当时写的太投入了,我之后会注意的。”严歌续当时只记得快写完结局的欣喜,有几天晚上脑子亢奋得睡不着,停不下来,就想一直写,累极了才眯一会,身体吃不住这样的消耗,直接让他昏过去了。   “我承受不起你任何一次意外了。” 第10章   严歌续偃旗息鼓,垂着头,过了许久才想起怎么呼吸似的,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带着有些勉强的笑容,说:“嗯好,我考虑一下,考虑一下……怎么和编辑她们说,等我开完签售我再和她说这个,行吗?她、她快预产期了,就是你之前也见过两面的那个,我现在说我怕她……”   严崇州在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假,最终只是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乱了他的头发,就像对待小时候的严歌续一样。   “那你想一下吧。我去洗碗,洗完碗我就走了,去睡觉吧。”严崇州起身收拾碗筷。   “今晚不留下来住吗?”   “公司明早还有事儿,不留了。”严崇州顿了顿,出声解释。   严歌续对着那样的严崇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虽然他哥的情绪不似父母那样,会把担心和疼惜写在脸上,但是他在一门之隔的位置听严崇州复述那段经历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不恐慌。   被那段经历困在原地的,并不止他一个人,但他们都要努力把那些丢在身后,才能更好地往前走。   严歌续说不出口,说不出如果不让他写故事了,他不知道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也说不出生病也好晕倒也好,对他根本没什么。   他不能拿这些话去戳爱他的人的心窝子,父母和兄长对他算得上百依百顺,唯独在活着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也不肯退让。   严歌续从国外回来后,格外安分守己,就连性情也温和许多,只有这段时间,宋宁才能把网上那位温文尔雅的严老师和眼前的人对得上号。   但宋宁总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严歌续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碰过电子产品,不问他拿手机,不问他拿电脑,这些都被他随意地丢在某个台子上蒙尘,睡到自然醒之后对方就窝在书房里看书,一看就是一天,晚饭后宋宁会按照叮嘱拉他出去散步,严歌续之前每次都要拖拉的,现在竟然也不拖拉了,就穿着棉袜,踩着拖鞋,在小区和他沉默地绕圈。   家里的氛围已经压抑得宋宁想哐哐撞大墙了,宁可这位祖宗像之前一样溜着他玩,又觉得自己咋这么贱呢?有舒坦日子过还不好。   宋宁根本就没想明白为什么,他那天一觉起来,去叫严歌续起床吃饭,严歌续也一切如常,除了比平时更安静,再过了几天,宋宁就快被安静疯了。   这位祖宗不折腾人的时候,原来是真的可以一句话都不说的。   “续哥,最近都……不写书吗?我看您好久没有开过电脑了。”宋宁他走在路上,没忍住还是问了。   “不写了。”严歌续出门前懒得换鞋,这会儿拖着步子,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   “是……是不想写了吗?”宋宁还记得对方在百花的领奖台上讲的故事,动人又闪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写了。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写了。你废话真的很多诶。我溜达够三圈了,我们回去吧。”严歌续停在家门口,手插在兜里不想拿出来,示意宋宁拿钥匙去开门。   回到家里,严歌续又窝回书房的沙发里了。   宋宁把厨房里的汤热上,端到书房里给他。   “放着吧,我等会自己喝,你去洗澡休息吧。”严歌续头也不抬。   “你喝完我才去洗澡。”宋宁的拧劲也上来,站在书房里和他对着干。   “……”严歌续终于从书本里抬眼,看着他皱了皱眉头。   宋宁的硬气转瞬即逝,又小声说:“可是续哥你瘦了诶,还不肯上称,我怀疑你每次说吃了都在骗我……”   严歌续把勺子撇在一遍,端起那碗煮得清甜的鱼汤一饮而尽,打发他:“喝完了,走吧。”   严歌续喝完那碗汤,觉得手里的书都不太看得下去,手机在桌上震动都让他有点烦躁,他根本不想看手机,但宋宁还是执着地追着他,把手机给他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责编会问他下一本的题材想好了没有。   之前联系过的一位老师会问他参考资料看得怎么样?还需不需要其它的材料。   采风的摄影师会找他定时间地点,详细地问他需要什么场景?   但这些他都已经用不上了。   严歌续自嘲地笑了笑,这种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是他不想动,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胃里再次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像是有只手在抓着那个器官使劲揉捏似的,严歌续撑着膝盖站起来,努力吞咽着往卧室厕所的方向挪,几乎是一挨到马桶的一刻,胃里的汤水就尽数呕了出来,剧烈的干呕停不下来,原本鲜美的鱼汤在胃里发酵出一股诡异的腥气,在喉头萦绕不去。   勉强止住呕意,严歌续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忍住笑了笑,难怪宋宁今天有胆子逼着他喝汤,镜子里的人确实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别人都说心脏病病人会容易胖,容易肿,严歌续倒是没怎么体会过,只有偶尔觉得鞋子挤脚,才会意识到腿肿了起来。   宋宁洗完澡出来发现祖宗稍微挪了一下位置,从书房沙发挪到了客厅沙发,正在盯着某个点发呆。   宋宁看他脸色不是很好,发白,嘴唇还泛着青紫,就出声问他:“喘不过气吗?我们去床上吸点氧,行吗?”   “还好……有点晕,不喘,我歇会就行。”严歌续慢慢靠在沙发后背上,长出了口气,他吐完出来想回书房看完那个章节,结果眼前黑黑白白交替,愣是半天没看清楚路,在摔下去之前顺着记忆扶住了沙发椅背,摸索着自己坐了下来。   宋宁没碰他,谨慎地在他身边站着,看他的情况。   好在过了一会儿,严歌续是真的缓过来了,宋宁把体重秤从茶几底下拉出来,示意严歌续称一下。   “干嘛啊这是,搞得我像是要出栏的猪一样,每周称每周称的……”严歌续抱怨。   “你都两周没称了,我要填身体状况反馈表的,再不交严总要亲自过来了。”宋宁气鼓鼓。   严歌续没办法,往上站了一下,还夹带私货,衣兜里揣了两个小热水袋。   “轻了十斤啊啊啊啊大哥!我要死了呜呜呜!”宋宁哭泣,他护工生涯里的大失败,在病人病情没有恶化的情况下把人照顾轻了十斤。   “这哪有十斤,这就8.9斤好不好?少在这儿给我四舍五入的。”严歌续眯着眼睛自己看了一下。   “续哥算我求你了,好好吃饭行不行?您这周日不就要开签售了吗,还有三天的时间,再怎么也让脸色好看些吧?您朋友不还会去签售吗?”宋宁搬谁都不顶事儿了,只能把签售会搬出来,希望严歌续对自己上点心。   “这么快就要签售会了。”严歌续忽然笑了笑,签售之后,他大概就真的要和严老师这个身份说再见了。   “把我手机拿过来,我回一下主办方消息。” 第11章   主办方从没遇到他们的金牌作者这么好说话的时候,问摇钱树说加一百个入场名额行不行,摇钱树说行,问摇钱树说咱们多开一个小时行不行,摇钱树也说行。   在陆陆续续得寸进尺了好一阵之后,反而是主办方陷入了沉默,有些凌乱且恐慌地想严老师是不是被魂穿了,现在这个用对方的声音对方的语气和她们打电话的人并不是本尊,而是某个异次元的灵魂!   “严老师,真的没问题吗?我们签一个下午,从一点到五点,总共四个小时,入场的名额增加两百人,视情况可以再放一部分进场,是是是这个意思吗?我没听错吧?”   “嗯,可以的。”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严歌续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签售会前两天,四海市刚下了场透心凉的秋雨,还没开始供暖的室内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凉意,严歌续难得毫发无损,反倒是宋宁打着喷嚏光荣下线。   严歌续把这个传染源戴着口罩送出家门的时候,还倚着门框调笑他:“再见了亲爱的工具人,好好养病,离我远一点。”   宋宁敢怒不敢言,那天和严歌续说了签售会的事儿之后,严歌续倒是稍微提起了点劲,偶尔会和主办方那边有电话的往来确认,也又会这样拿他消遣了。   踯躅再三,宋宁还是舍不得,不,应该说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地折了回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不是病毒性感冒,我都没出门,就是踢被子着凉了,我明天还是和你一块去儿吧,你一个人出门我真的……”   “我几岁你几岁?”严歌续有些无奈地打断他。   “啊?我二十二,你二十三啊……”宋宁脑子已经不转了,非常呆滞。   “是的,所以麻烦你不要像更年期的中老年父母一样抓着自己家的小朋友一样逼逼这么多,回头,出门,打车,回家,和爸妈去呆几天去。”严歌续这回连温情的表面都不维持了,一脚把他踹出了门口,合上门自己进去了。   严歌续是打算睡个好觉的,早早就躺上了床,这种长时间的营业,不,甚至对正常人来说称不上长时间的营业,对于严歌续来说是场恶仗,他必须养精蓄锐才行。   当数到第877只水饺的时候,严歌续不困,严歌续饿了。   横竖睡不着,严歌续打算起来把厨师留在冰箱里的汤热了喝一点儿。   他家对他向来娇惯,不论他喝不喝,冰箱里总是留着一咸一甜两个口味的汤,就是为了应对他消化系统紊乱后突如其来的食欲,这点即便他搬出来住了,也依旧这样叮嘱了备餐的厨师与照顾他的护工。   但手肘刚撑着上半身支起来,身体就传来一阵强烈的脱力感,整个人又猛的跌回床铺上去。严歌续前几天就有点胸闷,大概是因为他情绪不好,便极明显地反应在身体上,这会儿趴着的姿势压迫胸腔,他想撑起来翻个身,却忽的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喘不上气,明明知道药在床头柜上,他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又或者是没有伸手的动力。   这样的濒死感而言对他已是家常便饭,严歌续连恐慌的情绪都没有,只是觉得悲凉,他中途一度失去意识,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总算是翻过身了。   严歌续举起右手,本来也是手长腿长的比例,这会儿抬手手都有点抖,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签字签的太丑,严歌续没忍住自己笑了笑,接通了振动个不停的手表。   “哥……我没事,这破机器都没报警,没事儿,就是我睡的姿势不对,心跳过速?刚刚?是嘛?我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知道,吸氧嘛,那我继续睡了哦~”根本还没睡着过的严歌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严歌续也懒得折腾了,伸手把一旁的鼻氧戴上,按下送氧的开关,躺在床上当一具安静的尸体,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过去,因为一直没有调闹钟的习惯,严歌续一觉自然醒的时候已经中午11点多,距离签售开始只有一个多小时了。   开头就遭遇了大失败。   严歌续加紧洗漱了一下,刷完牙的一刻就把家里随处散布着的柠檬味和蓝莓味的糖随意抓了两颗塞进嘴里,免得还没出门就晕过去。   网约车司机风驰电掣,尽职尽责地把严歌续送到了签售会场的负三层停车场,让他直接坐电梯上去,然后忽然被风风火火地司机甩了一脸车尾气。   眼看着距离签售正式开始还有不到一小时,严歌续在负三楼迷路了。   看着每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车位,严歌续越看越觉头晕眼花,恨不得把这些车位通通买下来,全贴上路标。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忽悠人的停车场!见鬼的电梯到底在哪里?   主办方也要急疯了,疯狂给严歌续打电话,问题是严歌续除了能说出自己在负三层停车场之外,愣是说不出自己在东南西北,快把来自北方的主办方也给逼疯了,说完下去接他吧,人家工作人员饶了一圈也愣是没找到他人。   严歌续觉得自己可能会迟到,提前发了条微博道歉。   【很抱歉各位,这下面的停车场实在是有点子复杂,我还没有找到办法上去和你们相遇,请大家配合一下工作人员的要求,安静有序地等待一下,或者可以逛逛书展,看看别的书】【配图:停车场】过了一会儿严歌续的私信闪起来,还是那个顶着熟悉少年人头像的小朋友。   【虽然很像但是那个标牌的颜色有差异,一个新一点一个旧一点,两栋楼挨着的,严老师是不是走错栋了,那一栋的负三我查了一下没有电梯的,因为是后面小区的专属停车场,有一个电梯是进小区的。】【严老师可以从业主电梯上三楼,从三楼的通道过来就可以换乘电梯到一楼的会场!】【但我没有看到有电梯】严歌续觉得一定是这个停车场有问题!   【啊算了您别动了,我刚好到这边附近还没进场】【等我5分钟,我去接您来会场!】贺恒光狂喜。 第12章   少年人来得太快了。   几乎是严歌续刚放下手机不久,他就看到对方从某个地方冲刺过来。   严歌续甚至怀疑在他回答对方之前,甚至是在他刚把照片发出去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在往这边全速冲刺了。   这是一张对于严歌续来说很熟悉的脸,他看过很多次他的直播。但是这又是对于严歌续来说很陌生的一个人,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对彼此的生活一无所知。   少年人踉跄着停在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他:“严老师……”   严歌续端着严老师的架子,慢条斯理地说:“先喘匀了再说话,怎么跑得这么急?”   眼前的少年人和直播里的几乎没有出入,五官清秀,身高也和严歌续想象的差不离,是个顶多一米七出头的小矮子,但身材的比例很好,一双长腿占了很大的比例,一身白色的连帽衫和宽松的黑色工装裤,停在他面前撑着膝盖调整呼吸的时候,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给他。   少年的发色不黑,更偏向栗色,但不是染过的那种,更像是营养不良而留下的浅淡发色,非常令人有撸一把的冲动。   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严歌续决定保持矜持。   “严老师您好,我叫贺恒光,是您的粉丝,现在还有15分钟,够我们去会场了,我带您过去吧。”贺恒光客客气气地把他已经排练了无数次的自我介绍的台词顺利念了出来,虽然他本来是想着签售的时候再和严老师说的。   能独占严老师完完整整的15分钟实在是太好了!   “好啊,小朋友。”严歌续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耳朵根,还是没忍住,压着声音认认真真地喊。   然后看着小朋友整个脖子都红了起来,埋着头走在前面,结结巴巴地说:“找不到电梯也不怪您,我刚刚下来看到说电梯在维修,所以用广告牌围起来了,不过我知道防火梯在哪,我带您走吧。”   严歌续被带到一个其实还挺显眼的安全楼梯前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小朋友刚刚那样说属实是非常照顾他的感受了,他出门少,也不记路,刚刚绕了几圈,愣是没有绕到这边。   “严老师,这边走,要辛苦您爬几层楼梯了。您走前面吧。”贺恒光扶着扶手停下来等他走上前来。   严歌续愣了愣,点了头往上走,没有回头,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是一轻一重的,虽然他刚刚跟在对方后面走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的走路姿势虽然端正,但没有那么自然的时候,就在想对方是不是腿有什么问题了。   但小朋友没有说,所以严歌续不会回头。   贺恒光的腿上下楼梯还是有点吃力,他截肢的位置在膝盖以下,照理说对生活的影响不是太大,但人的身体本来就是严丝合缝精密运转的仪器,哪怕是部分的残缺,也足够令人吃尽苦头。   失去脚掌的功能及足弓的支撑,也没有灵巧的脚踝和小腿肌肉的支撑,经年累月的压力都直接压在左腿的膝盖上,膝盖遇上稍微冷点的天气,就是针扎刺骨的疼,打弯不方便。   一开始严歌续还会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确保小朋友跟上自己不会太吃力,爬了两层就无暇他顾了,整个安全通道大概使用的很少,只有昏暗的消防安全灯,加上空气不流通,严歌续爬了两层就开始有点儿喘不上气,身体的重量慢慢地支在一旁的扶手上,放慢了步幅调整呼吸。   但低血糖很快也冒了头,严歌续在一层与负一层楼梯中间的平台的位置慢慢地停了下来,明明只有几级台阶了,但他站着都觉得费劲,不敢站直,不敢抬头,只是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弓着身子站在那里。   他缓慢地往下蹲,一直到整个人都贴着墙壁,几乎是跌坐在地上的,有一刻严歌续想过要不算了吧,轻微的耳鸣逐渐变成细碎的人声,好像回到他那些不知道该说是美好还是不美好的校园时代。   他喜欢校园生活,轻松,自在,听同学在课间喋喋不休地分享他陌生的所见所闻,就连满嘴跑火车的老师,都让时常只能待在医院里的小严歌续觉得可爱。   但他有时候也会讨厌校园生活,无知无觉的恶意,幼稚至极的嫉妒心,会在他所有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不是吧严歌续,你这也太夸张了,我们今天也没走几步路啊,你这就走不动了吗?”   “啊又开始了,整天就会在老师面前装柔弱,出去春游又不见他不去,跑操和体育课就一次都没去过。”   “啧,又在发零食,家里有钱了不起啊?好作,其他人还对他感恩戴德的。”   “我要是像他家那么有钱,我也可以考那么好成绩啊!”   ……   严歌续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了,耳边瞬间响起一个已经几乎被扭曲到失真的女人的声音,用一种尖锐的语气问他:“疼不疼?疼啊?疼就对了嘛?”   “滚!”严歌续低吼了一声,用力挥开了那只手。   过了一会,严歌续的意识才逐渐恢复清明,口中被塞进一颗奶糖,不是严歌续平时喜欢的那种,太黏腻,味道也带着一股劣质的糖精味,奶香反而很轻,有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严歌续这才看见是贺恒光凑在他跟前,掀起宽大卫衣再猛地盖下去给他扇风,像一只小河豚。   我鼓了。   我又消了。   操,可爱。   就是小朋友穿的太少了,只穿了那件卫衣,一掀起来就是一节劲瘦的腰,漂亮的人鱼线延伸到裤子里,有着六块线条不明显的腹肌。   羡慕,想摸。   “严老师,好点儿了吗?”贺恒光不敢凑太近,但发现严歌续似乎在盯着他看,又不太敢确定,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刚刚看见严老师忽然像是难受极了地蹲了下去,把他吓了一跳,叫严老师对方也没有反应,手心都是又一层细密的冷汗,把他吓得够呛。   “好些了,低血糖,现在缓过来就没事了。会不会觉得幻灭了,严老师过分柔弱……”严歌续扯了扯嘴角。   “不不不,怪我,明知道严老师生病,我还让严老师跟我爬楼梯,我应该叫个车进来接您的……您是不是没吃饭就过来了?”贺恒光懊恼。   “忘调闹钟,起晚了,又跑错地方,现在铁定迟到了。”严歌续感受到兜里不断震动的手机,不用看都知道是主办方的夺命连环call。   但他视线忽然落到对方白色卫衣的袖口,沾了一圈显眼的灰尘,像是在地上蹭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挥手打开了什么,这里又实在没有第二个人了……   “你袖子……我刚刚是不是把你……”严歌续说不下去了,这遇上小朋友的场景他总是很不体面,上一回是宋宁打电话说他病了,这一回又是楼梯爬没几步。   严歌续感觉说不清了,他很想解释一下说自己也没有都这样。   “啊,不小心蹭到灰了,怪我怪我,我当时一紧张压根没想到您是呼吸不畅,您让我退开我才想起来我不应该凑得那么紧,不然就更喘不上气了。”贺恒光语气轻松愉快,神色自若,半点儿不假。   严歌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粉丝滤镜真就这么厉害?他做什么就都是对的?   “严老师能站起来吗?我们继续去会场……吗?”贺恒光游移不定地问。   严歌续点了点头,站起来往会场方向走,后面就顺利许多,工作人员等他等得望眼欲穿,他刚出现在会场门口,就被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围着他给他整进了vip通道,一条龙地塞进了签售现场。   小朋友也被这架势整得有点懵,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轻声说:“严老师,再见。”   贺恒光一直看着严歌续的背影消失了,才活动了一下腿脚,严老师还是和之前一样,又温柔又体贴。   贺恒光重新回到了会场门口徘徊。   贺恒光其实到会场很久了,但他一直没有进去,主要是签售会的人超乎他想象地多了,这次的会场本来是很大的,但是贺恒光到了才知道,会场里不知严老师一个人的签售,而是同时请了好几位名气都不小的作家,于是乎整个内场可以说是像是周末的商场一样,人声鼎沸的。   贺恒光不太能……习惯这么多人的环境。   他想到要进去就觉得慌,但是又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眼前又是严老师有些过分苍白的脸色,贺恒光忽然意识到,如果严老师是起晚了再赶过来,就等于早餐和午餐都没吃,他不低血糖谁低血糖。于是转头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用塑料袋装着偷偷塞进了卫衣里,瞒天过海地带进了本来不能携带食物的会场。   贺恒光进了场才发现他在门口看到的都不算什么。   人真的太多了,除了正儿八经的作品,还有很多二次元的同人创作,整个会场其乐融融,非常雅俗共赏,但贺恒光在人群里快要疯了,他一直贴着会场的墙边走,和人群离得尽量远一点,拼命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贺恒光来之前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的建设,但是看到这么多人他还是有点儿犯怵,嘴里小声念叨:“他们不是在看我不是在看我不是在看我,我就是来给严老师送吃的,我我我送完就走……”   严歌续开始营业的时候还是非常温和有耐心的,给排队的读者道了歉,对于读者想合照的,还是写一句话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严歌续手边放了一套精装的礼盒,包装精美,包含了严歌续出版的一整套书籍,还有夹带私货的一只钢笔,不少不差钱的粉丝眼馋,却看着他们的严老师非常幼稚地扯了一张纸巾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非卖品。   这是独一无二的定制版,是说好要送给那位小朋友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三明治和一瓶牛奶送到了他手边,严歌续有些讶异地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工作人员小声说:“是你朋友送过来的,说你还没吃饭,怕低血糖,让你有空的时候吃一点儿。”   严歌续却皱了皱眉头,问:”那他人呢?”   “他……看着有点儿紧张,可能有什么急事吧,把这两个给我之后就跑了。”工作人员也没摸着头脑,哪怕是粉丝送的礼物,这两个也不算贵重,看着就是在门口便利店买的,他们也就代为转交了。   小朋友搞什么鬼?不是很想来的吗?   严歌续边签名边分神在想。   他等了对方很长时间,从开始签售一直到了签售结束,坐的腰酸背痛,手臂最后也有点抖。   时间太久,严歌续并不太舒服,心脏有隐隐的痛感,严歌续中途停下来吃了药,才勉强压了下去。但他一直等小朋友出现,如果小朋友来到他的桌子前,他就站起来给他一个拥抱,再把那个非卖品亲手送到他手上,给足小朋友作为粉丝头子的排面。   但一直到结束,小朋友都没有来。   严歌续和工作人员借了个袋子把那个礼盒装起来,拒绝了工作人员送他出门的好意,碰运气地往这栋楼的安全通道那边走,横竖安全通道离他签售的位置也不远。   推开门的时候严歌续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眼睛发红的某位失踪的小朋友。   “你可还真喜欢安全通道。”严歌续对于这离奇的见面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就像他也说不出为啥自己要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严老师……”小朋友音调里带着一点儿沙哑的哭腔,他刚刚就在这里看着别的粉丝和严歌续合照,聊天,甚至是礼貌的拥抱,他快羡慕死了。   但是他又不敢,严歌续的桌子前排了长龙,人群又多又挤,明明直播的时候说话没问题,单独面对一两个人的时候也没问题,贺恒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对人群的恐惧。   能找到工作人员把东西送过去都是极限了。   严歌续本来应该问的,但是看着已经颓废到要长蘑菇的小朋友,严歌续提着死沉的礼盒主动走了两步,把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付诸实际,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撸了两下。   “好了,不就是没能让我签上名吗?用得着委屈成这样吗?昂?”   “用得着。”贺恒光其实是想抬手抱一下的,但是又不太敢,怕唐突了对方,只能把两只手乖巧地摆在膝盖上。   “我现在帮你补一个呗,签在哪?签书上吗?不过书还没拆,你要现在拆开来吗?”严歌续看了一眼在地上死沉的礼盒,突然非常嫌弃。   “签衣服上!就签背上!”小朋友瞬间不委屈了,转过身背对着他。   严歌续在他背上摸了摸,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打算下笔,又问他:“签什么呢?就签名字吗?”   “严老师看着办吧,我都行。”贺恒光已经打算把这件衣服回去就挂起来。   “那就……”严歌续略微思索了一下,劲瘦有力的字体一笔一划地刻在贺恒光的背上,仿佛透过透过衣服透过皮肉,一笔笔刻在了他的骨骼和灵魂里。   现在的严歌续仿佛和多年前的小严老师的笔迹重合。   他说,他们说:   祝你拥有永恒不灭的光芒。 第13章   “好了,小朋友,满意了吗?”严歌续满意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几个大字,觉得是拿出去当文化衫都没问题的水平,可算是没有糟蹋了自己小时候练字的成果。   但背对着他的贺恒光一动不动的,仿佛被什么定身术定在了原地似的。   “怎么了?”严歌续不解,迈上几级台阶,绕到了小朋友身前,在小朋友别别扭扭地逼着他的角度里,瞥见小朋友眼睛通红。   严歌续多少还是被吓了一跳,心里又觉得好笑,冰凉的指尖在小朋友的眼眶底下只是轻轻一按,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呀?签个名而已,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严歌续用拇指揩去豆大的眼泪,弯着腰的姿势有点累,索性也坐下来和他一起。   “严老师,你是不是写了,祝你拥有永恒不灭的光芒?”贺恒光问。   严歌续有些讶异:“哟,可以啊,背上也没长眼睛呀,我写了那么长一句这都能感觉出来?”   贺恒光心里有些轻微的失落,低着头自己擦了擦眼泪,声音里有些哭腔,含糊不清地说:“我还以为您是想起我了呢……”   “你说什么?想起什么?”严歌续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是指,严老师是不是经常给别人写这句话啊——”小朋友说这话的时候,尾音故意拉长了腔调,不知怎的落到严歌续耳朵里,总觉得带了点醋意,也不知道在醋些什么。   “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啊?”严歌续笑吟吟地逗他,小朋友真好玩。比动不动就老妈子属性爆发的宋宁和面无表情的哥哥都好玩多了。   “是啊,恰了一车柠檬了,能不酸嘛?”贺恒光又想起好几个女粉丝都抱了严老师,忍一时越想越酸。   “要是每个人都要我写这句话,我不得累死了?放心吧。其它人顶多都是什么,学习进步生日快乐。”严歌续说到这里顿了顿,忍不住又搓了一把小朋友软和的头发,想看看小朋友的脑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玩意儿,怎么这点儿基本的智商都没有。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叫什么啊,贺恒光小同学?”严歌续好笑,“恒光恒光,所以我才写,祝你拥有永恒不灭的光芒呀,虽然是很没水平的扩句,不过也是你独一无二的定制款了。”   看着眼前的小朋友因为最后三个字眼睛就亮起来,严歌续忍不住在想,这人的快乐还真简单啊。   贺恒光在心里说,大骗子,才不是这样的,当年他还不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小严老师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地说:“好了,不要难过了。”   “我现在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出来,也没什么能哄你的,虽然我现在也还没什么名气,但是我之后肯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作家的。”小严老师胸有成竹。   “我给你签个名吧,等我出名了你就把签名拿去卖了,就能给你赚很多钱了?所以笑一下吧小朋友。”小严老师随手在病房里找能够签名的地儿,愣是没有找到,最后厚脸皮地在他的胳膊上一笔一划地写:祝你拥有永恒不灭的光芒。   不过贺恒光还是很快原谅了严歌续,虽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看在是严老师的份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对了,那个,是送你的。”严歌续看小朋友虽然看着不那么枯萎了,但是还是不说话,于是指了指被他像垃圾一样随手丢在地上的礼盒。   “这是什么?”贺恒光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看到那个购物袋上印着什么割包/皮,就到xx男科医院,心情逐渐复杂。   严歌续这也才看了一眼工作人员随手给他找的袋子,脸色一黑,心想这都啥玩意儿,厚着脸皮解释:“袋子工作人员随便给我找的,你看里面,之前短信里,我不是说送你一套书嘛。”   “真的吗!”贺恒光这才高兴起来,把礼盒从袋子里拿出来,透过半透明镂空设计的礼盒,能看到里面还有一支精致的钢笔,这可是其它的粉丝没有的。   好的,快乐又回来了,爱也回来了,贺恒光甚至想抱着严老师转圈圈,但是又不好开这个口。   “又怎么了?”严歌续看着贺恒光拿到礼盒之后就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他。   “严老师,我我我能抱你吗?”贺恒光扭扭捏捏地说。   啊,就这?   严歌续还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儿呢?就这?刚刚人家小姑娘都比他坦然多了。   严歌续累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坐在台阶上就懒得站起来了,于是敷衍地举起双臂,懒洋洋地说:“来吧,抱抱抱。”   严歌续看着贺恒光撑着栏杆站起来,在平地上摩肩擦掌,甚至是做了几下热身运动,脑门上逐渐打出几个问号。   干啥?这是坐久了浑身麻痹要运动一下才能抱吗?   疲惫至极的大脑还没转过劲,只见小朋友以一个百米冲刺的站立式起跑的姿势一个箭步跨上台阶,在严歌续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就着腋下和膝盖弯把严歌续整个人抱离了地面,以单腿为中心抱着他转了几圈。   转了,几圈。   强烈的失重感和我他妈被公主抱了的震惊在脑子里疯狂跳跃。   严歌续第一次觉得自己那颗平静到几乎死寂的心脏,有如鼓擂地运作起来,他从来没有在没有疼痛的情况下,如此鲜明地感受到心跳的存在,就像它还完好无损,充满这本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生命力一样。   严歌续的整个脑子空了,一直到少年力竭,踉跄着往后跌坐过去,尾椎骨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严歌续一颗心才缓缓落回了地面,心里有好多句我他妈和再来一次来回交替,交替了一会严歌续才冷静下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好丢人啊。   二十三年里最应该计入耻辱册的一次。   《关于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刺激的事情是在签售会结束后被比自己小的小粉丝直接公主抱起来转圈圈这件事》“严老师?还好吗?对不起我真的太高兴了,您说能让我抱抱您我真的太高兴了。没有吓到严老师吧?”贺恒光跌坐在地上,看着他怀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不免有些担心,严老师虽然看起来瘦但还是比他想象里的重一点,看来自己还是要再多加锻炼才可以。   贺恒光看着严歌续抿着嘴唇不说话,越来越担心了,严老师是很柔弱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柔弱,今天中午还低血糖了,这会儿不会等会就晕过去了吧?   “严老师?对对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您没事吧?不舒服的话趴我身上休息一下行吗?还是我给您扇扇风?严老师你看看我呜呜呜……”   严歌续看着某位刚刚能把他扛起来的小朋友现在又要哭了,感受了一下对方身上结实的肌肉的触感,心痛地承认了小朋友只是脸看着柔弱,而他自己是真的好柔弱啊的事实。   只是这样逗小朋友也还是挺快乐的。   某位其实也没有怎么样的严老师厚颜无耻地把脑袋往对方胸口上一靠,有些虚弱地说:“头好晕……”   贺恒光总算松了口气,轻轻地捋着严老师的后背,轻声说:“抱歉,我真的太激动了……”   “那你应该怎么补偿我?”严歌续眨了眨眼睛。   “我——”贺恒光颇为苦恼,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补偿严老师的,想起最近视频网站上一溜的螃蟹视频,似乎是到了吃蟹的季节了,于是捂着钱包心痛地问:“那——我请您吃大闸蟹好不好?”   哦豁,穷批转世了,抠门精变性了,严歌续看着他一脸肉痛的表情还是觉得好笑,明明一次直播赚的打赏都够得上人家普通工薪阶级一个月的工资,怎么就这这这这么抠呢?   “好啊。”身家百万的严老师脸不红心不跳地占小朋友的便宜,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慢慢站起来,反正小朋友请他吃螃蟹的钱,他打赏一次就算是还给人家了。   自己真是大善人,做好事不留名。   贺恒光尾椎骨刚刚摔了个结实,但是肾上腺素分泌太多了,刚刚压根没觉得疼,这会儿严歌续站起来他才觉得屁股像是裂成四瓣儿了,连带着腰胯都疼。   贺恒光故作镇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毕竟如果是自己抱别人还摔了而且还把自己屁股摔裂了这种事儿……说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士可杀不可辱!   于是乎严歌续就看着贺恒光走路拐得更厉害了。但还是颇为身残志坚地把他领进一家,路边的,人丁稀零的,桌布油腻的,有苍蝇在飞来飞去的,路边小店——吃蟹。   严歌续以自己的修养保持了礼貌而客气的微笑。   贺恒光倒是很满意,这个巷子很偏僻,不会有太多人进来,既能够安心吃蟹,还能够享受二人世界。   只是付钱的时候贺恒光还是觉得肉疼,为啥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玩意卖这么贵!他去海边自由潜的时候看到了一堆这玩意儿呢!一摸一大把玩意儿,咋登堂入室了就这么贵!   贺恒光本来是想多点几只的,但是想想了还是没舍得,于是转回头去问:“严老师,你要吃几只?”   “一只就行了。”严歌续对螃蟹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加上螃蟹性寒,他也不能多吃,看着小朋友面露难色,严歌续也不难为他了,一只就行。   “好滴!”贺恒光快乐了,严老师真好养活,竟然一只就行。   于是点了一只螃蟹就快乐地坐回了位置上。   老板端上来的时候都是把盘子摔在他们面前,两个人看着也挺体面的,怎么?两个大男人就点一只螃蟹是要干嘛?吃交杯蟹吗?神经病。   严歌续听见人家摔盘子,也只能保持了礼貌的微笑,只见贺恒光仿佛无知无觉地说了声谢谢,然后邀功似地把那只螃蟹推到了他面前,说:“严老师你吃吧!”   严歌续心情是真的很复杂。   以他的想象力甚至没能想象出到底为啥贺恒光这么抠抠,甚至脑子里已经脑补到了小朋友涉嫌一些不能说的勾当了。   而且再看那只红彤彤的瘦弱小螃蟹,感觉里面的肉可能用来塞牙缝都不够,让他吃他甚至懒得剥,于是又客客气气且谦让地推回了贺恒光面前,温柔地说:“你吃吧,我看你吃比较开心。”   贺恒光就是非常感动。   目睹了这波来回推盘子操作的老板心里又骂了一次,神经病,这什么穷批苦命鸳鸯,这是离家出走穷困潦倒为爱痴狂的狗血八点档吗?   老板又气又好笑,最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厨房,拿出了一盘花生米拍在了他们俩面前,豪气干云地说:“送的!”   这可不得送盘花生米吗?这俩人都醉成啥样了?   贺恒光拿到螃蟹倒是也没有直接上嘴啃,而是颇为精细地,小心翼翼地用唯一的一个小勺子把肉都一点点地擓了出来,严歌续别的没有,耐心还是足够的,看着他这么正儿八经地抠肉也觉得好笑。   他吃螃蟹的时候一般都是厨师已经给他处理好了,一般都是整块的蟹肉,真让他剥螃蟹吧他可能还确实不会。   “严老师。”少年人忽然喊了他。   “嗯,怎么了?”严歌续有些疲倦,垂着眼轻声回答他。   “给你吃。我都剥好了。我吃花生米,老板真是个好人~”贺恒光把他们俩面前的盘子调了个儿,把填在螃蟹头盖骨里满满当当的蟹肉,推到了他面前。   严歌续从没遇到过这么难以拒绝的好意。   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笑起来仿佛整个人真的会发光的人。   他握着少年塞进他手里的小勺子心里百感交集,忍不住想问说,你对谁都这么好吗?还是因为他是严老师?是存在于媒体铺天盖地的赞誉里的人?   但严歌续没有问这句话,他只是低头吃了几口对方给他剥好的螃蟹,低着头说:“小朋友,随随便便就对别人这么好的话,可是容易被别人欺负的哦。”   “可是严老师不是别人啊。”贺恒光理所当然地说。   严老师怎么会是别人呢?是闯进他一片灰暗的生活里,把他拉出重重叠嶂的神明。 第14章   两个人这会儿倒像是和自己面前的那么点儿菜死磕了起来,严歌续吃那么一小只螃蟹愣是整出了品尝山珍海味的劲儿,在那里细嚼慢咽。   贺恒光也用筷子一颗一颗地夹着花生米,两个人不说话,视线也不接触,但是在这种氛围里,他们都不是很想这顿饭那么快结束。   两个人走出小店的时候,站在店门口沉默了儿,几乎要在店门口站成两座门神。   严歌续是想开口说他打道回府回家躺尸的,但是小朋友眼神都像黏他身上了,有一股狗皮膏药的劲,想要挽留他,又找不出挽留他的理由,最后还是严歌续帮他找了个由头。   “我接下来去市医院顺便体检一下。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陪我走一段吧。”   “我不着急!”贺恒光着急地回答,过了会儿又有点羞涩地补充说:“我就住市医院附近,很近的。”   严歌续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茬,怎么?还想邀请他去家里坐坐吗?这合适吗这?上了门咣当一句说个啥?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他偶像?   最后只是轻飘飘地接了一句:“挺好,顺路了。”   贺恒光一路上没再说话,这会儿华灯初上,天空里只留下一抹黯淡的霞光,蓝色的天染着散漫的红,整个人的心情都一并松下来,他瞥见了严老师脸上的疲态,于是只是乖乖地跟着他走。   严歌续也知道贺恒光在看他,用一种干净的,不带任何欲望的眼神,近乎虔诚地看过他。   严歌续没有这样痴迷地追过的偶像,也挺难想象这样的心情,被人以这种方式喜欢着,严歌续在觉得欣喜之余,多少有点压力。   他有些恶劣地想,他应该打破对方的幻象,让对方看透他这个人的真面目。   眼前看似坦然的人实际上懦弱又胆小,苟延残喘,毫无生志,不是他想象里的那种,值得追随的人。   书里那个曾经不断抗争又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的少年人,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发病与住院的消磨中,逐渐变成了丑陋的大人了。   永恒不灭的光这种话,说到底不过是哄小孩的谎话。   “我要封笔了。”严歌续忍不住说,他像是个顽劣的孩童,想要看到对方的美好想象破碎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会吃惊,讶异,然后抓着他的衣角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贺恒光没有。   对方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温煦地笑了笑,说:“那之后严老师想做什么?”   严歌续反而被他问倒了,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写书,还能做什么。   “你呢?你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规划吗?”严歌续反问他。   “我要先赚很多很多的钱,等能养活自己了,我就买房子,买了房子就可以养一只猫一只狗,剩下的再看看吧。”贺恒光坦然地说,又强调了一遍:“目前还处于赚钱,我要努力赚钱。”   贺恒光还有后半句没有说,他不敢说,他现在心里还没有底,他想说,如果此生有幸,他赚了很多很多,足够多的钱的话,他就像当年的严老师一样,成立一个基金会,让那些像他一样的,深陷泥淖的人,也有获救的机会。   “你多大了?”严歌续终于看似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十九。”   “这么小?”严歌续以为贺恒光只是脸嫩,没想到年纪是真的很小。   那为什么没有读书了?   严歌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在他的认知里其实19岁就是该还在读书的,但他转念想了想,有的人可能就是不擅长这些,若是没有考上,就不要戳别人的伤心事儿了。   但贺恒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自然地开口:“我只读到了初中,我成绩一般,考不上公立高中,家里说太贵了,让我别读了。”   “不过严老师您放心,我现在养活自己是完全没问题的。”贺恒光说起这事儿非常骄傲,挺了挺胸脯。   “你现在是做什么的?”严歌续装作啥也不知道地问。   “做游戏主播。”   “那会不会很辛苦?”   “辛苦倒也还好,毕竟要赚钱也没有不辛苦的。而且我直播间的观众人都很好,就像给我打赏最多的那位大佬,他每次打赏都不用我干什么的,就很壕。”   土豪本壕逗他:“那你比较喜欢金主爸爸还是喜欢我?”   “那当然是严老师!”贺恒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回答得这么快?刚刚不是还说要赚很多很多很多钱吗?”严歌续夸张地学着他的语气。   “那不一样的嘛。”贺恒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在他身边说:“起码严老师言而有信,说送一套书就送一套书,那位金主爸爸很随性的啦,他之前说要来看我的直播,结果已经销声匿迹了好几个星期了,不过大佬可能是这样的。”   严歌续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因为太消沉了完全忘记了说过要看小朋友的直播。   就是非常尴尬。   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两人到了医院,严歌续驾轻就熟地去四楼的心外科找主治医生,一路上还有一些认识他的护士和他打招呼。   “哟,小严老师来啦,刘医生还在说不知道你今天来不来呢。”   “我微信和他说了我过来的。”严歌续微笑着回答。   让严歌续意外的是,小朋友似乎也是医院的常客,本来到了医院严歌续就想让小朋友自己回去了,但是小跟屁虫跟得太紧了,愣是没甩掉。   “小贺?难得看你周末来呀?平时不是都是周中来的吗?你妈她,今天精神……可不赖。”一位年长些的护士看见贺恒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说。   贺恒光听了这话脸色稍微有些变了,站在原地扯了扯衣服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那位护士欠了欠身,那位护士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别介意。”   严歌续看的分明,宽慰地拍了拍贺恒光的脑袋,低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好吗?我要去体检了,你也去看看妈妈吧。谢谢你今天帮我买午餐,还有请我吃蟹。”   “是我要谢谢严老师。”贺恒光深深地鞠了一躬,承载了过于沉重的谢意。   严歌续甚至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被这样郑重其事地感谢。有些无奈地看着少年人一瘸一拐地……跑了。   还能跑,牛批。   严歌续对于体检的流程也很熟悉,在测了心电图和简单的检查,将血样和尿样送检之后,刘医生和他坐在诊室里,开始了惯常的问诊。   “最近觉得胸闷气短的频率高吗?大概是一周几次?”   “一周两三次吧。”   “有明显地觉得心脏不舒服的时候吗?”   “还好,我不太记得了,今天下午难受过一阵儿,吃了药很快就缓解了。”   “你体重……降了很多啊,虽然是说让你注意体重,但是这个轻法肯定是不行的,起码要吃饭啊,不然可能你的主治医生就得换成消化内科的了。”刘医生语气里带着无奈,有些宠爱地看着他,他几乎是看着严歌续长大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在生死线上挣扎,对于这个病人也有着除了普通医患之外的感情。   “嗯,我会注意。”严歌续垂着眼皮。   “散步怎么样?”   “有在散步。”   “我是指累吗?”   “……”严歌续沉默了很久,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轻声说:“很累。我现在就很累。累得不想和您说话了,每次都欺负我。”   刘医生失笑,指着临时病床问他:“那你躺下休息会儿?”   “不躺,以后就爬不起来了现在还躺呢?”严歌续每次来体检都不是很高兴,毕竟没有人被告知自己的死亡倒计时越来越短了还能高兴得起来的。   “我直接和你说吧,虽然现在完整的报告还没出来,但是我初步判断是全心衰二级,从治疗控制来说你已经是控制和恢复得非常好的了,但你的心脏状况你自己也清楚的,小的手术已经做过几次了,大的动不了。我的建议还是,做好心脏移植的准备。之前那一次本来好不容易有合适的供体结果你又……现在又不知道要等几年……”刘医生叹了口气。   “当时我的病情又还没有那么别人那么危急,我这不是也好好地活到现在了吗?”严歌续提到这个倒是笑了笑,他前年有过一次比较凶险的发病,本来是说手术难度很大,成功率太低,恰好也有合适供体,就在准备让严歌续禁食禁水准备上手术台的时候,严歌续指着他隔壁床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给她吧。   “费用我出,供体给她吧,年纪还小呢,人生有趣的事儿,还多了去呢,真要觉得无趣了,也等她活过一遭再说吧。”   当时刘医生作为他的主治有一瞬间想问他是不是脑子坏了,人家年轻,他就不年轻了吗?二十岁才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么这人就一点儿求生意志都没有呢?   所幸后来严歌续的手术成功了,又给他抢回了几年的寿命,刘医生去查房的时候看见他已经醒了,盯着自己身上的插满的管子在发呆。   为什么没有求生意志呢?   如果严歌续当时能够说话的话,大概会回答他:“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无数次醒来都是这样的光景,像是一株脆弱的,要靠这些仪器和管子才能活下来的温室植物,大抵是很难想要活下去的。”   他已经这样了,但对方还有机会。   “小严?”刘医生看着眼前显然走神的人,无奈地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给你开点儿营养针,打完再走吧?行不行?你说你……多少也对自己身体上点儿心啊……”   严歌续点头,往椅子的靠背上一倚,勾唇笑了笑:“你们都说我活到现在是个奇迹,那就看看运气还能光顾我多久吧?这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第15章   说是说营养针,最后医生还是给他开了一些别的药让他一块儿打,严歌续对医院向来是能不来就不来,这种主动来复查的情况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只是今天的医院属实非常吵闹,让严歌续有点儿后悔在医院挂水的决定。   这会儿是这边夫妻吵架啦,那边是小朋友因为打针怕痛哭的撕心裂肺啦,再过一会儿就是不知道哪个床出状况,护士风风火火地在走廊奔走啦。   反正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   严歌续心如死灰,像个尸体一样瘫在走廊的临时病床上输液。   “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赚了那么多钱,就想着换你那破腿,让你出钱给你妈换一个单人病房都不肯?”   “你没钱?你怎么可能没钱?你有钱买那种没用的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没钱换个好点儿的病房?”   “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换,你就别想走!你是不知道隔壁床的那个晚上呼噜声有多大!我都快死了,我都快死了你都不让我睡个安生觉!”   对面的病房可有够热闹的。严歌续痛苦地翻了个身,侧躺着抬起手臂,把耳朵稍微遮挡起来。   里面乒乒乓乓地一阵响,战场甚至波及到了走廊上的严歌续,严歌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身边输液架上,整个输液架晃了一下,上面挂着的小药水瓶也磕磕碰碰地响,迫使严歌续还是抬手扶了一下架子,总算是抬眼看了一眼里面激烈的战况。   停在他床边的是严歌续很熟悉的东西,是一只钢笔,本来外面还有一个他觉得质感还算ok的透明盖的盒子,这会儿也已经随着投掷四分五裂了。   只是这只钢笔理论上他应该……送给某位小朋友了。   严歌续皱了皱眉头,提着自己的输液瓶起身,贴着墙根走到那个多人病房的门口,恰好是能看到“战况”的角度。   某位和他分开的时候都还挺兴高采烈的小朋友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沉默地捡着地上散乱的书——他送的那套书。   少年人的背影压抑沉重,捡书的动作也拉的极慢,严歌续看见对方脊背颤动,似乎在轻微地发抖,想说,别捡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没了他再送一套就是了。   但是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否想见到自己,小朋友把他当成偶像的话,大概不希望把这一面给自己看吧。   严歌续看见一位护士推着车经过这里时叹了口气,帮忙捡了走廊上的盒子和钢笔,但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引以为常,习惯到了……已经懒得去劝阻,或者说劝阻也没有用的程度了。   里面又响起刺耳的斥责声,还是刚刚的车轱辘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你妈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是吧?那几本破书还捡?买这种玩意儿有什么用?能赚钱吗?能吃吗?能用吗?”   严歌续有些听不下去,倒不是因为自己的书被贬低,而是他没有听过这么粗鄙的对于文学的态度,严歌续承认自己的眼界有限,他是幸运的,他没有穷过,也不能理解这种将文学以功利主义去评价的态度。   他稍微拦住那位护士,问:“里面经常这样闹吗?还会吵很久吗?”   “经常这样闹啊,那个病人在这里住了好久了,应该有两三年了,脑子里长东西的,也说不好这个脾气是本来就这样还是因为长了东西才这样,就是她儿子可怜点儿,她要是没精神还好,身体稍微好点儿就老爱折腾,也很吵,别的病人和家属也投诉过几回了,最后都是她儿子去给人赔罪,道歉,你要是嫌吵,我给你把临时病床推别的地方去吧。”   “没事儿,不用。我就是问一下。”严歌续脸色暗下来,但最终还是回过身不去看,打算换去输液大厅呆着。   家事难断,就是因为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即便这次他把小朋友进去带走了,下一次,下下次呢?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劫要过,人生在世,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然而回头的那一眼让严歌续瞬间否定了自己。   放屁!什么爱莫能助!   严歌续直接把手上输液的针头拔了,加快了几步走进去,把蜷在地上痛苦地掐着腿的小朋友虚护在怀里,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赶过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地上的人满头的冷汗,紧紧咬着牙关,整条左腿连带着腰胯都在剧烈地痉挛,小腿像是脱节一样脱出一块去。   “怎么回事这是?”医护人员问看起来唯一知情的严歌续。   “我不知道,我也是忽然就看到他倒在地上了。”严歌续不太敢碰贺恒光,只是虚护着人。   “他是装的,我就是碰了他那条假腿一下,假腿又没感觉。”坐在床边的女人不仅对地上的人毫无关心,甚至还忙着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旁边病床上的一个年轻的女生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出声解释:“你是故意踢他腿的,还很用力,他摔的时候撞到柜子角了,腿撞到床脚。”   七嘴八舌里,只有严歌续不耐地提醒:“那现在要怎么办?”   但当医护人员想要检查贺恒光的情况的时候,对方抗拒地极厉害,几乎是挣扎着,手脚并用着想往病床底下躲,两个护士都按不住他。   他浑身绷得极紧,镇定剂一时间打不进去,严歌续看不下去,直接从背后死死地抱住,按在自己怀里,手长脚长多少还是个优势,但以严歌续的力气也扣不住他多久,严歌续死马当活马医,低声在他耳边说:“恒光听话,别动,严老师喜欢好孩子。”   “乖,别动啊,你劲这么大,要是你一肘子真戳我胸口上了,我人就没了,严老师很柔弱的,记得吗?”严歌续轻声哄他。   出乎意料地,对方挣扎的动作真的慢慢停下来,只剩下痉挛的左腿带着接受腔已经松动的假肢,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少年人死死地抱着严歌续的手臂,抱得很紧,但又自己双手握拳,把指甲都嵌进自己的手心。   医护人员上前挽起他宽容的裤腿,帮他把松动的假肢脱了下来。   严歌续感觉到怀里的人有有些紧张,一直不安地来回动,于是把手也遮在了他眼前,安慰他:“不痛不痛,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啊,我们不看。”   眼前落入一片黑暗,但贺恒光在意识模糊的疼痛里,却找到了一点儿自欺欺人的安全感。他倚着的那片胸膛里传来缓慢而稳定的心跳,严老师的声音像幻觉一样萦绕在耳边,倒是显得这像一个还算不错的美梦。   一直到注射了解挛药和少量的镇定,怀里的人才彻底软下来。严歌续也紧张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抱着少年人坐在地上也有些脱力。   床上的女人似乎在和他说着些什么,但严歌续没有听,或者说听了也当没听见,到底和噪音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在护士的协助下把少年人送上临时病床,送到另外的病房休息,严歌续靠在墙边盯着少年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呼吸。   医护问严歌续和对方是什么关系。   严歌续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是朋友,我在这儿看着他就行,待会我去缴费,不用联系家属了。”   但凡小朋友有个靠谱点儿的家属,应该都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吧。   贺恒光的假肢被护士送回来摆在旁边。卷起的裤腿里露出一节磨得发红的残肢,再往上是一节有些轻微变形肿胀的膝盖,以严歌续的水平也说不出是内旋了还是外扣了,反正看着不太对劲。   他今天只是觉得小朋友的腿可能不太方便,但是他没有想到是这种程度的不太方便。可怕倒是没有觉得,就是看着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会儿睡觉的时候倒是很老实,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在做噩梦,但严歌续轻声叫他名字,对方又没有反应,严歌续伸手去碰了碰小朋友的手,确认他冷不冷,却被对方轻轻攥住了。   就像是婴儿总要攥点什么在手里才放心似的。   算了……攥着就攥着吧。   严歌续在心里默念了三次的“他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但他还是退一步越想越气,世界上为啥会有这种狗鸡父母啊?   于是贺恒光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暴躁的严老师,用力地揪着他的脸非常生气地问他:“你忍气吞声个什么劲儿啊?她欺负你你就受着?欺负你你就不说话?觉得委屈就咬碎一口牙往肚子里咽?她这么和你闹你还辛辛苦苦赚钱给她治病?啊!气死我了!你傻不傻啊?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啥啊?”   贺恒光被他数落得一头雾水,因为被他揪着脸,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但严歌续还是听到小朋友颇为不正经地说:“都是严老师。”   “白天想,夜里哭,做梦都见严老师。”   贺恒光笑的眯了眼睛,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白天才见过成年版严老师,这么快就能智能更新梦境了。” 第16章   严歌续失笑,在他脸上又是狠狠掐了一下,“小朋友,装作做梦没用。”   贺恒光被他捏疼了,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小声说:“那我说的也是真的嘛……”   十九年的时光里,能够仰仗的人太少,最终美梦都作了虚妄,只能用一位遥不可及的偶像,填充进生活的迷惘。   “严老师,对不起。”小朋友垂着眉眼,揪着严歌续一根手指,低声道歉。   “道什么歉?我问你为啥不懂反抗为啥不懂求助为啥只是……”   一声不吭,佯作无事地承受所有。   贺恒光睁眼看到严歌续的时候,心里是惊惧杂着欣喜,被严歌续这样劈头盖脸地一顿说教,贺恒光忽然就觉得亲切,于是又笑着眯眯眼,和严歌续温声细语地解释:“您送我的礼盒……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就被摔坏了,还有因为我自己的事情,给严老师还添了麻烦……”   严歌续皱着眉头打断他:“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反正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在医院还是在家里对我来说都一样,东西坏了我可以再送你一个,我现在问的是你要怎么办?就一直这样吗?这次我刚好在这儿,那下一次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只是被绊倒,然后摔了一跤而已……”小朋友伸着脖子也犟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严歌续把手抽开,反问他,“那什么是大事,你人生里什么是大事?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不保护自己?你指望谁把你当回事?”   说完的时候严歌续才觉得自己有点过,他竟然下意识把他哥训他的话搬了出来,像个关心则乱的愣头青一样,只会着急忙乱地指责对方,却没有去想很多事情不是愿不愿意,而是有没有得选。   小朋友睁着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似乎才消化了这段话,嘴巴张了几次,却没有说出声来。   严歌续放缓了语气,给他道歉:“抱歉,我就是看不过去,你睡着的时候我真的越想越生气……你、你别哭啊,眼睛别红,别别别,我不会哄人,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我怎样了?严老师别给人乱扣帽子,我明明就没哭。”小朋友含含糊糊地嘟囔。   严歌续无声地叹了口气,埋下身下抱住了伸着手的小朋友,向来操着温文尔雅人设的严老师还从没试过几句话就把人说哭了的事儿,手足无措,极度僵硬地拍了拍小朋友的后背,魂不守舍地想,这小崽子核心真不错,保持这么个做仰卧起坐的姿势不累吗?   他弯着腰好累。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嘛,我不该因为生气就说你……”   “不是的严老师,我太感动了。”贺恒光终于舍得了放开他,主要是他的尾椎骨好疼,顶不住了。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要我把自己当回事,从来没有。”贺恒光一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累赘,但却因为父母子女的关系,依旧被死死地绑在一起。   贺恒光比很多人看得清楚,他把一长一短的两条腿搭在床边,整个人坐起来,给严歌续腾出一个坐的位置,说:“严老师坐,虽然您能替我生气我很高兴,但也别太生气了。”   “我其实没有那么傻的。主要是我也不知道可以和她说什么,我说什么她都会觉得我是错的,所以我后来干脆就不说了。反正她骂得没意思了自然就停了。赚钱给她治病也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和她住在一起,我怕她如果不住医院,没有地方去,会来找我。”贺恒光认真地说。   “她还故意欺负你。”严歌续指了指贺恒光红肿的膝盖。   “习惯了,我下次会小心一点儿。”说到这里贺恒光心疼地抱过自己的假肢检查了一下,心痛地哀嚎道:“啊啊啊啊啊啊完蛋,我本来这个就因为用的时间比较长接受腔固定地不是很稳了,现在这里干脆直接都不贴合了,换一个好贵啊!”   “多少钱来着?”严歌续的思路直接被带跑偏,抠门精的思路太强大了。   “看情况吧,几千的也有,几十万的也有,功能性的稍微贵点,这种只是代步的我可能打算换两三万价位的,但还是好贵啊,好贵好贵啊。”   财大气粗严某人完全g不到这个语境,哪怕是几十万的他也没觉得很贵,只能是恳切地对小朋友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医生再过来检查了一下贺恒光的情况,建议他等白天再挂个号,去复查一下膝盖,护士追着严歌续过来,把没打完的药水配好,让他带回去打完。   贺恒光没下地的时候还没觉得,下了地拄着拐,只觉得尾椎骨像是要裂开来,后知后觉的疼,加上他单腿支着地,难免会有蹦跳的动作去前进,这会儿别说蹦了,站着都挺疼的。   横竖左右都疼,贺恒光杵在原地不动换了,这让打了个网约车打算先送贺恒光回去的严歌续非常迷茫。   “司机快来了噢,你不是说你拄拐没问题的吗?我让护士借你个轮椅?”严歌续一手夹着他的假肢,另一只手提着药的袋子,配上他今天签售穿的衬衫和白色毛衣,整一个就是不伦不类。   “不是,我、我尾巴骨疼。”贺恒光面露难色,可怜兮兮地说。   严歌续没多想,想着都是男的,直接掀了他的卫衣,又扯开他工装裤的松紧带往里面看了一眼,端庄地得出结论:“尾巴没长出来呢,就是紫了一片,不放心就拍个片再走吧。”   突然被扒裤子的贺恒光更局促了,既要拄拐还要提溜裤子,死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那么紧张干啥?护士小姐姐给你推轮椅你还如临大敌。”严歌续逗他。   贺恒光哼了一声。   “红色挺好的,热情似火嘛,是本命年吗?”严歌续毫不害臊,横竖聊的不是他的内内颜色。   “不是……”贺恒光脸色越来越红,“因为那家店红色卖的比其他颜色便宜……”   “……”严歌续无话可说并给他点了个赞。   拍完片子严歌续再度对小朋友感到震惊,这人的疼痛耐受度也太顶了,尾椎骨骨裂了,不算严重,就是个小缝,甚至固定都不用,但裂了就是裂了,医生叮嘱了静养,也就没什么了。   “哦豁,拐杖也没收了,乖乖坐轮椅吧。你家有人吗?”严歌续身份逆转,难得成了推轮椅的人,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按照严歌续平时的作息,早就该睡觉了,这会儿几乎是强打着精神陪着小朋友了。   “没有,不过我自己可以的,严老师快回家休息吧。”贺恒光现在是真的担心了,因为严歌续脸色看着比他差多了,眼皮子都耷拉着,说话有气无力的。   好的,你又可以了。   严歌续还是没放心让他自己回家,坚持送他到了家门口,贺恒光家的陈设严歌续也不陌生了,他在直播里见过很多次,客厅卧室几乎都有出现过。   严歌续看着贺恒光动作还算流畅地把自己挪到了床上趴好,甚至自己乖乖地盖上被子缩在被窝里冲他挥挥手,说:“好了,你看,我真的没问题的!严老师快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了,真的太太太太谢谢严老师了今天。”   “不该客气瞎客气,就当是你今天带我去会场的报酬吧。”严歌续替他关上了卧室的灯,打算离开。   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严歌续忽然想起有事忘说了,返身折回了卧室门口,想告诉他医院的轮椅不用急着还,他和医院登记了租借,交了押金,等之后好了再还也行。   但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听见黑暗里闷在被子里的,那种压抑到骨子的哭声,以及咬在牙关里的痛苦呻/吟。   看吧,这个人果然还是个傻逼。   严歌续手指轻轻蜷了一下,又抓紧了裤子的边缘,犹豫了三秒,他没有按开房间的灯,出声道:“恒光。”   “严老师,您……还没走吗?怎……么了吗?”少年人很快答复他,声音里带着抹不去的哭腔,却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扬起,不要显得失落压抑。   “没什么,就是我家挺大的,而且有无障碍设施,比你这儿转不开轮椅的地方好多了,要不要来参观一下?” 第17章   “啊?”贺恒光不哭了,贺恒光懵逼了,贺恒光满头问号了,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包括但不限于,严老师疯了,他人傻了,以及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贺恒光警铃大作,有些扭扭捏捏地说:“这,这不好吧?”   “不好在哪?你这屁股墩摔得多少有我的原因,等你自己能走能跳了再搬回来住也不迟,免得之后想着想着又讹我一场,我可不背这个法律风险。”严歌续懒洋洋地倚在门框,浑身上下像被抽了骨头,站得没个正形。   “而且我是独居,本来有个小助理和我住一块儿,不过他这几天放假回家了,有一个平时没啥人住的客房,我哥偶尔住一下,你可以住那间。”严老师补充。   “而且你现在自己都走不动路,怎么上厕所?轮椅?轮椅能进得了你家这小破厕所门吗?就这卧室门还是勉勉强强严丝合缝卡进来的,你打算尿床上吗?”严老师再补充。   “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卖了你还不顶我写一篇文章的钱。”   “还是怕我又扒你裤子?”严歌续彻底放开了形象,反正他今天下来横竖没啥形象了,所幸他丢人,小朋友比他更丢人,这时候脸皮厚点的人就赢了。   所以四舍五入今天是严歌续的大胜利!(?)   “放心吧,不动你了,我这会儿快累死了,回去一躺一闭眼就能睡着,你就算躺床上也比我壮啊。”严歌续带着点儿自嘲语气,但声音又放得轻,有些对着小动物似的纵容。   “怎么样?小朋友?要继续躲起来哭?还是跟我回家吃点好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给你三秒钟的考虑时间。不要我就走了。”   “我要去!”贺恒光感觉自己被饥饿营销了,心里有点憋屈,但又心甘情愿沦陷。   严歌续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按开了卧室的灯,把轮椅推到了贺恒光旁边,给他搭了把手。   如果说医院只是眼眶一红装装样子,现在看得出就是实打实哭过了。   嘴上说是没办法也好,说是习惯了也罢,但如果有着感受这鲜活世界的柔软心肠,还想要刀枪不入,就太强人所难了。   所以严歌续觉得小朋友这样就很好,委屈了哭了,又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又能把那些委屈丢在脑后,就像小奶狗似的,上一秒因为被骂了会委屈地嘤嘤直叫,但下一次见到你,还是会把尾巴摇的像螺旋桨一样向你跑过来。   严歌续家离贺恒光家也不算远,只是这样来回折腾,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严歌续累得过了劲,坐在沙发上就懒得动换,给贺恒光指了指客房的方向,又低声补充道:“我这人没那么讲究,厨房冰箱有吃的喝的,饿了的话随便去拿,位置都放得低,轮椅也能拿的到,客房里的厕所没做无障碍,你上厕所出来客厅的,轮椅能进去,有扶手,是坐厕。被子衣服衣柜里拿,洗漱用品我记得客厅厕所有一次性的。”   严歌续语速极快地过了一遍,这房子的储物收纳虽然是别人帮手的,但都问过严歌续,他喜欢对自己的房子有掌控感,包括房子里的每一件物品。   “我卧室是这间,有事儿找我的话先敲门再直接进来,我要是在睡觉先叫醒我,不要直接碰我,我没睡醒会比较暴躁。”严歌续扶着胀痛的太阳穴思考还有什么没有交代完的。   贺恒光连忙举双手投降,打断他:“roomtour等明天起床了再说吧,我完全没问题,非常方便,真的,您赶紧睡觉吧。”   贺恒光夜猫子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但他看着严歌续觉得对方要猝死了,就是非常害怕。   严歌续觉得脑子已经不清醒,撑着沙发慢慢站起来,眼前也泛花,完全是凭着记忆才摸到了自己的卧室门。   贺恒光看着他这醉拳一样的步伐在后面提心吊胆的,眼看着人好不容易手搭在门把手上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偏过头大概对着他的方向说:“别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优不优秀,善不善良,正在做的事情有没有用,不是由她决定的。”   虽然严歌续没有明说那个“ta”指代的是谁,但贺恒光知道。   “别再躲着哭了,别说严老师教你做坏人,只是下次她要还欺负你,你也要晓得不让人欺负吧。”严歌续语气里带着无奈。   “晚安,做个好梦。”   贺恒光听见严老师语气温柔地说。   等他趴在柔软的床上的时候,脑子里转的还是严歌续的声音,甚至前面说的什么都忘了,就记得男人的声音像温柔低哑,在他耳边循环播放着,晚安,做个好梦。   别说哭了,贺恒光的情绪早就被严歌续这一波乱七八糟的强势操作给捣得稀碎,这要不是严歌续提醒他,他都记不得他本来躲在被子里哭了。   贺恒光如约做了个好梦。梦见他似乎和谁在一起,梦境里对方面目模糊,甚至性别莫辩,只留下了一个温柔印象。他们愉快地交谈、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在同一张床上安然睡去。   贺恒光在别人家完全没认生,睡得太踏实了,一觉睡到正中午的时候,才被生生饿醒。   冰箱里如严歌续说的,有不少吃的,贺恒光挑了个看起来最简单的三文治,用微波炉热了热,都好吃得让他想哭。   贺恒光自己是饿醒了,但严老师似乎还没有醒过来,贺恒光划拉着轮椅好奇地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只在客厅逛了逛,其它的房间没有主人的允许,贺恒光自然不会进去。   一直到下午两点,严歌续的房门依旧紧闭,似乎没有任何出来的打算,让贺恒光甚至在怀疑是不是严老师已经出门了。   贺恒光敲了敲卧室门,里面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贺恒光推开了门,发现严歌续似乎已经醒了,因为对方是靠坐在床上的。   “严老师?”贺恒光在门口不确定地问,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贺恒光把轮椅划了进去。   走近了才发现对方并没有醒,微微皱着眉头睡着,身后垫了一床叠起来的被子和一个枕头,比起说躺着,还是更像坐着,这个环境对于贺恒光来说并不陌生,比起说是主卧,还是更像是病房。   贺恒光作为粉丝,其实不知道严歌续身体究竟是什么问题,媒体没有明确提过,严歌续自己接受采访也不怎么说,只是笼统地说身体不太好,但是贺恒光现在看到这一屋子的设备,才忽然伤心地意识到,严老师的身体状态或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差很多。   他们每次看到严老师对方都是意气风发的,活动时的犀利点评,领奖台上不卑不亢的风度,虽然严老师也开玩笑地提了几次他很柔弱,但贺恒光从没把柔弱这个词和严歌续挂上钩,即便是现在,他也只是心底泛上一阵天妒英才的不公。   “严老师,醒醒,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吧?行吗?”贺恒光喊他。   严歌续有反应,但没有醒,他太累了,怎么也缓不过来的那种累,昨天最后也没吃一顿正经的饭,胃里空的太厉害了,连带着心脏也一直不舒服。   “严老师,能听到我说话吗?要是能听到的话我就碰你了哦。”贺恒光想上手,却还记得昨天严老师的叮嘱,他擅自进来其实就已经觉的有点冒犯了。   严歌续终于屈尊抬了抬他金贵的眼皮,瞄了他一眼,声音沙哑道:“几点了?”   “下午两点了,我看您睡得实在是有点久了才进来叫您的,我敲了门。该吃饭了。”贺恒光解释。   “吃饭?桌上应该厨师有送几个保温饭盒过来,打开吃,就是味道可能比较淡不够味儿你自己加点儿。”严歌续嘶哑地开口,心里骂了句脏话,他就是晚睡了点儿,这就烧起来了。   他浑身烧的难受,没劲,估计今天都只能躺床上,瞥见贺恒光没动换,又耐着性子补充:“他按着我的情况配餐的,都寡淡,你不爱吃的话点个外卖也成,报销,晚上想吃什么打电话给厨师点菜,电话在冰箱门上贴着,还有……书房有书,也有电脑,你看你做什么随意,wifi密码你去客厅的wifi上看。”   严歌续看见贺恒光划着轮椅出去了,心里好笑,果然网瘾少年的命是wifi给的,合着吃饭事小,还是wifi事大呗。   只是过了没几分钟,骨碌碌的转轮椅声儿就又响起来,贺恒光抱着保温盒和一个碗一个勺又回来了。   小朋友照顾人的动作很熟练,毕竟在医院陪护的经验摆着,只是对着严老师,小朋友比在医院照顾人时还要温柔体贴许多,把保温盒里的粥盛到碗里,又吹了吹,抬手送到严歌续嘴边,像哄小孩子似的:“啊——”   严歌续搭在被子上的手抖了一下,心想啊你个大头鬼。他就是比这儿状态还差的时候也没叫护工这样照顾过。 第18章   严歌续开始怀疑自己把这个人带回来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颇为头疼地偏了偏头,把半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贺恒光看他就像看无理取闹的小孩,放下手里的勺子规劝他:“严老师,别闹。要好好吃饭才不会总是这么……柔弱?”   贺恒光用了一个严歌续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词。   严歌续带着自己的一身鸡皮疙瘩直接认输,伸手和贺恒光拿碗和勺子,打算应付吃两口,赶紧把这人打发出去才是,结果贺恒光碗放在双腿之间放得稳当,反倒是伸出手来握住了严歌续低低抬着的那只手,握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发烧了。”   严歌续太痛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默契全无,配合零分,他嗓子疼得不想说话,偏生不说话好像一点儿都交流不了,只能无力地垂下手装死,把贺恒光当成空气。   贺恒光放下碗又摇着轮椅出去了,明明是断了腿裂了骨的人,一医院借的普通轮椅却几乎被这人摇成动感轮椅,来去如风,过了一会儿又见人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回来,严歌续看都不想看,闭上眼睛养神,他不是不想喝粥,他是啥也吃不下去,拿什么来都一样。   “严老师?严老师?”   某位严老师被他叫得脑壳子嗡嗡地,都快不知道严老师三个字怎么写了,护工多少都怕他,他哥又是个冷淡的性子,爸妈具是对他宠得无法无天,这么些年来只有这位没把自己当客人的小同学,敢这么无法无天地絮叨,偏偏声音还是清润软糯的那口儿,让严歌续又讨厌不起来。   下一秒,温热的指尖骤然在他唇上一点,一小片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就被塞进嘴里,严歌续含了几秒才咂摸出味道来,酸的他皱了皱眉。   抬眼看见贺恒光抱着一盒腌制过的梅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轻声解释:“我中午开冰箱的时候看到冰箱里有这个。是嫌粥太清淡吧?就偷偷吃这么一点儿,没事儿的,我不告诉别人。”   贺恒光抬手给自己的嘴巴做个了拉拉链的动作,再度把被丢在床头柜上的碗拿了起来,问:“现在有胃口好一点儿了吗?”   严歌续宣布缴械,这回为了不让人误会,伸了双手接了碗,慢腾腾地抿了小半碗粥。   “严老师真棒!”贺恒光接过碗,不吝夸奖。   对不起,并没有很高兴。   这要不是严歌续嗓子疼懒得多说话,非得把这没大没小的小朋友怼得好好叫爸爸为止。   整个下午严歌续仍是浑噩,只在床上呆着,两条腿捂在厚实的被子里,双脚还是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喝了热粥也不见得让胃里舒服多少,横竖是饿着也难受,吃了也难受,严歌续连揉胃的力气都没有,就只是自暴自弃地任由胃里像是装了石头,不自然地蠕动。   贺恒光没有打扰他,看他吃了饭,对方就划出他房间,也没有走远,轮椅停在房门口对面不远处,人就窝在轮椅里,戴着耳机安静玩手机,只是时不时会抬眼看他房间。   严歌续手表第三次震动,矢志不渝地提醒着他要吃药,放在平时这是寻常不过的必修课,但在头脑依旧烧得沉重不堪的情况下,严歌续不想动,不想吃药,也不想喝水。   只要是疾病缠身的人,本就没人能够活得体面,哪怕是他也不能幸免。现实的疾病是不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的,好像只是瘦一点儿,苍白一点儿,憔悴一点儿,真的到了危重的时候,他也有过水肿得别人都认不出他的时候,有过排泄排遗都要在床上,经过他人之手的时候,狼狈不堪,却只能听天由命,想要放弃,却又心存侥幸,直到神经被来回拉扯到疲惫不堪,再昏沉睡去,求一时虚假安宁。   只是最终严歌续还是伸手去够了床头分装好的一格格的药,用两口水就尽数吞了下去,毫无难度,习惯至极。   许是状态不好,原本他吃强心类药物的副作用是不明显的,但这回他吃了药不久,就一直有点反胃,只能用重复的吞咽动作去压下反胃的感觉。   贺恒光也注意到了严歌续不太自然,放下手机摇着轮椅进去,他刚刚在网上又认真搜了一遍关于严歌续的资料,有一段儿很早的视频里是拍的严老师在医院里的,贺恒光眼力极佳,愣是发现有一帧里拍到了床头挂的病例卡,截图再放大了看,再结合严歌续的症状,列文虎克·贺恒光猜出了是心脏病,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还没等贺恒光到床边,严歌续忽然掀了被子打算下地,一双捂在被子里的脚泛着青紫,像是被冻得厉害,严歌续腿都是软的,贺恒光凭借着自己当年的转轮椅经验,愣是在瞬息之间调了位置,撑了严歌续一把。   即便贺恒光撑了他一下,严歌续还是站不住,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两只手下意识有什么抓什么,在贺恒光身上借力,才没整个人直接摔到地上,只是轻轻跪在了地上。   不等贺恒光说话,严歌续脊背剧烈地耸动了一下,随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贺恒光的手轻轻地捋着他的后背,心疼地看着严歌续直到把胃里完全吐空了,还在一下下地干呕。   严歌续因为脱力,保持了跪在贺恒光面前的姿势,深深地埋着头,就连额头也抵在对方的膝盖上。他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好像这样就能强迫心脏杂乱的跳动回到正常的频率。   少年人一条腿的裤管空荡,另一条腿的裤腿和脚上都沾了他的呕吐物。严歌续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怕少年人无所依仗,独自生活不方便,把人叫到家里,反倒是他祸害了人家,多可笑。   严歌续故作镇定,用手表播了宋宁的电话,那边不多时便接起来,有些忐忑地问他:“续哥?怎么啦?”   “假期要提前结束了,现在过来一趟吧,我状态不太好,下不了床。”严歌续第一次这么老实地服软,把自己无能的一面摊在贺恒光眼皮子底下。   “啊?”宋宁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才回答:“好,那我现在赶过去,续哥你别挂电话,行吗?”   严歌续嗯了一声。   “是医生吗?”少年人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温温柔柔地问他。   “护工。”   “有人过来就好。唉,我感觉我要折寿了严老师这么跪我。”贺恒光语气夸张地叹了口气,扯了床上的被子拉到地上,裹在严歌续身上。   “不许乱说话。”严歌续听不得别人说折寿这种话。   “呸呸呸。我长命百岁,严老师寿比南山。”贺恒光从善如流。   严歌续心说后半句放屁。他要是寿比南山了,这南山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被炸了。   严歌续摸索着抓着被子,坐在了被子上,往后靠在床边,低着头盯着某个没有意义的点。   贺恒光动了动,过了会儿把鼻氧递给了严歌续,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杯水和个碗进来,说:“漱漱口吧。”   严歌续注意到贺恒光去洗过脚了,整个裤腿都被打湿,全湿淋淋的贴在柔韧的小腿上,勾勒出一段漂亮的弧线,就显得另一端空荡荡的裤管儿格外扎眼。   “丢人丢到家了我这是。”严歌续自嘲地笑了笑,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不敢看贺恒光脸上是什么表情,哪怕有一丝的反感和厌恶,对于他来说都有些承受不起。   严歌续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不管他表现得性格多好,不管他对别人给出多少帮助,没人会喜欢和病秧子呆在一块儿。   久病床前尚且都没什么孝子,更何况是交情不深的人,严歌续坚持要从家里搬出去,除了有他因为之前那件事儿对家里的环境有点应激障碍之外,也是想和家人拉开一点距离,不叫人看了伤心落泪,也不叫人见了日生厌烦。   “有什么丢人的?”贺恒光平静地反问他,自顾自地开口:“如果不健康就是丢人的话,那我不是更丢人吗?路也走不好,一开始复健的时候一直在摔跤,哦,还有无障碍的洗手间也确实是个破事儿,外面很多地方是没有的嘛,然后最蛋疼的事儿就是在外面蹲坑,我就一次,那一次真的把我累得够呛,后来我干脆把假肢卸了蹲,就靠单腿,然后手就这样伸开,撑着两边的门板这所幸是我不便秘,不然再多蹲一会儿我肯定能摔屎坑子里。”   “啧,小同志,说话文明一点儿。”严歌续被他逗笑了,微微抬起头,发现少年人脸上带着鲜活的神情,就像他直播的时候一样。   反倒是被他这么一说才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就不文明了嘛。我又没说脏话……又不是仙女,人要拉屎的嘛……”   “好好好,我之后有空就给你整个无障碍厕所普及运动好吧,咱们这四海市凡是你去的公共娱乐场所,我都给你安排上一个无障碍厕所行吧?”严歌续财大气粗地说。   “花不完的钱请捐给有需要的人。”穷佬有被伤害到。   “哦?那有需要的人是谁啊?”   “比如我。”贺恒光面无表情地说。   太好了,感谢财迷,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严歌续心里好受了许多,看着贺恒光空落落的裤腿,半玩笑半认真地问他:“正好假肢不是坏了吗?我托人找个好的假肢公司,给你换一个吧。”   “我不要。”贺恒光耷拉了嘴角,不高兴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要?”   “严老师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贺恒光不高兴地玩手指,哼哼唧唧地说:“当时资助我医药费和假肢的费用的时候,明明是严老师自己说的。”   “你说你现在资助我,不是为了让我感受到什么社会温暖人间希望,而是因为我还是小孩,能力还有限,所以让我不要因为这件事情现在就停了,等成年了,我要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一段有些陈旧的记忆顺着贺恒光的描述从严歌续的脑海深处翻了出来。   六七年前那个瘦弱矮小的男孩的面容,终于和眼前的少年人重合了起来。   对方脸上带着一点儿骄傲的表情,像个讨要奖励的小孩儿,有些得意地说:“我已经完全能靠自己了,还参加了基金会的助残项目,我现在也在资助另一个残疾小孩儿,不过就是她太远了,我还没有去见过她。”   哦豁,厉害了,他当年养过的崽都已经能养别的崽了。 第19章   贺恒光忽然浑身一震,因为他的残肢被隔着裤腿轻轻拢住了,他穿了一条纯棉的睡裤,柔软,也不厚,只是这么轻轻一拢,就显出明显的残态。   好像就连上面已经愈合的疤痕也能看见。   再往上几个指节,便是膝盖,手指只是敲在上面,腿部的肌肉都会有轻微的僵硬,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关节。   说是认识,说到底严歌续对贺恒光的小时候也只是一个印象而言,还不如他看对方直播了解得深,那时候大概是他十五十六岁左右?   反正刚好赚到了第一桶金,就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帮助一些患病或残疾的儿童,当时基金会规模很小,也没有分得这么细,就是以严歌续当时住的医院为中心,志愿者在周边的小县城和农村的一些什么社区医院啦,卫生站啦,去看有没有年纪小的病人,特别是那种能治好却没钱治的那种。   后来被选中那五十个小孩都收治到了比较好的医院,严歌续身体好一些之后,就去看了一圈离他比较近的小孩儿,大的和他年纪相仿,小的也有不会说话的婴儿,由父母抱在怀里的,至于像是贺恒光这样的半大孩子,实在是平凡到太过于不值一提了。   严歌续没有对这个人留下太多的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对方是一个人住院的,没有父母,没有陪护,非常怕生,护士每次过去他都很安静,只会点头摇头,只有严歌续过去看他的时候对方眼睛会亮起来,会忍着疼用气声一遍遍地和他重复着谢谢你。   严歌续大概是因此和他多聊了几句,安慰了他,开解了他,拥抱了他,没有想过竟然成为对方记了这么多年的希冀。   再后来他赚的钱多了,基金会的运营也慢慢步入正轨,交给专人打理,吸纳的资金来源变多,帮助的对象也细分,严歌续后来也就懒得过问,每年按自己收入的10%定期打一笔钱过去。   “我好像没有问过吧?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能问吗?不想说也没事。”严歌续轻声说。   “没什么不能说,就很普通的原因,一个小车祸,被摩托车轧了。”贺恒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把宽松的裤腿拉上来,直接露给严歌续看,这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受伤了,又治好了,基金会的介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转机,就连当游戏主播,也是当时严歌续给他描绘的未来蓝图中的一个,小严老师给他这只井底之蛙,展露了精彩到让他愿意拼命往上跳的天地。   “撞你的人呢?肇事逃逸了?”   “嗯,那个车就停了一瞬间,然后立刻又开走了,那人头盔都没摘下来看我一眼。”贺恒光别了别嘴。   严歌续觉得自己平心静气的修养完全没有了,这听得就生气了,“后来抓着人没有?”   “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要报案。”贺恒光说到这里脸色才有些苍白,有些勉强地抿了抿嘴角。   “那你现在还记不记得关于那个人或者那辆车的任何信息,你连我和你说了什么话都记那么清楚,对这个应该多少还有点印象吧?你要是能记起来,我让我爸帮你找找关系,总归能找到点儿线索的,别觉的时间久就算了。”严歌续神色忿愤,为他打抱不平。   贺恒光的笑意终于蔓到了眼底。明明是有心脏病的人,明明表现出来的是一副生死名利都看淡的模样,但还是很容易因为别人的事情而生气。   和当年的小严老师相比,这一点上可以说是毫无长进。   第一次去看他的时候,小严老师就在生气,抓着负责人问说:“为什么他这儿一个人都没有的?不是说这个床的刚做完手术吗?起码这会儿得留个人吧?”   负责人和他有些无奈地解释:“小严总,真没办法,他爸妈……说不通的,我们都说了不用他们给钱,他家还差点儿不让我们带他来医院,不过我们有叮嘱护士多看着点他的,不会有什么事儿。”   贺恒光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过去太久了。”   贺恒光当时还不叫贺恒光,有个贱名,叫贺三,他妈给他取的,为了膈应他爸,贺恒光不知道他爸有没有被膈应到,反正他有,小学的时候大家都还不太懂这个,等上了初中,同学都会笑他说是小三的孩子,贺恒光反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是不是也不重要,反正对他都差不多,没啥两样。   他那天被撞倒在地之后在地上躺了很久,偶尔有人经过,不过也没人敢扶他,后来疼过劲了他在路边捡了根树枝,支着树枝自己回家去了。   他爸难得主动和他说了话,看他灰头土脸的,问他:“被摩托车撞了?”   “嗯。”   “没大多事儿吧,半大小子身体好着呢,过两天就好了,学校就先不去了吧。”   “我想去。”   “那随便你,哦,你二叔刚过来给你送了箱牛奶,你拿去喝吧,补补身体,回头过年了,给你二叔好好拜拜,谢谢人家,人有钱,让他给你包个大红包。”他爸扭过头继续看电视了。   贺恒光看了一眼那箱牛奶,不是常见的牌子,是高级货来得,写着英文呢,但贺恒光没喝,那天他作业也没写,直接躺了床上。   晚饭的是他妈去叫他,“贺三你要死了?叫吃饭叫了那么多次都没点反应的?啊?”   贺恒光浑身难受,一会儿像是泡冰水里,一会儿像是有岩浆在身体里流,他妈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抬着眼皮勉强看了她一眼,喊:“妈,我腿疼。”   “摔了一跤就不得行了?这么娇气呢?”   “不是摔的,被摩托撞了。”贺恒光解释。   “那也撞得不严重嘛,就碰了你一下,你爱吃不吃吧。我把饭给你放桌上了。”   贺恒光在家睡了两天,身体免疫力慢慢回来了,烧退下去才算醒过来,腿也不那么疼了,贺恒光不乐意在家里呆,收拾了一下去学校了。走不动路,他用他之前帮别人写作业存的零用钱坐了一辆小三蹦去的学校。   运气还是眷顾他了,那天有一个慈善组织去他们学校做活动,贺恒光直接在那个冗长冗长的会上昏过去了,后来的事儿就不太记得了,反正醒过来就是在大城市,大医院,医生和他说了一堆“如果你早点儿来……”,他有听没有懂,反正只知道自己的腿没了。   他也想不通怎么就没了。   他出生的那个小城市,邻里街坊多少都搭着点亲戚关系,说熟也不熟,说不认识也不至于,当时家里能开的上那种发动机会嗡嗡响的新摩托的人还不多,那摩托快,而且贵。   他二叔的儿子家就有一辆。   但贺恒光永远也不会问,为什么那天他到家底下的时候,看见那辆摩托停在最外面,车轮上粘着只有那条路上会有的紫色浆果的粘液。   他也不会问,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爸问他是不是被摩托车撞了。   以及为什么那天他爸的兜是满的,晚饭还加了个肉。   严歌续看得懂贺恒光脸上的表情,那副表情在说,他不是忘了,只是还没法说出口。   严歌续本来是想摸一下脑袋的,奈何还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于是低着头,滚烫的额头和他残缺那边的膝盖轻轻碰在了一起,轻声说:“怪我,严老师不问了,已经都过去了。”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贺恒光故作老成地感叹了一句。   “所有不能将你击倒的,都将让你更加强大。”严歌续说。   “啊?”贺恒光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没忍住笑的浑身乱颤,连带着那一小节残肢都在愉快地抖动。   “不是啊,这说得哪到哪儿了,我是指,命运可能这样安排,才让我遇见严老师吧。”   “歪门邪道。能健健康康的,总比你要受罪好吧?”严歌续不置可否。   贺恒光笑了笑,没有解释。   要不是那一次的话,他哪怕有两条真腿,恐怕都走不出那个封闭的小城,现在虽然只有一条腿了,但能够抵达的地方,却是无尽的远方。 第20章   “不过……”严歌续看着他,有些揶揄地开口,“看在你真心实意喊我这么多声严老师,严老师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叫您严老师的可多了去了,严老师每个都管吗?”贺恒光回敬他。   “我手就这么长,能看见能听见的管一管,看不见听不到的就算了。”严歌续展开双臂,正好将贺恒光的轮椅拢在自己的领地范围里。   “就近原则?”贺恒光脑子里冒出这个词。   “就是缘分吧。就像每一对伴侣,世界上或许一定会存在一个理论上的最合适的爱人,但人生有限,穷尽不了每个选择,总想着试错,只会一无所有,所以说,小朋友之后要是遇到了,要懂得珍惜眼前人。”严老师头头是道。   “那咱们经验丰富的严老师呢?”贺恒光有些好奇地问。   恋爱经验为零的严某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为啥要用伴侣举例子,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   宋宁的到来拯救了严歌续的窘境。   宋宁和贺恒光打了个照面,面上不显诧异,但心里还是波涛汹涌的。   做梦了夭寿了要命了!刚刚电话里那个温温柔柔说话的人是严歌续吗?怎么对着他就没这个好脾气呢?不是嫌弃就是怼,同样是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而且他来了好几个月,从没见过严歌续有朋友来家里,还是位……这么特殊的朋友。   不过这会儿宋宁都没有去八卦,作为护工的专业素养让他上前确认了一下严歌续的情况,从腋下架着他慢慢地站起来。   随着体位的升高,大脑供血不足,严歌续眼前一直是黑的,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架在宋宁身上,不过还是勉强能听见宋宁低声问他:“要站一会儿吗?能站得住吗?还是躺下?”   “站会儿吧,去客厅坐会儿,我吐房间里了,待会叫阿姨上门收拾一下。”严歌续有气无力答。   “我把轮椅拿出来吧?”宋宁瞥了一眼旁边自觉让开的坐着轮椅的少年,斟酌着问。   “不拿了,你扶着我走过去,家里再大也搁不下两台,该撞车了。”严歌续想了想就觉得好笑,两架轮椅开碰碰车么?他还有架电动的,电动小马达挺猛的。   严歌续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地能自己使上劲,让宋宁扶着他靠墙。   贺恒光这才注意到墙边其实有一圈做的很不明显的扶手,是正好适合严歌续的高度。   “恒光,先出去,这个房间待会阿姨来收,宋宁你给他再找套新的衣服,我刚刚吐他身上了。”严歌续嘱咐。   “不不不用,我自个儿能行,宁哥你照顾严老师就行。”贺恒光连忙摆手,转着轮椅跑的比谁都快,留下宋宁陷入了自己被叫哥了的震惊以及不知道该听谁的迷茫之中。   宋宁最终还是留下来照看严歌续,严歌续能自己动就不爱他碰,故而宋宁也只是看着他小心他脱力跌倒而已,所幸还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沙发边,严歌续很快就窝成一团,瘫得没样。   贺恒光大概是回房间换衣服去了,关着门。   宋宁看着房门的方向问:“我怎么觉得他的名字有点耳熟,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   “贺恒光,可不就是你封的那位我所谓的朋友。”严歌续说话字正腔圆,刻意加重最后五个字的重音。   当事人宋宁很后悔,他就不该提这茬。   过了几秒宋宁忽然反应了过来,低声惊叹道:“噢我想起来了,他他他不就是你经常看的那个主播那?就就就那个经常播……”   “播什么?”贺恒光一出来就听见他们俩似乎在聊主播的话题。   严歌续给了宋宁一个你再多逼逼就去死的眼神,扭头微笑着说:“在说你是游戏主播,宋宁就想问你是播什么的。”   “我都有吧,打的比较杂,主要是竞技类的和恐怖游戏类的。”贺恒光自己介绍道,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儿,“噢严老师,我可能要借一下你的电脑今晚……”   严歌续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还播呢今晚?身残志坚小主播?”   “没办法啦,和平台有合同的,有直播时长的要求,今晚有个素人的比赛,我差点儿给忘了。”   “不能拒了吗?”严歌续看他这样觉得还要打游戏就够呛,寻思着医生还让他多趴着静养,结果这人伤没好就忘了疼,一直转着轮椅突突的。   “穷鬼是这个亚子的啦。”贺恒光笑了笑。   “不过我的是笔电噢,配置还行,但肯定比不上你自己的那些设备,诶,宋宁,你去一趟他家帮他把外设给带回来吧,叫跑腿我怕给磕了碰了。”   “不用了,我用笔电也行,不是什么大比赛,而且说句实话,就今晚对面的水平,我用脚打都赢好吧?”贺恒光说起游戏还是很有自信。   “小朋友挺狂啊?”严歌续就乐意看他这幅模样,拍了拍沙发示意,“别老坐着了,屁股不疼吗?趴沙发上或者趴床上去歇会儿。”   宋宁觉得话里的信息量很大,非常大,过于大。   首先,严歌续从不带朋友回家,其次,这一位在严歌续口头的定义里还不能算是朋友却带回了家,最后,这位朋友他屁股疼。   有理有据,理据皆服。   宋宁懂了,这波是网友面基变火包友,就是他没想到严老师是这个这么强势的斯文败类,小朋友看着才多大啊。   一时间对于自己的雇主的道德水平开始担忧,然后又出于职业道德,颇为担心地询问:“续、续哥。”   “嗯哼?”   “那个什么?您昨晚没……没乱来吧?心脏还……还好吗?”宋宁支支吾吾地问。   严歌续回忆了一下兵荒马乱的昨晚,觉得似乎不应该对自己的护工隐瞒,影响他们的职业判断,于是如实交代:“昨晚反正挺折腾,睡得挺晚的。”   宋宁心情更复杂了,还挺折腾的,这……不能这样折腾吧?   于是乎宋宁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贺恒光一眼,又有点儿同情地伸手扶他,说:“我扶你到沙发趴着,老坐着对……对恢复不好,也疼是吧?”   “还、还好,我不怎么怕疼的。”贺恒光虽然是觉的坐久了尾巴骨疼,但也没有不能忍,他对疼痛的耐受度挺高的,比一般人高上不少。但宋宁和严老师都是一片好心,贺恒光也没拒绝,搭着宋宁接力,转移到了沙发上趴着。   宋宁有点儿嫌弃医院借的那副轮椅,去储物间把严歌续轻便的那架轮椅拿出来了,拍宝贝似的介绍道:“那个呃……”   “我叫贺恒光,十九,应该比宋宁哥小吧,叫我名字就行。”   “不不不,不敢不敢,我叫您大神吧,我打游戏可菜了,小贺老师有空带带我。”给宋宁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管贺恒光直接叫名字,谁知道他祖宗咋想的呢,待会叫错了就戳□□桶了,苦的不还是他自己吗?   贺恒光也没啥称呼上的芥蒂,没和宋宁客气,笑着说:“没问题呀,市场上游戏有名儿点的我应该都玩过,要上排位随时叫我。”   “好嘞,你之后用这台吧,医院那破轮椅我找个时间给还回去,这台轻,转起来方便,而且这个座椅也更舒服的,回头我给它绑个软垫上去。”宋宁拉轮椅出来的时候就看了严歌续脸色了。严歌续没表情,就说明默许了。   贺恒光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有点儿愧疚,明明知道严老师身体不好了,昨天还让严老师陪他折腾到那么晚。   严歌续客厅的沙发挺大,但也没大到两个大男人躺下都宽裕的地步,这会儿贺恒光趴着了,严歌续也稍微坐的收敛了些,贺恒光的脑袋就低着他的大腿,露出毛茸茸的头顶。   宋宁回头去顾严歌续,严歌续脸色一直不好,只是有小朋友在,宋宁也只是投了个眼神。   严歌续一手压在肚子上,一手像撸猫一样揉着贺恒光的头顶疏解压力。   贺恒光也感觉到了严老师大概对他的头发情有独钟,没有阻止,但有些担忧地小声说:“严老师,您轻点薅,我怕秃了。”   “小小年纪不至于,浓密着呢。”严歌续继续薅。   “是因为什么吐了的?”宋宁还是出声问。   “说不好,可能是强心药的副作用,也可能是单纯累着了。噢,我记得昨天医院给开了水还没挂完,我好像丢入门的柜子上了,你看一下。”   “吃的药也吐了吗?”宋宁边走边抓重点问。   “我也不确定,没注意看。”   “吐了,药片没消化,还是成片的。”贺恒光突然发言,贺恒光趴着看不到严歌续的脸色,但又觉得应该说清楚,于是硬着头皮说下去,“吐的应该挺干净的,有一点胃出血我觉得……我看了一下内容物,有一点红色的,中午是喝的粥。”   宋宁简直想给贺恒光点个赞,堪比同行的观察水平了,但碍于严歌续脸上有些陌生地神情,宋宁不敢说话,默默去拿药了。   “恶不恶心?看这么仔细图什么呢?”严歌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手搭在他后脑勺上。   因为趴着,贺恒光的声音也有点闷,有些紧张地回答:“对不起……可是我很担心……”   “担心我吗?”   “嗯。”贺恒光声音发紧,他刚刚镇定自若插科打诨对严歌续有问必答,这会儿宋宁过来,绷着的那根筋松下来,贺恒光才觉得害怕。   他很多时间对负面的情绪的感知都慢半拍,也可能是习惯了去装作无事发生,只有放松下来缓过来了,才会后知后觉的对那些有感知。   “服了你了。”严歌续叹了口气,在他头上撸了几下,安慰道,“道什么歉啊,有错没错就道歉的,没有做错的事儿不需要道歉。”   “是我要说谢谢你才对。” 第21章   宋宁在医院给他带回来的袋子里找到了护胃的药,从自己住的客房拉了个铁质衣架出来充当输液架,轻车熟路地给严歌续扎针。   严歌续抬左手给他扎,宋宁看了一会儿觉得无从下手,估计是昨天这位祖宗打了针没注意,跑针了还是没按好,反正整个手背都是青的,只能商量着开口:“续哥,换只手吧,这边都青了,我感觉我不行。”   严歌续没说话。   “严老师?”贺恒光感觉到那只手还搭在自己头上没动,有些疑惑地问。   “右手就右手吧,不过别给我哥告状,成吗?不是什么大问题。”严歌续有些无奈地把右手伸了过去。   贺恒光也支起上半身盯着那只手的方向,袖子妥妥帖帖放着的时候没看出来有什么,但袖子再稍微往上捋一点儿的位置,是一个个青紫的牙印,深的地方透出血色来,层层叠叠的。   严歌续干脆合上眼,不想看贺恒光和宋宁的表情,这俩人他现在不是不信,而是他就是烦得解释,也讨厌听别人大惊小怪,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有的习惯,有时候身体如果很不舒服,就习惯把手腕放在嘴里啃,啃的凶反而有安全感,这事儿说出去可能也没人信。   宋宁安静如鸡,他大概能往那个垃圾护工的那事儿上猜,但严崇州都劝不动这人去看心理医生,他作为外人劝了就更没用。   贺恒光的角度倒是很新奇,手指在严歌续手腕上的齿印摸了一圈,得出结论:“严老师自己咬的吗?牙好齐啊,要是我自己咬自己我估计得出俩血窟窿,我有两颗牙好尖。”   “啊自己咬自己有点儿下不去口啊,严老师属实狠人。”   严歌续抬眼看了看这个小神经病在干嘛,对方还真有模有样地在手腕啃了一口,啃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你干什么你?”严歌续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他手腕,拇指在那个刚咬出来的齿印上摩挲了一下,最深的两个小坑就是少年人的虎牙。   “就是试一下嘛,在想严老师为啥喜欢这样干。”贺恒光纯粹好奇地盯着他的手腕看。   “啧,好的不学坏的学,瞎学,你这啥脑袋瓜子,注水瓜子吗?”严歌续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那也是严老师带的坏头嘛。”贺恒光因为去摸他手腕,大半个人都趴在了严歌续腿上。   “哎哟还怪上我了,这被你喊一句老师的代价可真不小。”严歌续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胃里没了手按着,有点抽抽着疼。   贺恒光的手不安分,忽然顺着衣服角落给他摸进去了,严歌续很少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这会儿温热的手掌只是掠过皮肤,就让他不自觉地起鸡皮疙瘩,但很快那只手停在了冰凉的胃前,轻轻按在了那里。   少年人捂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宋宁哥,有热水袋之类的吗?严老师他肚子好凉。”   “有有有,等着。”   于是本来就坐在开了热风的并不寒冷的客厅的严歌续,又被迫抱了一个热水袋,不一会就热地出了一层薄汗,但脑门上的热度倒是降下来不少。   傍晚的时候贺恒光就已经开始下载游戏,调参数,试手感,笔电用起来体感就差很多,最让他不适应的是鼠标,非常扁平的简约风设计,平时办公好不好用他不知道,反正打游戏的手感就是很差。   严歌续没打扰他,一直到快开始的时候严歌续的水才挂完,身体状态可以说比下午的时候好了很多,就是手臂打针打得都麻了,总觉得好像不是自己的的身体似的,让它干啥老不听使唤地慢半拍。   凑过去看个热闹的时候忽然被一晃而过的《某之炼金术师》的一套限定手办吸引了视线,指着网页出声问:“是什么游戏啊?为什么会有某炼的限定手办。”   贺恒光被后面的人声冷不丁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才反应过来严歌续问的啥,解释道:“这个是今晚积分赛的奖品池,除了主办方投入了什么价值1688的游戏礼包和1w块现金奖励之后,每个选手还要在奖品池放一个奖品,然后按照一套积分规则可以兑。你说的那个应该是某位选手投入的奖品。”   【笑死了帅逼不配有姓名】   【你的矿矿无限猖狂】   【提醒一下,帅逼这套手办主办方鉴定积分是第一高的,基本上只有今晚的车轮战的no.1才能拿到】忽然注意到屏幕上以气泡形式滚动的弹幕的严歌续忽然人都傻了,“你开直播了吗?”   “开了屏幕分享,没开摄像头,也没插耳麦。”贺恒光举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严歌续松了口气,没开摄像头就还好,开了摄像头就说不清了。干脆继续问了下去:“帅逼指的是那套手办的主人吗?完整的名儿就叫帅逼吗?”   这次不用等弹幕回答,贺恒光给他介绍:“挂这个奖品的是个粉丝量级挺大的游戏博主,叫帅逼的秘密花园,主要是打电竞的,这一次素人赛的夺冠热门。”   “你认识他吗?想买。能不能问他多少钱能出给我。”严歌续不会打游戏,但正在试图发动钞能力。   【直播间来回横跳的我表示,帅逼刚说了,要那个就得积分第一,没商量】【这愣是硬跨频就聊上了】【万人血书矿崽露脸555没有小可爱看我的心孤苦难耐】【为啥只有我的关注点是矿矿的朋友好像很有钱的亚子】“我没看过你说的那个作品,不过你很喜欢这个奖品吗?”贺恒光划着鼠标又停在了那套手办的图片上。   “主要是这套手办现在是有价无市了,虽然没多好看,也不是工艺的问题,但是真的很有纪念意义。”严歌续有些可惜地说。   “那就拿过来呗!还谁怕谁了似的!”贺恒光计算了一下他今晚可以获得的积分,车轮战不要停下来的话,他应该12点前就能攒够相应的积分。   “嗯?”严歌续没听明白,他也看了一下积分制度,就算每把都赢,要得到那个手办的积分依旧非常夸张。   “我去赢回来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事儿,甭纠结了。”窝在轮椅里的少年人心高气傲地说。 第22章   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严歌续指了指门口,问:“你要开摄像头吗?我在书房里会打扰你吗?”   “不会的,不嫌我吵的话可以留下来看一下,我不知道您平时看不看游戏的,这个电脑可以接那个显示屏吧?”贺恒光指了一下书房一面墙上的大液晶显示屏,估计是可以连电脑的。   “可以,遥控在你左手边。”严歌续在书房的沙发里坐下来,看着贺恒光把画面投到液晶屏上。   严歌续单机类游戏看得多,几乎不怎么看竞技类的,因为竞技类的操作难不难的,他也看不出来,没法感受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于是对今晚的游戏是个什么模式也毫无认知,堕落进小姑娘们的看脸大军。   贺恒光打开摄像头,粉丝们也没有奇怪背景变了,贺恒光上线的时候就说了最近住朋友家,所以会在朋友家直播。   游戏正式开始的时候,弹幕上清一色【卧槽】和【你的矿矿无限猖狂】公共频道里其它主播的吐槽声响起来:“卧槽,谁选了潜行者啊?这么多人的比赛,还是直播,选潜行者?节目效果吗这是?”   贺恒光看着严歌续露出有些迷茫的神情,知道他家严老师大概平时都是不怎么看游戏的,这个最近很火的游戏也完全不了解的样子,出声给他解释:“我给你解释这个比赛的机制吧,就你看到小地图上那些红蓝点没有?红蓝点是对战双方,可以选不同的落地地点,根据落地的不同,可以选择的发育道路也很多,比如你在工厂区落地的话一般搜刮的都是枪和子弹这些,在丛林区落地会捡到什么变异的果实,然后可以获得随机的异能效果,去机场的话可以抢战斗机轰炸,不过飞机操控起来精准度真的很烂,空中视角非常难打准,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地点,反正规则就是红的和蓝的打,打死对方的人就记1积分,因为地图都很大,所以一般的日常局会缩圈,就是每隔多少分钟就把某个区域划为轰炸区,就不能呆了,强迫双方赶紧对战,打完了就算完,不过今天因为是比较特殊的局嘛。所以我们这一把的设定是不会缩圈的,但是红蓝队要在落地10分钟后,队长标点作为一个基地点,红蓝队谁先拿下对方的基地就算赢,死亡人口可以无限复活,会在三分钟后刷新在随机地点,所以又叫车轮战模式,双方实力差不多的话,打一把巨久。”   严歌续基本上理解了,又问:“所以潜行者是什么?”   “潜行者属于第三方阵营吧,不属于红方也不属于蓝方,打死谁都能算积分,获胜条件是端了两边的基地。”   弹幕上飘过更多的解释:   【重点是潜行者一局最多仨人】   【今天这局里只有矿矿一个人选了潜行者】   【而红蓝方各12人】   【1挑24,开始嚣张】   【我开始慌了,今晚我们不会就一直看着来回死亡吧】【前面的是新粉吧】【矿神牛批,先吹为敬】   【前面的才是无脑吹吧,今天这把又不是水友局,特别是帅逼也在】“那位唔……帅逼主播,很厉害吗?我不是很了解这个圈子。”严歌续看着弹幕问。   【哈哈哈哈哈矿矿的朋友是真游戏小白了】   【疯狂科普】   【噢我也想知道帅逼很厉害吗555我承认,我是颜狗,我是声控,矿矿就是最帅的】“帅逼的秘密花园,好像有四百万还是五百万量级的粉丝吧,反正比我这种几十万的小主播厉害多了,是个高材生来的,好像是说当年被专业的电竞队邀请过,去过青训,但是碍于实在成绩太好了又去国外读书了,我看得也没有很多,不过技术还是不错的。”贺恒光回忆了一下他了解的信息。   【草草草,矿矿快逃!】   【?】   【潜行者不是有隐匿保护的嘛,就是小地图上是看不到隐匿者的位置的,但他们过来看了矿矿的直播回去通风报信了】【现在他们估计都知道矿矿在军工厂了】【快逃!】   【啊红队就有四个人过来了】   【这么快就开始了吗都不发育一下再打吗】   【我不敢看了】   “怕什么慌什么?遇到敌人不要怕,微笑着面对它!”贺恒光在刚刚科普背景的时候也没闲着,在工厂落地之后就在疯狂搜刮东西,但是很多把枪捡起来之后又全都丢掉了,现在还是个两手空空只背了两排子弹的穷光蛋。   【笑对死亡吗】   【奥利给!】   【啊我要急死了矿矿求你了别骚了,先赶紧捡把枪吧】“哎哟,怕什么,又不是没有武器,我腰上这不是捡了几个闪/光/弹和一把大砍刀吗?待会他们来了,诶,我就和切菜似的,一切一个。”贺恒光不慌不忙地四处搜刮,主要是他需要一把狙和一个高倍镜,不然潜行者在这种大局里面真还有点儿难玩。   就在四个红点几乎和贺恒光只有一屋之隔的时候,贺恒光这种手黑天王终于勉强扒拉出了一把瞄准飘得一批的烂狙和一个四倍镜。   【哦豁完蛋】   【555来吧迎接首杀】   “可不是么?来迎接你们爸爸的首杀。”贺恒光的手腕猛地甩了一下,人物视角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几乎是还没转停的时候,贺恒光没用瞄准镜,就已经把飘得一批的子弹打了出去,然后就……爆头了?   贺恒光并不恋战,甩完这么一下立刻趁着门口的红队四人组还在错愕,整个人以蛇皮走位变幻莫测地往山里跑,瞬间成为山上草丛里的伏地魔。   【卧槽卧槽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刚刚是啥】   【不知道我也没看清】   【我现在晕得鸭批,我觉得我晕游戏了】   贺恒光没有回工厂区继续搜刮,以他的运气能搜出来这么把狙和四倍镜都算不错了,之前他打过几把在商店街,理论上可以拿到足够的药品补给和弩之类的比较不错的武器,是不需要啥运气的,但别人的平平无奇到了贺恒光这里都要竭尽全力,他选了商场的落地点之后,愣是被放在了一个大的购物城里,连药店都找不到,也不知道卖弩的店会在哪,最后只能去厨具区捡了俩平底锅,被人围堵的时候就拿碗抛投,以及绕后用平底锅硬敲。   卑微得一批。人送外号平底锅战神。   继捡了垃圾武器之后,贺恒光的人物又在山上误食了毒蘑菇,整个人的视野都在晃,严歌续看得又想笑又想吐。这人打个游戏都能打出晕车的效果。   然而后面的比赛让直播间的观众意识到了什么叫做运气不够,技术来凑,不少别的主播的粉丝摸过来打算看看情况通风报信,一时间都因为他的骚操作留了下来,宣布背叛组织。   贺恒光遇到落单的人几乎是一枪一个,后来在闲逛的路上遇到了蓝方标的基地点,于是兴高采烈地怂恿粉丝去告诉红方的人,生怕两边打不起来。在煽风点火了之后,贺恒光看着人都开始往蓝方基地聚集,意味着现在还剩下不移动的红方人绝对是在基地附近守家,直接开了辆摩托车往红方基地走,去偷家。   红色守家的四个人被打的措手不及,根本没有想到刚才在蓝方基地那边还在看热闹的潜行者会直接摸到他们这儿来,连阵型都还没组起来就□□/了一个,剩下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风系的异能,发动之后已经浪费了贺恒光好几颗子弹了,贺恒光心疼得要命,连忙磕了几个毒蘑菇压压惊。   磕了毒蘑菇之后人物偶尔会有失控的三秒钟忽然冲刺,但是就是这个三秒的突然冲刺,反而让贺恒光的角色的行动力比别人强了一节,但也就是贺恒光的操控水平才让人物不至于乱冲,而是能够把这种冲刺变成人物的机动力。   近身之后那三人更不是贺恒光的对手,毕竟他是在商场里拿平底锅都能杀出血路的人,这会儿有一把大砍刀就已经是“杀疯了”。   但贺恒光没有直接拔红方的基地旗,如果是他现在拔了红方的基地旗,蓝方的获胜条件就会变成追杀他夺取红方旗子,红方的获胜条件则是端了蓝方基地及杀了他从他这里夺回旗子。   反正就是很危。   于是贺恒光趁着三分钟的别人的复活时间,心安理得地把红方的富饶基地都搜刮了一遍,给自己整了把好枪,又重新补了子弹,还翻出了一个八倍镜。终于抵达了这个游戏别人朝狙击手发育路线的平均水平,把贺恒光乐得不行,一直在说:“我无敌了呀,这个枪,这个镜,我无敌了呀。”   贺恒光直接来一出占山为王,用红方自己囤的地雷铺满了整个基地库房,这要是有人死亡刷新在这里,直接就再送去下一个轮回,不过就是地雷弄死的不算积分,所以地雷这玩意儿的运用还是比较有限。贺恒光的枪架在窗户边上,直接把红方基地变成他的狩猎场,来一个打一个,来一队打一队。   【我麻了】   【别人的游戏:生死搏斗——矿矿的游戏:刷分机器】【我自己打的时候枪的子弹飘得一批,我怀疑我们玩的不是一个游戏】最后的局面演变成了,蓝方旗子被红方拔了,但红方旗子又被贺恒光拔了,他们又拿不回自己的旗子,这游戏进度完全因为贺恒光一个人卡住了。   【潜行者牛批!】   【矿矿牛批!】   【我现在就想知道这局啥时候能结束】   【我去红蓝方那边已经看得心疼了,红方有一个刷新地点两次都在基地里两次都直接被炸死的已经自闭了,这会儿在山上拔草】【令人生草(某种植物)】只是过了一阵儿,红方在队长的指挥下重整旗鼓,分了两队人集中发起冲击,一队人硬闯基地,一队人在外面当诱饵,因为重新布置地雷是需要时间的,多踩两次地雷就没有了,也算是以身死换胜利。   在这样的冲击下,贺恒光也没有坚持住多少轮,第四轮冲击的时候,贺恒光直接丢了狙换了把喷子,对着冲起来的人突突了一圈,然后在围堵下直接暴毙。   模拟的时钟指针正好指向十二点,以帅逼带领的红方团队取胜。   【啊啊啊啊啊太可惜了!】   【我差点儿以为能看潜行者一挑24直接胜利】   【最后在红方基地苟太久了,带旗跑然后赌一把蓝旗在谁手上,碰运气打几个人说不定就赢了呀】【呜呜呜呜我好晕,但我可以】贺恒光活动了一下酸疼不堪的手腕,这一把打了足足三个小时,中途的时候严歌续已经睡过去了。贺恒光看了一下结算页面,自己是击杀mvp,积分刚好够换严老师想要的那手办。   比赛输了也就输了吧,虽然他是有点心疼那1w块现金的。   “我要换奖品池的某炼的那套手办。”贺恒光对主办方说。   【卧槽卧槽卧槽从开始一直看到现在的我表示】   【表示啥?】   【矿神压根没想赢,他就是拿人头刷分】   【???】   【因为比赛开始之前,矿神的朋友说他想要那个奖品池的手办,矿神说没问题】【突然觉得帅逼好惨】【赢了比赛却输了手办】   【而且游戏体验极差】   “唔……几点了?结束了吗?”严歌续睡得不沉,刚刚贺恒光说话的时候他模模糊糊有听到。   “结束啦,不好意思啊,拖得有点晚了。”贺恒光突然觉得自己让严歌续在这看是个错误的决定,严老师可能对游戏根本不感兴趣。   【噢矿崽好乖】   【换号了换号了,矿神下班了】   【崽崽还播吗?才12点!】   “没事儿。那你还要继续直播吗?”   “今天就不播了吧,我手打得太酸了,各位兄弟姐妹乡亲父老们再见!以及请主办方爸爸记得把奖品给我昂!大家拜拜!”贺恒光光速下线,乖巧地关了直播,眨着眼睛看着严歌续,像是讨要奖励的小狗崽子。   “怎么了?今晚比赛怎么样?你那个视角有点儿太晕了,我后半段睡过去了,赢了吗?”   “输了。”贺恒光回答输了的语气不仅不落寞不委屈,反而有点兴奋。   这样严歌续不知道该接句什么,对方心态太好甚至不需要安慰的感觉。   “唔……再接再厉?以及赛前不要毒奶自己?”   “我哪句话是毒奶了?”贺恒光放松了身体,慢慢地靠在椅背上,感觉到尾椎骨一阵叫人牙酸地疼。   “某位小朋友好像开始之前很有信心地说,你赢回来就好了?”严歌续揶揄地看着他。   “对啊,输了比赛,但我是积分第一。”贺恒光揉着手腕,把轮椅慢慢转出书桌,转到严歌续的沙发前,“所以现在那套手办归我了。”   严歌续眼里也亮了亮,他还以为自己要错过了,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真的?”   “那我必不可能骗严老师。那么……”贺恒光身体微微前倾,有些狡黠地问:“严老师打算开多少价买这套手办呢?” 第23章   “啧,小同学这么问,我是不是得说以身相许啊?”严歌续抬了抬眼皮看他,整个人懒懒地歪在沙发里,像只慵懒的大猫。   贺恒光半点儿不怕他,捏了捏他骨骼分明的手腕,比划出两个手指:“这个怎么样?严老师这么瘦,以身相许了也卖不了几两肉嘛。”   严歌续看乐了,他估摸着小朋友的心理价位在2w,也不枉费他花这么大力气输了比赛也要拿下这套手办给他,别说是2w了,就是后面再加两个零他也没再怕的,只是总归不能让小抠门精这么愉快就成交,于是严歌续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学着他的手势比划了一个“耶”,还配合地发出了声效。   贺恒光,愣住。   “哈哈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想要多少?2千?2万?还是20万?自己说个数吧。”   “我要两个条件。”贺恒光愤愤地把严歌续竖起来的两根手指按下去,再掰出第一根手指,和他数:“第一,这套手办抵我昨天的医药费,还有这段时间住在这儿的房租和餐费,不许和我要这个钱了。”   严歌续心想谁他妈想和你要这么点钱了。   贺恒光掰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也想叫你续哥,不想喊严老师了,行吗?”   严歌续看着贺恒光称得上委屈地和他说这话,觉得小朋友大概是玩游戏的时候受什么刺激了,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缓慢地舒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筋骨,终于回了宋宁的消息,把候在门外一直想催他去睡觉的宋宁放进了书房。   “我冲个澡,差不多就去睡了。”严歌续在宋宁开始施法唠叨之前进行了打断。   被晾在原地的贺恒光忽然间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越尺度了,因为严老师表现得一直都很随和,所以他以为……他可以和严老师稍微亲近一点点,比如成为朋友。   贺恒光觉的书房里有些氧气稀薄,双手交握着摆在腿上,一个晚上的精密操作让他两只手腕都在轻轻地抖,贺恒光低着头,希望严歌续不要介意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有些勉强地开口:“严老师,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严老师能收留我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手办只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回礼而已,所以严老师……”   可不可以不要生他的气。也不要不理他。   “嗯?怎么还叫严老师,不是说想叫续哥吗?想叫就叫呗。”严歌续刚刚站起来头有点晕,没有太听清贺恒光刚才和他说了什么,只是听到小朋友左一句严老师右一句严老师的。   “对了宋宁。”严歌续点名。   “您说。”宋宁左右看严歌续和贺恒光的脸色,正在猜测刚刚到底发生了啥,这个氛围加上贺恒光有点儿发白的脸色,怎么有种严歌续已经玩腻了要打发人走的感觉,电光火石之间,宋宁已经脑补了万一严歌续叫他把贺恒光扫地出门的话,他要怎么礼貌而不失体面地完成雇主的要求。   “之后你别叫我续哥了,换个叫法吧。”   “啊?那——小严总?”宋宁随便喊了个称呼。   “随便你。”严歌续向来不怎么在乎这个,他被叫小严总也没错,他之前还住家里的时候,偶尔去他哥公司,其它人就都管他叫小严总,尽管他只是个占着股权从不问公司在干啥的名义董事。   严歌续打发了宋宁去热点夜宵,主要是给给贺恒光准备的,回过头去,看到贺恒光有些迷茫的神情,也有些不解,摸了摸他的脑袋,问:“怎么还不高兴的样子?现在除了你,没人叫我续哥了,你是独一份的,满意了么?小朋友?”   “还是应该叫你矿神?”严歌续调笑。   “叫、叫我恒光就可以了。”贺恒光尴尬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严老师怎么看弹幕看得这么认真啊!   “饿了吧?晚饭的时间你赶着调设备没吃两口,我让宋宁给你热了宵夜,吃一点就去洗澡睡觉吧,很晚了,有什么要帮忙的直接让宋宁帮你,或者叫我也行,不过我估计我还不如宋宁呢。”严歌续自嘲道。   “严老……不是,续哥不一起吃一点儿吗?”贺恒光巴巴地看着他。   “我消化能力不是很好,陪你吃两口吧,不能吃多。”   “嗯!”贺恒光乖巧点头。   宋宁热个夜宵的工夫,无比震惊地看着刚刚气氛诡异的两个人突然和好如初,不仅和好如初,甚至看着有点儿如胶似漆,非常想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又发生了啥。   豪门的爱情故事变化太快就像龙卷风。老板的心思你别猜。   严歌续就是真的吃了两口意思意思,然后就开始拿着勺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搅,慢条斯理地抿两口,权当是陪着小朋友。   贺恒光倒是看得出是真的饿了,风卷残云的,吃完饭两个人各自去洗澡,严歌续披着浴衣刚出来,就听见客厅一声闷响,宋宁和他同时打开了卧室门探头出来。   贺恒光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拿着吹风筒想吹头发来着,但今晚手腕真的太疼了,单手举着吹风筒的时候一下没拿住,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忍着尾椎骨的疼想要弯腰去捡,宋宁连忙跑出来先捡了起来,重新递到他手里,说:“没事儿,你试一下能不能用,不能用我房间还有一个吹风筒,我拿出来给你。”   “谢谢宋宁哥,我等会吹,有点热,先散会儿热气再吹。”贺恒光抬着头感谢对方。   宋宁感觉到严歌续似乎有话要说,于是又飞快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不敢和老板的火包友同处一个空间太久,他爸妈说了,豪门生存法则就是做好分内事儿,其它的不听不看不问不知道。   “我帮你吹吧。”严歌续从他腿上把吹风筒拿起来,插了插头,试了试温度和风力。   呼呼的风声里,贺恒光有些紧张地说:“不、不用了,我头发也不长,一会儿就就就干了。”   贺恒光眼睛都不敢乱嫖,严歌续身上就披了件浴衣,松松垮垮地系着,稍微步子迈大点都是一双大长腿在外面一闪而过,让贺恒光非常羡慕对方的身高,这会儿男人稍微低着头,胸口便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但隐约地看到胸腔上有手术留下的痕迹。   严歌续没有搭理他的抗议,搓着头发给他呼呼吹干了,用的最大风,吹的贺恒光的一头软毛都有点炸起来,因为静电显得格外蓬松。   严歌续在他轮椅前蹲下来,忽然把他手腕攥在自己手里,低声有些严厉地问他:“手腕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连吹风筒都拿不住?”   “我说过什么?有什么要帮忙的叫宋宁,或者叫我,你不听话。”   “再这样我明天就把你打包塞去医院住院,把膝盖和手腕都治好了才许走,自己付医药费和住院费的那种。”严歌续威胁。   贺恒光肉痛,揪着严歌续的衣角道歉:“续哥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手腕有点儿腱鞘炎犯了,平时不会的。” 第24章   “你这毛病可也不少,还有哪儿有问题没有?别过几天又给我整出什么毛病来。”严歌续嫌弃地戳了戳他的脸,在茶几底下的医药箱里翻不常用的加压绷带。   “没有了!吃嘛嘛香!能吃能睡!非常健康!”贺恒光这话倒是不假。   “手腕和膝盖是怎么回事?”严歌续把绷带打开,又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缠,他就是有印象有一次扭伤了护工给他用过,这会儿颇为手足无措。   贺恒光轻车熟路接过去,自己往手腕上缠加压固定,解释:“手腕算是职业病吧,毕竟干游戏主播的,十天九天在打游戏,还有一天剪视频,没有办法的事儿。膝盖主要是因为截肢了嘛,假腿真腿肯定还是有差别,压力就压在膝盖上,就医生的意思是别老穿着久站,但是拄拐的话又费手,反正我还是喜欢穿假肢多点。”   “续哥,我缠好了,没事儿!你快去睡觉吧。”贺恒光伸着手给他展示了一下,推着他往房间的房间。   严歌续确实也该睡觉,回去换了一身睡衣躺上了床,又瞥见外面还亮着灯,此时终于理解了他哥带崽的心态,叹了口气又推了门出去,只见贺恒光双手都打了绷带了,还在捧着手机不知道飞快地按些什么。   “贺恒光。”严歌续歪在门边无奈地叫他。   贺恒光浑身一激灵,手机又掉在脚边,心疼得贺恒光心里一抽抽。   “你今晚就搁这掉东西等着我来捡了是吧?”严歌续再度叹气,把他的手机捡起来,画面上密密麻麻的字,似乎是一个文档,似乎还在继续输入。   “行啊小朋友,都腱鞘炎犯了呢还搁着打字写情书呢?那么多字写给谁的?嗯?”   见贺恒光不说话,严歌续继续见缝插针:“手腕不疼了是吧?”   “还、还好……”贺恒光就是非常心虚,以他的作息现在也还没到他正常睡觉的时候,而且他今天正中午才醒的,这会儿要说困吧也确实不困。   “手拿出来。”   贺恒光照做,以为严歌续要把手机还给自己,但是下一秒,男人只是把他的大手覆了上来,手指虚虚地插进他的指缝,认真地说:“握紧试试。”   贺恒光的脑子空空的,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只是像条听话的小狗崽子一样试图收紧手指,手腕一侧的神经传来剧烈的痛感,他整只手都在抖,但还是如严歌续所说的,紧紧地握着。   “疼就赶紧松开,疼了还硬握着干什么?你脸色都白了。”严歌续不敢掰他手指,只能任由贺恒光近乎偏执地握着他的手,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贺恒光手的情况。   贺恒光愣了一秒才松开,白着脸轻声问他:“捏疼你了吗?”   严歌续不想理他,这个人可能每天被骂一次都不会清醒的,他能不能多考虑一点儿他自己。   严歌续去推他的轮椅,把人径直推进了自己房间,稍微托了贺恒光一把,对方就趴在了大床上,有些迷茫地看他。   “我要关灯睡觉了,不许再玩手机了。手机没收了。”严歌续转到床的另一侧躺进被窝里,说是躺,身后也还是垫了两个枕头,只是没有昨晚垫得那么高。   贺恒光还来不及说点啥房间灯就被严歌续按灭了。   好叭,严老师很生气的亚子。但贺恒光只忧愁了两秒,很快在今天阿姨过来新换过的柔软床单上迅速困了,整个人脑子混混沌沌地想,要是明天续哥还在生气的话该怎么哄呢……   严歌续反而是被他倒腾得不困了,严歌续本来就是个入睡困难的,除了身体不适昏睡过去,正常来说他9点躺上床也得好一阵儿才有睡意,今天在书房听着小朋友絮絮叨叨地和弹幕互动,竟然就那样眯过去了,感觉有点儿对不起小朋友的努力。   床头柜上小朋友的手机的呼吸灯还在闪,严歌续按开屏幕看了一眼……发现小朋友毫无隐私意识,压根连屏幕锁都没有设置。   这不扫这么一眼还没啥心思呢,这扫了一眼严歌续看书极快的阅读速度已经把小朋友刚刚码的那一段都看完了。   一言难尽的语言表达。以及好像有点儿熟悉的霸总人设。   严歌续强迫自己尊重隐私地按灭了对方的手机屏幕,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了眼睛。   但奈何严歌续对于这种文字类的东西记忆力真的非常好,他闭着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眼熟。   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小朋友还兼职写网文吧?不会写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吧?不会作者名又又又他娘的叫禾矿吧?不会是他那天正正好好骂了42章的那篇吧?   草了,严歌续觉得是的。   不能看小朋友的手机他还不能看自己手机吗?某位把小朋友按头睡觉的严老师自己带头掏出了手机,打开了那个网文网站,从评论记录里又把那篇文章翻了出来,发现小朋友坚持了更新,而且之前他的评论小朋友还回复了。   和在他面前软乎乎的小朋友不一样,小朋友每一条评论都认认真真地给他回复了一句标准回答:爱看不看,关你peace草了,不是金主爸爸就这么卑微了吗?严歌续看得没忍住笑出了声,把正在犯迷糊的贺恒光吵醒了,有些含糊地出声:“续哥……不睡吗?”   “你倒是一点儿不认床。”严歌续感觉自己今晚状态还不错,撤掉了一个枕头,只留下一个普通的高枕躺下来,总算和贺恒光的脑袋算是处在了一个水平面上。   当然由于贺恒光是趴着的,整个人还是显得矮上一点儿。   “续哥认床?”贺恒光乱接,脑子空空地乱接。   严歌续心想我在自己家自己床上都认床的话,这认得哪门子的床。不过看着贺恒光一困起来像是喝了假酒的状态,严歌续还是没忍住逗他。   严歌续侧着身子躺着,声音温柔地问他:“你是还写小说吗?看到你刚刚好像在打字。”   “也写……不过我很菜的……”   “那都是需要成长的时间的嘛,有发出去吗?”   “嗯,发了,就是网文……”   “评价怎么样呢?”   “有个讨厌的人……总是骂我……虽然我知道我菜,但我还是不高兴了。”贺恒光说到这个就清醒了一些,扭过头在黑暗中对着严歌续的方向。   虽然理论上他们俩都应该看不清彼此,但是严歌续总觉得对方的目光好像就灼灼地落在他身上似的。   “你为什么要写文?”严歌续有些好奇。   “因为想赚钱。”贺恒光的理由还是这么耿直。   “你当主播应该赚的也不少吧?还不够花吗?”   “看我妈那边吧,医院花钱很快,没什么事儿的时候我还承担得起,如果出什么事了花钱就非常快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还资助了一个也是残疾的小孩儿呀,她要是等治好了想读书,要没有钱读书的话,那我得让她能读书呀。”   贺恒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下去:“我自己读的书不多,又是残疾,能够找到的工作不多,所幸运气不错,现在作为游戏主播还是能赚点小钱……但会不会一直受欢迎……很难说。”   甚至于他的手还能打多久的游戏都是个问题。贺恒光心里清楚,他是以技术流攻略流出名的,如果他之后技术水平下滑的话,还有多少人会买账就更难说了。   严歌续心疼得不能自己,这傻小子还能活的再圣母一点吗?明明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怎么就还能惦记着别人过得好不好呢?   “唉,反正偶尔就还是挺愁的,而且因为我现在还在长个儿,还在想万一我又长残了,之后长得不好看了,我的颜粉就要流失了。”贺恒光越想越愁。   “那我一定是矿神最忠实的粉丝。”严歌续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贺恒光被他拍着背顺毛,意识就又恍惚起来,含含糊糊地嘟囔着“骗子……”。   明明严老师连游戏都不怎么看。   “睡吧,小朋友晚安。”   “续哥晚安。”这句话倒是回的清晰。   严歌续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气头上随手抓的一个“幸运作者”就是贺恒光,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评论给小朋友打击还挺大的,表面上张牙舞爪呜呜叫着关他屁事,私底下就只会和他哭了,严歌续越想越乐,没有良心地笑了。   严歌续久违地登上了自己的作者号,发现编辑给他发了好几次站短问他要不要续约,还说如果对合同条款不满意的话可以再谈。   严歌续也是写过网文的,写过两本,第一本没摸着门道,激起了严歌续的好胜心,认真研究且学习了一波,第二本就一飞冲天了。   可惜严歌续就是个欠折腾的,起飞之后严歌续就进入了有钱人朴实无华且枯燥的状态,网文赚的那点钱可能还不如他从他哥那里拿的分红,总之就是非常枯燥,后面还是正式投身了严肃文学的写作道路。   这会儿倒是有了重新捡回账号玩玩的想法。   第一件事儿就是查找作者名,找到贺恒光的霸总文,昧着良心夸奖道:“写得还不错,就是文笔稍显幼稚,应该是新人第一本吧,多写写更好的。”   “ps.上面那个骂了42章的可闭嘴吧,ucanuup,谁还没有一个成长期了?” 第25章 倒v开始   对自己的出名程度毫无b数的严歌续,顶着大号id去评论的结果就是,论坛炸了。   【818关于突然神隐的大神回来第一件事是给那篇霸总文评论这件事】【不是,楼上的朋友你想一想,万一不是回来,而是大神一直在窥屏呢?】【不过大神为什么只评论了那篇哈哈哈哈哈哈是觉的被骂的太可怜了吗,我感觉前面那个人吐槽得也没错】【大神是不是以前也有过心酸史感同身受了】【我不在乎大神是不是心酸了,我只想知道大神的新文还写吗?】【同问,当年说好写系列文,写了一本之后就彻底消失了】【排楼上,是真的消失,我和大佬同编,专门问了编辑,编辑说她也不知道啥情况,可能就是不写了】【楼上感觉也是大佬哈哈哈哈哈哈,要我问编辑,编辑才不回复】【又一个回家继承百万家产系列?】【谢邀,刚下飞机,在办理遗产继承手续】   不过两位当事人心里当真一点儿数没有。   贺恒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严歌续已经不在卧室里了,宋宁倒是很快进来给他搭了把手,帮他转移到轮椅上,用一种颇为小心的语气问他:“还好吗?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把饭给你拿进来吃也可以的,小严总不介意这些的。”   睡得过于好的贺恒光非常迷茫,觉得哪怕自己手腕疼,和在不在床上吃饭好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能友善地回应宋宁的关心:“太夸张了,我只是手腕有点疼而已。”   “?”宋宁左思右想,愣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手腕疼,不应该腰酸腿疼屁股痛吗?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因为昨晚玩(游戏)的时间有点久了,平时是没事的。”贺恒光不想留下一个自己很弱小的形象,他明明身体非常健壮却没有人相信他,卑微。   宋宁听得眉头紧锁,戴上痛苦面具,脑海里脑补过什么把手腕绑在身后,绑在头顶,还有什么因为小小严总比较□□以至于贺恒光手酸了,又怀疑了一会儿自己的老板真的这么持久吗?   “你们玩得……这么激烈吗?那……屁股疼吗?”宋宁犹豫着问。   “好多了,谢谢宋宁哥担心。”贺恒光笑着眯了眯眼睛,他年纪还小,恢复得确实快,这才歇了两天,尾巴骨就已经不像前两天疼得那么尖锐了,只是动作大了才会闷闷地疼。   贺恒光拿过昨晚自己被没收了的手机,按开屏幕发现还停留在昨晚的文档的位置,动都没有动过,心里松了口气,所幸是严老师对他在干什么真不感兴趣,不然贺恒光要是被知道自己在写小说,就太班门弄斧了,丢人丢到姥姥家去。   贺恒光忽然看到自己微博的特别关注弹出一条的消息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点开之后,却看到那个偶尔转发一些消息,偶尔会回复小粉丝们的私信,以及心血来潮会抽奖的微博号底下,平平淡淡地写下几行字:身体抱恙,难以支撑连续的写作,不得已封笔,见谅。文学境地,如宇宙浩渺,祝你我寻得慰藉,终有归途。   告别的时刻大概总会来临,却少有作者像严歌续这样,在最风光的时候转身离场。   【操他大爷的,爷的青春真的结束了。】   热评第一是一句非常粗俗的话,但是太直白地表达了无数人心中所想。   【555不会有归途了,我的归途现在变成死胡同了(大哭)】【感谢严老师带给我们的故事,给当时遭遇了生活重大变故的我很大的支持和勇气】【不要说再见呀!好好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等严老师回来的!】贺恒光不敢评论,也不敢点赞,他连从客厅冒去书房看严歌续到底在做什么的胆儿都没有,就是非常怂。抓着手机来来回回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却觉得怎么开口都不合适。   严歌续从书房出来喝口水的时候,就看到贺恒光和宋宁同时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看着他。   “睡醒了?这都什么表情这是?”严歌续好笑。   “续哥……”贺恒光去拽他衣角,被严歌续嫌弃地瞪了一眼。   “好好说话,别摆这幅我要欺负你的表情,你把我把毛衣都快扯下来了。”严歌续拿他没办法。   贺恒光才发现人家的高级毛衣手感确实不一样,柔软,延展性也强,他这么一扯严歌续大半个肩膀都快露出来了,露着一段漂亮的肩线。   “真的封笔吗?”贺恒光记得昨晚他用严歌续电脑的时候还看到他桌面上新文的素材备案、大纲、前几个章节都出来了,但突然就说不写了。   “不写就不写了呗,我又不靠写书才能养活自己,富二代是这个样子的,而且就算我败家,这不是还有我哥赚钱呢吗?”严歌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瘫在沙发上有些幽怨地看着宋宁说。   宋宁浑身一激灵,心说你别瞅我啊,有啥意见倒是自己去和严总说呀,他只负责汇报身体状况。   严崇州就像有顺风耳似的,赶着这档口打了电话进来,单刀直入地说:“我看到你发微博了,挺好的。”   “唉……”严歌续面无表情,极度夸张地叹了口气。   “别装。你真不高兴那段时间,上个月都不怎么接我电话。”严崇州可以说是把严歌续从小带到大,对他门儿清。   “好吧,那么我的亲哥,亲爱的严总,您还有啥指示吗?”严歌续也没介意,直接开了扬声,随意把手机摆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接过宋宁给他倒的水喝水。   “我听宋宁说你最近找了个小男朋友?”严崇州单刀直入。   正在喝水的严歌续和正在吃饭的贺恒光同时呛住,严歌续咳起来就难停下来,心脏都被这口水呛得隐隐发痛,捂着胸口有些艰难地一声声往外咳,边咳还边扯住了打算逃跑的宋宁。   宋宁想哭,宋宁委屈,宋宁什么都不知道。宋宁只是在工作日志里如实上报了。   【11月1日,周日,小严总说放假,他去签售,顺便去体检,已联系刘医生】【11月2日,周一,本来今天也放假,但是小严总说不太舒服,状态不好,叫我回来,吐得有点厉害,推测是强心药的副作用,打了护胃的药,傍晚的时候好多了,已将情况反馈刘医生,刘医生说等报告出来了再具体聊聊,建议他去做个肠胃镜。】【ps.小严总带了一位朋友回家,那位朋友他因为腿脚不便和屁股疼暂时住在了这里。晚上的时候他们在书房呆了很久,一直到12点左右才结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s.ps.小严总带了那位朋友去他房间一起睡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多么客观理性纯洁的描述啊!宋宁自认为真的毫无添油加醋!不知道就说了不知道!如果有锅那也是严总的!   “小男朋友是什么鬼?宋宁和你说的什么玩意儿?我就是带了个小孩儿回来一起住一段时间,他身体最近不太方便,他家又没有无障碍。”严歌续觉得自己迟早能被宋宁气晕。   “多大的小孩儿?”   “十九。”   电话对面沉默了两秒,有些无奈地说:“有点小了,不过好歹你还有点良心,成年了。干净吗?做过体检吗?”   “……”我他妈的就解释不清楚了是吧?严歌续连封笔的惆怅情绪都酝酿不起来了。   “我也不是反对你找男朋友,虽然有点在我的预期之外……”严崇州毕竟刚把人劝封笔了,于是这会儿努力想维持一点儿善解人意的兄长形象,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弟弟听起来不是很满意。   “啊行了你别说了,这事儿在电话里和你解释不清楚,你下回过来我再给你解释。”严歌续再听下去真的要自闭了。   “嗯,我下个月初去看你,顺便看一下你的小男朋友。”   “……”小男朋友这个称呼到底啥时候能过去,严歌续看着失去姓名的贺恒光撑着半口气儿给他哥解释说:“人家有名字的,叫贺恒光。”   “小贺是吧?行,我知道了,最后还是提醒你一句。”严崇州不放心地叮嘱。   “不要太放纵了,要注意身体。你还年轻,哥也能理解你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是你毕竟身体和别人不一样,所以还是要克制一点。”   “不是,我的亲哥,我可求求你了。”严歌续已经拉不住脱缰的话题,看着他面前的贺恒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别说贺恒光尴尬,严歌续的脚趾都要抠出迪士尼乐园了。   “且不论究竟是不是我男朋友吧,你这哪到哪了啊?我看上去能行吗?啊?”严歌续还扯着宋宁不让跑,他待会非和宋宁秋后算账不可。   严崇州那边没想出到底要怎么回答才合适,严歌续就看见贺恒光用一种讶异又心疼的表情看着他,犹犹豫豫地问:“续哥……不行吗?” 第26章 倒v结束   严歌续扶额:“也不是完全不行吧。主要是我也没什么谈恋爱结婚的打算,谁会喜欢一个路都走不了几步的病秧子啊?行不行都无所谓吧。啊不是,我和你们解释这个干什么,没事儿我可就挂了啊?”   他另一边还不忘揪着宋宁,张了嘴就开嘲讽:“宋宁行啊你,表面上看着老老实实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狗血八点档电视剧吗?我往家里带男的就叫男朋友?那要我往家里带个老的你岂不是要说黄昏恋?你脑子长了吗?啊?”   “小严总我错了。”宋宁认错认得比啥都快,“我错了,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你们俩是啥关系了,但是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给严总说他是你男朋友,这是严总自己推理出来的结论。”   “你还说?”严歌续感觉自己快得“男朋友”三个字的ptsd了。   “我错了,你们俩毫无关系,谁也不喜欢谁,只是单纯的,纯净的互帮互助的合住关系。”宋宁改口。   “但是我喜欢续哥啊。”贺恒光反应了好一会儿,弱弱地开口。   “所以是还没有名分的那种男朋友吗?”还没挂电话的严崇州小心求证,大胆发言。   严歌续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身边没一个省心的,一个宋宁异想天开就算了,他哥也上赶着坑他,这会就连刚来没两天的贺恒光小朋友也敢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我骂宋宁呢,你们俩又添什么乱,严总你工作不忙了吗?快去工作,我挂了。”严歌续挂了电话,才有些无奈地看着贺恒光,小朋友的眼神太单纯了,让严歌续觉得对方甚至什么都没想。   贺恒光微微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补充:“我永远喜欢严老师。”   “是,我知道你是我的忠实铁粉,粉丝头子行了吧?”严歌续决定投降。   “不全是,是……做男朋友也没关系的那种喜欢。”贺恒光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比同龄人的成长轨迹,贺恒光呆在校园环境里的时间并不长,又总在生存线上奔忙,几乎没有考虑过恋爱的问题。   但是刚刚在电话里被对方的兄长乍一提起的时候,贺恒光忽然冒出那也不错的想法,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但严歌续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微微坐正了一些,说:“恒光,我不知道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可能没有太多人对你好过,所以我帮了你一把,你就把感激或者说仰慕之类的感情,误认为了是喜欢。”   “但喜欢不是这样的。”严歌续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那是哪样的?”贺恒光其实也想不明白,他知道自己喜欢和对方呆在一起,在乎对方是否健康,是否快乐。   严歌续被问得愣了一下,他也没有谈过恋爱,但他知道被爱着的感觉,被父母爱着,被兄长爱着,有时候那种爱压在身上,像是千钧的锁链,既让他每一步都沉重,却又拉着他让他不至于坠入深渊。   “我也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你认识我的第三天就能确定的那种。”   贺恒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心里想,虽然呆在一起的时间是第三天,但他总觉得自己认识了对方好多年,就这么偃旗息鼓了,贺恒光又不太甘心,于是有些愤愤地说:“那我也不介意续哥不行,而且续哥怎么样都值得被喜欢!就算不是我,也值得别人喜欢!”   小朋友真的喊得很大声,严歌续脑壳子嗡嗡,就听到一堆喜欢,连要怎么继续骂宋宁都忘了,有些迷茫地松开了拽着宋宁的手,在宋宁劫后余生的表情里,给予了宋宁没收手机,且在房间面壁24小时的惩罚。   微博上他封笔这事儿闹得轰轰烈烈,这会儿已经占了一个热搜的名额。   贺恒光也在刷,他问也问不出啥,劝又不敢劝,点开#严歌续封笔#的热门话题之后关注点逐渐走偏,手指一边疯狂存图一边和严歌续说:“续哥,你看自己的话题了吗?里面有好几个你的图片合集诶!从刚出名的时候一直到现在的图片合集!”   严歌续恹恹地说:“啊,是啊,搞得好像是我的哀悼会现场一样,为啥就开始回顾我的人生了?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去?”   “……”贺恒光觉的自己一定要在黄历上写——今日不宜与严歌续交谈。说一句被怼一句,这话压根没法接。   严歌续这会儿已经把手机的震动关掉了,不然他的手机非得从他手里震出去为止,消息就一直没有停过,各种工作人员,还有很多粉丝,严歌续作为一个平时没事儿会把私信栏都点开看一遍清理掉小红点儿的人,这会儿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消息。   虽然大部分私信都是在和他呜呜呜呜严老师不要啊。   严歌续闲着也是闲着,把私信一条条地点开。   忽然看到某位坐得离他并不远的小朋友还用微博给他又发了两条私信:【严老师保重身体,还有我永远喜欢严老师】【嘿嘿嘿,封笔了微博也还是可以营业的吧?比如抽抽奖啥的】严歌续没忍住笑了,他觉得后半句小朋友应该是故意发的,在私信栏回复他:【抽奖也抽不到你,别想了】贺恒光飞快抬起头看了严歌续一眼,有些不快乐地说:“我还是抽签抽到过的,就是那种之前,班里搞卫生,就经常抽到我。”   “那好像恰恰证明了你脸黑?”严歌续没想明白这句补充的意义,然后看着反应过来的小朋友把轮椅转了个方向自闭去了。   成功让两个人都去面壁的严歌续获得了一点儿诡异的心理满足感,整个下午都在继续往下点着私信,天黑下来的时候,严歌续忽然看到有一个头像全黑的人的私信的内容有些格格不入。   【签售会的时候我也去看你了哦】   【看起来你过得还不错嘛】   【那个时候本来是想找你见一面的】   【但是你一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我想想就还是算了】【我还在想你到底去了哪里】【看了照片才知道,原来你在四海市啊】   【那就很近呀】   【我们得有好久好久不见了】   【不过没有关系】   【我这就来找你啦~】 第27章   严歌续眉头微锁,他没有关于微博上这号人的记忆,但是这个语气和腔调,总会让严歌续有点儿生理性的厌恶,想起那一段令人作呕的记忆。   严歌续把界面截了个图,给严崇州的微信发了过去。   对面的兄长很快又打过来了一个电话。   “怎么回事?”严崇州的语气听着前所未有的阴沉。   “我也想知道,就是微博私信看到的,就想看你知不知道情况,我没有太关注后续,后来是怎样?他们判了几年?”严歌续语气反倒是轻松,只是最后一句话里声线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们出狱了吗?”严歌续问。   贺恒光听到这句话冷不丁地一回头,他想象不到什么情况下严老师会用这种语气问这样的话。   严歌续从他哥那里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那群人还被关在监狱里,关得好好的,严歌续心里放松了许多,说:“那就好。”   “好什么好?这万一是那种比较偏激的粉丝呢?”严崇州严厉道。   “不至于吧?我是作者又不是明星,难不成还有私生饭吗?”严歌续不以为意。   严歌续这通电话没有开扬声,故而贺恒光只能听到严歌续说的话,有些担心地插入话题:“还是有可能的,毕竟续哥也真的很帅。”   严歌续直接跪坐在沙发上,趴在沙发背上捂住了他身后的小朋友的嘴巴,这要是让这几个人凑一块巴拉巴拉了,严歌续感觉这个话题会朝诡异的方向延伸的。   严崇州考虑了片刻,还是说:“虽然可能只是嘴上说说的,但是安全起见,你还是暂时换一个住所吧,来我这儿,或者回家。”   “别。”严歌续求饶,“回家住就免了,回去见见爸妈还行,回家住这不是折磨我也折磨他们俩嘛。”   严歌续说着也想笑,不管他家的格局怎么改怎么变,他每次回去一趟都必然会生一次重病,以他的身体,每一次生病都和折寿似的,苦的要了命。   “再说了……”严歌续看着他对面被他捂着嘴,只露出一对漂亮的杏仁眼的贺恒光,心里骤然生出一种养宠物一样的责任感,“还有个小东西要养呢,我要是走了,放他一个在这我也不放心。”   严崇州现在已经不纠结他俩的关系了,坦言:“你可以给他钱,让他另外找个护工,或者在医院给他开个vip的病房,钱能解决的事儿都是小事,没有什么比你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严歌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应了:“行,我知道了,我看一下换个地方呆一段儿时间,想好了和你说吧。”   严歌续松开捂着贺恒光嘴巴的手,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对方解释,却只见着少年人的嘴角有些勉强地提着弧度,努力撑出愉快的语气说:“我没关系的,我明天就自己回家去,不过续……严老师还是要小心,万一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的话,还是很危险哒。”   严歌续皱了皱眉头,听着贺恒光把称呼又改回了严老师,就像是他给自己划的一条楚河汉界一样,越过去了是续哥,退回去了是严老师,似乎他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把控这个度一样。   谨言慎行,忍气吞声,不反抗,不抱怨。   贺恒光不论是在医院里还是现在,都温吞圆润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   “干什么干什么?什么表情?”严歌续在他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我说让你回家了吗?我去哪里带上你也就多个人而已,有什么麻烦的。”严歌续就受不了贺恒光这幅表情。   贺恒光的眼神亮了亮,双手握了握轮椅的扶手,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我现在拄拐走不了,假肢也坏了,而且还有直播的任务……”   “你就说你想不想和我走吧。”严歌续打断小老头似的絮絮叨叨的小朋友。   “想。”贺恒光快速回答。   “那就得了,这两天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想去哪儿玩的,就当去旅游了,不过就别选那些冰天雪地的地方了,你那腿受不了,我也受不了。”严歌续知道不是当年那群人之后很快就看开了。   说是去旅游,对于严歌续来说也就是换个地方瘫着,换一点儿风景走马观花地看看,他的身体现在能承受的运动量有限,有时候光是在小区范围内活动两圈严歌续都会觉得累了。   但完全不动肯定也不行,完全不动他就真废了。   晚饭的时间宋宁被暂时放出来吃饭,又张罗着让严歌续趁着状态还可以出去散散步,严歌续叹气,正想谋求一下屋子里另外一位小朋友的同情,却发现贺恒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宋宁的那一边,戴上了宋宁给他不知道从扒拉的一双手套,身残志坚地想和他一起出去散步,哦不是,是转轮椅。   行吧……   严歌续认输,蹲在贺恒光面前把那双显然不太合适的手套摘了下来,换了条毛毯给他抱着。   “这样我就转不了轮椅了,而且手会很脏。”贺恒光迷茫。   “你手绷带都还打着呢就转轮椅,我推你吧,正好也给我稍微增加一点儿运动量。”严歌续说是一点儿运动量就真的是一点儿,推着轮椅走得极度缓慢,反倒是宋宁在后头唉声叹气,感觉自己莫名陷入了失业危机。   小严总屈尊把活儿抢,这知道的说是严歌续扶贫助残,不知道还得以为那位才是小少爷呢。   贺恒光也浑身不得劲,他穿假肢也好拄拐也好,向来都是来去如风的,就算转轮椅也要转得顺顺溜溜,从没有这种慢到连路边的树叶是黄的还是绿的都能记住的程度。   “啊……”   “干嘛?推你你还敢有意见?”严歌续早看着他表情,知道小东西坐不住,但是还是故意逗他:“我推你都不错了,平时可都是别人推我的。”   “我也想能推你啊,等我好了然后再把运动型假肢换上,我就推着你跑一趟,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风驰电掣的滋味。”贺恒光脱口而出。   “幼不幼稚?”   “那我可是小朋友,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小朋友我可都没说什么呢。”贺恒光理直气壮地说。   “对了,宋宁,小区门口有药店,你待会顺便去买点腱鞘炎能用的药,给他那手腕看看。”严歌续看着快走到小区门口的位置,吩咐道。贺恒光那手估计还是疼得厉害,严歌续给他扒手套的时候,对方手还是有点抖,加上这人敬业劳碌命的,今晚回去八成还是要直播的。   “好香哦。”贺恒光抽了抽鼻子,闻到空气里一股烤红薯的香味。   “外面的东西不太干净的,你想吃和厨师定个餐,让明天给你送。”   “大厨做的和这种不一样,这可是我小时候的高级货了。”贺恒光不听有钱人的论调,揪着严歌续衣服看着他。   严歌续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说:“行吧行吧,你现在坐轮椅你最大了,我去给你买,你在这儿等着。”   “我要刚烤好的,红心儿的,甜心儿那种。”贺恒光还提要求。   “您可闭嘴吧您。”   “续哥天下第一好!”贺恒光一点儿不害臊。   严歌续被他哄得昏头转向去给他买红薯的时候还在想,这人这么会撒娇的,怎么会有人舍得对他不好呢?   严歌续认认真真地把贺恒光的要求和老板复述了一遍,还在那儿仔仔细细地挑了一会儿,等他拎着烤红薯回到原地的时候,却发现贺恒光和轮椅都不见了。   严歌续有些疑惑,拿出手机给贺恒光播了一个语音通话,无人接听,又直接打了他号码,依旧是无人接听。   难道是先回去了?严歌续想。   严歌续拎着红薯往家里走,走了一段儿发现,那条他随手给贺恒光拿的毯子掉在了旁边的草地。 第28章   严歌续的脚步骤然快起来,几乎是快走带跑地往家里赶。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严歌续安慰自己。   可能贺恒光只是想上厕所所以回家了,或者是临时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宋宁买完药回来就看见前面有个长得像他家祖宗的人好像在跑,吓得提溜着药从小区门口一路狂奔地跟上去。   严歌续停在家门口按指纹锁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心脏传来一阵阵的揪痛,门口的智能指纹锁现在显得像个人工智障,可能因为严歌续整只手都是冷汗,扫了两次都在念:请重新将手指放置至门锁处。   严歌续都快骂娘了。   宋宁气喘吁吁地赶到门口,一手搀着整个人都在往下滑的严歌续,另一只手去按指纹开门,严歌续自己没有注意到,他手指根本没有按准感应区,抖得太厉害了,宋宁刚把他搀进去,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严歌续就自己揪着胸口的衣服提着劲走进了玄关,看着一切都保持在刚出去样子的客厅,声音低哑地喊:“贺恒光,你回来了是不是?”   严歌续把每个房间都打开看了一次,就连平时他不会碰的宋宁的房间也没放过。   宋宁这会儿也意识到了,问:“怎怎怎么了,他不是和您在一块的吗?你们俩分开了吗?”   严歌续整个脸上原本养出来的一点儿血色都散尽了,撑着墙勉强站着,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宋宁连忙把小型的应急的氧气瓶从柜子里拉出来给他吸氧,严歌续吸了几口,才从那种完全头晕眼花的状况中缓过劲来,尽可能镇定地说:“我刚刚,去买东西,就和他分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在原地了,电话也,无人接听。”   “报警吧……现在就报警。”   “这……”宋宁脸色也变了变,他也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儿,但宋宁觉得严歌续有点担心过度,扶着他想让他去床上休息一会。宽慰道:“小严总,您别太紧张了,他也不是小孩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端端地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呢?或许是临时有什么急事,来不及和您打招呼走开了呢?”   “他能有什么急事?他上一秒还和我说想吃红薯,就算再怎么急,不可能和我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开的。”严歌续语气不容置喙,眸色极深。   “我说去报警。”严歌续每吸进去一口气都伴随着心脏强烈的撕裂感,他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跑动过,手表上红光闪烁,宋宁手机app上的提示警戒铃响个不停,严崇州那边也收到了提醒,发了信息问情况。   这是约定好的,如果手表联结的几名监护人距离都超过500米的话,手表就会直接拨通急救中心,并用电子音报送情况,如果监护人距离500米以内,就只会发提示,宋宁快速点了一个快捷回复:【我正在处理,情况可控,稍后回复。】宋宁没有回答他,只是快速地撤下氧气面罩先给严歌续喂了药,又重新给他戴上面罩,才拿起手机当着严歌续的面打110,虽然宋宁内心觉得警察并不会理会自己。   严歌续直接坐在了地上调整呼吸,但眼神却依旧灼灼地盯着他,宋宁像是被两把眼刀子戳着,只能硬着头皮和电话那头说话。   “我们有个朋友忽然失踪了。”   “24小时?不……没有超过24小时,就是刚刚失踪的。”   “叫贺恒光。”   “不,不是未成年,是19岁的男生。”   “在小区里,不,不是,但是主要是他是残疾人,他不太可能自己不见了的。”   “啊?什么?周围找过了吗?”   宋宁在严歌续的死亡凝视下磕磕绊绊地撒谎道:“找、找过了,不过刚刚很慌神,不知道有没有漏掉的地方。我、我等会会再找一遍,但是能不能也请你们帮一下忙……对,是那个小区,啊……好、好的。”   宋宁有些窘迫地说:“小严总,警察那边说可能是自己去什么地方了,让我们自己先找一下,如果找不到再和他们联系,他们现在也比较忙,可能迟一点才能派民警过来。”   “那你现在去找啊,去联系一下物业,调小区的监控出来。”严歌续颓唐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溯当年的情景,这会儿不过是面上故作镇定而已。   如果是因为他。   如果是因为他要让贺恒光也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的话。   严歌续不知道要怎么补偿对方才算够。   细长的针一根根嵌入手指,剧烈的疼痛和心脏的疼痛连成一片,还要强打起精神去周旋,他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求你们放过我,我知道银行卡的密码,求求你们放过我。   这时候女人才会停下来,给他喂药,显得像个真正的护工一样,给他接上鼻氧,维持他几乎消失的呼吸,因为被绑在床上,他只能维持着平躺,肺里都是咳不出的痰和瘀血,那段时间他每一次呼吸都会带起剧烈的疼痛。   还会有男人在深夜爬上他的床,坐在他身上,压着他纤瘦柔软的腰,嘴里念着一些严歌续听不懂的粗陋的方言的脏话,有些着迷地夸赞他:“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就是不一样,和之前那些病恹恹看着就烦人的老头老太太不一样,这皮肤,这脸蛋,病成这样了,都还是个美人胚子。”   女人会双手抱胸在旁边抽着烟冷眼旁观,只是偶尔才出声提醒:“别乱来,不要留下证据,等他把家里的钱财交代清楚了,再让他死于心脏病发就行了,你碰了他容易被发现,就扯不清了。”   “真可惜。”男人低下头舔了舔他的脸。   严歌续阖着眼皮,恶心得几乎作呕,但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只能装作自己已经疲累至极地陷入昏睡,才能赢得一些喘息的空间。   “小严总?小严总?续哥?你还好吗?”宋宁已经叫了严歌续几声儿对方都没有反应了,像是忽然被扯掉线的木偶一样,关节俱是垮掉一般瘫在地上。   严宋宁歌续如梦初醒,强撑着打起精神来,青白的手指扣住宋宁的手腕,吩咐道:“去把特效药拿过来。”   “那个药是应急用的。”宋宁不动。   “现在就是应急。”严歌续叫不动他,干脆自己硬撑着要爬起来。   “那个药对消化道损伤太大了,不就是因为那个原因才停的药吗之前?”宋宁快哭了,亦步亦趋地跟着虚护着他,不敢帮他拿,又不敢不让他拿。   “宋宁,我求你了。”严歌续靠着墙喘气,有气无力地说,“我求你了,我胆子小,噩梦有一个就够了。”   “我必须亲眼确认他没事了我才能安心,就算是折了我几年寿命,我也不想在愧疚中死去。”   宋宁不明就里,但严歌续的语气绝望得令人心悸。   宋宁最终点了头,拿来了对于寻常人而言有价无市的特效药给他服下,心脏的绞痛很快缓解了许多,那种脱力感也逐渐散去。   严歌续知道宋宁是不会留他一个人在这里的,在确认他没事之前,宋宁哪里也不会去,只会寸步不离。   严歌续缓过几口气,撑着慢慢站起来,说:“我现在,现在就去医院,我去医院呆着等你,但是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行吗?我会没事,所以你去找他,我哥那边我来解释,出什么事儿都是我自己的责任,我现在就发语音给他,行吗?”   严歌续从来没有这么厌弃过这幅身体,他打出生就带着病,病着病着也就习惯了,只是每一寸争来的活下去的时光,对于严歌续而言,长短的意义也不大,他比很多人早很多就在想,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但严歌续自认为不是个坚强的人,他受不了爸妈为他掉眼泪,受不了他那位面瘫兄长偶尔会在他面前露出的自责神情,如今也承受不了,那个前几分钟还笑眯眯喊着续哥,全幅身心都信赖他的小粉丝,因为他的缘故承受不该他承受的苦难。   宋宁也受不了严歌续那样沉甸甸的眼神,他知道严歌续向来不喜欢住医院,也不放心他一个人打车过去,只能答应下来:“坐轮椅吧,行吗?然后你和我一块儿去物业看监控。”   “好。”严歌续说到做到。   贺恒光不见的那条小径昏暗,整个小区面积又大,监控不计其数,反而格外难以排查,比较清晰的是几段大路的监控,严歌续在监控室里黑着脸,把物业的人折腾得要了命,把那段时间附近的监控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播放了好多遍,看得物业觉得眼睛都要瞎了,终于在某个小格子里找到了严歌续要的答案。   有一格小小的监控里,可以看到两个人影忽然从背后接近了正在捏着手机玩的贺恒光,一个闷棍把人敲得似乎晕了过去,随后轮椅被丢进小区的人工湖的芦苇荡里,贺恒光被背起来就跑,从小区的一个小偏门出去了。   当时门口的保安还以为是急病,站起来询问了一声是否需要帮助。   严歌续脸色彻底黑下去,宋宁也知道事情严重了,不用严歌续提醒就说:“把这段视频拷出来到电脑,我联系警察过来,叫那个门的保安过来,问一下知不知道那两个人长什么样,以及往哪边去了。”   宋宁打完给警察的电话,才回过头捏着不断振动的手机,小心问严歌续:“给严总回个电话行吗?严总有点担心。”   严歌续低着头嗯了一声,主动给严崇州播了电话过去。   “哥,嗯,我没事,贺恒光可能被误当成我……被人带走了……你不用过来,嗯,没事,已经报警了,我能处理,宋宁跟着我的。再联系吧,我现在……有点累,有消息了再和你联系,行吧?”   严歌续说是有点累,但坐在轮椅上腰背挺得很直,强打着精神,宋宁虽然是按护工加助理的标准招的,也入了他哥的眼,但是很多事情到底宋宁还是拿不了主意,警察过来之后主要还是严歌续在沟通。   严歌续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上心在查,对方过来之后还反复确认了几次贺恒光的家人呢?会不会是回家了这样的问题。   严歌续想起那对当时连他们出钱给治腿都有点儿冥顽不灵的父母就来气,黑着脸说:“他爸妈从他初中毕业就不管他了,监控你们也都看到了,回家?哪门子回家是敲晕带回去的,你们有病还是我有病?”   警察看着他的脸色,怕把人直接骂出病来,才憋回去了教训的话,只说:“行了,知道了,我们会立刻帮你查的。”   严歌续冷静了几秒,在对方即将转身离开去问话和调查的时候才撑着轮椅站起身,有些摇摇欲坠地给他们鞠了个躬,道:“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有点太担心了。拜托几位了。”   警察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点了点答应下来。   严歌续很少很少和警察打交道,不如说普通人都很少和警察打交道,他也不确定正常的侦查速度是多久,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他们家从商不从政,父亲那儿或许还有些门路,但门路主要在家里那边,四海市离得远,实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也动过给警察塞点红包的意思,但是对方拒绝了,没有收,只说他们会尽力。   严歌续不愿意上床,就只是在客厅里,面对着玄关枯坐着。   从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另一个黑夜,他的精神莫名得亢奋,就连稍微合眼都做不到,宋宁只能把他的轮椅靠背放低一点,低声劝他吃点儿喝点儿。   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警局的电话进来:   “找到人了,你现在过来吧。” 第29章   严歌续和宋宁赶去警局的时候,贺恒光正裹紧了一张不知道哪个警员借给他的小毯子,手里又拿着一个冰袋熨着额头。   旁边还有两个鼻青脸肿一直在抽凉气的男生,看着年纪也不大,估计还是中学生。   警察喊了一句:“严歌续是吧?人在这里,先领去看医生吧,这里签个字,之后回头来做个笔录。”   贺恒光听见严歌续的名字想抬头,但他头晕得太厉害了,一抬头就晕得慌,只能又低下头去,看着一架电动的轮椅慢慢地停在了他面前。   贺恒光想,严老师怎么了?怎么他走这么一会儿,就坐上轮椅了?   他松开攥着毯子的手,眼前看东西都还是重影,整个人晃了一下就往前栽,落进一个也带着凉意的怀抱。   警察在旁边解释:“也是巧了,你报警之后我们本来还在查,赶上今晚又是我们片区有有人报警,说酒店里有打架斗殴的,我们过去看见打架的还是个瘸腿的,就想起你们报的那个失踪,对了一下人,发现就是他。”   “打架斗殴?伤着哪了?”   警察代替贺恒光回答:“应该还好,我们去的时候那俩小子被他按地上揍呢,这瘸腿归瘸腿的,凶悍还是凶悍地很。”   严歌续抬了抬眼皮,没说话,点头致意他把贺恒光带走了,他心想,一点都不好。   他看着贺恒光撑着额头都坐不稳,又想起监控里那一棍,都不敢伸手碰他的头,原本细嫩柔软的头发都结成一缕一缕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汗,看得他胆颤。   贺恒光是真的坐不住了,哼哼唧唧地想抬头说点什么,又控制不住地往下倒,最后认命地趴在了严歌续的腿上,紧紧揪着严歌续的衣服角,嘟囔着喊了一句续哥。   “续哥在。”严歌续心里骤然定了下来,低声问他:”宋宁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没事了。““啊……”贺恒光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蹭着他的膝盖应了一句。   “能稍微自己使点劲吗?坐我腿上来,抱不动你。”严歌续最后一句话里有点儿苦涩,理论上以他的身量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他做不到。   贺恒光蹭着他的轮椅支起身子,体位变化让他瞬间又是一阵头晕耳鸣的,脸色霎时间白下去一个度,浑身都软下来,骤然一下跪在严歌续的轮椅前面。   严歌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他拽到了自己腿上,一手环着他的腋下,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盖弯把他的腿架在轮椅另一侧的扶手上,操控着轮椅把贺恒光带出来去了,就像是他抱着他一样。   其实一旁的警察有想要帮忙,但严歌续表情认真严肃地可怕,对方犹豫了每天最后还是没开口。   真的就……朋友吗?   值班的年轻警员在想。   宋宁正好也把车开到了路边,看见严歌续已经带着几近昏迷的人出来,连忙搭了把手,开车带人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医院晚上只有急诊开着,人多,医生又忙,整个场面颇为混乱。   宋宁带着人忙前忙后的,反倒是没顾上严歌续,严歌续也没说什么,进了医院就把轮椅停在了走廊一个不碍事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添乱就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贺恒光身上没有太多其它的伤,但单就头上那一下和膝盖的毛病就已经够他受的了,对方下手没个轻重,又拖了这么久才过来,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他头发上一缕缕的,搓下来全是棕红色的粉末。   严歌续就看着急诊的医生把贺恒光几乎剃成光头,才暴露出一片完整的伤口,脑袋上明显地肿出来一块,凝着一片已经红得发黑的血块,把血块慢慢冲洗干净了,又冒了鲜红的血,又缝了好几针才止住。   缝的时候没打麻药,贺恒光也像不知道疼一样,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缩在病床上,只有偶尔浑身肌肉抽动一下,才会显得他像是疼的紧了。   更可怕的是他膝盖往下的残肢不知道为什么肿得发亮,创面又被磨破了皮,膝盖弯只能打着弯,完全掰不直,医生上手试了几次最后宣告放弃,只说等他清醒过来再看看。   贺恒光这一觉也睡得久,足足又睡了将近24小时才醒过来,睁眼的时候就看见严歌续窝在高背的轮椅里戴着鼻氧浅眠,手圈着他的手腕,他只是稍稍一动对方就醒了。   “醒了?别乱动了,你跑针好几次了。那边手都扎不下针了。”严歌续声音低哑,看着他的眼神和往常并不一样。   贺恒光觉得自己也动不了,浑身和散架了一样酸痛不堪,还是稍微一动换就头晕,但还是看着严歌续傻乐。   “还笑呢?你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么?”   贺恒光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当时的场景,回答:“嗯,我有点印象,两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把我敲晕了带去了一个酒店房间,然后那个女生好像说他们抓错人了,然后他们就在讨论这件事,但是我当时意识不是很清醒,也没听清楚他们到底在大声密谋些什么。”   “他们本来是要找我的。那个女生要找我,但是那两个男生不认识我,他们只知道是身体不好的那个,又慌神,就着急忙乱地把你带走了。”严歌续补全贺恒光不知道的那些信息。   “这样啊……”贺恒光附和了一句,看上去有在思考,实际上并没有,脑子空空的,脑仁疼。   “这样啊是什么意思?”严歌续步步紧逼。   贺恒光不得不痛苦地转了转自己的脑子,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不确定地回答:“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严歌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刚才吃的特效药也没什么用了,他迟早心肺骤停,出声同他解释:“重度脑震荡,有淤血,好坏还要看预后的情况,如果淤血能慢慢自己散了就没事,如果不能就还要进一步干预。以及。”   “以你膝盖和残肢的情况,如果预后的情况不好,可能不适合继续戴假肢。你确定你知道?”严歌续知道这对于对方来说才是更要命的。   对方昏迷时因为无意识的疼痛,一直要去掐腿,疯狂跑针,后来医生上了镇定和止疼才让他安静下来。   “啊。”贺恒光呆滞地又应了一声。   严歌续叹气,伸手盖着他的眼睛说:“再睡会吧,睡醒了我再和你说一遍,你现在不清醒。”   贺恒光思考了很久才慢慢说:“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还不知道,我还没问。”严歌续满心都挂在贺恒光这边,没有去追问警察那边的调查情况。   “哦。”   病房里又陷入了寂静的沉默,严歌续以为贺恒光又睡过去了,医生说贺恒光会嗜睡,会昏沉,这需要一到两周才会缓解,这是正常的。   但他松开手的时候却看到少年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神色清明地不像话。   “幸好抓错了。”   严歌续听见少年人说。   “这幸好抓错了,我脑壳硬,也扛疼,还年轻,过两天就好了。这真要是续哥……简直不敢想……”贺恒光刚刚想象了一下,非常心有余悸。按照他们严老师的柔弱程度,都别说一棍子下去了,贺恒光觉的自己一拳头下去都会有问题。   “而且我那就是背后放闷棍没防着,真要打起来那俩人还不是被我按在地上打。”贺恒光作势想挥两下拳头,才想起自己还扎着针,老实地把手又放了下去。   看着严歌续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腿还疼吗?”严歌续盯着他被子底下曲起的膝盖,问。   贺恒光眼神躲闪了一下,说不疼的是假的,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印象,他回忆了一会儿还是想起了一些片段,大概是女生出去了,两个男生在吵架,大致是在争执现在抓错人了该怎么处理他,他刚动了几下,就被在气头上的人往残肢上狠狠踢了一脚,那一脚差点没让贺恒光命都去了半条。   “疼。”贺恒光老实回答。   严歌续手指轻轻蜷了一下,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那种刺痛,不自觉地咬着唇,有些艰涩从嗓子眼挤出破碎的字句:“抱歉……怪我……我都会负责的……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养你一辈子,所以别怕,行吗?”   “疼是疼,但我不怕啊。”贺恒光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他是真的没怕过。   “我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所以哪怕我没找到机会能跑,我也知道续哥肯定会来找我,来救我的。”   贺恒光眯了迷眼睛,他是确信这一点的,因为他家严老师就是个圣母,不,圣父。   所以即便是他这种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有一天消失不见了,也会有人替他着急忙乱操碎了心,恨不得满世界贴满告示地找他。   严歌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他觉得自己可能脑子也出问题了,他盯着病床上的人,像是在盯着年少时候的自己。   原本的那个自己,应该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抗拒着被照顾,也抗拒着被接近。   但现在眼前的那个年少的自己,正坦然大方地注视着他,似乎正在打算给出某个他期盼已久的答案。   “真的,不害怕吗?就这么相信我能……”严歌续甚至还来不及问完,对方的答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跃到了嘴边。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第30章   “续哥,严老师,我求求您了,您去歇着吧,您脸色真的太差了。”   严歌续正在致力于试图不把苹果皮削断的宏图伟业,床头柜上放着两个瘦弱的氧化的苹果,体现着他们刚刚经受的连皮带肉都被剥削的悲惨命运,如今还要注视着自己的同胞继续遭受磨难。   贺恒光躺在床上伸手去扒拉严歌续的衣服,严歌续把轮椅开远了一点儿,不让贺恒光碰着他。   “我错了嘛。你理理我,别再糟蹋那些可怜的苹果了。”贺恒光卑微。   这茬还要从前几天说起,贺恒光脑壳子嗡嗡了好几天,昏睡了将近一周才恢复了正常人的睡眠时间,可算是有比较长的清醒时段了。   严歌续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怕添乱,等贺恒光的状态稳定之后就回家休息了,贺恒光说他已经不用人看着了,于是宋宁也跟着严歌续一块儿回,都是白天才来看他。   结果他俩就没盯着两天,贺恒光原本都好了大半了,忽然又开始出现头晕啊呕吐啊这样的症状,把严歌续吓了一跳,担心他脑子里的淤血是不是出问题了,押着人医生愣是又检查了几遍,医生也说不应当,恢复得挺好的。   后来严歌续无意间扫微博的时候,发现某位理应安心住院静心养伤的小朋友竟然还特么发新微博了。   发新微博倒也不算过分,毕竟受伤住院停更这么大的事儿,说一句也没什么。   问题就出在人家根本不是请假,而只是说了出了点事儿直播不了,但可以带人吃鸡带人躺赢带人上分刷排位,只要手机能干的业务他都能承包——只要给钱。   财迷人设过于投入。   评论区也挺闹腾的,不像直播的时候那么和谐,也有人骂他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这已经算是骂得好听的了。   【都不播了还想赚钱呢】   【吃相有够难看的,建议取关】   【这个也太恶心了,兄弟萌听我的,不如一起去关注帅逼,帅逼直播的时候还时不时会抽人四排呢】【前面的骂就骂了不要拉踩好不好?】这一波ID都是挺陌生的ID,与其说是之前经常互动的粉丝,倒不如说是像是因为上一次电竞赛才涌进来关注贺恒光的帅逼的粉丝。   上次比赛里帅逼被下了脸,还损失一套手办,帅逼本人当然不会说什么,打游戏输赢常事,也就调侃几句一笑而过,坏就坏在他的粉丝量级太大了,林子大了属实什么鸟都有,于是就有这么一波人涌进去了。   严歌续看得生气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生气起,总之就是非常生气。   严老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在去医院找人兴师问罪的时候,严歌续还没骂出口,自己就先吐了,吐得非常之恐怖,真实演绎了什么叫气急攻心,呕出了血溅当场的效果,把当时贺恒光隔壁床后来搬进来的一小孩吓得嗷嗷哭。   贺恒光也被吓得哆嗦,几乎想自己干脆一块哭一段算了,结果还是挺镇定地去按了自己床头的呼叫铃。   宋宁尚且稳住了,这几天他还是有心理预期的,这段时间严歌续吃的都是那个对消化系统伤害比较大特效药,宋宁也征询了医生意见,只说是让严歌续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再大起大落了。   宋宁说:“那估计难顶,他最近可能很难平和。”   医生叹气,也只能说:“那就吃着吧,两害相权取其轻,吃那个的话其它药就先停掉,改吃点护胃的。”   好在出血量并不大,很快就止住了,宋宁和贺恒光相视苦笑,宋宁尤为苦涩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可能迟早也被吓出心脏病来。   这会儿严歌续看起来倒是又没事儿了,如果说脸色白的发青也算没事儿的话。   贺恒光现在光知道自己好像是错了,但是并不知道到底错哪儿了。   严歌续其实依然不能理解,他们成长的环境差别太大,他做事情兴趣大于功利,几乎没有考虑过钱的事儿,更没有想过为了几百几千的小钱,要受别人那样的气。   严歌续糟蹋完最后一个苹果,还是以坑坑洼洼的失败告终,把刀和苹果都放在了床头,把手机丢在贺恒光跟前,亮着的屏幕上赫然是贺恒光自己的微博页面。   贺恒光尴尬,干笑了两声解释:“我就试一下能不能赚到钱……我这样直播鸽太久了,平台那边就没有绩效了……我就动动手指,也不影响我养伤不是?”   看着严歌续的脸色越来越黑,贺恒光意识到这个求饶的方向不对,只能乖乖闭嘴,等着严老师数落。   “我看上去像是缺钱的样子吗?”严歌续终于把轮椅操控回了贺恒光能够得着的地方。   “不像,续哥一看就是贵人相。”贺恒光笑眯眯得虚拽住严歌续的手腕,免得他又溜。   实话说,贺恒光觉的自己已经完全没啥事了,躺了这么多天就连尾巴骨的骨裂都快好了,给他个拐他就能健步如飞,可惜严老师不给他拐,还叮嘱了护士也不许给他,以至于贺恒光现在都还是个躺尸废物。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赚钱?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哪个短得了你的了?”严歌续反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搓着他手腕内侧问他。   “那、那续哥的钱是续哥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嘛……那、那又不一样。”贺恒光心虚地解释。   “欠了的提成也好打赏也好,你说个数,我现在就给你转过去,为了这么点儿钱折腾自己,是嫌我还不够心疼你么?本来就是因为我你才受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贺恒光前半句还听得挺高兴,后半句就不乐意了。   “弄伤我的人又不是你,你愧疚个什么劲啊?咋啥都能往自己身上揽呢?还嫌心里揣的事儿少了啊?”贺恒光也气鼓鼓的。   严歌续像是个被针扎破了的气球,骤然瘪了下来,弯着腰把额头抵在了对方的手上,小朋友实在是太招人疼了,他心确实不大,除了心疼已经什么都装不下了。   “也不是愧疚吧,我就是想对你好点。”严歌续坦言。   “我不是说你想自己赚钱不好,这很好,你很厉害,只是我前面在气头上,主要是我也看了评论,他们骂你骂得……太难听了,我没忍住。”   “啊?你说那个呀,没事的,他们说得也不算完全错了,我就是追名逐利啊。”贺恒光笑了笑。   “傻不傻啊小朋友。你想想,他们凭什么骂你?追名逐利怎么了?谁规定的不能追名逐利?咱们一不偷二不抢,没有虚假交易,没有强买强卖,凭本事赚钱,凭什么要被他们追着屁股骂?”严歌续觉得小朋友真的太逆来顺受了,就像只要他自己也说服自己理应被骂,这样别人骂他的时候,好像真的就无所谓了。   严歌续探着身体,从贺恒光的另一侧拿过他的手机,说:“你要是信得过我,手机和微博就都借我用用。”   贺恒光也不知道严歌续要干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严老师有啥信不过的,别说是微博账号了,哪怕是支付密码他都不介意。横竖严老师应该也看不上他的小金库。   严歌续摆弄了几下,甚至给他拍了张照。   贺恒光接过手机就放在了一边,严歌续挑了挑眉,问:“也不看一下?”   “不看,我现在不想看见自己的光头,果然当时我有一个富婆粉丝说我光头丑是合理的预测,我昨天自己看了一下也觉得好丑。”   某位曾经出此狂言的富婆粉丝严某续觉得脸疼,他完全没觉得贺恒光的光头丑,虽然那头软乎乎的头发没了有点儿可惜,但贺恒光的五官是完全扛得住光头的考验的。   说是光头也不准确,头上剩下一层青色的发茬,脸也瘦了些,轮廓和线条比之前更明显,如果说之前看着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现在看起来就是有一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感觉,显得意外地清隽。   严歌续又在自己的手机上也操作了一下。   经过网络的快速传播和发酵,到了晚上送病号餐的时间,贺恒光用了两年的机子被消息轰炸得有些烫,打开微博干脆整个就卡死了,刷新了好久才勉强刷出来。   严歌续神色自若看着宋宁打开小桌板,把保温饭盒里的菜一个个摆到桌面上,喊贺恒光吃饭。   只见微博上贺恒光的微博最新一条——是一张贺恒光看上去就像一个直男角度的自拍照片,没有露出完整的狰狞伤口,也只有半边脸和一点儿伤口的边缘,再加上下面一节从病号服领子露出来的一段儿锁骨,就连医院的背景都没有拍进多少,图片的文字用贺恒光惯有的在网上的语气发送道:咕咕咕咕咕。去看医生,我问说为啥我怎么也飞不出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医生说,我的本体是是一只撞了头的鸽子。   <严歌续转发了该微博:去医院复查,碰到之前签售遇到的小粉丝,祝@禾矿啥时候能挖到金矿早日康复!   <最终战场转发了该微博:刚剪完之前直播的素材,做了个潜行者阵容更新的pv,还想让矿神帮忙转发的,没想到矿神竟然住院了哭哭QAQ,早日康复!   <帅逼的秘密花园转发了<最终战场的微博:哈哈啊哈哈哈哈主页菌公号私用太明显了吧!不要用官方号追星啊!我好羡慕,我也想要有个人pv!哈哈哈哈哈顺带一提,和@禾矿啥时候能挖到金矿已经约了下一次的合作直播,不过就是要等矿神先出院了,大家可以期待一波,或者有啥想看我俩一块打的别的游戏也可以评论留言告诉我。   【5555怎么小可怜怎么受伤了,严重吗,妈妈抱抱,妈妈吹吹,痛痛飞飞】【楼上叠词词,恶心心,矿矿不要再玩手机了快去睡觉觉】【啊啊啊啊啊梦幻联动,帅逼和矿矿竟然要合作了】【淦,求官方把那天的直播录像都放出来鸭!我那天加班没看到啊啊啊啊啊】【我感觉矿矿是个团宠体质哈哈哈哈哈哈】【楼上的真相了】   等评论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严歌续再次登上贺恒光的微博,彻底完成局势的逆转:我好无聊我好恨我想出院想回去直播赚钱了嘤嘤嘤,所以真的没人一起打手游吗?打一块钱的也行,住院住得我要枯萎了。   【之前评论里蹦踧的那些人,脸疼吗?】 第31章   贺恒光快速地瞄了一眼微博,小声问:“但你不是不让我打游戏吗……”   “你傻吗?你就说已经有人找你带他玩了,这难道还能求证吗?随便扯一句就完了。”严歌续用看小傻子的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哦……”贺恒光委屈。   严歌续胸腹一片都还有点隐隐作痛的,看着摆在小桌板上精致的饭菜提不起半点儿食欲,恹恹地窝在轮椅里。   贺恒光早就不和严歌续客气了,真要等严歌续和他一块儿吃饭的话,他现在可能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是他风卷残云地一顿吃。   “吃饱了?”   “嗯。”贺恒光点了点头,说:“还剩一点儿,续哥吃了嘛,不然还要倒掉多浪费。”   严歌续这才拿了筷子勺子,在贺恒光剩下来的底里意思意思地吃上两口。   严歌续哪会看不懂,虾仁蒸蛋给他剩了不少虾仁,上汤娃娃菜留下的也是最细嫩的芯儿,那人看着吃的快,从头到尾都把公筷私筷分的清楚,那些菜里怕是一点儿口水都没沾上,只有严歌续不爱吃的荤菜是当真给吃了个底朝天,一点儿不客气。   但又细心至极。   “要是最近状态还行的话,过两天去警局做个笔录吧,警局打了电话来问。我说你还有点头晕,再过两天。”严歌续慢条斯理地抿了几小口蛋羹就停了动作。   贺恒光手脚麻利地把一格格的保温饭盒又往里放,应道:“没问题昂,我随时都可以。”   说是两天,严歌续又给往后又拖了一段儿时日,医生说能出院回家休养了,他才顺便把贺恒光带去警局做笔录。   说是笔录,贺恒光能说的内容也很少,把肘拐脱下来抱在怀里,回忆着叙述道:“因为我之前摔了一跤,把假肢摔坏了,所以就住到了我朋友家,对,就是报失踪的人,叫严歌续。”   “那天晚上我们出去散步,吃完晚饭休息了会儿,大概是八点左右,在靠近小区的西北门的时候,我让我朋友帮我买个烤红薯,他就走开了一段时间,我就低着头在玩手机,然后就被人从后面狠狠给敲了一棍子,我就晕了。”   “中间挺长一段儿是没意识的,等我再有意识就是在一个酒店,哦对对对,就是你们后来接警去的那个小小破破的酒店,名字我肯定是不知道的,中间也没换地方,就一直在那个酒店里。”   “我是被那个壮一点的男的打晕了背过去的,他们把我在丢在房间里,就去打电话,后来就有女生过来了,就说他们找错人了,他们聊了点什么,就吵起来了,争执的内容大概是抓错了怎么办之类的互相埋怨。那个时候我半醒不醒的,就没有动,后来因为头很痛我就出声了,他们俩都在气头上,就往我腿这儿踹了一脚。”贺恒光指了指自己缺的那边腿。   “谁踹的啊?这个我真想不起来了,太疼了当时,我因为这个又昏过去一段时间。”   “再后面我就又醒了,这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俩在酒店里吃泡面,女生不在,我就喊他们过来,我说我都要尿□□了你俩想帮我收拾么,他们就骂骂咧咧地过来了,我就趁着他俩过来给他们干趴下了。”   “啊,不不不不是,不是我想打他们,是因为我还以为他们抓我是要器官贩卖呢,那我虽然残了,也不能坐以待毙,就搁那儿等死吧,当然就要奋起反击,虽然他们俩应该也没受什么伤吧?”   贺恒光能说出的内容是真的很少,因为他清醒的时段不多,加上这整个案情也并不复杂,那两个人也老实交代了整个过程的信息,于是警察很快结束了笔录。   贺恒光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着严歌续似乎还在和警察说些什么,支着半边的肘拐蹭到旁边听墙角。   “那两个男生是怎么说的?本来要找的人是我吧?”   “对,他们是说本来是想找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歌续闻言没忍住嘲讽地笑了笑,反问道:“怎么?我作为潜在受害者还得知道我为啥要受害吗?我怎么知道那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问说,你有没有什么时候,和谁结过仇,比如一些感情方面的纠纷啊,财务方面的纠纷啊,这样你之后也好提防一下。”对方还算耐心地解释。   严歌续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想不出来会是谁,他虽然嘴上时常不饶人,但也不会落井下石,时常是都给人留退路的。   “那行吧,我们会再进一步调查一下,看对方是因为什么动机所以想要抓你的。”   “对了,那个女生是谁知道吗?她应该才是那两个人想抓我的理由吧?”   “女生叫杜少余,现在由舅舅做监护人,父母都在监狱蹲着,算是个重点关注的青少年吧。” 第32章   严歌续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猜测,但嘴上却沉默下来,即便警察知道她是当年那对假护工的女儿,那又怎么样?   他既不能对人家小孩干点啥,也不能替小朋友出口气,反正就很憋屈,不如不问。   严歌续看着拄着拐扒着墙角拼命竖着耳朵的小朋友,头上的缝线还是明晃晃的,严歌续替对方疼得哆嗦了一下。   贺恒光听到一半没了后文,刚探头出来就看到严歌续和警察都有些揶揄地看着自以为隐蔽的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拄着拐走出来。   “那之后就没事了吧?”严歌续向警察致意。   “没什么事儿了,就是赔偿的费用可能还得和那俩小孩的监护人掰扯一下,我和他们说了医药费肯定是要赔的了。”   “打人的多大来着?”严歌续想起来问。   “一个十六,一个十五。都不大,还是挺麻烦的,我们也教育过他们了,他们都是那种,就和那个女生一样的,父母之中有人是罪犯,然后现在可能就寄住在别人家这种,教育方面可能很难指望监护人去做好的。”今天值班的老警察有些无奈地说。   “行,知道了,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吧。”严歌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领着贺恒光往外走。   贺恒光倒是安静了许多,几次抬头想说点什么都欲言又止,反倒是严歌续先垮了下来,还没走出警局就扶着墙面慢慢蹲了下来。   冷不丁又把贺恒光吓一跳,他现在另一条腿的膝盖被打了固定,一条腿又蹲不下来,只能把拐杖一撤,撑着墙保持平衡,慢慢坐地上,免得又给摔个尾巴骨骨裂就得不偿失了。   严歌续眼前都还是雾蒙蒙的一片,他本以为自己今天可以不用坐轮椅,结果走了几步还是觉得心脏不太舒服,不算疼,就只是跳的频率很快,有点儿难受。   从他那次胃出血之后,就还是换回了原本更温和些的药,相应的对心脏的支撑功能也又弱下来,支撑不住他这段时间的胆战心惊。   贺恒光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展着双臂虚护着他,向过来帮忙的警察解释:“谢谢叔,不过先别碰他先,他估计就是头晕,站不住,待会有需要我喊你们。”   严歌续也听见贺恒光的声音在他前方,他犹豫着往前倾了一下,少年人的臂弯送到了跟前,抵住了严歌续的额头。   严歌续有些艰难地吸气吐气,勾着手机塞到贺恒光手里。   贺恒光心领神会,轻声说:“我刚刚给宋宁哥发了消息了,他说他在过来了。”   宋宁从停车场带着轮椅过来的,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严歌续最近不舒服的频率比之前高了许多,活动量受限得比之前还要厉害,尽管这个过程大概是必经的。   但作为护工看着自己的患者一天天衰弱下去,总归并不是一件好事。   严歌续自己也知道,被扶到轮椅上之后,严歌续看着自己去捡肘拐戴上的贺恒光,轻声对宋宁说:“别说了,我知道,别说出来。”   宋宁脸上担忧表情收下来,听话地点了点头。   贺恒光对此并不了解,他以为心脏病的人可能都是这样的,只是比别人会更虚弱一点,所以衣食住行也要格外小心,但是只要小心了就不会有事的。   所以看着严歌续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贺恒光心情放松了许多,拄着拐跟着严歌续叭叭地说话:“续哥,我跟你说,那天那条微博之后还真有挺多人让我带她们的,还说不着急,等我好了再说,我最后挑了一个看起来最人傻钱多的小少爷带!”   严歌续其实还挺难受,但贺恒光今天出院了格外高兴,严歌续也没有急着要回去,窝在轮椅上听他讲,问他:“怎么个人傻钱多法?”   “按小时计费给钱诶,一般来说都是带上什么位置给多少钱,按小时给钱多亏啊,有时候一把如果賊久的话,就赚好多。”贺恒光说起赚钱都是两眼放光的。   严歌续心想可不是嘛,为了让你多赚点钱安心养伤我容易吗我,贺恒光要能老老实实心安理得花他的钱他倒是省事儿了。   “人家可能就是想离大神近一点呢?根本不在乎排位啥的。”严歌续笑道。   “哇,那不至于吧?这么说该不会是个小姐姐?”   “怎么,是小姐姐就发展一下吗?找好富婆可能少奋斗20年。”严歌续调侃道。   反倒是贺恒光弯下腰来,凑在他耳边带着笑意说:“富翁也可以考虑一下的嘛,严老师养我吗?”   “养啊,我这不是说了挺多回要养你吗?你又不要。”严歌续拿他也是没办法。   “啊不是,我哪能真要您的钱啊,我就是想听,这话听起来巨爽!财大气粗严老师,牛批!”贺恒光非常快乐。   “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财大气粗是夸我么?”严歌续给他翻了个白眼。   贺恒光嘿嘿笑了两声,没觉得有啥不对劲的。   宋宁把车开来警局门口的时候,严歌续瞥见了一位“老朋友”。   他拦住宋宁要扶他上车的东西,自己转着轮椅转了个方向,抓到了几只正在偷看他的小老鼠,道:“过来聊两句吧,是叫杜少余吗?”   一个高挑但显得有些瘦弱的女生从警局外围的另一侧走过来,出来的她只有一个人,但显然刚刚躲在那儿偷看的人不止她一个。   “你怎么认识我?”杜少余并不胆怯,看着严歌续开口。   “猜的。”严歌续随口说:“我没见过你,只是我也不认识什么别的像你这般大的小孩了。又是在警局门口,想想也觉得是你。”   “你就不怕我……”女生站着还是有点局促,特别是当贺恒光和宋宁都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反而显得轮椅上的严歌续格外好说话。   “要害怕也轮不到我吧?走吧,车子在这儿不能停太久,而且我预约了餐厅请这次的小倒霉蛋吃个饭,我给不给你吃饭的那份钱,就看你表现决定了,恒光觉得呢?”   贺恒光其实对这个女生也没什么印象,就是昏沉里好像见过,但他也提不起什么好感,毕竟就是这个极端的小粉丝要害严老师!   “续哥决定吧,续哥说可以就可以。”贺恒光不自觉的站在他们俩之间,生怕女生突然动手似的。   像条身残志坚的忠犬。严歌续想。   他没有注意到,如果说贺恒光是犬的话,那他自己也必然是宠溺无度的主人——能为了自家小狗崽子和别人拼命的那种。   杜少余显得比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成熟很多,听警察说是十五岁,但行事上都很成熟,即便是衣着朴素地跟着严歌续进了高档餐厅也没有露出局促来,反倒是贺恒光不太自在,一直低着头,安静地跟着他的轮椅,一直到进了包间才缓和过来。   严歌续坐到包间的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贺恒光说:“坐过来这里吧,宋宁,你和小姑娘坐对面。”   宋宁也不明所以,颇为绅士地给小姑娘拉开了凳子,帮她围好餐巾。   服务员过来递了菜牌,贺恒光看着眼前的炉子,估摸着是吃烤肉,尽管翻开菜牌的肉的价格还是几乎让贺恒光大惊失色,几乎想转身就走。   严歌续轻轻拽着他的手腕,说:“不用觉得不习惯,也不用看价格,想吃什么就点,我挑这儿主要是觉得比较干净,我肠胃差,多少也能吃点儿,就当是为了我考虑,行吗?”   贺恒光觉得有道理,坐下来乖乖点菜。   严歌续选烤肉店主要是觉得半大小子爱吃肉,这段时间的病号餐又有点寡淡了,带人来开开荤,省的跟着他吃整天嘴里没味。   看着贺恒光那边终于不那么紧张地看菜牌,严歌续才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向对的女孩。   对方落落大方地坐着,哪怕手指在桌子边缘抠得发青了并不露怯,这点和她的母亲如出一辙,明明没有任何护工的专业技能和培训,在他哥面前却还能侃侃而谈,一套一套的。   严歌续有点儿反感,却也不至于为难对方,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那你说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你可以……放弃赔偿吗?不要再让警察去问他们俩的监护人要赔偿了。”杜少余低声说。   “凭什么?”严歌续无动于衷,毫不动容,只是直直盯着她重复了一遍:“凭什么?你的人,二话不说弄伤我的人,我凭什么要放过他们?我没有要求严加处罚就已经够仁慈了吧?嗯?”   “我……”   “你?你和他们最好每天跪下,向神明祈祷他复查的结果足够好,他现在脑子里的淤血还没散尽,膝盖和残肢的恢复情况也还要看命,如果不行甚至会要二次手术乃至承担死亡风险,我凭什么放过他们?嗯?”   “是什么给了你我好欺负的错觉?”   严歌续步步紧逼,看着对方的冷汗几乎是成股地落下,像是玩弄自己猎物的恶劣猫科动物。   “这件事情的起因是我,他们两个只是……因为我才做的,而且手段也……过于极端……但是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我不想因为我毁了他们的人生。”杜少余说。   “赔偿我还是会给你们的,但是能不能不要催,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签欠条,后续如果还有医疗费的话我也会再……”   “你拿什么来赔?这时候又开始讲义气了?你不过十五岁,大部分正规的店不会接收童工,如果你还要上学,你能用来赚钱的时间少之又少,而且你是女生,我没有看不起女性的意思,但在现在的劳动力市场里,哪怕是搬砖,也更愿意雇佣男性,你用什么赔?去偷?去抢?还是去卖?”严歌续有条有理,赌死她能够说出的每一条路。   最后还是贺恒光小心地拽了拽严歌续的袖子,小声说:“续哥别生气了,注意身体,我、我也没那么严重的,以及我菜点好了。”   严歌续失笑,下意识抬手想揉揉脑袋,又怕碰了他伤口,手悬在空中,贺恒光倒是把脸主动蹭了上来,旁若无人地问:“手冷吗?可以放我脖子上呀。”   贺恒光说着还把自己的卫衣扯开了一点儿。   严歌续没忍住笑了,说:“不冷,我手一直凉的。”   “那我先去洗个手,手脏。”贺恒光说。   “小心点儿,要宋宁陪你去吗?”   “不用了,宋宁哥陪你吧,这位妹妹陪我去一下?也不用干啥,就我洗手的时候帮我抱一下拐杖就行,顺便帮我把拐洗一下。”贺恒光在杜少余的马尾上轻轻揪了揪。   杜少余还看着严歌续,想张嘴说些什么。   宋宁推了她一把,低声提示道:“跟他去就是了,他是唯一可能放过你们的人了。” 第33章   杜少余抱着他的拐立在旁边。   从离开男人的视线范围之后,眼前的少年人就冷淡到了近乎冷酷的程度,说是出来洗手,就真的只是把手伸在哗啦啦的水流声里冲个不停。   “那个……”杜少余只好主动开口。   “我不知道宋宁哥对我有什么误解,但不管你打算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答应的。”贺恒光埋头搓着指缝。   杜少余愣在了原地,脸上平静的神色也有些撑不住了,有些着急地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们、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我们本来就都是寄人篱下的,如果因为这件事情的话……之后他们的处境就会更……更糟了……”   回应她的只有烘干机的轰鸣。   在嘈杂的声响里,贺恒光接过单边的肘拐支着,手已经干了,但还是把手伸在烘干机底下,保持着烘干机的工作状态,声音不明显地混在烘干机工作声里,说:“手机拿出来,刚才的录音删掉。不要逼我弄坏你的手机。”   杜少余后退了半步,脚下却被拐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杜少余忽然发现对方其实哪怕不用拐,单腿也是可以站得很稳的但下一秒贺恒光却像碰瓷一样也跟着摔下来,手像是胡乱找支撑一样地压在她肩膀上,却力气极大地把她压在地上,嘴上先说了:“对不起啊,拐滑了一下呢,你没事吧?”   杜少余嘴唇打颤,不知道这个人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贺恒光和她年纪差得不大,女生又总是发育得成熟些,他们两个倒显得像是同龄的朋友,贺恒光把额头抵在她肩膀上,低声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讨厌你,你像我亲戚家的一个小孩……聪明、看起来善解人意,永远知道要怎么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如果你针对的人只是我的话,我大概真的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贺恒光自嘲地笑了笑,严歌续经常骂他逆来顺受的习惯他自己也知道,知道,但习惯了。   因为他的每一次反抗往往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只会迎来更加强烈的反扑,倒不如受着,习惯了就好了。他是泥地里长出来的野草,谁想踩一脚,谁来踩一脚,都不奇怪。   被欺负得忍不了的时候,也试过拼着一口气,以命换命似的和他们死磕,尽管换来的是下一次更加人多势众的欺凌罢了,后来他也不挣扎了。忍过几次,对方觉的没意思了,也就结束了。   “但严老师是不一样的。”   杜少余听见对方在她耳边,近乎偏执地一字一顿地说。   是皎洁的不容玷污的皓月,是温室里培育出的美艳不可方物的白玫瑰。是他的救世主,创世神,是他一切能够想象的美好,和可望不可即。   所以对方的行为是贺恒光所不能容忍的恶劣。   严老师不相信他会打架,但贺恒光是会的。   从知道对方是冲着严歌续来的那一刻起,贺恒光心里就泛起了滔天的恨意,他在酒店里清醒过来的时间里,脑子里根本没有冒出过要逃跑的念头,甚至也没有恐惧,只是在头晕目眩的喘息里,想过无数次万一他们还有人去找严老师了怎么办?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酒店的人报警报得快,贺恒光可能不只是让那两个人鼻青脸肿那么简单了。   “手机给我。”贺恒光又重复了一遍。   杜少余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她既然足够聪明,自然也知进退,这会儿老老实实地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当着贺恒光的面把录音删除了,还举起双手任由贺恒光又检查了一遍。   贺恒光这才放开压在她肩膀上的手,从地上自己慢慢爬起来。   杜少余插着兜,靠在墙边看着贺恒光又重新开始仔仔细细地洗手,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为什么要找严老师的麻烦?”贺恒光问。   “你不知道?”杜少余讶异地挑了挑眉梢。   “你们这种私生饭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贺恒光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   杜少余乐了,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从她自己没戏了之后她也不装了,直白地说:“不,微博私信确实是我发的,但我只是想吓唬一下他而已,我就是想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不过他压根就没回我,有点可惜。我那两个傻弟弟做事是有点儿不太聪明,进去蹲一蹲也算是长长脑子,其实进去倒没什么,名声败坏啥的,反正我们也都声名狼藉了。赔偿的事儿我本来是想再求情试试的,主要是他俩现在的监护人比较神经病,我怕他们到时候回去了会被弄死。”   贺恒光对此不置可否,神经病的监护人他家的估计也能排上号儿。   “他没有和你说过吗?我看他应该认出我了。我是一对罪犯的女儿,你嘴里那位严老师,是他们最后一位受害人。”杜少余还以为这不是什么秘密,反正她舅舅家也好,邻里街坊也好,只要她干了一点点儿不合他们的心意的事儿,任何事情都能被挂上罪犯的孩子的这个名头,杜少余更小的时候还会觉得委屈,会想否认,会想说父母做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但时间久了,杜少余也认了,反正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好,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从那个名号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了,倒不如就这样吧,与其名不副实地背黑锅,还不如干脆堕落给他们看看好了。   杜少余忍不住会这样想。   严歌续开签售的那天她也在现场,她在哪里面摆了个小摊,卖一点自制的印章、徽章、别针、饰品之类的,赚点零花钱,看见有某一边排队排得特别热闹的,就蹭过去看了一下,没有想到会看到对方在这里。   看着对方像是已经完全把过去抛之脑后,温煦地笑着和读者交谈乃至是拥抱的时候,杜少余心里像是被毒蛇缠绕住一般,生出一种隐秘的恶毒想法。啊,凭什么这个人可以过得这么好啊?如果不是他戳破了那件事情的话,她是不是还可以把自己家庭那个美好的假象,继续维系下去?她也不必背上罪犯之子这样的名号,或许,或许还能拥有坦荡的人生。   杜少余控制不住地这样想,她在本子上写下过无数个严歌续名字,又用笔重重地涂抹掉,她偷偷去过严歌续所在的小区好多次,知道对方住在哪里,也看过对方出来散步,还见过对方大半夜的忽然裹着外套端着小碗走到小区里,在流浪猫出没的区域,放下了一碗水煮的鸡胸肉,无知无觉地露出一段白皙的后脖颈,看上去是那样柔弱,而不堪一击,杜少余握着手里的美工刀,在对方离开之后,她把鸡胸肉又撕碎了一些,蹲在旁边看着流浪猫警惕地凑过来吃肉。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挣扎着想要证明什么。明明就这样堕落下去就好了。   宋宁打破了他们之间沉默的对峙,有些尴尬地出声:“你们俩……好了吗?这……洗手有点久了啊,肉都已经上来了,再迟一点儿回去可能就只有盘了。”   “来了。”贺恒光回头看了杜少余一眼,对方没有再跟上来。   宋宁不解,问他:“你们聊好了?她不一块吃了吗?”   “她不来了。”贺恒光替她回答。   严歌续在包厢里等得都快睡过去了,撑着下巴看着出去三个,回来两个,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自己隔壁的位置,说:“这洗手可有够久的啊,怕不是去天山天池洗的手吧?”   “饿了。”贺恒光挨着严歌续坐下来。   “得亏还知道饿呢?这要不饿你俩还得彻夜长谈了是吧?”严歌续示意旁边的服务员可以开始烤肉了。   “聊得怎么样了?不会给人欺负了吧?”严歌续对贺恒光毫无信心,总觉得以小朋友这窝囊性格,很可能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被欺负了,看起来心情没有很美丽。   贺恒光的手指洗手洗的冰凉,骤然捏上严歌续的手腕,严歌续手腕抖了一下,倒是也没有推开他。   严歌续就看着贺恒光一副欲言又止像是便秘一样的表情,维持了半天都没能放出个屁来。大概也猜到了他俩聊了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是什么好听有趣的故事,你若是想知道,吃完饭等回去了我讲给你听吧。”   严歌续还担心过点得多吃不完,后来才发现是他多虑了,贺恒光和宋宁都非常之能吃,最后还又追加了一份主食才算把这两个人喂饱,反倒是他自己每碟大概就碰了一两片,姑且算是尝了个味。   回去的路上严歌续就觉得自己状态要垮,他精神紧张了太长时间,今天贺恒光出院加上做完笔录,心里刚冒出一点儿尘埃落定的放松,脑子里绷着的神经也松下来,这会儿觉得自己从关节到骨头都泛着酸胀,手心也有些潮热。   宋宁看他闭着眼睛抿着唇,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有点发烧,从保温瓶里倒了点儿热水给他抿着。   贺恒光也看得懂,把严歌续的手搭在自己的手心上,尽管在低烧,但对方的手依旧是冰的,捂不热似的。   这种程度的不适对于严歌续来说还是家常便饭,回到家也没有直接去休息,通知了他已经预约了很久的假肢师傅过来看看贺恒光腿的情况。   贺恒光也老实,对方几乎是硬掰着他单边的膝盖去活动,这要不是严老师家的昂贵沙发,贺恒光觉的自己能把沙发抠出个洞,但到底还是忍着了,憋着气大气儿也不敢出,最后还是严歌续出声提醒:“能轻点儿吗?”   “他之前用的假肢不咋样啊,哪家公司的啊,质量不好吧,也不适合,膝关节和残肢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啊。”那技师终于松了手,贺恒光也长出了口气。   “现在的话怎么说?”   “那也没有说不能戴,能戴还是能戴,不过我不太建议现在换就是了,这个膝盖肯定还是要去治的,这别说是假肢了,他现在就算是条真腿他也得膝盖疼,等膝盖好了再说吧,而且这残肢都肿……”   贺恒光刚想去捂这位假肢师傅的嘴呢,到底手还是比不上嘴快,那师傅已经万分耿直地说了出来:“快肿成大腿粗了,我这现在来了也没啥用啊,等炎症退了再说吧。”   看着严歌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下来,贺恒光也有点头疼了,这几天医生和他也聊过关于腿的问题,这事儿也没想和严歌续说来着,就是没想到严歌续会直接叫假肢师傅来家里。   这位假肢师傅也倒好,上门第一天直接把马蜂窝给捅了。   贺恒光上赶着哄:“续哥续哥续哥不生气不生气,就就没啥事,过过过几天就不肿了,别生气别生气。”   “结巴什么?我又没骂你。”严歌续瘪了瘪嘴。   小朋友还在偷看他脸色,看他确实好像心态还算稳定,才偷偷松了口气,把严歌续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明明膝盖疼腿疼的人是他自己,结果小朋友就因为怕他心情不好就瞒着他。   严歌续低头轻咳了两声,松了口:“宋宁,报个班去学习一下他那腿怎么处理,报销,算工作时长,我去眯一会。”   “好的小严总。”被迫增加营业范围的小宋护工卑微地回答。   贺恒光坐在沙发上搓手手,刚想去书房摸电脑,就被严歌续喊住了:“恒光呢?”   “啊?”贺恒光没想明白严老师的眯一会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问他?是他也应该去休息一下吗?可是他真的不困啊嘤!   被迫养生了好多天的贺恒光第一次觉得很委屈。   严歌续看着他忽然耷拉下去的眉眼没忍住笑了,这人的表情是真的很丰富,说:“不是要听故事吗?一起躺会儿,我给你讲。”   “好耶。”贺恒光又快乐了,颠颠地拄着拐跟在他轮椅后面。   严歌续看着贺恒光背对着他换睡衣,不由得感叹了一次人的身材是真的很好,肩是肩背是背的,就连本该让他觉得不太适应的那节缠着绷带的残肢的弧度,严歌续也觉得是可爱的,尽管如果对方能够健健全全的话,想必会比现在的模样更好。   换了轻便的衣服,贺恒光干脆丢了拐,连跳带蹦地两三步就扑到了床上。   严歌续看着有点虚,抬手稍微护了他一下,数落:“刚出院悠着点吧,前两天就坐起来都还头晕呢。”   “我现在已经好了,一点事儿都没有了。”贺恒光申诉,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虽然我想听,但是如果续哥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严歌续的手还不敢碰他的头,犹豫了一会儿手还是落在了对方的背上,学着他那种有些幼稚的语气,装模作样地低笑着说:“没关系,我也已经好了,现在讲出来……应该也没关系了。” 第34章   等到了真的要开口,严歌续才觉得讲别人的故事容易,讲自己的故事太难,辛酸磨难未成往事,伤痛苦楚未作云烟,想要剖白,竟然喉间塞了团棉花似的,他用力咳了几声,才堪堪开口。   “那个时候我还在读中学,生了场病,我当时……身体还没像现在这样,没有差到这个地步,所以也不请护工,都是家里人照顾。”   “那次恰好家里人都没空,就说给我请个护工,因为都没请过嘛,也不懂,就请机构推荐,也找人问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戏做了全套,我哥当时年纪也不大,心思还没有现在这么重,就被骗了,最后请过来是个假护工团队。连护工带医生,全是假的。”严歌续唇色苍白,却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笑,三言两语地带过前因。   就连复述这段经历也令人觉得讨厌,严歌续对于警察的印象并不好,这不并因为人家不称职,只是基层民警的素质参差不齐,当年这事儿之后第一次给他做笔录的那民警,在听完他的开头的时候,没忍住小声点评了一句,说:“真的假的?这么有钱的家庭还能请到一群假的护工?”   当时陪同的严崇州听到这句话脸色煞白,严歌续瞥了他哥的脸色一眼,捂着胸口往椅背上靠,可怜兮兮地说:“哥,我今天可能做不了笔录,突然不太舒服。”   严崇州这才回神,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单膝跪在严歌续面前示意要背他,严歌续虽然是装的,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趴上去了。   贺恒光刚听了个开头,就发现严老师进入了冗长的沉默期,有些疑惑地抬头看,问说:“然后呢?”   严歌续被这句“然后呢”打断地轻松下来,他家小主播的心理素质根本不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他搁这整新闻节目法制在线,人纯当天下故事会听的。   “然后她就带着人来我家了呗,一开始我哥我妈他们都还督工了两天,发现人确实还挺专业的,起码看起来挺专业的,就也放心把我交给他们了。”   “噢~”贺恒光夸张地配了个背景音。   “我晚上睡眠浅,也不叫浅吧,那段时间本来就是生病了才修养的,睡不好,我一个人睡的第一天晚上就听见他们在吵架,大概是说之前都是找的一些儿女不怎么管的老人,这一次找的这个不好下手,家里人太过关心了,容易出岔子,另一个人就说,最近没有什么适合下手的,再不干活儿大家就都揭不开锅了,而且这家人格外有钱,对我们也很信赖,不会有事儿的,里面那个还是个心脏病的病秧子,很好处理。”   严歌续复述这段对话的时候极为熟悉,仿佛这段话已经重复出现过无数次,是他噩梦的开端。   “啊啊啊啊要干嘛了?绑架敲诈勒索?你孩子现在在我们手里,现在打五百万过来?”贺恒光紧张兮兮,趴在床上扣住了严歌续的手腕。   严歌续用一种看傻子的怜悯眼神扫过去,同情地说:“少看点垃圾电视剧,绑架可太蠢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乌龙绑架案本人的贺恒光觉的有被冒犯到。   “当时我身体太虚了,很多事儿都是后知后觉的,一开始他们还没对我怎么样,因为我大多时间都在睡,但过了两天我觉得身体稍微好了一些,醒的很早,就想出房间走走,我看见他们在楼下,把我妈的饰品,还有我爸的表,我哥的袖扣,都摆在了客厅茶几上,正在讨论哪几个比较值钱……”严歌续垂下头,声音低下去。   当时女人看见他了,但女人没有出声,只是用视线警告着他,用一种有恃无恐的神情,在他的家里,向他挑衅。   严歌续那个时候才陡然发现,他房间里原本的电子设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收走,他看见女人起身向他走过来,仓皇地溜回了房间,把一板特效药藏进了枕头底下,又靠着枕头坐好,似乎无知无觉地微笑地看着对方,问:“你好,请问给我一杯水吗?有点渴了。”   “你看到了。”女人往他床边的陪护椅一坐,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你说什么?”严歌续明知故问。   “好事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算是个聪明人,安分点儿待着,我就不折腾你,你如果动什么心思,也别怪我狠心。”女人重新检查了一遍房间,用早已准备好的铁锁链把房间门关起来了。   严歌续知道自己还是安全的,起码暂时是,因为他家对他关心备至,必然每天是要查一回他的情况的,故而七八点的时候,女人会上来打开门,给他送饭,拍一段小视频发给他家,严歌续也试过传递信息,但都被女人立刻发现,有了前科,严歌续的处境比之前的软禁更糟,几乎24小时都有人轮流盯着他,女人已经尚且算是对他毫无兴趣,井水不犯河水地坐在一边。   但其中有些人不是的,严歌续从小被娇惯,父母基因也好,那会儿的年纪,正是嫩地能掐出水的那种男孩儿,面孔的棱角尚不分明,更柔和些,若是那个男人盯着他时,便时常动手脚。   严歌续受着这样的“照料”,原本逐渐痊愈的身体卷土重来,病得昏沉,脸颊也浮起两朵烧得漂亮的红云,女人怕迟则生变,和其他人讨论着要提前结束这个差事儿跑路,所谓的结束“最好的掩饰就是我死于心脏病发,合理,挑不出毛病,我家会因为我的死分神,不会去注意家里少了什么东西的,他们就可以带着东西跑路,改头换面,还能领上一笔不菲的护理费和冲霉气的红包,何乐而不为?”严歌续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但说到这里的时候,贺恒光哪怕不用牵着他手腕,也能看见对方肉眼可见地在发抖。   “这也……不能说发病就发病吧?”贺恒光小声bb。   “是啊,重点抓得不错。”严歌续忽然赏识教育,就是有些阴郁的语气让贺恒光有点儿害怕,往被子里埋了埋。   严歌续趁着他们换班的间隙,蜷着身子躲在被子里,小心地吞咽下了特效药,他当时藏药,只是觉得有备无患,按照对方的情况,估计之后几天都不会按时给药,倒是没有想到会用来应付之后的局面。   女人抓着他的手的力道大的出奇,男人则会坐在他身上,压着他的腿和另一只手,防止他过量的挣扎,长针一点点扎破皮肤,再从指尖嵌入指甲盖和皮肉的缝隙,像是要以血肉为支点,撬动指甲盖似的。   严歌续给自己做过无数的心理建设,无数的,但当那种疼痛开始的时候,还是能感觉的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原来还能迸发出那样的力量,第一次被扎的时候,他几乎一把把身上压着的男人掀翻,有了和对方拼命的想法。   但他这种反抗的力量也非常地短暂,很快心脏传来一阵阵撕裂的痛感,他开始连呼吸都觉得力不从心。   女人拿出第二根针的时候,严歌续的手腕都痉挛了一下,抖得像个筛子。   “你很害怕啊看起来。”女人甚至笑了笑,“前几天你都没什么表情,弄得我还很担心你有什么后手。”   严歌续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眼前已经是一片黑雾,出气儿过于进气儿了。   “我……我还有自己的银行卡……钱,钱我可以转你们……别……放过我……求你们了……”严歌续留着后手,他当然没指望过靠这个就能让对方放过他,但多个机会总好过当场暴毙。   女人仍是无动于衷,第二根针已经没入了一半。   严歌续疼得头皮发麻,心脏已经开始接近罢工,快得仿佛要跳出胸膛,严歌续耳边嗡嗡一片,只能听见心脏的轰鸣。   “你们那个奢侈品……不好变现的……都是……限量款……能收这个的……财力不菲……等我家想起来,很快就能……查到你们……那才是……得不偿失……”   女人的动作这才顿了顿,似乎在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很快又笑了,说:“变现是我们的事儿,不劳你费心,倒是你说说,我要是让你活着见了你家人,你不得瞬间把我们都供出去?一样的。”   “不一样的。就算我把你供出去又怎么样?你们没拿任何东西,我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们对我不好,就算我说了,充其量就是你们换个身份……骗人而已……我想活下去……你们想要钱……我花钱买自己的命,这很……合理。”   女人不言语,但男人显然动摇了,他们交流刻意用的方言,这一次的内容严歌续没有听懂,但他知道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因为女人缓慢地把针拔了出去,用这种凌迟一般的折磨,向严歌续证明她对事态的掌控和安定。   甚至为了让严歌续证明那张卡绑定的只有他自己,女人先让严歌续给她转了188块钱,这是个很小的数目,即便是严歌续家里收到了短信,她也可以解释为是严歌续体谅他们辛苦,给她们加餐的钱。   很快严歌续的手机收到短信提醒,示意转出188元,女人这才放下了一些警惕。   “我有好几张银行卡,一开始给她们看的那张真的就是之前存生活费的零花钱,也就几万块,那几万拖延了一阵儿的时间,几万肯定不够他们几个人分的,所以很快他们内部有人和女人起了冲突,说是我作为小少爷不可能只有几万块的,肯定还有钱在别的地方,但女人的建议还是见好就收,我的话不能全信,但有人这么说就够了。”   “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说您好有钱……”   贺恒光时不时打个岔,倒是让严歌续的心情没那么沉重,啼笑皆非地拍了拍他,说:“是啊,我为了我的钱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好吧。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我嘛?成天惦记着我的摸ney,你这是恨不得我赶紧暴毙把遗产给你是吧?”   “那必须的不能啊!”贺恒光大声反驳。   “续哥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就算惦记也拿不着遗产,所以续哥还是好好活着的好。”贺恒光说完也觉得自己没良心,但严歌续的语气够沉重了,他要是顺着那个语气滑进去,他俩今天不抱头痛哭一场可能都很难收场。   严歌续听完这话牙痒,想往这倒霉孩子脖子上来一口,这倒霉玩意儿就不能盼着他点儿好了?   “你这话说的,你要能拿上遗产,就还指望我赶紧暴毙了是吧?”严歌续咬牙切齿地捏住了倒霉蛋的后颈皮。 第35章   “当然不是。”贺恒光被他捏得缩了缩脖子,整个脑门都往软乎的被子里拱。   “如果续哥的遗产和我有关的话……”贺恒光笑着眯了眯眼睛,说,“我希望续哥可以活的好好的,到那个时候那笔遗产数目一定非常可观。”   严歌续看他狡黠的神情,也知道对方是开玩笑,但心里还是骤然塌下去一块,像是有温水慢慢灌进来。   “那你也花不了几年了,你也得七老八十了。”   “那也没事儿,光是看着那串数字我都能笑醒,囤着就很有安全感了!”   对于其它人来说,贺恒光的态度和言语可能显得有些不识趣,但对于严歌续来说,这种态度温软地恰到好处。   他是第一次从他人身上感觉到一种毫无负担的爱,与来自家人的不同——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讨论死亡,谈论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脆弱和恐慌,像是筹划一场盛大的典礼,为自己的人生做终章。   “然后呢?你引起了那个假护工团队之间的矛盾了,然后呢?”贺恒光还惦记着故事的结局。   “然后的事情你猜不出来吗?”严歌续闷咳了几声,放松地陷进柔软的枕头堆起的靠背里,继续讲述道:“我不是说了他们24小时轮流盯着我的吗,这种重点就是轮流。我和那个和女人吵架的人说,我其实还有钱……但是在之前和女人的交涉当中失败了,她看上去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活下去,所以我也不打算把我的钱交给他。”   严歌续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里,他当时也在发烧,已经说话都费劲,但求生的想法特别强烈,大概是觉得活这么一遭,什么都还没做呢,不想就这样死去。   小严歌续躺在床上,睁着千钧重的眼皮,诚恳地哄骗道:“我把钱给你,你把手机给我,然后你就离开,我再叫我爸爸妈妈来救我,好不好?”   对方脸上透过一丝狂喜的表情,以为事情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个小少爷真是幼稚至极,事到如今,他以为他还有资格谈条件?等钱拿到手,谁还管他死活,遑论把手机给他了。   严歌续看着对方拿出手机让他转账,镇定自若地输入了密码,但手机上却没有收到通知转出的短信,对方也没有收到钱,严歌续很快提议道:“可能是这张卡的超过限额了,我换一张卡给你转吧,也是我自己的卡。”   这一次严歌续很快转账成功。   “那是我哥的一张卡,他第一次去公司实习的工资卡,有单日8000的转账限额,试图转超过8000的话就会发短信而且提示有人试图转账多少钱,那张卡给我了是因为限额太小了,他实习结束之后那张卡就完全不用了,实话说我完全是侥幸……因为就算我哥收到了那条短信,大概也不能证明什么,我只能赌我哥那个小心谨慎的性格。”严歌续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   “因为万一我哥给我打电话说,我为什么忽然用那张卡的话,我就死定了……女人会知道我试图联系我家里,我等不到我家的人回来我就人没了。”   “我哥收到那条短信的时候他还在国外,觉得很奇怪,因为国内那个时候应该是深夜了,我早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又怎么会突然需要花钱,而且就算需要花钱,再怎么也用不着这张卡的。”   “女人守着我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显示的我哥的来电,我是真的被这个电话吓得发病了。”严歌续现在说起来也有点想笑,他也没想到他那次发病是会被他哥的电话吓得,他是真的太害怕他哥一开口就问为什么用那张卡转账。   但那个电话其实只是□□而已,当时他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长期的不规律进食和高烧,已经把他的心脏折磨得岌岌可危。   这次发病,某种意义上又算是救了他一命,女人接通电话之后立刻说:“严总您稍等一下,小严总他被您的电话吓到了,现在状态很差,我先处理一下。”   “开视频给我看。”严崇州立刻说,“如果严重我就叫急救过去。”   女人没有开,直接视频和拍小视频不一样,信息传递出去了就是传递出去了,不比拍的小视频,不满意了还能再重新拍。   严歌续在没顶的窒息和心脏的剧烈疼痛里看见女人的手铁爪一样的压下来,似乎想让他顺势死于这一次的发病,但严崇州在那边催促得很急,女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盖住严歌续口鼻的手,扯下一旁的氧气面罩给他戴上。   甚至难得给了药,给他推了一阵强心,确认严歌续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才打开了视频,说:“严总,不好意思,刚刚急着处理,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他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没有办法和您聊天了。”   严崇州盯着那边看了许久,才点头应了下来。   后来的事儿严歌续自己反而记不太清,只知道医院的人和他妈几乎是同时回来的,据他妈妈后来哭诉时的内容,大概是他哥给当时在邻市的母亲打了越洋电话,说弟弟身体不太对——他们家还挺经常给严歌续打电话的,哪怕是严歌续午睡的时候,打过去吵醒对方的情况偶尔也会有,再怎么不舒服,严歌续都不应该因为一个平常的电话,就惊吓到发病昏厥。   母亲吓得连夜驱车,直接带着一个急救团队就火急火燎冲回了家,这才捡回了严歌续的半条命,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手术、重症、修养、再手术。   “我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是不清醒的,应该比你当时治腿住院那会儿要久吧?”严歌续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睛,这个故事对于他来说有些太长了。   贺恒光回忆了一下,说:“我治腿那会儿其实很快,术后十四天就拆线了,主要是戴假肢复健花了点儿时间,伤腿又会反复,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在医院住了好久。”   “我家对我真的很好,好到我有时候会觉得对不起他们……”严歌续声音都有些哑了,与其说是说给贺恒光听,不如说是他自己想说下去。   就像一个久久不愈的伤口,时间久了,就会忍不住去抠那个结痂的口,一旦揭开了痂的一角,就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会想要把整个痂都撕扯下来才算接受。   “据说我妈差点和那个女护工拼命,去揪对方的头发,一直到医护人员把她拉开,让她先跟车走,去看看儿子她才勉强冷静下来。要知道她的性格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小女人的性格,平时里就连看动作片都会觉得太暴力了,觉得打的多疼啊……”   “我还听说我爸,那天从董事会上直接甩手离席,下飞机之后打车过来医院路上,我妈给他打电话讲了这事儿,他在人家出租车上哭得像个小孩子,半点儿看不出是那个不怒自威的大老板。”   “我哥就……我哥……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对我有点儿,过度担心和过度保护了吧?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现在是有宋宁给他汇报情况,而且客厅还装了监控,他才稍微管的松些,之前有一段时间他如果实在实在没空,甚至会把我带去他公司办公室,就……就离谱。应该也是因为我吧,家里也催,但我哥从来不提结婚生子的事儿。”   “但是续哥……”贺恒光忍不住打断他,轻声说:“你为什么要因为被爱着而感到愧疚呢?”   严歌续骤然一愣,还不等他回答,贺恒光已经支起了身子,跪坐在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续哥明明就是个非常值得被爱的人啊。”   严歌续老脸一红,不自然地别开脸闷咳了几声,打发这个听完故事毫不悲伤毫无感触的人麻利地走开:“好了,我准备休息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打游戏也可以,注意时间。”   “遵命,长官。”贺恒光领命蹦了两步去捡拐杖,眼角的余光看到严歌续似乎还有些出神,像是还陷在刚才的情绪里,拄着拐又转回床前,故意在房间磨蹭了半天。   “干什么呢?搁这扭秧歌?你别说你在我房间就迷路了。才出院呢!知道消停两字咋写么?”严歌续被他拐杖笃笃笃地杵地声也搞得烦躁了起来,没好气地哑声骂。   “我觉得如果不睡会儿,我的睡衣就白换了。”   “所以呢?”严歌续恨不得给他翻个白眼。   “但是我又不困,所以正在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运动量助眠。”   “……”严歌续受不了他了,“哪门子运动量是在我房间才能增加的?过来躺下!”   严歌续说完隐约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然后就看到刚才还气人的小朋友已经三下五除二地乖乖躺到了床上,睁着毫无睡意的眼睛看着他。   “眼睛闭上。以及不要摆出这幅好像期待发生点啥的表情,谢谢。”严歌续冷酷。   “哦。”贺恒光闭上眼,感受着整个房间的灯光暗下来,自然光也被遮光的窗帘挡在窗外,只余下一点儿昏暗的光线,宛若晨昏之间。   严歌续把鼻氧扯过来,贺恒光侧着身子半蜷着躺着,手在被子里摸索了一会,把严歌续的一点衣服角拽在手里。   严歌续从这个动作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被依赖的安定感。一颗飘飘荡的心也像落进了一片棉花地。   那场因他而起的绑架似乎没有在这个少年人的心底投下任何的阴影,他还是像个傻乎乎的贝壳一样,壳也不知道合上,就露着白色的软嫩贝肉给他。   他已经心神俱疲,阖着眼皮却难以入眠,肺部传来一阵阵的瘙痒,他却连咳嗽都没力气,头发丝儿都泛着疲。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窝里又传来细碎的抽泣,那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和制氧机运作的声音融为一体。   严歌续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小东西这个后知后觉和躲被窝里才哭的毛病,到底啥时候才能改掉,搞得的他剖白完还觉得很没面子。   严歌续手心这会儿有了点热气,阖着眼把手也搭在了对方的手上,对方顿了一会,过了许久,严歌续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一个温软的触感一点点碰过去,五个指头一视同仁,一个都没有落下。   “还疼吗?”被子里鼓起的一团黑影问他。   “你都亲过了,它疼不疼不知道吗?”严歌续有气无力地反问他。 第36章   严歌续话音刚落,就感觉贺恒光浑身略微一僵,闷闷地回答:“疼不疼……我说了可不算呀……手又没长我身上……”   贺恒光现在脑子也是乱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亲了上去,甚至是在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严歌续多少知道贺恒光对自己的感情,贺恒光本就是自己的粉丝,又把他当成恩人,仰慕、欣赏、感激,都是爱的某一种形式和表现,所以对方会误认为自己爱上他了,也是……人之常情。   严歌续没有谈过恋爱,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欢男生的,从他中学的时候,意识到他对所谓周围其它男生所谓好看的女生无知无觉的时候,他就有点儿概念,但他觉得自己横竖不会谈恋爱,因此也没有深入地思考过性向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样,知道自己被喜欢这件事情总归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只是他也不应当再给对方留念想了。   一个小瘸腿,再加一个心脏病,如果在一起之后是要怎样?真的开轮椅竞速赛么?   严歌续想到这儿觉得画面有些好笑,想笑一笑,却带动了整个肺部的震动,咳得惊天动地的,连续咳了一两分钟才剧烈地喘着气儿地停下来。   喉咙火烧火燎,胸腔则是一切疼痛的发源地,强烈的闷窒感没顶而上,严歌续分不清到底是肺还是心脏在疼。   严歌续勉强撑开眼睛,看见贺恒光正担忧地跪在床上看着自己。   严歌续想,能不能在一起都另说了,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谈恋爱是为了啥,给人一个体会一把失去至爱的机会么?   想到这里,严歌续接过贺恒光递过来的从床头保温杯倒出来的两口温水,但没有喝,他抬手接玻璃杯这个动作都让他觉得有些疲倦,慢慢地把杯子抵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捧着。   “去叫宋宁进来吧。”严歌续说。   宋宁进来之后,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严歌续手脚还是没有什么温度,但是额头很烫,测温已经到39度。   严歌续眉眼里都很疲倦,但看到贺恒光还撑着拐站在床边看着他,还是撑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忽然开口:“你现在也不用坐轮椅了,要不先回家吧?等头上要拆线复查了,以及我让宋宁给你约个好点儿的看膝盖的专家,我或者宋宁再联系你……”   贺恒光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都几乎要忘记自己是为什么住到严歌续这儿的了。   贺恒光脸色白下来几分,但听话地点了点头,说:“好。”   他拄着拐磨蹭地往外走,他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没有拿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要带走的,到底还是两手空空,孑然一身。   严歌续看着贺恒光的背影,还是心疼了一瞬,但是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要垮下来,这一垮就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又是一个未知数,就不必让对方再眼看着他衰弱下来了。   这样就很好。   “严老师。”贺恒光忽然回过来说,“有一件事儿我想和你道歉,电脑里的新书素材我未经您的允许看过了,而且把资料整理了一下,前几章我也看过了,我觉得会是很好的作品。”   严歌续愣了一下,他还以为他装得不错,并没有半死不活和体现的自己很不情愿呢……   “谢谢。”严歌续朝他颔首。   一直到客厅传来一阵细微的合上门的声音,严歌续像是脊骨被抽走了一样,咳得在床上也躺不住,几乎是靠宋宁撑着他的肩膀才保持的平衡。   宋宁听他咳嗽的声音就觉得有点儿肺炎,想送人去医院,严歌续神色恹恹,有些疲倦道:“能不去就不去吧,我……在医院呆得够久了…算是给我点儿临终关怀,行吗?”   “呸,什么临终关怀,我可是不做临终关怀的。你少败坏我的名声啊。”宋宁替他呸了几下,眼睛也有点儿红,他打工归打工,这要说对自己照顾这么段时间的人一点儿感情没有,也是不太可能的。   严歌续断断续续眯过去一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宋宁在给他物理降温,没给药。   到了半夜严歌续的温度勉强下去了一会儿,但身体的不适又卷上来,攥着宋宁说:“头好重……脖子好痛,我想躺下来……”   宋宁不可能让他躺下来,坐位比较容易呼吸,而且不会轻易出现咳痰咳不出的情况,只是给他稍微撤了一个枕头,放低了一点儿位置,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   “好饿……但又想吐……”严歌续自己说完都想笑。   他体力消耗得很厉害,身上冷汗也不知道出了几层,昏沉里知道宋宁给他换过几次衣服,胃里空的一直在绞,但是他又犯恶心,感觉吃不进去什么。   宋宁和严崇州沟通之后,还是让严歌续入院了。   严歌续这场病好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有一个月的记忆空白,关于这场病的记忆只有无休止的不适和疲惫,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医院待过这么久,等到身体和心理上真的缓解过来的时候,严歌续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期。   不会寻找任何生活的快乐,好像也感知不到痛苦,只是宋宁偶尔会看到他手腕上的咬痕和有些坑洼的指甲盖,会知道这个人其实还是难受的。   “小严总……”宋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觉得贺恒光要是在这儿也挺好,贺恒光话多,会活络气氛,也会打岔儿,至少严歌续撑着也会对人笑两下。   “怎么?”严歌续转了转眼球,从无意义的发呆中勉强回神回答他。   “要不要看部电影?”   “不要。太久了,累。”   “那去书房看会书?”   “我都看过了。”   “那……玩玩手机?消消乐啥的这种不太刺激的……”   “这种智障小游戏你找只仓鼠都会玩。”   “那、那玩点儿稍微刺激的也行。”宋宁觉得比起这么半死不活的,玩点儿稍微刺激点的游戏也行。   于是乎场面变成了:   “叫地主”、“不叫”、“飞机带翅膀”、“王炸”……   宋宁输到第六把的时候开始怀疑人生了,严歌续不耐烦地戳了几下手机屏幕,忍不住说:“就这?”   “这就是你说的紧张刺激?紧张在哪?刺激在哪?这么简单的游戏有啥好玩的?”   宋宁: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宋宁决定带着严歌续玩一下最近比较火的手游,这一次轮到宋宁无语凝噎,但凡手上需要点儿操作的游戏,严歌续都能玩的一塌糊涂,真就一塌糊涂。   “就这?这种游戏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玩?这到底是要干嘛?就这几个技能乱按吗?这些我让这个人物跳他为什么不跳?它卡在楼梯了,然后呢这个游戏?一直在死亡倒计时啊……”   宋宁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把你太菜了说出口。   好在一条好友消息解救了宋宁的窘境。   @禾苗地里都是矿:!我可终于等到你上线了哈哈哈哈哈哈!微博私信问你你也没回!怎么样朋友!打游戏吗?我带你上分呀,你这个等级……唔……是新手任务还没做完吗?我先免费带你走完新手任务吧这一天,严歌续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还有个人傻钱多的按小时计费的少爷求带的人设。   当时这个游戏账号还是只是哄着贺恒光好好养病,别惦记赚钱才注册的,之后就再也没登录过了。   @破碎虚空:师傅傅!555我之前有别的事儿我就忘记了!我也是刚上,好懵噢,我总是在死宋宁看着严歌续忽然嘴角浮起了一抹嚯嚯人的笑,而且这个对象并不是他的时候,选择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可以的,祖宗找到新嚯嚯对象了,祖宗他高兴就好。   实不相瞒,贺恒光也是刚想起来这回事儿的,他这个月补直播时长补得昏天黑地,一开始的直播数据都掉了很多,还是慢慢才补回来的。   怕自己的主顾跑了,贺恒光表现出了十成十的期待和热情,展露了优秀的服务意识和专业素养。   严歌续这边能一只手干的活就不想屈尊两只手干,于是乎贺恒光说在主城传送点门口等他都硬生生等了他十来分钟,忍不住问:@禾苗地里都是矿:亲,你过来了吗?我是在主城的传送点哦,因为你交新手任务的npc也在这里的呢。   @破碎虚空:我在过来了   又过了十分钟,贺恒光的人物已经从挂机到休眠,贺恒光也翘着腿在打哈欠,甚至晒了个衣服回来,发现对方还没过来。   ……这可能就是真的傻吧。   @禾苗地里都是矿:亲,要不你别动了,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破碎虚空: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   @禾苗地里都是矿:……好的呢,那你说一下你现在能看到什么,我现在去找你贺恒光扶额,从对方对于小怪的描述中终于扒拉出了对方的位置,怎么也想不通人是怎么走到那里的,在终于顺利带他走完新手任务后,贺恒光开了麦说:“对了因为晚一点就到我直播时间了,我播一个恐怖游戏,可以联机,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带你一块儿,你要一起吗?”   严歌续犹豫了一会儿也开了麦,故意捏着嗓子说:“什么游戏,好呀好呀,师傅傅带我玩,人家也要玩。”   贺恒光猛的拽下了自己的耳机,觉得心态有点崩塌。   不是,对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37章   严歌续听着那边冗长的沉默,忍了很久才没有笑出声。   “不行吗?”严歌续掐着嗓子也难受,换回了打字。   “噢噢噢没没没没有不行,就是我直播的话,唔,和你联机的话,直播间也会听得到你说话的哦。没关系吗?”贺恒光非常为难,虽然他不想对被人的声音评头论足,但是保不免弹幕不会,贺恒光怕因此影响了他的尊贵摇钱树的心情。   “没关系呀。3v3”   严歌续终于难得地打算离开卧室,候在门外的宋宁感激涕零,只是从卧室走到书房这几步路而已,严歌续有种近乎低血糖的症状,额头上冒了细密一层冷汗,坐在书桌后面撑着额头等眼前的眩晕缓过去。   “要看什么书,我帮你拿吧。”宋宁主动请缨。   “帮我把电脑的插头插一下。”严歌续指了指排插的方向。   “嘤?”站在了书架前的宋宁迷茫回头,边插排插边有些弱小地问:“请容我问一下,您开电脑是要……干什么呢?看……电影吗?”   “不,过来,按照这个说明,帮我把这个游戏下下来。”严歌续和贺恒光交换了一下QQ,贺恒光考虑到傻少爷的水平,非常细心地把从怎么下载到如何安装都在对话框里写的明明白白。   宋宁一头雾水,边按照指示安装边问:“大神要过来我们这边住吗?上星期我陪他去复查过了,头上的情况挺好的,现在你身体也好一些了,他如果又回来的话,我就叫阿姨把客房的再打扫一遍,换个床单啥的,他来玩儿也挺好呀,严总前几天还问我说要不要送人家一台新电脑和新外设?他要是过来住的话,我就和严总说直接送这儿了,笔记本带大游戏还是有点吃力的。”   严歌续撑着下巴听宋宁絮絮叨叨的,没打断他,一直到屏幕上显示安装完成了,严歌续才打发人出去。   “诶,所以大神啥时候过来呀?要不我去接一下吧?还能帮忙扛行李。明天过来吗?”宋宁都走出去了,又回过头扒着门探头问,“或者今晚也行!我可以现在就去接,其实他也不用带什么过来。”   严歌续这才看着过分兴高采烈的宋宁,整个人往后一趟,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他要过来?”   “啊?那他不过来,小严总您下恐怖游戏做什么呀?”宋宁愣住。   严歌续反问他:“我不能自己玩吗?”   “不不不不不不!”宋宁疯了,宋宁玩球了,宋宁惊慌失措,想打死上一分钟还在帮严歌续下载游戏的自己,不,他想打死那个建议严歌续找点乐子的自己,小严总老实躺着就挺好的,他再也不有多余的担心了。   “求求了!小严总,我我我我我还想放假呢嘤!”   “放呗,你哪次请假我没批的。”严歌续大度地挥挥手。   “不是,您要是状态不好我哪敢放假啊。”宋宁也是真急了,恐怖游戏诶!不管严歌续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这要万一万一被吓到了,他怎么和严总交代。   严歌续微笑着没有说话,尽管脸上的微笑也只是营业性地保持着而已。   看吧,周围的人对他的期待总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想要他对生活有激情,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另一方面,却又不允许他寻求任何的刺激和感官上的愉悦,从小到大,电影、书籍、音乐剧这种阳春白雪的东西严歌续看得腻味了,真要说什么的话,大概就是他的叛逆期来得有点晚吧。   又或者说,每进一次医院剥层皮下来,就让严歌续清楚地意识到死神逼近。   不问前路,只争朝夕。   严歌续看着被他曾经拖进回收站的新书素材又被某位小朋友拖出来,给他分门别类,从123456整理得整整齐齐,又看见桌面上那几个和其它图标都格格不入的游戏和直播及视频剪辑软件,这部电脑只是那么点时日而已,就全是小朋友留下的痕迹。   一如他一片荒芜、千疮百孔的心。   好像经过了一场大水漫灌,每个空隙都被短暂地填满,重新变得湿润,柔软,好像如果重新经过开垦的话,还能开出花来。   严歌续想退,又舍不得都丢了,藏在一个个虚构的马甲背后,不过贪图对方的盎然的生命力罢了。   “唉,堕落呀堕落。”严歌续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嫌弃自己。   宋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严歌续看着如临大敌的宋宁,终于还是出声解释道:“没事的,贺恒光带我玩,我看过很多他的游戏解说。”   这句话说到一半,严歌续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宋宁保持安静,按下了发言键,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小黄人的声音传出来,说:“矿神不会让我吓到的吧?有点慌呢。”   贺恒光听着对方用了变声器,也多少松了口气,肯定地说:“放心吧放心吧,矿神罩你!”   【哦今天是联机吗?是和哪个主播的?】   【不知道歡,是不认识的id】   【一人血书矿矿再和帅逼一块开直播吧,爽死了】“今天带个水友哈,也不算水友吧,是上回我发微博说带人上排位的一个粉丝。”   “不是妹子,男生来的。”   “啊,是啊,怎样!就是弹幕说的,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懂了吧!我追名逐利的人设不够深入人心吗?还问我怎么抽的,刚刚那个是假粉吧。”   “不不不我错了,各位爸爸,各位都是爸爸,我又不是没有抽过粉丝和我一起打,你们不要搞得我好像渣男一样好不好?下回抽下回抽。”   贺恒光和直播间的粉丝简单聊了几句就打开了游戏,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在摇钱树面前认真表现,贺恒光难得对游戏背景介绍得稍微多了一点,飞快地说道:“这个游戏叫爱心之家,唉,反正就老孤儿院背景了,确切地说也不算孤儿院,我看游戏介绍是说,这对夫妇收养了好几批的小孩,但是之前的孩子经常查不出原因地死去或失踪,后来他们又收养了三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们曾经拥有一段幸福的生活,但随着妈妈疾病的加重,孩子们开始疏远母亲,有一天,有人听见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哀鸣,警察上门调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一切都保留下了似乎还有人在生活的样子,但屋子里的人却不知所踪。然后主角们来到这里的背景是20年后。”   “那我们就开始了,很经典了恐怖游戏开局嘛,又又又又是鬼屋探索,我佛了,nozuonodiewh欲try。”   严歌续忍不住低笑了两声,操控着人物跌跌撞撞地跟上去,说:“矿神还会英语呢?”   “这位朋友你啥意思?虽然你是我金主爸爸,怎么能这么质疑我的工地英语水平呢?”贺恒光故意收了笑,露出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生气了?”严歌续开玩笑地问。   “生气了。”贺恒光认真地说。   “要加钱就直说。”严歌续边说边给他刷了一波火箭。   “成交!”贺恒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欣喜过于溢于言表。   恐怖游戏的开局都还是气氛组,没什么操作,不过贺恒光还是感受到了对面人的菜鸡,明明啥都不会结果跑得比谁都快,开门都不带犹豫的,所幸这个游戏还没有给什么开门杀,不然他绝对他应该能听到对方势如破竹的尖叫。   配合对方的本音的话……想想就害怕。   感谢现代科技,感谢变声器,感谢小黄人。   “大哥大哥大哥,你慢点儿,别冲那么快求求了,你是属兔子的么?”   “马的。”   “……”贺恒光沉默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在回答他自己的生肖,淦,他还在思考为啥自己突然就被骂了呢。   “行行行,快乐的小马驹您慢点,真的慢点儿,这要是开门杀或者追逐战啥的,我这想救你都来不及,而且要有探索度的呀!你倒是停一会儿让我搜点补给啊,不然待会咋整啊,我们赤手空拳打鬼吗?”   “一个滑铲?”严歌续倒也不是不想慢,但是他用鼠标操作就很容易一冲就冲过头了。   “鬼没有jio的,滑铲没用。”贺恒光跟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好在严歌续在慢慢习惯了操作之后终于慢了下来,被贺恒光拎着从后门他们钻进来的狗洞那里一直摸到了这个所谓爱心之家的玄关。   墙上挂了非常多类似于全家福的照片,本来应该是温馨的,但是褪色的老照片配上手电筒惨白的灯光,连原本可爱的孩子们脸也显得万分诡异。   贺恒光的视野里可以看到,墙上的照片最大画幅的那一张,上面的弟弟妹妹忽然咧开嘴朝他笑了。   贺恒光手柄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弹幕全是【wtmd柜子动了我不看了】“啊各位弟弟妹妹哥哥姐姐,我们就是来你们家给你们打扫打扫卫生不是?不偷不抢的啊,别和我们过不去。”贺恒光念念叨叨地在墙面上搜索,果不其然地找到了一个密码锁。   “啊!解谜!为什么是解谜!谁和我说的这个游戏不用解谜的?出来认领一下,我保证不打死。”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来了来了,我们不会一晚上都开不了这个锁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我又想起了矿矿上回解谜到自闭直接去搜别人的攻略的事儿】【阿巴阿巴】“这是解谜吗?”严歌续瞥了一眼,有些好奇地开口。   “256713,试试。”   贺恒光迷茫地把锁拨到了这几个数字,锁,开,了。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啥?】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切出去看攻略呢,这就是水友的实力吗】贺恒光也想知道,不耻下问:“你怎么知道密码是什么?”   “这不明显吗?墙上这么多照片是摆设吗?照片右下角都有拍照的年份,按照年份的顺序,把每张照片上人数依次输入就是密码了。”严歌续不解地解释。   “失敬了……我真的以为照片只是炒个氛围。”贺恒光委屈,虽然人家正儿八经地在解释,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小黄人嘲笑了。   严歌续在贺恒光的人物还在客厅里搜物资的时候,拿出手机登陆了一下他“岁月静好”的账号,久违地进入了小朋友的直播间,刷了波烟花后淡淡地安慰道:【没关系,矿崽傻芙芙的样子我也很喜欢】贺恒光瞬间感觉到了来自富婆的温暖!摇钱树是什么鬼!摇钱树还要摇!还是富婆比较香! 第38章   贺恒光笑逐颜开,熟练地说:“谢谢富婆的烟花。爱你哟!”   【啧啧啧鸡皮疙瘩上头了】   【面子是什么,不存在的】   【乱叫什么富婆,叫姐姐】   贺恒光还没高兴两秒,就听见他的摇钱树用小黄人的声音有些委屈地说:“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爱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你给的不够多了】   【喜闻乐见修罗场】   【《关于主播太浪然后翻车了这件事》】   贺恒光突然感觉到了啥叫左右为难,皱巴着脸抽了口凉气,试探着回答:“你们都是我的翅膀?一个翅膀是无法飞翔的!”   【老渣男了】   【排】   【排+10086】   【我们这些翅膀你就不要了吗?】   贺恒光回答不下去了,盯着游戏转移话题,快速说道:“哦豁,刚刚的密码开出了一套小孩玩的积木。按照年龄的话应该是弟弟的积木吧。”   【他慌了他慌了】   【矿矿回答我!你还是不是妈妈爱得那个崽了!】“矿神。”小黄人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明明是卡通人物,但贺恒光还是听出了一股阴恻恻的味道。   “如果我和富婆同时找你带我们打游戏的话,你会带谁?”   看着富婆并没有参与后续的弹幕互动,贺恒光没有切出去看粉丝列表,也不知道富婆还有没有在窥屏,不知道为啥明明是个母胎solo忽然就面临了这种送命题。   贺恒光要嘤了,都怪这个垃圾游戏!节奏慢,氛围差,他搁这晃了半天了都没有触发恐怖事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先带你。”   “诶——为什么呢?矿神明明就比较喜欢富婆吧?”严歌续故意逗他。   “因为你更菜一点吧?还有人能比你更菜吗?”贺恒光终于说出了大实话,这种新手任务都需要人带才顺利完成的手残真的不可多得了。   严歌续虽然并不爱自己打游戏,但还是觉得有被冒犯到。   在他们闲聊期间,他的游戏人物原本跟在贺恒光的人物后面走,结果一不留神,他就被落下了一段距离,与此同时,一双惨白的小手也忽然蒙住了人物的双眼,耳机里一时间只能听见一个稚嫩的男童声喊着“陪我玩儿呀,陪我玩儿呀。”   严歌续看着自己眼前的场景彻底黑了下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了黑暗里。   “没事吧你那边?我好像触发的和你不是一个场景,没想到这游戏竟然还做了双线,有点牛逼的,这样吧,你先别乱动哦,因为我看不到你那边的视角。”贺恒光在自己这边的场景里先找了个地方猫了起来,想先解决对方的问题。   “我这边就是很黑,有一个男童的声音一直说来玩吧,我们来搭城堡。”严歌续说。   “可能因为积木在你手里,所以你应该是被弟弟的鬼魂缠上了,你点一下物品栏,看能不能使用积木,反正他说来玩嘛。”   “哦可以,屏幕上的提示说让我把积木摆在桌上,和阿宝一起玩。但是我看不到桌子在哪里。”   “如果完全看不到的话,你注意听一下声音,应该会有提示的。”   严歌续看直播看过很多,但是自己上手玩是真的大姑娘上轿——第一回 。   这会儿手心也隐隐地有些出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跳频率,听见背景音里男童的声音是从某个角落里传过来的。积木放上桌子的那一刻,一个面色铁青的约么三四岁大的孩童趴在了桌子上,眼睛里骤然亮起了不自然的光,嘴角开裂,微笑着看着他。   严歌续把桌面上的玻璃杯撞掉了。   他稍微被吓了一跳,但纯粹是因为对方突然出现以及陡然而起的bgm,但是这种惊吓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地面上破碎的杯子,把脚往椅子上收,脚踝的位置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因为凝血功能较差,这会儿血倒是冒的挺快。   贺恒光是被那边啥东西摔了的声音吓得一激灵,问:“怎怎怎怎么了?”   “积木放在桌上了,弟弟忽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东西摔了吗?”   “一个杯子,没关系。”   虽然摇钱树说没关系,但贺恒光还是觉得自己失职了,说:“你介意用一下□□的远程桌面吗?我可以帮你把那边的单线过了,等我们俩汇合了你再继续玩。”   “不介意。”严歌续乐得省事,把□□的远程桌面打开,操控权交给了对方,单手按着脚踝,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   明明并不恐慌,但心脏还是跳得很快,是那种并不规律的快,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于是从直播间的视角就是贺恒光分屏在进行两个单线任务。   【矿崽yyds】   【叫什么矿崽该叫矿神了】   【噢我懂了,积木那边是弟弟的线,矿矿这边好像是不知道哪个小孩的回忆,应该不是弟弟的,毕竟视角也比较高了】【那就只能是哥哥的了吧】【妹妹也有可能吧,弟弟是最小的】   【啊看游戏首发好紧张啊,完全不知道会发生啥】弟弟那边的线并不难,就是搭积木,但是弟弟的小鬼魂一直在那里捣乱,搞得整个场面非常令人暴躁。   “我懂了,每天一个恐婚恐育小技巧,这边是想让我体会他们爸妈暴躁的心情的吗。”贺恒光在小鬼第n次把积木藏起来之后宣布搁置,放小鬼自己闹一会儿,看看两个副本是不是有联动的,是不是他要先解决这边的副本,弟弟的鬼魂不会偷积木。   贺恒光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游戏人物上,确切地说,他现在操控的人物已经不是最一开始进来的作死小分队的成员了,而是这段回忆里的某个孩子。   还不高,跑动的速度也设置成了比成人要慢。   眼前的爱心之家还不是他们进入游戏时就看到的衰败腐朽,阴暗发霉,而是真正的带着烟火气,洗碗池里堆叠着的还没有洗的碗,洗衣机里满载的衣服,都显示着居住的痕迹。   “那个臭小子又去哪里野了?家里这么多要做的事儿,他都看不到吗?”一个男声从远处传来。   贺恒光皱了皱眉头,他操控的人物回答:“父亲,我、我想和你聊聊,关于学校和我的同学……”   “我可没有时间听你讲你学校的破事儿,你该好好干活儿报答我们。能让你去上学就已经很不错了。”男声不耐烦地说。   人物安静下来,过了一会才晃晃悠悠地站到洗手池旁边的小凳子上洗碗,可以看到人物的手上有着很多细小的伤痕,手腕上也有淤青,显示在家或是在学校过得并不好。   贺恒光有一刻极端地厌恶这个游戏场景,他甚至有过一刻的冲动把游戏一关,说他不播了,永远都不会再播第二次了。   这段回忆总是让他想起在那个小城里的生活,那种生活,倒也称不上虐待或是折磨,却是将他困牢了的沉重枷锁。   洗碗的时候,人物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被一个女声严厉地呵斥。   人物蹲下去捡破碎的瓷片,却被划伤了手,人物回到房间里睡觉,听见外面欢声笑语,好像正在进行着丰盛的晚餐,但那段晚餐却与他毫无关联,他饥肠辘辘,回忆里的边缘也在逐渐变黑,似乎征兆着人物的一步步的坠落。   严歌续瞄着手机上的直播,眼看着贺恒光的话越来越少,观众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以为是为了不破坏游戏剧情的完整性,但严歌续多少知道一点儿对方的家庭,这样一个虚构的家庭,或许就和贺恒光的原生家庭极为相似。   他出声打破了这样的沉寂,说:“存一下档,然后我们俩换一下号吧,你那边感觉都是剧情,是我也能行的部分!”   “啊,好呀,免得你毫无游戏体验,我们俩换一下吧。”贺恒光换了号之后不再去关注那边的剧情线,整个人的话又重新多了起来。   严歌续看着对面终于恢复了活力,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直播了约么一个半小时的时候,严歌续提出有事要离开,贺恒光也不介意,说那就换一个之前他还没播完的游戏他自己继续。   这种长时间集中精力对于严歌续来说确实有点费劲,双脚踩在地面上,地面的触感却像是慢了半个拍才传导上来。   严歌续戳了戳手机,播了宋宁电话,宋宁胆战心惊地进来。   “别、别来无恙?”   严歌续白了他一眼,指着自己脚踝上那个无关痛痒的小伤口说:“有恙。脚疼,拿轮椅过来。”   “您再晚叫我一会儿伤口都看不见了。”宋宁出去拿了创口贴和毛巾进来,把创可贴给他贴上,用毛巾捡干净了地上的碎片才把轮椅推进来。   “我给您按摩一下腿吧,又有点肿了。”宋宁护送他回到卧室,看着严歌续上床几乎是摔回去的,心里其实还是叹了口气,但严歌续不想说,他便也不明着说出口了。   “嗯,按吧。”严歌续倒是没那么在乎了,他对比前一个月住院现在也算好很多了,气定神闲地捏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脑子里总闪过贺恒光今晚哪怕收了钱也不那么开心的脸,又把之前收藏的他那篇网文翻出来想看个乐子。   这会儿贺恒光的网文底下倒是热闹了很多,具体的评论内容严歌续也懒得看,只是点开之前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启动量子波动速读,只是这更新就越看越离谱,越看越搓火。   这人设崩的不像话就算了。   cp忽然没存在感就算了。   啧,这个霸总男主的人设,咋越来越像他呢?   中间甚至有几句话好像就是他说过的,但又透着一股玛丽苏的味儿。   这什么?他有钱是有钱,也不至于家里摆了百八十套床单每天换吧?要用再买网购它不香吗?这啥?家里百八十号仆人?他明明只勉强忍受了宋宁一个好吧。   好尴尬,尴尬地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宋宁不明所以,有些纳闷地问:“小严总,疼吗?我看你的脚绷得有点紧啊。”   “哦,不疼。”严歌续努力平复心情。   “那……那是哪里不舒服吗?”宋宁非常紧张,这才出院,要是今晚因为玩游戏出啥事,他感觉严总能现在立刻马上飞过来三秒之内鲨了他。   “我眼睛脏了。看到脏东西了。想要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第39章   宋宁:谢谢,有听没有懂。   严格意义上,严歌续第一本出版的并不是小说,而是一本家书的合集,名为《边缘》。   “我在生死边缘游走,死更舒坦,活着难熬,但想到我走向活的那边,就离爱更近一点。于是我决定纵身跳向名为生存的悬崖。”   “哥,小时候没能跟你上蹿下跳,长大了也不敢和你周游四方,别的没有,就当给你预习了当爹的功课,我跟你说,掌控欲不要太强,不然我要是没生病,这个年纪了,我肯定叛逆你,不过好在我病了,所以我对你没有别的,只有喜欢。等以后你生了小孩,记得给小孩介绍我,说他爸当父亲是很有经验的,毕竟提前养过我。”   他当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于是想着留下点什么,后来手术成功了,严歌续才慢慢转向小说体裁的创作。   之前颁奖典礼的时候,王度觉得他不入流,其实也无可厚非,他年纪轻,火的也有些莫名,剧情虽然不狗血,但又透着一点儿爽文的味道,喜欢的人里也以年轻人偏多,但确实又具备文学性,可以说是令书评人又爱又恨。   严歌续倒不介意这些,他正儿八经的书看过很多,网文也读过不少,网文的审美门槛更低,追求好梗和爽点,对节奏感要求更高,文笔、逻辑、内涵相较而言是加分项,但不是必须,严歌续一开始也吃过摸不准套路的亏,做了功课才写出点名堂。   从他的视角来说,贺恒光在写作方面可以说是非常没有天赋,不论是从正经向还是网文向的来说,可以看得出都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   简而言之——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严歌续耐着性子又看了两眼,还是觉得辣眼睛,退出来刷到评论区才发现,评论区几乎一大半是顺着他的id过来看热闹的。   评论区少数好奇刷了几章文的评价,只能说听取呕声一片。   严歌续心疼,但没法帮他开脱。这但凡贺恒光写出来的玩意儿不要这么尴尬,他都能勉强找补一下了。   严歌续在微博上试了好几次密码,才登陆进了当年那个写网文时候的微博,私信密密麻麻地大都是问他啥时候开新文,不过当时严歌续写出一本他觉得过得去的,就短暂地失去了兴趣,回头去写别的去了。   他已经销声匿迹了好久,这会儿近段时间的私信并不多,某个熟悉的id又双叒叕赫然在目。   ……某位小朋友到底啥时候才能换一个微博号,切号很难吗?多申请一个账号很难吗?   严歌续无语地点开了私信栏,发现小朋友的厚脸皮是一以贯之的呢。   【太太您好,我是写那本尴尬霸总文的作者,看到太太评论了一下,就想问一下如果太太看了内容的话,有什么建议吗?】“……”严歌续很想说你回去好好看前面42章那位杠精发言,那就是我想说的。   【你真的想写文么……】   【想】   【目标是什么?】   【赚钱】   操,太真实了引起不适。   严歌续已经习惯对方这个连微博私信都能秒回的速度了。很想说算了吧,救不了,死/刑吧,建议放弃写文。但严歌续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就想着要不要再勉强努力一下。   【行吧……我可以试着带你一段时间……不过我有几个要求】【您说!我我我保证听话,宇宙螺旋无敌听话。】【第一,把旧文丢了吧,直接开新文,要写大纲,每天至少能写3000出来,做不到就算了】【我可以!(超大声)】主要是旧文严歌续回天乏术,让他改估计就和重写差不多了。   【第二,不要和任何其他人说,是我带的你,懂?】【懂的懂的,大佬都是比较低调滴】严歌续看着对方的回复心想说不是的,不是因为低调,而是怕万一真的没救回来就太丢人了。万一实在太菜了,就当做没带过吧。   【第三,我之后可能会开新文,但是你不允许看我写的新文】【您这么一说我更想看了太太!555为啥要这样试探我!以及为什么不能看呀5555】【因为你现在没有自己的风格,而且我能教给你的东西也是基于我个人的经验,你看了我的文之后会受影响】【好耶。乖巧.jpg】风格这套说辞是假的。只是在动了写点什么这个念头的时候,严歌续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写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不是他拯救了谁,而是他如何被人拯救。   网文也好,严肃文学也罢,在严格续看来,最终的归宿都是读者,能够让读者从中汲取到某种力量感,哪怕是短暂的面对明天的勇气,都是好的文学。   王度因为他这个论调,几乎每次见面都会和他呛声。   王度把他这套说辞归于年轻作者的堕落和文学的矮化,将不具备文学性的内容纳入了文学框架,无异于在破坏这座白塔。   严歌续并不否认这种观点,但他还是更信奉自由多元的那一套,反正选择本身也是多元的,他们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自身道路的正确性。   随后的日子里,严歌续正儿八经地草起了严厉的老师的角色,每天按头调/教贺恒光交给他的垃圾作业,无数次产生过这个人是不是打游戏就是智商巅峰了的怀疑,在放弃的边缘来回试探,但是贺恒光又是那种教起来会很有成就感的学生,起点低,勤奋认真刻苦,每一次交上来的作业都能看见进步。   严歌续觉的这样的生活也挺好,只是在他的网文启动计划里又受到了宋宁的强烈阻碍。   “小严总,不是说封笔了吗!你不要再写了!今天已经对着电脑超过6个小时了?”宋宁拿着随时要拨给严崇州的手机威胁。   “才六个小时好不好?中间还被你不停地打断去吃饭午睡休息运动好多次,好,多,次。我之前都是要么不写,要么写一整天的。我已经比之前控制很多了。”严歌续严重抗议。   “就是因为你写东西老这样,严总才不让你写的呀,你要是能安安分分每天就写俩小时也不至于不让你写。”宋宁继续斗争。   “俩小时我能写出啥啊?而且思路打断了很难接上的。”严歌续在写作习惯上也很难改过来,有的人或许可以做得到无时无刻都能写而且还能接的上,但严歌续之前可能会准备上很久,一开始写就是不会停下来的那种,昏天黑地地写,觉也不睡,你让他睡觉他就说他睡不着,反正就是非常难搞。   “休息,还是叫严总过来,您选一个。”宋宁逐渐硬气,他一开始没有管的很严格,结果就发现人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会写到凌晨一两点,把他吓傻了,他还在想说为什么这几天每天早上对方精神都很差,一直说头疼。   “行!你翅膀硬了是吧!”严歌续心虚,“休息就休息嘛,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把手机给我,我玩会手机总行吧?”   “你把这粥喝了我就把手机给你。”宋宁这段时间快气死了,严歌续难搞得要命。   “我头疼,不想吃,喝了又要吐。都怪新加的药,那个药就不能不吃吗?”   “头疼也不是一直疼吧?要是一直疼的话就再和医生联系换一种药。   “一开始疼,这两天好点了。”严歌续也知道躲不过,但偶尔还是会想稍微过得舒坦些。控制病情的药大多都有一系列的副作用,刚吃完药那段时间是最难受的。   看着严歌续不情不愿地抿着粥,宋宁总算松了口气,把手机狗腿子地送回了严歌续手边给他玩。   严歌续百无聊赖地刷着消息,然后忽然就看到了一条令人不愉快的短信,他之前托人约的看膝盖的专家好不容易这段时间回国了,约了一个会诊,但是这会儿到了报到时间,报到处说还无人报道,是否要取消预约,先安排别的病人了。   严歌续心情本来就不好,这条信息看得他搓火,拨通了贺恒光的电话。   “续哥!”   电话那边带着欣喜和一股浓浓的鼻音,对于贺恒光来说,这是时隔了两三个月以来,严老师第一次和他联系,以往都是通过宋宁联系他的,他就算有什么想问的,却又不敢打扰对方,只敢问一下宋宁哥说对方身体怎么样。   但对于严歌续来说,他其实每天都和贺恒光有联系,带他写文也好,偶尔看看直播也好,还是贺恒光带他打一下游戏也好,聊天的机会是真的不少,因此开口也没觉得生疏,带了一点儿说教的意味:“今天宋宁和你说了约了专家会诊吧?不是还问过你,要不要他陪你去,你说你离得近自己去就成,现在人呢?护士站已经说快过预约时间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过去,我记得会诊时间的,没注意要提前35分钟报到,我现在已经在医院了,现在坐电梯上去,严老师您别生气。”   “行,好好把膝盖看一下,你手腕也顺便给人家说一下情况,年纪轻轻的,别自己折腾坏身体,让人少替你操点心。”严歌续交代完两句就要挂电话。   那边应了声好,严歌续却听见那边呼吸声有些急促,声音也像闷着。   少年人还没到能把所有情绪都藏得体面的年纪,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慌乱,严歌续软了语气,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才迟疑地问:“我……我是不是给严老师添了很多麻烦?”   不等他回答,又飞快地自问自答道:“不用管我也可以的,本来膝盖的问题,就和严老师没有什么关系。我不会乱说什么的,也不会让您操心的。”   “所以……能不能不要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第40章   严歌续听得哭笑不得,夹着手机问他:“怎么了这是?你差使我给你买番薯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我就是怕你看病不积极,这也没骂你啊。”   “没生气就好!护士叫我了那我先挂了。”对方的音调又快速扬起来,仿佛刚才的低沉只是严歌续的一场错觉。   严歌续听着电话对面的忙音,出声道:“宋宁,走,去医院看看去。”   他住的地方离市医院也不算远,到医院的时候对方还在诊室里,严歌续和宋宁就在走廊上闲聊等他。”宋宁,这几个月你和他接触也不算少吧?你觉得贺恒光是个什么样的人?”严歌续问。   宋宁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说:“很随和,也有礼貌,性格活泼开朗的,也不娇气,就各方面来说都挺好的,但就是……”   “没事儿,你继续说。”   “就感觉好的有点离谱了,当然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就小严总您爱多管闲事儿啥的,我觉得也不稀奇,就因为……唔我这么说可能不好听啊,但是就是您做好事儿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成本,就是闲着没事……”宋宁越说越小声。   “紧张什么,你说的也没错。”   “但这事儿放在他身上,就总觉得不太真实。”宋宁在严歌续鼓励的眼神里,还是给出了他的想法。   严歌续眯着眼睛笑了笑,没有对宋宁的回答作出评价,护士念出下一个候诊的人的名字,贺恒光从诊室里面攥着病历本出来,严歌续冲他远远地招了招手,用只有宋宁听得到的声音回答:“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宋宁再次有听没有懂,觉得小严总最近说话都云里雾里的。   贺恒光的眼睛在看见严歌续的时候骤然亮起来,加紧了几步几乎是往他这儿跑的,拄着拐跑得踉跄了好几步,一直到快挨上严歌续才猛的刹了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停下来。   严歌续知道按对方那架势可能本来是打算给他一个熊抱的,这所幸是忍住了。   严歌续调整了一下自己站的位置,背对着墙壁,微微后撤半步,张开手臂说:“行了,这样我摔不了,抱一下吧。”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的拐已经应声落地,实打实地撞进他的怀里。   严歌续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头,说:“之后还有事儿吗?待会请你吃个饭吧。”   贺恒光在严歌续住院期间偷偷去看过他几次,只是大部分时间对方都在昏睡,或是在无意识的时候会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所幸现在看起来又没事了。   “没有了!”贺恒光积极响应,其它什么事儿和严歌续比起来都得往后排。   几个人还在等电梯,贺恒光的手机就响起来,接了电话之后嗯嗯啊啊了几句,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些不情愿来。   “怎么了?”严歌续问他,“有事就去吧,吃饭也不是非要今天。”   “不是……就是我妈那边儿……”贺恒光埋着头。   “你去看一下什么事儿呗,我们陪你去?还是就在医院外面等你?”   “我自己去就行,我去看一下是什么事儿,很快的!”贺恒光按了楼层,噔噔噔跑。   宋宁刚想按负一楼去停车场,却发现严歌续又按了刚刚的楼层跟了出去,只能也一头雾水地跟出去。   “我们不先去拿车吗?”宋宁问。   “看一眼吧,他妈我算是怕了,万一又吵架啥的,你也好进去捞他出来。”严歌续又想起来上回在医院的破事。   宋宁上回不在,这次算是领教到了严歌续说的害怕是啥意思,他们还没走到那个病房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把医院整出了一种菜市场吆喝的场面。   “你又去哪了?你都多久没有来看过我了?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你就巴不得我死了,那我还不如今天就死给你看了。”   护士也在旁边拉着劝着,说让贺恒光也帮忙劝两句。   “没良心哦,你傍上大款了是不是?就是之前那个带你走的那个男的是不是?你要感谢你老娘给了你这幅好皮囊,不然就你这瘸腿的,谁看得上你?”   “他给了你多少钱?嗯?快说说,我都看新闻了,你头上那疤是因为他才留下来的吧?还是个挺有名的作家的吧?给了你多少钱?有这个数儿没有?我刚刚就问了,你倒好,给我甩脸色,直接就走了。”   贺恒光脸色一青一白,好久才出声:“我说过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我受伤也和他没有关系,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管你了。”   “你还想不管我?我是你老娘,你是我儿子,你管我是天经地义的,你除了给医药费给过别的吗?啊?有没有天理了?我要报警抓你,说你虐待老人!”那女人越说越激动,既然有了翻白眼的趋势,医护人员最终给她推了镇定,把人安置回床上。   护士也很头疼,对贺恒光说:“你们家还是得有个人看着她,她脑子里长东西,有时候是情绪会比较极端,这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总不能每次都让我们来收拾吧?你好好和你妈聊聊啊,我们也知道你辛苦,是不是还在读书?家里还有其他人能过来吗?”   贺恒光顿了顿,只是说:“我和她聊聊吧。”   那阵镇定的剂量并不大,只是身体会有些无力,没有到失去意识的程度。   贺恒光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她旁床边,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女人的脸,他时常在想,自己真的是这个人的孩子么?为什么从对方那里看不到任何一点母亲的模样,为什么世界上要有所谓父母子女的羁绊?   要是对方快点死掉就好了。   恶意像一颗顽强的种子,不论他试图拔除过多少次,还是会在每一次被伤害的时候蔓延而上,在胸腔里发芽,在血管里成长,最终变成控制肢体的经络。   “水……要水……”女人嘴唇有些干裂,呢喃着要喝水。   杯子就在床头柜的位置,他抬手就能拿到,但他没有动,只是看着。   “我以为没有什么好聊的。”贺恒光低声说。   “小时候你说我是小三的孩子,现在需要我了,又说我是你的孩子了?”   “如果你对你老公出轨的事儿有悬念,那你应该骂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我选的吗?这是我造成的吗?”   “过不下去的话,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   “水……”女人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只会重复着要喝水。   从严歌续他们的视角看过去,是听不见贺恒光说了什么的,但能看见对方从保温瓶里倒出了还冒着热气的水,也没有兑凉,就只是送到了女人唇边。   宋宁的职业素养让他有点想管这事儿,被严歌续轻轻拦了一下。   女人被烫得大叫了一声,打开了唇边的杯子,热水溅到她自己的手上和被子上,贺恒光把床头柜上的半杯凉水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用一种周围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妈……我都说了水烫,不要急着喝了……您偏要……”   护士听见大叫赶过来,看见贺恒光身上也湿了大半,指了指柜子说:“唉,难为你了,柜子里有干净的被子,湿的你待会送去楼梯间旁边那间就行,然后回去换身衣服吧。”   贺恒光动作利落地把被子换好,几乎是毫不留恋地抱着被子往外走,却骤然撞上了严歌续的视线。   心里那点报复的快意迅速被剧烈的惶恐淹没,一时间攥着拐的手都在轻微地颤抖,严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又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呢?   会不会觉得他令人讨厌,乃至令人觉得恶心呢?   严歌续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我们看你挺久都没下来的,就上来看看,你送完被子还有事儿吗?”   贺恒光摇头。   “行,那我们先去负一楼等你。”   宋宁一直到坐在了车里,开了暖气,都还是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觉得很恐怖吗?”严歌续问。   “有……有一点儿吧,就觉得虽然他妈说的话有点过分,但是再怎么也不至于……”宋宁回答。   “但是宋宁,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如果站在他的立场,我觉得不管是你,还是我,已经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了。”严歌续手指点着大腿,随着车里的纯音乐踩着节拍。   “他当时截肢住院包括复健的那段时间里,他爸妈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一次都没有。即便是这样的父母,他都拼命赚钱付起医疗费了,你应该知道医疗费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个多大的数目吧?”   贺恒光下来的时候严歌续已经在副驾上闭目养神,贺恒光只能自己爬上了后座,宋宁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问他说想吃点什么。   严歌续在等,等贺恒光会不会主动开口和他聊那件事情,他不确定贺恒光是否想和别人聊关于自己的家庭,就像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能顺利谈论那段经历的。   很多创伤无药可医,时间是唯一的魔法。   这种沉默一直维系到了饭店包厢,氛围都还是凝固的。宋宁已经感觉他可能是个哑巴,不然就是那俩人忽然被毒哑了,硬着头皮尴尬地问:“小严总,您看吃点什么。”   “你们点就行,我随便吃两口。”严歌续对吃没有太大兴趣,反正他忌口一堆。   “那……那恒光呢?”宋宁痛苦面具。   “严老师……是不是都看到了?”贺恒光只盯着严歌续,答非所问。   “看到什么呢?”严歌续撑着下巴反问他。   贺恒光心底凉得彻底,严老师这个回答等于已经承认了他什么都看到了,所以路上才不想和他说话,所以才坐在副驾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有一瞬间贺恒光觉得耳边传来强烈的耳鸣,每一阵细碎的声音都被拉长和锐化了无数个等级,像钻一样凿进脑子里。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这样的……严老师你不要……不要……讨厌我……”   严歌续看着对方的脸色白得吓人,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他只是不确定对方想不想和他聊家庭,如果不想聊他也就不问了,这怎么就直接到了他讨厌他呢?这中间发生了啥他是失忆了吗?   “咋了这是,哎哟这脸白的,宋宁你带糖没有,没有的话让服务员送点糖水上来。”严歌续推了推宋宁,宋宁出门去让服务员送点糖水过来。   严歌续摸着他手都是凉的,甚至比他这种常年四肢冰凉的柔弱患者都要冷,掀开刚倒了热水的茶杯打算给他晾一会儿喝两口热的。   结果他刚把盖儿掀了,对方就已经把茶杯整个端了过去,差点就要把那杯热茶往手上倒。   严歌续这辈子反应速度都没那么快过,把那茶杯一撇,及时给打到旁边去了。   瓷片落地叮当响,惊堂木落醒昏沉,   “你疯了!你不想聊家里的事儿就不聊呗,我又不能逼你,这给我演得哪出?”   “严老师……不讨厌我吗?”贺恒光头埋得极低,头上一层新长的细嫩的头发颜色偏浅,还没能把头上的疤遮个严实。   “我讨厌你啥?讨厌你送了我一套限量手办?还是讨厌你替我挨了头上这一棍子?讨厌你为了安慰我不停打岔?还是讨厌你亲我手指?劳您给我指个路,我应该讨厌你哪个点?我努力讨厌一下。”严歌续被他气笑了都。 第41章   贺恒光怔愣了片刻,瞥见严歌续手指上大抵是无意间被烫红的指节,试探着把手指勾住了对方的手指,严歌续心里嘲笑对方这小孩儿一样的行为,却又过分地纵容,散着筋骨任由他勾着。   “怎么?有本事吓唬我,没本事说话呀?这张嘴平时不叭叭叭的挺能说的么?一嘴一个严老师的,今个儿是怎么了?”   宋宁端着一杯热可可进来的时候发现里面又换了下一幕,不知道自己错过什么剧情的失败吃瓜人只能默默把杯子放在了他俩中间。   贺恒光埋头沿着杯沿抿了两口热可可,才觉得那种骤然被对方窥见不齿的惊惧压下去几分,留着一圈“黑胡子”抬起头道:“我今天去医院之前路遇高人,说我命里缺糖,这会儿满上了。”   “啧,这就划拉过去了?我的精神损失费怎么算?我这烫伤的医药费怎么算?还有你这敷衍我的态度该怎么算?嗯?精打细算的贺恒光小同学?”严歌续侧着身子问他。   “您看看以身相许行不?”贺恒光无辜地眨巴眼睛,顺带肚子咕噜一声巨响。   严歌续又气又想笑,大手一挥,表示按下不表,吃饭为大。   一段饭吃到半饱,贺恒光把茶喝出了喝酒的架势,两只眼睛都雾蒙蒙的,却还顾着严歌续,这家私房菜也是做的家庭聚餐,都是大盘菜,食客自行分餐,严歌续这尊大佛懒得动筷子,贺恒光就公筷仔仔细细挑了最精细的部分,老实给他伺候到碗里。   “吃不下了,别夹了。”严歌续摆手。   “每个菜多少试试,万一喜欢呢?吃不完的倒给我就行,也不浪费。”贺恒光还是照例给他夹。   当事人们无动于衷,就是宋宁看得觉得牙酸,伺候人的不觉得有什么,被伺候的那位爷也引以为常,这俩人是如何在新时代下整出一个奴才伺候主子的戏,宋宁咋也没有懂。   “我原名叫贺三。”贺恒光看向宋宁,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啊?”宋宁不解其意,愣了一会儿才搭腔说:“是改过名吗?”   “是,成年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改名,把贺三这名字改成贺恒光。”   “为什么?”   “严老师应该和宋宁哥说过的吧,我是他当年基金会救助的小孩之一,当时续哥来看我的时候,他送给我一句话,祝你拥有永恒不灭的光芒,换名字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是这句话。”   严歌续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实则脑海里疯狂回忆,但属实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当年是不是写过这么中二的话送给小朋友了,所以当时签售会他写这句话的时候小朋友才会暴风感动吗?   “我并非因为姓名,得到这份祝福,而是因为这份期待,才获得了姓名。”   “贺三的意思是,我是小三的孩子,是那个家庭里不该存在的人,是他们的累赘。”贺恒光垂着眉眼笑了笑,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从父母、从亲戚、从同学那里听过很多,却从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口。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给我一个名字。”   “宋宁哥之前也问过我吧,问说我的腿是因为什么没的。我说就是一个小车祸,摩托车,车主肇事逃逸,没报警。”贺恒光双手交握,像是要从这样的交握里找到支撑。   “啊?不是?就没有其他人报警吗?肇事逃逸这么大件事报警不可能不查的呀。”宋宁皱眉。   “我家不是大城市,那条路人少,天又黑,偶尔有人经过也怕惹麻烦,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一开始很疼,后来就不那么疼了,就自己爬起来了,找了根树枝撑着回家去了。”   “我二叔来过我家了,给我爸送了钱,给我送了一箱进口的牛奶,我爸说这么点伤躺两天就没事了,我妈也这么说。我就躺着,因为腿好疼,好累,后来躺了两天觉得我又能行了,我就自己去学校了。”贺恒光说这段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就像是逃避一样地想快点把这段话讲完。   一直到桌面的碗碟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严歌续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慢慢罩下一个温和的拥抱的时候,贺恒光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执意要把那个故事讲下去。   “那天学校开大会,有一堆城里人,不知道来讲什么,他们一直在讲一直在讲,我好累,我就闭上眼睛了,然后睁开的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贺恒光的手掐在腿上,像是要把腿掐下一块肉的力道。   “可以了,恒光,可以了。”严歌续的声音笼罩在耳边。   过了好久贺恒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身体抖动的幅度大的惊人,就连桌子都被他带得一并战栗起来。他像背负十字架的囚徒,向他的神明忏悔道:“但我知道我今天做的是错的……我不应该因为我自己过去曾经有不满,就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没有不对。”严歌续打断他的忏悔吟唱。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蒙受的不公感到不满,对遭受的欺辱知道反抗,哪怕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这个世界公正的底层逻辑,就像我不可能会对当年的那个假护工团队有任何一丝怜悯和同情一样,不论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虐待、抢劫、杀人,都是不对的。这种逻辑放在父母身上也是一样,憎恨、厌恶、甚至希望他们过得不好,这都是正常的。”   “只是咱们犯不上变成和他们一样。”严歌续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人揪出那个死胡同,只是在他精疲力竭之前,他希望能拽对方一把。   就像贺恒光曾经解救了那个困在过去的自己一样。   “她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只是咱们可以用一些更光明正大的手段。”   “比如?”贺恒光已经被严歌续的迷之逻辑绕了进去。   “她生病,那你还残疾呢,她倚老卖老,你就比她更柔弱呗,下回别傻不愣登的疼了还咬牙忍着,她让你疼一分,你就闹十分,懂不懂?”   玩球,宋宁觉得自家祖宗教育小孩的方式就有问题,这啥?培养祖宗二代吗?   “当然如果我在的话事情就会简单很多了。”   “昂?”贺恒光的目光逐渐迷茫。   “她不是说你卖屁/股榜大款么?你就气她呗,打嘴炮多简单呀,喊我一声,胳膊这么一揽,诶,然后喊几声好听的,我就拿出我最尊贵的金卡,啪!地甩她脸上,说给你五百万,把你儿子给我。这不就完事了吗?”   “啊?真给啊?五百万太多了吧?”贺恒光极度肉痛。   “这是重点吗?”严歌续哭笑不得。   “那重点是……叫几声好听的?”贺恒光的膝盖往椅子一杵,身子转了个向,面对着严歌续,比坐着的严歌续还要高出一小节,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用着清润嗓音问。   “严老师想听什么?续哥?小严总?还是……严哥哥……又或者……男朋友?”   严歌续耳朵像是过了电,一时间甚至以为这小东西有读心术似的,戳破了他的心思,但看着少年人眼底澄澈,笑容狡黠,严歌续大抵觉得他是开开玩笑,做主播的哪个放得不开?女装都为爱(钱)穿过了,还怕叫几句男朋友?   “挺会占便宜啊?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严歌续没推开他,就着开了两句玩笑。   “那不敢,续哥着急回家吗?我有点儿微不足道的小礼物……就能来我家看看吗?真的是很小很小的礼物,希望续哥别嫌弃。”   “那我哪敢嫌弃啊,某人请我吃螃蟹都就只请一只呢?”严歌续揶揄道。   “那、那不是您说只吃一只的嘛,我、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节约粮食,杜绝浪费!”   “成,小朋友学习好,很有觉悟,甘拜下风。”严歌续敷衍地比划了个大拇指。   吃过饭去贺恒光家的路上,严歌续就生了疲态,只是没有扫了小朋友的兴儿,照例是眯着眼养神,只是这会儿比刚去吃饭那阵儿气氛缓和多,小朋友大抵以为他睡了,眼神毫不避讳地直戳戳盯着他脸看,这要不是严歌续脸皮够厚,估计都能被捅出两个洞来。   一直到被领进贺恒光的卧室兼直播的房间,对方才献宝似的把一个VR呈了上来。   “送我这个?破费了吧?而且我也用不……”   严歌续话还没说完,贺恒光脑袋先摇得像拨浪鼓,道:“不不不,不送,这是品牌爸爸寄送测评的,最新的VR,沉浸体验非常好,画面也巨清晰,而且这个全息的设备很轻,对比传统的vr对体力没啥要求。”   “哦。”严歌续冷漠,合着他是来听广告的吗?生气了哦。   “我在测试的时候觉得有段游戏里面的体验,您应该会喜欢。所以特地存了档。”   “但是我平时不怎么玩游戏的,我不会操作。”严歌续把自己菜说的理直气壮。   “没关系,操作交给我就可以了,我会帮您操作的。那么准备好的话,我们就随时可以开始。”   宋宁举手:“那个,虽然我不想扫兴,但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会对小严总的身体状态有影响吗?包含刺激性场景吗?就、就比如那种打打杀杀的画面什么的……”   严歌续的眼神骤然黯下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别人口中的美味,到他嘴里就是百般忌口。   别人计划的旅游是游玩,到他身上就变成出行的一百个注意事项。   哪怕他已经宅在家里近乎深闺大小姐了,都好像是瓷娃娃,他甚至不能承受一个对方略微激动的拥抱,大概没有比他更无趣的友人,遑论是伴侣。   贺恒光被宋宁的打断质问得楞在原地,捧着vr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才转头问:“续哥相信我的技术吗?”   严歌续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冷不丁被提问,顿了两秒才回答:“矿神无所不能?”   贺恒光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说:“那就没问题。”   宋宁被强硬送客关在门外,严歌续戴上vr,耳边传来接入存档的提示,他手里抓着陌生的操控笔,一个劲瘦的身体从身后环住他,顺着他的双手,带着他按下了确认的按钮。   “我没穿假肢哈,我站着是绝对没问题的,您别突然后仰就成,不过后仰也没事啦,我不就老人肉垫子了呗。”   “然后就再碰瓷我一次是吧?”严歌续笑。   “瞧咱哥这话说的,这哪能叫碰瓷呢?我这是未遂。”贺恒光通过外接的显示屏,看到游戏场景载入完成,手心也略微有些紧张,这一段他操作过无数次,作为送给严老师的礼物,他希望是完美的。   “这款游戏是很典型的末日丧尸背景,这一段是这一部的结尾,异能感染者男主被派去空降第一研究所进行调查,在这里他遇见昔日的女友,也迎来了自己的结局。”贺恒光低声介绍。   载入完毕。   严歌续第一次感觉到科技已经进步到他难以想象的地步,低头的时候,身下仿佛真的是万里云霄。   “跳吗?严老师?”贺恒光贴着他问。   “泰坦尼克号乱入吗!”严歌续回答的声音很大,因为他的耳机里全是直升机的呼啸。   “所以跳不跳?”   “youjumpijump!”   “三、二、一,跳!”   步调一致地轻微腾空,人物在空中乍一下很难保持平衡,视角颠三倒四,乱作一团,有种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的感觉,一直下降到合适的高空,他在合适的时间拉开伞包,开始减慢下降的速度。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壮阔景象。   远处的雪山笼罩在迷蒙的云雾里,阳光在空气中散射出彩色的光弧,漫天的雪地和冰封的城市都像平面上的一张地图,永恒不冻的长河镶嵌成蓝色的玛瑙带,仿佛他是荒芜大地上,唯一的幸存者。   一个翻滚落地,眼前的雪地暗藏危机,只是不等危机冒头,他的手已经自然抬起,击毙了雪地里潜伏的丧尸,连对方的样貌都未曾得知,特制的雪地滑板自带助推力,在陡峭的峡谷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往下俯冲。   雪豹跃动的矫健身姿,雪兔弹射的有力后腿,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故事还在延续,这场只针对人类的厄运,仿佛是自然的神罚。   研究所里所有的怪物都不值一提,在无数次的演练里,他们就像是他这一路上已经熟知的老友,他开枪送别他们,也葬送着流着感染者的血液的自己。   在发送出毁灭病毒的资料后,他放下武器,任由那些怪物撕咬,将毒素进一步地浸透进他的身体。   他早已无法回归人类的阵营,倒不如随着这些同类,长眠于此地,然而枪声骤然响起,一个女声在耳边出现:“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你也是为资料而来的敢死队吗?”   他看见自己的青梅竹马走过来,忽然笑了一下,他不想解释自己异能感染者的身份,而是指着自己的伤释然道:“我已经是个怪物了。”   “嘿,别这么扫兴,这里的风景很好,我们可以一起看看风景。”   女人在他身边毫不避讳地坐下来,眼前是一轮灿烂的朝阳升起,就连雪地也映上光辉的金色,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忽然触碰在他的脸颊。   在“我爱你”的表白声里,眼前的景象也慢慢模糊下来。   严歌续没有摘下vr,坐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动,过了一会严歌续才出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为了让我沉浸式体验的献身?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严老师想怎么理解呢?”少年人的声线温润,却又比平时更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912:42:33~2020-12-0123: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澜舟、欲uki、瞑曦i、豆豆的腿部挂件、青泽以歌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盘他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严歌续不高兴地啧了一声,有些愤懑:“你倒好啊,把锅这么一甩给我,自己就乐的一身轻。”   贺恒光闻言松了口气,笑得肩膀也抖起来,说:“哪儿的话,我也是深思熟虑了很久的。”   严歌续把vr摘下来捧在手里,漫无目的地摸了一下,才岔开话题,说:“这个游戏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么?为什么在今天这个档口拿出来给我看?嗯?”   “也没有太特别吧,只是玩到这一段的时候,脑海里就忽然想起了严老师,然后就一直想找机会给你看看,这不是刚好嘛。”贺恒光嘿嘿笑了两声。   “还有呢?”   “还有什么?”贺恒光歪着脑袋看他。   然而严歌续只是面容沉静地看向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贺恒光才有些艰涩地开口:“相比起男主,我觉得我更像那些实验室里的怪物。从原本的人类,在一次次的试验中,一点点地变成怪物。”   严歌续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指,比划成手木仓的姿势,瞄准了贺恒光的眉心。   在少年有些诧异的眼神里,严歌续说:“砰!”   然后装腔作势地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烟。   贺恒光应声而倒,趴在地上笑得直抽抽,像只扭动的毛毛虫,笑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搞的本来只是想用一套过去–现在–将来的分割理论好好给小朋友开解开解的严歌续现在就是很尴尬,不高兴地坐在床上作势踢了踢人肩膀两脚。   “你笑够没有?到底哪好笑了?”   “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真的太好笑了主要是,严老师太可爱了,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呢。”贺恒光原本好不容易停下来了,想起刚刚那一幕又忍不住开始笑。   “你再笑我就走了,宋……”严歌续作势要叫宋宁进来。   “别别别,不笑了。严肃,严肃。”贺恒光连忙绷起脸,跪在地上蹭到严歌续的腿边,讨好地喊:“严老师,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笑了。”   这会儿轮到少年人和他剖着心,低着头露出发顶,过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握上他的手,把额头都抵在了他的掌心,但依旧是不说话,等着他的审判从头顶落下。   “抱歉。”严歌续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重复了一遍,“抱歉。”   他原本以为少年人识趣,自会知难而退,积攒起了这点儿勇气泄了,大抵就不会再提,但贺恒光似乎偏不。   被拒绝对他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甚至是赌气似地嘟囔着回答他:“那我明天也喜欢、后天也喜欢、大后天也也喜欢,我就一直惦记你,还烦你。”   “太烦人的我可消受不了。”   贺恒光瞬间改口,说:“那我賊乖,您再考虑考虑呗?”   严歌续有一瞬间差点儿就动摇了,如果他没有病,他可能会普普通通地读书,然后进家里的公司,又或者像母亲一样留校任教,再或者,可能会活成个被宠坏的废物点心。   他会在某个时间点,遇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游戏主播,给他打很多钱,吸引人家的注意力,然后和人线下面基,线下教会小朋友什么叫做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对方像现在这样喜欢上他,他会把对方抱起来,抱在自己怀里,抱到自己腿上,熟练或不熟练地亲过对方的全身,看着对方羞得满脸通红,然后再说,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但他不能,他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羸弱的心脏因为这点儿刺激就有如鼓擂,甚至想掏出速效救心丸先磕上两颗。   “你说你谈恋爱图啥?嗯?图钱?还是图关心?”严歌续这话说得不好听,把感情贬低地一文不值,仿佛世界上只有功利的衡量。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要确认,万一自己喜欢的人也会喜欢自己呢?那就可以不用顾及分寸,可以变得更亲密,然后心安理得地占据对方的时间,做很多很多事情。”   时间两个字戳了严歌续的痛脚,他神情淡下来,说“我没有时间了,也做不了很多事情,我甚至可能等不了你长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嗝屁,和我在一起,只有朝不保夕。”   “你说要是我俩在床上,互帮互助,然后到一半,我白眼一翻,你就啪地一下按急救铃,不得直接心理阴影?”   “再比如,一块儿出去吃饭,你说你想撸串火锅炸鸡,然后去了就你吃,我看着,然后完了回家就我再吃一顿,你看着我吃啊?”   “这些都是小的,这是我状态好的时候,我状态不好的时候这些都不会发生,你也见过的。”   严歌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连说话都觉的累,会生活无法自理,可能会吐,会咳痰,会在床上解决吃喝拉撒,也可能会性情大变,可能会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所以这样就好,好吗?有什么需要的,你开口,我还是会帮你的。”   “为什么续哥对未来的想象,都是那么负面的呢?”贺恒光趴在床上,脚在床边晃着。   “你状态好的时候,我们可以一块出去玩儿,去哪儿都行,走不动了我就背你,懒得看就闭上眼睛听我说,我作为游戏主播这点儿业务能力还是有的。”   “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稍微累了,我也可以一直宅在家里,反正我本来就是游戏主播呀,一起玩点儿不累人的游戏,看看电影,看看书,然后好好吃药好好治病,慢慢慢慢就又好起来了。”   “至于您说的在床上互帮互助以至于翻白眼这事儿……唔……实在难以解决的话我也可以自己解决,而且我也不是那种迫切的那种,所以不用太担心我!续哥不行的话可以不用勉强的。”   严歌续看着对方真情实感的担忧神情觉得自己头有点秃,甚至有种想突突对方,按头感受一下他的业务能力。   “你咋这么能掰扯呢?知不知道知难而退四个字怎么写的?昂?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意思是,我拒绝!十动然拒!懂不?”   “不知道。“贺恒光理直气壮,说:“严老师教我呀,我是文盲!”   “文盲也能看懂书了?”   “为爱读书!”贺恒光接这种垃圾话接的比谁都快,张口就来。   “给我一个拒绝的理由,不然就试试!”贺恒光索性撒开了脸皮,反正严老师看起来也不讨厌他这样。   “因为你穷。”严歌续在被气晕的边缘,终于憋出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贺恒光ko   委屈地开始掏家底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   越掏发现越穷,哇地一声哭出来   严歌续:叹气,我倒贴,我倒贴好了吧,都是你的。   感谢在2020-12-0123:57:52~2020-12-0400: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花乱坠、澜舟、欲uki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於涟、可爱地瓜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诶——这种理由也太狡猾了吧……”   “怎么?我说的哪里有问题么?”严歌续终于扳回一局,撑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说到底为什么要拒绝我啊,明明也不讨厌不是吗?”贺恒光自暴自弃地瘫在了床上,原本晃悠悠的脚丫子都和主人一起一并萎靡不振了。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希望在对方心目中永远是那个严老师。   而不是某个羸弱的,不堪一击的存在。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希望对方不必经历失去挚爱的苦楚,不必看着他日益衰弱,却只有无能为力的折磨。   贺恒光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了严歌续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心里其实也隐隐知道答案,严老师对于未来悲观的担忧,大概是日积月累的顽疾,并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得了的。   “好吧,那严老师倒是说个数,明媒正娶的聘礼,要多少钱才够?”贺恒光笑容狡黠。   严歌续眯了迷眼睛,反问:“聘礼?小朋友很有野心啊?”   严歌续欺身而上,看着嘴炮一流的小朋友这会儿倒是以手掩面,露出半截泛红的脖颈,恨不得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嫁、嫁妆也行,怎样都行,反正我又没有靠谱的娘家人,就……就自己给自己攒呗……”小朋友磕磕绊绊,越说越软,越说越怂。   严歌续倒是忍不住笑出来,他这性子吃软不吃硬,贺恒光倒是把他拿捏得挺死,说起所谓的“娘家人”,严歌续看着他一边空落的裤腿都替他觉得不甘和心疼,手掌按在了他空荡裤腿的位置,小朋友自然是无知无觉,从手指缝里露出疑惑的眼睛看他。   “还没问你呢,今天专家怎么说?算了,你估计也说不明白,病例拿来看看吧。”严歌续伸手。   “能不看吗?”贺恒光痛苦面具,严歌续不为所动。   “好好好,我拿,我拿。”贺恒光从自己外套的内袋去掏有点皱巴巴的可怜病历本,突然理解了其他人说的给老师交自己的狗屎作业的忐忑心情。   “宋宁,你也进来吧,别搁那儿听墙角了,没成呢,哪天要是成了,我就整个仪仗队,从你大早上睁眼就通知你行吧?把您那儿八卦的心收收。”严歌续瞥了他一眼。   听墙角被抓现行的宋宁讪讪从门外进来,尴尬地笑了两声,接过严歌续递过来的病例简单翻了一下,以他的水平当医生是当不了,但看个病例还是不在话下的,瞄了一会儿,看着严歌续的脸色说:“和之前那个医生检查的结果差不多,应该也是说看治疗和保养的情况吧?就如果很影响生活的话,可能考虑做一个关节置换……”   “不过医生说可以先保守治疗着,还不用太考虑那个,因为我年纪还不大嘛,也没有骨质松散这之类的其它问题……而且我还在长身体嘛,现在就手术的话后续也会比较麻烦的。”贺恒光也在瞄严歌续的脸色。   “你还有脸说啊,哪个小朋友年纪轻轻就这么严重的关节炎的?”严歌续扯着他的脸嫌弃,他别的看不懂,结论还是看得懂的。   “呜哇那也没有办法嘛……就……就我就是比较早就截了呀……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真不是我作的……”贺恒光心虚。   这话出来倒是戳了严歌续的肺管子,这人太活泛太跳脱,他总是会忘记对方也吃过无数生活的毒打。   “以及……”宋宁弱小地举手示意,把病例翻到后面举手说:“顺便还有手腕的问题,应该有说不要太长时间使用手腕吧?手腕疼应该是很久之前就有的问题了吧?”   宋宁上前拉着贺恒光的手臂,转动到一定角度的时候对方咬肌绷得有些紧,虽然没有把疼痛表现在脸上,但肩部的肌肉也是僵硬的,“你应该是习惯用肩膀去带手腕吧?因为手腕太疼了。不注意休息的话,之后肩膀也会有问题的。”   贺恒光无奈地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我已经很注意运动了,但是我就是吃这口饭的,职业病,没办法。”   “那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哪天游戏打不了了靠什么吃饭吗?有考虑过转业之后的出路吗?”严歌续问。   “没有。”贺恒光坦言,“我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   “长此以往,然后呢?”严歌续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那就那个时候再说,撑多几年可能……她就死了呢?”贺恒光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低,尽管严老师已经知道他的往昔,但坦言这种恶意依旧让贺恒光觉得有点难堪。   每个月的医药费都是一座大山,换别的任何一门工作他都没有办法达到现在的收入水平,哪怕是换一些娱乐向的内容去播,贺恒光都不敢承担因为这种尝试带来的粉丝流失、收益下降的风险。   别人的尝试失败,或许大不了就是收拾收拾行囊回家,总归是有后路的,但贺恒光没有,他失败的后果、代价,都只能由他一个人来承担,退一步都是悬崖。   “没有那边的大额支出的话,我应该再怎么……自己活下去还是可以的。”   “停一下,我们的氛围可以不要再那么凝重了吗?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差不多该休息了,剩下还有要聊的就回去再聊呗?大神一块去住呗,房子那么大,房间那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很空,这样我也不用老是这两个地方来回跑,你们就当方便方便我,小严总,求求了,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放过假了。”宋宁通过刚才的听墙角已经算是完完全全明白了。   好家伙,这两个人合着就是实际上情侣能干的都能干,但就是口头不确定关系呗。   好家伙,他他妈直接好家伙,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严歌续看着在旁边装聋作哑的贺恒光就搓火,又想起这人上次手疼的吹风筒都拿不动了也不叫他,放他一个人还指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呢?还是搁眼皮子底下的好。   某位前面信誓旦旦说着要撇清关系的严某人,此时脑子里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前面的一堆考虑,只剩下了对这人的忧虑。   “你说你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严歌续恨铁不成钢,看着为了方便在床上穿自己轻便舒适的新假肢的少年人,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但这样低的音量,都一丝不落地传进贺恒光的耳朵里,贺恒光低着头没吭声,在那儿装模作样地摆弄了半天自己早就穿好了的假肢,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太荡漾。   以宋宁的视线,倒是看了个全乎,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搐,提醒道:“好了我们就走吧,要带什么东西吗?机子和外设就放着吧,严总之前说了感谢大神之前帮小严总挡了一劫,要送一套全乎的设备给你来着,我和严总打声招呼,快的话明天都能送到,麦和耳机倒是可以拿上。”   “那好像也没什么要拿的了。”贺恒光习惯了两手空空的,对着现在租的房子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归属感,只是到底是个落脚的地儿。   严歌续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帮贺恒光想出路的问题,虽然他可以大包大揽地说钱都他出,但是他的身份和立场都不合适,这种直接给钱的模式估计贺恒光也不会接受,总归还是要自己有收入才行。   想到收入,严歌续也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虽然他的书现在版权那些收益都还有进账,但是他现在又不写新书了,他花钱也不会过脑子,一时间竟然也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家底,心里骤然也不是很放心。   不会他自己其实也很穷吧?不会吧?不会吧?   第二天一早,严歌续就让宋宁把笔记本给他搬到了卧室里,一直在查资料,虽然他也是没经历过真正的求职,不过对于企业和招聘的那一套还是有过了解,毕竟家里父亲和兄长都是做企业的,从严歌续的视角来看,贺恒光本身的优势是思路活泛,加上打游戏的经历和时间都很长,不能浪费了这些优点,可以考虑一些游戏公司的相关岗位,但是稍微好一点儿的游戏公司都需要本科的学历,一时间贺恒光这个初中毕业的学历让严歌续愁秃了头,为什么有父母能让小孩只读完义务教育啊!   气死了,忍一时越想越气。   经过几天的整理,严歌续还是确认了一个整体的方向,游戏策划应该是以目前贺恒光的能力和经验而言,在未来最有可能的转向的职业,当然如果能够在主播行业里做到转型且依旧有稳定的收入的话,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现在贺恒光作为中流那一批的主播之一,还没有到大主播那种程度的流量,一是吃直播的时长,二是他出名的本来就是因为技术,所以特别吃练习的强度,比上班族的强度还高的多。   严歌续这几天过于投入,以至于连他哥说过这几天要来看他的事儿都完全抛之脑后,非常有忧患意识地拉着贺恒光和他一起,写,简,历。   就算现在不投,先写简历也是一个行之有效的确认自己目前有什么,还欠缺什么的好办法。   于是严崇州被宋宁从机场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正坐在铺了毛地毯的地上,对着茶几,抓耳挠腮地写着些什么。   “两位好,冒昧问一下,你们这是干嘛呢?”   “哥,你来啦,你先坐会儿,等我俩把这个东西写完。”严歌续挥了挥手毫无良心地打发自己的便宜哥哥。   严崇州在后面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于是转过头问宋宁:“他们俩在写什么?这是什么新的年轻人的娱乐方式吗?”   这几天已经被魔幻得说不出话的宋宁疲惫地捂脸,痛苦地回答:“不,严总,他们就是在写简历。”   严崇州挑了挑眉,忍不住问:“不,我看出来了,我想问的是,所以为什么要写简历?”   “因为小严总觉得自己现在不写书了没有收入,正在考虑有没有什么职业是他可以承受的强度且收入还可以的。而小贺老师是因为他是做游戏主播的嘛,之前也和您说过,反正收入基本上也是我一个月好几倍的那种水平的,也在考虑之后万一做不了主播的出路。”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考虑这个?”严崇州听到现在都还是没有听明白,就很魔幻。   “是我哪里亏待他们了吗?为什么有这种危机感?哪怕他俩都没收入,是我养不起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我可能是个假的总裁   感谢在2020-12-0400:51:46~2020-12-0520:5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澜舟2个;瞑曦i、可爱地瓜、欲uki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落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严崇州在看着自家弟弟写简历写得茶不思饭不想的第三个小时,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人从地毯上拽了起来,干咳了几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我来这儿干坐了3小时了,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严崇州眼神示意了一下用眼神向他求救了好多次的贺恒光。   贺恒光终于从简历的无尽苦海中解脱了,最近几天严老师一直在对他进行填鸭式教育,不仅想速成让他通过成人教育考个本科,还希望他在几天之内就熟练地掌握办公软件,软件类他上手都算很快了,毕竟他ps和pr都是自学的,但奈何严老师的要求真的太高了,上午教过的东西,下午就要他考试满分,贺恒光就是精神恍惚,高度恍惚。   “我还介绍个啥呀,宋宁都给你通风报信完了吧?”严歌续瞥了一眼宋宁。   宋宁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贺恒光倒是乖巧得很,膝行几步挪到严崇州对面的位置,学着宋宁的叫法自我介绍道:“严总好,我叫贺恒光,是当年严老师创立的基金会的受到资助的成员之一,现在是一名游戏主播,没有花严老师的钱。”   “干嘛专门强调最后一句?你就算说是我包养的,我哥也不会说什么的,对吧哥?”严歌续怪不乐意地接腔。   严崇州看了看贺恒光乖巧清秀的一张脸,还是忍不住关爱起了小朋友,有些担忧地问:“他不会没给你钱吧?”   贺恒光不明所以,骄傲地挺起胸脯回答:“没有呀,我不花严老师的钱的,但是房租餐费这些就没有刻意去算了。”   严崇州听罢皱了皱眉,更嫌弃自家弟弟了,明明是富养出来的小少爷,怎么也变得抠抠搜搜起来的?连哄骗人小孩和自己写简历玩都不给钱。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本着关爱儿童的人道主义精神,严崇州从自己的面瘫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有些扭曲的慈爱表情,关切道:“没关系,有什么需要的你和宋宁说,宋宁,你给他安排好,从我这里划钱报销。”   “是。”宋宁——完全放弃思考迷幻现状的点头机器。   “去您那儿报销也太迂回了,说的有啥我不能给安排上似的?”严歌续也嫌弃地瞥了自家哥哥一样。   贺恒光夹在他俩中间,横竖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自立自强的人设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你俩为什么在写简历?”严崇州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严歌续忧愁:“都是因为你不让我写书了啊,旧书的版权不知道能撑多久……万一我之后没钱了呢?”   严崇州恨不得给他翻个白眼,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对面看着他,冷言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在公司还有股份?你有看过每年给你的分红吗?还是你质疑我对公司的管理能力?”   “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严歌续如梦初醒,他完全不过问公司的事儿,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分红,“是哪个账户来着?”   在严崇州的提醒下查完余额的严歌续彻底变成了一条咸鱼,窝在沙发里瘫了个彻底,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有数清楚后面有多少个零,失敬了,他写书赚的钱和自家哥哥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   严崇州倒是希望他能挥霍一点,更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点儿,但按照严歌续的说法,他根本就没有花钱的地儿,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怎么花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就是想花钱也没处花?人家买跑车买小船儿的,我买了顶什么用?给我开吗?”   “不过如果真的对游戏策划感兴趣的话,要不要去看一下最近分公司的社招,我们也有分公司是做游戏的,最近正好有公开社招,我和分公司的主管打个招呼,你们俩过去看个热闹也成。恒光是游戏主播是吧?我游戏关注得不多,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我们公司开发的游戏,最火的那个……好像是叫《最终战场》吧?”   “卧槽!”贺恒光没忍住口吐芬芳,扭头去看严歌续,揪着对方的衣角问:“所以之前我住院那会儿,微博上……最终战场的官方号剪辑我的片段做pv……是因为严老师吗?”   “别冤枉我啊,我可没有暗箱操作,矿神不应该对自己充分自信吗?”严歌续笑着撸了一下他的脑袋,pv里剪辑了贺恒光的操作倒不是他的手笔,但是在那个节点放出来确实是严歌续的授意。   毕竟哪怕是不管事儿的董事也是董事,让宣发组加加班的权力还是有的。   严崇州问:“所以感兴趣么?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估计你俩看完面试就不会喜欢写简历了。正好看完招聘,你顺便回去看看爸妈吧?行吗?春节你就在自己家过,不用你去见亲戚,也不会太累。”   “行,回去看看爸妈呗。”严歌续答应下来。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反而让严崇州有些不放心,脸色骤然黑了下来,出声问:“怎么了吗?医生说什么了吗?”   严歌续顿了顿,眯着眼睛笑说:“宋宁肯定和你汇报过了呀,还是老一套呗,什么危险啊,注意啊,活不过今年冬天啊,这种话都听多少回了?我不也好好活到了这么大吗?”   贺恒光骤然抬眼,手指不着痕迹地轻轻蜷缩了一下,指甲嵌进掌心,没有接严歌续的话茬。   严崇州也没接,严歌续这话太难接了,怎么接都不对味儿,在盯着人勉强吃了几口饭后,严崇州和分公司的人力要了简历,给这两人当个参考,他们分公司在游戏行业也算是大厂,投过来的简历大多都是大牛,也有学历漂亮的毕业生,这会儿被丢过来像玩具似的给这俩人看热闹,自己进到书房里处理工作。   严歌续百无聊赖地一份份点开,顺带对着人的简历评头论足,反正他的意见也不代表招聘与否,口high一下总可以吧。   顺位点到第六份简历的时候,贺恒光脸上的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严歌续粗略扫了一眼,没有从这份简历里看出端倪。   “没什么。”   “骗人的小朋友可不讨人喜欢,瞧这脸耷拉的。”严歌续趴在沙发上扯了扯他的脸皮。   贺恒光被他扯得说话的音调都含含糊糊地,严歌续在他说第二遍的时候才听清楚,但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松开手又问了一遍。   “我是说,他是我二叔的儿子。”贺恒光埋着头趴在沙发边儿上轻声说。   严歌续在脑子里转了好久,在检索这段复杂的亲戚的关系。   贺恒光看着他迷惑的表情,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不自觉地勾着严歌续的手指说:“就是那个……当年开摩托车的人……我也没有想到世界会这么小……这份简历……可真漂亮啊……”   贺恒光语气间带了一点艳羡,名校毕业,国外留学,以及他看不懂的看起来高端的实习经历,二叔的孩子,是他听过无数遍的别人家的孩子,哪怕他还在念书的时候成绩并不差,也从来没有人因此夸奖过他。   严歌续脸色白了几分,撑着沙发的扶手坐起来,一手盖在贺恒光的眼睛前,另一只手慢慢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心疼这种情绪在心底里翻涌,最后变成实质性的疼痛。   “没关系的,续哥,我已经接受了。”贺恒光手覆盖在他的手上,像是说服自己一样重复了几遍这句话。   “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话……只不过是骗小孩的而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没关系的。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神明存在的话……”贺恒光的话没有说完,如果有所谓神明存在的话,他只有一个愿望——他希望严老师余生顺遂,无病无灾。   “不需要狗屁神明。”严歌续气的牙痒,心脏也一阵接一阵地犯疼,他打断贺恒光又重复了一遍:“有关系!怎么就没关系了!现世仇现世报,这不是刚好撞枪口上了吗?”   “那我和他去打一架?应该能打过的,我努力一下。”贺恒光装模作样地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睫毛扫过严歌续的掌心。   严歌续被他这幅张牙舞爪的活泼模样稍微安抚了些,但还是愤愤不平地喊:“哥,我要内定直接ban掉你一个应聘的人行不行?”   严崇州没有听到前因后果,但还是颇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说:“只要你别说你要炒了我,其它的后果我都能承担,小严老板还有什么问题吗?”   “爱您哟,严总。”严歌续敷衍地给他比了个心。   严歌续回到家里所在的城市的时候,那个城市正好下了第一场雪,这场雪比平时来得更早,新闻说今年会是一个寒冬,对于严歌续来说也格外难熬。   他下了飞机就开始咳嗽,夜里也不怎么消停,贺恒光和宋宁轮流守着他,贺恒光比平时更能唠,完全没有要见到仇人的紧张感。   严崇州原本想让他直接回家,但严歌续还是执意要留下,要等那场面试。   严歌续穿着正装不苟言笑的时候,眉眼间其实和他的兄长很像,看得出是一个模子的,分公司的老总亲自接待的他,这对于他们来说也得算是总公司的董事视察,不管对方管不管事儿,表面上的面子是要给够的。   贺恒光还是很不习惯这种一堆人簇拥着的环境,手心一直在出汗,推着严歌续的轮椅的手上都是又冰又潮的,但贺恒光哪也没有躲,固执地站在严歌续身后,替他掖好盖在腿上的毯子。   “留一个人力的人带我就行了,我就是在旁观一下面试的,不用这么多人。”严歌续挥手劝退了一溜人,在老总半信半疑的眼神里,最终留下了人力的主管领着他。   贺青一直到被叫进去面试的时候都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他对自己的简历很有信心,面试的表现也是经过多次训练的,这次面的岗位他胸有成竹,但推门进去的时候,贺青看到了一位格外年轻的面试官,甚至是坐在轮椅上的。   “你好,请坐,不要见怪,我最近刚做过一个小手术,所以需要轮椅,请你介绍一下你自己吧。”轮椅上的男人温和地开口。   对方谈吐得体,口齿伶俐,看不出任何一点儿窘迫的痕迹。   然而在面试的桌子底下,贺恒光正蜷缩着坐在里面,把额头抵在严歌续的膝盖上,听到对方说出“参加了xxx公益活动和xxx志愿活动”的时候,贺恒光恶心得想吐。   他以为自己不介意了,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反胃和恶心。   “真是优秀的简历,我们公司也非常需要您这样品学兼优的人才,不过我想问问,在你的成长经历中,有没有什么你觉得后悔的事情呢?我只是想听到你最真实的答案。”   “我后悔的事情是,在我上一段的实习经历当中,曾经有一个项目我可以做的更完美,但是却因为时间太过紧张……”贺青对于这种结构化面试的问题早有准备,侃侃而谈,却发现那位年轻的面试官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有些过分冷酷地审视他。   严歌续手指点在他的简历上,压着咳了两声,打断他问道:“五年前,在你回老家的时候,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贺青。”   “啊?发生过什么吗?五年前的事情我可能已经……不记得了。”贺青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问题和前面的有什么关系。   “那我希望你好好回忆一下,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不着急,五年前,没有发生过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吗?”严歌续另一只放在桌子后面,安抚地摸着贺恒光的头。   他其实是邀请过对方和他坐在一起的,也说过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在休息室等他,但贺恒光最后还是选择了钻在这种地方,像只小老鼠似的。   习惯了不见光,也习惯了一声不吭地承受,但又全副身心地黏着他。   “比如你开着自己心爱的小摩托,驰骋在乡间的小路上的时候?”严歌续眯了眯眼睛。   “不好意思,我想这和今天的面试没有关系吧?”贺青故作镇定,沉着地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奇怪的面试官。   “你是人力主管吗?我想和人力主管聊聊?我想以贵公司的水平,不应该在面试上和应聘者聊这个吧?还是说应聘者和工作能力完全无关的个人经历,也属于公司需要了解的部分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520:58:33~2020-12-0801: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de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kotooooo26瓶;疯兔子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被这样质疑,严歌续不怒反笑,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上赶着作死的,无比礼貌地和他解释道:“别介意,是这样的,您来我们公司之前,有人向我们揭露说,你有肇事逃逸的前科,你知道的,我们最近对于这种审查比较严格,我们打工的,还是得照例问一下。”   “方便和我说一下是谁举报的我吗?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可能是有人把我当成竞争对手,刻意抹黑我吧,他有什么证据吗?”贺青义正言辞。   脑子里却疯狂地检索着关于当时的记忆,不应该啊,知情的人应该只有自己父亲和那个闷葫芦的贺三而已,父亲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如果要说是贺三,对方又怎么会知道他投递了这个公司的简历?   “很遗憾,我们只是收到了一封详细的匿名信,因为确实言之凿凿,所以不得不和您确认一下,如果没有的话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对你的简历非常满意,您可以先行离开了,下一轮面试的通知稍微会发送到您的简历投递邮箱,感谢。”严歌续抬手送客。   贺青转身的时候有些焦虑地把指甲放在手里啃。   绝对没有证据,不会有证据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那种地方又没有摄像头,所以不会有事的,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哪怕是贺三出来当面对质,他都能说对方是污蔑。   贺青离开之后,严歌续终于得空抓住了在他腰上摸了半天的不安分的咸猪手,他被摸得很痒,刚刚差点儿就笑场了,故意沉着脸问:“小朋友,你干嘛?抗议也不用这么个抗议法吧?”   “不是,我怕你的暖宝宝不热了。”贺恒光无辜地把手抽回来,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颠颠地去给他拿羽绒外套披上。   “感觉怎么样?”严歌续问。   “什么怎么样?你是指贺青吗?”贺恒光直接夸张地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嫌弃地说:“我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他?敬老院?做公益?捡垃圾?可别逗了,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恶心呢。”   “确实。”严歌续看他还算有精神,松了口气,身子后倾压在轮椅的靠背上,轻轻咳了两声。   贺恒光很快就把刚才的不愉快丢到了九霄云外,巴巴地盯着他问:“回酒店休息吧,这儿的暖气不够暖,我叫宋宁哥来接我们?”   “不碍事,我冬天就是容易咳的,比起这个,不做点更有意思的事儿吗?”严歌续眼睛很亮,扬了扬手里贺青交过来的纸质版简历,奖状连带着个人作品,捏在手里就是厚实的一沓,看上去颇有威慑力。   “嗯?”   “你说……他这份简历有多少水分呢?要不要来查查看?”严歌续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贺青在离开面试现场的当晚,就收到了入围第二轮面试的通知,这让贺青忐忑的心情稍微安定下来了一些,看来他的简历还是得到了企业的认可,没有根据的匿名举报,根本对他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但贺青还是不免有点心烦意乱,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说起今天面试的事情。   “爸,今天面试的时候,人力的人说有人举报我肇事逃逸……而且提到了老家和摩托,你说不会是贺三那穷小子举报的吧?”   “贺三?贺三现在在干嘛?你那废物小叔现在都不知道在哪的赌场醉生梦死呢?贺三能想出举报的办法?你小子不会是喝酒喝大了说出去给别人听了吧?”   “那不能啊,爸,我嘴也不至于没个把门儿。现在怎么办呀,我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我。”   “怕什么,那么久之前的事儿了,哪有证据?”   “也、也是啊。”   “你好好准备面试吧,花了老子这么多钱念书,别白瞎了。”   贺青心里稍微安定下来,找了专业里几个学霸,把第二轮面试的研讨的题目库发给了对方,又附上了一个红包:老规矩,帮我出个方案。   第二轮面试的时间在下一周,今年玩的新花样,是分组的课题研讨展示,给的课题都是实际业务中会遇到的问题,既考验实力,又白嫖几个方案,除了筹办起来麻烦,再怎么也不亏,这次面试相当于比赛,其它同行关注的也不少,甚至为了宣传效果,现场好几个机位对着,可以说是拉满了排面。   贺青候场的时候又遇到了他上次面试的人力,那人还是坐着轮椅,看到他的时候甚至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被分到同组的人看着都有些讶异,忍不住问说:“4号,你认识他吗?”   被点名的贺青愣了一下,说:“不,不算认识吧,他是上一轮面试我的hr。”   “这都坐轮椅了还要来现场啊?不会是什么领导吧?”同组的人忍不住小声吐槽,却让贺青有些忐忑。   没有太多给贺青紧张的时间,他们组很快被安排进会场,抽签决定了汇报的题目,贺青暗自欣喜,这个题目他觉得抽到的概率大,拿到学霸的方案之后还反复练习几次,让他汇报的话,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小组讨论的时候,贺青有点儿心不在焉,对于他来说反正方案已经是决定好的了,他只需要抢下最后汇报的名额,其他人沟通什么,交流什么,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各位,都交给我就好了,这个题目我刚好准备得比较多,资料和数据也有了解过,按照大家讨论的方案,请相信我可以代表我们组有一个好的发挥。”贺青笑眯眯地请缨,他这种外向型的人在一片技术宅里倒是显得挺扎眼,组里的人眼神交错了一下,有一个女生似乎不太认同,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他们组的人大多是应届,只有贺青一个是有工作经验的,让对方去汇报似乎也无可厚非。   按理来说,小组里的每一个人是可以平均有3分钟的时间展示的,但贺青一上来开出的方案就和讨论的内容是完全不一致的,原定要讲解自己方案的排在第二的女生拿着展示板愣了一会儿,贺青露出了一个有些惋惜的申请,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自己继续把方案讲了下去。   严歌续不是专业的,只不过来看热闹,没有打分,但他瞥了一下周围的面试官的分表,他们组的分很不平均,都偏向了贺青。   贺青这一组是被刻意安排在最后一组的,因此严歌续也不用担心会耽误到其它组别的时间,在分表统计的过程中,严歌续拿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统分卡,把玩着用麦克风说道:“这次面试,很高兴能够看到这么多优秀的人才,都充分地展现了自身的能力,提出的方案,也非常具有借鉴意义,其中,我们有一位表现特别突出的成员,是第8组别4号位的贺青,我想请贺青的组员稍微讲一下,你们之所以所有的方案讲解都交给对方,是出于什么考量呢?”   贺青心里咯噔一声,没有人说过有这个环节的。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同组的女生就几乎是抢过了麦克风,对着各位面试官解释道:“各位面试官,大家好,4号他根本没有参与我们的讨论,也没有按照我们的方案去讲解,是擅自抢了发言时间的,我们一致认为4号不擅长团队协作,希望各位面试官能够给我们组其他的成员一次机会。”   “诶——4号,你的组员是这样说的诶,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严歌续笑眯眯地看着他。   贺青骤然有一种被恶劣的猫盯上的不适感,他像是被叼着后颈皮的老鼠,不痛不痒,甚至偶尔对方还会松开他的獠牙,放任他在地上逃窜,但却始终没有逃离对方狩猎的范围。   贺青硬着头皮回答说:“是因为我忽然觉的另一个方案更合适,所以我才选择了另外一个方案,我承认团队协作是很重要的,在此我也希望我的队友能够也有一次展示的机会,但是我想,在面对客户的时候,给出正确的方案,比给出决定好的方案更重要。”   “嗯,不错的回答,在座的各位也不用担心,你们的方案会在结束之后再以个人名义提交电子版,如果是没有来得及展示的,我们也会综合电子版的方案进行评价,绝对不会辜负拥有真才实学的人。”严歌续最后六个字念得字正腔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不过4号的贺青,作为本轮面试里暂时成绩最好的一员,可以请你给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贺青遍体生凉,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落进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却又说不出织网的人是谁。他和这位年轻的面试官在上一次面试之前都未曾谋面,他们不应该有什么恩怨才对,但是为什么对方的每一句话,看似在给他更多的机会,却总令人心生忧虑。   “大家好,我叫贺青,本科就读于Q大学,硕士就读于国外的H大,都是计算机软件工程专业,在校期间,拿到过3次国家奖学金的奖励,发表过8篇核心期刊的论文……在知名T企业实习过半年,拿到过优秀实习生的称号,随后入职Q企业,创下了单月业绩之星的称号……平时有空的时候也会去敬老院看看老人……”   就在贺青的尾音刚落的时候,led高清屏的背景画面消失,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播放器的页面,宋宁在后台示意工作人员按下播放。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传出来:“贺青的论文吗?是买的呀。有一篇是我卖给他的,还有一篇应该是我一个认识的学弟,哦,自愿的啦,毕竟家里穷嘛,他给的钱也还算多。截图我可以给你啦,但是我的身份信息你要保密哦。”   另一个声音说:“优秀实习生?当然啦,人家活儿都给别人让别人干,搞错了就推锅说是其他人搞错的,这能不优秀吗?呵。身份保密?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就是要骂了,就没看过这么恶心的人。”   “业绩之星啊?哦,你还不知道吧?业务都是他家给搭的线,人家有关系就是不一样的啦,不像我们这些跑业务的,累死累活还没人家几个钱,不过这也没啥好抱怨的,同人不同命嘛。”   最后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大抵是有些耳背,说话的声音有点扯着嗓子:“谁?啊?你说谁?贺青?贺青是谁?哦!你说照片啊!他就来拍了个照片就走了呀!什么?送东西?没送东西,我都不知道那小子来干嘛的。”   人力主管看着屏幕切换成原本的背景,在严歌续的授意下,在底下一片哗然声中,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出声道:“这就有些麻烦了啊,看来贺青的分数,可能有待商榷啊,那我们会先对贺青的分数作保留,暂不计入排名,等核查之后再做考量,那今天的面试到此告一段落,请各位将电子版的方案上交给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式的offer会在一周内发放,感谢各位的参与和配合。”   贺青几乎是第一个逃出了会场,躲在会场的洗手间里哆哆嗦嗦地给父亲打电话。手机无人接听,贺青又拨了父亲办公室的固话,他已经乱了神儿,没了主心骨,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求父亲的帮助。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贺青欣喜若狂,带着慌乱的语气喊:“爸,怎怎么办?有人把之前的简历里面的信息都去扒出来了,怎么办,我完蛋了……”   “堂哥,好久不见。”手机对面传来的却是少年人的清润嗓音。   对于贺青来说宛如噩梦一般的声音,他甚至以为自己拨通了鬼来电,仓皇间把手机掉进了马桶里,贺青拉不下脸去马桶里捡手机,只能暴躁地锤了几下水箱发泄,一直到隔间外的会场逐渐安静下来,贺青才敢从厕所的隔间里出来,灰溜溜地去候场室拿自己的包。   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位坐着轮椅的年轻面试官依旧面色如常地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近乎温柔地说:“我们聊聊吧。聊聊关于你的简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是你干的?是你在污蔑我吗?”贺青已经红了眼,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怪罪他人。   严歌续置若罔闻,翻着他那本厚厚的简历,说:“看简历我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呢,看来不过就是一个连自己做错的事情也不敢承担,只会躲在爸爸后面要别人替你承担的胆小鬼而已嘛。”   “你!”   “我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要叫爸爸的话请便呀?你爸的手要是能伸到这儿来,那就尽管试试。现在大可可以给你爸爸打电话,不过我想他应该正因为受贿在接受调查,没空接你的电话吧?”   贺青彻底黑了脸,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我看出来了,有的人从良心到脑子都被狗吃了,啥也不懂也很合理。”   “失陪了。”贺青已经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这个公司虽然是大厂,但也算不上他唯一的选择,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浪费时间,他应该离开这里,想办法联系上父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恐慌,冷汗打湿了衬衫,贺青越过对方去拿包的时候绊了一下,趔趄了几步,又听见身后青年人不高的音量。   “那么祝你求职愉快~贺青。”   “你什么意思!”贺青听着他字正腔圆地吐出自己的名字,明明他站起来比对方高上不少,但还是从气势上觉的自己短了对方一截。   “字面意思呀,祝你求职愉快,不入流的小公司我不敢说,但是你在互联网行业的大厂里的求职,我估计可能都不会太愉快,所以祝你愉快~”严歌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会场的那些东西,也是你弄得对不对?”   严歌续叹了口气:“我提醒过你很多了,摩托车,老家,肇事逃逸,你撞过人的吧?”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吗?”贺青嘴硬。   “没有。”严歌续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贺青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呀。”严歌续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只是随便聊聊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是有的人做贼心虚了?你露出这么屈辱的,好像我欺负了你的表情做什么?这不是很公平吗?”   “你和我说公平?”贺青脸色发青,双手在两侧握拳,牙关咬的咯咯作响,几乎要把对面的人拆骨剥皮,啃食入肚一样。   “当然公平呀。”严歌续欺身向前,把他放在台面装订成册的简历、奖状和作品的夹子拆开,向上扬去,纸片洋洋洒洒地落在地面上,严歌续操控着轮椅离开桌子后面,在雪白的纸面上留下一道道轮印。   贺青颇为自满的人生,仿佛都成了满地荒唐的笑话,他想起他在学校的刻苦和努力,想要进入体面的大厂的愿望就被眼前这个不曾谋面的年轻人骤然架空,成了无法再触碰的泡影。   然而那个恶劣的狩猎者依旧没有放过他,步步紧逼道:“这才公平,贺青。”   “当年你可以靠着父亲的包庇,家里的财力,撞了人之后不闻不问,心安理得地过了这么多年,那我现在拒绝你,乃至拒绝你进入这个行业,这不也是很合理的吗?你说对吗?贺青。”严歌续轻声问道。   “贺三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贺青嘴唇颤抖地开口。   严歌续忍不住给他响亮地鼓掌,夸奖道:“很好,看来你还想得起对方的名字啊。那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撞了人,却没有送医,没有报警,也没有为此承担后果呢?”   “只是轻轻蹭了一下而已啊,他又没什么事,而且也赔钱给他家了,至于他有没有去看病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了的。”贺青还在继续辩白,过了一会儿他的脑海里疯狂地闪过很多个可能性,忽然猛地跪了下来,凑在他的轮椅前说:“您要相信我,是贺三和您说了什么吧?说我们家不负责任,肇事逃逸,但这些都是他骗你的,我们很快就上门去给他家赔礼道歉了,也是他家说的大家都很熟,私下调解就可以,不用找警察,他家也是收了钱的,您不知道,他爸嗜赌,可能是没钱了,又想讹我们家一笔吧……”   严歌续听见桌子后面“咚”地一声闷响,大概是小朋友太激动撞到头了,有些担心地扭过头看着那边的方向,他对于眼前人说的话一句都不信,小朋友如果真的想讹他两笔,哪用着的这么弯弯绕,但凡开个口,他连卡带密码都能送给对方。   严歌续给他留下了很长一段的空档,直到对方捂着撞疼了的头顶慢慢地从桌子后面站起来。   “贺、贺三……”贺青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自己这位堂弟。   “您看,他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吗?我就说没事儿的呀,只是摩托车蹭到一下而已,又不严重,他后来不也自己回家了吗?”贺青还要辩解。   严歌续看着小朋友委屈地活动着四肢走出来,旁若无人地和他抱怨:“他在厕所也躲得有够久的,我都从二叔单位那里打车回来了快半小时了,这个桌子好小,躲得好累。”   严歌续无奈,说:“是你自己要躲下面的好吧,我让你和我坐一块儿你听了吗?”   贺青已经这巨大的冲击刺激得有些失去理智,贺恒光弯下腰捡地上散落的废纸,有些埋怨的语气抱怨:“啊,你这丢的也太散了吧,待会收拾还要好一会呢。”   “让宋宁收拾嘛。”严歌续发挥了资本家剥削的本质。   “宋宁哥听到会气死的,整本丢就好了嘛还拆开丢。”贺恒光劳碌命地捡。   “你们到底是……”贺青已经跌坐在地上,四肢发软。   “我是不是一直忘了自我介绍。”严歌续开口,“我是总公司这次过来看分公司招聘的董事。这位是……”   被点名的贺恒光愣了一秒,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严歌续腿上,熟练地在严歌续嘴角飞快地亲了一下,认真地回答:“男朋友。”   严歌续揽着不敢在他腿上坐实,但却亲实了的小朋友有些无奈:“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的很快。”   “严老师教的好。”贺恒光低着头红着脸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801:02:38~2020-12-0823:1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澜舟、欲uk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软妹花5瓶;吧唧吧唧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眼前的情况已经远超出了贺青能够理解的领域,他跌坐在地上,呆滞地喃喃自语。   贺恒光忽然觉得格外可笑,回望自己的人生,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啊?   过去仿佛一座大山投射在他身上的巨大阴影,正在快速土崩瓦解,变成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宽阔景象,年少时认为不可逾越的高墙,不能说出的答案,现在看来就像窗户纸一样脆弱。   他去二叔的单位的时候,刚好看见纪检的人把对方从办公室叫走,贺恒光才突然发现,那个看起来永远趾高气昂的男人,原来也有那样佝偻的,不堪一击的模样。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走吧。”严歌续虚揽着贺恒光出声。   贺恒光从严歌续身上起来,撸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中筒袜往上一截黑色材料的假肢,几乎是怼到了贺青面前。   贺青盯着他的腿看了许久,终于苦涩地笑出声来:“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吗?”   放下裤腿陪着严歌续的轮椅已经走到了门口的贺恒光,莫名其妙地看了贺青一眼,好笑地说:“我恨你做什么?”   “我装了新假肢,有着还算过得去的工作,还有了喜欢的人,再怎么也比你过得好吧?”   严歌续听着忍不住笑,合着这是想炫耀新假肢吗?   出了门严歌续才问:“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爸妈喜欢我带朋友,你要不想,不去也没事。”   “见见见见家长吗?”   “就是普通吃个饭。”严歌续哭笑不得。   “可以昂。”贺恒光从善如流,给他拉开车门,又弯着腰给他搭着肩膀借力。   严歌续站起来的速度并不快,但还是觉得眼前雾蒙蒙地一片,双腿有些无力地挂着鞋子,就连柔软的皮鞋带着都觉得有些沉重,整个人挂在贺恒光身上,偏偏又比人高上不少,就连裤腿都蹭在地上,膝盖要往下滑。   贺恒光连忙揽着他对着车上喊:“宋宁哥,搭把手。续哥不舒服。”   严歌续耳边嗡嗡的,想说也没有很不舒服,就是虚。   一直到宋宁和贺恒光把他一人一边地架上车,他对着暖风口吹了好一会儿,又被塞了一个热水袋的时候,严歌续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手脚是真的拔凉拔凉的。   贺恒光紧张地盯着他看,严歌续摇了摇头想出声说没事儿,却又猛的带起了一阵呛咳,这一周以来查贺青的资料神经都还绷着,刚才被贺恒光那么一亲,那根神经骤然一松,只觉得整个人的关节都被卸下来,疲得厉害。   赶上傍晚堵车的时间,车一开一停,一顿一顿的,严歌续很快开始犯恶心,往往是咳嗽还没停下来,就连着一阵干呕,时间一长坐也坐不住,又不能躺下来,只能稍微靠在贺恒光身上,两条大长腿有些委屈地窝在一边。   “我要吐了。”严歌续话音刚落,就剧烈地干呕了一下。   贺恒光眼疾手快地扯了个不知道装什么的塑料袋给他撑开接着,下一秒严歌续就反出了中午还没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喉头都是一阵儿剧烈的酸气。   闻到这种气味,吐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是靠贺恒光揽着让他不往下摔。   “宋宁,靠边停一下车吧,吐得厉害。”贺恒光出声。   严歌续也顾不了停在路边是不是要交罚款,以及更加阻碍交通了,被扶着在路边的花坛又吐了好一会儿,吐空了整个胃才消停些,整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宋宁取了后备箱的便携式的小氧气瓶给他吸了会氧。   “还……回家吗?”宋宁试探着问。   “回吧。”严歌续难得在回家这件事情上意外地坚定。   贺恒光有些讶异,从几次严歌续提到家里的态度来看,贺恒光觉得对方的父母大抵和严老师一样,都是极温柔的人,难受的这面儿,严歌续不应当想露出来才对。   但严歌续点头说了回家,宋宁就继续往家里的方向开。   接近大宅的时候严歌续提前停了车,在车里缓了好一会儿,在嘴唇上用牙慢慢地磨出一点微末的血色。   今年冬天他必须得回来一趟才行,严歌续有种预感,见一面少一面,他不想给对方的留遗憾。   对于贺恒光的纵容也源于此,他继续端着或许对方更惦记,就像吃不到嘴里的糖,就总觉得甜,想象里都是好吃的,但是对方会慢慢从他这里尝到苦涩的滋味,知道原来亲吻并不总是美好的体验,可能会从他嘴里尝到腐朽,也会品到死亡。   下车的时候坐在轮椅里,严歌续的身子仍是歪向一边,有些吃疼地佝偻着身子,想要把自己的蜷成一团似的,贺恒光看着他别扭的姿势,单膝跪在他面前,露出一面踏实的后背。   “嘶……真要背啊?我可也不算轻。”严歌续按着胃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也不重。”贺恒光固执。   严歌续总觉得对方大概是觉得对他有亏欠,总想帮他做点什么才甘心,但谁欠谁的,哪还算的清楚呢?   严歌续趴在了少年的薄背上,感觉到自己身下的那具躯体称不上多壮,但也绝不柔弱,背着他的每一步都踏得踏实,连一丝摇晃都不曾。   少年人沉默坚实的脊背,和蹲在被窝有些可笑的哭脸揉在一起,严歌续脑子里昏沉,时而是对方带着点儿揶揄喊他:“大少爷,您又跑地图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别动了,我去找你。”   时而是对方一本正经地说:“师傅,今天份的作业麻烦您看一眼了。”   再然后是对方眉飞色舞,喜上眉梢地吆喝上一声谢谢富婆。   最后脑海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左一声严老师,右一声续哥,开口闭口都是我喜欢你。   堪称听觉污染,脑壳子嗡嗡的,但似乎又算不上噩梦,只是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间的缝隙里,对方已经一点点地渗透进他的生活,成为占据着他的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严歌续再醒过来是在一张有些陌生的大床,周围也是陌生的装潢,他半躺坐在床上,脸上的氧气面罩带起来一片隐约的白雾。   严崇州推门进来,看见他睁了眼,上前慢慢地帮他把面罩取下来,扶着他再坐起来些。   “哥……”严歌续有些恍惚。   “已经在家了,你昨天回来就睡着了,半夜里发了烧,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了。”严崇州低声解释。   “恒光呢?”   “他和爸妈一早就去拜拜了,应该等会儿就回来了,你饿不饿?宋宁给你热点吃的先?”   “不饿,等回来了一块吃晚饭吧。”严歌续摇摇头,看了一圈这个房间完全陌生的装潢。   “软装几乎是两年就大改一次,已经和你之前的房间完全不一样了吧。”严崇州知道他的困惑,给他解释。   “爸妈这也太夸张了……”严歌续鼻腔微微发酸。   “也不全是为了你。”严崇州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抬手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才说:“你每次回家都会病一场,就非得吓唬我们一场才够是不是?”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家是我温暖的港湾,一回来神经啪嗒一松,这不就病了吗。”严歌续勉力抬着手去撑严崇州面无表情的嘴角,给他撑出半边笑容来。   “歪理。”   “谢谢严总之前百忙之中还劳您大驾给我解决贺青的破事儿。”严歌续收了笑容了,故意客客气气道。   “放屁。”   “没放呢。”严歌续蹭了蹭自家哥哥的手。   宋宁进来伺候他洗漱,晚饭的时间严歌续姑且算是能自己好好坐在餐桌上等着开饭了。   他刚坐下来,家里的拉布拉多就颠颠跑到他脚边,严歌续也不客气,把脚踩在了狗子背上当垫脚凳,又忍不住弯下腰去看,忍不住感叹:“我记得我去年回来他才这么小一只,长得可太快了。”   严歌续去年回来的时候,这只狗崽子才刚领养回来不久,是一窝狗子里身体最孱弱的,店里说八成养不活了,他爸妈最听不得这种话,把这只狗崽子带回来了,这会儿也看不出来任何小时候的孱弱模样了,只是比其它狗子要更安静,运动量也小一点。   等到接近6点,父母才和贺恒光一起回来,贺恒光洗了手,家里安排位置特地给他安排在了严歌续的旁边,毕竟是严歌续自己带回来的朋友。   贺恒光一过来,大狗子改旗易帜,离开了严歌续,宣布投入贺恒光的怀抱。   贺恒光完好的那只脚飞快地在顺滑的狗毛上撸了一遍,大抵是戳着狗子快乐的点了,大狗子直接瘫在地上露出肚皮给他撸,一点儿不认生。   严父也是个不擅长情感外露的性子,听见严歌续喊了声爸,低头允许应了一声,在严歌续头上摸了两下,飞快地说:“你们先吃吧,我先去洗个澡再说。”   严母倒是亲和得多,只是夫妻俩都怕给严歌续压力,尽可能表现得自然随和,关心道:“身体好些了吗?我们和小贺今天去了积安寺,给你祈了福,小贺也惦记你,年轻人腿脚利索,还专门跑去山顶给你求了高人的平安符呢。”   “好多了,这不是这边冷嘛,这才感冒了,我来那天还下雪了呢。”   “屋里不冷吧?要还冷就再把空调热风打开。”   “不冷,再开我都该出汗了。”严歌续笑吟吟地说,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贺恒光不知道是不是还是有些拘束,本来是个爱吃肉的半大小伙,桌上炖得软烂的猪肘子也不啃了,只对着离他最近的一盘素菜啃。   严歌续替他夹了一筷子猪蹄,又埋下头低声问他:“怎么不吃肉了?不用紧张的,我家没什么规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会说你的。”   “是呀小贺,瞧阿姨多不仔细,崇州,你把肉换到小贺前面去嘛,还长身体呢,要多吃点儿。”   “谢谢阿姨。就是我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忽然觉得肉都不香的。”贺恒光抬脸扬起一个笑容,一只手放在桌面底下,另一只手还是往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菜以示诚意。   “瞧你这孩子说的,觉得好吃就在我们这儿多住会儿啊,爱住多久住多久。”   “你这话说的好像住我那儿我委屈你了似的?”严歌续低笑了几声,一直到他停筷,贺恒光都在埋头苦吃,但大概还是有些不习惯,等对方说他去洗个澡先离开餐桌的时候,严歌续发现他碗里还剩了不少。   明明平时都不是会剩饭的性子了,到底怎么了这是?   严歌续留下陪父母又闲话了几句,也告了声离席,转着轻便的轮椅到了给贺恒光准备的客房前敲了敲门,门没关严实,推门进去就听见哗哗的水声,大概是还在洗澡。   严歌续在轮椅上等他出来等得昏昏欲睡,干脆把自己转移到了对方的床上,像条晒干的咸鱼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   呼吸慢慢变得有些困难,每一次呼吸都会带起胸腔的回音,严歌续这样感受了一会儿,才撑着自己半坐起来。   在严歌续怀疑贺恒光是不是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的时候,对方终于拉开了的浴室的门。   贺恒光的假肢已经脱了,这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会穿着假肢洗澡。   而严歌续只能迫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一小节残肢的原因是——贺恒光是一丝不挂地出来的。   对方显然也被他突然出现在出现在房间里吓了一跳,有限的双手一手扶着门框保持平衡,另一只手则欲盖弥彰地遮着还未开垦的新田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823:16:08~2020-12-1100:1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akotooooo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地瓜、DEE、欲uki、吧唧吧唧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柳30瓶;天歆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在令人窒息的尴尬对视里,贺恒光鼓起勇气:“劳驾,你压着我浴巾了。”   严歌续也正在故作镇定,嘴上哦了一声,脸上看似有数,实则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在床上摊煎饼似的翻了个面儿。   贺恒光蹦跶了两下,却忘了这不是他铺了毯子的自个儿家,为了便于轮椅通行,都是滑溜溜的大理石的地面,于是蹦了两步的贺恒光不幸滑了一下,整个人向前俯冲即将落地,人的自保本能让他抓住了眼前一切能抓着的东西,借着这么点劲儿争取了一点儿时间,勉强腾挪成了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好歹没有摔成狗吃屎。   只是原本就脆弱的左膝盖往地上这么一磕巴,贺恒光的脸像是吃了柠檬一样光速皱成一团,嘴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过了一会儿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一双手架着他的腋下给他借力。   只是架着他的这双手也属实没什么劲,最后还是贺恒光自己够着床沿坐在了床上,裹在被子里捂着膝盖嘶嘶直抽,一边还要忙不迭给严歌续道歉,断断续续地说:“续哥,我、我真不是故意扯你裤子的,我就是,手忙脚乱,真的是,没注意。”   “嗯哼?”严歌续语气里喜怒不显。   “我错了。”贺恒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真的。”   “真的?”严歌续重复。   过了一会儿贺恒光嘴角扬起来,嗤嗤笑着回答:“假的。不是,小熊四角裤也太可爱了吧,嗯?严老师。”   贺恒光的手不安分,严歌续就看着那双在键鼠上能够灵巧地、不断创造奇迹的手,老想着乱摸,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其手。   严歌续嘴角抽动,在对方试图变本加厉的时候,终于按住了某只不安分的爪子,抓住他被子的边缘作势要掀,反客为主道:“某位小朋友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脱得更干净些?”(只是调侃,没发生啥的,审核的兄弟姐妹萌求求了)   贺恒光后知后觉地开始慌张,收手乖乖地躺平,但一双杏眼还是提溜圆地看着严歌续。   “干什么用这种期待的眼神的看着我?我像是什么禽兽吗?”严歌续反倒是松开了抓着他被子边缘的手,转而只是捏了捏贺恒光的脸,低声哄他:“磕到哪了?我看看。还疼吗?”   “可以禽兽一点的。我可以。”贺恒光直接跳过了后面的问题,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严歌续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这种期待,不如说如果贺恒光是一时兴起,严歌续倒也不是不能陪他玩玩,反正对方的皮相也好性格也好,都是他喜欢的那款,但是少年人的喜欢热忱真挚,反而愈发叫严歌续舍不得。   不敢回应,是害怕糟蹋了对方一颗真心,也怕蹉跎了少年人的心气。   等不到严歌续的回应,贺恒光自己顺破下路,说:“开个玩笑啦。对了,差点忘了,这个还没有给严老师呢。”   严歌续发现对方的分寸是真的掌控自如,这会就已经又老老实实,被子裹得紧紧的,恨不得给自己立个贞洁牌坊,只露出一段手臂在床边的外套兜里去够,掏出了一个带着檀香气的平安囊递到严歌续手心。   “据说是大师开过光的,我认真求了的。严老师不嫌弃的话就带着吧,一定会好起来的!”贺恒光语气认真,尽管在遇见严歌续之前他根本不信鬼神之说这套,但是他真的在跪拜的时候把寺庙里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神仙都求了一遍,不求恶人得恶果,不求自身润福泽,只求一人顺遂平安,无病无灾。   “要是有用的话,我就捐半年的收入给慈善基金会,半年给寺庙当香火钱,还可以吃素,一直吃素都可以,大师,你这个可要有用啊。”贺恒光是个俗人,他听不懂大师嘴里不能强求的那一套,他只知道他活到这么大,绝大多数东西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只有严老师,是他的可遇不可求。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会为了给他打抱不平,拖着病体一个个地打电话,在网上确认信息,才从一堆提出可以卖面试题方案的人群里,找到了贺青买方案的那个女生,再抽丝剥茧地,一点点剥出对方由虚名编制起来的人生。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严歌续收下了对方的好意,把那个看起来甚至缝都缝得有点劣质的袋子放在他贴身的内袋里,大师什么的,严歌续也不信,但是对方这片简单又扎实的心意,他确实收到了。   贺恒光看他收下了才满意,忽然才想起来问:“所以续哥是找我有事?”   严歌续本来在感动之余都快忘记了,贺恒光这么一提醒,他正好想起这事儿,一连问了几个死亡发问:“你晚饭怎么吃得这么少?你洗澡怎么洗那么久?以及你刚刚摔成什么样了?”   “啊没什么好看的,不要看啦。”贺恒光疯狂抗争,挣扎着说:“我没穿衣服呢!光的!你再掀被子我就要喊非礼了!”   “啧,你扒拉我裤子我说什么了吗?那你先穿衣服。”严歌续转过身背对他。   贺恒光半信半疑,慢吞吞地蠕动着套衣服,穿下半身的时候总得松被子,他拽着被子的劲一松,严歌续就不讲武德地把他被子一掀,把他两条白花花的腿露出外面。   “你你你……”贺恒光的底裤都还没穿上,虽说大家都是同性别的,但是在不打算干点什么的时候就赤/条条地露出,还是很他娘的不好意思的。   如果是一起露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就他一个人光着就是极度羞耻。   只是严歌续现在的注意力确实也不在大宝贝身上了,他就算再不专业也能看出对方从膝盖到残肢都肿得厉害,捏下去皮肤会有明显的凹陷,回弹的速度也偏慢,不是正常的有弹性的肌肤的触感。   “肿成这样你都不说?晚饭的时候腿就疼了?是不是?”严歌续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甚至可能二次截肢,往小了可能只是炎症,消炎就会缓解,但贺恒光这种什么都不和他说的性子还是让他心里有点搓火,又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迟钝,发现得这么迟。   “我叫医生过来。”   “不、不用这么夸张吧,只是有点肿而已,我睡一觉躺一会,缠一下弹力绷带,第二天就好了。”   “夸张?你都疼得吃不进饭了看医生夸张吗?敢说不疼?你现在掐着大腿的手松开再说话。”严歌续差点被他气得头疼。   贺恒光心虚,但他现在已经没有一回来的时候疼得那么厉害了,爬楼梯膝盖用的太多,吃晚饭的时候膝盖疼得他一直在分心,是勉强才吃进去的,洗澡的时候用热水冲了很久,现在已经缓解很多了。   “时间也不早了,不折腾医生了吧。我有经验的,明天要是还肿的厉害我就去看医生。”贺恒光扯扯他袖子。   严歌续盯着他的腿看了一会,自己把自己挪回轮椅上,作势就要出去了。   “续哥?”贺恒光有点慌了。   “某人反正也不需要我,什么都是没事,什么都是自己可以,那我还在这儿干什么?”严歌续不搭理他,麻利儿往外出溜。   贺恒光手忙脚乱就要下床,又没带拐来这里,看见严歌续真的要出去,甚至伸手去捞靠在窗边的假肢,打算不管肿不肿先套上再说,越急越弄不好,接受腔半天没怼进去。   严歌续刚去给他拿了一点消炎和止疼药回来就看到贺恒光在床边和假肢较上劲了,一个劲儿把肿了的腿还想往里面怼,动作称得上是粗暴,连忙把药放在床头,手按在他腿上,另一只手卸下假肢,轻柔地裹住了那个带着一点疤痕称不上太光滑的断面。   “生气了就生气啊,骂我也成啊,你和它较什么劲呢?”严歌续叹气,他手里的那一小截残肢在轻微地抽动,少年人的脸上有掩不住的痛楚神情,死死地掐着膝盖往上的大腿的位置。   严歌续不太擅长这些,但还是把他那截腿慢慢打直,把他的残肢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过了一会儿,完好的那条腿似乎是怕另一条腿争宠似的,也凑了上来。   少年人身体柔韧,像块橡皮糖一样一点点粘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严歌续已经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分量,不比之前的小心翼翼,这一次是扎实地坐在了他的腿上的,双臂也紧紧地捁着他。   严歌续才发现对方也不重,尽管有结实的肌肉,但只是薄薄的一层均匀地覆盖在身体表面,不是那种健身怪兽硬的像石头的那种,个头儿也还么有长得很高,尽管小贺同学坚称他还在长身体,所以还会更高,更重要的是少了一截腿,整个人的重量会比同样模样的少年还要轻上不少。   对方趴在他肩膀上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出声:“不要丢下我。”   严歌续想打死几分钟前的自己,贺恒光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皮儿,撑出少年人无所畏惧,愈挫愈勇的形象,让严歌续总是会忘记对方的经历,对一个骨子里没有安全感到极点的人,他怼人的嘴皮子一下没收住,把人捅了个对穿,也往自己心上划拉了一刀。   他安抚地拍着对方颤动的脊背,还没想出要怎么哄才好,就听见对方自我开解地抽了抽鼻子说:“不过严老师也可以走,我会想办法,追上去的。”   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严歌续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词不达意,言不能及,恨不得把自己残破的心脏也掏出来叫对方看看,他心里的位置不多,他占了那么大一片地儿。   “严老师。”少年人的声音从忧伤变得欣喜,坐在他腿上又蹭了两下,有些惊讶地说:“续哥,你真的可以诶!你可以的,相信自己!加油呀。”   作者有话要说:严老师:……你说啥?加哪门子油?我不懂了。   感谢在2020-12-1100:13:09~2020-12-130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澜舟、豆豆的腿部挂件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严歌续当然知道自己稍微有了些反应,毕竟他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不,确切地说,他现在确实是坐怀不乱,但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特别是在身上这个人还在煽风点火的情况下,他的理智和身体好像都被撕裂成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理智上清心寡欲,身体却远比他更诚实。   他伸出手,扣在了对方的脊背,稍微用了一点力度,像是一具脆弱的枷锁,但即便是这样不堪一击的拘束,都让怀里的人像是骤然落进了温柔乡,露出一个沉溺其中的表情,心甘情愿地被他扣在以他为名的囚笼。   贺恒光眼角的余光看见对方的眼睛发红,眼里是要把他啃食入腹的野兽神情,但那副模样仿佛是他的幻觉,对方落在他脖颈上的亲吻温柔体贴。   从颈部的血管,一直亲到凸出的喉结。   严歌续慢慢往上,轻轻地含住对方略带冰凉的耳垂,再流连到带着软骨的耳廓,感觉到坐在自己腿上的少年瑟缩着往他怀里躲了一下。   严歌续轻轻松开他,不由发出了一声喟叹,在他耳边低声道:“但凡我要是没生病……你现在可能已经哭出来了……越害怕越往狼窝里钻的,你迟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然而他话音刚落,少年人已经学着他的做法,不熟练地从他的眼角逡巡向下,最后缠绵在他耳畔,严歌续这才知道有多要命。   每一声低微的喘息都无所遗漏地钻进耳朵里,少年人似乎连呼吸都忘记该怎么保持,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有些紧张地趴在他肩上喘气,问他:“哥,这样可以吗。”   严歌续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哪方面的可以。   刚想说算了吧,这里什么都没准备,就算真的要,也不应该是这种毫无准备的时候。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贺恒光把手掌贴在了他的胸口,感受了一会儿他的心跳,过了一会儿慢慢笑出来:“好像还好。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贺恒光撑着轮椅的扶手自己支起身子,慢慢撤下来,在地面上站稳,试探了一下,地面现在已经干了,应该不至于再摔一次。   “去哪?”严歌续抬手扶住他。   “就……自己解决一下?”   “我帮你?”   “不不不不用。”   “那就在这里吧。”严歌续笑了笑,目测了一下距离,把人轻轻一推,对方措手不及地倒在了柔软的被子堆上。   “严老师……要看着吗?”贺恒光弓身起来,侧躺在床上看着他。   “不,我去叫医生过来,医生应该过来要30分钟左右,你够时间吗?”   贺恒光脸色一红,把头往被子里埋,含糊不清地说:“够的。”   “说什么?”   “我说够时间了!以及别让叔叔阿姨知道了吧……我没和他们说我那个……”贺恒光看向倒在一边的假肢。   严歌续沉默了两秒,说:“行,我不和他们说,但如果明天还是肿,不能硬来,知道吗?”   “明天要是还是肿的话,我明天就回去吧,回去的话直播也比较方便。”   “也行,这样,那我今晚先不找医生过来,你把消炎药吃了,止疼你看说明书,疼得厉害的话就吃一点,明天一早我安排宋宁送你回去,回去之后宋宁带你去看医生。”   “我自己回就行了吧,宋宁哥还是……”   “我在自己家还怕没人照顾我么?听话。”严歌续在他头上揉了揉。   “好。”   严歌续离开客房,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敲开了兄长的门。   “哥,供体……还是没有消息吗?”   严崇州合上笔记本的屏幕,摘下眼镜看着他,回答:“医院没有通知我。”   严崇州起身把他的轮椅推到自己的书桌旁,“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吗?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没事。就是想起来了就随便问问。”严歌续好笑,“怎么?我关心一下有没有供体很意外吗?”   “不,没有。”严崇州难得没有坐得板正,有些放松地窝在位置上,有些欣慰地说:“只是这是你第一次问我。”   严歌续之前从来不问,就像对自己的死活毫不关心一样。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问呢?”严崇州还是很操心,又宽慰他:“没事的,你现在只是因为感冒了,才会没力气,过几天感冒好了就没事了。”   “嗯,我知道。我问是因为……想谈恋爱了。”严歌续忽然笑了笑,低着头摸了摸耳垂。   严崇州有看没有懂,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也可以谈。”   “不是,我知道你和爸妈都对我很包容,我只是觉得……”   “他介意你身体不好?嗯?”严崇州皱了皱眉头,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也流露出来,起身就要过去找贺恒光。   “不是。”严歌续忙不迭拉住他,“他一点儿都不介意,是我介意。”   “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话……”严歌续松开他,手指微蜷着放在膝盖上。   “你如果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们其它任何人的过错都比你要多。”严崇州的声音沉下来。   “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又不是来算账的,我生病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不凑巧而已。我来也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关于遗嘱的事儿。”   结束讨论的时候,严歌续反而显得轻松了很多,像是放下了一件惦记的事儿一样,严崇州送他回房间,掖好被子道:“休息吧,晚安。”   “谢谢哥。”   “再说谢谢我就生气了,帮自己弟弟安排遗嘱公证这种事情……”   “嘿嘿。”   “你还笑?”   “好了我睡了,你也别忙到太晚了,晚安。以及……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有新药或者新的治疗方案的话……”   “会告诉你的。”   第二天贺恒光腿看着消肿了一些,还是戴了假肢和父母道别了才离开。   严母给他准备了一堆有的没的吃的用的,顺带给宋宁也准备了一份。   “阿姨,别送啦,司机师傅会送我们去机场的。”   “怎么才呆一天就走呢?”   “还有工作嘛。下回,下回有空我再来看您。”贺恒光趴在车窗上,余光看见严歌续在窗口看着他。   “你要是想念书啊,和阿姨说。我好歹也是个退休教师,帮你物色物色,找找路子还是可以的。”严妈妈疼惜地揉了揉他的头,家里的大狗子也猛的趴上车门,在他脸上舔了一下。   贺恒光眼眶涩得要落下泪来,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受过这样的关照和优待,车子临开出去的时候,贺恒光骤然打开车窗,半个身子探出来,冲着正打算关上窗户的严歌续喊:“续哥!”   严歌续一愣,骤然抬头,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但阳光却很好,雪点细细碎碎地挂在少年的发顶眉梢,又快速地被体温融成透明的水珠。   “新的一年!再见!”   严歌续愣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才慢慢反应过来,按照新历的跨年算,等他回去了,确实也算新的一年了。   严崇州从他背后探过身子,关上漏风的窗户,说:“不舍得怎么不让他多留会?”   “陪着我多无聊,我看他们那几个游戏主播的微博,这几年跨年夜还有线上的活动呢。”   “啧,你和我说话怎么越来越欠儿了,叛逆期吗?”严崇州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昨晚忙的挺晚,这会儿刚醒,还没洗漱,头发也乱糟糟地自由生长。   “他走了正好,我这不是能专心陪你们嘛?”严歌续心情看上去确实还可以,赶着他哥去洗漱。   贺恒光胆子比之前稍微大点儿,回去了之后算是敢给严歌续发微信了,但还是怕打扰他休息,一般是在饭点过去那段时间,才会给他念兹在兹地叭叭几句。   严歌续倒是觉得挺好玩儿,明明微博私信上连富婆爸爸都敢怼来着,在他面前倒是装得賊老实。   贺恒光回去过了几天,严歌续看到贺恒光微博说会继续把咕了很久的《爱心之家》播完。   前脚刚看到,后脚就收到qq的信息问:【我今晚开爱心之家,就是之前和你一块儿联机玩的那个,少爷你要不要一起?你想玩我就带你,你没空的话我就喊别的主播。】严歌续忽然想起某件很关键的事儿,打电话给宋宁问:“他没有用我书房那台电脑吧?”   “没有,严总不是送了新机子吗?都是用新机子。”   “那就好,你别让他用我电脑玩游戏哈。”严歌续松了口气。   “怎么了?”宋宁不解其意,明明之前怎么用都没关系的。   “他不知道我平时就会看他直播,且不知道那天和他联机打游戏的人是我。如果看到我电脑上装了那款游戏就不好解释了。”   “……”宋宁无语子,不是,这是什么新世代情趣吗?怎么他明明年纪相仿却不懂了呢。   严歌续难得上线了才发现贺恒光的粉丝一段时间没看又多了不少,弹幕乌泱泱的一片。   【突然多了好多人,我的崽世界闻名了吗?】   严歌续的炫彩金边大弹幕在一片普通的弹幕里熠熠生辉,贺恒光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哎哟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天使,你们这群一天天就知道催更的粉丝都是魔鬼。”贺恒光正在嫌弃弹幕上的催不同游戏的粉丝。   【爷会了,催更!】   贺恒光看着那个不给他面子的弹幕陷入沉默。   弹幕一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和【爷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303:59:07~2020-12-1413:4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akotooooo、瞑曦i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柳、欲uki、DEE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花乱坠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贺恒光提前开直播和观众闲聊了一会儿,快到开始播游戏的时间,严歌续才在企鹅号上问他。   破碎虚空:【确定打爱心之家么?好像双人模式还挺难的,我怕我会拖你进度555】拖进度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这个游戏的设定里的家庭环境就很压抑,在知道了贺恒光的原生家庭之后,严歌续还是有点担心会引起对方不适,甚至想用富婆号点名说想看别的游戏,这个《爱心之家》咕了也就咕了吧。   禾矿:【问题不大,不就是一个人打双人的难度嘛,你永远可以相信矿神!】可以的,这很傲慢。   严歌续见此也没多说什么,登上了游戏账号,久违地看贺恒光的直播,严歌续主观感觉就是贺恒光直播的风格好像和之前稍微有些不一样了,是更讨人喜欢的,风格更鲜明的转变。   比之前更放的开,也不怕说一些可能会得罪人的话了。   “我懂了我懂了,这个纸片最后在一起就会拼成一个密码是吧?我会了,啧,不是,我这都找了三张纸片了,怎么还拼不成啊,到底有几张纸片啊?”贺恒光的人物角色在客厅里东奔西跑地扒拉纸条,通过餐厅的门被锁上了,又要开门。   “纸片?我好像刚刚也捡了一张。”严歌续看了半天的任务栏后知后觉。   “干,你不早说呀祖宗,我找了半天了!你是游戏派来克我的吗?难上加难?”贺恒光忍不住吐槽。   “我刚刚忘记物品栏可以翻页了,没有看到。”小黄人的声音甚至听起来委屈巴巴。   【所以主播带的果然是个妹子吧】   【前面的你对妹子有什么刻板印象】   【物品栏不会翻页可还行】   贺恒光瞥了一眼弹幕,又补充道:“说到底还是得怪你们嘛,有个更便捷的开门方式就是你们把密码直接告诉我嘛,结果你们还故意说一些没纸条的地儿让我去扒拉,这河里吗?我都在这破门这里卡半天了,说到底哪个正常人,搁自己家里搞那么多密码锁啊,真的不会忘记密码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对困难要因难而上】   【矿神不应该无所不能吗!】   【哈哈哈哈哈哈始料未及的翻车】   【所以才要在家里到处放纸条啊】   【《在恐怖游戏里寻求正常人是否有什么不对劲》】“噢噢噢噢菜刀可以拿诶,我有武器了,我无敌了。”贺恒光一进门就看到厨房料理台上的菜刀,过去捡了一下,等到捡完了才看到餐厅桌上摆着好多碟黑黢黢的钻着蛆的肢体。   “啧,蛋白质大餐。不是这合理吗?按照时间线来说,这些肢体还能保持这个状态吗?”   “然后呢?又没事了?这个游戏的波ss到底是谁来着?弟弟妹妹的鬼好像没什么杀伤力啊,只能吓吓人掉掉san值而已,应该最后是打父母鬼吧?”贺恒光话音刚落,背景音里诡异紧张的bgm陡然而起,让人寒毛直竖,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尖锐声音钻进脑仁里,堪比听觉污染。   “啊,我刚刚好像碰到一个祭台一样的地方。”小黄人的声音无辜地出现在频道里。   【笑死了,小黄——无情的剧情推进机器】   【恐怖片天选之子】   【那个祭台很难找的,在壁炉里面触发机关才会出现的,一般要等后面在卧室捡到日记本之后才会回来触发】【然而】【然而】   【我现在就想知道矿矿怎么无补给打波ss战】   “少爷!求求了,让我喘口气嘶——来了来了来了我看到女鬼了跑跑跑。”贺恒光一声哀嚎,他甚至合理怀疑他的摇钱树根本没开游戏背景音乐,所以摇钱树才能如此之淡定。   贺恒光感激这个游戏竟然还有个拖拽的动作而且设计了人物互动,在其它主播那里都是当娱乐性项目玩的,两个人在那里互相拖来拖去,到了他这里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保命必要性设计。   “少爷!走错了!你跟着我跑行不行!”   “啊啊啊啊啊女鬼又来了,蹲下,蹲!按S+空格,蹲下!”   在好不容易找了个存档点的时候,贺恒光才终于勉强松了口气,这破游戏就是生怕人存档,如果存不到档他就要把前面的流程又走一遍了,就很痛苦面具。   贺恒光卡在存档的页面和他家摇钱树打商量:“少爷,你能不能稍微跟着我跑,求求了。”   小黄人的声音甚至非常委屈:“矿神是不是嫌弃我了?我、我跟着你跑了,但是你太快了,我追不上……我翻障碍物比较慢……”   “不是,没嫌弃你呢。”   “所以还是爱会消失对不对?”   “怎么会呢?”贺恒光营业性微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苦面具】   【看你狼狈我竟然心动】   【这就是爱!】   “可不是嘛?我怎么会不爱你呢?这要是别人我早就冷酷无情地丢下自己跑路了,所以有没有人能和我说我现在应该怎么打女鬼,总不能真的菜刀物理驱魔吧?”   【要去爸爸的卧室拿符咒】   【还要把餐厅里的肢体按顺序放到屋子里不同位置的祭台】【实不相瞒你是我见过触发女鬼最早的主播】【喜闻乐见.jpg】   “不,不是我,是尊贵的摇钱树。”贺恒光今晚上打得过于紧脏激烈,真的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这会儿恋恋不舍地卡在存档点的页面不愿意离开。   “不行,我不想出去面对女鬼了,我好弱小,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吧。”贺恒光停下来活动着手腕,又战术喝水,缓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了他心爱的存档点,继续头皮发麻地在女鬼追击下展示了当面拿符咒,贴脸放祭品,愣是把策划井井有条的解密变成了紧张刺激的追击战。   某位罪魁祸首的良心不痛。   打到结局的时候,主角二人正要逃出爱心之家,严歌续的游戏人物顺利地离开了,但贺恒光的游戏人物却忽然被两个小鬼手缠住了手腕。   两个小鬼扯着主角的手腕,在主角的哀嚎声里,把他飞快地拖进了爱心之家的黑暗深处。   游戏的末尾,阳光沐浴之下的爱心之家,一如当年温馨的假象。   “哥哥来玩呀。”   “哥哥你要留下来陪我们呀。”   “哥哥,不是说好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吗?为什么只有你逃跑了呢?”   “哥哥,是你杀了我们呀。”   严歌续在闪烁的画面里,终于知道了整个完整的游戏剧情——在爱心之家里,生活着一对失去自己亲生孩子的父母,整个故事看起来是以一对凶恶的父母展开,实际上贺恒光操控的角色才是恶鬼,回顾整个游戏的剧情,会发现在每一张不同年份的照片里,对方从第一张照片就已经在那里了,一开始是襁褓里的婴儿,然后是幼儿,再到有些青涩的少年。   从游戏一开始就有过暗示,在最初的单线任务里,他自己操控的角色即便被拖进一片黑暗里,依旧操控的是自己的身体,只是被小鬼缠着要一起玩。而贺恒光的角色被拖进的单线任务,则是完全进入了一个少年的视角,他以为只是剧情需要,让对方回到了当年甜蜜之家的兄长的记忆,却没有想到,对方就是那个兄长本身。   父母对他爱答不理,是因为双亲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这是个恶鬼一般的孩子,他们无数次怀疑过收养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会在自己玩耍的时候残忍地虐杀小动物,又会在某个时候展示出乖巧听话的一面,这让双亲对他充满了恐惧。   在他即将成年的那一天,他即将离开爱心之家,父亲还是出门为他购买一套西装,作为践行的礼物。   而他留在爱心之家里,看着当时由于神经衰弱已经有些神经兮兮的母亲,微笑着砍下了对方的头颅,又拆解了对方的肢体,父亲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就是桌面上血淋淋的这一幕。   他们发生了激烈的搏斗,但父亲不敌,很快被砸晕,昏迷倒地。   年幼的弟弟妹妹尚且不太理解这一切,只是不安地瑟缩着,弟弟抱着他的积木,妹妹抓着洋娃娃。   他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却发现母亲变成了女鬼,设下了禁锢,他无法离开这里。   于是他又杀害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弟弟妹妹,在他们耳边说:“是妈妈让我这样干的。”   女鬼痛苦万分,却暂时被两个混沌中的小鬼缠住,被他逃离。   重伤昏迷中的父亲醒来,趁着还能喘气设下了诅咒,命运会让他回到这里,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于是他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过去的记忆,重新开始生活,却一如诅咒,在忘记一切之后仍然回到了这里。   严歌续忍不住吐槽:“好恶趣味的剧情。”   “淦,我有种我努力了那么久白努力了的感觉!”贺恒光才是真正的自闭,“以后谁让我打这种类型的游戏我和他拼命,当时谁推荐的爱心之家给我来着?我保证不打死他。”   【哈哈哈哈还有爱心之家2呢!】   【续作了解一下哈哈哈哈】   贺恒光愤然下播之后,严歌续稍微有点担心,打开企鹅的对话框问他:【矿神没事吧?生气了吗?】【没事啊,我有什么事,就是吐槽一下这个坑爹剧情而已】【感觉玩那个角色的会很心理阴影】【确实】   【摸摸头.jpg。抱抱师父】   【少爷你正常点,我害怕,我们不能是单纯的金钱关系吗?】贺恒光之后还带过他几次,发现这位摇钱树挺好说话的,打款也快,除了过于手残毫无缺点。   【但是人家最喜欢矿神了呀。】严歌续忍着笑打字。   【别爱我,没结果,我有喜欢的人了】贺恒光冷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413:48:54~2020-12-1600:3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绝音、澜舟、欲uki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旖瞑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严歌续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笑得弯下腰呛咳起来。   严崇州嫌弃地看着他,认命地上前给他轻轻拍着背顺气,说:“让你用我的电脑玩恐怖游戏就已经是例外了,你可消停点,行不?”   “不是,太可爱了。”严歌续调整着呼吸,指着对话框给严崇州看。   严崇州没有看出任何的可爱,他只看到自家的弟弟脑门写着三个大字:恶趣味。   “好了,差不多了就和人家打声招呼去睡了,明天不是就要飞机回四海市了吗?”严崇州毫不留情地盖上电脑屏幕,指了指门的方向。   “行行行,睡觉睡觉睡觉。”严歌续举手投降,往自己卧室走。   “明天真不用我陪你回去?”严崇州在他临出门时又叫住他。   “真不用,短途飞行我还是没问题的好吧,来回飞一趟你不嫌折腾我都嫌了,明天司机送我去,宋宁在机场借我,您老人家还是什么不放心的?”严歌续无奈地回头。   “行,那到了给家里报个平安。”严崇州终于点头。   严歌续回到床上还没有睡意,举着手机回复:   【欸——所以矿神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有女朋友了吗?还是在暗恋?】【你怎么这么八卦啊少爷(嫌弃.gif)】【毕竟是我家亲亲矿神嘛!关心关心不是很正常吗!】【就……算在一起了吧】【算?】   【嗯,我表过白了,不过人家没有特别明确地回应过,不过对方应该也不讨厌我】【不会是被当成备胎了吧(矿神危】【备胎也没关系】   【好的我收回前言,不是备胎是舔狗】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   【少爷,我先去剪视频啦,有活儿再找我吧】   【好的矿神拜拜】   然而就在某人和少爷说完去剪视频的下一秒,他的微信聊天窗口就进来了一条新的信息。   【续哥,是不是明天的飞机回来?我和宋宁哥一块儿去机场接你吧!】顶着大名严歌续也懒得打字了,拨通了视频过去,通讯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那边显得一阵手忙脚乱的,手还捂住了前摄,看过去黑黢黢的一片。   “干什么坏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严歌续调笑。   “没有,我刚刚直播完。”贺恒光声音含含糊糊的。   “没有那你遮着摄像做什么?我说三二一松开啊,不松我就挂了。”   “别别别!”那边这才把手指挪开了。   贺恒光的手机的前摄像素很差,严歌续眯着眼睛看了几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对面的少年人只肯露出半张脸,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到脸色泛着一点红。   “客房怎么了,怎么还趁主人不在家跑到主卧去了呢?”严歌续明知故问。   “我、我我喝果汁打湿了。”贺恒光磕磕绊绊地撒谎。   “可以让阿姨换啊,衣柜也也有新的四件套,你也可以自己换啊。”严歌续佯装无知,“是怎么了呢?整个床垫都湿透了吗?你这是把一整桶果汁都倒了吧?还是说尿裤子了呢?”   “啊啊啊啊续哥,别说了,给孩子留条底裤吧。”视频对面的人在视频里越缩越小,只剩下一小撮头发还露在镜头里。   “那是因为什么呢?”   “有严老师的气味。被子里,枕头上,都有严老师的气味。”对面的声音也逐渐变小,“就……我洗过澡的……不会弄脏床的……”   “还有呢?”   “就……有点后悔先回来了。”贺恒光小声说。   “我也是。”严歌续看着那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才发现原来是不够的,哪怕会看他的直播,哪怕会以其他的身份和对方聊天,但是那是不够的。   想和对方呆在一起,想更多地听到对方的声音,期待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比想象中的更喜欢这个人了。   贺恒光猛地出现在镜头里,愣了好久才磕巴着问:“续哥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我我我好像幻听了。”   “唉,就是说,我也后悔先让你回去了。就很想你,小男朋友。”在脑子跟上之前,嘴巴先脱口而出了,话说出口的时候严歌续自己都愣了一下,之前给自己做过的无数心理建设,在看见对话框里,对方连关系都不敢在心里确定的时候,就已经全然崩塌了。   去他娘的明天,去他娘的未来,严歌续只想在他伸手能够碰得到的当下,给予对方稳妥的,能够切实得到的快乐。   有一天算一天,多一天赚一天。   就算有要失去的时候,严歌续也希望在那之前,能够看到对方已经成长为能够成熟地送别他的人。   这样他或许可以在家人和爱人的簇拥中,迎来平和的长眠。   还没等到对面的回复,对面的镜头又变成一团漆黑,严歌续有些无奈地笑道:“怎么回事啊?这么冷淡的吗?你最好把眼泪憋一憋,明天见到我了再流比较不亏哦,你现在哭出来我可没法给你抱着蹭了。”   “不要用您的脑补给我乱加人设好吗?我是手机不小心掉被子上了。”贺恒光的全脸这会总算出现在了镜头里,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诶,没有哭啊。”   “我没哭你为什么这么遗憾的样子。”贺恒光挑了挑眉梢。   “喜极而泣的话不也挺有趣的吗?今晚会高兴得睡不着吗?”严歌续开着玩笑。   “我还有丰富的夜生活要过,和续哥这种养生老年人可不一样呢。”   “啧啧啧,行,那你继续,老年人要睡觉了。”严歌续也知道自己的作息可能比实际老年人还要健康,为了明天见到对方的状态比较好,还是老实地打算早睡。   “晚安,明天见。”   严歌续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半夜里也没有醒过来,睡得太好了以至于严歌续睁眼的时候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严老师早上好。”   “早……?”严歌续迷茫地睁着眼,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样会醒的更快吗?”少年人话音刚落,带着一些凉意的唇就贴了上来,蹭过严歌续有些干裂的嘴唇,不熟练地在他唇上舔了舔。   “我还没刷牙呢。”严歌续算是醒彻底了,扶着额头埋着脸嘟囔道。   “我也还没刷牙。”对方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今天就回去了啊,你怎么还过来了?”严歌续伸手揽住对方,把对方猛地揽进怀里。   贺恒光反而怕压到他,有点手忙脚乱地撑着床板,回答:“昨晚看到还有临期的票,干脆就坐过来了,反正也就两个小时,机票也很便宜。”   “你这回答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没办法,都怪您给我打了那个电话,我一整个晚上脑子里都是您,想不了其它的了。” 第51章   临近春节,别人家里热火朝天,严歌续屋里门可罗雀,不仅宋宁隔三差五请假回家帮衬,就连贺恒光也格外忙碌,他不知道和哪几个主播合作一个跨年的节目,一天里像个小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直播、剪视频、做特效,就连吃饭都没怎么离开电脑桌,明明同在屋檐下,愣是给严歌续整出了异地的效果。   更让严歌续不快乐的是,好家伙,即便这么忙了对方的网文事业也没有落下,每天还是勤勤恳恳地给他交作业,搞得严歌续有几次有冲动想说不改了,毁灭吧,游戏比他重要,网文也比他重要,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然而他又是乐见其成的,如果贺恒光每天围着他转他才是真的要担心。   相比起来,这种自己的小脾气,就自己消化消化得了。   晚饭前,贺恒光来了个电话,支支吾吾地应付了半天,最后还是说:“我再考虑考虑吧。”   “怎么了?”严歌续抬眼问他。   “有一个线下的活动,下周想邀请我们过去,表演赛加上颁奖,而且听说还有粉丝提问就离谱……其实之前就有找我谈过商业合作,但是我不是很想参加线下活动。”贺恒光忧愁地叹了口气。   严歌续问:“为什么?我感觉你也不算宅?”   “啊,我确实没有很讨厌出门,但是这种活动肯定人巨巨巨多,不想去,想想就自闭了。”贺恒光捂脸。   严歌续的迷惑增加了,又问:“可是我的签售你也去……”   这句话说到一半,严歌续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签售的时候,小朋友可以兴高采烈来找他,结果签售的时候又人间蒸发,半天找不到,最后又在消防梯里逮到这只小老鼠的。   “但我看你平时晚上直播的时候,对着电脑不是嘚吧嘚吧的挺能讲的吗?”   “那不一样嘛,一个是对着电脑又不是真人,而且不会有那种视线的感觉,就是不会觉得被盯着。我还是拒了吧,线下活动起码要好几天呢,不想去那么久。”贺恒光手指一点点爬到严歌续搭在餐桌上的手,轻轻地勾着对方的手指。   严歌续看了一眼,手也没换地方,只是有些嫌弃道:“刚吃了鸡翅就把油往我手上涂,邋遢鬼。”   “我的严老师,我吃鸡翅是一小时前的事儿了,谨遵您的吩咐收拾得很干净,洗手液都打了三回呢。一滴油都没有了。”贺恒光变本加厉,整只手都扣在了对方有些冰凉的掌背上。   “嘶,怎么还是这么冷。”贺恒光玩笑的心思没有,挪了挪椅子挪到严歌续旁边,把他的手都搭在自己脖子上的位置。   “别想蒙混过关,那总会有需要面对人多的场合吧,之后要是遇到怎么办?”严歌续手指婆娑着他的耳根,沉下音调问。   “那还有男朋友啊,续哥获奖致辞的视频我手机里还存了呢。”贺恒光从兜里掏出手机,有些得意地想按开屏幕给他看看,却冷不丁被严歌续扣住了手腕。   贺恒光有些怔愣,有些心虚地低着头问:“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严歌续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缓解着自己有些焦躁的情绪,自从和贺恒光确认了关系,他就变得越来越像那种什么都想替对方安排的父母,担心自己哪一天不在了对方会过得不够好,担心对方会被人欺负,所以迫不及待地,乃至是逼迫着对方成为更好的那种人。   “不,是我的问题。”严歌续身体前倾,满满地把下巴靠在贺恒光的肩膀上,捏了捏对方手臂是哪个紧实的肌肉,感叹道:“身材还是这么好啊,明明天天打游戏来着。”   “这可就是污蔑了,为了保持身材我可是每周都去三次游泳馆的人。你今晚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嘛,我问过宋宁哥了,他说你状态好的话,是可以适量运动的。”   “我不去,外面冷死了。”严歌续断然拒绝,是被窝不暖了还是暖气不香了,也就贺恒光这种人可以每周坚持都去。   “室内泳池,里面也很暖和的。”贺恒光小声挣扎。   “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严歌续开始放钩子,“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什么条件?”   “你答应去参加那个线下活动的话,我每周和你去一次。”   “两次。”贺恒光讨价还价。   “所以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是不是?”   “三次。”贺恒光往上加价。   严歌续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和抠门精比拼砍价抬价的能力,他必输无疑,于是连忙见好就收,说:“行行行,两次就两次,那么为了你可以顺利应对粉丝提问,从明天开始就两天一次特训吧!”   贺恒光总觉得哪里把自己坑了,一直到当晚把严歌续拖去了游泳馆他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贺恒光在更衣室门口等了他老半天,才看到严歌续只是把外出服换成了一件珊瑚绒的长浴袍,裹在一片片毛茸茸里,脚下踩着拖鞋。   “您这是什么装束?”   “我看你游啊。”严歌续勾肩搭背,脚趾碰了碰贺恒光小腿的假肢,说:“待会下水这个要脱下来的吧,我帮你看着东西呀。”   “就算不看着它也不会丢的。”贺恒光无语子,拖着自己身上的大型人型挂件往最尊贵的那个泳池子里,平时贺恒光都不会来这里,但是考虑是带严歌续来,直接就选了最贵的一个,这里最大特点就是有一个恒温池,水温大概是二十度,到了泳池边儿,贺恒光直接拽了严歌续的浴衣带子,看见里面还是老实穿了泳裤才勉强满意。   “我只说和你来游泳馆,没有说我要下水啊。”严歌续抱胸抗争。   “严,老,师,玩文字游戏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贺恒光一字一顿地说。   严歌续感觉贺恒光身上现在被贴了一个残念buff,怨念都快变成实质化的黑气了,只能勉勉强强,半推半就地把浴衣都脱了下来。   “好瘦……”   严歌续听见贺恒光眼神都黏在他身上,低声感叹了一句,错开眼神坐在泳池边有些烦躁地说:“啊,是啊,就是这么瘦的啊,和你们这些浑身肌肉的小年轻不能比啊,我反正就是个病秧子嘛……”   “不是这个意思。”贺恒光欲言又止,这样的身形对于心脏病患者来说倒不是坏事,毕竟肥胖也会增加器官的压力,但这样瘦削的修长身形,也意味着对方大概还是受着消化道方面的问题的折磨。   贺恒光在背后把假肢脱下来放好,屁股在地上蹭了几步溜进泳池里,和这具残缺的身体共处贺恒光已经非常习惯了,如何和水流律动,如何打水,少了一截儿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严歌续看着少年人在清澈的泳池里像条漂亮的海豚一样转过一圈,灯光照射在水面上的光线有些耀眼,严歌续被灯光晃了一下眼睛,一下失去了贺恒光的踪迹,下一秒他的脚踝被一只手轻柔抬起,一颗脑袋从水底冒出来,单腿点着泳池底儿一蹦一蹦地试图保持鼻子露出水面,含含糊糊地说:“续哥也下来嘛,水不冷的,而且这个池子因为很贵人也少,水很干净。”   “你是不是够不着地啊。”严歌续看他蹦了一会儿没忍住笑,架着他的腋下稍微给他借力,结果好心被当成路肝肺,少年人的手掌托着他的后腰,一溜把他圈进了泳池里。   严歌续其实是应该慌乱一下的,因为他是个从来没游过泳的旱鸭子。但贺恒光背靠着泳池边上托着他的身体,以至于他下水之后其实大半个身子都还在水面以上,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恐慌。   现在开始尖叫的话,会不会被当成疯子……   贺恒光到底是还没抽条完的身高,实打实地踩着底儿的话嘴巴鼻子还泡在水面里面,只能咕噜噜的,说不了话,严歌续叹了口气,说:“行吧,你放我下来吧。”   这泳池的高度对于严歌续来说倒是很安全,他站实了整个头都在外面,贺恒光这才扒着泳池边换气,有些怨恨地看着气定神闲的严歌续,说:“游一会儿吧,累了的话就上去休息,这里有小吃、水果和热茶水提供的。”   “我不会。”   贺恒光在停顿了三秒之后才逐渐听懂严歌续这理直气壮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游泳,所以你强行拉我下水让我很害怕,你要怎么补偿我。”严歌续面无惧色地说。   “要钱没有。”贺恒光瞪着眼睛,像是被搓得鼓起来的河豚,扑进怀里的动作却很轻,温顺,也没有毒,挂在脖子上的泳镜有点硌,他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尽管周围没有其他人,但岸边有救生员,也有看客人是否有需要的服务生,几乎是从心底蔓延起一股偷情一般的羞耻感。   贺恒光难得要躲,羞得耳朵尖都红,转身要沉进水里,却被严歌续锢在怀里,哪也去不了。   “怎么?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这会儿知道想跑了?”   “晚了。”   借着水的浮力,即时是严歌续这种弱鸡也能轻松地把贺恒光抱起来,贺恒光像只树袋熊抱着自己的树一样挂在严歌续身上,愣是抱出了一幅连体婴儿的架势。   “那……那严老师要做点什么吗?这就是惩罚吗?”贺恒光低声在他耳边问。   严歌续觉得对方期待的语气和他羞涩的表象根本是割裂的,让严歌续恨不得把他的耳朵咬下来问他说你是不是其实是个渣男来的,为什么撩人这么熟练啊。   严歌续的手指隔着泳裤,不轻不重地抓了一下,在对方嗷地一声轻轻咬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从容收手,用称得上是纯良的表情反问他:“这才是惩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623:30:17~2020-12-1920:0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下豆豆193瓶;啦啦啦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然而对于贺恒光而言真正意义上的大惩罚还在后面,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想象过严歌续口中的特训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特训真正到来的那一天。   “哦,可以,今天学校放寒假了,走吧。”严歌续翻着手机日历看了一下时间,拍了拍坐在电脑面前的人。   “去哪?”贺恒光迷茫抬头。   “去了你就知道了。”严歌续卖着关子。   的士在一所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的学校前面停下,严歌续裹在羽绒服里哆嗦地打量了一下这所学校,不由得感叹末流的学校还真是荒凉呢,教学楼很老旧,外墙已经是泛着古老的黄色,靠近地面的位置爬满了青苔,有些地方的颜色深的发黑,操场只有一个不像样的跑道,连塑胶地面都没有铺,红白色画出线来,围着一片荒地,就是运动场的全貌了。   贺恒光扯了扯头上的毛线帽子,把帽子拉得很低,下面半边脸也缩进高领的毛衣里,只留下一个鼻孔呼出白气,声音有些闷地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特训啊特训,你不会忘记了吧,那个线下活动可是答应了的。难得百万粉了被邀请过去,不去就太可惜了。”严歌续手按在他的脑袋上,这个身高搭起来正是顺手的高度,就是严歌续总觉得这人好像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高了一点了。   “喂,这里,来这里。”一个有些稚嫩的女声飘飘乎地从某个角落传过来。   贺恒光隐约觉的有些熟悉,回头看清楚了才发现,是杜少余双手插在兜里走过来,有些戒备地挡在了杜少余和严歌续中间,警惕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嘛……不要那么紧张嘛,这个问题你得问你身后的人,我也是被他叫过来这里的,反正说是让我帮他找十来个听话的群演就行,我就把我们那片家里反正也不咋管的小孩都叫过来了,是说按25一小时给钱的吧?”杜少余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放心吧,几百块钱而已,我至于骗你么?”严歌续推着贺恒光往那个学校看上去像教学楼入口一样的地方走,催促道:“快点去室内吧,我要冻死了。”   “严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贺恒光被他推着往教学楼走,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   “如你所见,特训的话,肯定还是模拟最好吧?获奖的发言稿我也帮你修改过了,你也完全能讲得出来,对着我也已经演练过了,剩下的就是对着陌生人讲了吧?”   “所以为什么是杜少余啊……”   “因为放假的小孩子最闲啦,而且雇她们也不贵,很方便的工具人啊。”   杜少余在前面带路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还真是不留情的嘲讽呢。”   “彼此彼此,反正你也不是什么乖学生嘛。”   在即将拐进有其他人在的那间教室的时候,贺恒光忽然停了下来,拉住了严歌续的衣角,严歌续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冲杜少余说:“你先过去吧,我们等一会。”   “是是,你们要卿卿我我我没意见,只是我从现在开始计时了哦。”   “随便你。”严歌续挥手打发她,眼神只看着揪着他衣角的小朋友,放柔了语气问他:“怎么了?”   “没关系吗?杜少余是那个……那个诶,而且之前的那两个男生应该也会在……”贺恒光埋着头说。   “没关系哟,反正双亲是什么样的人,也不能代表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吧,当然她的双亲如果在这里的话,我大概还是会很生气,而且有些慌的吧……”严歌续自嘲地笑了笑。   “但你会保护我的吧?对吧?所以没关系。”严歌续伸手把他的帽子往上扯了扯,领子也往下掖了掖,露出贺恒光一张有些泛白的脸,稍微弯着膝盖和他保持视线持平,强迫着对方和自己对视,问:“害怕了吗?我在这里陪着你也不行吗?”   “要尝试一下吗?还是要放弃?我都跟着你下水学狗刨了,现在说你要逃跑的话,总觉得我很亏啊——”严歌续故意拉长了尾音。   “走吧。”贺恒光迫不及待地抢答,牵着严歌续的手主动走出了楼梯间。   他不想让严老师觉得他是那种胆小的人,不想让对方觉得他是那种只会在原地止步不前,待在自己舒适区里的人。   杜少余早熟,在孩子里很有威信,于是严歌续他们走进那个有些杂乱的教室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但还挺安静的,没有出现严歌续预想的那种乱糟糟一片的混乱景象。   贺恒光下意识地往严歌续身后躲,避开其他人聚焦的视线,严歌续也没有催他,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要一直躲在我身后吗?”   严歌续看得出对方努力过了,但是从他身后走出去一直到走到讲台上的位置上的时候都紧张得同手同脚,就连最一开始的那句大家好都说的磕磕绊绊的。   严歌续坐在课桌上没忍住叹了口气。   贺恒光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获奖感言的内容是什么上,甚至没有办法把注意力集中起来,众人的视线焦灼得有如实质,每个人的脸上的五官是模糊的,表情是模糊的,只剩下一个人形的轮廓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假腿啊,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假腿是什么样的呢!”   “啊,好恶心,你头发多久没有洗过了,好臭,不会要长出虱子了吧?”   “说实话,你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嘛?明明没什么事嘛。老师们却总是给你优待呢。”   “会装可怜的优等生啊,好恶心。”   贺恒光是尝试上过高中的,在出院之后,在爱心人士的帮助一下,先通过了初中的结业考试,然后又通过入学考试就读于一家很差的私立高中。   学校从来就不是什么高洁的白塔,又或者说,在这位白塔之内所藏的污垢,并不比外面的更少。善意也好恶意也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贺恒光在学校里只待了一个月就辍学了,学校找他回访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读了,确定不读了吗?贺恒光犹豫了很久,终于说出了口:“学校,同学会欺负我……”   当主任看向他们班的班主任的时候,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教师连忙否认道:“怎么会呢?我的班级一直都是很友爱和谐的呀,我也和同学们说过了,贺三同学的情况特殊,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帮助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这种话,他才会被欺负的。   做好的作业会被人丢到垃圾桶里,打扫完的卫生会被人弄脏,就算不去饭堂吃饭,带来的食物也总是会不翼而飞。   “啊,老师都这么说呢,贺三同学,会不会是你心理太敏感了呢?要不要去我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室看看呢?别看我们学校这样,也是响应政策,有心理咨询室的呢……”面前的主任还在接连不断地说着些什么,但贺恒光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下去了。   是他的错吗?是他心理太敏感了吗?那样的,也不叫欺负吗?   是他错了啊。原来是他错了啊。   “不,谢谢,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去学校了。”贺恒光听见自己冷静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口,甚至把学校的老师送到了门口。   严歌续看着台上的人卡带卡到一半,突然完全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把嘴唇咬出了血,指甲也在掌心嵌出了一道道清晰的月牙形,他叫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反应,最后把自己冰块似的双手骤然塞进了对方的衣领里,对方才冻得一哆嗦,如梦初醒地后退了半步,整个人靠在黑板上喘着粗气。   像是溺水者刚清醒过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吸入着空气。   严歌续的拇指揩过他流血的嘴唇,结果擦不干净,反而把血摸得到处都是,鲜艳的血色染在那张苍白无措的脸上,不由得让严歌续有些烦躁,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了?”贺恒光后知后觉,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尝了一口铁锈味,感觉和刷牙刷出血了的味道差不多,就是有点恶心。   “操,这么严重的恐慌症状你怎么也不和我说?练个屁,不练了,傻逼活动谁爱去谁去!”严歌续烦躁得要命,靠在讲台上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到底没忍住粗口连篇。   贺恒光也是第一次听严老师爆粗,愣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笑出来,说:“续哥还会说脏话呢?”   “你还笑?”严歌续扯了扯他的脸皮,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问他:“回家吗?”   “都答应了,现在鸽主办方不太好……我再努力一下吧。”贺恒光低着头说。   “这还怎么练?就这么两片嘴唇了,到时候再给咬的血糊哗啦的吗?我心脏不好,可经不起你这么吓唬我。”严歌续看着他嘴唇的口子还是搓火,心里烦的要命,是他太着急了,太着急想让对方往前走了,明明自己也是花了好久才继续往前的,结果他却成了赶鸭子上架的人,真是失败的大人呢。   “我可以再试一下的。”贺恒光现在反而成了更固执的那个,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低声说:“现在已经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现在有续哥了,所以我是无敌的。”贺恒光露出一个直播的时候常有的自信神情。   严歌续则完全处于迷茫之中,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这个人的气势忽然之间都不一样了,就好像突然被什么事情鼓舞了一样。   现在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他不需要用任何的言语去费劲地向其他人解释,他被欺负了,觉得伤心,觉得委屈,觉得难过,也会感觉到切肤的疼痛。   这些都已经不需要了。   有人会比他更真情实感地感到愤怒,以至于只是因为冬天干裂的嘴唇上裂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口子就开始暴躁,以至于贺恒光的坏心情已经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呲溜地消失了。   “那,我们就再试一下,如果觉得非常糟糕的话,随时可以喊停。”严歌续看着他的脸色稍微好了许多,半信半疑地回到台下。   杜少余看着这两人终于黏糊完了,拍了拍手提醒下面已经在认真玩手机的一圈人说:“好了,中场休息结束,开拍了开拍了。”   女生用手指比划出一个镜头一般的长方形,对着贺恒光笑了笑:“来吧,明明不是这么柔弱的人,不要总是躲在别人身后撒娇啊,让我专门来吃狗粮可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920:02:57~2020-12-2021:4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第二次开始的时候,贺恒光的状态比第一次好了不少,尽管眼神是飘忽的,嘴里说的话也磕巴,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始终不敢抬起来,但再怎么说,比起第一次几近昏厥的状态,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因此中午收工的时候,严歌续还是稍微给了人一点甜头,当着杜少余的面,任由贺恒光一直牵着他的手。   “你们两个也太腻歪了。”杜少余一直到走进那家餐厅的包厢都还在嫌弃。   贺恒光的情绪也逐渐稳定,隔在严歌续和杜少余之前坐着,有些不满地问严歌续:“为什么还和她来吃饭?”   “她不吃饭,她是替那两个倒霉玩意儿来道歉的,虽然应该是虚假的道歉,不过看他们做他们不情愿的事儿也很快乐。”   “是是是。”杜少余认命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一个视频,视频一开始就是两颗卤蛋在镜头里晃,一直到卤蛋转过来了贺恒光才看出是当时那两个男生。   “丑死了别拍了!”   “道歉,我要拍道歉的视频交差,快点,人家说不想当面看见你们。”   “但是……”其中一个男生满脸的不情愿。   “没有但是,你们俩胆子有够大的啊?那一棍子下去人家没事是人家命大,也是你们命大,你们爹妈又不肯赔钱,要你们剃个光头道个歉怎么了?”   “啊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   “就这态度是吧?行,你俩也别道歉了,来,去捡根棍子照着我头上也来那么一下,万一死了正好,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其中一个少年的脸上露出有些屈辱的神情,似乎还要说什么,但另一个男生却拉了拉他,对着镜头鞠了一个很深的躬,哑声道:“对不起。”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了。”杜少余关上手机屏幕主动起身,省得在这里当电灯泡,她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少年人开口。   “如果是为了息事宁人的话。”对方顿了顿,“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实际上我已经几乎快要忘记这回事了。但是如果你还想对严老师做什么的话。”   “放心吧,我有空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错想办法多挣两个钱呢。”杜少余挥了挥手。   刚要继续出去,杜少余又被严歌续叫住了,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问:“两位,你们有完没完了,麻烦你们选一位发言代表一次性讲完可以吗?你们这菜点上了我的午餐可还八字没一撇呢。”   “你可能觉得世界对你是不公平的,明明做错事的是你的双亲,但是你却也因为他们的过错付出了代价。”   杜少余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这件事情对谁都是一样的。可能由我来说这句话,你会觉得我在嘲讽你,但是就像你可能羡慕乃至嫉妒过我一样,我也一样嫉妒过别人,也会想过为什么生病的偏偏是我呢,类似这样的想法。你这么聪明的话,应该明白我要说什么吧?”严歌续点到即止。   “真爱说教。”杜少余别了别嘴,出了餐厅的门却颓唐地在马路边蹲下来,眼眶酸涩得像是进了沙子,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真是没救的圣母病……”   “姐?你怎么了?”   一个卤蛋忽然出现在杜少余眼前,有些担心地问:“谁、谁欺负了你吗?他们骂你了吗?那件事本来就是我们两个自作主张就算被骂也应该是我们……”   “没骂我。真以为人都和我们似的?”杜少余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勒着比他还高半个头但是总爱叫她姐的男生,大大咧咧地说:“走了,找个地方吃饭去。”   严歌续从包厢的窗口看着杜少余离开,视线才转回桌面上的热汤。贺恒光把他小盅里表层的油花已经细细撇去了一层,正在试图往他盅里偷渡自己碗里的海参,被严歌续用筷子轻轻打了一下手背:“干什么?你给我我也吃不完,自己夹回去。又不是拢共只有一个,我请吃饭至于像你一样只点一个么?”   “您这翻旧账翻的,这顿我请好不好?省得您总爱拿那一只螃蟹的事儿取笑我。”   “你请——我是不是就只有这盅汤了?”严歌续调笑,见贺恒光还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往他大腿上恰了一把,问:“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还走神?”   “就……”   “想问杜少余的事儿吧?想问我为什么还对她态度这么好?就一方面我觉得她也是她父母的被害者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社会安全做点贡献嘛,这种本来就是日常背着骂名长大的人,你再骂她也没有什么用了,倒不如稍微拉她一把,拉起来了当然很好,拉不起来也就算了,我对这个又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但你真把她逼急了,她能和你玩命,就,没必要。”严歌续耸了耸肩膀。   贺恒光听得似懂非懂,他对于判断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件事上并不擅长,反正以他自己的性格来说,就算真的烂在地里了,大抵也只有嚯嚯自己的胆量。   严歌续后来又带着贺恒光去宋宁一家老小面前练了几次获奖发言,练的贺恒光心态已经麻了,不管怎么说不会有比对着一堆根本不看直播的叔叔阿姨讲话更尴尬了。   特别是严歌续尤为过分,因为宋宁打过招呼,所以宋宁家里人对严歌续就和看珍惜动物的心态,腾了个单人沙发给他瘫在那里,宋宁挑挑拣拣了一些严歌续能吃的年货和水果给严歌续抱着吃着玩,整出了一副全家人看春晚演习的效果。   贺恒光每次回来恨不得挖条缝钻进去,要把脸埋在沙发缝里自闭好长时间,这简直比去颁奖典礼还要社会性死亡,严老师还美其名曰叫做“脱敏练习”,再多来几次就不是脱敏了,他会先长出蘑菇自闭身亡的。   “但是已经比第一次好多了好吧?你一开始站讲台上屁都放不出来。”严歌续看着自闭到他床上的贺恒光拍了拍屁股,示意他给他腾点位置出来。   “我多吃点红薯努努力还是能放出屁来的……”失去思考能力的贺恒光回答。   “啧,现在不洗澡也往我床上滚了是吧?”严歌续看见他外套都没脱。   “有什么关系嘛,阿姨一周就给你换一次床上用品。”贺恒光嘟囔。   “行李收拾了没有?明天下午的飞机,你待会还开直播的话肯定睡到中午。”   “我等会收拾,啊……好不想去啊。”   严歌续看着床上的人蠕动了几下把头蠕动到了他腿上,严歌续瞥了一眼,觉得小孩看起来心情其实还不错,于是也懒得劳心费力和他嘚吧嘚,自己披了件家居的外套,拿着kindle翻自己没看完的电子书,随意地回应:“嗯哼?”   “这一去前前后后的加起来,就要一个星期诶,要有一个星期不能见面了。”   “你在家我们俩不也经常各干各的吗?”严歌续像是撸猫一样,腾出一只手来挠着他的下巴。   “那不一样嘛……”贺恒光还是哼哼唧唧,又补充:“主要是等我回来就除夕了,这几天宋宁哥不是也总请假吗?你一个人在家我有点担心。”   “唉,你怎么也进入老妈子一列了,我最近这不是还行吗?从家里回来之后也没再感冒,过完年再过两个月,冬天就过去了。实在有啥事我就再叫宋宁过来呗,反正宋宁家也不远。”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宋宁专门跑回来了一趟,送贺恒光去机场,两个人都强烈拒绝了严歌续一起去的提议,严歌续最终只能忧愁地独守空房。   宋宁回来的时候,严歌续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在客厅里等他,宋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难得见您要去检查这么自觉。”   “趁他不在赶紧把检查做了,赶紧做完回来我躺几天,全身检查太要命了。话说胃镜后来怎么样,说是要做好像一直没安排?”   “不安排了。”宋宁说:“会开点药,不用做肠胃镜了。”   “是不用做了,还是不能做。”严歌续早就习惯别人玩得这点语言游戏了,宋宁不说话,基本上就是默认了,心脏的状态不够好,做不了肠胃镜了。   “行呗,也挺好,少受点罪。”说是这么说,尽管已经是特意找的私立医院,人没有公立那么多,服务相对也好一些,但轮了半天的检查下来,严歌续神色恹恹,等报告的时候已经站不住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弓着身子,手肘撑着膝盖。   宋宁提醒他:“这样坐着不好喘气吧。”   “头晕。”严歌续试着把头抬起来,但是稍微抬起头就头晕目眩,后脑勺突突地疼。   “因为要抽血,你禁食的时间已经比别人压得短很多了,刚刚给你倒的葡萄糖的糖水喝了吗?”   严歌续指了指旁边杯子里一点儿带着粉色的液体。   “又吐了?”   “嗯。”严歌续难受地话也不想多说,他本来当年那件事情之后肠胃就不好,他吃的药里很多也伤肠胃,定时定点吃饭好好养着还没事,这稍微差了两趟,胃里就像翻了天似的造作。   “报告拿完了就回去吧。”严歌续缓了一会儿才极慢地把头抬起来,脸色连着唇色都是煞白的,嘴唇抿得很近,脸上的表情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宁太久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蹲下来和他保持一个水平面,低声说:“医生还是建议你住院。”   “按照他们的标准我就不应该出院过。”严歌续自嘲地笑了笑,骤然抓住了宋宁的小臂,倚在椅背上说:“让我过几天好日子吧……行吗?他们现在也没有新的治疗方案,让我住院也只是为了方便监控情况而已,这些家里都做得到。”   宋宁也知道严歌续说的没错,只是他作为跑腿的还是应该如实把医生的话转述一下。这要是换成严歌续一直的主治来看报告,可能甚至会夸一下他们控制病情控制得还不错。   “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回去吧,能站起来吗?”   回到家严歌续才看了手机,对方正好刚下飞机,给他拍了照片,那边的雪下得很厚,雪地一踩小腿都能陷进去一半。   【到酒店了吗?衣服带的够吗?我让你把我那件厚的羽绒带过去你拿了吗?】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半天,最后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   他们应该是已经到了酒店里面,小朋友专门从箱子里把那件厚羽绒扒拉出来穿在了身上,袖子倒是还好,刚好露出一点儿手指,就当是保暖了,只是原本在严歌续身上盖到小腿的长款羽绒到了贺恒光身上,就已经接近脚踝,别人帮他拍的照片里,小朋友像只笨手笨脚的企鹅。   【带了!不冷!就是接受腔好冷啊555】   【太冷就别戴假肢了,好好把秋裤那些穿上,到时候给你把腿冻伤了才有你哭的。】【遵命!你是不是差不多要睡觉了?】【准备休息了。】   严歌续看着那边发了晚安才把手机丢在一遍,抱着被子抵在胸腹的位置,宋宁忙前忙后,盯着他把药吃了才走。   半夜里被冻醒,才看见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运作了,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下来,膝盖以下冷的发麻。   严歌续给物业打了电话,物业说是片区的停电,明天上午应该就能恢复,闻言严歌续也懒得去折腾,蜷了蜷身子把被子裹紧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021:47:00~2020-12-2223:1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严歌续本意是不乐意把被子里那点儿热气放跑,谁知道他自己压根是个“冷血”动物,对于被子里那点儿微末的热点起不到任何的挽留作用,再躺了一会儿就感觉被子里和被子外几乎毫无差别了。   想来也多亏了贺恒光还能每天洗完澡上床的时候往他被子里钻,别人先睡的好歹能暖个被窝,他这个先睡的人还得等着贺恒光把热气往他身上度,总着一副皮糙肉厚抗冻的模样,出了门也随时允他把冰凉的手往他脖子上放。   严歌续在被子里心里抗争了一会儿,总着觉得自己不起来努力一下的话,明天宋宁中午才过来的话就只能给他收尸了,姑且是披了件衣服起身在客厅里翻暖宝宝没找着,横竖也没想起来热水袋放哪了,起来这一会儿,冻得牙关就有些打颤,严歌续扶着沙发蹲下去按着胸口喘顺儿了气,才姑且翻腾起一点动力,慢腾腾地把给宋宁的电话拨了出去。   宋宁在家也睡得云里雾里,听了他问题好半天才给他指了位置,心里又惶恐,道:“我现在过去接、接你吗?我家这片没停电。”   “你明早稍微早一点过来就行,不折腾了,你这状态开车我怕出事。”   “啊……啊?”宋宁睡得有点懵了,嗯嗯啊啊了好几句都不知所云。   严歌续干脆略带恩赐地说:“说吧。”   电话那边就应声而倒了,手机都没挂断。   热水袋和暖宝宝都用上,产热的时间也依旧不持久,严歌续翻来覆去没睡着,眼睁着看着外面从漆黑到天亮,翻腾得实在无聊了,又扒着手机给贺恒光给他交的作业改了改,把自己写的东西跟着贺恒光的进度往后续了续,姑且让自己一个码字熟练工和一个憋字苦难患者勉强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中途无数次想过要不要给贺恒光打个电话,尽管他其实并不需要以这种方式来确认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以获得安全感,但是在清醒着的一分一秒里,第一次感觉到名为“漫漫长夜”的折磨。   严歌续到底还是忍住了,作为成熟的大人,不能那么不矜持才是。   可等到八点一过,宋宁推开客厅的响动传来,严歌续从一阵浅眠中骤然惊醒,宋宁今早看见通话记录,回忆起了昨晚自己把雇主晾在一边受冻自己呼呼大睡的经历,焦虑地抓耳挠腮,老实巴交地去给换了三个热水袋,一左一右用毛巾包着当左右护法,剩下无处安放,一时间想掰开严歌续的两条腿往腿中间放。   严歌续终于开了金口:“放中间你是想暖我哪儿?放脚旁边去就得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宋宁正在犹豫这件事要不要上报严总,他有种预感自己会被严总活活打死,但看着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严歌续,职业操守还是让他视死如归地掏出手机,打算和严总以死谢罪。   结果手机屏幕骤然被一只青筋有些凸起的手按住,严歌续显然是不舒服的,但对他的语气还算和善:“别太老实了,这事儿别报了,是我昨晚让你睡的。”   “可是……”   “别折腾,我哥要是把你炒了还要重新找人,我还要重新适应一遍太麻烦了。”   宋宁似懂非懂,最后手机干脆被严歌续收了,打发他去煮点梨汤,不放糖的那种。   宋宁回来的时候看见严歌续正在语音,语音的对象不用说也知道是那边的某位,严歌续戴着耳机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嗯几声回应几句,大抵大部分时间还是那边在说,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要说人家能当上主播呢。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宋宁看见严歌续眼睛弯了弯,只是那点笑意很快被轻咳给压下去,严歌续扯下了耳机,弓着身子按着胸口,宋宁上前要帮他顺背,严歌续却只是指着手机。   宋宁瞥了一眼很快说:“他挂了,挂了,没事,他说主办方叫他了,没听见呢。”   严歌续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重重地咳了几声,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抖,宋宁要帮他,他又不太情愿地把人往外推,说自己想睡会儿。   这会儿电力已经恢复,屋子里也不似早上刚来时候的阴冷,只是宋宁隔着一层薄薄的家居服摸到的皮肤依旧是冰的,没有自己回暖的迹象,宋宁不敢太逆着他的意思,只是确认他的咳嗽慢慢停下来了,才转身到卧室门口,慢腾腾地装着自己已经去了客厅,实际上眼睛还是往他那边瞟。   大概是有些口干,严歌续侧着身子去倒床头保温杯里的温水,抿了两口又想去抽屉里拿药,但不知道是哪个动作拉扯到了那颗纤弱心脏的神经,胸口一下子闷痛起来,杯子也被他碰到在地。   宋宁几乎是几步跑到他卧室门口,不由分说地给他戴上了监控的贴片,看着监控仪器上的数字飘红了一阵,又慢慢回归到正常的轨迹。   宋宁帮他把药翻出来放在桌面上,没有逼着他现在就要吃。严歌续靠坐在床上看上去是发了会儿呆,像是赌气似的把药都推到了地上。   宋宁没敢吭声,也没敢在他霉头上给他捡,横竖包装反正还没拆,什么时候捡都一样。   宋宁拿着床头的保温壶去给他换一壶新的水进来。伺候这种病人就是这样的,前一天看着啥事没有,后一天任何一点儿诱因都能让人倒了,所以才会提心吊胆,恨不得在对方的人生抹除所有可能变动的因素,安逸、稳定、一成不变、千篇一律是不出事的不二法门。   但偏偏是越得不到的东西,才越让人蠢蠢欲动。   相比起他们护理群里面其他人抱怨的那种,宋宁觉得自己的生活真的已经很安逸了,有的病人脾气上来了会哭啊闹啊,一点儿小事儿就揪着骂个没完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做这一行的吐槽归吐槽,到底也理解,重压之下情绪总得有个宣泄口,正常人调剂的方式可能是运动、美食、好山好水,诸如此类。   但这些大部分是不属于病患们的。   到了中午,严歌续几乎是不出意料地烧了起来,宋宁对这样的处理早已轻车熟路,捏着下巴微微抬起,药片碾成粉末混着水喂下去,严歌续意识昏沉,但对于外界还有感知,苦涩的药水刮过舌根,从胃囊深处泛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药味,眼皮轻轻颤动了两下,最后只是变成了一点微不可查的挣扎。   宋宁拿回自己的手机,才看到上面贺恒光消息发了好几条,不多,只是掐着点似的,每隔半小时就给他发一条。   【宋宁哥,严老师怎么样了?听起来没什么精神,他说没事儿我也没追着问了,我怕问了他心情不好】【没事吧我和他说了我有事,应该有好好休息了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有空的时候方便回一下我吗?】【要是忙不过来我就回去】【焦虑.gif】   宋宁怕人真的跑回来,连忙给那边回了个电话说:“感冒了,你在那边好好参加活动,这边有我,你要是真的跑回来我估计小严总才真的不高兴呢,就……他就乐意看你闹腾,你闹腾点他心情也好……嗯,好,没事,你放心,有什么情况我给你说。”   后面几天严歌续的状态反复,宋宁也不意外,反正每次生病都是要挺长一段时间才能好全乎的,就是在愈发浓厚的节日氛围底下显得小少爷格外可怜,就连宋宁坐在他卧室里玩手机看护的时候都能时不时加入抢红包大军,严歌续的手机只有零星的几次震动,每次严歌续都是抬起来看一眼就放下,看的宋宁有些同情,于是想想拉了一个他和严总和小严总和贺恒光的四人小群,抛砖引玉地发了个拼手气红包,反正重在参与嘛。   严歌续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随手点开17.64。   过了一会收到了群里贺恒光一个爆哭的表情,严歌续才疑惑地问:“有红包他哭什么?”   宋宁哭笑不得:“我就发了20,你抢了17块,严总点了2块,他好像只有几分了……”   “……”严歌续一时间都快忘记了小朋友的非酋设定。   下一秒宋宁感受到了和大佬们在同一个群的美好,严歌续和严崇州陆续都发了200块的红包,这可能还只是因为红包的上限是两百限制两位大佬的发挥,宋宁第一次恨不得微某现在立刻马上就给他取消这个红包上限的设定。   觉得自己亏了一个亿。   贺恒光在工作之余还能点开这个毫无红包竞争力的小群抢个红包,但是一连七个红包下来,收获寥寥无几,看着自己今日零钱总进账11.64元的记录,某非洲人陷入了沉思。   严崇州一时间也觉得有点救不了,在群里发了个朴实无华的省略号,过了一会补充了一句说:【算了,等过年发压岁钱的时候我再单独给你发吧】严歌续凑热闹:【哥你不爱我了】严崇州:【说的我好像哪年没给你似的,而且你不是绑了我的亲属卡吗】群内草履虫&万年电灯泡:【两位老板,你们看我还有机会吗?】严歌续和严崇州异口同声:【年终奖12月底就发过了】严歌续忽然问:【是不是今晚就颁奖了,咋样?】贺恒光发了一个粉丝给他做的表情包,动图上是贺恒光困难模式里被波ss骑脸的惊慌表情,配字是“矿神无所不能”。   【哈哈哈哈哈你上去和大家说,要好好珍惜你和支持你,不然做不好游戏主播的话就只能回家被我包养了】【懂,这就准备回家继承家产】到了晚上,严歌续还是让宋宁开了直播接到屏幕,昏昏欲睡中撑着眼皮子等着贺恒光的颁奖。   小朋友上台的时候因为台阶太高还打了个趔趄,等到镜头真的聚焦在贺恒光脸上的时候,宋宁看到严歌续脸上的神色明显亮了亮,今晚是个稍微正式一点儿的场合,小朋友身上身上穿着一套大概工作人员给他准备的银灰色西服,半拉大的少年人,五官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西装和梳得齐整的头发彻底压下去了那点儿少年气,显出几分成熟的魅力来。   对方扣着立式麦克风的手扣得很紧,就像是害怕麦不抓紧会掉了一样,但只是借由这种方式分散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所有直播里严歌续不敢说,但游戏主播里贺恒光一定是颜值高里技术最好的,技术好里颜值最高的,重要是还有六块摸起来就令人爱不释手的腹肌,可以说是在宅男里极为难得。   贺恒光紧张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台下竟然有他的粉丝,夹在一大堆别的主播的粉丝里声嘶力竭地大吼:“矿神无所不能!”“矿神好帅!”“妈妈爱你!”   贺恒光忽然低下头笑了一下,笑出两颗不明显的虎牙,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也爱你们。”   能开出头来就已经成了一大半了,后面的内容没出什么大问题,甚至找回了一点儿电脑前的游刃有余的感觉,在稿子之外自己还发挥了一点儿,只是肢体动作总归还是有点不自在,眼神和人群接触得也很少,走到旁边的区域和别的主播做在一起的时候都还有点顺拐,帅逼坐他旁边,在镜头看过去,帅逼就像个关心后辈的长辈一样,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又搭着他的背和他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颁奖典礼还在继续,后面还有提问和回答的环节,只是环节靠后,严歌续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下去,示意宋宁可以关了直播了。   “要休息了吗?”   “嗯。对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和我说的应该是明天中午的飞机,明天晚上应该就到了。”   “好。你明晚去机场接一下他。”   “没问题。”   宋宁给他虚掩上卧室门之后,严歌续还没有什么睡意,他今天下午睡了挺久,这会精神上倒称不上疲倦,码字码到约么0点,才看到朋友圈里贺恒光发了一张还在外面玩的照片,照片里还有不少酒罐子,灯光也昏暗,不知道是不是酒吧这样的场所,稍微有点不放心,给贺恒光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比声音更先传过来的是呼啸的风声。   “续哥,怎么啦?还没休息吗?”   “你在外面?”   “啊,对,颁奖典礼之后他们说去KTV,让我一起去玩。里面太吵了,我就出来接电话了。”   “和谁一起去的?”   “就参加活动的主播,和帅逼他们都一块。”少年人的声音都带着点哆嗦,但又染了些醉醺醺的酒意似的。   严歌续有点忘记了自己打这个电话的本意是要干什么,顿了几秒没说话,对面也并不着急,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过了一会儿严歌续才说:“外面冷,进去吧。别喝太多酒,我没什么事,就是下午睡了现在不困,就问问。”   “我没喝很多,明天我就回去啦。”   “嗯,我让宋宁去机场接你。”   “明天就能见到续哥啦。”   “嗯,明天就能见面了。”严歌续听着那边泛着迷糊不肯挂电话,心说还说没喝多呢,但他也舍不得挂,对方说一句,他就重复着应一句。   “禾矿,你电话打完了吗?你这个寿星怎么跑这么久?一屋子人等着你吹蜡烛呢!蛋糕都要热了!”一个有些粗糙的男声扯着嗓子喊。   “等一下!就来!”   严歌续忽然心里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他这个男朋友做的,比其他人还不上心,他前几日都病得昏沉不知日月,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想起来贺恒光的生日。   “续哥,他们叫我过去有点事……”   “没事,你去吧……”严歌续犹豫着话到嘴边,生日快乐也还是没有说出口,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一阵忙音。   严歌续有些怅然地握着手机,说不出口。   就连那群只是在网上见过面,连线打过游戏的朋友,都能记得贺恒光的生日,他这个本该记着的人反倒是忘得一干二净的。少年人的生日本就还该热热闹闹过的年纪,跟着他恐怕是有一碗长寿面就算得上不错了。   请人来太闹腾,就两个人过又太无趣,蛋糕有人买了,总不至于吃两顿,买点什么礼物,又显得不上心,还比不上人家专门赢回来送他的那套限量版手办。   在少年人张扬肆意的人生里,或许少一个他的拖累,大抵会过的更逍遥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223:14:07~2020-12-2323: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澜舟、xccx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落9瓶;Leodeal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都说心脏病是情绪病,就算严歌续面上不显,眯了一会儿又隐隐约约喘不过气来,憋醒了几次,戴了鼻氧才感觉好些,也没了合眼的打算,靠坐在床头看着旁边医疗仪器泛起的微光,又拿出手机往下刷了刷。   在贺恒光那条KTV里面的照片后面,又陆续发了几条,他们活动的城市靠海,都是年轻人,KTV完了还不散伙,提溜了大包小包的烟花去海边玩,看得出贺恒光玩的挺欢脱,朋友圈的量赶得上一整个月的量了。   陡然一个电话进来,严歌续哆嗦了一下才接起来,显示的贺恒光的电话,接起来却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声,有些无奈地在那边说:“啊好了好了,给你男朋友打电话了,赶紧老实回你房间睡觉了啊,你再缠着我女朋友要生气了。”   “怎么了?”严歌续问。   “哦哦,你是哪个ygx吧?就他男朋友?”   “啊?ygx?”严歌续愣了一下。   “哦哦,就名字缩写呀,禾矿小同学酒量太差了,我们看他年纪小也没敢让他多喝,但他才了喝了一瓶出头的啤酒,然后就直接犯迷糊了,和我们在海边玩的时候就很亢奋,一直和我们说他明天就要回去见男朋友了,真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把我们给乐的,带回来之后吧,我和朋友在走廊聊了两句,他就走错我房间,现在赖在床上一直不肯走,抱着我胳膊叫续哥,诶哥们你别有啥想法啊,我是真没啥想法的,我女朋友还等着进来洗澡睡觉呢。”   严歌续扶额,没有想到小朋友的酒量和酒品属实是不怎样,只能替他道歉,说:“抱歉,小朋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让他别喝多的,这样吧,你们直接开另一件房,什么规格的都行,房费我让他转给你们。”   “也行,那就不折腾了,我本来是想把人扛回去的,但是他这劲也属实挺大的,又不老实,我也搞不动他,那手机我给你塞他手里了啊。”那哥们说完很快就带着女朋友闪了。   电话那头归于沉寂,只剩下小朋友偶尔的哼哼唧唧,严歌续好一会儿才叫他:“恒光,听得到吗?”   “续、续哥……在哪?好冷。空、空调没开吗?”   “被子盖好了吗?”严歌续有些无奈。   “哦,被子,被子没盖呢,我盖上,续哥你也进来。”   “哈,我进哪?”严歌续轻笑出声。   “进被子啊。”小朋友理直气壮地对着手机说,又催促:“快点!快进被子,被子都不暖啦。”   “好好好,我进来了,睡觉吧。”严歌续哄。   “晚安……”   电话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严歌续听了一会儿,有些不舍地挂断了电话,点开贺恒光的朋友圈往下翻,才发现在所有海滨照片的尽头,有一张生日快乐的蛋糕的照片,有一张他们主播的大合照,还有一张在海滩上,大概是延时摄影拍出来的照片,人脸和背景都很黑,笼罩在黑暗里,只有几个用“仙女棒”画出来的字在暗夜里熠熠生辉:i(爱心)YGX.   那个中间的爱心从隐约的光亮可以看得出是贺恒光自己比划的,其它的字母都是找的不认识的工具人。   【第一次有人帮我过生日,感谢各位哥哥姐姐们!以及!我要再说N遍!遇到续哥是我这一年最最最最最最幸运的事情!希望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快快乐乐。】一时间让严歌续觉得又羞耻又感动,明明他不认识那边任何一个人,但那边任何一个人却都认识他。   这让严歌续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好可笑,如果让现在贺恒光回答,什么是生命中唯一不能割舍,那个答案大概就是他。   贺恒光到底没有误了航班,只是一直到宋宁去接他的时候都还在头疼,说着想吐,宋宁递了装在保温瓶里的蜂蜜水给他,让贺恒光稍微好受了一些。   “谢谢宋宁哥,这是日常帮严老师准备的吗?”   “不是,是你家严老师叮嘱我帮你准备的。”   “嗯?”贺恒光今天中午听见闹钟起来完全断片,对昨晚上他回酒店之后干了啥毫无记忆,也发现自己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他还以为是别人找不到他的房卡,就给他随便找了个房间丢进去,鉴于要赶航班走得很匆忙,其他人大部分也还没醒,贺恒光完全一头雾水地就起飞了。   宋宁把他送到家门口,趴在驾驶座上等他下车,贺恒光愣了一下,问:“宋宁哥呢?”   “我也回家啊,你这不是都回来了吗,我就回家过年了鸭,没有啥意外的话我就年后再上工了。而且小严总特意说了让我接完你就滚蛋的。”宋宁装模作样地做了了擦眼泪的表情。   “哦豁……”贺恒光从后备箱拿了行李,看着宋宁扬长而去。   进门的时候客厅黑着灯,贺恒光边脱鞋边有些疑惑,心想严歌续这种天气一般不会出门,应该就是在睡觉了。   但这会儿才八点不到,就算要睡也未免太早了些。是身体不舒服吗?   贺恒光有些担心,丢了行李就要去开客厅的灯往卧室跑,还没摸着开关,就冷不丁被人拥进了怀里,贺恒光稍微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伸手把他抱紧了。   “欢迎回家。”男人凑在他耳边低声说。   严歌续满意地看着对方小鹿似的在他怀里打了个颤,又按开了客厅的灯,整个家里看起来经过了一番细致的布置,餐桌上摆着两三碟简单的小菜和一个精致的小蛋糕,旁边又不伦不类地摆了两杯红酒,尽管看起来很像土包子装逼现场,但是这一桌对于严歌续来说就真的是没啥时间,随便准备的。   “先吃饭吧。”严歌续推着人往餐桌走,对方起得晚,估计在飞机上也是睡,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半大小子估计得饿死。   贺恒光注意到严歌续没有穿家居服,上半身白色带着灰调的衬衫严丝合缝地扣到领口,下半身也是深灰色的西裤,脚上倒不至于穿双皮鞋,但是踩了双黑色的袜子,直接踩在地面上,坐下来的时候会刚好露出细瘦的脚踝。   “看我干吗?看我能饱?认真吃饭。”严歌续敲了敲他面前的碗。   “续哥今天出门了?”贺恒光扒了两口饭,又夹了个鸡翅含含糊糊地说。   “没出门啊。”   “那怎么穿成这样?”   “专门穿给你看啊,我感觉你还挺喜欢我穿正装的,眼睛都直了,好看吗?”严歌续也不动筷子,单手托着腮看着他。   “好看……我是不是也得去换一身,我要不先去洗个头吧,坐了半天飞机,感觉有点邋遢……虽然我出门前冲了一下。”贺恒光越看越嫌弃自己。   “没事儿,先吃饭,其它的再说。”   “今天的菜感觉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啊,是换了厨师吗?”贺恒光说的很含糊。   “不好吃吗?”严歌续皱了皱眉头,探过身子揪着贺恒光夹起来的肉咬了一口,觉得自己大概是盐放少了,没什么味道,肉虽然因为品质好,腥气不重,但没处理过,还是有。   “唔,确实不好吃,那就不要了,倒掉吧,或者装起来,看明天阿姨过来要不要带回去,冰箱里有做好的,你拿去热一下。”   贺恒光忽然就懂了,把那几碟菜往自己那儿一拢,不高兴地说:“你给我做的凭什么给别人吃?我就算今天吃不完我也搁冰箱里明天吃!”   “不好吃的东西,别难为自己。”严歌续试图和他抢碟子,结果贺恒光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护着那些菜。   严歌续举手投降,有些无奈:“好好好,你吃,你吃,又不是只做这一次了,之后你要不介意我这0厨艺只能跟着菜谱依葫芦画瓢的,再给你做就是了。”   贺恒光吃饱了端着碗碟去洗碗机,才看到厨房一片狼藉,严歌续装作看不见地扭过头。   贺恒光觉得严歌续今天要了命,忍着笑稍微把厨房先简单收拾了下,免得阿姨明天来之前招虫子,严歌续看他在洗锅,从背后抱住他:“放着嘛,等明天阿姨洗。”   “顺手就洗一下了,你等我一会会就好。”贺恒光侧过头和他说,却忽然被严歌续在脸上亲了一下。   严歌续握着他的手在温水底下洗掉泡泡,丢下厨房带着人回到了餐厅,小小的蛋糕上被插了一根粉色的蜡烛。   “生日快乐,小朋友。”   “不是小朋友了。”贺恒光努力纠正。   “那,大朋友,碰个杯吧。”严歌续举起红酒杯。   贺恒光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严歌续抿了一口,稍微没拦住,就看着贺恒光吨吨吨地全喝完了、有些哭笑不得,说:“你慢点,有没有怪我没想起来你生日?”   “没关系啊这种事情,不用记着也没关系。我本来也不过的,今年只是刚好,工作人员有我身份证号,就提了一嘴是我生日,他们才张罗着要去。”   “有关系的。”严歌续绕到背后抱着他,在心里说,有关系的,因为我不知道陪伴你的时间还有多长,所以每一天,每个节日,都是有意义的。   “许个愿吧。”   “让我许几次都是一样的。”贺恒光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认真地闭上眼许了个愿。   “许了什么?”严歌续问。   “健健康康的呀。新年愿望我也许这个!”贺恒光麻利地回答。   “诶,我还以为你会许什么,喜欢来喜欢去的那种愿望,毕竟某人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着些什么奇怪剧本。”严歌续调侃他。   “健康是第一位的。”贺恒光认真地说,“就算哪天续哥不想喜欢我了,我也还是会希望续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323:38:13~2020-12-2623:3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2个;哼唧、DEE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严歌续抬手轻轻敲了贺恒光的脑袋一下,很想掰开这人脑瓜子看看这人脑瓜子是怎么长的,催促道:“吃蛋糕吧。”   那蛋糕本就小而精致,严歌续没备自己的份,倒是贺恒光第一勺,顺着边缘从上切到下,又用手指捻了最顶上一颗饱满的新鲜车厘子,一并把那勺挤得满满当当,认真送到严歌续嘴边。   这样的好意严歌续推拒不过,顺从地张口含进了嘴里。   属实是很不矜持也很不优雅的吃法,嘴巴张到最大,才承得下这份心意,明明对于严歌续来说不是多稀奇的玩意儿,却觉得车厘子果酱裹着细腻的慕斯,加上一点儿戚风的松软口感,恰到好处的酸甜在唇舌间蔓延开,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没有之一。   贺恒光吃得很仔细,像是怕把蛋糕推倒了,一点点儿从边缘往里面吃,严歌续有些紧张,说白了,再怎么嘲笑人家是小朋友,他自己也是大姑娘上轿的第一回 。   贺恒光吃到中心,挖出了一个小盒子,脑中闪过无数个套路,再加上严歌续今天这身西装,四舍五入里面必然是戒指,还是要求婚的那种。   “打开看看?”严歌续鼓励地说。   惊喜来得太突然,贺恒光做了短暂的心理建设,怀着期待的心情打开了那个沾着果酱和奶油的小盒子,拿出了一个薄薄的,写满了他看不懂的不知道哪国语言的小方袋子。   贺恒光手指上都沾着果酱,一时间拎着那小袋子不知所措,求救般地看向了严歌续。   然而小朋友实在是找错了求助的对象,眼前的人显然就是这出好戏的罪魁祸首,这会儿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唇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也是车厘子味的,定制款香型,和蛋糕很搭调的,喜欢吗?”   “喜喜喜……”小朋友后知后觉地反映了过来,像是看流氓一样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磕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严歌续略微冰凉的手指揉捏着他的耳骨,贺恒光怕痒似的瑟缩了一下,歪着头把他的手压在脸颊和肩膀之间,整个脸都是滚烫的,蹭着他的手降温。   “吃饱了吗?”   “嗯。”贺恒光小声地回答。   “这时候应该说什么?答对了有奖励,答错了该惩罚。”严歌续欺身向前,余下一只手捋起少年人宽松的工装裤的裤腿,顺着冰凉的假肢一直摸到膝盖的位置,有些嫌弃道:“又不穿秋裤。”   贺恒光后半句话没听进去,把想问对方行不行的话憋了回去,续哥肯定不爱听他扫兴,于是怯生生地说:“那……做吧。”   “假肢脱了吧,重。”严歌续脚尖踢了踢。   贺恒光想说没多重,但还是老实修了闭口禅,麻利地脱了下来,端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期待地晃着腿,严歌续没给他拿拐,而是从正面把人抱了起来。   贺恒光趴在严歌续肩膀上还觉得有点儿羞耻,这个抱法就很诡异,他和只树袋熊一样扒拉在严歌续身上,手臂环着脖子,双腿圈着腰,其中一条腿少了一截,不太挂着住,严歌续的手就抓在他屁/股/蛋上,贺恒光有点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结果并没有直接到床上,严老师嫌弃他,把他丢浴缸里了。   严歌续不下水,就看着他洗,衣服沾湿了也没理会,索性浴室里有浴霸,还有满当的水蒸气,热得要命,贺恒光明明是被看光的那个,结果反而是他看着严歌续的白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先起了反应。   严歌续看着他笑,调侃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贺恒光洗完澡又是被严歌续抱出去的,难得享受一把这种脚不沾地的尊贵生活。   两个人都湿,严歌续把人往床上一丢,空调的温度再往上打,倒也不怕人感冒,严歌续躺平在床上勾了勾手指,冲着贺恒光眯着眼笑说:“累了,也伺候伺候我呗。”   贺恒光别说吃猪肉了,就连看猪跑都没看过几回,手指贴在严歌续衬衫的领口解扣子的指尖都哆嗦,键鼠上多灵巧一双手,解个扣子解得差点手指打结。   好不容易把那绸缎似的衬衫解下来,白皙得有些病态的肌肤,有着清晰的毛细血管的痕迹,手指从腰线擦过去的时候,对方的身体也会为之战栗,两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人撑着装着老司机,眼看着车即将刹停,严歌续掌着方向盘踩了脚油门,火上浇油道:“还有呢,不脱了吗?”   好像是本能牵着似的,对上严歌续那双眼睛的时候,贺恒光忽然就找回了主心骨,低着头细细密密地吻过对方锁骨,有些突出的肋骨,手指顺着清晰的静脉在手臂上逡巡,一直到两只掌心贴合,十指交握。   原本以为的慌乱和茫然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由最丑陋也最纯净的欲念牵着的本能。   想要拥有对方的念头占据着整个脑海,又存了几分剩余的温情,贺恒光声音都变了调,撑着床轻声喊:“续哥,要我。”   严歌续心里噗通乱跳,却是不至于疼痛的力道,那颗衰败的心脏前所未有的老实,或许是因为他提前吃下的药,又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就连感情的索取,也是那样谨小慎微。即便如此严歌续还要逗他,“要是害怕的话,我做下面的也可以哦。”   贺恒光本就羞得要命,被严歌续逗得绷不住,脸埋在他肩头没忍住低骂:“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家都是第一次,都没试过,哪有什么怕不怕的,要搞快搞。”   “小朋友不要那么急躁。”严歌续哄他,极尽了温柔和耐心,就像在为吸管找一个最好的进入奶茶的角度,不至于把奶茶撒的到处都是,又能恰到好处地享受奶茶带来的甜蜜和欢愉。   贺恒光被陌生的感觉感觉笼罩,身子绷得很紧,嘟囔道:“嘴上小朋友,手上□□……”   再后来贺恒光说不了别的了,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从清润喊到沙哑,奶茶也快乐,作为快乐水存在的意义,如果能为喝这杯奶茶的人带去一点儿甜份的话,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临近尾声,严歌续仍然舍不得放下手里的这杯奶茶,糖分对他来说是超标的,□□的刺激对他来说是危险的,但是他仍然贪恋这杯奶茶的味道。   “我从小到大。”严歌续轻轻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嗯?”   “听得最多的话是要我平心静气,客厅里挂的是淡薄宁静。”   贺恒光看了自己身上一道道的痕迹,觉得不能信大人的鬼话,含糊道:“那我身上这些是狗啃的了?”   严歌续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小朋友宿醉赶飞机加上是第一回 ,已经折腾累了,他也累,但他的精神还很亢奋,严歌续低头又在他肩头轻轻啃了一下,说:“所以我这辈子所有的放纵,都是你,就你一个,我这颗心脏承受不了更多了。”   贺恒光怔愣了一会,然后侧身卷着被子往被子里埋。   “怎么不理我了?我是说真的。”严歌续扒拉他。   “唉哟不是吧,这就哭啦?”严歌续摸了床单有点湿。   “睡觉了!关灯!睡觉!”贺恒光也觉得丢人,偏偏严歌续还要说出来,黑暗里把好说歹说把人哄得转了过来,手指给他揩了几次才把眼泪止住了。   “晚安。”严歌续说。   严歌续睡不沉,尽管前一天睡得晚,还是差不多七八点的时候就醒过来,贺恒光还睡得很沉,严歌续摸了手机刷视频,想起自己之前还有颁奖典礼的粉丝问答环节没来得及看。   这个环节是之前主持人就征集了粉丝的提问,从中挑选了一些问题,和在场的主播互动,要求做到快问快答,不加思考地答。   “下一个问题给禾矿,请问,最喜欢的粉丝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并不鲜见,之前也有主播被问到,聪明点的应该来个海王发言,说所有的粉丝我都爱,会玩梗的可以来一句你们都是我的翅膀,然而贺恒光本来就对这种场面很难适应了,乍一问真的就脱口而出:“富婆爸爸!”   旁边的主播都笑出来,禾矿的回答太人间真实了,反应过来的小同学理直气壮地找补:“我永远喜欢富婆们,请哥哥姐姐们再爱我一次!”   “做主播以来最想吐槽的事是什么?”   “怎么会有人连特么的跑地图都不会!我之前带了个摇钱,不,粉丝,粉丝好吧,带他打游戏,日常就是找不到路,刀不死怪,我真的太难了,他游戏的快乐来自于什么?还是说这就是人民币玩家吗?”   “你是想说摇钱树吧?”主持人追问。   “不,怎么会呢?”贺恒光营业微笑,“是我最爱的小徒弟呢。”   严歌续视频还没看完,贺恒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贴在他腿边,含糊地问:“几点了……”   “还早呢,可以再接着睡。”严歌续关了手机的声音,摸了摸他的头。   “在看……什么?”贺恒光眼睛都睁不开,觉得自己的锻炼是假的,他还是腰酸背痛,隐约总觉得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哦。在看我小男朋友的大型公开出轨现场。”严歌续答。   贺恒光反应了一会儿,一个激灵醒彻底了,睁着眼睛迷惑地看着他,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怎么会呢?”   “喜欢榜一给你打钱的富翁,还是喜欢我?”   “喜欢那位你带不动的菜鸡徒弟,还是喜欢我?”   严歌续把手机拉回刚才的进度条,在贺恒光耳边反复播放“富婆爸爸”、“我最爱的小徒弟呢”。   贺恒光眼神逐渐涣散。   “宝贝,说话,我知道你累了,但你不是聋了。”   大家好,我是禾矿,我现在慌得一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623:39:09~2020-12-2901:0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落叶松、青泽以歌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odeal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续哥你听我解释。”贺恒光腰酸地嘶哑咧嘴,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翻了起来跪坐在床上,缺的那边跪得不太稳当,摇摇晃晃的,严歌续连忙搀了人一把,拉过来在自己怀里坐实了才继续逗着。   “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建议你用15个字以内解释清楚。”   “我只是爱他们的钱,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的想法。”贺恒光义正言辞。   严歌续第一次见着能把爱钱说出了大义凛然的感觉,追问:“就没有一点点爱是真的?”   “我对天发四,绝对没有一点点爱是真的。”   严歌续憋笑憋了半天,最后把头埋在贺恒光肩膀上,差点儿笑得喘不过气儿。   贺恒光担忧地皱着眉头,续哥终于疯了吗,因为对自己的回答过于不满意疯了吗?   严歌续笑累了才趴在他身上说:“粉丝头子岁月静好觉得很伤心,给你投了那么多钱,竟然得不到一点点真爱。”   “你怎么知道那个粉头叫岁月……”贺恒光问到一半忽然打了个磕巴,逐渐意识到严歌续说了句多么石破天惊的话,猛地回过头,差点儿就给严歌续来个死亡头槌。   贺恒光重新觉得自己被迷茫笼罩,瞪着眼睛盯着严歌续好一会儿,才问:“你?岁月静好?我粉丝?看我打恐怖游戏?”   “我不止看你打恐怖游戏,还和你联机打过恐怖游戏呢,矿神。”最后两个字严歌续捏着嗓子,变出当时那个膈应到贺恒光的阴间伪声。   贺恒光的世界崩塌了,破碎了,裂成一块块的了,在地上捡不起来也拼不起来了。   鸡皮疙瘩与脚趾抠地齐飞。   小丑竟是我自己。   男朋友大型切片精分现场,一个人出演团宠文全员,高,实在是高。   严歌续抱也抱了,亲了亲了,一整个上午都没能把贺恒光丢了的魂给塞回去,就看着贺恒光在大床上躺得很安详,嘴里喃喃自语:“严老师是岁月静好……严老师是破碎虚空……”   不会冲击太大直接给孩子整傻了吧?   最后唤回贺恒光神智的是手机上短促的提示铃声,贺恒光爬到床边穿假肢,从衣柜随便扒拉了一件T套上,勉强把屁股蛋盖住就行了,恍惚地打开房门领了个餐,腋下夹着重新装水了的保温壶,严歌续看着贺恒光几乎是凭着直觉在那里给他把该吃的药抠出来合计,愣是一颗都没拿错。   “还没缓过来呢?”严歌续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心说我这都还没和你说他是那个带他的网文老师呢,这说了小孩估计得更自闭了。   贺恒光思考了好久,总算是有点儿回过味来,抓着严歌续的手痛心疾首:“你为什么要通过平台给我打赏啊!”   “排面?”严歌续哪想过这个问题,随手就打赏了呗,反正就是戳几下手机的事儿。   “平台抽五成诶!抽五成!你知道你给平台送了多少钱吗?”贺恒光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是自家的钱左口袋倒右口袋之后,心疼得直抽抽。   “我说祖宗,你不要再把我带进觉得自己很穷的坑里了,请你每天看着我的余额和我念,我很富,好吗?我是富婆,富婆就该怎么高兴怎么来。我饿了,要吃饭。”严歌续颐指气使。   贺恒光老实巴交地铺好小桌板,把餐盒里的饭菜老老实实摆出来。   贺恒光没有问,为什么严歌续昨晚突然愿意陪他疯这一遭。   贺恒光也没有问,为什么从一大早起床之后,严歌续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床。   他们之前有一种默契,严歌续很少听贺恒光当面问关于他身体怎么样的话,即便问了,只要他说了没事,贺恒光就不会再追问第二次。   他们一直到除夕都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过年的那几天厨师也请假,尽管只有两个人,但贺恒光还是从一早就开始张罗,严歌续精神头不太好,窝在沙发上裹着小毯子听着电视的声儿,迷迷糊糊的,又听见贺恒光问他想吃么么,严歌续想了半天,说:“想吃有味的。可以吗?”   他眼皮子很重,勉力撑了几下又落下来,手指搭在贺恒光的手腕上,又说:“算了,你看着做吧。”   他手指在对方的手腕上流连了许久,才有些舍不得地松开。   贺恒光在厨房哗啦啦地了洗了菜,吭哧吭哧地搬着大菜篮子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砧板和菜刀也都搬出来,挤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小缝隙,坐在地板上切菜。   严歌续眯着眼睛继续看了会儿电影,从怀里掏出一个热水袋搭在了贺恒光肩膀上,贺恒光接了,起身去给热水袋换热水,塞回严歌续的小毯子里。   “烫。”严歌续体温太低,贺恒光兑得温度正好,乍一下挨上去他也嫌烫。   贺恒光又拿出来丢自己腿上搭着了,坐下来继续切菜,严歌续躺了几分钟又觉得冷,扒拉贺恒光肩膀,说:“热水袋给我呗。”   “不是嫌烫吗?”   “那我不要了。”严歌续理直气壮。   贺恒光转身又把热水袋给他塞回去了。   严歌续使唤人向来得心应手的,抱着热水袋听着切菜的声音,觉得比么么药都要催眠,他最近夜里睡眠浅,容易醒,这一觉在沙发上倒是睡得很沉,但还是做了梦。   梦里的贺恒光蹿高许多,几乎只比他矮两个指头了,带着他去了闹哄哄的游戏厅,摆弄过每一台陌生的机器,他又带着贺恒光去了酒吧,看着一杯特调的鸡尾酒就能把对方完全灌醉,醉起来的模样还和少年时一样,么么也不会,只会抓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喊着续哥,就连要去洗个毛巾给他擦脸都不肯放手,跌跌撞撞还要爬起来和他一块去儿。他们一起在山顶看过日出,在海边看过日落,见过烟火大会最耀眼的烟花,也听过音乐节疯狂的音符。   严歌续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遗憾了,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原本以为自己得不到的也得到了。   他还有么么不满足的?被家人爱着,被爱人拥着,他还有么么不满足的?   “续哥、续哥,哪里不舒服吗?我抱你进房间休息好不好?需要叫宋宁哥过来吗?”清润的少年音带着点焦急,却又强作镇定。   严歌续想说他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夜里睡不好,困,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看人有些模糊。   “续哥,我们今晚吃味儿重的,甜的咸的辣的都行,你随便选,还是觉得家里太空了?我、我朋友家最近有几只小金毛,我去领一只回来陪你好不好?吃了饭我们可以一起在小区里溜他,你要是不想溜呢,我们养只猫也行,养只橘猫,没事儿就喂点吃的,养的白白胖胖的……”   “喂不白的,是橘的。”严歌续还有点迷糊,指出了小朋友牛头不对马嘴的错误逻辑。   “那就喂的橘橘胖胖的,我还能给你口述一段恐怖游戏,唱歌也凑合能行,还有、还有我也学了怎么按摩去水肿,今晚我可以好好给你按一下……”   严歌续心想会那么多做么么,要去参加么么十项全能比赛吗……   “所以续哥你高兴点儿,别哭了。”贺恒光的声音听着倒是快哭出来了。   严歌续后知后觉地想,我哭了吗?眼眶好像是湿的,但是因为什么掉的眼泪又不记得了,梦里的景象在醒过来后的十几秒内就迅速地消退远去,只剩下了一阵莫名的失落和怅然的情绪,严歌续轻轻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环住自己身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撸了两下安慰他:“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   “梦见么么了?”   “现在不记得了,但我隐约觉得是个好梦。梦见……你长高了。”   “我会长的,这不是在长嘛,我这半年长了4厘米了,还会长的。”贺恒光没想到自己长高这事儿让严老师这么耿耿于怀,竟然梦见了都能感动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901:01:04~2020-12-3102:3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柳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de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今6瓶;赵二货4瓶;绥之3瓶;啦啦啦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严歌续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我要是不在了,你会不会哭啊?”   “不会。”贺恒光毫不犹豫地答。   严歌续还没醒彻底,躺了一会儿,一直到贺恒光把切好的菜拿去厨房的时候才有点儿不高兴地坐起来,趴在沙发靠背上问:“你为什么不哭啊?”   贺恒光手里抱着的洋葱骨碌碌滚了一地,少年人站在厨房里愣了好一会儿,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蹲下来捡地上的洋葱。   严歌续就像个得不到答案的小孩一样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不哭啊。”   “你为什么要不在啊!”贺恒光被他问得烦了,把捡到一半的洋葱往地上一扔,有些暴躁地大声喊。   严歌续灰溜溜地去厨房,蹲在地上捡那几个不听话的洋葱,贺恒光被他惹毛了,不动手,靠着橱柜坐着。   严歌续捡满了一盆,凑过去抱着人哄他:“生气了?矿矿,矿崽,矿神,你抬头看看我嘛。”   少年人环着他的脖子把他抱紧了,身子都在抖,严歌续摸到他背上都是湿的,出了一身的汗。   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啊,不可能放心得下的。   “好吧,其实是我哥给我打了电话,他说国外的一位教授,有一个新的手术方案,但是之前并没有实践过,是一个理论上的手术方案,如果我决定尝试的话,年后我就得去国外了。”   “成功率呢……”   “不知道,成功率这种事情是无数案例的累加才能得出的数字。在我身上大概是50%和50%吧。”严歌续坦然地说。   人生到底就是一场赌博,如果继续等待合适的供体的话,他不知道是他先等到,还是他的心脏先支撑不住,即便有了供体,后续的免疫治疗以及能够存活的期限,也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那个全新的方案给他的人生画了另外一个可能,如果成功的话,或许他还是会比普通人羸弱一些,但足以支撑他走到晚年,如果失败的话,意味着他没有走下手术台的机会。   面临着完全的未知,如果说一点儿也不恐惧,是假话。   “再怎么说也是个解决方案呢,你不开心吗?”严歌续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我不想你遭罪。”贺恒光埋在他肩头含含糊糊地说。   “然后我再告诉你。”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贺恒光抽着鼻子去端地上那盆洋葱,推着严歌续出去,“我要切洋葱了,很呛,你先出去。”   “真不想听啊?”严歌续靠在厨房的推拉门边上看着他切洋葱。   明明还没切下去,眼泪就先涌了出来。   贺恒光切了几下,辣的他连切到哪了都看不清楚,眼睛又疼又熏,鼻腔里也都是那股味道。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严歌续在和他告别?   这段时间,严歌续对他有求必应。他们偶尔做ai,有时候也会在对方的手里缴械,会一起洗澡,也会挨在一块儿打游戏,直播的时候严歌续就坐在书房的沙发里看着外接的屏幕,明目张胆地用他的【岁月静好】的账号和他在弹幕上调情。   整得最近粉丝们都在说【我不想努力了,阿姨也看看我吧】这段时间,严歌续对他比任何一段时间都要严格,会拖着他也尽可能规范作息,直播超过一个小时,就会按着他手腕暗示他要休息一段休息,会抓着他去康复科,有意矫正轻微变形的左侧膝盖。   贺恒光并不是什么迟钝的人,或者说他本就更擅长察言观色,严歌续不说,他就不问,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享受着末日之前的温存。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那个可能性,那个没有严歌续存在的未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努力证明自己的意义。然而他又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装作睡得很沉,不知道对方会在夜里自己拉过鼻氧缓解有些艰难的呼吸,不知道对方早上装着赖床的时间里,是因为手脚发麻地连去洗漱都做不到,不知道偶尔饭后对方说着要去漱口,然后会撑着洗手池干呕。   “可是我想说。”严歌续还在门边歪着。   “好好好,我听我听我听。”贺恒光放下被他切得歪七扭八的洋葱去洗手,费劲巴拉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希望自己不要在听到对方给他说什么遗言的时候会哇地一声哭出来。   严老师不喜欢这种。   “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我还是决定去试试。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和你做,时间怎么也不够用。所以我会加把劲的,虽然好像我努力的意义不大。”严歌续低着头,鞋底磨蹭着地板,明明是他自己张罗着要说,话到嘴边反而磕巴了,颠三倒四,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说完,然后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我知道了。”贺恒光的反应比严歌续想象里的更平静。   两个人的年夜饭也没有太多的热闹可言,但贺恒光还是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像是所有普通家庭的年夜饭,有鸡有鱼,颜色也鲜艳,不是那种清淡口,如严歌续所期待的。   严歌续一直都挺兴奋,从饭菜还没上桌就从厨房开始偷东西吃,每道菜刚出锅的时候都被他扒拉了一筷子,不得不说调味料是真的简单粗暴的快乐,他知道那些东西不高级也不精致,但并不阻碍他的味蕾因此感到快乐。   吃晚饭离睡觉的时间还有挺长,贺恒光在微博上说了除夕不播,这会儿心安理得地和严歌续在沙发上准备看春晚,严歌续脱他的假肢已经轻车熟路了,贺恒光是个很喜欢穿假肢的人,基本上除了洗澡和睡觉的时候都戴着,但这玩意儿毕竟是多出来的东西,新的假肢已经贴合得比之前的好很多的,戴久了贴合处还是会发红水肿,膝盖也容易犯关节炎。   只要贺恒光往他身边一贴严歌续就习惯性去脱他的假肢,把自己身上的小毯子分了贺恒光一点盖在他的腿上。   “春晚一年比一年无聊了。”严歌续瞄了一会儿吐槽。   “是吗?我之前不怎么看春晚,感觉还挺有意思。”贺恒光的笑还没落下来,调整了一下位置拍拍自己的大腿问他:“无聊的话要不要躺下来眯会,还是换一部电影看?”   “看什么?”   “唔,贺岁档?”   “我想看烟花。放烟花,电视里那种,很大的那种。”严歌续在他腿上躺了一会儿,没有什么睡意,忽然开口说。   “市区禁放吧,体育广场那边跨年的时候倒是有烟花活动,但是要12点,而且人会很多。”贺恒光划拉了一下手机看了一下公众号回答去。   严歌续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贺恒光把一个抱枕换了自己的大腿,垫在他脑袋底下,悉悉索索地不知道在干嘛,过了一会儿严歌续睁眼,看见贺恒光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抱着他的保暖衣毛衣和羽绒服站在一边,睁着眼睛问:“你想去吗?”   严歌续张了张嘴,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想过真的要去。   但是贺恒光认认真真地又问了一遍:“你想去吗?人会很多,我没有驾照,我们如果打车的话,现在就要出发。如果不想去了,就不去了。”   严歌续愣了一下,点头说要去。   贺恒光把他的衣服放在沙发边上,说:“那你换一下衣服,我去收拾一下。”   严歌续慢腾腾换衣服,看着贺恒光忙前忙后,以往都是宋宁准备东西,看得出贺恒光有点乱,拿了日常应急的药,保温壶,在卧室里像只迷路的小鸡崽子一样转,过了好一会儿给宋宁打电话,说了句新年快乐,就问出门还应该带点什么。   宋宁那边大概是不放心,问了几次的要去干嘛,要去哪,贺恒光都耐心重复答了好几回,后来贺恒光一直没说话,严歌续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宋宁在劝他说算了,劝他别去了。   贺恒光很乖,一直安静听着,最后问说:“所以出门应该带什么?”   宋宁没有想到贺恒光这么执着,其实不是贺恒光执着,是因为他看见严歌续已经换好衣服了,在客厅的玄关那里等他。   宋宁又说了几样可能会用上的东西,贺恒光都收进背包里放好,把严歌续拦在门口说,我先去去小区门口带车进来门口,可以少吹点风。   贺恒光穿的只是普通的假肢,要跑起来还是有点勉强,看起来就是只有一条腿在使劲,另一条腿只是拖着,但贺恒光一点也不在意。   “不着急,别摔了。”严歌续在门口朝他喊。   “不会摔的!”贺恒光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放心。   他们去得很早,但广场上已经有非常多人了,带着小孩的父母,还有不少牵着手的情侣,他们俩没往人群里面扎,就在外围,四海市的冬天没有严歌续家里那边那么冷,但是对于严歌续来说冬天还是有点太冻人了。   贺恒光手往他衣服下摆伸,被严歌续抓住了手,说:“还暖着呢,不用换暖宝宝。”   贺恒光甚至背了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小马扎,俩人坐在路边就差在跟前摆个摊。   两个人看春晚的阵地从沙发转移到了马路边,严歌续倒没有觉得有多冷,只是看到后半截他有点困,贺恒光把凳子挪近了点,让严歌续刚好能靠他肩膀上,把手机搁严歌续背上继续看春晚。   严歌续手搭他背上才感觉到他整个背都被冻得透透的,贺恒光坐在风口替他挡着风,这才没觉得冷。   严歌续把人抱紧了一点儿。   手机里开始放难忘今宵的时候,周围的人本来嗑瓜子聊天坐着蹲着的人都站了起来,贺恒光拍拍严歌续,也跟着站了起来。   都不用看手机上的时间,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在倒计时:“十,九,八……五、四、三、二、一!”   第一簇烟花从眼前炸开的时候,天空中一阵轰鸣,严歌续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过烟花绽放,心脏砰砰直跳,眼底映着全是烟花的颜色。   在四周的尖叫和欢呼声里,清润的少年音从耳廓钻进心里。   “新年快乐。”   喧嚣熙攘的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耳边熟悉温和的声线,永远都是不够的,实现了一个愿望,就会有下一个愿望,看过了冬日的烟火,就还想相约去看春日的花。   他曾经祝他拥有永恒不灭的光芒,对方做到了,在他肉眼可见的地方,拼尽全力地燃烧着,像一朵绝不会熄灭的火苗,不比那漫天的烟花更逊色。   “你会记住这场烟花多久?”严歌续问他。   贺恒光是个对烟花并没有特别的情结的人,但他知道严歌续在问他什么,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像是被噎住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应该……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想起来吧。”贺恒光笑着说。   严歌续应该是挺开心的,回去的路上就扛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歪在车窗边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笑。   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习惯性去摸身边的位置,发现贺恒光没有睡在旁边,枕头和被子都是凉的。手机上有严崇州发过来的消息,压岁钱和祝他新年健健康康,末了跟了一句说,和教授那边已经联系好了,看他什么时候先去做检查。   严歌续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桌上放了早餐,用保温盒装着,但不是厨师送过来的,旁边还配了半颗酸梅,严歌续喜欢这种能开胃的东西,知道的人不多,贺恒光算一个。   客厅的门一阵响动,贺恒光推门进来。   “早。今天起这么早?去哪了?”   贺恒光眼睛里有点红血丝,严歌续估摸着这人大概是没睡着,他自己的心理建设做好了,但贺恒光还是需要时间做心理准备的,但是他可能也给不了对方那么长时间了。   “我应该初六,就要去做术前准备了。”严歌续说。   贺恒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去换成了家居服出来才说:“我和平台那边请假吧,下个月我都不播了。”   严歌续还有另一件事儿要和贺恒光说,坐在餐桌前看着贺恒光在帮他剥鸡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粥才有些犹豫地说:“最财迷不就是你了吗?怎么就请假了,我自己去就行。”   这句话一出来贺恒光直接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发火,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把严歌续显然已经吃不完的剩下半碗粥倒在了自己碗里,三下两下吃掉了,端着碗去厨房。   家里是有洗碗机的,但贺恒光不用,手放在冰凉的水龙头底下冲着,半天也没有去挤洗洁精,一直到严歌续的手从背后伸过来要去攥他的手,贺恒光才猛地关上了水龙头,把冰凉的手背在身后。   “躲什么?给我看看。”严歌续去拉他的手,两只手都已经冻得指尖通红了,右手大概是手腕开始抗议,软趴趴地搭在他手心上发抖。   严歌续心疼得要命,低下头往他手腕上哈气,把热水袋轻轻压在他手腕上。   “我不是不想让你陪我一起。”严歌续拍了拍他的头,“是我也害怕。”   怕自己会被折磨得丑陋不堪,怕自己昏睡不醒,更怕意识尚存,却对身体毫无支配,只能听见仪器轰鸣,哭声嘶哑,到最后身边的人会自责,会埋怨,会说当时要是不做那个手术就好了。   所以严歌续不过问任何一个人的意见,他来做决定,他来承担后果。   贺恒光有听没有懂,他一宿没睡着,这会儿在沙发上靠着严歌续就生了倦意,大概沙发上是个不利于睡觉的地方,他梦见自己在严歌续的颁奖典礼现场,看着台上的男人意气风发,然后忽然从台上捂着胸口倒下去,又梦见签售会那个昏暗的消防通道,梦见自己在要去找他的路上迷路了,通道变得很长,又曲折,他穿着不合身的假肢,拖着腿一直跑一直跑,但那条通道似乎没有尽头,等他大汗淋漓地跑到的时候,对方已经脸色青白,安静地歪在走道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贺恒光只睡了不到10分钟,就从梦中醒过来,他的假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了下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客厅,盖着毯子,几乎是仓皇地喊:“续哥?严老师?”   “怎么了?”严歌续进卧室刚吃了药,就听见刚睡下的贺恒光在喊,有些诧异地走出来。   “没有、没事了。”贺恒光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强迫自己从负面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笑出来,异口同声地说:“其实我有一个礼物想给你。”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严歌续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想看贺恒光准备的是什么,贺恒光牵着他的手,手腕还有点抖,从兜里摸了好半天摸出一个小银环来,对了好半天都没能对上左手的无名指。   临套进去前又顿了顿,抬头怯怯地看了严歌续一眼,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严歌续老实摊着左手,右手托住对方抖得像帕金森一样的手,说:“放心戴吧,我没准备戒指,就等你这一个了。”   贺恒光给他戴进去了,指围刚刚好。   “另一个呢?”严歌续摊着手和他要。   “什么另一个?你要戴两个吗?有什么讲究吗?”贺恒光开始迷惑了,两眼一抹黑。   “不是,合着你就准备了一个吗?那你自个儿的呢?怎么不按流程办事儿呢?”严歌续哭笑不得。   贺恒光也反应过来了,他当时去买的时候太紧张了,店员说什么都点头,问他只买一个吗?贺恒光也蒙了,说我就给一个人,买两个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快完结了   感谢在2020-12-3102:32:11~2021-01-0219:2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akotooooo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哼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23628220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严歌续算是看明白了,贺恒光是真的就准备了一个,因为这会小朋友已经非常手足无措了,抓着他几根手指攥在手里,低着头不敢看他,犹豫了半天才说:“要不我现在出去再、再买一个,续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的!”   “去哪?”严歌续一把反握住对方的手,手指交握的时候会清晰地感觉到指环的存在,让人有些不适应,却莫名安心。   视线在客厅里粗略地扫过,最终落在茶几上之前贺恒光吃了一半的洋葱圈的零食上,这是最接近于环的东西了。   严歌续把人轻轻一推,推倒在沙发上,去翻零食的袋子,挑了一个还算顺眼的洋葱圈,也装模作样地戴到了贺恒光的手指上。   小朋友皱着眉头,盯着洋葱圈欲言又止,显然对于自己只得到了一个脆弱的零食戒指很不满意。   严歌续低笑出声,心想这小东西倒好,自己准备少了一个反而还不高兴起来了,他单膝跪在沙发前,郑重地像是求婚的场合,尽管对着是一只带着洋葱圈的手,严歌续还是努力让自己没有笑场。   对方的手指上沾了很多洋葱圈上附带的粉,严歌续低下头,顺着对方左手无名指的指尖,温热的唇舌覆上去,轻轻地抿掉了粘在上面的粉末,脸上的表情有如品尝珍馐,那只手瑟缩了一下要躲,头顶传来有些发颤的声线。   “我、我没洗手……”   但严歌续置若罔闻,唇舌一路向下,最后含住了那个洋葱圈的一侧,一点一点地把那个洋葱圈吃干净了,就连指缝里的粉末也没放过。   这会儿贺恒光的音调变得有些茫然而委屈:“为什么吃掉了,不是给我了吗?”   严歌续好笑,反问他:“那你还能一直戴着洋葱圈啊?”   “但是……”   “我吞下去了,放在身体里了,是这辈子都不会丢的东西了,这样够不够?如果还是不够的话……”严歌续再度低下头,这次给他来了个狠的,在他手指的位置重重地咬了一下,留下了疼痛和一个整齐的齿印。   贺恒光吃痛的表情转瞬即逝,看着齿印甚至有些满意。   严歌续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忍不住说:“你是抖M吗?疼了没有?要是疼了你也能啃回来。”他伸出手。   贺恒光轻轻握住,小声说:“不疼。我才舍不得咬呢……”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疼你似的?”严歌续捏了捏他的手指。   “续哥最疼我了。所以续哥的礼物是什么?”贺恒光想起来严歌续的茬,睁着眼睛巴望地看着他。   严歌续眯着眼睛笑,说:“鉴于某人只准备了一个戒指的行径,我决定晚一些再给你,你就期待会儿吧。”   “啊!续哥太狡猾了!”贺恒光作势打了两下,打在身上不疼不痒的,比家里的拉布拉多蹭头头的力道都不如。   或许是因为知道严歌续要走,贺恒光年后的几天完全没有提要直播的事情,就黏着他,几乎是一刻不离地黏着,恨不得眼睛摘下来放在他身上,以至于严歌续都起了要不要把人一起带过去的念头,到底还是忍住了。   贺恒光软磨硬泡,最后才磨到严歌续同意他一块儿过去,顶多待一周就得回去。   长途飞行之后严歌续的状态就很差,只是在机场等托运行李的工夫就站不住,血压低得监测手表开始报警,他根本就瞒不过,手臂搭在贺恒光的肩膀上压得力道越来越沉。   下飞机之前严歌续就已经吃过一次药了,这会儿贺恒光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扶着严歌续心里也慌,但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问:“坐下来?”   “先……这样……”严歌续靠在他身上,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一定要接受这个新的手术方案,也是因为明显感觉到自己状态越来越差了,没有新的治疗措施的话,任何一个微小的诱因都可能在这个冬天要了他的命。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怕死,但到底还是舍不得。   贺恒光的身体僵硬地像块铁板,过了一会儿严歌续觉得自己稍微好一点了,任由贺恒光拖着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贺恒光三步两回头去托运转盘那儿拿回了一个行李箱,蹲在严歌续身边搓着他冰凉的手,又转而去揉严歌续有点水肿的腿,其实严歌续水肿得并不明显,宋宁一直把他照顾得很好,他也会按时按点吃药,揉了好一会儿严歌续脸上还是没有血色,反而额头开始有点发烫,有要烧起来的趋势。   “起来坐吧……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我们在这儿等一会,有人来接我们。”严歌续稍微缓过来一点儿,拉着人想让人从地上起来。   但严歌续的有点累看起来特别恐怖,呼吸喘得很厉害,靠在贺恒光身上一直在抖。   “再吃一次药吧。”严歌续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还是说。   “我去打个水,可以吗?”贺恒光把手机调在微信的页面,来之前他开了全球流量,这会儿能上网,“有什么不舒服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那儿打水,很快就回来。”   严歌续看不清打水的地方在哪里,但他喉咙确实也干涩得厉害,点了点头说好。   贺恒光刚拿着水壶接上热水后面就有个小孩跑动的时候撞了他一下,热水一下都泼在他手上,他根本没咂摸出疼来,只是想着要赶紧回到严歌续身边去才行。   但身边乱哄哄的,那孩子估计也被热水溅到了,疼和哭喊连在一块在耳边嗡嗡响,贺恒光一句英文都听不懂,他甚至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讲的是不是英语还是哪国的鸟语,他只是捡了被摔得凹下去的水壶又去装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渴死鬼了一样。   贺恒光急着要走,那孩子的家长又拉着他叽里呱啦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表情大概也没有骂他,贺恒光只能用自己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单词说:Sorry,lmego.Ihavogo.   贺恒光几乎是用了他最快的速度跑回严歌续身边,看着严歌续吞了药片又闭着眼睛坐了约么十来分钟,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呼吸还是慢慢平缓下来了。   来接人的护工团队也到了,接机的是一位笑容爽朗的华人,会说中文,但说得并不是很标准。在听贺恒光说了情况之后检查了一下严歌续的情况,竖了个大拇指说:“没问题,药起作用了。干得不错。”   “慢慢走过去吧,车停在外面了,我车上有医药箱,你的手可以给你先处理一下,你冲过冷水了吗?”那名华人指着贺恒光的手说。   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严歌续眼神投向贺恒光的手,贺恒光则更快地把手往后缩,背在身后说:“没什么。”   严歌续眉头拧得厉害,也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贺恒光的手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果然还是贺恒光服软,小心地把手往严歌续面前伸,像是做错事儿似的低眉顺眼地说:“不疼,就是不小心烫了一下。”   说是不疼,但贺恒光现在觉的整只手像是被火燎一样,伸到严歌续面前的时候倒是很镇定,抖都没抖一下。   “你看,只是有点红而已。”贺恒光还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严歌续就已经用英文对着那名华人护工说了些什么,用的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那名护工大概也是有点奇怪为什么要专门要用英文,他中文学的还可以来着,但还是带着贺恒光转身去盥洗室冲凉水。   贺恒光忍不住问他:“他和你说了什么?”   那名护工说:“他说让我先处理你的伤。”   “就没了?那么长一串英文呢!”贺恒光不相信,觉得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   “完整的话是,你知道的,我现在情况稳定了,但他一直呆在我身边,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麻烦你带他去处理伤,非常感激。语气非常之郑重,很多词用的都是那种很书面语的词,我感觉他大概是生气了。”华人护工耸了耸肩膀,又说,“你们是一对吧?”   “啊?”贺恒光没想到对方能直接看出来。   “不是吗?我感觉他超生气的诶,就是那种不是一般的生气,说是你爸吧年龄不对,你哥吧你俩又不像,那就只能是一对儿了。”那护工说。   “都怪你。”贺恒光不高兴地别了别嘴,“我很少惹续哥生气的,病人不能生气,你不说他就不会生气了。”   护工看着镜子忽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严歌续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所以你还想瞒着我?”   贺恒光低着头,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剩下哗啦啦的水流声,冲了将近20分钟,皮肤强烈的灼痛感才慢慢缓解下来,贺恒光想去被拉行李箱被严歌续拦了一下,护工识趣儿地自己拉着行李走在前面,上了车之后把医药箱里的镇痛喷雾递给后座的两个人,说:“先喷一下吧,等到了医院可以再去看看,我车上的医疗箱是应急用的。”   严歌续沉默地接过喷雾,小心地托着贺恒光的手喷了一下。   冲了很久的凉水但手背一直到手腕内侧的那节都还是红的,特别是手腕内侧的皮肤本就细嫩白皙,这会儿红得格外明显,已经隐约有点水肿起来,红得发亮,疼是肯定疼的,但贺恒光和他在犟着,手愣是摆在一边不管不吹气儿,身体也坐的格外贴车门那边,眼睛只盯着窗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风景。   从华人护工的后视镜视角,就看到这两个人都看着窗外,但又都在偷瞄对方,但是谁都不肯先说话,好像说话就输了一样,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工作好艰难,太苦涩了。明明联系他的宋宁说病人除了偶尔有点病人正常的小脾气之外,其它都很好伺候,这是有点脾气吗?他感觉这位大爷就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他不想当情侣关系调解员啊枯了。   到了医院,两个人按说该去不同的地方,严歌续该去办入院,贺恒光该去皮肤科或者挂个急诊看看手,但两个人在医院门口又尬住了,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先去他那里。”   最后是严歌续苍白的唇打了个颤,先服了软,低声道:“我先陪你去,你再陪我一块儿办入院,好不好?”   贺恒光没说话就是默认了,烫伤时间久了反而看着更恐怖。   手腕内侧已经能看见起了泡,大大小小的。严歌续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总觉得疼得厉害。   贺恒光这会儿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慢慢靠在了严歌续身上,把手撂在他腿上,解释:“我不是着急烫着的,是我打水的时候,有个小孩跑得太快,没有看路,撞到我了才不小心洒的。我还镇定地和他们理论一会儿才回来呢。”   “就你还理论呢?能蹦出几个英文词儿来?你就该攥着人到我跟前来,我替你骂他人,气死我了。”严歌续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   “我好歹初中毕业,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吧。”贺恒光嘟囔。   “那来两句呗,表演表演怎么理论的。”严歌续逗他,把他那只手举着,轻轻扇着风,偶尔还会低头吹两口气。   贺恒光硬着头皮开始乱编:“FxxKu,saysorrytome.Ormy波yfriendwillgiveyousomecolor色e色e.”   严歌续脚指头想也知道贺恒光根本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只是对方努力装出自己没被欺负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地紧,努力挤出一点笑意,说:“你想男朋友给他们点什么color,随便说,五彩斑斓的黑我都能给你来一套。”   贺恒光看着严歌续嘴角有点勉强的弧度,主动抬起头在他嘴角飞快地亲了一下。   旁边的护工根本没有宋宁那种非礼勿视的观念,不仅直直盯着,还吹了声口哨给他们助兴,惹得贺恒光脸红地像被火燎了似的。   “续哥。”   “嗯。”严歌续回答。   “有没有开心一点?”贺恒光声音越说越小,被人盯着的时候贺恒光脸皮比纸还薄。   严歌续手指轻轻蜷了一下,他何德何能?   严歌续的眉眼都变得极柔和,低头轻轻吻在对方的发顶,又慢慢把头抵在了少年人的肩膀,哑声说:“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可以过的很好很好,却好像总是让你在受伤……”   “我已经过的很好很好了啊。”贺恒光有些迷茫地看着严歌续,一项项给他数:“能和续哥在一起我就特别高兴了,然后我还换了很好的假肢,吃到了很多之前都没有吃过的好吃的,续哥还帮我惩罚贺青出气,续哥的爸爸妈妈哥哥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还有颁奖典礼的事儿,如果没有认识续哥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敢想象我会去那么多人的场合,还有……”   让贺恒光说下去的话,小朋友大概真的能认认真真地和他说上一天一夜的,诊室叫了号儿叫进去检查,这才打断了贺恒光的碎碎念。   烫伤属于深2度,处于一个要注意但也不算太严重的界限,严歌续才勉强松了口气。   到了严歌续那边反而气氛更凝重些,一堆大胡子围着严歌续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贺恒光乖乖坐在一边什么也没听懂,凑过去小声问那名华人护工:“他们说什么?”   “常规的询问,之前应该是发了病历给他们,然后又确认了一下情况,包括药物是否过敏之类的。然后介绍了一下治疗方案。”   “有说什么时候手术吗?”   “没有那么快,手术前要先试一种新药,新药起效手术的成功率才有保障,然后还要重新做检查,调整方案,前期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叫你们过来。”护工解释。   “哦……”贺恒光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能一直陪到手术,时间久的话自己肯定会被续哥赶回去。   大胡子们走了之后,就轮到护士姐姐们过来拉这个管贴那个贴片,直接挂上了水,严歌续招招手示意贺恒光过来,说:“我之前在医院附近定了酒店的,我等会让本,就是他。”   严歌续指了指刚刚的华人护工,继续说:“他会带你去酒店先办入住,那个酒店有华人服务员,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沟通,也可以和我或者和本说,难得出国一趟,也可以报个当地的旅游团多去走走看看,要是搞不懂的话等我给你安排……”   “我不用……”贺恒光有些窘迫地打断他。   “嗯?”轮到严歌续愣住了,贺恒光当时硬要跟着来的其中一个理由就说是他还没出过国,他都想好怎么给人安排了。   “我就想……”贺恒光想说他甚至不想回酒店住,就想在医院呆着。   严歌续的眉眼柔和下来,低声说:“我知道你想陪着我,但是也不用一整天,你白天好好玩,傍晚和晚上可以来看我,然后困了就回酒店去睡觉,我之后应该都会挂水,昏睡着的时间会很长,你就算在这里也只能看着我睡觉而已,趁这个时间去玩玩,回来了也给我讲讲,等我好了你也能当导游带我不是?我虽然出国的次数不少,但大多都是看病,也没怎么旅过游呢,我们俩总得有一个人擅长点儿,你说是吧?”   贺恒光被严歌续哄得昏头转向,点头听了严歌续的安排,主要也是怕严歌续不高兴提前赶他回去,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219:25:11~2021-01-0602: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E、白柳、aiyooooooooo、澜舟、欲uki、walrus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odeal7瓶;不再、安晚、啦啦啦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贺恒光对医院是不陌生的,但是看见一群人围着严歌续呼啦啦地抢救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前几天严歌续只是精神很差而已,还能撑着眼皮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地聊几句,到了试用新药的第四天,不良反应忽然之间出现了。   贺恒光在走廊上站一会坐一会,接到了严崇州打过来的电话,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倒是严崇州比他冷静得多,反过来安慰他说:“相信他就是了。你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他就看不得我们围着他转。”   “我知道。”贺恒光静下心坐下来,拿出手机开始背单词,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好在很快医护人员又都退出去了,留下本在病床边看护。   本看见少年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招手叫他进来,贺恒光连忙做了嘘的动作,钻进房间用气声说:“你会吵醒他的。”   “没事的,他睡的很沉,我们这点儿声音吵不醒他的。”   但贺恒光还是摇头,不肯出声和他说话了。   严歌续静静地躺着,半张脸都笼着氧气面罩,胸口的起伏也很小,扎着针的手上全是青紫色的血管,贺恒光把自己的手垫在他的手底下,好像这样能让严歌续稍微舒服点似的,中途本去吃饭,回来给他带了吃的,但贺恒光没吃多少就觉得饱了,入了夜医院里安静很多,严歌续住的又是单间,只剩下了走廊上护士偶尔推着车经过的声响。   严歌续是在凌晨的时候醒过来的,护士过来查房,他睁眼的时候看见贺恒光趴在他手边,自己的手还搭在对方的手上,趴着的姿势应该不太舒服,贺恒光还流了口水,把他的床单沾湿了一小块。   他刚拨了拨对方细嫩的头发,贺恒光就醒了,紧张地几乎破音:“续哥,没事吧?”   严歌续想说话,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最终只能勾了勾对方的手指,示意自己没事了。严歌续清醒的时间也不长,他隐约知道护士给他把床调高了点,呼吸顺畅了一些,其它的就不清楚了,他昏睡了接近两天才有了些精神,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贺恒光像只仓鼠似的在他床边吃零食,看着还很不好吃。   严歌续伸手要,贺恒光知道他吃不了,但还是意思意思地掰了一小块放在他手里。   严歌续捏了捏,很硬,他一下甚至没捏开,像是那种压缩饼干一样的质地,对方两个眼圈都是青的,皱了皱眉问:“就吃的这个?”   贺恒光也没想到被抓现行,过了一会儿才说:“也挺好吃的。”   “馊了,回去洗个澡。”严歌续捏了捏他的衣角,贺恒光穿的还是几天前的那套衣服,估计连他床前都没离开过几步。   贺恒光半信半疑地闻了闻,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味道,但还是老实点了头,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一连几天都没脱过假肢,整个膝盖都是酸的。   严歌续盯着贺恒光离开的方向没说什么,护士见他能够自主呼吸,过来帮他撤了面罩。   贺恒光洗完澡果然又跑回来找他,精神看着好了很多,坐在他床边和他说:“我这几天都在背单词,我很快就能摆脱abandan了,我已经到b开头的词了。”   严歌续看起来很累,又或者有点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没有其它的评价。   贺恒光自顾自地又说:“我住的那家酒店的设计就离谱,就他的浴室玻璃是透明的,不是单向玻璃,里外都能看得透透的,看洗澡都能说是情趣了,马桶也不遮着就真不理解是为啥了,看着拉屎会更快乐吗?”   严歌续勉强勾了勾嘴角。这个间隙本进来给他递了一堆药片,严歌续皱了皱眉头有点抵触,但还是没说什么,试着吞咽,但刚咽下去不久又反胃吐了出来。   本很熟练地拿了个盆给他接这,说:“算了,晚一点再吃吧,吐了两次了,心脏现在会不舒服吗?”   严歌续摇了摇头靠回床头。   贺恒光安静下来,冲着他笑了笑戴上耳机,给他扬了扬背单词的页面,低下头坐在他床边。   严歌续眼角余光瞥过去的时候看见有水从对方下颌落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对方握着手机握得特别用力,指节都泛着白了的力道,像是手机得罪他了似的。   严歌续拍了拍床边,有气无力地出声说:“我看看背到哪了,记住多少了?”   贺恒光飞快抹了一把眼睛,按灭了手机屏幕,故意背在身后说:“不要嘛,等我背多点了你再考我,现在多丢人啊。”   严歌续极力忍住了一阵恶寒,他手指抖得厉害,新药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耳朵嗡嗡地响,好久才能对贺恒光的话作出反应,说:“没关系,时间还很长,慢慢学。”   贺恒光骤然嘴角落了下来,低着头不言语,时间还有很长似乎踩了他的痛脚,严歌续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没有把自己纳入这个维度的考量的,他把生死可以置之度外,贺恒光还做不到,他从来了这里没有一天晚上是完整睡过去了,异国他乡的大床上,做过了无数个失去对方的梦。   “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宋宁明天过来,你可以订明天的机票了。”   贺恒光张嘴,又闭上,脑袋耷拉地像是霜打了的茄瓜,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了。   没等贺恒光挪出门外,严歌续趴在床边又是吐,新药的反应很大,他嘴里的味道就没有散过,他几乎一下要往床下栽,又被贺恒光撑住。这会儿的少年人反倒是格外地靠谱,手掌贴着清瘦的脊背轻轻地给他顺气,又哄:“没事了没事了。”   严歌续猛地攥住了对方的手臂,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肌肉里,喘了半天气才说:“要不不治了吧……起码最后我……”   贺恒光拍着他什么也没说,看着严歌续慢慢地陷入昏睡。   凌晨三点,护士过来检查才吵醒了严歌续,严歌续睁开眼,看见贺恒光坐在他身边,本不在。   护士走后,贺恒光忽然问他:“要去看日出吗?5公里,有个海滩,我查了,有很多在那里拍的日出的照片。”   “啊?”严歌续以为自己在做梦,愣着发出了单音节。   “想去吗?”贺恒光认真又问了他一次。   严歌续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贺恒光明明应该是很在乎他身体,但似乎又并不是很介意带他去做一些看上去有风险的事情,让他看他打游戏也是,带他去看烟花也是,现在问出这个问题也是。   “想。”严歌续顺从了自己的内心,他每天看一样的天花板白床单看得想吐了,但是就连下个床有时候都会被一连好几个人轮流问候一遍,严歌续有时候回答烦了也会发脾气,有些不耐烦抗议说他只是下个床走两步而已,还没到那地步呢。   但回答了想,严歌续又有点力不从心,他把手撑在床上很努力地想要坐起来换衣服,却发现手臂没什么力气。   贺恒光凑过去帮他套衣服,一层层地往他叠,一直到最后整个人罩在宽厚的羽绒服里,只露出了一张清瘦苍白的脸。   “会被拦下来吗?”严歌续坐在床边看着贺恒光单膝跪在地上给他穿鞋,他最近水肿变严重了,鞋子稍微有点紧。   “偷偷地。”贺恒光笑了笑,跪在他面前露出紧实的脊背,说:“上来吧。”   严歌续脸埋在他后颈的位置,发现小朋友计划好了,就连的士车都停在医院门口,司机也是个华人,后座上摆了不少看起来像是野外生存的设备,严歌续有点想笑,任由贺恒光摆弄,给他戴了帽子和手套。   海边不远,到的时候天还是黑的,的士车也没走,趁着贺恒光下车去摆弄东西的时候,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听电台打发时间。   “师傅今晚不跑别的单了?”   “他问我一晚上能赚多少钱,在这个基础上给我加钱雇我一晚上,躺着赚钱舒舒服服的多好。”师傅眯着眼睛嚼槟榔。   严歌续全程就是脚不沾地的状态,贺恒光摆弄完了又回来背他,海边支了一个小帐篷,便携式的暖炉也有,进去坐着甚至有点热,严歌续还是有点累了,眼皮子又打架,迷迷瞪瞪地睁着眼。   “先睡会,天亮了我叫你。”贺恒光给他裹了层小毯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严歌续躺下。   被叫醒的时候,贺恒光掀开了帐篷的帘子,风灌进来,严歌续稍微清醒了些,整个人都歪在贺恒光怀里。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海平面的边缘染上了一点儿橘,开始映出天空中破碎的云的轮廓,耳边是海浪拍打沙滩的潮水声,现在不是旅游的旺季,海边只有零星的几个帐篷,都离得很远,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他们最后两个人,能这样依偎到世界末日。   严歌续想起之前贺恒光带他玩的那个vr的游戏,那个时候对方也是这样在他身后,只是身临其境的感觉,远比虚拟的现实要好得多得多。   少年亲吻他的耳廓,眼神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多耀眼的风景对于贺恒光来说都是黯淡无光的背景板,他只是想看严老师高兴的样子而已。   太阳冒出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儿,好像一个晃神,就已经跳出了水面,光驱动着潮水一般一阵阵向前,海浪声在耳边喧闹得更甚,在长久的疾病的折磨里,严歌续很多次醒来,都觉得自己只是变得衰朽,唯独这一次的苏醒,带着盎然的生命力,云层和潮水叠成罗绮,阳光逐渐耀眼地肉眼无法直视。   太阳每天都在照常升起,严歌续却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贺恒光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你要加油,你要努力,你要顽强对抗病魔。甚至也没有哭闹着说要留下来。   那一天对方安安静静地把他又背回了医院,看着他安稳入眠。   宋宁结束假期过来上工,和本可以轮换着照看,贺恒光沉寂了许久的网络平台上又有了踪迹。   回到四海市的时候,贺恒光给严歌续报了个平安,却突然收到了对方发过来的看不懂的信息。   【你之前的存稿可以发了,之后我估计没空看你的作业了,就发吧,虽然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不过总比你上本好多了。】 【以及,虽然之前和你约法三章了说不给你看我的新文,但等你发到第十章 的时候就去看吧。】【ps.如果你又要把我写成霸总的话,求求玛丽苏的元素少一点,我尴尬】贺恒光:……?   操,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602:15:48~2021-01-0801:4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梦木兮20瓶;安晚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正文完结   贺恒光在机场都没忍住羞耻得扯着卫衣的兜帽盖着脸,蹲在地上埋着脑袋。   玩球,所以他在严老师的形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他还以为自己在严老师心里的形象再怎么也得,稍微,多多少少,还算挺高大的呢。   对方给他留的最后一条底裤大概就是没有直接当面戳穿他,震惊与羞耻之余贺恒光又愤愤不平地问:【所以为什么你能这么精准制导啊!】严歌续忍着难受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疼又想笑,宋宁在旁边按着他的手说:“你别乱动啊,你难受倒是出声叫我啊,留置针头都蹭歪了这会又得重新找地方下针,你这血管你以为好找啊?”   但严歌续还是忍不住,单手举着手机回复他:【你怎么不问自己为啥每个平台都叫禾矿呢?】【……】【失策了】   看着对面如梦初醒的模样,严歌续笑得更欢实了。   宋宁和护士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决定等这个人笑完了再来扎针。   严歌续作为一个合格的八爪鱼,算了算自己根据贺恒光的进度之前码的存稿,应该能撑个三个月,希望这三个月的时间,自己能够顺利结束治疗回去吧。   贺恒光压根没能忍到第十章 ,每天都去刷一遍严歌续的那个账号开新了没有,但一连几天都无,惹得贺恒光总是忍不住去问严歌续。他们俩隔着时差,往往是严歌续有精神的时候这边正好是半夜最不三不四的那个点,贺恒光一般都会那个时候打电话过去,被严歌续教训了好几次,才勉强把时间换到了早上。   严歌续确定手术时间的时候,让宋宁帮他调好了存稿的时间。   这一定是一场并不轻松的战役,术前的那一天严歌续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到天亮,宋宁几次张了嘴,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严歌续比任何人都清晰,他说再多的也哄骗不过去。   “啊,矿神开直播了,看吗?”宋宁问他。   “看。”严歌续本来是应该休息,但横竖睡不着,倒不如分散一下注意力。   虽然贺恒光电话里是和他说吃得好睡得好,但是看直播的时候还是能明显看到瘦了,不止他一个人,弹幕也在问,到要去做术前准备的时间点。贺恒光那边还没有下播,贺恒光知道严歌续今天的手术,宋宁偷偷告诉他的,但是严歌续不告诉他,他就装作不知道,甚至这个直播的时间对于国内来说,流量已经不是最高的时间了,但抱着严歌续说不定会看呢这样的想法,贺恒光还是开了。   严歌续临去做麻醉之前,忽然抓着宋宁要了手机。   护士见状忍不住都笑了一下,用英文宽慰他说:“之后玩手机的机会还有很多呢。”   严歌续微笑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没有和我爱人说晚安呢。”   “thatlittle波y?”护士问。   “little波y,that'smyman.”严歌续手指在一连串的打赏礼物上胡乱点了几下,然后关上了手机屏幕。   “这样就可以了吗?”宋宁有些疑惑。   “这样就可以了,对于财迷来说,还有什么比打赏更好的saygoodbye吗?”   宋宁很想纠正他说不是goodbye,他还希望自己受雇的期限能更长一点儿呢,站在他床边低声说:“术后护理请务必还雇我好吗?”   “你看我像是有心思雇别人吗?”严歌续反过来安慰他。   手机上还在后台播放,那边沉默了十几秒,一时间只有游戏里的背景音还在响,在严歌续即将进去之前,听见宋宁攥着的手机里少年几乎是破了音地喊:“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找别的富婆了,我说真的!”   “所以……”   “记得回来啊!”   严歌续在心里想,才不会呢,你严老师留给你的钱够你花大半辈子了,不需要找别的富婆了,自己就可以是富翁了,可能还会去包养小白脸呢。   淦,突然又有点嫉妒小白脸了。   还是祝自己争点气吧。   手术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应该说,就算是再长也长不到哪里去,但是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只是第一步而已,能不能度过危险期,能不能从重症里出来,卸下仪器之后心脏能否自主跳动,能否自主呼吸,是否有术后感染,能否从漫长的昏迷里醒来……   等待的时间真的太难熬了。   贺恒光没敢打电话,他只是发消息,但是无论在哪个平台,对着哪个账号,发过多少条消息,都只是石沉大海而已。   他可以问宋宁对方怎么样了,但他一句都不问,矢志不渝地给那个不会有回应的账号发着消息。   从早安到晚安。从萧条的冬日,到冰雪消融。   他的单词本从a写到了z,他更新的网文也几乎走到了尾声,这一次的成绩对于新人而言并不赖,但贺恒光也并不那么在乎了。   他把自己每时每刻的时间都填充得很满,中途还受邀去过一次严歌续父母那里,哄着两位骤然老了许多的父母开心,他看上去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笑起来的还是一样的无忧无虑。   严崇州送他去机场的时候问他:“你看过他最新写的那篇网文了吗?”   坐在后座的少年人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对这句话反应了很久,才缓慢地说:“没有。”   “为什么不看看呢?”严崇州不是个表情很多的人,乍一看会有点严肃,但贺恒光知道这也是一位很好的长辈。   贺恒光沉默了几秒,回答:“我害怕。”   好像如果看完了,严歌续的人生就走到了底,那个人就会留在他的文字里,再也不回来了,他害怕。   “你可以去看看的。”严崇州替他拎着行李,拍了拍他的头,看着人走进了机场。   这是一趟不长的旅途,贺恒光犹豫了很久才点开了严歌续的网文,才点开第一章 的时候,贺恒光就楞在了原地,对方用的主角的人名和他的主角的名字一模一样,甚至好像连世界观的设定也别无二致,只是在他的基础上有了更多的生动的细节。   对方想讲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在贺恒光的小说里,有一位天生异瞳的少年,虹膜异色症,在那个时代里仿佛是恶魔的象征,所以他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不被爱着的。   父母视他为妖魔,同村的孩子也会欺负他,弟弟把他骗去魔兽出没的森林,偷走了他的引路石,没有引路石的人,是走不出魔兽森林的,年幼的孩子在那个漆黑危险的森林里仓皇地跑,一遍遍地踏入误区,又一遍遍地留下记号,魔兽在他身上留下深重的伤口,男孩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在有一只长着长长的尖喙的魔兽要啄伤他眼睛时,他没有躲开,如果错的是这双眼睛的话,那么毁掉的话是不是就会好一点了。   就在那个时候,男孩遇到了一位旅人,是小说里非常俗套的遇到机缘的设定。   那位旅人有着金发碧眼,是男孩在那个小村庄里从未见过的异域人,他的视力受损,只能看个大概,却觉的对方是这世间绝色。   旅人背着他走出了森林,照顾他,给他神奇的药,治好他的伤,看着他的眼睛说,多么漂亮的异瞳啊,就像两颗宝石一样。旅人说他从遥远的国度而来,是海那边的城市,不过那是只有魔术使徒才能进入的国度,你既然能在魔兽森林活下来这么久的话,不如试着去成为使徒吧?在你住的这个村庄之外,还有广袤的天地。   男孩问对方会留下来吗?对方说不,我是旅人,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男孩问你能带我走吗?对方说不,你现在太小了,路途会很艰险,很抱歉,但我不能带上你。   痊愈的男孩被送回了自己的家,旅人留给了他一块牌子,说如果你能够成为使徒的话,那我们应该还会见面的。   之后就是很典型的升级流的爽文剧情,男孩成为了少年,踏上了自己的旅途,一路上他遇到了蓬头垢面深藏不露的老师,也遇到了许多图谋不轨的人,错信过人吃过苦,也得到过义无反顾的报恩,直到命运将他引向一片汪洋大海,他和那位金发碧眼的旅人再度相遇了。   在少年的视角里,他把对方视为挚友,视为恩人,视为自己一生的救赎和目标,所以那位旅人在他的描绘中一直是坚定、善良、正直,也是全文里最能够拉到好感的角色。   再之后的剧情就是很典型的冒险文,邪恶大波ss,两片大陆需要联合对抗,双方各自在自己的国度游说魔法使徒,集结力量,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打开严歌续的新文,贺恒光看到是另一个视角的故事。   主角是一位背负着圣痕出生的少年,这意味着他出生的一刻就背负着使命,他是他们国度的圣子,却被预言会死在他18岁的那年,在少年14岁的时候,他瞒着家人和随从,带着行李踏上了旅途,他对自己背负的使命并不在乎,也不在乎国家失去了他会怎么样,他没有那么多伟大的想法,他只是想见过更多的风景再死而已。   还不想那么快死去,不想什么都没有见过地死去。   不想被主教和使命按在圣子的职责上,就那样平平无奇地死去。   当他跨越漫长的旅途,独自越过重洋,踏进不曾见过的森林,发现了这座魔兽森林深处竟然还有人类留下的标记。   做标记的位置很矮,大概是个孩子,他顺着标记寻找那个孩子的时候,其实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还活着,只是反正没有目标,所以也就随便找找而已。   他找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但还活着,还会喘气,对于他这样异域的人也并不戒备,没有受伤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不管是治疗的时候还是换药的时候都是,好像那些疼痛对他根本无关痛痒。他在孩子身上看到了很多的伤痕,新伤是魔兽留下的,但那些层层叠叠的旧伤,则更像是被人殴打留下的痕迹。   他并未询问对方的过往,只是那孩子似乎对他寄托了太多的期待,不停地问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回忆了一下,他本想说很糟糕,有丰衣足食,但是也有很多很坏的人,他曾经喝下过穿肠的毒酒,也曾被禁锢在华丽的行宫,圣痕在他身上每周都会给他带来剧烈的灼痛,他也曾无数次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面对男孩那干净的眼神,他终归不忍心描绘那地狱般的图景,而是虚构起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见过的美好的国度。   他出于私心,留下了一个带着法力的牌子给对方,那个牌子能够在对方受到致命伤的时候救他一次,也能够远程传输回那边景象。   在他们分别之后的数年间,他也会在觉得迷茫的时候忍不住窥视那边的景象,却看见对方无比坚定、勇敢地活着,为了那场期待已久的重逢,不断不断地变成更好的人。   圣子开始慌了,他开始不断问自己我真的是这么好的人吗?在短暂的游历过好,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度,这个国家或许并不如他描绘的那样美好,但是在对方抵达这里之前,他希望对方能够在这里见到他描绘的图景。   随后这里是一波圣子如何惩奸除恶励精图治的政斗的剧情,比他那边的冒险流要复杂多了。   当他们重逢的时候,圣子用了很多方法来延续自己的生命,圣痕带给他的痛苦一天更甚一天,但是他觉得活着仍然是有意义的,少年身上有着不会消失的热忱,成为了远远超出他的期待的人,以至于圣子每次都在想,那个在魔兽森林里哀求着他带他走的少年人,到底是靠着什么走到今天的。   圣子对于对方的感情描写的很暧昧,以至于下面的评论好多都是:【两篇都看了的我想说,我只想和你拯救世界,而你竟然想泡我】【前面的姐妹等等我,不是泡,是想doi,你看新章那个写对方洗澡帮忙看衣服的情节,我的嘴角疯狂上扬】【这真的不是抄袭吗】【抄袭个屁,两边的剧情线完全不一样好不好,写的东西也不一样,只是大背景是一样的而已】【我怀疑两个作者合法有一腿】【szd,另一个作者上一本超菜的,这一本突然就突飞猛进了,大神没带我不信】【我磕到真的了?】【不知道555,这两位太太都很冷酷无情,无作话不互动没微博,冷酷无情的更文机器】【但是我觉得好虐,只有我觉得好虐吗555,圣痕不解决我总觉得圣子随时要be了】贺恒光觉得自己眼睛大概是进了石头,所以不能怪他用了几乎半包纸巾。   圣子偷看对方洗澡、圣子生气对方去逛红灯区,圣子偷偷和别人说这个使徒很有前途,圣子把他列入自己国家贵宾的名录。   每天看着对方的更新,贺恒光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严歌续当时不给他看,他是真的太受影响了,他现在觉的自己正直的打怪冒险线有点写不下去了,所幸是之前的存稿,不然贺恒光肯定又要崩了。   这篇文完结的时候,对方跟着放出的是很长一段的作话:【这篇文送给某位写文还很菜但是很努力在进步的小朋友。   这位小朋友一直把我当成很好很好的老师,但是我这位老师可能没有他想象里的那么称职,还偷了他的设定开新文了,如有雷同,就是我抄他的,请大家要骂就骂我好了。   想和小朋友说,你是比你自己想象里更好的人,和你想象里不一样,反而是我总是在被你拯救才对。   反正看你笑我就觉得挺开心的,当然也想再做更多的事情。   还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你后面写得怎么样了,希望不要我一不看你的作业,你就开始把人设写崩。   不过我也只能祈祷你不要写崩了。   放心吧,写崩了爸爸也是爱你的。   所以,如果他写崩了的话你们也不许骂他,都是我没有带好徒弟的锅!】贺恒光看着自己单向发出的微信发出的对话框,轻轻叹了口气。   天气已经完全不冷了,四海市现在已经可以穿单衣了。   又长高了几厘米,不得已又换了一次假肢。   文也好好完结了,没有崩,也没有被骂,大部分人都在撒花。   平台上的粉丝也有在平稳地上升,英语比之前的工地英语已经好多了。   春天都快过去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有点忍不住想去看你了。   日常和严歌续唠嗑完,贺恒光打开了直播,刚播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屏幕上炸开了满屏的烟花。   【岁月静好】向【禾矿】打赏了烟花*99   老粉在弹幕上刷起了“爷青回”,当年的富婆又回来了。   贺恒光愣了几秒钟,满嘴芬芳地恨不得现在就瞬移过去,手忙脚乱的,想去抓手机都把手机反而摔到了地上,手抖得和筛子似的,还不等他把电话播出去,来电显示里赫然露出续哥两个字的时候,贺恒光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直播也没关。   那个声音熟悉又陌生,贺恒光哭得一塌糊涂,话都说不出来。   “别哭啊,这时候不应该高兴吗?弹幕都在问你怎么了呢矿神。”   “你知道你消失了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贺恒光拼命抹着眼泪,说:“我现在就订机票,我现在就过去,你等我啊,你等我。”   “定机票去哪呀?”男人声音里带着笑意。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   “但是我已经回来了啊。”   “啊?你还有多远啊?”贺恒光愣住,手在旁边胡乱扒拉着假肢。   客厅传开熟悉的女声的语音播报:锁已开。   男人夹着手机坐在轮椅上,远远地就露出了笑,张开了双臂。   贺恒光连蹦带跳地往玄关跑,假肢都还没穿好,跑起来和奇行种似的,又是跑到他面前一个急刹车,又轻轻地抱了上去,趴在他腿上哭得泣不成声。   严歌续轻轻拍着人的脑袋,“好啦,别哭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但是我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有那么久……”贺恒光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哎哟,怎么越长越回去了……抬头让我看看呗,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如果有想看的番外的话欢迎留言告诉我会再更几个番外感谢各位小天使一路的陪伴 第62章 番外1   “所以现在怎么办?”严歌续撸着脑袋好不容易把人哄得不哭了,下巴抬了抬示意了一下书房的方向。   “啊?”贺恒光都哭懵了,这会儿眼睛都是肿的,跪在玄关趴人腿上哭够了才起来。   “直播一直没关呢。”   后面他俩在外面说话应该是录不到,但是最一开始小朋友的茫然无措反正是都录进去了,他自己倒是一点儿不在意,就是不知道有男朋友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小朋友的主播生涯。   “哦,你说那个啊,没关就没关呗。”贺恒光理直气壮,坐在地上把假肢重新穿好了才站起来去推严歌续的轮椅,站在旁边当柱子老半天的宋宁终于得以从装柱子的窘境里解脱。   严歌续比之前瘦了太多,贺恒光手稍微搭在他手腕上都怕把人腕骨折了。贺恒光洗了把脸回到了直播间,理直气壮地下播:“今天播不了,嗓子已经哑了,缺的时长之后补,微博会通知。”   弹幕一片问号,今天吃的瓜实在是太多了。包括但不限于他们的主播好像是个残疾人、他们的主播或许恋爱了、他们的主播大概是个同、他们的主播似乎被富婆包养了……在猜测不计其数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有要维护形象的意思,哭得一塌糊涂地下播了。   “这么刚?”严歌续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还做好了不管贺恒光是要解释还是要出柜他都能认的准备呢。   贺恒光这会儿完全管不了那么多了,像只小蜜蜂一样手足无措在他身边围着转,碰又不怎么敢碰他,明明一大堆话要说,这会儿当着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被严歌续逮住了衣角,听见人说了一句“别转了,再转我要晕了”才终于停止了小陀螺一样的状态,又进入了嘘寒问暖模式。   “冷不冷?空调要不要开?热水袋呢?渴了吗?饿了吗?”   “我真没事。”严歌续差点儿都抓不住这人,好不容易才抓着手拍了拍沙发,说:“都不用,你先坐会儿,宋宁,打点儿热水过来,你这哭得诶……”   “我能不哭吗!”贺恒光梗着脖子呛他,这会才算是回过劲来地嘟囔:“你多狠的心啊,不让我陪,不让我去看你……还遗嘱公证!我是稀罕你那点儿遗产吗!”   “啧,我哥……他怎么也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严歌续扶额,他的遗嘱公证是以备不时之需,不是他哥拿来欺负小朋友的,他哥倒好,竹筒子倒豆的全给说了。   “真不稀罕啊?”严歌续这会儿有了底气,也终于敢开这种玩笑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话贺恒光又不行了,“那你什么意思嘛?合着我为了钱还能盼着你不好吗?我都恨不得躺在那里的是我才……”   严歌续听到这儿总算体会到了别人被他呛声儿的心情,把贺恒光嘴巴捂上认了错:“是我不对,我不该以我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说这种话了。”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联系我就直接跑回来了?”   严歌续自己也记不清日子,看了一眼宋宁。   宋宁回忆了一下说:“中间陆续醒过几次,不过应该不能算是醒,就是有反应,但应该是没有意识的。恢复意识是前天晚上的事儿了吧?没醒多久就又昏睡过去了。昨晚才算醒彻底了,我想和你说来着,但是他怕你太着急,说晚点再和你说。”   “这就能坐飞机了?你也不拦着啊?”贺恒光心疼得要命。   宋宁心想我哪儿拦得住啊,这祖宗发话了他也只有照办的命。   还没等贺恒光把枪口转到严歌续那儿,男人苍白修长的手就已经把一块拧干了的温热毛巾贴在了他的眼眶上,温声和他解释:“医生也说没事儿,其实距离我手术结束都过去好久了,刀口早都愈合了。”   宋宁瞥着人脸色没说实话,后面还抢救了几次,这会儿免拆的缝合线都还没吸收干净呢,醒过来第一件事儿和医生就能不能坐飞机回去的事儿还吵了一架。   “那……之后就没事儿了吗?”贺恒光把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了严歌续的胸口。   严歌续张嘴刚想说没事儿,就被贺恒光嫌弃了一句:“宋宁哥,你和我说,续哥大骗子,我才不信他说的。”   宋宁瞥着祖宗脸色,结果发现严歌续认真地在和那条毛巾较劲,只能揣摩圣意地开口:“唔……言而总之就是,我大概还会在这里供职很久……但是能够按时休假了的那种程度。”   贺恒光表情复杂地看了宋宁很久,问:“所以翻译成人话是?”   “人话就是一夜七次是不可能了,但是正常的一周两三次我还是可以的。你这么理解就行了。”严歌续扣住他的后脑勺,就在贺恒光以为这时候应该接吻,把眼睛都闭上了的时候。   严歌续忽然整个身子放纵前倾,靠着他肩头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贺恒光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战栗,他从这个漫长的拥抱里才逐渐回过味来——原来严老师也是会害怕的。   贺恒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直到他保持这个姿势保持到都累了,忽然感觉肩头一重,严歌续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宋宁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用口型说:“没事,累了,飞机上没怎么睡。”   两个人合力把严歌续搬回了床上,床头柜的排插上还插着贺恒光的手机充电头,可见这件卧室在这期间也没有被冷落,贺恒光下意识要去抓枕头垫高严歌续身体,却发现宋宁已经把人放平躺下来了,两个人对视着愣了一下才笑出来。   宋宁拍了拍一边的监测仪和氧气机小声说:“它们俩总算是可以退休了。”   “所以之后是……真的没事了吗?”贺恒光出了卧室还是不放心,抓着宋宁又问了一遍。   “你不能指望说就能剧烈运动啊,或者心情大起大落,这种肯定还是不行的,以及之前因为心脏一直落下的肠胃镜的检查也要去做,包括他因为住院住了这么久,康复肯定也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起码不会像之前那么辛苦了。”   “嗯。”贺恒光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钻回卧室里去了。他其实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但是还是想在离对方更近的地方呆着,偷偷摸摸把自己挪到床上之后,又一点点往严歌续被子里拱。   严歌续迷迷糊糊里掀了被子,把人一把抱住了,低声说:“干嘛去?冷。”   实不相瞒,我只是想进来。   虽然被严歌续误会了要往外跑,但总之结果还是达到了。贺恒光的双手被禁锢住,失去了用手机登陆微博的机会,自暴自弃地在被窝里开始了冥想,然后心大地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贺恒光还没有想到自己区区小主播的瓜能登上热搜。   一整个上午就是不安生开局。贺恒光的手机被平台那边的对接人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又看到网上已经顺藤摸瓜扒了好多瓜出来,就连他的网文账号也被扒出来了。   果然都叫禾矿就是大失策。他还以为游戏圈和网文圈错得这么开不会专门有人去扒拉的。   脑阔疼。   #818主播禾矿登顶之路到底傍了几个金主#   #昨晚那个算是直播事故吗#   #所以禾矿真的是残疾吗#   #哈哈哈不行你们看那个nc霸总文了吗,我不允许只有我笑到头掉#   贺恒光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叹了口气之后难得生出了一种要不算了吧,被包养它不香吗的情绪来。躺在床上盯着严歌续的脸看了一会儿,安心地睡了个回笼觉,一直睡到了宋宁敲门叫两位祖宗起床吃点儿喝点儿。   严歌续在餐桌上和那碗粥搏斗的时候,就看见贺恒光一直欲言又止,就连吃肉都不香了。   “续哥,我和你说个事儿。”   “说。”严歌续在思考对方要是告诉自己他在自己昏迷期间出轨了的话他应该怎么办。   暗杀,现在就暗杀。暗杀完了然后把这不识好歹的小东西绑在床上关上一星期让他好好反省。   “就是那个什么……我……好像玩脱了……”贺恒光战战兢兢。   “玩了什么。”严歌续努力保持微笑。   “网上好像现在有网友快扒到你的马了,怎么办?”贺恒光捧着手机手足无措,“有人录了我昨晚的直播,然后愣是卡帧看到了我手机屏幕上备注的续哥……然后我感觉要不了多久就要扒到你了。”   “没了?”严歌续心想多大点儿事,至于饭都吃不下么?   贺恒光吞了口口水,说:“可能还有别的会被扒出来?嘤。我也不确定……主要是我没想到网友这么无聊……很多人都不认识我的吧……”   “行,我知道了,吃饭吧。”严歌续敲了敲他的碗,“快点吃,你在这儿斯斯文文的,我看着都没食欲了。”   于是贺恒光在忧心忡忡里还是吃得很香,比平时还多吃了两碗。   随后贺恒光感觉到了什么叫微博瘫痪,他打开后台的一瞬间看着小红点儿拼命往上涨,他的这台小破手机都在发烫。   被冲到最上面的一条莫过于严歌续自己的实名微博账号:【别猜了,就是我。】【图片.jpg】图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了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乱糟糟的发顶的照片。   然后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最终战场官方号也转发了:【哇哇哇,恭喜矿神和小老板喜结连理!嘻嘻!之后是不是可以白嫖矿神做宣传了?】旋涡中心的贺恒光:我感觉我还在做梦,我需要回去再睡一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003:50:26~2021-01-1301:0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瞑曦i2个;白柳、walrus1个;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akotooooo、落叶松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想想就好、瞑曦i、从前有只喵师太、红泥小火炉、青泽以歌、澜舟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吧唧吧唧8瓶;夏·m3瓶;安晚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番外2   “那我今晚还播吗?我装死了一天了。”贺恒光瘫在沙发上,枕着严歌续的腿,就是瘦得有点硌脑袋的程度了,以至于一开始贺恒光根本不敢往上放,还是严歌续极力要求的。   “想播就播,不想播就算了,反正就是赚点零花钱。”严歌续划拉着平板,满不在乎地说。   贺恒光痛苦捂脸,果然和富翁说什么富翁都是置之事外的,丝毫不忧虑,之前还担心过续哥被人扒马了会不高兴的他真是太单纯了,无比单纯。这人自己扒马扒得比谁都欢实,恨不得脱光了昭告天下他就是他男朋友的那种。   “啊到了到了。”严歌续看着震动的手机,差使贺恒光去开门。   贺恒光打开门发现外面是日常送饭的小哥,有些疑惑这个点也不是送饭的点,拿出来的是一个小蛋糕,没有什么复杂的纹样,就是看起来就特别朴实无华的黑巧克力的蛋糕,上面点缀着鲜亮的草莓和蓝莓。   “怎么突然想起吃蛋糕了?”贺恒光拿着小蛋糕还在思考是什么节日,难道自己也忘记什么节日了吗,续哥的生日的话还没有到才是。   “之前都很少吃嘛,就想试一下。”   贺恒光半信半疑,之前他过生日那会儿哪个蛋糕基本上就都是他吃了的,要说吃得少是没错,但是忽然想试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蛋糕不大,严歌续挖了两口就很克制地收手了,然后煞有其事地开始一勺一勺往在旁边刷微博的贺恒光嘴里喂。   贺恒光:我,没有感情的吃剩饭机器。   边吃还边嘟嘟囔囔地说:“你不能因为我会去游泳就给我吃这么多……我会胖的……”   但是当这个蛋糕都被挖空了大半的时候,严歌续忽然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猛地掐住了贺恒光的下巴,捏着他嘴巴问:“你都吃下去了吗?”   贺恒光被他问的莫名其妙,努力咽下了嘴里那口,心说怎么,还虎口夺食吗?指了指桌子上剩下的一点儿说:“这不是你喂了,我就顺势吃了啊,怎么了吗?你又想吃了?这还有一点儿。”   严歌续现在满脑子就是我嘱咐准备的戒指呢?我那么大的戒指呢?不会吃下去了吧?   之前贺恒光买了一个给他之后,赶着他出国治病、手术、昏迷,他就一直没来得及把剩下一个戒指给他补上,他住院的时候就已经挑了款定做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拿,当时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想着万一送了然后自己人没了,那叫人家多尴尬?   从订婚到守寡,实惨。   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一回来就想着赶紧把这个安排上,关系也公开了,之后直播被人看到戴戒指也就非常顺理成章了。   “唔……”严歌续撸着人脑袋敷衍地哄说:“哦,没事。你继续玩手机吧。”   严歌续拿出了自己码字多年的手速疯狂检索:   Q:如果把银戒指吞下去了要怎么办?会有事吗?   A:多吃富含纤维的食物,促进排便,观察第二日的排便,如未排出建议前往医院观察。   严歌续现在就是慌得一批,他为什么要这么骚,直接拿出来送不好吗?严歌续搓着手紧张地问:“你想吃红薯吗?芹菜?韭菜?肚子会不舒服吗?”   贺恒光皱着眉头忍不住伸手去探严歌续的额头:“你……没事吧?”   “没发烧……我、我就是问问。”   “那就是蛋糕给我下毒了?”贺恒光半开玩笑,结果严歌续沉默了。   问题很大。   好在厨师桑的一条消息及时拯救了严歌续的窘迫:【老板我错了!你鲨了我吧555!做cake太投入了完全忘记要把戒指放进去了!我现在自刀来得及吗555!ps.蛋糕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吧。】严歌续松了口气,忘记放进去属实是大无语事件,不过也好多他要去扒拉便便看到底有没有把戒指拉出来要好多了。是哪个倒霉玩意儿想出戒指放蛋糕里的庸俗又危险的套路的!   哦,是我自己。   于是严歌续把怒气撒给了某位健忘厨师:【别说了求情没有用,你这个月奖金没了,我的终生幸福差点儿毁在你手上。】【QAQ,那现在戒指咋办?我再做一个给你送过去?】厨师,确切应该说现在是第二代厨师,之前一直为他们家服务的那位厨师爷爷退休了,现在是孙子接了班,比严歌续也就大几岁,知道自己老板没什么架子。   而且在自家爷爷的描述中小少爷属于软萌软萌的小绵羊。   虽然他接手以来是没有体会到什么叫做绵羊就是了。男大十八变,伤心了。   【得了吧你,他已经怀疑我是不是有病了,我让宋宁过去拿,你别给我搞丢了。】某位·十项全能·啥都干·无辜的小助理宋宁又被派出去拿戒指,趁着贺恒光不知道为啥专门跑回客房厕所去上厕所的空隙,严歌续和宋宁顺利完成了戒指的偷渡。   “恒光,来,玩个游戏。”严歌续再度动议。   “手游吗?你下了什么手游吗?”贺恒光决定放弃自己的脑子,说不定严老师是真的进入新生新鲜期,最近什么都要碰一碰玩一玩,劫后余生变傻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不是手游,你过来这里,你把眼睛闭上,你猜东西是什么。”   贺恒光用一种看傻子的慈爱眼神看着他,半晌还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摊开双手,说:“那我猜中了有什么奖励?”   “猜中了我给你1k,猜错了你给我1w。”   “你说什么?我不玩了。”贺恒光瞬间睁眼躺平,放弃配合。   “骗你的啦,这样,猜中的话,我给你1k,猜错了你给我500,行吧?”   贺恒光半信半疑地闭上了眼睛,一开始被放进手里的是一只手,贺恒光嫌弃地碰了一下就松开,说:“宋宁哥的手呗……你的手凉得要命要不要,这不是白给?”   “那第二个。”   贺恒光感受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的触感,摸起来是一堆毛,但是究竟能对应上什么东西他一时间没想出来家里有什么是一堆毛的,“什么啊?”   “你猜嘛。”   “唔……解压玩具那类东西?”贺恒光开始蒙题。   “错了。”   贺恒光猜不出来了,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手里是一团乱七八糟的黄色毛茸茸。   “这什么啊?”贺恒光吐槽。   在旁边当工具人的宋宁小声说:“我姐自己扎的羊毛毡钥匙扣,就皮卡丘啊……”   “好了,现在我欠你500了,下一题。”感谢宋宁的姐姐,现在已经很有迷惑性了。严歌续乘胜追击。   贺恒光使用了一招打断,也兴起了说:“那也不能光我猜啊,我猜了两轮了,下一轮你猜啊。你猜中我给你500,没猜中你给我1k。”   “怎么这价钱到我这儿还不一样了呢?”严歌续自信地闭上眼睛。   贺恒光噔噔噔在屋子里跑,听脚步声大概是跑去了客房,但严歌续能担保,这屋子里的东西没有他认不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落在严歌续手上的也是一团毛茸茸,摸起来手感特别柔软,中间也有点实心,但要说也是羊毛毡吧,严歌续又不太相信贺恒光是喜欢倒腾这种玩意儿的人,你和他说贺恒光买了套乐高还差不多。   很快毛茸茸就从掌心被撤走了,贺恒光说:“好了快猜吧。”   “不是你咋还带时间限制的呢?刚刚那羊毛毡我让你摸多久了?”   “那我还没说你用我压根没见过的东西呢?快点快猜。”   “我猜不出来。”严歌续想睁眼,结果眼睛还被捂上了,“干嘛呀,不就是1k嘛,咋还不让看呢。”   “这一把算你输了啊,你先别看,我再让你摸一会看你能不能摸出来。”贺恒光把那团毛茸茸再度放到了严歌续的手里。   严歌续的手指还是冰,在那团毛茸茸上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不由得说:“我知道了,热水袋!”   “不是啊,什么热水袋啊。”   只是被拿捏在掌心的小东西终于从吃完饭的昏睡中被倒腾醒了,不满于被打扰的睡眠,半睁着眼睛凶神恶煞地“咪——”了一声。   严歌续一紧张差点把手里的小东西丢出去。贺恒光及时把他的手拢住了。   躺在手心里的是一只还没巴掌大的昏睡奶长毛橘,这会没人拿捏它了,整只猫又委顿下去,在严歌续手里快化成一滩水了。   “喜欢吗?”贺恒光趴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奶猫又陷入昏睡,戳了戳对方圆滚滚的肚皮。   “什么时候养的啊?”严歌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直养在客房?”   贺恒光回忆了一下说:“也不算养了吧,姑且收留了它,两周前的事儿吧,它原本的主人在朋友圈骂说什么无良商家卖了病猫给他之类的,我看他脾气挺爆的,不放心就问了一下治病了没,他说太贵了治不动了,而且小猫得猫瘟很容易死,我就……想着就算要死也再试一下吧,就和他又买过来了。也没干什么,就喂奶喂药刺激排便,带去医院挂挂水,前几天它也有点儿精神了,医院也说没事了。知道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家伙一定是福星吧。”   “是因为你。”严歌续觉得自己被贺恒光带得有点儿泪腺松弛,好歹是憋回去了,两个大男人整天对着哭算哪门子事。   对方总是能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把自己所有的付出都说得不值一提。   “我又没干什么呀。”贺恒光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严歌续把小奶猫放在自己两腿间继续睡觉,从衣兜里掏出那个戒指,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贺恒光也带跑偏了,但是没有耐心再去玩什么花活了。   原本应该惊喜的、郑重的场面总能被这家伙搅得一塌糊涂,以至于他拿出戒指给人戴上上去的时候,观感都像是戴了个易拉罐环一样寒酸。   宋宁及时发挥了自己电灯泡兼工具人的本质,抓住了自己升职加薪的机会机智地开口:“两位新人,你们愿意在工具人和这只小猫的见证下,许诺成为对方终身伴侣,无论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你们愿意吗?”   贺恒光这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严歌续牵着他的手低头在他唇上轻轻覆了上去,唇齿相撞的时候还能闻到香甜的巧克力香气,这可能是那个蛋糕今晚唯一的贡献了。   “不愿意吗?”严歌续低声问他,补充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变得贫穷的,我之后就好好赚钱好吧。”   “我愿意!”贺恒光后知后觉地啃了上来,严歌续觉得自己仿佛牙都被他撞地晃了晃。   明明很有钱仪式却很简陋是怎么回事……   事后严歌续反省了很久,觉得还是贺恒光的怕穷气场太强烈了,不知道把钱换成现金在家里砌一堵墙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301:05:37~2021-01-1500:2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河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柳20瓶;星河落12瓶;可爱地瓜、绥之5瓶;红豆、猫猫丞、夏·m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番外3   严歌续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就和贺恒光出去旅游了,美其名曰采风。   严崇州关上了贺恒光拍的旅游vlog并默默地点了个赞,臭小鬼现在也整天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不会一有求于他就跑来叫哥哥了。   简而言之有别的撒娇对象了呢。小孩果然还是小孩。   自己是不是也是时候找个伴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存在了一瞬,很快,严崇州揉了揉太阳穴,又投入了工作中。   谈恋爱太麻烦了,很花时间,虽然也听从父母的建议试着相过亲,但是也没有遇到特别满意的对象。   实际上,大多数和他有过短暂恋爱周期的人,大多门当户对,也不至于说贪图钱财,只是到最后要么是直接嫌他无趣分手,要么是劈腿给他戴绿帽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被劈腿的时候严崇州也不会特别生气。   和他处了最长时间的一位大小姐,情人节的时候之后叫他去了酒店,穿了一身大概世俗意义上很色xy的衣服,但是看着对方的身体,严崇州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什么兴趣,那是好看的,身材匀称,皮肤也白皙,对方的性格直率,是严崇州不讨厌的那种,但是他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对方的肩头,低声说了句:“抱歉。”   那位大小姐红了眼,往他脸上劈头盖脸地泼了杯本该是助兴的红酒,边哭边说:“既然不喜欢的话,你当时就不要答应我啊!明明答应我了,却又什么都不干……为什么要给人这种期待啊!”   “抱歉。”严崇州重复着道歉,看着人哭够了换回了正常的衣服,又开车送她回了家。   对方的父母也认识严崇州,看着自家女儿红着眼被送回来,差点想和严崇州打一架,管他是不是什么大老板。严崇州没有解释地站在那里,不管怎么说,把人家的女儿弄哭了确实也算是他的责任。   最后还是那位大小姐开了金口,说:“和他没关系啦,是我提分手的。虽然是我提的但是我还是很伤心,你这个工作狂弟控臭渣男,我诅咒你找不到女朋友!”   严崇州也没有解释,还是说:“抱歉。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谁会找你啊!明明是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这会儿才来装温柔,我和你说晚啦!”大小姐又想哭又想笑,她当时就是被严崇州这张脸和这种责任心迷了眼,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但到底是不属于她的了。   “唉,我撤回前言吧。不管怎么说,严老板,祝你幸福。”女人最终送他到门口,倚着门冲他挥了挥手。   “你也是。”严崇州坐在车里,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严崇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段记忆,可能确实是因为贺恒光的表面旅游实则恋爱vlog的影响吧。严崇州点下电脑上最后一个审批,准备离开公司,出门的时候看到某个开发组还在灯火通明地集体加班,忍不住过去慰问了一下。   “是哪个项目的?我记得最近没有新项目上线。”严崇州在门口谈了个头。   对方的项目组组长头也不回的说:“别说了烦都快烦死了,就是那个下周才正式开始开发的项目,用的技术又不是我们常用的,对面现在发了一堆资料让我们这边先熟悉,毕业这么多年我都很少这样学东西了。”   “哦,我记得对方的负责人好像是叫姚伽吧?”   “好像是这个名儿吧……”项目组的组长被组员拍了好几下才不耐烦地回过头,一眼看到门口的并不是同样加班的社畜兄弟,而是和他们的顶顶顶头大老板,基本上除了年会和信息报送都不会见到的男人。   组长打了个磕巴,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三秒钟,颤抖着说:“严严严严总……”   “我和那边说再另签一个技术协作的合同吧,让他们的人过来驻点办公。”严崇州简单地得出了结论。   最近有一个新风格的游戏,是打算和一家小公司合作开发的,说是公司,实际上也就十几个人,用工作室来称呼更合适,严崇州不屑搞等人家出游戏了再让自己的团队照抄一个的戏码,他觉得有前景的他就谈合作,签合同,一起开发,收益共享,都能赚钱,吃相没必要太难看。   姚伽被叫过去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抱怨,有什么事儿为什么不能线上聊,非要见面聊,直到他被对接的部门经理直接请到了总裁办公室,姚伽才觉得事情大条了。   “哦,姚总,请坐。”严崇州淡淡地示意了一下办公室里的沙发。   姚伽不敢坐了,虽然他名义上也是一个公司的老总,但是他那小破公司和人家这种大公司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与其说是老板,还不如说顶多就是个组长级别的人。   上帝啊佛祖啊,请问他是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惩罚。   他就是不想继承家业去搞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大学才报了计算机且出来之后和自己的几个同学组了工作室打算自己闯一把,呜呜呜他不想和这种看起来就要很努力讨好的大老板扯上关系啊!   让部门经理和他对接不好吗?   严崇州看着人一直站着,才从文件里抬了头,有些不解地问:“你很赶时间吗?如果赶时间的话我可以先和你聊,但是我这边有点事有点赶,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坐着稍等一会。”   “不不不不赶。”姚伽还是坐了下来,全黑的沙发,摸起来手感是真皮,扶手的地方用了特殊的材料,虽然不是什么天然的名贵货,但胜在手感舒适,这种新材料开发也是他们家的业务线条之一呢,软乎乎和毛茸茸的东西真让人有安全感。   严崇州一抬头,就看到姚伽对着他办公室的沙发扶手一阵狂摸。   这是什么技术人员的特殊癖好吗……严崇州微微皱了皱眉头,现代社会真是压力太大了。捏方便面包的、捏泡泡纸的,还有喜欢撸沙发的。   严崇州轻轻咳了两声,提醒对方他已经忙完了,起身坐到了沙发的对面,问:“喝点什么?咖啡和茶都有。”   “不用了,就是……严总忽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呢?”姚伽瞬间正襟危坐。   “哦,我本来是想说和你们沟通再签个技术协作,但是后来我了解了一下,觉得你们团队掌握的技术也好,想法也好,都挺有趣的,就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兴趣直接加入我的公司。”   “加入……是什么意思?”姚伽开始慌了。   严崇州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很直白了,他也是讨厌弯弯绕的性格,于是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也就是收购,或者你们直接都跳槽来我公司。”   姚伽要哭了,这是能商量的语气吗?不能,对方是恶魔,叫他过来只是来通知他这个死讯的,而且和他打招呼就已经非常好了,毕竟对方能开给其它技术人员的报酬绝对比他的小工作室更加丰厚,对方完全可以把人全部挖走架空他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的,现在这种和他直接摊牌聊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虽然道理他都懂,但是姚伽还是觉得好可怕。他老爹说商场如战场的斯巴达教育的阴影又回来,早知道这样的话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就好了呜呜呜。   “怎么了?不愿意吗?也是,虽然来我这里的话绝对会给你更大的平台和更多的资源,但是确实在自由度上会少很多,毕竟也是要配合公司管理的,那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之前那个项目还是邀请你们过来几个人驻点做技术协作,我们的人员不是很熟悉你们那套系统。”严崇州只是找对方过来聊看看,这件事对他来说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他还以为自己的诚意已经这么足够了,对方应该不会拒绝的,有点意外。   “啊?就、就没有了吗?”姚伽迷茫地看着已经打算继续工作的严崇州。他还以为之后会有一波威逼利诱尔虞我诈的戏呢,心里又害怕又失落是怎么回事。   “嗯?还应该有什么吗?”严崇州回忆了一下,自己该说的也说完了,看了一眼时间也到了快晚饭的点,于是恍然提出:“麻烦你跑了一趟,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小陈,我常去的那家店预约个小包间,安排一下。”   姚伽连拒绝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总觉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吃饭的地方是家法餐,菜品都精致,也是分餐,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反倒是姚伽自己把自己紧张得出了一声汗。   严崇州倒是对自己新来的助理并不满意,又或者是交接的工作没有做好,助理没有叮嘱餐厅不要放菌菇,但是挑食又显得不礼貌,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今晚他随便选的套餐里很多道菜都是菌菇风味,特别是该死的白松露黑松露和松茸,就算名贵也不能改变他们还是有一股让人讨厌的蘑菇味。   “啊,严总是不喜欢吃蘑菇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下的。”姚伽注意到对面的人吃的好像不是特别高兴,虽然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厌恶的表情。   他选择的套餐以海鲜为主,倒是没有什么菌菇。   “但是……”严崇州自己的刚下了两叉子,感觉属实很不礼貌,还不如让餐厅换一道餐上。   “别介意,我这边是新换的餐具,虽然叉了一下,但是没有碰过别的,这家法餐做的很不错呢,选用的食材也新鲜,没有刻意得只是堆名贵食材,比我之前去的一些餐厅好多了。”姚伽说话的言语间已经轻巧地把两个碟子换了过来,离开了公司的环境,对方显得活泼了很多,而且可以看得出对吃的也是真的满意,并不是临场奉承的假话。   席间喝了点酒,可以看出对方是真的不胜酒量,只是喝了两杯而已,脸颊上就泛起两坨红晕,愈发显得那张脸有些稚嫩,说到底也是毕业没两年的毛头小子罢了,西装穿在身上都有些和他不协调。   严崇州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的话越来越多,和他说起游戏设计的时候眼神会熠熠发光,也会和他抱怨之前和一个公司的老板谈一个事儿可难了,对方一直不听他说话,还动手动脚的。   严崇州看着人走路都有点歪歪斜斜,有些不放心,让助理先绕路送对方回去,然后再送自己回公司。   “姚伽,回哪?”严崇州轻轻拍着他的脸问。   “我不回家!我、我要做出成绩。冲鸭!去公司!”姚伽的脑子有点儿发飘,他的酒量是真的不行,这点儿随了他娘亲,他娘亲有时候开玩笑也会说,当年就是喝酒昏了头才会被你爸骗回家的。   “你现在回公司也做不了东西了,先回家睡觉吧。”严崇州拍了拍人脑袋,认真地回复他。   “哦……好吧。回家。”姚伽声音里有点委屈,但总归是报了住处的地址,严崇州嘱咐助理把人送到家门口了才打道回府。   回到公司继续加班的时候,严崇州的注意力有点不太集中了。他忍不住在想对方这种小白兔一样的性格竟然还能当上老板实在是太神奇了,真的不会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吗?   同时严崇州又有点庆幸,这多亏了对方做出的第一个好作品找上的合作方是他,换了其它公司,大概真的会被吃干抹尽还榨干剩余价值吧。   商场,就是很残酷的。   严崇州看着对方会想起刚进入公司的自己,那个时候他年纪比对方还要小很多,虽然也不像他这么不稳重,但是稳重也是撑出来的,也有在酒桌上被人拼命劝酒然后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尝到成年人酒桌上的苦涩,回到家之后抱着但当时尚且还很奶的亲弟弟吸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算了,还是工作吧。   那时候的严崇州还没有想到自己之后会栽在这么只小白兔身上。   以至于自家没有良心的亲弟弟每次看到他都意味深长地说,哦——天然克面瘫啊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500:22:24~2021-01-1622:2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於涟、海啸灾区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番外4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视这个人的。姚伽也不知道。   或许是对方和自己比起来实在是太耀眼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眼神已经就在对方身上移不开了。   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的,好像也看不到对方疲惫的样子。就像父亲说的那种十成十的天才吧。   “姚伽,我们点宵夜哦,你吃不吃?”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姚伽是没有吃宵夜的习惯的,但看到磨砂玻璃里的那间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就鬼使神差地说出了:“我也一起点吧。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店的,我请客吧。”   他知道那家店的粥做的很好,没有什么名贵的食材,但是米粒每一刻都绽开,粥水变成粘稠的汁液,新鲜的蔬菜散发出的清甜,是让人非常难以抗拒的味道,对于夜晚的肠胃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要抵抗住诱惑实在是有点困难。   严崇州也还在加班,他看见项目组那边的灯还亮着,忍不住想,作为体恤员工的老板,是不是可以请员工吃一顿夜宵犒劳一下。这个念头刚起来,就有人叩响了办公室的班,严崇州稍微坐直了些,说:“请进。”   进来的人是姚伽,那只小白兔。   可以看得出对方想做出一番成绩的冲劲并不假,开发期正式开始之后,他自己和几个核心人员都来了这边驻点,加班的时候走的也更晚,经常严崇州离开的时候,那边的灯也还亮着。   “怎么了?”严崇州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比平时更温柔,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对方是只胆子很小的小白兔,稍微严厉点都会把人吓得一哆嗦。   “严总,我多点了一份宵夜……想问一下你,需要吗?这一家,很好吃的。”姚伽眼睛亮晶晶的,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没有蘑菇,也没有姜。”   严崇州愣了一下。他还以为他表现得毫无异样了呢。   “那就谢谢了。”严崇州上前几步,接过他手上的粥,看着对方眼底的青黑问:“很辛苦吗?”   “不、还好。但是确实时间有点赶……”姚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什么需要的支持可以和我说,我可是很看好这个项目的。”严崇州不以为意地说,掀开了外卖盒的盖子,一阵香气和热气就迎面扑了出来。   姚伽听见自己的肚子也咕地叫了一声,从晚饭的6点30到现在的11点30,确实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饿了?还没吃吗?”严崇州问。   姚伽连忙摇头,飞速说:“我我我那边有,我现在去吃了。我先回去了。”   严崇州捧着那碗粥有些迷茫,他看起来这么可怕吗?   那之后严崇州发现,姚伽其实是个非常精致的食客,虽然公司有饭堂,但是大多数时间对方都会自己带饭盒,有时候大概是自己煮的,有时候也是不知道哪里打包的精致饭菜,并且还非常致力于给他也带上一份。   项目开发期过去之后,运营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对于严崇州来说,这个项目的收益还算可观,但也仅仅是可观而已,但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老板来说,可以算是一个大胜利了,严崇州看得出姚伽很高兴。   对方送他送饭的时候脚步都欢快了不少,头发也终于有空去理发店打理了一趟,从越长越乱的半长的头发又剪短了,对方有点自然卷,比起说是小白兔,应该用绵羊来形容更合适吧。   “话说,严总平时周末的话,会干嘛?”姚伽有些好奇地问。   “没什么,见客户、出差、处理一点文件,没事的话就去健身房、睡觉、或者回家。”严崇州头也不抬,一板一眼地回答。   姚伽有些咂舌,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严总呢,好厉害。”   “怎么了?”严崇州抬眼,想不通这种日常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就……我的话……大概一定做不到吧,放假不出去玩一下的话,我会疯掉的。”   “嗯?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厉害。我是因为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想不出有什么娱乐方式,所以就这样了。”严崇州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这个周末,严总要不要和我一起试试?”姚伽说出口了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但在他觉得尴尬撤回之前,严崇州就轻巧地答应了。   “也可以,我名片你应该有的吧,要联系我的话电话联系我就好。”   严崇州原本是以为,小绵羊的爱好也应该是很斯文的,比如看看电影啊,比如听听歌剧啊,但是被带到赛车场前的时候严崇州还是有点恍惚。   姚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轮胎在地面上磨出刺耳的声响,发动机因为剧烈提速发出轰鸣,转播的屏幕上却还能看见对方在极具攀升的肾上腺素里露出的有些痴迷的笑,周围的观众在为他欢呼,严崇州愣了很久,才看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赛车上下来,抱着头盔向他走过来。   “怎么?有兴趣吗?”对方青涩地发出邀请。   “大概,有的。”严崇州接过了对方的头盔,坐上了一辆他陌生的车。   赛车专用的场地里没有别的阻碍,跑道上可以把速度拉扯到极致,座椅因为加速死死地抵在后背,心跳会逐渐加快,但是又从这样陌生的刺激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喜悦。   这是非常态。   严崇州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人,实际上他并不是很喜欢冒险,但作为商人他也必须学会面对风险。那么这种心情是什么呢?   是的了,大概是人类该死的新鲜感吧。   已经很久没有事情能够让他有这样的新鲜感了。   姚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严崇州好像是笑了,但还没等他问出这个问题,一个电话就把姚伽唤回了现实,严崇州接到了助理的电话,说是有一位什么总约他吃饭,严崇州很快说:“抱歉,我有点事需要处理。”   “没关系的,我送你去吧。”姚伽笑着说。   姚伽以为能够一起出来玩的话,大概能够算是朋友的程度了,不管怎么说也稍微进步了一点点。   某次周中的时候,姚伽对严崇州再次发出了邀请,他听助理说最近不是特别忙,才探头探脑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问:“严总今晚有空吗?”   今晚有一个很不错的地下乐队的表演,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但是试一下应该也没关系。   “姚总,现在还是上班的时间吧?你想聊的是公事吗?”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姚伽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有些仓皇地退了回去,小心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严总工作了。”   姚伽有点受挫了,工作中的严总果然还是超可怕的。乖巧地坐回自己的工位中处理下一个项目的草案。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9点了,同办公室的人基本上走了,今天没有什么需要全员加班的事情。姚伽伸了个懒腰,扭过头收拾背包忽然发现,严崇州坐在某个同事转椅上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坐在那里多久了。   “严严严严总!”姚伽的声音疯狂变调。   “忙完了吗?”严崇州问。   “忙完了。”   “那一起走吧,我看你下午好像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严崇州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最近公司的事不多,但是多了很多应酬,这个人生日那个人订婚的,都要邀请他,他是什么吉祥物吗……   “很累了吗?”姚伽捏了捏口袋里的票,又松开了手,走到严崇州的身后,替他按着太阳穴。   严崇州放松地往后靠了靠,发自内心地说:“你的手法和宋宁比起来也不差呢。”   姚伽这是第一次从严崇州嘴里听到别的人的名字,除了工作以外的。   “宋宁是?”   严崇州阖着眼皮休息,说:“我招给我弟的一个小助理,挺靠谱一小孩。”   这个评价让姚伽心里有点复杂,严崇州喜欢靠谱的人,自己是不是还不太靠谱呢?应该不太靠谱吧,他爹也经常说他不靠谱,明明是作为公司的老板的,很多时候也经常会让同事照顾他,要更加努力才行。   严崇州对于姚伽的团队的能力感到了惊喜。   第二次交上来的项目方案比第一次的更加出众,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姚伽这个人就像是意外的代名词一样,每次都能给出很多新奇的点子,并且有把他们实现的能力,是非常出色的人才。   庆功宴的时候,虽然是和大老板一起,但是大家的脸上的表情都很放松,项目顺利上线意味着奖金和假期,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时刻呢?   大家和姚伽他们团队的关系也很不错,也知道姚伽酒量差,没有给他劝酒,反倒是开着玩笑说:“姚总最近是不是都胖了?连续四次项目都取得大成功,心宽体胖啊。”   严崇州坐的离他们稍微有点远,但是看见姚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稍微变了变,端着果汁笑着说,没有胖吧?   然后那顿饭上,姚伽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一口吃的。   严崇州真的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是一个月后,姚伽瘦了很多,但是某天严崇州下班的时候却刚好看到对方也起身离开,本来想找他聊一下下一个项目的,却发现对方不是要去停车场,反而去了公司有健身房的楼层。   这么晚了还去健身房吗?   严崇州忍不住跟了上去,对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有健身基础的人,甚至也没有什么热身和拉伸,只是选择了一台机器就会对着猛干的那种。中间几乎脱力了两次。   “运动过量会受伤的。”严崇州按停了他的跑步机。   上面的人脸色连着嘴唇都是白的,就连视线都有些涣散。撑着两边的扶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撑出一个笑,说:“没事的,我有数。”   “就算想运动也不能这样自己乱来,请个教练在旁边指导效果会更好的,我有认识的教练可以推荐给你。”严崇州听到自己这样说,但是他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才对。   明明不止这些才对……但是嘴巴好像形成了某种惯性和习惯,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了那些话语。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知道了。”姚伽听话地停了下来,把毛巾搭在头上,坐在地上喘着气,脸也埋进了双腿之间。   严崇州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对方,他不擅长这种场合,明明对方看上去非常难过。   过了一会,严崇州说:“下周,我要去参加业内的一个行业技术发布会,规格挺高的,团队也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应该能够学到不少东西。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姚伽的精神很快振奋起来,那个发布会对于他们做游戏的人而言而已说去的团队都是大佬,那些技术和设想,未必会投入真正的商业化的使用当中,但会提供广阔的思路。   “要去。”   “那,在那之前,要打起精神来才行。”严崇州松了口气,隔着毛巾,手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姚伽一直到去之前都非常亢奋,他知道自己理论上还没有资格受邀参与这个发布会,是沾了严崇州的光。   等到了发布会的当天,姚伽才知道他的座位被和严崇州的安排在一起,是首席,而且他的座位和严崇州是紧挨着的。   严崇州对于这种发布会的兴趣说实话一般,他每年都听,加之有价值的技术的话,公司内部也会有会议进行讨论,不缺这么一次发布会,只是被邀请了所以就出席一下而已,但对于刚进入这个行业不久的人而言是梦寐以求的机会。   姚伽听得很认真,笔记也记了很多,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有些不集中。   腹中肠子的绞痛有些分散了他对于台上在说什么的注意力,明明已经早上特意什么都没有吃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也可能是肠胃炎,从昨天中午到这里之后姚伽就不太舒服,昨天晚上也水泄了几次,他知道自己肠胃弱,所以日常吃饭都很精细,但还是没想到这点苦都吃不了。   如果只是疼的话,姚伽还是可以忍一忍的,但是那种疼痛很快变成了剧烈的痉挛和强烈的便意。姚伽感觉到自己的小腹涨的有些勒住了皮带,又疼又涨,他痛得握不住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丑陋的横线来,旁边坐着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想丢脸,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忍不住了。   姚伽咬着唇小心地碰了严崇州的手臂一下,轻声说:“我想去一下洗手间,稍微借过一下。”   严崇州挪动了一下座椅的位置,方便对方出去,但是一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对方都没有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这里的洗手间也并不难找才对。   中场休息的时候,严崇州才在会场最后面已经接近工作人员候场区的位置找到了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姚伽。   手里还拿着借来的纸笔,歪歪斜斜简明扼要地做了笔记。   “你怎么不回来?蹲在这里做什么?手机也不带……”严崇州差点都怀疑这么大的人不会叫人拐卖了去吧。   姚伽抬头的时候他才看见对方白得过分的脸色,被他这么严厉地说教了,对方的神情有些慌张,有些着急地向他解释:“我、我可能是水土不服,有点拉、拉肚子,我怕我回去了还会要不停地跑出去,太明显了,而且还会给你添麻烦……所以就想着在这里听也是一样的,手机是忘记带了……”   “肚子不舒服怎么还坐地上?”严崇州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就蹿了起来。   “有点……没力气了……我蹲一会儿就……”姚伽越说越小声,实在是太丢人了。   “蹲一会儿也不会好的。那么多工作人员你不会求助吗?动不了的话就应该让他们去前面找我,和我说你不舒服动不了,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蹲在这里?”   姚伽一时间不知道严崇州到底是在骂他还是在关心他,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握了握严崇州温热的指尖,低声问:“那……严总现在可以拉我一把吗?疼得有点站不起来了。”   严崇州心软得不像话,不止做到了拉一把,直接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在发布会重新开始的时候,把人偷偷地抱出了会议室,一路上了电梯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姚伽本来应该稍微震惊一下的,但是实在是难受地没有什么心思了,沾了床就蜷成了一团,抓着被子疼得指尖泛白,过了一会儿又跌跌撞撞要去厕所,但他肚子里都是空的,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泄了。   两腿发软地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被黑着脸的严崇州塞进了被窝里,有些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身上有味道……”   “没有味道。”   “发布会下半场开始了……”   “关我什么事。”   “那……严总为什么生气了?是因为我给严总添麻烦了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严崇州有些懊恼地低下头,把头抵在被子上,喃喃地重复道:“明明是希望你开心一点的,但是好像又给你增加负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622:29:18~2021-01-1800:0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欲uki2个;makotooooo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番外5   本来不说出口也没关系的。反正自己喜不喜欢这个人,和对方是否会回应自己的感情之间没有关系。   但是严崇州这句话非常令人容易误会,就连脸上那副不常见的略带迷茫的表情也是一样,姚伽觉得自己大概是病得厉害,连脑子也糊涂,明明双方还是工作上的关系,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严总是,为什么要在意我开不开心呢?如果我只是你的合作伙伴的话?”   严崇州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是自然而然地,不想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他张了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说:“我弟,比你小一些,他之前身体一直很不好,所以我……”   “所以严总是把我当成弟弟来照顾吗?严总对每个年纪小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姚伽不喜欢,也不是很擅长商务上的社交,但是从小的家庭环境耳濡目染,要说真的什么都不会,也是不可能的。   严崇州觉得眼前的人忽然变得伶牙利嘴起来,竟然让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答。   姚伽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这样的,虽然早就知道严崇州这种钢铁直男大概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意会出来,他还总觉得人心是肉长的,捂着捂着说不定总会软的,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太多了,直掰弯就没必要了,能走一条舒坦的道路,又何必去走一条更难的路呢。   “我知道了。”姚伽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我有点累了,可以借严总的房间睡一觉吗?”   “睡吧。”严崇州起身到屋外打电话,让助理买两个热水袋和一点肠胃药送上来。如果是水土不服的话还是暂时不要再吃东西比较好。   回去之后,严崇州感觉到事情有哪里不一样了。   姚伽换了一位同事过来驻点,说是系统差不多也熟悉了,他这个负责人不在这边也没关系了,回自己公司的话处理事情也更方便一点,听起来好像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应酬的时候被邀请去了一些不错的餐厅的时候,回到公司下意识地说:“那家餐厅的鹅肝做的很不错,口感细腻,搭配略微酸口的酱汁,也很解腻。”   “啊?”一旁在整理文件的小助理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会评价起那家餐厅,硬着头皮说:“下次有会见的话可以再预定那家餐厅?”   严崇州手里的笔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某个没有工作的周末,严崇州在健身房训练完,在跑步机上放松,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这么闲了,脑子也闲不下来,看着跑步机的屏幕,总会想起那天对方在健身房里有点不管不顾的脸,之前好像说了要推荐教练给他的,也不知道对方后来找了教练没有。   越运动越心烦意乱,严崇州从跑步机上下来,忍不住点开了姚伽的朋友圈。他很少有看别人朋友圈的时候,大部分内容对于他而言无聊而虚无,顶多是双亲的、弟弟的会看一下,他加的是姚伽的非工作账号,他们一起去赛车场的那个周末交换的,所以内容大多也是记录生活的,今天吃到了哪家好吃的店,明天和朋友约了要去什么地方玩,严崇州一直往上翻,翻到了一个月前去那场发布会的左右的时间。   【啊,失恋了,去酒吧的话有人一起吗,负责看我浇愁完扛我回去的那种】严崇州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发布会的时候不是还肠胃不舒服吗,怎么一回去就喝酒了。   而且失恋……看起来姚伽也没有女朋友才是,驻点的时候也在公司待到很晚才回去。   严崇州退出来,再点进去的时候发现朋友圈正好更新了一点。   【我爹又要抓我去和他参加什么商会呜呜呜,我爹啥时候能认清他儿子真的不行呜呜呜。】配图是一个知名的五星级酒店附近的街景。   严崇州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说:“你之前是不是说邮箱里有一个在某酒店的商会晚宴的邀请函?”   “是的,今天晚上的,您之前说不用理。”助理回答。   “邮件内容再转给我看一下。”严崇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种商会其实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和意义,对于需要拓展人脉谋求资源的企业家来说是个不错的机遇,在本市举办的话,出于礼仪,都会给他发一份邀请函,虽然主办也知道一般严崇州是不会出席的,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反正最近也不忙,严崇州对自己说。   严崇州也是到了听主办给他介绍才知道,姚伽家里在服装行业还算是挺出名的企业,不过隔行如隔山,严崇州对那个行业的了解并不多,商会邀请的规模挺大,主办对于严崇州会来这事儿根本毫无准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对方安排一个发言的环节,一般这种某行业的大佬过来的话都会安排到最前面的坐席,然后也会有简短的发言致辞环节,这种一声不吭跑过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不用给我安排了,我随便找个位置坐,最近正好比较有空,也了解一下我们地区的情况。”严崇州自己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来,默默地剥着虾。   姚伽那边算是一个小热点,大概是姚伽的父亲有意把儿子介绍给其它人,对方那桌一直挺热闹的。   严崇州对着那盘虾努力,也没人敢转那个饭桌的转盘,一直到虾仁剥了小半碗了,才忽然端着碗起身,蹭到了姚伽那一桌。   姚伽被父亲带去其它桌认识人,严崇州快速地把自己的碗和对方的空碗换了一下位置,又和服务员嘱咐了几句。   姚伽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堆了小半碗的菜,就连虾都是剥好的,服务员正好把一杯橙汁和一小碗白粥送到他位置上,姚伽有些奇怪地问:“我没有点……”   “是那位先生帮你点的。”服务员横竖也不认识这堆人,指了指不远处严崇州的方向。   严崇州走了这么一趟也被几个人认出来,这会儿在和几个人聊天。   姚伽看着那几个人慢慢散去,才上前走到了严崇州面前,微笑着说:“谢谢严总点的粥。我也敬您一杯,您随意。”   “别喝了,和我不用弄这些。”严崇州皱了皱眉头拦下他的手,按说对方的酒量不可能短期就突飞猛进才对,但是这会脸上虽然有红晕,神智却还很清晰。   但姚伽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举了举酒杯,礼貌地把剩下三分之一杯的酒都喝干净了。   原来对方也是会应酬的,不喜欢,但不是不会。严崇州被这种毫无问题的礼节挠了心底一下,痒,却又挠不着,怎么都觉得难受。   对方转身回去的时候,脚步忽然趔趄了一下,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严崇州已经上前两步,托住了对方的小臂,对着还有要过来打招呼的人,严崇州抓着姚伽的手腕,有些冷硬地说:“我们有项目的合作,有点事情要和小姚总单独商量一下,这边先失陪了。”   姚伽被他带到外面的车里,车门敞着,姚伽坐在车里,弓着身子有些辛苦地嗳气。   “吐了几次?”严崇州从车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不记得了,四次,还是五次?”姚伽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才讨厌这种场合。但我爸好像还没有放弃我。”   “休息一下吧。”   约么过了几分钟,姚伽似乎是好受了些,漱了漱口,眼睛略微发红,说:“感谢严总救我于水火,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别回去了。”严崇州脱口而出。   姚伽停下来,眯着眼睛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有些勉强,问:“严总是以什么角色,让我不要回去的呢?又是把我当成你弟弟那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的大概还有1或2章结束   严老师和矿矿的番外暂定还有1个   如果还有想看的可以留言和我说,如果没有的话这周内就彻底完结啦感谢在2021-01-1800:04:27~2021-01-2023: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泽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挂东南枝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番外6   严崇州迟疑。   就在姚伽以为对方应该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的时候,听见某位宇宙无敌大直男有些迷惑地说:“但是,想把你当成弟弟有什么不对?”   “哈?”这回轮到姚伽瞠目结舌了,借了一点儿让人并不昏头却敢于胡闹的酒意,他欺身上前,一手扯住对方的领带。   严崇州稍微吓了一跳,但是也没有躲开,对方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但是眼底却蕴出气了水汽,看起来明明是在生气的,但是说出的话却毫无威胁。   姚伽拽着他领带的手因为过度用力在发颤:“你这样不就显得我像个傻瓜了吗?合着到头来你连我什么意思都没懂啊?严崇州,我喜欢男人,你明白吗?”   严崇州想说他不明白,从姚伽介入他的生活之后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   明明周末还有工作要处理的,但是会在接到对方的邀约之后想了想调整了工作的时间。   明明有好几次□□点就能走了,却因为看到姚伽那边的办公室还亮着,就忍不住多等了一会儿。   明明他本来也是工作至上的人,更加理解这种酒会是对方拓展人脉和渠道不可获取的方式,但是看着对方因为喝酒难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人拉了出来。   现在这个局面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严歌续的入院,虽然自家弟弟还总会嫌他关心过度,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释自己对姚伽的过度关注。   “所以……有什么不对呢?”严崇州顽固地问了一遍。   姚伽被他气笑了,说:“你弟如果结婚恋爱和别人上床,你会要死要活吗?”   严崇州思考了一下自己知道贺恒光存在的时候心情,冷静地说:“我觉得挺好的。”   “但如果你结婚,我会。”姚伽松开他,又有些亲昵地替他整理好衣领和领带,转身说:“希望严总别介意,不过我知道您不是记仇的人。”   严崇州有种错觉,好像对方这一转身就再也不会回头了。姚伽是这么决绝的人吗……   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两个人已经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男人忽然从背上追上了几步,一把把姚伽抱进了怀中。   挨着这么近的时候,姚伽才会忽然感觉到身高差的显著存在,他178的身高,不知怎的忽然被衬托得很娇小,男人偏过头在距离他耳廓很近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   “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躲开。”   姚伽觉得自己脖子上一凉,然后才蔓延起人体的温度,嘴唇碰上去,鼻梁也撞上去,吮吸显得轻柔而克制,却足以在对方的身上留下印记。   对方轻轻地放开了他,垂着头像只做错了事情的大狼狗。   姚伽骤然转身揽住了对方的脖子,把那个印在脖子上青涩的吻变成了kiss。   “恭喜你,密码正确。”姚伽笑着眯了迷眼睛,整个人挂在他脖子不动了。   严崇州的心跳很快,对他来说这是难得的冲动举动,他犹豫的时间长达几个月,但真正做出决定的时候只用了三秒。   他介意。他想到姚伽对着别人笑,也会和某个别人拥抱,接吻,上床的时候,他介意得像是整理好的文件被人忽然推倒、刚煮好的咖啡里落进几根猫毛、胸腔里被塞进了一根羽毛,介意地想要咳嗽,想要呼喊,想找到方式来发泄这种不满。   “那……你还要回去吗?”严崇州指了指会场里面。   姚伽摸了摸鼻子:“还是得回去一下,我和我爸打个招呼。”   “现在就见父母?”严崇州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不好,他们刚刚才确认关系,他也还没有什么准备,自己的双亲那边他也还要考虑怎么说。   姚伽不轻不重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你想什么啊,我是指我得和我爸说我有点事,和你先走。”   严崇州靠在车门上等他,顺便call了一个代驾过来开车,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后座上,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是严崇州拿了主意:“去我家吧,我家离这里近一点。”   说是家,实际上也没有太多生活气息,严崇州在家里大概也很一板一眼,选用的装修也好色调也好都是冷色调的,姚伽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坐在沙发上观瞻了一圈,不由得感叹:“你除了黑白灰就不能选点别的颜色了吗?我觉得我要色盲了。”   “当时是一整套的装修方案,我就随便选了一个。”严崇州倒了杯热水给他,姚伽一时没腾出手来接。   严崇州把水放在茶几上,才问:“胃疼得很厉害吗?”   “不算很疼,只是难受而已。”姚伽苦笑,他抱着抱枕也是一直抵着肚子,说不上多舒服,就是心理上好一点儿。   “去床上休息吧,我让人买药过来。”   姚伽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整个人抱了起来,放在了看起来显示是主卧的大床上,因为床头还放着几份公司的季度报表文件还有笔记本电脑。   “等……我鞋还没脱呢。”姚伽哭笑不得,这是他第二次被扛起来了,不得不说严崇州的健身实在是太有效果了。   话音刚落,高大的男人已经单膝跪在了床边,毫不介意地去解他那双皮鞋的鞋带,脱下来整齐地摆在床尾边,他自己的西装只拖了外套,这会儿衬衫袖口的扣子也解开,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转身去浴室洗了个手。   姚伽自己脱掉了袜子,胃里难受,丢在地上就不想捡,但是忽然想到是在别人家,又按着胃打算去捡,严崇州出来正好看见对方在床上挣扎着去够地上的袜子,用脚把袜子踢开踢在了一边,动手脱姚伽的西装。   姚伽楞在原地,进度这么快吗?   从表白接吻到上床都要在这几个小时内完成吗?   严崇州解到皮带的时候,姚伽终于颤巍巍地把自己冰凉的手按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说:“今天就做吗?你应该没有买东西吧?我会死的。真的。我听说很痛的。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急于开辟新大陆但是,但是不能硬来,我我我……”   “穿着西裤睡觉不难受吗?或者你自己换睡衣?我看你难受得不是很想动的样子。”严崇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把一套睡衣摆在了他手边,绅士地回过头。   姚伽看着那套睡衣有点想哭,对不起,他有罪,他不应该满脑子都是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默默地换上了睡衣。   姚伽那天后半夜肚子疼得很厉害,上吐下泻的,被送去医院了说是肠胃炎,又被叮嘱了几句肠胃弱就不要喝酒了,连带着发烧腹痛折腾了几天,严崇州寸步不离的。   虽然姚伽本来想声称自己可以,自己没关系,自己是成熟的大人了,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但是好哥哥真的太香了。   开始醋某位未曾谋面的亲弟弟了。以往肠胃炎都会自己在床上半死不活上半个月,这会儿硬是三四天就没什么事了。   严崇州端着粥送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人神色忧愁,摸了摸额头:“没烧,哪里难受么?”   “不,我在想我要是你弟弟就好了。”姚伽抱住严崇州的腰叹气。   严崇州没想明白这一茬怎么又出来了,忍不住说:“不是弟弟。”   “那是什么?”姚伽眨巴眼睛。   “爱人。”严崇州速答。   反而是姚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严崇州不加思考的回答惊讶地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吗?”严崇州不解地低头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我是不是测不准了,拿温度计给你量一下吧。”   “真没事了,我满血复活了!”姚伽啵唧地亲了男人一口,有些被刚冒出来的小胡茬扎着嘴了。   两个人的休闲生活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单独的游戏工作室在现在的市场环境里要存活还是比较困难,加上姚伽家里对他确实也有期待和压力,所以在经过讨论决定之后,姚伽的工作室并入严崇州的公司,姚伽慢慢接手自家公司的同时也还是会参与工作室的决策。   只是这样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在休息时间疯狂错开了两周后,傍晚6点,姚伽收到严崇州的信息问他:【你在忙吗】【在开会】【那等你结束了再说吧】   【?】   【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那不开了,反正今天的也只是例会而已】   姚伽和带他的前辈赔了句不是,加上还是小公子,也没人说真的要拽他一块儿加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跑了,果然看见严崇州的车停在停车场里。   严崇州来接他,带他去一家他之前应酬时觉得不错的餐厅吃了顿饭,看着人吃得心满意足,严崇州才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姚伽之前生病就瘦了不少,去那边的公司的时候又瘦,偶尔见着两次都觉得心疼。   要不是业务沾边不大,严崇州很想说收购了得了。烦死了,毁灭吧。   姚伽洗完澡出来,发现先洗了澡的严崇州正坐在床上抱着电脑批文件。   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虽然他也不是不懂,但是还是看得他开始头疼了,良心发现地说:“怎么还要加班?我以为你是有空才来找我的。”   “没什么,我很快能处理完,想见你了就过去了。”严崇州头也不抬地说。   姚伽过于感动了,甚至感觉自己还能再加班五百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也抱起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说:“那我也还能再把新的策划案做完!”   结果开机还没开完,电脑就被严崇州啪地一声盖下去了。   姚伽脑门上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你不许加了,这个策划案我又没有催你。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和姚伽还会在弟弟的番外里出现的!   感谢在2021-01-2023:53:26~2021-01-2403:1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花乱坠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番外7   回家的一个月后,严歌续接了个什么青少年新小说的比赛的评委和写作指导的活儿。   当时编辑姐姐逮着他左求右求,严歌续脑子一热就接了。   出门之后的严歌续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加上来回的时间,他拢共出门只出门五天,是个短途的出差。   航班的时间是早上,前一天晚上才和贺恒光说过他要出差,对方也乖乖地说了好,结果因为他走得早没叫醒他,贺恒光起床没看见他就已经开始难过了,严歌续下飞机看到五六个未接来电,连忙给人回了电话,就听见那边只有压抑的呼吸声传过来,哄了半天也没听见人说话。   “怎么了这是,我有个活动,是早上的航班,昨晚上和你说过的对不对?”   贺恒光闷闷地嗯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你昨晚播到挺晚的吧,我看你在睡,就没有叫醒你。”   “嗯。”   严歌续在家里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得这么明显,但是贺恒光比之前黏他是真的,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大概还是给贺恒光留下了一段灰色的记忆,以至于贺恒光对于他不在家里这件事情非常紧张。   “我没事了。我睡懵了,忘记了。”贺恒光哑声说,内容和声音听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临到末了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扬起来说:“严老师不要勾搭新的小朋友。”   “有你一个就够了。洗把脸先去吃午饭吧,家务的阿姨上午来过了,做了饭,在桌子上,下午会有个中医的老师去家里,你记得别睡过去了。”严歌续对着电话那头说。   贺恒光本来是打算和他一起的,反正大不了就是白天在酒店等他,晚上两个人还能在一块儿,但前几天关节炎复发,别说走路了,稍微碰他腿两下都疼得人哆嗦,严歌续说什么也不肯把人往外带了,本来宋宁也要在家留守,被推来推去了几天,最后还是成为了严歌续的人形挂件。   刚到活动方那边事儿也多,之前评定了入围的稿件就有厚厚一打,加上这次比赛新的稿件,捏在手里也有厚厚的一沓,严歌续看文字类的东西再快也要一段时间,还要备课熟悉场地,忙到晚上才腾出时间来,泡澡的时候登进贺恒光的直播的平台,勤俭地只给他放了一个烟花。   【又来了又来了】   【明明就在一起还要刷礼物,这就是富婆の爱吗】【富婆再爱我一次】【是不是吵架了矿崽怎么今天看起来不快乐】   【烟花都只有一个了】   【富婆哥哥变了】   【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jpg】   严歌续眯着眼睛泡在水里心想怎么会呢?还不是每次他刷礼物贺恒光都给他在那里算平台抽成,整得他都不敢轻易一掷千金了,逐渐勤俭持家。   还没等这段心理活动走完,就从防水的蓝牙耳机里听到另一位当事人委委屈屈地说:“是的,他变了,烟花都只有一个了,爱是会消失的,所以我们今天也当面出轨,就和帅逼联机吧。”   【说j不说8,文明你我他】   【少年击剑吗?】   【我也想和禾矿击剑】   【好耶,梦幻联动,双厨狂喜,我最爱的矿神和帅逼】严歌续哭笑不得,小朋友轻易地记仇了,腾出手来在屏幕上缓缓打下一个问号。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严歌续从水里慢慢披上浴巾起来,胸口的位置有很长的一道手术的疤痕,从前胸一直蔓延到接近腹部,每一次贺恒光看到都忍不住抽凉气,哪怕他强调了无数次不疼,没有感觉了。   宋宁有些担忧地站在外面,端着一杯温水,虽说严歌续身体比之前好了,但是和正常人的健康水平之间还是有距离的,血糖和血压还是偏低,药物残留的副作用也依旧使肠胃的功能偏弱,依旧需要一日多餐,不注意的话还是会有复发的风险,像这种泡澡泡了这么久的,宋宁还以为人晕在里面了。   严歌续径直往床上走,老年人作息到了差不多该睡觉的时间,但手机又还攥在手里,宋宁瞥了一眼就知道是在看贺恒光的直播,后半程看着严歌续眼睛都快闭上了,就想把手机和耳机给他卸下了,结果一碰人又醒了。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又抱着手机窝进被子里,哼哼唧唧地说:“还在播呢……”   “矿神不知道播到几点呢。”宋宁无奈,明明在家里都是贺恒光播他的,严歌续睡他的,怎么出来了反而不行了。   “不行,我不看着……人就跑了……”严歌续眼皮子都在打架,还坚持给贺恒光刷了个礼物,反倒是贺恒光看到之后皱了皱眉头,和帅逼说我走开一下,留下正在开车的帅逼一脸懵逼地用尽毕生实力蛇皮走位地躲子弹。   贺恒光的电话很快打到宋宁那里,一进来就是兴师问罪:“是你登的续哥账号吗??还是他还在玩?都11点了还不睡吗?”   宋宁委屈,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了严歌续的手里,示意他们俩自己直接解决。   严歌续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儿睡意的沙哑,却还是很乐于和贺恒光打这个睡前电话:“让我不要勾搭小朋友,结果我一出门你就和别的男人一起开车。”   贺恒光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却无法反驳,他的帅逼的游戏人物确实正在一起开车。   “那我让帅逼玩女号好了。”贺恒光故意大声说,帅逼隐隐约约能听见贺恒光在打电话,听见这句话就是:“啊?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玩女号?”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严歌续说:“我会按时回来的。”   “那你明天醒了给我打个电话。”   “我估计七八点就起了哦。”   “那也要。”贺恒光强调。   严歌续第二天醒的很早,不到七点就自然醒了,躺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给贺恒光打电话,理论上这个点贺恒光肯定是还在睡的。但是想起对方昨晚的叮嘱,还是播了过去。   铃声还没响两声就被对面接了起来,少年清朗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续哥,早上好。”   严歌续却忽然沉了脸色,沉默了几秒才心平气和地开口:“你昨晚是不是没睡,通宵了吗?”   “我、我睡了,我昨晚12点就下播了,不信你可以去看直播间的记录。”贺恒光底气不足。   “真睡了?”严歌续追问。   “睡了……没睡着。”对面声音越说越小声。   明明心脏已经没事了,严歌续还是感觉到心脏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事到如今,其实谁也不能说严歌续当时不让家人也不让贺恒光陪着手术的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的,毕竟眼看着他日益衰弱是痛,眼不见生死茫茫的也是痛,哪个选择会更好,其实谁也不知道。   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这味良药。   “那我们不挂电话,我等会去上课也不挂,只要你不嫌我这边吵就行。”   “手机电够吗?你带充电宝了吗?”对面迫不及待地回答。   “我念个两个电话给你,这个是我现在住的酒店前台的,这个是活动主办方和我对接的工作人员的,要是我手机没电的话,你还能打给宋宁找我,实在不行还有这两个号码呢,随时都能找到我,成吗?小祖宗。”   “不、不用了。”贺恒光也知道自己紧张过度了,他在严歌续出远门之前也没觉得自己会这样。   “我准备洗漱一下去吃个早餐,手机我不挂……以及,好好养精蓄锐,晚上带我打两把游戏试试呗矿神。”   “想玩什么?晚上没事吗?”   严歌续的声音夹杂在水声里,含含糊糊地说:“还好,晚上安排不多,就打昨天你和帅逼玩的那个吧,我很少玩这种的。”   “没问题,你永远可以相信矿神……”熬了一宿的人这会儿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了困意,严歌续吃完饭还没去到会场,就已经从蓝牙耳机里听见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了。 第69章 番外8   贺恒光晚上还是选了《最终战场》,别的竞技类游戏严歌续了解的太少,只有最终战场稍微了解些,对于操作也大概有数,直播开始前的半小时,他们俩提前连了麦,贺恒光又带着严歌续过了一遍操作。   贺恒光听着严歌续的声音,心疼道:“今天上了一整天课吗?哑了。”   严歌续干咳了几声:“嗯,本来只有上午的课的,但下午的老师临时有急事,救了个场。”   实际上不仅是嗓子,精神和体力都快到极限了,严歌续坐在电脑前眼皮子都在打架,但之前已经答应过小朋友了,不想让小朋友失望。   “那要不要去休息,我……”   “不允许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这种话,一个人不可以,一个人做不到,就像我需要你教我一样,你也要需要我才行。”严歌续不高兴地打断他。   贺恒光重重地嗯了一声,说:“那我准备开直播咯?”   “开吧。”   贺恒光清了清嗓子,说:“今天播最终战场啊,带一个水友,11点之后可以再抽一个水友一起双排,微博那边抽。”   “伤心了,就只是水友而已吗?”严歌续的声音从语音通话外放出来,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沙哑,语气却温柔。   贺恒光以为他会用变声器来着,没想到严歌续直接用了本音,磕磕巴巴地解释说:“带、带我家的粉丝头子双排。”   弹幕忽然就懂了,吃瓜无数的网友怎么能不懂,反正之前他俩微博都算当众拆柜门了,现在留下的也都是能接受的粉丝。   【啊啊啊男朋友声音好听,不一起露脸吗】   【矿矿好害羞】   【来见拱白菜的猪了】   【讲这个我可来精神了】   【不做一期恋爱分享吗】   【恋爱哪有游戏好玩】   【恋爱哪有游戏好玩+身份证号】   “他在外地出差,没办法一起,下次他有空的话我问问他。”贺恒光点了准备,等待匹配进入游戏。   这次带人贺恒光不敢骚了,老实巴交地选了交战的双方,这样起码敌人只有对面的,不会举目皆敌,在地图上打算选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跳了先带严老师发育一会儿。   最终战场最近更新了模式,丰富了游戏性,可以玩一些花活,比如可以选职业,人物的基础面板和默认装备会有不同,在特殊补给包里也能得到自己职业的物品。   医疗的上手难度低,而且队友都会护着,因此贺恒光让严歌续选了医疗,自己选了突击手,机动性强一些,回护也方便。   “哥,你待会就跟我后面先舔包,攒一点儿绷带和急救针,然后后面你就看到地图上标了红色的人倒地上了,你就过去给人用药就行。”贺恒光交代了任务。   “没问题。”严歌续信心满满。   开局5分钟,贺恒光刚带着人舔了两个包,踩着箱子跳上了二楼,一回头发现人没了,忍不住问:“嗯?你去哪了?”   “我在刚刚的一楼。”   “那你上来呀。”   “我跳不上去。”严歌续无辜地说。   这一天,贺恒光想起了对方单纯跑图都找不到传送点的恐惧,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说:“那我带你从楼梯走,你先呆在外面别进来。”   贺恒光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对面的一楼有人架了狙,但对面打不到这里的二楼,一楼缺了面墙,走里面的楼梯就是活靶子,看来只能先把对面干掉了。   贺恒光这会儿就有点后悔选突击手了,他舔到的初始装备是突击步/木仓,倍镜不高,这会儿要瞄对面有点难度,而且子弹也容易飘。   【不会要拿那把破枪打对面的狙吧】   【不会吧不会吧】   【扑街警告】   【节目效果拉满】   【话说跳不上二楼是真实的吗……】   【前面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严歌续的平板开着直播,也能看到弹幕,也在后墙和箱子较劲,他刚刚确实是看着贺恒光一下就跳上去了,怎么到他这儿就跳不上去了呢。   贺恒光的倍镜看过去对面的人头像几个像素点的集合,射击的时候完全是凭着手感和对这个游戏的熟悉程度,顺利拿下一个人头的时候贺恒光松了口气,放心地带着严歌续的角色从楼梯上了二楼。   在二楼和三楼又舔了一圈,本来是想直接跳屋顶走的,考虑到严歌续连箱子都跳不上去,于是贺恒光老老实实地从楼顶下来去搞了辆交通工具。   【笑死,矿神这么多把以来最保守的开局】   【保守:指盲狙爆头拿一血】   【我怀疑矿神的技术就是这样被磨炼出来的】   安稳度过了前期,毒圈不断缩小,原本的大地图逐渐缩成一个城,因为是8v8即将进入交锋期,一般这会儿随机匹配的队友也会开语音定个分工,贺恒光在直播且还要教严歌续,就没有去拿指挥的角色,在游戏里闭了麦,一个等级还算高的老哥主动开麦说:“开剧院这边集合一下吧,应该都发育得差不多了吧。”   其他人也还算配合,都往剧院那边跑。   “突击和医疗呢?怎么还没过来,要缩圈了。”老哥在频道里说。   弹幕里全在【哈哈哈哈哈哈哈】   【医疗迷路了,突击在带他】   【日常迷路任务g】   贺恒光被嚷嚷得不耐烦了,开了队伍麦说:“突击抢基地嘛,不用等我们了,我待会至今去对方基地那里。”   然后就不管对方在bb什么,静音了队伍频道。   过了一会儿对面大概也意识到了突击和医疗开了静音,开始用文字说:【医疗会不会玩啊?是nc吗?你跟着突击往基地冲是怕死的不够快吗?】严歌续这才看到了这句话,操控着角色停下来,打字回答:第一次玩。   【服了……第一次玩去新人场啊,来竞技场干嘛……nc】贺恒光抢白:“他想怎么玩怎么玩,你们管得着吗?”   “坑还不给说吗?”   “坑哪了?他是送人头了还是咋了?”贺恒光理直气壮。   “那他一个医疗冲那么前……”   “那又没送,你管得着吗?”贺恒光说完就静音,留下对方自顾自嘴臭。   严歌续忍不住笑,在和贺恒光的语音里说:“小朋友那么凶呢?你不是也老嫌我菜么?”   “那我说归我说,别人不许说。”贺恒□□鼓鼓的。   【汪汪汪】   【我汪得好大声】   贺恒光几乎是一个人点掉了对方守基地的人,却故意留了对面的医疗,对面的医疗是个小姐姐,看到贺恒光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地杀进来,主动用人物动作摇白旗,说:“大神放我一命,旗子给你,不死我可以少扣点分,我再掉就要打排位赛了,我不想打那个。”   “可以,缴械不杀。”贺恒光瞄准着她。   医疗也是可以捡武器的,小姐姐乖乖把武器装备卸下来,缩在角落里等贺恒光拔旗子。   但贺恒光似乎还没有要直接结束游戏的意思,停在基地里不动了。   小姐姐等的无聊了,主动和严歌续的医疗说话,问他:“小姐姐,那是你男票吗?带你上分吗?好强啊,我男票也超菜的。”   “是,又不是。”严歌续在贺恒光屁股后面给他补了一点刚刚被流弹擦到掉的血,打字回复道。   小姐姐:?   严歌续:是我男朋友,但我不是小姐姐。   对面的医疗突然也汪得很大声。   贺恒光突然出声:“小姐姐,你们队伍现在的队长自动移交给你了吧,你拔了旗子和我走,我们换点。”   “啊?”小姐姐迷茫了。   “和我走就是了,之后可以加我好友,我之后再可以带你和你朋友。”贺恒光说。   小姐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拔了旗子跟着贺恒光屁颠屁颠地走,场面尤其诡异,一个突击带着两个医疗满地图跑,插旗子的时候地图上会有显示,然后插完了贺恒光又立刻让妹子拔旗,偶尔友方追过来的也会被贺恒光在暗处点掉,搞的对面一头雾水。   淦,对面的医疗怎么回事?这么强的吗?   贺恒光把红蓝对抗赛打出了潜行者阵营的感觉,梦回车轮战。   【不愧是官方钦定潜行者】   【一个人端基地算什么,一个人灭两个基地也没问题】【哈哈哈哈哈草(某种植物)友军游戏体验极差】“两位,要不要拿木仓玩一下?”贺恒光溜人溜了一整圈,直到地图缩得极小,贺恒光对这个地图背板无比熟练,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让妹子插旗,又分了两把木仓给两个医疗。   严歌续有些苦恼,说:“它会自动瞄准吗?这个瞄准镜好飘,我感觉我不太行。”   “没事,乱打就行,人头随便收。”贺恒光在新的地方捡了一把轻狙。友军过来了,贺恒光就点一枪,故意错开了人头的位置把人打到残血,这会儿只要能擦着边就能收走人头。   贺恒光的游戏体验:精准丝血。   严歌续的游戏体验:无双。   其中妹子也快乐地收了几个人头。   友军覆灭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惑得一批,先是蓝军被突击杀了一窝,然后是蓝军医疗带着旗子疯狂换点,然后是蓝军收了几个人头,以及最后那波总觉得是自己队友倒戈了。   贺恒光特地留了那个友军的队长老哥,让严歌续过去拉人一把。   严歌续去拉他的时候对面还有点不情不愿,说了一句:“怎么现在才来啊,之前在干嘛?会不会玩?”   这句话刚说完,贺恒光又把他点掉了。   “草?”   严歌续又把他拉起来,贺恒光又把他点掉,反复了四次,老哥直接显示离线。   贺恒光终于拔旗,红方胜利。   【我快笑到窒息了】   【关于老哥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件事】   【已经忍不住去刷最终战场的话题了,感觉矿神的今天的操作会青史留名】【笑死了】【关于嘴臭大神男朋友的后果】   果然贺恒光和严歌续退出游戏闲聊了一会儿,弹幕就开始直播那位老哥的吐槽发帖。   贺恒光也专门切出去网页直播这件事的进展。   那个老哥大概是截图录屏然后义愤填膺地讲述了自己遇到一个神经病突击和一个坑货医疗,以及蓝方医疗疑似开挂希望官方封号的故事,其语言情感之强烈,剧情之转折一会儿就把帖子顶成了热帖。   知情人士1号:   @帅逼的秘密花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了!我不允许只有我吃过这种苦,笑死知情人士2号:@人菜瘾大手残联盟-月月酱:蓝方医疗我本人,求不举报,我真的没有开挂,都是大神带的好知情人士3号:@最终战场客服菌:   1.我们是严厉打击外挂行为的哦,经过检查没有发现有外挂呢。   2.我们鼓励文明的游戏环境,请大家文明发言噢~   3.素材已收录进年度精彩时刻,感谢投稿!   4.小老板说庆祝首次获得游戏胜利,关注并转发抽10位朋友发666红包哦!   当事人贺恒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上头……”   当事人严歌续:“谢谢,有被爽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622:48:03~2021-01-3123:5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朵软妹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再2瓶;红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番外9   今年是个欢喜年,不比往年回家走个过场,严歌续和贺恒光备足了给父母的礼物,提前打包了两个大包裹寄回了家。   不过严歌续听他哥颇为郑重地让他在年前先去一趟他的住处,有事要商量。电话里问他吧,又一直含糊其辞语焉不详,严歌续和贺恒光来回猜了半天,甚至想过是不是要破产了,好奇心快把这两只猫逼疯咯,老早就和贺恒光登门拜访。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穿着家居服的男人。   对方的头发都睡得一团糟,开门的时候也毫不防备地揉着眼睛问:“不是说去买早餐这么快就……”   “您好,请问严总是住这里吗?”严歌续人模狗样地说,和贺恒光交换了一个吃瓜的眼神。   “啊,您好,请问您是?”对方清醒了,客客气气地问。   严歌续甚至微微鞠躬:“是这样的,之前在电话里,严总约了我来他住处谈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   贺恒光在后面憋笑快憋疯了,严老师的谜语人水平一直有一手的。   对面的人显然还在怀疑严歌续这句话的真实性,三个人在门口僵持不下。   “你们在干嘛?”严崇州踩着拖鞋,穿着睡衣,披着外套,手里提着两袋小笼包和豆浆油条。   “都先进来吧,你们怎么这么早?不是说下午才到吗?我还打算去机场接你们来着。”严崇州自然地上前,勾着刚刚开门的人在脸上亲了一下,问:“要不要再去睡会?”   对面的人显然还在迷茫中,看了看严崇州又看看严歌续。   严崇州这才介绍:“之前和你说过的,这是我弟,严歌续,这位是我弟的爱人,贺恒光。”   严崇州又转向严歌续他们介绍:“这是我爱人,姚伽。”   “姚伽哥早,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扰你们。”贺恒光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姚伽逐渐反应过来,脸色逐渐变红,脸皮几乎能烫鸡蛋,逃似的说了一句:“你们好,我我我我去洗漱。”   严崇州才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把豆浆油条小笼包盛到碗碟里。   严歌续和贺恒光都已经吃过了,严歌续趴在沙发背上一直盯着他看。   严崇州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问:“看我干什么?”   “严总你变了。”严歌续开了个头。   “嗯哼?”   “严总之前从来不会超过8点起床,而且竟然不洗漱不换衣服就出门,而且竟然还会自己去买这种看起来就是路边摊的早餐,严总什么时候好这口儿了。”严歌续问是问早餐,眼神早就意有所指地往姚伽的方向飘过去。   “觉得我是图新鲜?”严崇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不,我只是有点意外,铁树开花了,竟然恋爱了,连我都瞒着,还算不算亲兄弟了。”在严歌续开玩笑。   他从看到对方打开门的瞬间就知道他哥要找他商量的是什么了。当时双亲对贺恒光的接受程度很高,某个程度上是因为他病了,父母对他的期待只有健康且快乐,根本不在乎他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只要能对他好就行了,父母总归是偏袒自己孩子的。   而且或多或少地,会抱着还有严崇州能传宗接代嘛这样的想法。   严歌续看着严崇州有些沉重的脸色,过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换上了正经的神情“哥,没事的。爸妈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而且我们也有考虑过过几年看有没有可能领养个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人和人关系的建立,我觉得也是不依赖血缘的。总之,我不会让压力只在你身上的。”   严崇州轻轻摇了摇头,他早就过了需要撒娇和被安慰的年纪了,老大不小的人了,但确实因为这番话稍微松了口气,说:“找你来就是想看你们俩,能不能想点办法哄哄爸妈,我不擅长这个,不高兴肯定还是会不高兴的,但我改不了,也不会改。”   严歌续:“我提前给老妈透点风声吧,老妈那儿比较好过关。”   说话间,姚伽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来,兄弟二人都收了刚刚谈出柜的氛围,严歌续又调侃:“严总过分啊,老牛吃嫩草啊。”   姚伽连忙说:“也、也没有差很多岁的,我出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读书的时间比较久。”   “姚伽哥别介意,我就是嫌弃嫌弃我哥。”   严崇州倒是毫不介意,回怼道:“你看看你自己再说话,你和恒光不是一样吗?人家当时还差点儿没成年。”   “我成年了!”贺恒光举手更正。   严崇州不是个多话的人,加上对于他来说,这三个属于年轻人、弟弟、小孩。所以这仨人聊天聊成一片的时候,严崇州就在旁边默默给他们倒茶续水,堂堂严总逐渐卑微。   不过让严歌续更吃惊的是,哥哥的作息甚至比他还要老年人,晚上9点,就抓着姚伽说他之前熬大夜身体出问题,该睡觉了,然而姚伽死死地抠着沙发负隅顽抗。   “矿矿,矿神救我,我还想打游戏,我不想睡觉。”姚伽喊。   贺恒光又扯扯严歌续的袖子示意让严歌续去。   “哥,不至于吧,我这儿都还没睡呢,再让他们玩会儿又不会怎么样,再玩一小时吧。”严歌续转手扒在沙发背上又去扯严崇州。   嗯,诡异的求助链形成了。   贺恒光和姚伽联机打游戏的时候,严崇州全程脸色黑如锅盖地站在旁边看,整得贺恒光也有点儿如坐针毡,严歌续也不好使。   好不容易拖到9:40打完两把,姚伽被迫和两位弟弟挥泪告别。   姚伽躺在床上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地说:“严总总晚安,我之前熬夜了,我很虚弱,我要睡了。”   严崇州隔着被子抱住他,重复了一遍:“现在才9点40分,距离你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姚伽轻轻地挣扎:“我们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爸妈那里吗?”   “晚一点也没关系,明天到就行。”   “但是我想早点去,我这是第一次见你父母。”姚伽乖巧。   严崇州直直地盯着他,让步道:“那我们结束得早一点,11点就放你睡觉,能睡8小时,好不好?”   姚伽东躲西逃躲不过,支支吾吾地说:“但是我不想每天都do了呜呜呜……”   严崇州愣住,他们俩的共同假期非常来之不易,而且这会儿的工作量是最少的,此时不加紧do更待何时。慢慢地坐在了姚伽身边,压着被子不说话了。   “生气了吗?”姚伽心虚地抱住他的脚。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严崇州想不通,之前明明都是姚伽自己说想要哒。   姚伽欲哭无泪,忍不住说:“之前我再怎么催你,我们也就一周两次,这段时间你都是一天两次,这……”   “噢。”严崇州自己扯了另一床被子背对着姚伽躺下。   隔着轻薄的睡衣和不厚的被子,姚伽都能看到欲/望变成了通天的塔,直直地耸入云霄。还能听见男人有些幼稚地嘟囔道:“你嫌我了。”   “严总总,崇州,崇州州,我错了,你理理我。”姚伽认输,“没嫌弃你呢,还和之前一样喜欢你呢,爱不可能会消失的。”   姚伽感受着还有些酸胀的腰,用英勇就义的表情说:“来吧,我年后一定多和你去健身房锻炼。”   严崇州还是不高兴,把被子卷的更紧了:“之前明明是你每天都问我的,现在我实现了你却不高兴了。”   姚伽委屈死了,把脑袋把拱进严崇州怀里说:“我没被子盖,冷。”   “那儿还有一床呢。”   “那床放久了,凉了。”姚伽看着显然更厚的那床睁着眼睛说瞎话,好说歹说是把人蚌精一样的被窝撬动了,钻进去,像是要变成被含着的珍珠。   “我都这么努力了,你可不许找别人啊,也不许因为明天你爸妈不同意就……就和我分手。”姚伽抓着严崇州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喘着粗气。   “我要是找了别人,我能像现在这样吗?”严崇州把人抱紧了着,让对方感受得更清楚些。   姚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段话什么意思,骤然红了眼睛笑骂:“你是憋了半辈子火撒我身上吗?”   “可能一辈子火都是你了。”严崇州把人扎实地裹进身体里。   第二天,严崇州放任对方睡到了日上三竿。他们俩出发的时候,严歌续和贺恒光早就没了影。   他们到家门口的时候,姚伽忽然有点忐忑,抓着严崇州的手问,大过年的,要是等会我们被扫地出门了怎么办?   严崇州想了想,说:“不至于吧,现在没有合适的接手公司的人。”   姚伽听完更不放心了。   “你们两个人在门口磨砺半天干什么呢?外边多冻啊,别再冻感冒了,都进来。”严妈妈在窗口招手。   姚伽诧异地看了严崇州一眼,却发现严崇州脸上也是有些迷茫的神情。   父母的眼睛都有点红,严歌续坐在茶几边上陪严爸下棋,严崇州进来的时候父亲专门摆了架子,端着没让人入座。   那两人在外面多精明,在家里却反而愣了,直挺挺地站着。   还是贺恒光端着水果出来轻轻撞了他俩一下,放在严父手边甜甜喊了声爸,严崇州猛的反应过来,牵着人说:“爸,妈,这是我爱人,姚伽。”   “你们一个个的,你们妈妈那么好一美女,怎么都爱找个男的?这家里一大堆臭男人……”严父虽然被严歌续吹了一整个上午的耳边风,真见着了心情还是有点炸裂。   严歌续连忙接上:“爸——咱们是不是说好了,这孙子孙女的,多久后的事儿,咱们一群男人伺候你,身强力壮的,到时候扛着你想去哪去哪,溜鸟都得溜个最威风的。”   “对呀爸,今晚我还能给你搓澡呢,多两个儿子孝顺您也好呀。”贺恒光跟着哄,他们俩念着之前严崇州真的帮了很多,有心搭把手,结果严父这关已经哄了一整个上午了,见着面还是开始暴躁。   “得了吧你俩,你俩能照顾好自己我都谢天谢地了,养了这么久也不见你们肥点儿。吃的肉都吃哪儿去了。”严爸的注意力又被这俩人引了去。   姚伽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么和平的出柜现场,和平得他们这两个当事人似乎完全没有参与。   年夜饭的厨房难得地有些拥挤,男人们三三两两地挤成一团,严歌续和严崇州两位少爷的水平就是吃不死,贺恒光的水平是能吃,反倒是姚伽充分地露了一手,最后其他人都被赶出去,留下姚伽和严妈妈在厨房里。   姚伽安静地切着菜,忽然听见女人问他:“你觉得崇州是个怎样的人呢?”   “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应该是非常可靠吧,好像什么都懂什么做得到。”姚伽忍不住笑了笑,“不过有点太一本正经了,娱乐的方式也很少,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不过,提到家人的时候语气会很温柔,闹脾气的时候虽然很难办,但也很可爱就是了。”   “崇州,会和你闹脾气吗?”严妈妈有些震惊。   “嗯?会啊。还蛮经常的。”姚伽回忆了一下,他喝酒应酬的时候会骂,他自己回家出柜被骂完了回来才告诉他的时候对方整整失落了24小时,那24小时不肯处理任何工作,助理最后把电话都打到他手机上了,还有昨晚……   “那我就放心了。”   姚伽甚至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妈妈就放心了,埋着头继续切菜。   在这个和寻常家庭无异的寻常年夜饭桌上,玻璃杯碰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响儿。   “祝儿子们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臭小子们常回家来。”   “爸妈也要健康开心!福如东海长流水!”   “寿比南山不老松!”   “长命百岁!”   “得得得吃饭,活那么长干嘛,又不能生个孙子给我们玩。”   “祝新年——诸事安妥!”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的叨逼叨环节,这本文写的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小太阳真的是个很疗愈的人哈哈哈哈,严老师则是在积极和消极之间左右摇摆,不过不管怎么样,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会想去做到更多的事情。   朋友和我说我的金手指都开给矿矿了,是个偏心的麻麻,但是被这样的矿矿诚挚热忱地喜欢着,我觉得也是非常快落的事情了。(试图证明自己是个不偏心的麻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