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确定性的消失   作者:文逍   文案   骨科1v1/双向暗恋   温柔贴心护妻攻×亲亲狂魔狼狗受   ——   “确定性的消失,有什么寓意吗?”   “确定性是一个统称,其实有三部分,逻辑、严密性、完备性,当代数学与确定性渐行渐远。我是想说,我也一样。”   我爱你,即便不合逻辑,违背伦理。   ——   受方视角,三观不正。勿上升作者。 第1章   我讨厌过年。   一堆亲戚挤在客厅叽叽喳喳,不知道又在扯谁家的新鲜事,磕的瓜子壳儿从来不知道扔进垃圾桶,直接淹没了大理石地砖。   没素质的小屁孩失去了家长的束缚,更加肆无忌惮。   “给我下来!”   我一推开房门,就看见一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穿着鞋踩在我床上,抱着我的枕头使劲往床边的书柜上砸,想要把书砸下来。旁边还坐着两三个死小孩,“哇哇”地给他加油鼓掌。   书柜上都是我攒钱一本一本买的典藏,有些已经绝版了,虽然比不上动辄几千的手办吧,但也好歹是我的心头肉吧?连我妈都不敢随便动,你居然还砸上了?!   见那小孩仍然一脸嬉皮笑脸地砸书柜,我直接走上前,拽着那小孩的衣领往床下扔——“咚”地一声,屁股着地。   就很爽。   但下一秒我就不爽了。   那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直接开嗓,嚎得我房顶都快塌了,耳膜都快要被他震破。   我宁愿听重金属的摇滚乐,我也不想听死小孩扯着喉咙叫。   “别哭了!我聋了你给我买助听器?”   “林望!”我妈冲进来,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冲我吼:“你又欺负弟弟干嘛?没考好冲人家撒什么气呢?!”   一个穿着大红色棉袄的中年妇女走进来,抱起地上那个嚷叫的小孩,边哄边对我妈说:“哎呦呦,别这么说林望,没考好本来心情就不好,弟弟跟哥哥开玩笑嘛。”   说罢又故作责备地对小孩说:“你好端端的干嘛惹哥哥?活该!”   得,言下之意就是还是我的错呗。开个玩笑也开不起,还打人,你是个屁的哥哥。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女人,一头泡面似的卷发,也就是我舅妈才会烫这种又土又廉价的头发。   真虚伪啊。   “谁没考好了?我觉得我考的天下第一牛逼。是你觉得我没考好才对。我为什么要撒气?”我看着我妈,平淡地说。   我说的是实话,班级第九名,数学还往上考了10分,不牛逼吗?倒是她,出成绩的当晚,在饭桌上把我冷嘲热讽了一遍,同时又把林晟搬出来从头到脚夸了一通,不住往他碗里夹鸡腿。我感觉她就差没让我捧着碗蹲在厨房吃了。   我妈似乎还想接着我的话往下说,正好我爸进来了,她便保持了沉默。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都和气点。”我爸看了我妈一眼,朝客厅努了努嘴,在我妈和舅妈出去之后,他无奈地看着我,意味不明地说:“谁都不能说你一句,是吧?”   看着我爸走出房间后,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踹了一脚房门,在听到门板碰撞出响亮的一声后,故意说了一句“小孩管不好是因为没有一个好妈”。   谁听懂了就是在说谁。对号入座怪不得我。   床单上有好几个黑色鞋印,枕头套上还被抹上了不明物,黄黄绿绿的一坨,看着黏糊糊的,估计是吃完东西没洗手,拿我枕头当抹布了。   “操,真烦。”   我抓了一把头发,浑身升起一股燥热,又刺又痛,烧得我心烦意乱,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养小孩,不掐死就算好的。   我走到床头,掀起床单的一角,十分简单粗暴地直接往外扯,扯下来就算完事,再把枕头套连着芯塞进衣柜里,眼不见为净。   一打开衣柜,就看见一本摊开了的已经被撕烂的书,残存的书页在无助地摇晃着,封面的碎片被聚成了一个小堆。   在默念完十遍冷静后,我把碎片转移到床上,盘腿而坐,努力说服自己:就当拼图玩了。   “我可以进来吗?”正当我用碎片凑成完整的封面时,林晟站在外面,敲了敲门说。   我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上印着的“数学简史”,说:“行。”   我不得不承认,林晟的确是比我聪明那么点,在亲戚还没拜访我家之前,早早地就跟我妈说要预习下学期内容,直接把房门锁上了,那群小屁孩进都进不去,难怪只在我房间撒泼。   好一个心机BOY。   他就穿着一件加绒的黑色卫衣,下面搭一条睡裤,上边印着许多史努比。   我看着他走进来,心想要是让他的迷妹看见他这不修边幅的样子,简直就是心碎2020。   “这不是我送你的那本?”   对,它现在被撕了。   我点点头,指着衣柜那被摊开的残书,故意道:“看吧,小孩儿都受不了你这数学简史,把它给撕了。”   林晟皱了皱眉,可看起来又不像是生气,眼神暗了下去,似乎有点难过。   那本《数学简史》是林晟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没记错的话,他还在第一页上写了一句“赠林望,2019.10.5”,跟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似的,弄得正儿八经的。   我讨厌数学,他还送我一本跟数学有关的书,这不就故意气我的吗?   不仅如此,他送我的时候,还很认真地对我说:“一定要看。”   一本正经地气人,林晟自诩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我们俩是双胞胎,同一天生日。我送了他两盒哈利波特的怪味豆作为礼物,倒是没见他吃过,应该是扔了吧,毕竟那玩意儿我吃一颗就吐出来了。   对,我也是故意气他的。   “你看过没?”林晟走到衣柜边蹲下,把残书捧在手里,看着我。   他眼底的委屈太明显了,我居然有点不忍心了。   “看了,”我撒了一个谎,又掩饰道:“无聊死了。”   他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那我也要送。”   我啧了一声,心说占谁便宜呢?要不是我现在坐在床上,你有机会摸我头?   林晟在我床上坐下,装作不经意地说:“又跟妈吵架了?”   他不是一个好演员,演技太拙劣了,语气中的试探非常明显。   “没吵起来,”我瞥了他一眼,“你没听见吗?”   “戴了耳机,音量调得有点大。”   “我爸不会没跟你说就让你来劝我吧。”   林晟轻轻地笑了一声,继而说:“你又知道了。”   这套路我都腻了,每回跟我妈吵过架,我爸就会去林晟那,不一会林晟就来找我了,先是假模假样唠几句,然后十分生硬地切入正题。   林晟不适合当说客。但是我爸妈觉得全家我就听他的,所以他们认为林晟很全能,我就是最不听话的那一个。   也不怪我妈总认为林晟比我强了,是名副其实的哥哥,我在他面前的确就是个弟弟。哪怕他就比我早出来那么一小会,但有些东西注定就差在那几十秒里了。   “我没觉得我有错,她问都没问我为什么打那小孩,直接就吼我,说我是因为没考好撒气,”我有点得意地说:“可我觉得我考的挺好的,况且我又没打人,就是把他扔了而已。”   林晟:“嗯,是她不对。”   我:又来了又来了。   每回他都跟哄女朋友似的,上来先说是别人不对,然后又一条条给我分析到底是谁的错,论证出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有错,我也不能完全免责。但其实我挺吃这套的,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当头就说是我的错,就算是撸猫也得顺着毛来不是?   “她没有问清楚情况,直接批评你,语气还不好,的确是有错。”   “但是舅妈还在旁边,你直接那么说也让她没面子,对不对?”   我闷着头想:关我屁事。   于是我辩解道:“她那么说我,我还没面子呢。”   林晟拍了拍我的腿,说:“在我这你是最有面子的。”   他估计是清楚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已经成了一个结横陈在我和我妈之间,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于是他很识相地跳过了这一段。   “那群小孩很烦对吧?把我送你的书都撕了,我要是你,我也把他扔了。”   其实这事也挺简单的,就是踩到我雷区了我才这么生气,亏我又是买樟脑丸又是买书封的,一个个当祖宗一样供在书柜上,每天只要看一眼就觉得赏心悦目,舒坦不少。那小孩倒好,直接开砸,幸好就一本无关紧要的《数学简史》惨遭死手,不然我现在不冲出去较量一下不算完。   加上我性格向来就是个炮仗,别人一点火我就炸,我妈要是好好和我说话,我兴许就不至于冷嘲热讽了。   林晟又跟我掰扯了一会。   “我不道歉,我没错。”   林晟无奈地笑了笑,说:“好好好,别不开心啦。”   他站起来,把床上的封面碎片和残书拿在手里就往门外走。   我突然很想叫住他。   “哎,你觉不觉得舅妈的发型特别像泡面?”   林晟点了点头,我听到了一声忍着笑意的“嗯”。   原来他也是会这么看人的啊。   我很讨厌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饭,虚情假意的,把亲情挂在嘴边,其实心里想的全是自己家的利益,暗地里彼此较量,成年人世界的复杂早在家庭聚餐的饭桌上就可见端倪。   林晟知道我这性格,所以他问我要不要去他房间待会,等亲戚走了再自己去开小灶。   “哎,林晟啊。”我躺在林晟的床上,枕头上有一股薄荷香,应该是他用的洗发水的气味,感觉还挺好闻的。   “林望啊。”林晟坐在书桌那头,一只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正低着头研究一道函数题。   “你能不能叫我声哥?让我过过瘾呗。”   林晟头也不抬地反问道:“你能不能叫我声哥?”   的确。记忆里,六岁以后我就没喊过林晟几次哥哥。   我和林晟长得一点也不像,他长得像我妈,眼睛完全遗传了母系基因,是一双狐狸眼,眼尾有一颗棕色小痣,小时候被人夸漂亮,长大了被人夸英俊,总之都是褒义词。   我呢,就遗传了父系基因,但好在我爸长得也不赖,毕竟当年和我妈那段爱情可谓是郎才女貌。   从各方面来讲,我们一点也不像双胞胎。   我们俩的名字是爷爷取的,一个字里有日,一个字里有月。也许就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吧,林晟比我耀眼许多。   他成绩从来都是骄人的第一名,各种奖状拿到手软,老师从不吝啬对他的嘉许。   我妈总说我除了脾气遗传了她,别的什么也没有,不像林晟的脾气那么温和。整理@强人锁锁锁锁男   林晟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发光的存在,宛若太阳一般,而我就是那颗自身并不发光的月亮,表面坑坑洼洼。   可夜晚降临的时候,月亮在天幕之中也是最耀眼的。但天黑了,人们就都睡了。   大概我五六岁的时候吧,经常听到有人夸林晟,优秀啊聪明啊有才啊,提到我的时候,我就是“林晟的弟弟”。   那时候小孩的胜负心多强啊,我就觉得林晟把我的什么抢走了,我开始讨厌他了,从那以后我就决定再也不叫他哥哥了,直呼其名,我也不准他叫我弟弟,我忽悠他说为了显示尊重,你得叫我的名字。   林晟表示积极配合。   后来就算长大了懂道理了也还是叫我林望。   但是这么多年,我能感受到林晟的好,他没把我当成藏匿在太阳光辉之下黯淡无光的弟弟,我只是他弟弟。   我也没有办法按着他的头逼他不要那么优秀,要让着我,那种做法太不是东西。久而久之,我心里对林晟的怨气就消散了,我只怪是他们眼神不好。   “哥。”我说。   林晟愣了愣,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嗯了一下。   装什么啊,开心就笑呗。   听说双胞胎都是有感应的,我现在就感觉林晟很开心。   “哎,我都叫了,你干嘛不叫?”   “从理论上而言,我比你早出来2分钟,”林晟敲敲桌面,说:“我为什么要叫你哥?”   我: ... ...呵,男人。   那几个亲戚应该吃得差不多了,我爸妈这会开始送客了。   “慢走啊,下次有空再来!”我妈说。   我心想快走吧,有空也别来。   林晟突然搁下笔,拿起手边残破的《数学简史》走出门外,我也跟了出去。   我看见,他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单手举着书,对正拉着熊孩子手的舅妈说:   “舅妈,星星现在还小,也就是毁了一本书,但要是不好好管教的话,以后会毁掉什么就不一定了。” 第2章   “那本数学简史真的很重要?”我吸溜着面条,对坐在对面的林晟说。   我是真的好奇,林晟脾气这么温和,跟人红脸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会说出这么尖锐的话,居然还是为了一本书。一想到舅妈那个吃瘪的表情,我就特别爽,特别想笑。   “嗯,”他抬起头,说:“况且那种做法本来就不对,现在不管的话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可说不定。”   我暗自啧啧几声,心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多管闲事。   “噢——”我说,“你以后肯定是个严厉的爹,谁投胎到你家谁倒霉。”   林晟愣了愣,然后轻笑着说:“不会有的。”   不会有?   这个回答让我觉得很奇怪,是孩子不会有一个严厉的父亲,还是不会有人愿意投胎当他小孩?   但我懒得追问,反正与我无关。   不得不说,林晟的厨艺真的很不错,比如这碗鸡汤肉丝面,不仅卖相好看,吃起来也很不错,非常合我口味,我就很喜欢鲜香的味道。   他厨艺变得这么好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小时候,我爸妈工作都很忙,经常没有时间回家吃晚饭,当然也没有时间给我和林晟做饭,于是他们就把我奶奶接过来住,每天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   我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一位语文老师,现在退休了来照顾俩孙子,天天打扫卫生、做饭,我打心眼儿里觉得挺委屈她的。   她讲究养生,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盐,所以她总是把菜炒得很淡。但是我不爱吃淡的,我重口,因此我经常只吃一点,然后骗我奶奶说饱了,她总以为是我饭量小。   有天晚上,我洗完澡后就去林晟的房间和他一起写作业,刚写了没几题,我肚子就叫起来了。   林晟立马转过头,很紧张地问:“你拉肚子吗?”   拉你妈。   我讷讷地回答:“我就是有点饿。”   他松了一口气,然后拉开椅子,往门外去,对我说:“你先写作业。”   我以为他是要去叫奶奶给我做饭,便连忙叫住他:“哎,你别找奶奶啊,她应该都睡了......”   “我不找她,你乖乖写作业,我一会回来。”   那年是初二,作业量其实不小,我就继续写作业了,心里还想着这么晚了你上哪去给我买夜宵。   过一会林晟就端着两碗番茄鸡蛋面进来了,上面还缀着葱花,面条浸在鲜香的汤里,切成丁的番茄粒儿躺在面上,还卧了一个鸡蛋。   “哇,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做饭?”   林晟擦了擦手,递给我一双筷子,说:“现学的。”   我吸溜了一口,觉着味道居然还挺不错,跟奶奶做的那些淡得没边儿的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也饿了?”我问林晟。   林晟吃了一口面,回答道:“嗯,菜太淡了。”   “那你怎么不跟奶奶说?”   “和你一样,”他瞥了我一眼,“怕老人家伤心。”   从那以后,只要我说饿了,他就会去厨房下两碗面条,有时候是番茄鸡蛋面,有时候是葱花肉丝面。   “林晟,”我喝了口面汤,道:“那天晚上真的是你第一次下厨啊?”   林晟看起来有些不知所云,“什么?”   “番茄鸡蛋面啊。”   “哦,真的是我现学现做的。”   他似乎有些得意,尾音上扬:“好吃?”   我懒得回答他,低头搅着碗里的面汤,说:“未来嫂子还挺有口福。”   林晟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了,一道视线直直地钉在我头顶:“不会有嫂子的。”   说完后把碗放进洗碗池,留下一句“过会我来洗”就钻进了房间。   好吧,他可能真的不喜欢我这么调侃。   林晟的追求者很多,毕竟他长得好看,成绩还好,这种人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但她们都不敢太明显,只敢往林晟的课桌里塞零食,七夕节、情人节的时候,他的课桌里全是巧克力,有时候还会有情书。   我总想让林晟把情书拿来给我看看,但他总是不肯,说早就扔了。   只有一次,有个高三的大姐姐跑来找我,递给我一封信,红着脸跟我说:“小学弟,帮姐姐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哥林晟,谢谢哈!”   说完就跑了,还掐了一把我的脸。   我心想,真是颜狗,追着哥哥掐着弟弟,呸!   长久以来的好奇心促使我悄悄打开了信封,决定就看一眼,就一眼我就合上。   结果第一眼我就瞎了。   开头第一句就是“林晟姐姐爱你!!!!”   难怪林晟不愿意给我看他的情书,质量偏低 估计是怕我嘲笑。   我问过他,你不会早恋吧?   他当时很严肃地看着我,说:“不会,你也不可以早恋。”   “我要是早恋了你会打小报告吗?”我故意逗他。   林晟沉思了一会,然后郑重点头:“会的。”   “那我就会很讨厌你的。”   “那也不行。”   林晟说:“我们做个约定吧。”   我说:“什么约定?”   “大学之前谁都不准谈恋爱,谁违背了谁就得喊对方一辈子哥哥。” 第3章   过完年就差不多要开学了,明明前几天还在数剩五天,进度条像是被人开了2.0倍速似的,一下子就直接跳到了开学前夜。   “这明天就要开学了,”我妈打开我房门,看见我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怒不可遏:“还不知道好好学习?手机就那么好玩?你是不是要跟手机过一辈子啊!”   她的声音又大又尖锐,轻易就能勾起我心中的不耐烦。   我总觉得有的人当了父母之后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好像自己没有年轻过一样,那些鲜活的学生时代的小心思似乎都随风而去了,消失在记忆里。   古时候犯人行死刑前还能吃一碗最丰盛的牢饭呢,这个道理还能想不明白?   我在心里腹诽着,并不想和她多言,只是沉默地划拉着手机屏幕。要是每回我都跟她呛,屋顶早就被掀翻了。   但沉默只能激起她更大的愤怒。   “你看看你哥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期末考考成那个死样子,你嘚瑟什么劲啊?啊?!天天玩手机不学习,你就这点能耐了是吧?!”   我妈指着我,恨铁不成钢:“到时候你哥考上大学了我看你是去要饭!出去了别说林晟是你哥,丢不起这个人!我也丢不起这个脸!!”   我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翻身去床头柜里找到耳机后戴上,打开网易云,开始播放最近听的一首《Gotta Be A Reason》,然后跳转到QQ页面,给林晟发了条消息。   [我妈又在夸你了。]   林晟半小时前刚出门,说要去书店买点东西。我妈借机又讽刺我不求上进。要不是我清楚林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在我妈单方面宣泄一腔怒火的同时,林晟回复我了。   [不要在意她说的,听我的就好。]   我妈夸你,你安慰我干嘛啊。真奇怪。   我苦涩地想。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父母的三言两语的确能够轻易走进你心里,可能是一滴甘露,也可能是一把锋利的刀。   我无声的对抗没有持续多久,她似乎是觉得我没救了,油盐不进,瞪了我几眼后就转身走出去,狠狠地带上了房门,撞得墙灰都落下些许。   “你就不能看看我吗?”我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自言自语道。   桌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里面全是林晟一题题给我选出来,然后我剪贴上去的数学习题。床头放着一本《雅思四级词汇》,已经被翻得有些旧了。   可在她眼里,我还是只是一个“只爱玩手机”的孩子,成绩依旧是一滩烂泥,甚至面临着没有大学上的风险。   林晟永远是她的骄傲,而我什么也不是,只会给她丢人。   我时常觉得,当年在产房,知道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她应该也是挺懵的吧。也许林晟是那个她一开始就想要的孩子,我是一个意料之外。   我不否认她是一位负责的母亲,在这一点上她做得很出色,我只是希望,她能多认可我一点。   我也想要把一个十分优秀的自己送到她面前,换来一句赞许。但林晟永远做得比我好,就像人们永远只记得比赛的冠军,她看不见我。   十六年,林望同学依然没有开发出对妈妈的免疫功能呢。听见那种话还是会难过,会无力,会想要放弃。   耳机里传来的慵懒男声突然被打断,转变成电话铃声。   是林晟打来的。   “干嘛。”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声音已经嘶哑成这样了,像是被沙砾磨过一般。   “不要在意妈说的。”   林晟笨拙地想要安慰我,“你很厉害的,只是别人都看不见。”   要是换作小时候,我大概会很恶毒地想: 不就是因为有你,别人才看不见我吗?   可现在我不会,甚至有点开心。   在人人心里都宛如传说的林晟,居然在夸我厉害。   “林望,不要难过。”   “我会陪着你的,我看见你了。”   “哇,好闪的月亮啊。”他说。声音里揉进了笑意。   神经病,现在是白天。   林晟说:“这么闪的月亮,居然是我家的。”   我突然开口对他说:“哥。”   谢谢。   林晟嗯了一声,说:“哥一会就回来了。”   我挂断了电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机里仍然是循环播放的《Gotta Be A Reason》:   There's gotta be a reason I'm here on earth.   Gotta be a reason for the dust and the dirt.   The changing of the seasons never changed my heart.   So what's it worth, what's it worth?   等我再醒来时,窗外原先湛蓝的天空已经被人换成了一块橘黄的画布。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全新的《数学简史》和一杯白开水。   “啧,还真买啊。”我嘟囔了一句,喝了一口水,然后拿起那本《数学简史》。   翻开第一页,我看见了林晟清隽有力的字迹。   上面写着——   乌云藏进了眼睛里,月亮就被遮住了。   但乌云一定会被驱散,也总有仰望月亮的人。 第4章   我坐在陌生的教室里,在把书塞进桌肚的那一刻想:草,真的开学了。   升入高二前,学校就让我们填了文理选科意见单。林晟毫无疑问地选了理科,而我因为数学不怎么样,加上一门特长科目英语,综合之下就选了文科。   反正我也不喜欢理化生,一堆枯燥无味的定理和公式。我保证我以后不会闲的没事去研究一个球到底承受几个力。   文科班不愧是文科班,女生占了一大半,阴盛阳衰的传统延续了几十年也没变过。   班主任事先把座位表贴在了班级公示牌上,我坐在最中间的最后一排,同桌的名字叫梁梁,现在还没见着人。   一听这名字,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仙剑奇侠传》里的茂茂,都是叠词,该不也是个憨厚可爱的胖子吧?   五分钟后。   我看着身边这个体格健壮、坐下来还比我高那么点的女生,沉默了。   ......这是什么金刚芭比???   “你好你好!我是梁梁!”我没有主动向她打招呼,但她看起来并不介意。   梁梁的五官很清秀,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长相,扎高的马尾辫显得她很干练,穿着一身的运动品牌,估计体育不错。   我礼貌地点点头,说:“你好,我是林望。”   “我知道你,还有林晟,帅哥双胞胎,我好几个校外的朋友想要你们俩联系方式呢。”梁梁说。   我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话里有话,在暗示我。但看她一门心思整理课桌,似乎并没有那个心思。   看来是个心思挺单纯的人。   “你的名字还挺特别的。”我说。   “哈哈哈,是吧?我也觉得,因为我爸妈都姓梁,名字是我生下来才取的,”梁梁兴高采烈地接过我的话茬,“因为我妈怀孕的时候一直在纠结给我取什么名字,想了十个月也没想出来,等我生下来了,我爸才开始着急,干脆直接给我取名叫梁梁了。”   “你这个名字对于ne和le不分的人很不友好啊。”我靠在椅背上,觉得和这样的人聊天很轻松,不会感到因为没话聊而尴尬。   “哎,你说对了!我初中闺蜜就叫我娘娘,我班主任一度以为我女神是蔡少芬。”   “你知道蔡少芬吧?就是那个塑料普通话、老公很帅的女明星。”梁梁说完还模仿了几句蔡少芬说话。   她的表情过于生动了,挤眉弄眼的,我一时没忍住,趴在课桌上笑了起来。   “哎,那是不是你哥?”梁梁拍了拍我后背,朝窗外努了努嘴。   我忍住笑,抬起头,看过去。   林晟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阳光照进走廊,衣服上那抹红色的运动logo便愈发显眼。他身材瘦削,又高,看起来像个体育生似的。   林晟站在那里,透过窗户看着我,脸上仍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但我却莫名感觉他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拉开椅子,起身去打开窗户,趴在那说:“这么快就想你望哥了吗?”   林晟走到窗边,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声道:“别没大没小的,放学后一起回家。”   “哦,”我打了下他的手,说:“你又占我便宜。”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明白林晟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跟我说一遍,可能是怕我把他给忘了吧。   林晟说:“这么快就认识新同学了?”   “对啊,看我多有魅力!”我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的眉毛好像轻轻地皱了一下,又很快就舒展平了。我以为他是看见了我和梁梁在笑,误会了,便解释道:“哎呦喂,同桌嘛,不得弄熟点,好相处啊!”   然后嘟囔着说:“我不会早恋的,你好烦。”   林晟愣了愣,抱歉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我估摸着这个点了,班主任也快进班级了,就催促林晟快点回教室。   ——   新班主任是个看着挺年轻的女老师,一米六都不到,我坐在最后排看她,就像看一个小孩似的。   她戴着扩音器,一边放班会PPT一边讲,没几分钟我就不想听了,都是千篇一律。底下坐着的女同学甚至已经有把头埋在桌子底下补口红的了。   旁边的梁梁终于坐不住了,她用手肘抵了抵我,小声说:“哎,林望,你跟你哥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啊?”   “还行吧,”我瞥了她一眼,“想我做你的僚机?”   “放您的屁,我不喜欢你哥。”   我又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   梁梁晃了晃头,接着说:“我也不喜欢你。”   “那你问这个干嘛?帮朋友?”我想了想,道:“***十块,微信号二十,手机号五十,照片六十,帮递情书一百,不提供售后服务。”   梁梁翻了个白眼,说:“没人需要,哎呦,我就是想问,你知道耽美不?”   “不知道。”   “就是两个男孩子谈恋爱,特别甜!”   我说:“所以呢?你想什么呢?我直男。”   梁梁小声嘟囔了一句林晟不一定啊,被我瞪了一眼后就没有说话了。   ——   晚自习,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后就开始了自习。   班里的男生加上我,总共也就十个人,全都分散在女生堆里,我压根找不到一个同性。强逼着自己看了一节课数学错题本后,我实在是闲不住了,再没个人说话我就要睡着了。   “娘娘,聊会儿呗。”我歪过头对梁梁说。   她的性格属于很吃香的那一种,到了陌生的环境也不会拘谨,能够很快就和身边人玩熟。对于我这种性子有些慢热的人来说,和她相处会觉得很舒服。   梁梁正用语文书打着掩护,在看一本不知道什么题材的小说。   “你想本娘娘和你聊什么?”没等我回答,她就接着说:“聊聊CP吧?哎,你知道攻和受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   于是她就开启了嘴炮模式,源源不断地向我科普了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   一直科普到晚自习结束。   我撑着头,借着走廊的灯瞧了一眼窗外,发现林晟已经背着书包靠在了外墙上,有几个女同学出去的时候想找他要联系方式,被他抬手拒绝了。   “哎哎哎,我走了啊,你也快回家吧,女孩子家家的,多不安全呐。”我站起来,拎起书包就往外走。尽管觉得梁梁能一打五,但还是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   ——   我背着书包,和林晟并肩走在路上。   路边昏黄的灯光投射到身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随便聊了几句新班级,说我那位老班像个小女孩似的,管理一个班级估计够呛的。   林晟默默地听我说话,有时会附和我几句。   “你那位同桌,还挺特别的。”林晟突然说。   “啊,对,我也觉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我高比我壮的女生呢,名字也很特别,叫梁梁,都是梁山伯的梁,”我把手**口袋,接着说:“她今天拉着我科普了一晚上的新知识。”   “那还挺博学的。”   我说:“此新知识非彼新知识。”   我停下脚步,神秘地问:“比如,你知道耽美吗?”   林晟摇了摇头。   “就是同性恋,男生喜欢男生的那种。”我继续往前走,淡定地为他解说。   林晟紧跟上来,声音竟有一丝颤抖:“你觉得恶心吗?”   我没有说话。   从客观角度上而言,我并不觉得恶心。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没什么,如果选择自己能喜欢的人都要立一个条条框框,那么筛选出来的对象恐怕是寥寥无几。不过是爱上一个和自己性别相同的人而已,为什么要对此如临大敌?   但要是放在我自己身上,我也不清楚会怎么想。   既然未能感同身受,就不该自私地发表看法。   “我不知道,我也没遇到过。”我说,然后反问道:“你觉得恶心?”   林晟摇摇头,沉声说:“不觉得。”   “这事又没摊到你头上,你怎么会知道。”   林晟低下头,没有说话了。 第5章   林晟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前天晚上,我去他房间问他数学题,顺便给他检查这几天整理的错题本。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林晟旁边,把作业推到他面前,一只手搁在桌子上撑着头,边转笔边听他讲。   以往他都会从题干开始,逐条给我分析已知条件,然后循循善诱,最后让我自己写出答案,错了的话还会再重新讲一遍。   但这次却不同。   “首先题中点出这两条直线是平行关系,那么可以知道......”林晟的声音温柔而低沉,讲题的时候刻意把语速放缓。   我改变了撑头的姿势,捏着笔在草稿上演算,但仍然有一点没有弄明白。   “哎,这个直线倾斜角为什么能这么用?”我问。   林晟顿了顿,搬出书上的定义给我讲了一遍,随即又说:“如果还是不明白的话......可以去问问姜老师,他会给你讲清楚的。”   我向来不喜欢老姜头,他的数学课绝对是六科之中最枯燥无味的,课上得循规蹈矩,成天板着一张脸。从高一开始,我就没见过他笑了几次。   但是说实话,他讲题的确很有一套。可我不习惯,林晟都快成了我的私教老师了,他从没让我去自己问老师过。我还觉得他理科知识比我吃得透,也是有我一份功劳在的呢。   我以为林晟可能是有点困了,毕竟时候的确也不早了,对面居民楼上的灯都全灭了。   “哦,那我回房间了,你睡吧。”   林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冲我摆摆手,说:“晚安。”   ——   “好了就这样吧,晚上把章末总结做完,明天来讲,下课吧。”老姜头终于结束了五分钟的拖堂时间,揣着书走出了教室。   梁梁早就坚持不住,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就睡着了,不过她还挺聪明,一只手撑着头,右手抓着一支笔,装作写题的样子,时不时还装模作样地在草稿纸上画几下。   我拿出下堂课的书,然后随手抄过水杯,拧开盖子往嘴里倒,发现竟然连一滴水也没有了。   以往我的水都是梁梁帮忙倒的。   她说自己五行缺水,每节课下课都会跑去水房。而我又懒得动,一想到水房在走廊尽头我就放弃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和奇怪知识的交流,梁梁已经自动把我划分为闺蜜了,所以她总会顺手把我的水杯也带去,回来的时候递给我一杯满满的水。   原本我一天不喝水也能忍住,现在却是半天不喝就受不了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又瞧了瞧仍在撑头小憩的梁梁,决定还是自力更生。   操,还有三分钟预备铃就响了!!!   我抓起两个水杯就是一顿猛冲,感觉整条走廊都能听见我奔跑的脚步声。   水房里没有人,等我把水杯放到台子上,准备从口袋里掏水卡的时候才发现——我忘记拿水卡了。   “靠,白跑一趟。”我刚拎起水杯准备回教室,转头就看见林晟正在往这里走,手里拿着一个史努比马克杯,正经又可爱。   我立马跑过去,说:“林晟林晟,快,水卡借我一用。”   他愣了愣,然后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拿出水卡,递给我。   “给你。”   我接过水卡,扭头就往水房跑,然后突然想起来了,停下脚步,打算问林晟要不要帮他打水。   转身时我才发现,他已经拎着空的马克杯往回走了。   那天中午回家后,我吃完饭,回房间就直接睡觉了。   房间的窗户是半开着的。春寒已经过去,风里藏的刀子都消失不见了,变得轻柔了许多。   风吹进房间,挟了此起彼伏的轻灵的鸟叫。我只觉得惬意无比。   我裹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微风拂过我的脸的时候,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被主人顺毛的猫咪。   “It's gotta be a reason I'm here on earth......”手机定的闹铃响了。   我关闭闹铃后又假寐了几分钟,随后艰难地掀开被子,搓了搓脸,然后换衣服。   “你哥早走了。”   我刚打开房门,就看见我妈坐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追肥皂剧,目不斜视。   她说:“真是不一样,人家知道早点去学校,抢时间学习,你是能睡多久睡多久。”   我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换上鞋子后就直接出门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早就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也没跟我说有什么事要早点走啊。   我走在林荫小路上,疑惑地想着。   晚上放学后。   “你中午怎么走那么早?”我随口问了一句。   林晟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嗯...学校有事,就先走了。”   我本来也没太在意,就嗯了一声。   “我以后每天中午都会早点走的,你不用等我。”林晟又说。   “你是又要参加什么奥赛了吗?”   林晟以前要参加很重要的比赛的时候,老师都会给他赛前辅导,有时候是利用午休时间,甚至还得占用周末。   他摇了摇头,温声道:“就是想早点把这学期的自学完,还剩一点小尾巴。”   “哦,明白了,清华预备生。”我打趣了一下,心说这才开学一个月,居然才只剩一点小尾巴,有什么可值得减少午休时间的。   ——   “哎,这个方程是怎么列出来的?题目中有给出隐含条件吗?”我指着草稿上的某一处,歪着头问林晟。   他耐心解释一遍后,见我仍是不明白,便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这道题属于拔高题,你去问问姜老师吧。”他最后说。   又是让我问姜老师。这已经是第五回 了。   我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电子钟,才九点十五而已。   “你给我讲讲又不会怎样,我懒得明天问。”我的语气明显有些不高兴。   林晟皱了皱眉,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是觉得姜老师能够讲的更好,你能懂得更透。”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第6章   林晟愣了一下,表情愕然,他试图向我解释:“没有,我是真的......”   我打断他:“倒水的时候一声不吭就跑了,中午也干脆不和我一起走了,现在又想让我别来问你题了,你没躲着我吗?”   我静静地看着坐在一片昏黄灯光里的林晟,好像看到了那天他拎着杯子逃跑的样子。   林晟似乎有些措手不及,眉毛拧成一团,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最后只轻轻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躲着我?”我站起来,推开椅子 走到林晟面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小望,别问了......”林晟抬起头,深褐色的眸子中竟有哀求:“你不会想听的。”   我最受不了熟人突然疏远。就像是原本亲密无间的距离之中突然隔了一张纸,我变成了别人不要的东西,被扔到了小房间里,屋外的人在欢畅大笑,而我却只能偷听。   我强压下心中的厌烦,一字一顿道:“为、什、么、躲、着、我。”   我猜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凶,林晟眼里的情绪突然就变了,似乎是有些心疼。   你既然心疼,为什么不和我说?   林晟无力地垂下头,似乎叹了一口气,片刻后,嘴唇翕动着说:“我是......”   “我是同性恋。”   心中的怒火突然被浇灭了,只留下一堆烧焦的干柴。   ——不会有的。   ——不会有嫂子的。   ——你觉得恶心吗?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直白地暗示我,可我却没发现。   我没有表现出很震惊,也根本没有一点反感,更多的反而是知道答案后的释然。   原来被关进小房间的不是我,是林晟把自己藏起来了,不想让我看见。   林晟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但碍于我站在他面前,只得轻轻地把椅子往后退,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划分出属于我的范围。   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开始痛起来。   我看着林晟的眼睛,里面好像写着我会离你远一点,不让你感到恶心。   周围一片寂静,房间里针落可闻。   “对不起。”我和林晟同时说。   我看着他,他怔怔地看着我。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哥,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作恶多端的弟弟,无论我手中握着的是利剑还是刺刀,林晟总会把自己送到我面前,任凭我处置,而后全然不顾身上有几个伤口,不管它有多深、多痛。   明明血流了满身,他却只想着和我说对不起。   明明我才是恶人,他却偏偏要抢过罪名。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那天晚上的话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有反同的意思,一点都没有。”   “真的。”我走向他,在他脚边蹲下来,定定地说。   林晟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看着我,身体紧绷着。   “不就是同性恋吗?有什么大不了。一辈子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干嘛非得在意有没有孩子呢?”   “同性恋有什么恶心的,我不觉得。”   我说:“哥,我说的原话是'你又没遇到过,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知道了,我支持你。”   片刻后,有一双手落在了我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谢谢你。”林晟说。   他把我拉起来,示意我坐到床边。   “我不想告诉爸妈。”   我想起了小时候。   那年我和林晟都刚上小学三年级,有天周六,林晟原本应该去教育机构上奥数课,但因为生病发烧,只得在家卧床休息。   那时候住的房子也是高楼,水泥堆砌起来的最没有人情味儿,几乎没有孩子之间互相串门的,除了小区的健身广场,差不多都在自己家玩。   以往的每个周六,我都是自己在房间看书,有时候看入迷了能一天不出房间,一句话也不说,但却时常感到很安静。   林晟突然生病,我居然感到有些开心。因为终于有一个有人陪我玩的周六。   我抱着书,偷偷地溜到他房间,搬着小板凳坐在他床头,一杯味道浓郁的姜茶还摆在那里。   他额头上贴着退热贴,转过头来看着我,脸烧得通红一片。   我小声问他:“你难受不难受?”   林晟笑了笑,眼尾的那颗小痣都笑得皱了起来:“不难受,我好开心。”   我回忆了一下我发烧时的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扔进了大蒸笼里,又闷又热,全身都跟散架了似的。   “你为什么开心?”   “因为今天不用上课了呀。”林晟的声音被烧得有些嘶哑,眼睛却温润得发亮。   他看着我,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配合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他说:“其实我是故意生病的,我用冷水洗了头,唔,因为我不想上课。”   那时候我才明白,林晟的乖孩子形象原来也是塑造起来的,他也会和我有一样的小心思,想用生病来逃避上课。   他也并非是一块完美无缺的玉,只是太多人对他抱有期待,他不得不悄悄把裂缝藏起来,维持表面上的光洁。   林晟哀求一般地看着我说:“不要告诉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好不好?”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帮你保守这个小秘密的。”   -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会帮你藏好。”我说,“只有你有说出去的权利,其他人都没有。”   林晟坐在对面,屋子里昏黄的灯光散落在他的身上,我看着他,突然觉得那颗痣是他流下的泪。 第7章   其实一个学期过得很快,只要把四次考试作为节点,时间就会被平分成四份。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我淡定地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想到这学期已经过去一半了,我就很爽,再加上感觉这次数学挺简单,暗自估了一下,排名应该稳在文科前五了,走起路来脚步都飘。   “哎!林望!”梁梁从第三考场跑出来,手里拿着张试卷。   “快快快!给我对对答案!”她说。   我把写满答案的英语试卷在她面前晃了晃,扬了扬下巴,冷酷地说:“五块,或者十句彩虹屁。”   “林望好林望妙林望帅的呱呱叫!林望甜林望美林望牛的找不着北!林望......”梁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她强壮的身躯挡在我前面,直冲我耳边叫。   考场里的人还没全走完,我随便扫一眼就看到好几个人在盯着我们俩,清一色看**的眼神。   我把试卷塞到梁梁怀里,连忙打断:“行了行了!欠的那几句别说了!送你了!”   说完就落荒而逃。   在楼梯转角遇到了林晟。   他刚好从考场出来,正和另一个同学并肩走着,似乎是在讨论题目。   看到我之后,他向同学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走到我身侧,低声问道:“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考的不错?”   我点了点头,下楼梯都一蹦一跳的,说:“不知道不知道,你数学试卷借我对对呗。”   林晟从文件夹里抽出试卷,递给我。   “这次的试卷还......”他迟疑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估计是怕说太简单伤我心。   看不起谁呢?   我迅速对完了答案:选择题和填空题都只错一题,其他的大题听天由命,压轴题反正没戏。   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好!!!不枉我每天都整理错题!!我就是数学之神啊!!   我强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尽管心里已经放起了烟花,但仍是故作惋惜状说:“哎,还挺难的。”   林晟愣了愣,嘴巴动了动,想安慰我。   我便接着说:“怎么就只能考个120呢?”   林晟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笑了。   笑声像是三月的春风,轻拂过耳边。   “林望最棒了,”林晟揉了揉我的头,说:“这次全市排名应该能进前二十。”   一中在市里本就是排名第一的学校,文科前十放到全市里,排名前二十应该不成问题。   在成绩还没出来前就开始庆祝的,我可能是第一个。   我怂恿林晟给我妈打了电话,说不回家吃饭,拉着他溜去了学校后街。   那里一整条街都是小吃,听梁梁成天跟我吹吹这儿的鸭血粉丝和臭豆腐,我都快馋死了。   我站在老王臭豆腐的小摊前,浓郁的臭豆腐香弥漫在空气里,钻进鼻腔,企图勾起人的小馋虫。   等排在我前面的两个姐姐走后,我站上前去,对老板说:“两份儿臭豆腐,一份不要香菜,一份多撒点辣椒。”   随后还是有点不确定,又扭过头去问站在身侧的林晟:“你是不吃香菜的吧?”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你还记得啊。”   “那当然,你是不知道你第一次吃香菜的表情有多丑。”   有回奶奶做酱牛肉,撒了一把香菜在上头,林晟估计是饿坏了,二话没说就用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可惜了,肉是小块的,香菜却是夹了不少。   一张小脸立马就变得皱巴巴的,眉毛鼻子眼睛全拧一块儿去了,我看他差点要吐出来,还好心给他拿了垃圾桶。   但林晟也没明确告诉过谁他不吃香菜,只会刻意避开。   老板动作十分利索,不过两分钟就做好了。   我接过两碗臭豆腐,向老板道了声谢后,就拉着林晟往小吃街更深处走。   “这是你的。”我把没撒香菜的递给林晟。   我一直觉得颜色鲜艳的食物从视觉上就能给人一种很好吃的感觉。此时手里这碗加了很多辣椒粉的豆腐看起来红艳艳的,炸至金黄的豆腐上洒满绿色的葱花,吃进嘴里时,脆皮酥软,豆腐口感非常嫩。   天色渐暗,马路尽头开始渲染出深蓝色的光,小摊位都打开了照明灯,昏黄明亮的光线穿透过五颜六色的蓬顶,映射出各种颜色。   我和林晟一路走一路吃,穿梭在人潮里,宛若两条永远不会走散的游鱼。   我啃了一口烤肠,上面涮的甜辣酱深得我心,不禁感叹梁梁安利的果真是没错。   “好想每天都来这里吃饭啊。”我说。   林晟手里拿着一串鸡柳,他温文尔雅地咬了一口,咀嚼间瞥了我一眼,然后垂下眼睑,表情认真地思考了一番。   最后说:“不可以,虽然味道挺不错的,但是吃多了没营养。”   我撇撇嘴,说:“要是我这次考的特别好呢?”   “那也不行。”   我双手合十,作祈求状。   林晟最终妥协道:“每周三可以来。”   “啊啊啊好哥哥!”说完我又啃了一大口烤肠。   林晟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叫我哥。”   我并不理会他略微苦涩的调侃,说:“我要是考好了,妈会不会......也很高兴?”   气氛一下子因为我这句话变得有些凝固。   林晟揉了一把我的头发,声音竟有些嘶哑:“当然会。”   我点点头,说那就好。   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毕竟成绩还没出来。但我却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妈妈笑着夸赞我的模样。   你会满意的吧,妈妈。 第8章   “好了,成绩已经发送到你们家长的手机上了,”小巧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回家记得按时完成作业哦,祝同学们周末愉快!”   我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书包,那张薄薄的成绩单好似一块千斤重的铁块,下面吊着一颗心脏,拉着我沉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纸上打印的数字与我预期中的完全大相庭径,而造成这样的原因却仅仅是因为答题卡填涂错误——三十分的英语完型,我白丢了二十四分。   梁梁站起来,临走前拍拍我的背,小声说:“别不开心啦,你的完型本来就是全对,少了二十四分也是文科前十五啊!我做梦都不敢想呢!”   我向她摆摆手,声音沉重:“知道了,你快走吧,下周见。”   人总是会下意识以自己的标准去评判事物,这样的安慰未免苍白无力。   梁梁不放心地看了我几眼,走出教室后和等在外面的林晟说了几句,随后他便向我投来担忧的目光。   我突然觉得我很丢人,至少在林晟面前是这样。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我好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赤裸裸地立在他面前,丑恶一览无余。   那天拉着他去后街吃的小吃全都变成了过期垃圾,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我直想呕吐。   我不禁埋怨自己: 没出成绩你跳什么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好过了吗?   不好过。   期望落空就像失足跌落千丈深渊,心里那股巨大的失落感悄无声息地潜入到空气中,化作一层膜,紧紧包裹住我。   既不甘心,又不得不承认。   我走出教室,面无表情地和林晟并肩走在一起,无可抑制地想: 他是怎么看我的呢?一定很可笑吧,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一路上我佯装若无其事地和林晟闲聊,扯东扯西。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好像是在昭示我有多么可悲。   林晟十分配合我,竭尽全力地尽说些俏皮话来逗我开心,可眼睛里装着的却全是担忧。   我们就像两个化着浓妆的演员,凭着脸上涂抹的胭脂浓粉,彼此切磋演技。   “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一个视频,特别——”   “林晟,”我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他,问:“我是不是很可笑啊?”   他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道:“没有,你看起来很难过,我知道,不止是'看起来'。”   林晟又试图安慰了我几句,却始终是隔靴搔痒,真正痛的点并不在此。   ——   我沉默地走进电梯,一股巨大的不安忽然笼罩住我,脚底下像是什么也没有,慌乱地使我漂浮在半空,半下不下的,十分难堪。   刚一进门,就看见我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   她正好也朝我这边看过来,眼神相接的那一刻,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鄙夷。   “回来啦?”语气柔和,是对林晟说的。   我默不作声地走进房间,锁上门。   一道尖锐的声音穿透厚实的门板:“别来锁门这套啊我告诉你!一会给我出来吃饭!谁惯你这臭脾气的啦?”   她越是这样,我越是自觉难堪。   明明几天前我还在幻想着她对我言笑晏晏的模样,明明我还以为我能在她面前证明自己。   这一回,我连和她呛声的资格都没有。   我走到书桌边上,拉开椅子坐下,看透过窗户久久地眺望着远处发呆,耳边好似有两个不同的小人不停地对我耳语。   一个说:你活该,她瞧不起你是对的,你本来就一无是处,试图证明过那么多次,你哪一次让她满意过?你就是个废物!   另一个说:不是还有期末考试吗?再不济还有下学期,还有高三,还有高考,证明的机会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振作起来啊,一直这么颓丧下去你就完了!   两种声音杂糅在一起,搅得我心烦意乱。我仿若一个行走在迷雾中的路人,周身一片混沌,我找不到方向。   林晟敲了敲门,温声说:“林望,出来吃饭吧?”   我打开门,入目便是他柔和精致的脸。   他悄悄往门内挤了挤,小声说:“你不想出来的话,我们一会出去吃,好不好?”   紧接着我妈便发话了:“还废话什么呢?滚出来吃饭!”   我无声地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向林晟摇了摇头,然后绕开他,去了餐桌。   晚饭很丰盛,油炸虾球、肉末茄子、上汤娃娃菜、酸汤肥牛、白水鸡,林晟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腩......还有我最讨厌的芹菜炒肉。   我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眼前那盘芹菜炒肉,心里好像装进了一个胀满液体的小球,针一扎,就破了,酸水不住地往外流,腐蚀着心脏,又酸又疼。   我爸坐在对面,没有说话,眼神却一次次扫过我,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小晟啊,快吃这个牛腩,我炖了好久的哦,来,我给你盛。”我妈说罢,作势要拿过林晟的碗,被他的手挡住了。   “妈,不用了,我自己来。”林晟说。   我妈执意要帮他,脸上洋溢着笑,声音上扬:“哎呦,不能让你自己来的,你那双手是学习的诶!说出去我让全市第一自己盛汤,人家是要骂我的!”   林晟向来不会抵抗亲人的热情,只得作罢。   我妈盛碗汤就坐下了,有意无意地看向我这边,余光里尽是她那张精致又讽刺的脸。   “我辛辛苦苦炒的芹菜,林望你怎么一点不动的啦?挑食的毛病改不掉了是吧!”   我垂下眼睑,默念着说: 终于。   我爸赶在林晟开口之前说话了:“吃饭就吃饭,你这么说话让孩子怎么吃?”   “都是你惯的!惯出一身臭毛病也没见成绩有多好!”   林晟:“妈,他这次考的其实挺好的,加上白扣的二十四分,他这次是能排年级前五的。”   秦小姝嗤笑一声:“白丢二十四分?他没带脑子考试吗?怪谁?他不还是就第十三名吗?成绩差就是差,没有借口!”   我终是按捺不住,委屈与失落再次侵袭而来。在我爸的注视下,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沉声问她:“你要我像林晟一样是吗?那才叫成绩好是不是?”   “不是吗?你哥哪一次不是给我捧个第一回 来?你呢?考进前十就沾沾自喜!你不想想你为什么和你哥这么不一样吗!”   “在你心里我就是不如林晟,不管我怎么做,你都是这么觉得。”   “你怎么做了?一放假就玩手机?我问你你做什么了?努力是你瞎编乱造就能有的吗?!”   林晟放下筷子,声音竟有一丝冷漠:“妈,别说了。”   秦小姝依旧是喋喋不休,大有今天不把我的错处全说出来不算完之势。   “说你几句你就板着脸,成天怨我偏心你哥,你这幅样子谁不偏心啊?!一滩烂泥,没皮没骨的,还不让人说了?也就你爸和你哥惯着你,等以后步入社会了谁惯你?!要饭都没人要你!”   我猛地站起来,心里有一连串反驳她的话, 却一个字也吐不来。双耳轰鸣不止,手隐隐发抖。   眼睛酸涩得要命,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却没有泪水流出。   我对自己说: 不准哭。   “那我滚吧,你秦小姝就当没生过林望,犯不着天天为我生气了。”说完后,我趁着我爸和林晟没反应过来,立马冲出大门走进电梯。   天已经完全暗了,星星爬上了夜空。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边,抬头看了一眼。   没有一颗是属于我的。 第9章   晚上八点半,湖岛公园。   凉风掠过树梢,树叶簌簌作响。   夏季的温差还是挺大的,我出门时就穿了件短袖T恤,幸好裤子是长到脚的工装裤,但是肥肥大大的,也还是有点冷。   我走在鹅卵石路上,那上面的石头一凸一凹的,走在上面,脚底会很舒服。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我打包丢在了垃圾桶,现在心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却反而有一种想哭也哭不出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一扇纸糊的窗户,破了个洞,不住地往里灌着风,而我却怎么也挡不住。   孤独来袭时,通常是在某个瞬间。   我把手机通讯录、QQ好友和微信好友都翻了个遍,除了林晟,我竟然连一个可以叫出来的男性朋友都没有。   平时嘻嘻哈哈的朋友都是点水之交,要说情谊有多深,可能连没(mo)过脚丫子的小溪流都比不上。这我是清楚的,但依然掩不住地失落。   从家里跑出来后,林晟给我打了三十多个电话,发了七八十条微信,有上百条QQ提示。   我走进一家沙县小吃,点了碗牛肉面,扫码支付完之后就直接关机了。   我把自己想象成电视剧里没有亲人朋友,独自行走在沙漠里的侠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一路上看到有小孩哭闹着要妈妈抱,有热恋的情侣相互搂抱在街头亲吻,有勾肩搭背的朋友醉酒后彼此搀扶,红着脖子拉着对方说话。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湖岛公园。   秦小姝以前还没辞职的时候,经常会在周末带我和林晟来这里划船。   那时候她还有心思打扮自己。本就是个美人,施过粉黛后更甚,穿着迷人的长裙,站在长风里,长发散落,随着风向飘荡,漂亮得不可方物。   我们总是会去湖边,花三十块钱租一小时的脚踏船。我和林晟各占一边,拼命地踩脚踏板,秦小姝会坐在一边,用手机拍照。   林晟从小体力就比我好,所以踩起来比我快很多,但我也不甘落后,即便大腿肌肉已经紧绷到发麻,我依然努力在踩。   但秦小姝不满意。她总会说我不卖力,偷懒,她看不见我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和憋红的小脸。   那时候的我还会大声为自己辩驳,冲秦小姝喊“我明明很用力在踩,你冤枉我干嘛”。   我觉得她其实是恨我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现在还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穿着干练的工作制服,逢人便被夸商业精英。   我从前在她眼里是一颗毫无光彩的石头,现在就是烂得发臭的垃圾。   不过也不重要了。   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平静地望向远处。   月亮朦胧的光辉洒在湖面上,反射出一个个耀眼的白点,我不禁想会不会下一秒月神就降临在水面之上。   正当我打算起身离开时,脖子突然被人捏住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是林晟的声音。   我低着头,在一片黑暗的掩饰中笑了笑。   早就知道了的话,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   “那你还挺会找,”我打下脖子上那只手,接着说:“我不会回家的。”   林晟像是早有准备,就等着我这句话。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一张卡,递到我眼前。   我借着月亮的光,隐约看见是离这不远的一家酒店的房卡。   “干嘛?带我开房?”我把玩着磁卡,假不正经。   林晟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别说的这么有颜色,知道你不会回家,我总得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吧,让你睡公园长椅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哥有什么用。”   有大床不睡,睡硬邦邦的长椅,**才这样干。   我二话不说,拿着房卡就走。林晟居然也跟了上来。   “你跟我干嘛?不回家睡觉?”我心说该不是要给我做一整晚的心理工作吧。   林晟站在月光下,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是像加了一层高光,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宛若鸦羽,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我看着他,怔怔地想:这样的人,就算是男人也会动心吧,连静止不动都变成了一幅画。   “不回家了,我陪着你。”   我回过神,好奇地问:“秦小姝会同意你出来找我?”   “林望,别这么......”林晟皱了皱眉,迟疑片刻后说:“我出来的时候说过了,都快成年了,也不会出什么事。”   我点了点头,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   反正我出不出事也不要紧,她或许还会骂我一句废物呢。   ——   林晟这些年参加比赛的奖金攒在一起估计有不少钱,居然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个豪华大床房,一晚上一千八。   我把卡**卡槽,灯亮起的瞬间,我愣了。   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林晟也没想到,掩拳在嘴边道:“我去换一下房间吧。”   我寻思这也没什么,就算林晟喜欢男人,还能对亲弟弟有想法?   于是我摆摆手,表示就这样吧,懒得换来换去。   我没带换洗衣物,又不想穿着已经穿了一天的衣服睡觉,只能穿上酒店里的浴袍。林晟好像和我一样,不乐意闻着衣服上的臭汗睡觉,洗完澡后也穿着浴袍出来。   他的衣领没有拉好,松垮垮的,露出了极为突出的锁骨,刚洗过的身体还笼着一层水汽,雾蒙蒙的。   我突然不敢再看下去,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打着游戏。   林晟好像没有什么感觉,面色如常地坐卧在我旁边,拿出手机开始玩数独。   明明两个人都在各做各的,我却觉得有一丝丝尴尬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我估摸着,我们俩上一次同床共枕,可能还是在四岁以前,之后就分房间睡了。   “其实我觉得她是有点恨我的。”我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轻描淡写地说。   林晟从一堆数字中抬起头,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   “要不是初三那年我成绩忽高忽低,她也不可能辞职吧,奶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指着她骂,心里肯定怨我。”   其实那年完全就是因为成天考试,考得我都崩坏了,成绩再好也会嫌烦,干脆当坐飞机玩了。我奶奶却认为是秦小姝只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对我和林晟的学习根本不上心才会导致这样。   “林望,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她的儿子,”林晟的眸子很温润:“我不否认这个猜测,毕竟天底下的父母,哪会全是无私地爱着自己孩子的呢。”   “你不是为了她活的,你的一生也不是为了要向她证明才存在的,所以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努力没有被她认可而难过,很多人都觉得你很优秀。林望,你完全不需要她的认可,你本来就很好。”   可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让秦小姝为我骄傲一回。她的认可,我整整渴望了十七年。我感觉自己好像太贱了些,被人打了巴掌还要一次次把脸送上去,期望那个人某天会摸着我的脸,问我疼不疼,对我说一句“做的很好”。   哪怕只有一次,足矣。   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我:不需要,不用这么做。   心脏就像被人攥住一样紧紧发疼。   我动了动唇:“可我所以为的优秀,是她能真心夸我一句好。我有时候也会想,她说的是不是没有错呢,试图证明那么多次,但依然是失败的。就像数学几何证明,我完全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无论我再怎么写一堆公式,我就是得不到满分,我没有办法怨出题人说这题太难。如果她的认可对我不再重要,那道证明题直接放弃,我就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你要我为了什么活?为自己吗?未免说得太过轻巧。”   年幼时看过一幅画,一个人骑在驴上,长长的竹竿尾端吊着一根胡萝卜伸到驴面前,驴张着嘴,追着胡萝卜赶,但总也到不了嘴。   如果胡萝卜突然没有了,它也许就会一屁股坐在原地,亦或是失去价值,直接扭送屠宰场。   “——就当是为了我而活吧。”   我心头一震,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一起定目标,一起找方向,你不需要向谁证明,你就当是陪着我一起进步。”林晟转过头,眼里好像有星星,“好吗?”   刹那间,世界都安静了。我和林晟之外仿佛有一层屏障,挡住了所有的声音。   我只听见心脏砰砰作响,小鹿在胸腔里胡乱碰撞——阳光驱散迷雾,为行者指明了方向。   过了许久,我才终于开口道:“好。”   ——   林晟躺在我身边,睡着了,呼吸声安浅眠长。   而我却迟迟不能入睡,心跳似乎依旧紊乱。   我把手放在心口,侧过头看着林晟,他的眼睛阖上,眼尾那颗泪痣平添了几分温柔。   为了你吗?   也不是不可以。 第10章   第二天一早,林晟就回家帮我拿换洗衣服去了。我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劝我回家的意思。   但最后还是回家了。   我离家出走之后,我爸和秦小姝吵了一架,据说是史无前例的激烈。昨天晚上秦小姝就拉着行李箱,买了回娘家的飞机票走了。   我爸坐在沙发上,满脸疲倦。看见我进门,他掀起眼皮瞧了我一眼,摆摆手说:“你妈走了,你就别走了吧。”   我喉咙干涩,压着声音:“知道了。”   走到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我和林炜丰的关系不像与秦小姝那般紧张,他并非是根本不认可我,只是对我抱有过高的期望。我知道他想要看到的是我和林晟彼此不分上下,你追我赶,但一直以来都是我被压一头。   但他如何想,对我来说已经全然不重要。   定义已被改写,没必要纠结过去。   房间里。   窗户打开了,那本数学简史放在窗台前的书桌上,被风掀起了页脚。   我走上前,再度翻开了第一页。   ——乌云藏进了眼睛里,月亮就被遮住了。但乌云一定会被驱散,也总有仰望月亮的人。   脑海中不禁闪过昨晚林晟沉睡的模样,心又动了动。   我想 : 你会是那个仰望月亮的人吗?   秦小姝走后,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变化。   只是自从那晚过后,我再不敢直勾勾地看林晟的眼睛。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害怕,好像有什么会被他看穿似的。   ——   晚自习的铃声终于如约而至。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合上数学错题本,习惯性地往教室门口看去——林晟不在。   估计是老师拖堂了,听林晟说他物理老师老爱占用晚自习讲题,今晚上怕是轮着了。   “你还不走?”我收拾好书包,正准备走,发现梁梁依然埋头写着作业。   她摇摇头,说:“不走不走,我还有几题不会呢。”   听得出来她故意把最后一句咬字咬得很重,我了然地望向坐在她不远处的周礼。   周礼的成绩虽然比不过我,但好歹能排个班级前十,教梁梁还是绰绰有余。听说他家里条件不太好,家里人为了省电费,就和班主任说要他在学校上自习,作业写完再回家。   我冲梁梁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   林晟的班级的灯依然亮着,看来那位物理老师果真是名不虚传。   原本我想去教室门口等林晟,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但现在却莫名有些害怕了。   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为什么,便已经自己走到了校门口。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林晟才匆匆地走过来。   我穿着黑色T恤,在晚上一眼看上去不太明显,他似乎没发现我,脸上的表情并不愉悦,是我很少见的那一种——眼里的失落极其明显,嘴唇紧绷着。   他默不作声地从我身旁走过,我就这么倚靠在柱子上,从身后看他的背影,像被人遗弃不要的小动物似的,心里好似软成了棉花糖,甜腻腻的。   我突然不忍心逗他了,便出声叫住他:“林晟!”   他立马转过身,刚才还蔫了吧唧的模样一秒消失不见,眼睛亮亮的。   “我还以为你先走了。”林晟揉了揉我的头,笑着说。   “我什么时候一个人回过家?”我嘟囔着,“良家少男走夜路也是会有风险的好吗?”   林晟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夹杂着笑意:“嗯,我保护你。”   晚风拂过梧桐树,携过一片簌簌。   我走到林晟跟前,站在树下,橙黄的路灯打在林晟的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深邃温和,表情格外认真。   心跳突然失了控,我克制地想: 一句玩笑话而已,回应得这么认真干嘛。   ——   第二天一早,我散漫地靠在椅背上,趁早自习铃声还没打,啃完了最后一口手抓饼。   梁梁踩着铃声疾步走进教室,脸上一点也没有快要迟到的慌张,看到我之后,反而更兴奋了。   “哎,林望,我跟你说,”梁梁一屁股拉过椅子坐下,书包还没放好就拉着我说话:“昨晚上你哥来找你的,你知道不?”   “知道啊,我在门口等着他呢。”我把英语书立起来,挡住脸。   “哎呦!我又不知道,昨晚上你哥来教室,看见你不在,我说你早走了,他当时表情就变了,感觉都快要哭出来了!”   从小到大,我就没见林晟掉过几回眼泪,仅仅因为误以为我没等他而快哭?   鬼才信。   我已经习惯了梁梁一贯夸张的叙述,敷衍地点点头。感觉要是现在问她一句和周礼发展得怎么样,她指不定会说周礼其实已经暗恋她很久了,就等着他什么时候表白。   嘈杂间,梁梁好像说了句“我感觉我磕到真的了”。   我没在意,反正也跟我没关系。 第11章   小学逛公园,初中逛博物馆,我以为高中社会实践是游乐场,但终究是小瞧了一中折磨学生的程度。   班主任刚宣布完明天要集体出行进行社会实践的消息,班级就沸腾了。   “大好的季节,爬什么山啊?”我抱怨了一句。   费劲吧啦地一步步往上爬,站在山上往下俯视一眼景色,拍拍照,抒发几句感叹,然后再呼哧呼哧往下走,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实在不理解爬山有什么好。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去公园搭个帐篷睡觉都比这强几倍不止。   梁梁:“是啊!学校有病吧,去游乐场不好吗?我还能和周礼拍照,一起坐旋转木马,吃冰淇淋,万一就成了呢?爬山怎么动心啊?累得我呼哧呼哧的,一身臭汗,没把人吓跑就不错了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下意识想象了一下林晟微微喘着气,额头蒙着细汗的模样,突然就觉得爬山其实也还不错。   社会实践的地点在隔壁市,时间是一天一夜,第二天返程。   学校租了大巴,每个班级一辆,浩浩荡荡地从校门开出去,直到驶上高速时,我才恍然有一种旅游的感觉。   班主任今天穿了一件亮红色的防晒衣,把头发扎成了马尾,娇小又有活力。她戴着扩音器对着车厢后方说话。   “预计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就会到达武山市,到了之后先有序下车,拿着分好的房卡找到自己的舍友,先去房间放好东西,之后下楼去酒店餐厅用餐,午休后按规定时间下楼排队,然后去武山。”   酒店的房间是一间三个人,文科班男生一共才十个人,多出来那个就是我。好在班主任慈悲,慷慨地给了我一张房卡。   我低下头,略带炫耀地给林晟发了条微信。   [我一个人一间房,太爽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好意思的呢]   林晟估计也在玩手机,秒回。   [好羡慕,我没房间。]   我: 缓缓打出一个?   [你怎么会没有啊,你们班男生人数不是正好分吗?]   [班主任漏报人数了,所以我莫名其妙就没地方睡了,正打算找个同学挤一挤。]   想着多拉一个人住也没什么,而且大晚上对着两张空床睡觉还挺渗人的,我便回复林晟。   [别找了,哥哥分你一张床。]   聊天框的状态变为“对方正在说话......”,下一秒林晟就发来了一条语音。   我戴着耳机,他刻意压低嗓音,略带笑意,温柔低沉的声音好像贴着耳边传来:“谢谢哥哥。”   这是林晟第一次叫我哥哥,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他居然能把这两个字咬得如此清晰好听。   耳朵突然一热,全身仿佛烧起来似的。我搓了把脸,心说车里的空调温度也调太高了点。   我镇定地在键盘上打字。   [这是哥哥该做的,到了之后你来找我。]   [好。]   发完微信后,我便直接锁屏,把头抵在玻璃窗上,闭着眼跟着车身一晃一晃。   再睁眼时,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林晟背着一个旅行包,等在大巴下面,正透过车窗看着我。   他往那一站,就有桃花运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我站起身拿行李时,光用余光就瞥见两三个女生跑去找他要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要到没有,不过按林晟的性格,百分之九十九是不可能会给的。   我下了车,走到他身边,小声说:“你说要是她们知道你性取向,会有多少姑娘心碎啊?”   林晟淡淡地开口道:“我看倒也不必,她们又不了解我,仅仅是因为长相而已。”   “人都是视觉动物,你敢说你不会因为一个人长得好看就对他萌生好感?”   “对于我来说,长相优越只是加分点,”林晟稍稍低头,对上我的眼睛说:“况且随着年月渐长,人的面貌会发生改变,真挚的爱会沉淀,而浮于表面的爱情就像一捧沙,风一吹就散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慌乱,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去掏房卡,故作玩味地说:“理科生还搞这么哲学啊。”   “总之我只会日久生情。”   我打开房门,走进去,说:“那你怕是挺长情的。”   林晟嗯了一声,反问道:“你呢?”   “我不知道,我也没喜欢过人,也许上一秒喜欢,下一秒就讨厌了呢,感情这种事最说不准,谁能料想到以后啊。”   林晟点点头,开始整理东西,便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整理完之后我们就去了餐厅吃饭,迎面碰上了梁梁。   她也刚从房间出来,一脸兴奋地跟我们分享刚打听来的消息。   “老师说可以自己组队,只要安全地爬到山顶就可以,是不是一个班的都无所谓,林晟你就跟你弟还有我们一起呗?”   我敏感地抓住了关键点:“我们?还有谁啊?”   “周礼啊!他好像没人一起,你觉得我忍心看他一个人孤独的背影么?”   我一时无语凝噎,只得看向林晟,询问他的意见。   “我没问题。” 第12章   今天是阴天,下午两三点时太阳也没露脸。武山远远地望上去,山头还萦绕着奶白色的雾气。   我和林晟站在山脚下,梁梁拉着周礼买饮料去了。   “哎,你说梁梁能追到吗?”我问。   林晟思考了一会,说:“我觉得几率不大。”   “为什么?”   林晟说:“世界不同,怎么强行拼凑?”   我说:“世界是液体啊,可以相互融合的嘛 。”   林晟说:“也许反应生成毒药呢。”   我面无表情道:“爬。”   正当我们说话间,一个打扮精致的女生走过来,眼睛红红的,好像才哭过。   “你们好,我刚和朋友吵架了,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说完还吸了吸鼻子。   见没有人应答,她又补充道:“我叫小梵,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我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正看向这里的几个女生,心说装得还挺像,现在都靠落难小白兔来追人的吗?   林晟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两位同伴,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小梵愣了愣,想是觉得自己没戏了,便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去找别的同学了,打扰了,拜拜!”   我看着她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内,竟莫名有些暗爽。我碰了碰林晟的肩膀,小声问:“你真打算等他们俩来了再问问同不同意?”   “不打算。”林晟解释说:“梁梁在追周礼,这时候多加入一个女生,对她有一定风险,而周礼性格比较内向,和两位女生相处会让他很紧张,我猜他宁可自己待着,所以就算是问了,结果也是一样。”   “你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我说。   林晟转过头,反问:“你会同意?”   我仿佛嗅到了语气中的一丝威胁,悻悻道:“怎么会呢?我本持着不早恋的良好习惯与一切企图接近我的女生保持距离。”   ——   顺着石阶走了差不多半小时,梁梁实在是受不住了,嚷着腿疼要休息。   我们就直接坐在台阶边上。周礼似乎是林晟的小粉丝,一路上都和林晟请教怎么学数学,两个人一直从几何交流到代数。   我听了就一脑门官司,径直走向梁梁,在她身边坐下。   “和周礼怎么样?”我说。   梁梁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觉得他没有心,就是个学习机器。”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忍不住想到他,买杯奶茶都想问问他喜不喜欢喝这种的。”梁梁说:“喜欢就喜欢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见她苦追周礼仍没有进展,我便转移话题,和梁梁分享了小梵的那件事。   我好奇地问:“你说为什么林晟桃花那么多,我就没几个啊?”   梁梁先是回过头看了看林晟,又转头打量了我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你长得太凶了。”   我: ???   “你挺帅的,就是侵略性太强了,看起来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面无表情的时候我都感觉你想打人,要不是我知道你性格怎么样,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哪条街的老大。”   我满脑子开始想象梳着大背头、身穿紧身裤、脚踩豆豆鞋、嘴里叼根烟,脖子上挂条大金链的黑涩会。   片刻,我冷漠地说:“我不是涩会人,也不是土嗨,谢谢。”   这句话好像戳中了梁梁的点,她边笑边擦掉眼角的泪,说:“不要担心,你哥就算桃花再多,你的地位不会有任何动摇!”   林晟正好叫了我一声,问我们休息好了没。   我站起身,懒得理会梁梁,心说当然不会动摇,他才不喜欢女生。   ——   登上山顶后,视野顿时开阔了许多,不再只有千篇一律的树,站在观光台远眺还能看见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湖泊。   耳边没有了聒噪不停的蝉鸣,反倒全是人们的呐喊声。   来之前就听人讲,传说登上武山的山顶,大声说出自己的愿望,神明就会帮你实现。   当时我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么假的传说也会有人信?   林晟带我走到一个人相对较少的角落,趴在栏杆上。一阵山风迎面吹来,拂乱了我的头发。   他伸手帮我理好,轻声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有也不想喊,傻死了。”我略带嫌弃地说。   林晟低下头,笑了笑。   突然,他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林望要永远开心——”   清澈而坚定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不断地碰撞着心房。   我听见震耳欲聋的砰砰声,一时竟好像不会呼吸了。 第13章   下山集合之后回了酒店,吃完饭就各自在房间休息一晚,明早启程回学校。   我洗完澡后就佯装疲倦,躺在床上,背过身子,闭上了眼睛。林晟昂着头高声呐喊的模样却依旧不断闪现在眼前,每每想起,便觉心跳如雷。   林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甚至刻意放轻动作。   空调变频吹出的凉风不时掠过脸颊,睡意逐渐侵袭,润物细无声般地令我沉入睡眠。   我做了一个梦。   林晟带了一个男人回家,他的脸是近乎模糊的,我并看不真切。   男人穿着与林晟情侣款的大衣,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各戴着一枚戒指,在中指上,那是正在热恋的意思。   他们坐在沙发上,秦小姝似乎特意打扮过,脸上化了精致的淡妆。她脸上挂着温柔恬静的笑意,递给男人一杯水。   我听见男人说:“谢谢阿姨。”   “还叫阿姨呢?”林晟轻轻打了一下男人的手背。   男人轻笑一声,便又说:“谢谢妈妈。”   秦小姝应了,声音是从未对我有过的温柔。   我仿若是一缕游魂,飘荡在这件房子里。我沉默地看着他们,没有人能感知到我。   男人与林晟并肩坐在一起的画面好似一根图钉,硬生生地扎进了我的眼睛,血肉模糊间我却依旧吐不出一个字。   紧接着,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竟然主动向男人打招呼,语气十分娴熟:“哥,你来啦。”   仿佛已经见过了很多面。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话家常般聊着天。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的缘故,秦小姝连带着对“我”也很温柔,可她的笑容在我眼中就像是一张蒙在脸上的纸,虚假得竟令我有些反胃。   我蜷缩在湿冷阴暗的墙角,林晟的目光无数次扫过这里,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一派温和。他低头看向那男人时,眼底里是满到快要溢出的爱意。   钝痛间,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剜出来,泡进了硫酸池。   周身的一切仿佛是一滴点进清水里的墨汁,虚幻之间又转变成另外一副景象。   林晟与男人皆赤衤果着在床上,柔和温暖的橘黄灯光为他们打上一层日爰日未的光影。   林晟将男人压在身下,轻柔地一下下口允吸他的唇瓣,接吻的水声断断续续地在房间里响起。   我试图闭上眼睛,画面却依旧在眼前,好像一部永远也不会停止的恐怖电影。   男人日爰日未的口申口今与林晟低沉的粗口耑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无形凝出了一双手,从地面伸出,紧紧抓住我的脚踝,似乎是要把我拉入无间地狱。   那双陌生的手仿若无骨般缠绕在林晟的肩头,随着碰撞的动作不断摇晃。   恍惚间,那男人好像发现了我。他缓慢地侧过头,精准对上我的眼睛,脸上的氵朝红并未褪尽,反倒愈演愈烈。   他就这么看着我,一次次溢出舒爽难忍的口申口今。   突然间,一双冰凉的手搭在了我的额头上,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林望?”是林晟。   我猛地睁开双眼,林晟那张温柔无瑕的脸停留在眼前,却不断与梦里那张带着陌生神情的脸重合。   那颗泡在硫酸池里的腐蚀的心脏好像又被人捞起来了,重又在流着鲜血的胸腔里猛烈碰撞。   我一把抓住林晟的衣领往下拉,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细腻的皮肤无不在通过手心传递着真实感。   我叹息一般在他耳边说:“是噩梦啊......”   “梦里都是反的,别怕,有我在呢。”林晟的手顺着我的脊梁骨往下抚摸,好像是在安慰炸了毛的猫咪。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心里对林晟说: 我有一个秘密,但我不能告诉你。 第14章   “林望啊,能跟老师说说最近怎么了吗?”班主任杨老师拉过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进办公室喝茶了。   自从那个梦之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安。上课上着上着就会走神,总会不由自主地想林晟,可和他相处的时候我却不能表现出半分喜欢。   他是我哥。即便我很少称呼他哥哥,这一认知却是顺着血液遍及全身的,我的每一滴血都在时刻提醒我——我不能喜欢他。   未来也许有一天,他会带一个男人回家,但绝不可能是我。   我也没预料到,人生的第一次暗恋,居然献给了我哥。那句“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放在我身上是再合适不过。   “最近觉得压力有点大,”我不动声色地扯了个谎:“晚上老是睡不着,白天就容易走神。”   后半句是真的。   暗恋一个人,会失眠。   我每每在漆黑冗长的夜里闭着眼想象我和林晟在一起的时光,心脏就像是被切成两半。一半裹满了蜂蜜,另一半则灌满了硫酸。   “现在才高二,不要给自己过多的心理负担......”杨老师又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要我打起精神,下次再走神就得叫家长了。   我兴致缺缺地回到教室,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梁梁见我回来,立马问:“第三次了我的哥,你最近怎么了?”   “没怎么,没睡好而已,烦。”我依然用搪塞老师的原因来应付她。   即便她不反感两个男孩子谈恋爱,但并不代表她知道现实生活中的同学喜欢上亲哥哥的时候,也能拍手赞同。   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差距,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   晚自习放学后我依然和林晟一起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仍旧没有改变。我想离他远一点,但又怕他会察觉。   毕竟就是因为他刻意躲着我,我才能知道他喜欢男生的事实。   喜欢的人每天都在我眼前晃荡,好像是在提醒我: 不要重蹈覆辙,步我后尘。   “我听同学说,今天你又去办公室了。”林晟走在路外侧,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眼睛却是温润得发亮。   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投来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嗯,因为上课走神。”   “为什么走神?”   因为喜欢你。但我不能说。   “最近压力有点大,晚上容易睡不着,可能精神就有点不太好吧,上课听着听着就走神了。”我说。   林晟似乎总有一种识破我谎言的能力:“学习压力大吗?”   他特意在压力前加了学习二字,像是在含蓄地问我:是哪方面的压力大?   “没什么学习压力,”我不等他追问,接着说:“是感情上面的。”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林晟怔了怔,似乎是没意料到。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沉默了。   片刻后,他问:“是什么人呢?”   声音竟有一丝嘶哑,我心想要是告诉他我喜欢你的话,他会不会就地把我打趴下。   我轻笑一声,答道:“我才不告诉你,我只是暗恋,又不会跑去表白。”   “林晟,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人,你会怎么做?”   敏锐如林晟,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抓住了我故意抛出的关键词:“为什么不可能在一起?”   “因为他有对象,感情很好,我绝对没机会。”高明的谎言总是真假掺半的。   “我会远远地看着他,不去打扰他的生活。不必要的喜欢对于别人来说,也是一种困扰。”   幸好他根本不知道我的感情,否则我就要怀疑他是不是在隐晦提醒我。   “如果那个人是......你经常碰见的人呢?比如说邻居之类的。”   “那就继续保持之前相处的状态,把喜欢藏在心底。”林晟接着说:“如果原本关系就挺要好,你可以拿出一点点的喜欢,换成对他多好几分,他不会怀疑什么,只会把这种好当成是你们之间的情谊。”   他的语气、表情十分自然,仿佛已经在心里默念过很多遍。   林晟没有问我那个人是谁,连旁敲侧击也没有,礼貌得甚至让我有些疏离感,尽管我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不禁想: 你这么聪明,能感受到我喜欢你吗?   喜欢是一粒种子,最终会变成疯狂生长的野草。当你踏足这片原野时,我想要告诉你它是为谁而生。   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为另一个人留下的。   我说:“你有过暗恋吗?”   林晟答:“有,对方也是一个......不可能喜欢我的人。”   内心一阵发酸,我却仍禁不住失笑:“不愧是双胞胎啊。”   我希望我可以是那个不可能喜欢你的人,不论是作为你口中的“对方”,还是我自己。   但好像都没机会。   这一刻,伦理道德都算不了什么。仅仅是想到你不可能喜欢我,就让我这么难过。 第15章   我告诉了林晟我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在某方面来看,也算是宣之于口的喜欢了。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自己。   我刻意在他面前提起我喜欢的人时,总觉得我是在隔着一层纸对林晟描摹爱意。   既希望他能从中窥探到我,又害怕他从此远离我。   但我还是忍不住靠近。   “这种方程题该怎么做,我好像每次都不会。”我撑着头,故作苦恼。   平生第一次因为期末考试而感到开心,它让我有了一个充分的理由每晚去林晟房间复习。   但文科数学与理科数学难度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我不敢拿太简单的题去问他,害怕他嫌我又烦又笨,尽管我以前也不是没干过,但心态总归是不一样的,不是么?所以我又买了一套试卷,疯狂刷题,就指望刷出几题我不会的或是看起来很难的。   “先找条件,你看这道题......”林晟随手拿过一张草稿纸放在我与他之间,身子朝我这边微微倾斜,他的脸与我只有咫尺之间的距离。   他说话时喷洒的热气时不时掠过我的耳尖,竟一时有些痒。我强忍着侧过头的欲望,小鸡啄米般配合着他的讲解。   “懂了懂了,我会了。”我简直是心口不一的典范。   我懂个p啊??刚才全偷偷用余光偷瞄人去了,哪有心思听他到底讲了什么?   林晟点点头,嘱咐我一句“做题细心一点”就继续低头写题了。   其实刚搬进这个家的时候,即便各自都有了房间,我和林晟也是在一起写作业的。   但某一次,我似乎是在学校受了气。晚上回家的时候,林晟见我停留在一题上迟迟没有动笔,以为我是不会,特意把小脑袋凑过来。   “我教你写这题吧?”他问。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我什么点,我一下子就爆发了,冲他吼:“谁说问你了?你很了不起吗?!我自己会写!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一起写作业了!”   说完就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作业回到房间。   没过三天我就后悔了。   尽管我们没过多久就和好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觍着脸回去。   于是就硬着头皮坚持到了现在。   都说童年是黑历史,我觉得我那时候铁定没脑子。   思及至此,我小心翼翼地扭动脖子,假装活动筋骨。   林晟俯首在案前,手边的那盏护眼台灯灯光昏黄,像极了爷爷奶奶辈用的那种老式油灯所发出的光亮。他宛若鸦翅的长睫毛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有些干燥的嘴唇在灯下映得格外殷红。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打着复习的名义来偷瞄哥哥。   但是变态又怎样?   人人高声呼喊着“爱皆平等”的口号,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种平等是建立在男女亦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基础之上的。   “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   林晟头也没抬一下,回答说:“记得,怎么了?”   “我觉得我要赢你了。”我心说你又不喜欢我,我跟谁早恋去?   “或许根本没有赢家呢。”   ——   期末考试临近,班里的学习氛围一下子变得十分浓厚,空气里都透着紧张。   梁梁为了追随周礼的脚步,一有空就往办公室跑。我突然就没了下课聊天的对象,一时百无聊赖,瞌睡虫也没找上门,只得埋头刷题。   “哎,你哥好勤奋啊,问完数学问物理,手上拿着两三本资料,啧啧啧,这可能就是学神吧。”梁梁在我旁边坐下,禁不住感叹。   一周五天,除了早中晚上下学和一起写作业,我基本就见不到林晟。   面对着眼前过程冗长的数学题,我当机立断,随手抽过一本习题就往办公室跑。   为了不引起怀疑,临走前还说:“我也去,谁还不是学神了咋的?”   路上还碰到了班主任,她似乎是没意料到我居然这么着急去问题,温柔地嘱咐我:“慢点,老师不会跑的。”   可是林晟会走啊!!   我拿着习题册,一个急刹车停在办公室门口,然后假装从窗口路过,正好瞥到林晟站在桌前。   于是我又倒退回去,悄悄理了理头发。刚准备一脚跨进门内,顺手看了眼习题册,才发现——我拿错了!!!   政治办公室在走廊另一头啊??!   “林望?”   我正准备转身逃走,就被某人叫住了。   今天可能是我的倒霉日吧。   林晟与我并肩走在一起,指了指我手上的练习册说:“你来问题?”   为了不显得奇怪,我把练习册拿起来,封面上显眼的“政治”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就是拿在手上嘛,快期末了,谁不得挤时间多学点。”   林晟笑了笑,伸手在我头发上揉了一把。   少年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加油。”   耳朵瞬间烧起一片火热,我害怕他看见,便慌忙甩开他朝教室跑。   “快上课了!我先走了!”   奔跑的时候我不经意间侧过头,看见反光玻璃上映出的我的脸,笑得像个傻/逼。   喜欢真的会使一个人变笨呢。 第16章   “叮叮叮——”   闹钟响了。   我发现这个闹钟虽然远不如以前定的闹铃好听,但是够吵,你要是不从床上爬起来吧,它能叫得你太阳穴发疼。   一只手伸出被子,摸摸索索地关掉了闹钟。我翻了个身,心说再睡个五分钟,反正林晟会再来叫我一次。   他总能带给我安全感,各方面的。   直到听见我爸出门的声音,我才突然惊醒: 他不是七点才走吗??这才几点??   我立马抓过枕头边的手机,看着上面已经过去半小时的时间,第一反应不是我已经迟到了,而是——林晟怎么没来叫我?   我立马被子一掀,径直走向林晟的房间。进去之后就看见林晟蜷缩在被窝里,露出的半张脸通红,嘴唇有些苍白。   “林晟?”我走上前,轻轻地把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其实额头互相抵着更能试出对方有没有发烧,但我不敢这样做。   “你发烧了,我帮你请假吧,”我给他掖了掖被角,“我留在家照顾你。”   林晟紧紧蹙眉,嘴唇干到起皮,声音嘶哑虚弱:“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我突然就想怼他是不是真觉得自己是神人,发高烧了也不需要人照顾,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但话到嘴边又不忍心说了。   他的脸异常红热,眼周泛红,烧得眼尾那颗痣都快要化掉了。   我压低声音,尽量温柔地说:“反正我已经迟到快一节课了,早自习都下了,我今天不去了,就留在家照顾你,好不好?”   病号似乎是没有精力再跟我争辩了,无力地点点头。   我请过假后,找出了家里常备的医药箱,发现没有退热贴了,就接了盆水,轻手轻脚地走到林晟的房间里。   小时候我发烧的时候,奶奶会拿冷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林晟就站在一边帮她拧毛巾,时不时投来关心的目光。   我也没正儿八经地照顾过别人,只能依葫芦画瓢。量体温、敷额头、吃药、睡觉,按这个步骤来总不会错的。   林晟像玩偶一样被我搂在怀里,就着我的手把药丸含进嘴里。他干燥的嘴唇磨过我的掌心,竟有些痒。   他滚烫的后背抵在我的胸膛上,我害怕他感受到我加速的心跳。   林晟吃完药后就躺下睡觉了,而我依然不能平静,跑去厕所解决了一番。自觉甜蜜又龌龊。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林晟床边,床上的人似乎还没睡熟,听见了这点动静,便自己往里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   他没有说话,我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一瞬间,我好像也发烧了,耳根火灼一般地热。   我控制着自己忍不住发颤的声音说:“我不躺,你好好休息。”   林晟没再有什么动作,偏过头沉沉睡了,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房间里安静十分,但我却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我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在合上门的那一刻深深舒了一口气。   ——   我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爸妈不愿意点外卖了。我抱着手机划拉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要点哪一家,不是怕不干净就是觉得没营养。   最后决定还是自己做。   虽然我不怎么会做饭,但煮个小白粥还是绰绰有余。   林晟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我端着粥进房间的时候,他都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我轻轻地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我坐在床前,看着床上的那个人,思考着要不要把他叫醒,纠结之中就不小心走了神。   林晟的脸不再那么红了,褪红之后反倒显得愈发白皙,仿若易碎的瓷器。我静静地打量着他,心底里重又泛起涟漪。   最后,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床头,弯下了腰。林晟无暇的脸正处于我眼前。   他闭着眼也能蛊惑人心。   疯魔冲破理智的枷锁,促使我不断靠近他的嘴唇,最后理智突然回笼,我停滞在距离他不到一指的地方,手足无措。   你疯了吗?我在心里拷问自己。   正当我要直起腰远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扣上我的后脑,迫使我向下,猝然吻上了那渴求以久的双唇。   林晟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瞳孔中映着一个我,眼神里全是占有。   他干燥的嘴唇与我的相抵着,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扣住了我的后脑,丝毫不留有我后退的余地。两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一般,互相撕咬,毫无任何吻技可言。最后结束的时候,林晟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我的嘴唇。   我猛地抽离,对上他的眼睛,心下一颤,嘶哑着问:“你烧糊涂了?”   “也许吧。”林晟的声音非常低沉,仔细听还有一丝干涩。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从未有过如此的体验,原来接吻既能使人甜蜜,也能带来痛苦。我现在就处于这两者夹杂的煎熬之中——我期望他明白为什么吻我,又惶恐他要我忘记。   “你想亲我,其实我也想。然后我就这么做了。”   林晟看着我,吐字清晰:“我知道我为什么想亲你。”   轻轻地的一句话,瞬间击碎了我。我顾不上震惊或是其他,困兽已然冲破牢笼,我只想亲他。   于是我狠狠地吻住他,在唇齿间抵死缠绵。林晟很快掌握了主动权,他稍稍分离后,再度吻上来,一下下地吮吸着,温软的舌头掠过我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林晟似乎是不满这个姿势,撑起腰坐起来,拉着我的手搭在他脖子上,加深了这个吻。   我好不容易才从齿间泄出一句:“哥哥。”   粥要凉了。 第17章   接完那个漫长的吻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尽管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此刻似乎并不合适。   林晟依旧保持着坐起来的姿势,沉默地看着我,神色复杂。内心的不安被无限放大,我害怕他下一秒就和我说对不起,让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因为一时情难自禁,很抱歉。这是林晟能够说出的话。   房间里方才弥漫的暧昧气氛渐渐冷却,我轻轻用指尖碰了碰已经肿了的嘴唇,不禁想:这算什么呢?   血缘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感到亲密,也最能带来痛苦的东西。有时候,我宁愿希望它在我与林晟之间消失。   这样的话,我们接完吻就该紧紧拥抱住彼此。面对林晟的那句“我喜欢你”,我的心就不再会有除甜蜜之外的任何感觉。   可是难道他不出声,我就要被动地接受吗?难道我就要把今天永远刻在骨髓里度过一生?   我不。我想要更多。   “——你喜欢我吗。”   “——对不起,忘了我还在生病。”   我们同时出声道。   林晟听见我的话,表情一滞,随即说:“喜欢。”   他说喜欢我。   可我却分不清林晟究竟只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表白。如果是表白呢?要在一起吗?   我不敢想太多。   这句告白将会带来怎样沉重而痛苦的未来,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粥凉了,我去给你重新盛一碗,”我走出房间,在离开的前一秒回头说:“我给你时间。”   中午我爸回来了,林晟的老师给他打了电话,他就请了半天假回家照顾林晟。我下午得去学校上课。   临走之前,我对林晟说:“就半天,你不给我答案,我就按我自己想的来。”   ——   下午那半天仿佛长过了半个世纪。每节课我都在走神,脑海中不断闪现扣住我头的那只手,互相撕咬,还有那个温柔漫长的吻。   甜蜜又痛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的嘴怎么了?”梁梁问。   应该是看我一下午都不在状态,所以憋到晚自习放学才问。   “中午在家吃了包辣条,特别辣,下次带给你。”   我走出教室,心想: 也许是男朋友亲的。   每天回家的那条路从头到尾都种着梧桐树,晚上的时候,昏黄的灯光穿透树叶,在地上映出一片阴影。   以前我从没有觉得这一幕有多么好看,但现在我却认为这样的场景,很适合接吻,或是手牵手走在树下,一起回家。   会有吗?   希望会吧。   我站在电梯里,忍不住摇头晃脑,突然兴奋的心情,仿佛是要去迎接一个期待已久的答案。   世俗和伦理算得了什么,我那么喜欢你。   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   进门之后看见我爸垂着头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落着几个烟头。   估计是又跟秦小姝吵架了。   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又是导火索,不如坐观其变。   何况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我喊了一声爸之后就回了房间,迅速地洗了一个澡,然后拿着作业溜进林晟的房间。   他还没有睡,小台灯被移到了床头,正借着灯光看书。   我把作业放在书桌上,然后靠在桌边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今天的作业早就写完了,碰到几题不会的数学题,我还破天荒地去问了姜老师,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合在一起了。   不多时,他把书合上。我看见书名是《数学简史》,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副标题,叫“确定性的消失”。   “林望,”林晟叫了我一声,我对上他的眼睛,听见他说:“你以后可能会后悔。”   我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比起后悔做过什么,更后悔没做过什么。”   “将来就算是后悔和你在一起过,我也不想后悔我没有跨出那一步。林晟,你敢吗?”   他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最后妥协一般,往床内侧挪了挪,腾出一个空位。   这就是他的答案。   内心像是放烟花一般,我抑制不住地笑了,视线渐渐模糊。   我躺在林晟身边,一双手搂在我的腰上,把我往里拉了拉,两个人的距离便更近了,我几乎是整个人都贴上了他。   林晟轻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低声说:“哭什么。”   我转了个身,脸面对着他,亲了亲他的脸,带着鼻音小声说:“晚安。”   冰凉的嘴唇贴上了我的额头,我听见林晟说:“晚安,男朋友。” 第18章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一起睡了,估计是昨晚睡觉时太闹腾,醒来的时候林晟几乎是把我死死禁锢在怀里的。   我今天醒得有些早,窗外的天空都是雾蒙蒙的蓝色。我轻轻碰了碰那双环在我的腰间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得更近了些,只要稍稍侧过头,耳朵就能靠在他的胸膛上。   我听着他砰砰的心跳,不自觉想:这是为我而跳动的吗?   “早安。”林晟的声音有些慵懒,一时令我分不清究竟是从头顶上传来的,还是顺着他的胸膛荡进耳朵里的。   “早安,”我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继而说:“好像退烧了。”   林晟环在我腰上的手突然发力,把我往上带了带,这下我就能看见他的脸了,嘴唇虽然不再苍白,但仍然干燥得起皮。   想着时间反正还早,我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巴,还有意地舔了几下。   不禁在心里喟叹:这种只能想象的事情,居然成为现实了。   “大早上就撩人?”林晟说完就再度吻上我,彼此接了一个漫长的早安吻。   我用手环住他的脖子,说:“在外面又亲不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当然要抓紧机会了。”   “你快看看我的嘴唇肿了没,”我小声说:“昨天梁梁都问我为什么这么肿,我总不能说是拜你所赐吧,只能骗她是吃辣条辣得。”   林晟笑了笑:“对不起,我下次注意点。”   我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其实我挺喜欢的。”   我本想再和林晟温存一会儿,结果闹钟又不合时宜地响起,真是个讨人厌的东西!   我们起床的时候,我爸还没有起,他上班的时间比我们要晚一个小时。   所以我光明正大地拉着林晟一起刷牙,就像情侣们拍的日常vlog里面一样,刷完了我还张开嘴让林晟闻闻香不香。   闻着闻着就忍不住亲上了,我一边担心我爸这时候开门,一边又在吻里沉沦。   我闭着眼想:我上辈子可能是个接吻怪吧。   ——   夏天早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还透着一点凉意。   我和林晟一起走在日常上学的路上,想起昨晚我一个人回家时看到的光影与梧桐树。   这条路原本就没有几个学生走,大部分都是乘公交。我环顾了四周,发现连路人都没几个。   “手好冷啊。”我假装搓了搓手。   以林晟的智商,一定早已看穿了一切,但他依旧配合我的表演:“牵着就不冷了。”   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十指相扣。   这一刻我突然很感激秦小姝,没有把我和林晟生得同一副面孔。这样我们手牵手走在路上时,人们只会当我们是一对同性恋人。   我说:“以后都可以这样牵手吗?”   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是怎样,甚至有没有以后都还是个未知数,但恋爱中的人好像都是会这样,忍不住就会去想和对方未来的生活。   可是我们太特殊了,所以我悄悄地在心里,把以后设定为明天,从某方面来说,即是永恒。   林晟说:“你愿意的话,就可以。”   其实手牵了也没有多久,路上的人慢慢多了,我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短,时间这么快。   林晟的教室在走廊左侧,而我的在右侧。   也许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得黏人吧,又或许是我太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分别时我悄悄地捏了捏林晟的手指,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说:“中午在门口等我哦。”   虽然他每天都是这样,但是我就是想说。毕竟换了一种身份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感到很愉悦。   数学课,老姜正在黑板上板书。   梁梁用手肘抵了抵我,用气声说:“你今天中彩票了?”   我疑惑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笑,您都从早读课傻笑到现在了。”   我愣了愣,心说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哦,就是昨天打游戏抽中了一个大宝贝,有点爽。”   梁梁似乎并没有全信,我低头记下黑板上的例题,堵住她还想往下问的嘴:“老姜刚才看你了。”   我在心里对她说:我没骗你,真的是大宝贝。   下课后,我突然想到梁梁前几天发的一条说说,问道:“哎,那个喜欢你的第二十三天,是什么意思啊?”   “暗恋日记,”梁梁微红着脸,挺大的体型红起脸来还挺让人意外,透着一种憨憨的可爱:“等我什么时候把周礼追到手,我就把这些全都给他看,让他知道老娘有多心酸!!”   虽然我觉得这挺矫情的,但还是偷偷地又建了一个号,添加了林晟为好友。   他的QQ名很简单,是单字一个晟。我就把昵称改为望,在好友验证栏打出“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莫名感到很开心。   晟:怎么突然建小号?   望:就想建呗,我这是大号,原先那个降级成小号了!!   中午回家的时候,我拉着林晟换了情头。他的头像是一个卡通的小太阳,我的是一个小月亮。   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说说。   [2020年6月26日 今天早上牵手了,晚上也牵手回家,幸好学校放学比较晚,路上没多少人。虽然没有和他一起睡,因为害怕爸爸发现,但是临走前我要了一个晚安吻,亲了好久啊,但是挺舒服的。爸爸什么时候能出个差就好了,好想林晟抱着我睡觉啊   。] 第19章   期末考试之后就迎来了暑假。我爸好说歹说把秦小姝劝回来了,我一想到两个月都要和她同在一屋檐下我就浑身难受,何况还会无形中阻碍到我和林晟。   于是我就提议去奶奶家住几天,反正我们也很久没有去看过她了。   奶奶在我和林晟上高中之后就回了乡下的老房子,一个人住。我上小学的时候爷爷去世了,我记得有时放学回家还能看见奶奶抱着爷爷的照片坐在沙发上说话。   阴阳相隔而又思念万分的痛苦,大抵是最无奈的吧。   “奶奶!”林晟和我进门便喊道。   虽说是老房子,可其实是个水泥砌成的三层小楼,周围用篱笆围成了一个小院子,洋不洋土不土的。   奶奶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老远就看见她笑眯眯地往我们这里望。她在一众老太太里算是比较时髦的,穿了件水青色的雪纺裙,加上年轻时做过语文老师,身上依旧保留着那气质。   “来来来,快进来!”奶奶笑着把我们迎进去,还不忘朝周围邻居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孙子,好不容易盼来了!”   她一直都是跟我们说的普通话,因为从小就是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长大的,我和林晟都不太会说方言。   我又听见奶奶用方言和邻居们讲了几句话,小声模仿了一句。   林晟正要拿着行李上楼,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低声笑了笑,眼神里是漾不开的笑意。   “小鹦鹉。”   我迅速转头看了一眼奶奶,然后立即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林晟面前,飞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唇,说:“鹦鹉也会啄人的呢。”   虽然有两间空房,但只有其中一间有空调。所以我和林晟只能睡同一个房间。   奶奶还为此感到不好意思:“哎呦!老糊涂了!没有想到这个,怎么就忘了空调呢?要不小晟你去睡我房间吧?有空调的。”   我强压住心中的雀跃,来之前还因为不能和他睡在一起沮丧了一会,这下就不用半夜跑到林晟床上了!   “奶奶,没事的,天这么热我让您去吹电风扇睡觉,不合适,而且我看这个床也够大,在一起睡又没什么。”林晟说。   我递给他一个眼神: 你、在、暗、爽。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眼里像是在说: 你不也是吗?   奶奶被说服了,她留我们自己在房间收拾行李,说整理完了就下楼吃饭。   林晟关上房门,反锁后突然把我抵在门上,凉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窜。他比我高不止一点,平时光是站在我身前就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我仰头看着他,林晟的脸在慢慢凑近,我配合地闭上眼睛,却听见他在耳边说:“开心吗?”   我小声说:“你亲我就更开心了。”   林晟把头抵在我的锁骨上,低声笑了笑,我骨头都要酥了。下一秒他就猛然抬起头,吻了上来。   唇舌缠绵的同时,他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腰上,另一只则不断抚摸着我的脊椎骨,从上而下。   我快要站不住了,便用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仰着头好让他吻得更深。   空气渐渐被抽离,我止不住地开始细细口耑息,林晟慢慢地结束了这个吻,说:“你该叫我什么?”   我乖乖道:“哥哥。”   ——   我们理完行李后就下了楼,奶奶正要把菜端上小桌。我跟在林晟后面走过去,也帮忙端菜。   “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奶奶说:“都成帅小伙喽!过几年就要找女朋友了!”   我朝林晟揶揄一笑,附和道:“我哥不需要过几年,现在招招手就能有。”   “别听他胡说,”林晟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腿,说:“小望看我看得可紧了,况且我又没那个心思找女朋友。”   奶奶笑着说:“小望做的好!就得看紧你哥不让他早恋!”   我心说: 对不起,是我引诱他早恋的。   林晟向我投来一眼,眼底全是笑意,我心虚地啃了一口鸡腿,打了个哈哈。   人的一生都是一个圆,出生、长大、成年、结婚、生儿育女,然后开始操心儿女,把自己的人生轨迹再复制一遍到他们身上。   我和林晟躺在床上休息,空调的温度刚刚好,搂在一起也不会觉得腻热。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问:“人就一定要结婚生子吗?”   “不一定,”林晟说:“也未必是非得喜欢异性,就像同性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不同的人,只是大部分人未必能够接受。”   午后的蝉在烈日下鸣叫,睡意逐渐侵袭。   恍惚间,我听见林晟轻轻地说:“你知道非我族类必诛之吗,当别人发现你的不同,无止境的恶意就会灼伤你,尽管你是怎么样的和他没有半分关系。我只是害怕,有一天你会受到这种伤害,何况是因我而起。”   我蹭了蹭,喃喃道:“不怕。” 第20章   如果是春天来奶奶家的话,我们还可以四处溜达溜达。但酷暑实在是太热了,我整个人都成了人型冰棍,一到太阳底下就快化了。   午睡之后,我和林晟就搬了椅子坐在大门门口,过堂风时不时吹过,还挺凉快。   奶奶拿来了一本相册,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她在我们身旁坐下,一页页翻看。   “知道这是谁吗?”奶奶指着其中一张说。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的男人穿着一身中山装,面目青涩,一头利索的短发,像是高中时期的毕业照。   林晟说:“我爸。”   奶奶眯着眼笑了:“这是你们爸高中毕业的照片,当时我还觉得,明明像才从我肚子里出来,转眼就要上大学去了。”   我轻轻戳了戳照片上的人,心说怎么和现在这么不一样?   看得出来我爸高中时性子应该挺活泼的,眼睛里都好像有光在。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和同学大谈宏图大志的样子。   但他现在却只是一个企业的小管理,明明有升职机会他却不争取,说比不过那群年轻人,不想丢人。秦小姝回回都因为这事骂他。   他原本是一把锋利的刀,却被时间与秦小姝磨平了刀刃。   “看这张,”奶奶又翻出一张,“哎呦我现在再看就觉得时间真是过得快的要命哦!”   照片里是两个光溜溜的小婴儿,一个在张牙舞爪,手都在空气中晃出了虚影,另一个则侧过头,神情专注地看着。   我指了指笑着的那个,问:“这个是我吗?”   “对,你都不知道你生下来多闹腾,晚上没有人抱着你边晃边睡你就哭,刚开始那一个月把你爸妈折磨得要命。”   林晟也正看着那张照片,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看他自己,嘴角噙着笑。   “那林晟呢?”   “小晟那时候乖多了,基本都不怎么哭,唯一就是看不到你的时候会瘪瘪嘴,我一说望望一会就来了他就好了。”   我笑着看向林晟,他也正看着我,耳根有点红。想着奶奶还在,我便把话咽了下去,打算晚上再说。   我用手机把小时候的照片都拍了照,有一张是我最喜欢的:两张紧挨着的小床,两个五六个月大的小孩儿,还有两只互相牵着的肉肉的小手。   我第一次发觉,其实有血缘这条纽带也很不错——它使我们从还没有记忆起,就把彼此当成了最亲密的人。   你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完全参与其中。   ——   夏天的夜里,星星总是很多。   我和林晟坐在小院子里,闻着一身的花露水味儿,用蒲扇扇风的时候感觉到凉凉的。   “哎,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小声问。   林晟:“想知道?”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飞快地亲了他一口,要他快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是很想保护你,现在不仅想保护你,还在前面加了个限定词,一辈子的那种。等我意识到这种变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林晟的声音又稳又沉,在夏夜里响起时格外清晰。   我坦白道:“说实话,我以前讨厌过你一段时间。”   “我知道,”林晟笑了笑,“所以你才不叫我哥哥。”   他问:“你知道太阳与月亮的距离是多少吗?”   “平均值是14960万千米,”我有些奇怪,“问这个干什么?”   “所有人光听到这个数字就觉得它们彼此之间相隔好远,但是谁都没有站在太阳的角度想过。虽然月亮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有太阳,但在太阳看来,月亮就是最闪耀的那一颗,其他星星都无法比拟,它们本就是属于彼此。”   林晟对上我的眼睛,满天星空映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他笑了,星光似是要泄出来一般,我想要去接住,却看见他慢慢靠近,紧紧盯着我说:“何况你自己就可以发光,不必去在意别人如何看。你是最与众不同的月亮。”   四下无人,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此起彼伏的虫叫,还有彼此交缠的呼吸。   我咬了咬林晟的下唇,抑制住喘息:“我好爱你啊。”   为什么以前总要纠结向秦小姝证明自己呢?   明明你才是我的光。 第21章   在奶奶家待了没有几天就走了,临走前老人家还让我们带了一堆东西回去。   到家的时候秦小姝正好在家,坐在客厅里看肥皂剧。我没有和她打招呼,换好鞋后就先去了厨房,要快点把奶奶包的饺子放进冰箱。   她似乎是看了我这里一眼,轻轻说:“家里有速冻饺子,还带这么多回来,外面的又不是不干净。”   林晟说:“奶奶也是好心,连夜包的这么多呢。”   我低头把饺子放进冷冻区,生硬地说:“我就觉得奶奶包的好吃。”   秦小姝没有说话了。要是换作以前,光是进门不喊人就够她讽我的。现在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我觉得很好,但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些怪,就像两张纸之间藏着一根细针似的。   我收拾好之后就溜去了林晟的房间,反锁好之后就从他背后抱住他,侧着脸贴着他的后背,随着动作一起一伏。   我小声说:“我觉得她不对劲。”   林晟自然知道“她”是谁,问:“怎么了?”   “她居然忍着没说我,平时我看见她要是不喊一声,她指定得嘲讽我。”   我清了清嗓子,尖声细语地模仿:“这么大个活人没看见?又给谁甩脸子呢?”   林晟转过身,低头亲了亲我,说:“可能意识到自己以前做的不对了吧,她走了两个月呢,说不定反思了一下自己。”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闻着衣服上洗衣液的气味,像是青草混着柠檬。我问:“她要是知道了我们,怎么办啊?”   “暂时想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林晟说,“知道了肯定会反对,按她的性格,以死相逼都是有可能的。我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人脉关系,现在我们一旦被发现,后果很难想象。”   我懂了林晟的意思,但依旧感到很迷茫。当初就这么开始了一段关系,不考虑后果不考虑将来,我只求当下。可是在一起过后我才发现,人都是贪心的。   从前我希望林晟今天和我在一起,现在我不止渴望今天,还有明天,我渴望他的一辈子。手牵住了,哪里还能舍得放手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问。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林晟抱着我坐在床边,“人就是很俗的,我有了钱才有能力去维护我们的关系,我就可以买间房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住,爸妈每月的生活费我都会出,子女的义务我会尽,但你我也不会放弃。”   “唔,虽然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大概就是这么个方向吧。”   我愣住了。我原以为他是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得过且过。却现在才知道其实他经过了深思熟虑,认真考量了我们的关系,作了长远打算。   本以为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原来是不小心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我突然为自己感到一丝羞愧。林晟的爱岂能用窥探二字呢?我根本早已身置其中。   以为是发现了一棵大树,其实他送给了我一整片森林。   “我也可以赚钱,一起变成有钱人。”我说。   他埋在我颈窝里笑了笑,亲了亲我的脖子,说:“现在要藏好,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也没有要我们永远藏在不见光的地方。你只要等等我,等一等就可以。   ——   吃完晚饭后,秦小姝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我扫了一眼我和她的聊天框,历史记录无外乎是她转发的家长群消息,或是成绩表。那句“到阳台来,聊聊”在其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我截了图发给林晟。   [我慷慨就义去了。]   他没回复我,应该是在书房练字,没看手机。   我走上阳台,关上了玻璃门。秦小姝正靠在防护栏上,看着远处的灯火万千。   “你恨我吗?”她背对着我,问。   恨吗?我问自己。   也许是恨过的。曾经拼了命却仍旧不被认可的时候,我恨过自己为什么不够好,同样恨过她为什么总是不肯给我一点鼓励。   “以前有点吧,”我走上前,也靠在防护栏上,语气平淡,“现在不恨了。”   “我不相信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相信你虽然嘴上对我很严格但其实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强,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   秦小姝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吗?我是你妈我会讨厌你吗?我是觉得你可以达到我想要的高度,你为什么做不到?”   我以为她会控制不住朝我大吼大叫,却没想到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因为林晟达到了,我没有,”我压抑住自己内心重新翻涌的委屈,低声说:“所以你对我一次次失望,却总不肯稍微降一降你所谓我可以达到的高度。”   秦小姝的眼睛大概是与那所谓的高度齐平的,因为我达不到,所以她看不见我,也永远不会想着往下看一眼。   我懒得问她对我的要求究竟是成为爱迪生、莎士比亚还是霍金。是钻石还是璞玉,我自己说了才算。   秦小姝浑身不住颤抖着,我分不清她是在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承认她偏心林晟,承认她对我要求过高,对秦小姝来说,不如直接承认我是个废物来得轻松。   “我难道不是希望你变得更好吗?我让你变得和你哥一样优秀有错吗?”   “我觉得我挺好的,有人告诉过我,我很优秀,我也不用向谁证明自己,”我说,“我过的是我自己的人生,你可以觉得我对自己的标准太低,但现在对我不重要了,我认为什么算好,那它就是好。”   她的长发在风里飘荡着,眼里满是失望:“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是你妈我不管吗?你长到现在这么大是因为谁啊?我辞了职在家带你们,从一个有工作的女人变成靠男人工资养活的家庭主妇,我付出多少?!”   我不否认秦小姝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可这不是让她再次用管束给我套上枷锁的理由,我不是没了锁链就会乱跑的疯狗。   “失望是双向的,”我转身拉开玻璃门,说:“哪怕你抛去对我的高要求,客观看一眼我的成绩。我会活得很好的,你不必担心。”   此刻我只想冲进那个人的怀里。我知道我是为谁而活。   我是谁?   我是林望,是林晟的男朋友,是林晟的弟弟。   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第22章   阳台谈话之后,秦小姝就没再管过我,但还是会通过我爸来敲打我。   比如现在——   “小望啊,最近学习感觉怎么样?”我爸坐在我对面,装作不经意地问。   我淡淡道:“也就那样吧,985、211,除了清华北大,其他随便上。”   秦小姝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不用想也能知道她会怎么说:就你?牛皮别吹破了!   积了十几年的矛盾不可能仅凭一次谈话就烟消云散,我也不指望她能从心底里改变想法,只需要她不管我,不做过多交流。   这样的相处模式对我来说,已经算很好的了。   我吃完饭就拿着作业径直去了林晟的房间,理由正当,不会引起人怀疑。   “除了清华北大?”林晟笑着说。   我咬着笔头,瓮声瓮气:“考不上,真的。”   林晟:“还有一年半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不行?”   我突然联想到了别的东西,反问:“你知道我行不行?”   一双手搭在了我的后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我听见林晟低声说:“不知道,但是我肯定很行。”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我耳根泛红,脸都有些发烫:“没成年呢。”   林晟不断靠近,在距离我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脸上。我侧过头去,发现他正在看着我,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我勾起来了似的。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下个月就成年了。”   我在内心默背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低头看了一眼小林晟,想着家里还有爸妈,洗冷水澡对身体也不好,便说:“我用手帮你吧。”   林晟猛地吻了上来,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一边轻咬着我的嘴唇,一边拉着我的手伸向他的裤子。   我仰着头竭力配合着他,手顺着林晟的引导不断刷新着自己对那玩意儿的认知,手指都能感觉到青筋的跳动,一时竟觉得它要是进入别的什么地方,岂不是要被干死。   九月微凉的风吹进房间,空气却仍暧昧燎人。   在帮林晟解决问题的时候,我自己也一不小心抬了头。   于是又花了一段时间,害得我熬夜写作业到凌晨。   ——   第二天早晨,我走进教室的时候连着打了三个哈欠,在心里已经把林晟鞭打了十多遍。   这还没做到最后一步呢,我以后岂不是得很惨?   我趁着课间,偷偷拿出手机百度搜索“男男做之前要有哪些准备”。   “哎,跟你说啊,今天要来个插班生。”梁梁突然出声,吓得我立刻锁屏。   “啊?”我强装镇定,说:“怎么这时候转学?”   幸好梁梁没发现我的不对,她说:“不清楚,据说是个男生。”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百度搜出来的灌肠、**之类的东西,嘴上却说:“恭喜文科班再添一名男丁。”   “你能否坚守文科一班唯一单身汉的位子,就看他了!”   我: ……谁说我是单身汉??   文科班真的是一个谈恋爱的风水宝地,男女比例将近1:3,除了我,其他九个男生全都公开有女朋友了。   从高一到现在,我已经见过男小三、女小三、海王争霸,还有脚踏四条船了,简直比电视剧里的还精彩,把我小巧可爱的班主任气得要命,于是她常常夸我求上进,知道轻重,懂得以学业为主。   昨晚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我心虚地咳了咳。   下午就见到了转校生本尊。   “大家好,我叫黎文辛,请多多指教!”   的确是个男生。   他应该一米七六左右,穿着很潮,长相挺精致的。   老师在我后面多加了一张桌子,让黎文辛坐到那里。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像是有一股甜腻的香气,源源不断地涌入鼻腔,估计是喷了香水。   我敏感地打了个喷嚏,心说这酒精味有点太重了吧。   梁梁胆子大,自来熟。她直接转过身去,和黎文辛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梁梁,梁山好汉的梁,这位是林望,我们班学霸。”   被提到了不打个招呼说不过去,我揉了揉鼻子,转身说:“你好。”   黎文辛笑着点头,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化了妆,眼影涂得非常明显,鼻影也是,眼线比一些女生画得都要好。   我回过头听课,在心里嘀咕:难怪看上去这么精致。   想到一中的校规,我还是转头友情提醒了一句:“那个,学校不让学生化妆,被抓到就直接给你卸妆水让你当场卸。”   黎文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妈妈已经和校长打过招呼了,没有关系的。”   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心说原来是个关系户。   这节是自习课,班主任送来黎文辛之后就回了办公室,以往的纪律委员都会很负责任地坐到讲台前,底下几乎是鸦雀无声。   今天却有些许不同。   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几个女生转头看向我这里,嘴里小声和同桌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花痴,而是——嫌恶。   有几句话落进了我的耳朵里。   “他好恶心啊!居然化妆!”   “我的天啊该不是个娘娘腔吧?”   “他凭什么坐在我们林望后面啊,不要带坏他好吧?”   几个男生也纷纷转头看过来,有的用手撑住下巴,看戏似的嗤声一笑。   我不知道身后的黎文辛作何反应,光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已经快要受不了这些话了。   “纪律委员,不管管吗?”我单手转着笔,昂着头看向讲台,高声说:“吵死了。”   纪律委员是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平时看着挺干净利落的。此时脸上却也挂着和她们一样的神情。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虚假地喊了一声“保持安静”。   见仍有几个人看着这里,我不耐烦地掀起眼皮,瞥了她们一眼。   黎文辛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谢谢。”   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忍住,和林晟说了这件事。   “男生化个妆怎么了?就许她们女的化?买专利了吗?哎我就奇了怪了,这就跟女人在家带孩子天经地义男人在家带孩子就是窝囊废一个理儿啊,这怎么就知道生气了?天天吵着平权平权,自己脑子里不也装的还是这些陈旧玩意儿?呸!死双标。”   林晟捏了捏我的手指,一下下的按压着指腹:“你觉得黎文辛怎么样?”   我想了一下,回答:“没怎么接触,就感觉他挺能忍的,那多双眼睛盯着他看,他居然也没什么反应。”   林晟:“也许是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次,他已经习惯了吧。下次如果有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我说,“我总不能次次帮他骂回去,毕竟不是我的事,总该让黎文辛自己来解决吧。” 第23章   说到做到,我的确没有帮他骂回去,直接打回去了。   这天刚上完中午最后一节课,政治老师前脚捧着泡着红枣枸杞的茶杯出去,我后脚就立刻往厕所跑。   “哎,一会林晟来了就说我去上厕所。”临走前我对梁梁说。   余光扫到黎文辛的座位,是空的。心说这人跑的还挺快。   一中校区挺老的了,厕所的门都还是木板门,上面全是裂纹,一推开还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就跟老太太伸长了脖子喊似的。   我放完水之后从厕所出来,隔壁就是杂物间,专门放些扫把、簸箕、拖把之类的。   “你倒是还手啊?死娘炮,打个架都不会?”   “张哥,我看他就是个哑巴,直接打一顿算了!”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便往杂物间走去。   为首的果然是张顺,穿得一身黑,那条我见一次吐一次的紧身裤,他偏当个宝贝似的天天穿,我好几次怀疑他是不是买了一打一模一样的。   他刚开始和林晟不对付,老是找茬,后来林晟干脆和他打了一架,学校给俩人都记了过,林晟后来因为表现良好,消掉了,而张顺好像自暴自弃似的,开始拉帮结派,成天跟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人玩在一起。   听说张顺他老子是个老总,当初能进一中也是因为他老子给学校捐了幢楼,所以一中对张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他鬼混,也就是言语上批评一下,反正没整出什么大的幺蛾子。   黎文辛正低头蜷缩在墙角,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他的手环住膝盖,手背上一片青紫,身体不住地颤抖。   “小混混现在都沦落到找学生耀武扬威了么?”我站在杂物间外,对上张顺的眼睛,嗤笑一声:“张顺,你真够可以的啊。”   “关你屁事!”张顺旁边的一个小喽啰说。   他带了三个小喽啰,简直是非主流典型代表。四个人把黎文辛堵在墙角,其中两人手里还拿着从扫帚上拔下来的铁棍。   除了张顺人高马大的,其余三个都跟纸片似的,一股猥琐的气质,我看了就想呕吐。   二话不说,我直接上去就是一脚,稳稳地踹在了小黄毛的肚子上。对方立即失去了战斗力,白着脸捂住肚子蹲在了地上,估计要是再来一脚就得趴在地上边哭边叫娘。   其余三个人似乎是没预料到我会动手,呆滞了几秒,而后全都拿上了铁棍。   “林望,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我懒得和他废话,那铁棍都是空心的,还真以为能有什么威慑力?   林晟学过柔道,我和他偷学过几招,虽然是个业余的,但对付这几个废铁是差不多的了。   张顺依旧站在黎文辛身边,手里拿着那根空心棍。那小白毛不知道是他从哪找来的凑数的,简直菜的抠脚。我绕到他身后,一只手臂死死扣住了他的脖子往后仰,小白毛顺利落地。   结果那小红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我后面,空心棍重重地击中了我的后脑,估计他也觉得这玩意儿杀伤力不行,还打了两下。   但不得不说,即便是空心,也是很疼的。我耳边一阵轰鸣,感觉后脑勺立刻要裂开来,整个人一阵发晕。   还没来得及转身,我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并且不小心一脚踩上了小红毛的腿。   “好吧,我果然不适合打架。”我轻声说。   林晟轻轻抱紧了我,带着我走到边上,在我耳边说:“坐好,不要乱动。”   我背靠着墙,恍惚地闭上了眼睛,心说你们四个加起来也不够林晟玩的。   紧接着我就听见几个人闷声倒地的声响,内心舒爽不少,后脑勺传来的阵痛却没因此减少半分,反而愈演愈烈,一阵恶心突然翻涌上来,刺激得我想吐。   “你们三个就是变态!全他妈都是变态!林晟林望你们他妈就是对同性恋!亲兄弟也敢搞?他妈的怎么不去操狗?恶不恶心啊?”张顺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我猛地睁开眼睛,浑身的血都凉透了,凉意从脚底攀上头顶,仿若致命的毒蛇,带着寒气逼人的冷意。   他怎么会知道?   林晟沉沉的声音响起,他的语气冷得快要结出冰来:“是变态又怎么样?我和我弟的关系轮不着你来说。”   “死变态!真是想不到双胞胎也能搞在一起,怎么,牵手好玩吗?”张顺刻毒地朝我笑了笑,说:“哎——林望,没想到你也被你哥吸引啊,骚到主动亲他,你在床上是什么样?林晟你——”   张顺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晟死死掐住了喉咙抵在墙上,整张脸都青了。   “哥!”我出声喊了林晟一声,别真把人掐死了!   “我就是变态,要么把我和林望的亲密照片发给所有人,让我们身败名裂好了。你敢么?你有么?”林晟说完就松开了手,转身去拉黎文辛。   按张顺的性格,如果他有,他不可能会藏这么久不说,单凭一张照片就能让我们在学校待不下去。   那就只能是不小心撞见了。谁都知道张顺和林晟关系不和,对家随口编几句谣言,谁会信他?何况还是这么离谱的事情。   “去你妈的死变态!少来恶心老子!你们仨给老子等着!”张顺放完狠话就带着红白黄毛走了,还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我松了一口气,看见林晟扶着黎文辛说着什么,最后视线逐渐模糊,沉入了一片黑暗。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所有人都把我和林晟围住了,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有不同的面孔,却说着相同的话,好像循环运动的傀儡,不断重复着。   “死变态!恶心死了!”   画面蒙上了一层灰色,所有色彩都黯淡无光。我和林晟紧紧牵着手,我们是被世界所抛弃的孩子,在疯狂中相爱。   “林晟……”我喃喃道。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鼻而来,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   “感觉怎么样?”林晟朝我挤出一个笑:“医生说你有些轻微脑震荡。”   “还好,睡了一觉已经不怎么晕了,”我舔了舔嘴唇,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们被人骂了。”   林晟没有像上次一样安慰我,说梦都是反的,而是递给我一杯温水:“一会妈会来陪你,你下午在医院观察半天,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   “你还要回去上课吗?”我问。   林晟点点头:“还有事情要解决。”   他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想着张顺一张嘴也开不出什么花,我便放了心。   没过多久林晟就走了,秦小姝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我床边,两个人并无交流。   林晟应该跟她说过是因为什么受伤了,她看起来也不想过问太多,就拿着手机刷朋友圈。   我又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看见了林晟二十分钟前给我发的一条微信。   [我们冷静一下吧。] 第24章   秦小姝不知刷到了什么好笑的朋友圈,拿着手机发笑,笑声在我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病房的空调温度或许太低了吧,冷得我有些发颤。   我竭力抑制住自己不去细想林晟那句话的意思,好像即将被抛弃的孩子,以为只要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就不会放开。   手机一直停留在微信界面,我打了很多字,却又删了很多次,最后仍旧是什么也没有回复。眼睛紧紧盯着那一行字,酸涩得发疼。   病房外面还有小孩在哭闹,一个年纪挺大的爷爷拄着拐杖经过门口时还咳嗽了几声,一对夫妻正在为医药费对不上而和护士吵架。   声音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头又开始阵阵发疼,心口那道好不容易缝合好的口子又裂开了,不只流着血,还带着腥臭的脓水,轻轻一挤,就能痛彻心扉。   冷静什么呢?   我裹着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强迫自己再次入睡。睡醒时,这场梦就会消失了,我就可以抱住林晟,告诉他我做了一个噩梦。而他也会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如往常一般安慰我噩梦都是反的,他不会离开我。   我慢慢地在键盘上敲出“我睡了”三个字,然后按下了发送。   可是我却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林晟,内心被恐慌填满,难受得快要爆掉。   直到林晟晚上来接我的时候,他也依然没有回复我的信息。   “明天上学后就不要剧烈运动了,”林晟帮我穿上薄外套,转头对一旁的秦小姝说:“妈,你先回去吧,我带他去吃点东西。”   秦小姝便往外走,说:“早点回来,别在外面久待。”   林晟拦了一辆出租车,带我去了一家火锅店,我跟他念叨了好久的那一家。   当时他还笑我,说大热天的谁会去吃火锅啊。   我说是他不懂,火锅什么时候吃都香。   他点的是清汤锅底,因为我不能吃辛辣的。我和他就像这顿火锅,分开是为我好,点清汤也是为我好。但我通通都不需要。   我以前一直觉得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分开时,“为你好”这三个字简直是狗血到了极致。真到了我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是对方爱得太深,连看你为他受一点伤都会心疼。   “林晟。”我叫了他一声。   林晟抬起头,服务生正好送来锅底,翻腾的雾气蒙住了他的脸,使我看的模糊不清。   其实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雾气还是我自己视线模糊了。   “吃完饭再说。”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卷,蘸好料之后放在了我的盘子里。   我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全部都如同嚼蜡,食不知味。其实惦念了这么久的火锅,味道也不过如此,甚至有些难吃。   吃完最后一口肉丸,我放下筷子,说:“我不害怕。”   我不怕讥讽刺骨的辱骂,不怕无边际无源泉的恶意。我只怕你不要我。   全世界都可以抛弃我,但是你不可以。   林晟苦笑一声:“可是我害怕。”   “我不想有一天你会变得和黎文辛一样,我不该把你变成一个别人眼中彻彻底底的异类。”   心脏伤口上的血水混着脓,不住地往外流。   我紧紧握着筷子,指甲**了肉里,我却无知无觉。   我说:“我说了我不怕,异类又怎么样?不是你告诉我不要管别人怎么想吗?林晟,哥,我求你,不要这样……”   你说要我等你,我还想和你一起努力。等我们有了很多钱就可以买间大房子,养两只猫。早上的时候我会帮你打好领带,在你上班前,你会弯下腰向我索求一个吻。   为什么你现在又不想了呢。   林晟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刚吃下去的东西似乎在胃里翻江倒海,折腾得我一阵想吐。   我灌下一杯凉白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不想,我不要,你既然选择了开始,结不结束就该由我说了算,你这样算什么?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你给我搞清楚了林晟!”   就像电影里的场景,我说完后就冲出了店,随便找了个方向就一股脑往前走。   林晟没有立刻追出来,应该是还没结账,服务员才不会让他直接跑出来。   夏天好冷啊,走在街上都会忍不住发抖。   头皮里像是埋进了数千根细针,炸裂一般地爆开密密麻麻的疼痛。   周边的街景开始变得熟悉起来,湖岛公园标志性的石碑出现在眼前。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番。   我可能是和湖岛公园有什么不解之缘。每次难过都会跑到这里来。   上次等来了一个林晟,这次他却说要走了。   我走到湖边,找到上一次坐的长椅。   他还会和上次一样捏住我的脖子吗?   应该不会了吧。   林晟是个骗子。要我为他而活,要我等他,可是现在却又通通说不需要。   我扔了一颗石子到湖里,失神道:“混蛋。” 第25章   那天是怎么回家的我也记不清了,总之第二天一睁眼看见的就是熟悉的天花板。   说不定就是一场梦。   想到这里,我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套好衣服后赶紧打开房门,迫不及待地跑去林晟的房间。   ——没有人。   被子叠得规规整整,靠在床头,床单理得没有一点褶皱。   刚扑腾起来的希望狠狠坠落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桌子上还放着林晟买回来的早饭,是我喜欢的鸡丝粥。可是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喝。   每天走的那条路依旧是没变,梧桐树叶落了又长,绿了又黄,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早上好。”黎文辛坐在座位上,笑着对我说。   他特地穿了一件长袖,应该是为了遮伤,张顺那群人下手也不轻,我昨天还没仔细看呢就看到好几处淤青。   我:“早,你没什么事吧?”   黎文辛摇了摇头,他看着我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憋出一句:“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你......以前是不是也遇到过这种事?”我迟疑地问。   “嗯,人比昨天还多,还有女生往我脸上泼卸妆水呢,”黎文辛挤出了一个笑,很难看:“以后应该是不会了,张顺被退学了。”   我以为张顺左不过是档案上再添一笔,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直接退学,还是以这么快的速度。   “退学了?怎么这么快?”   黎文辛:“昨天下午林晟和我一起去找了校长,我身上的伤也给他看了,林晟还拿了你的诊断书。”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林晟就忍不住开始难受。   张顺走了,我也不会被同学当成异类,他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对不起,害得你……”   我对上黎文辛充满歉意的眼神,说:“你信了?”   他愣了愣,半晌没出声。   “信了也没错,本来就是真的,不过现在不是了。”   早自习的铃声准时响起,我转过身去,从抽屉里掏英语书。   黎文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他很爱你,你们会再走到一起的。”   因为很爱我,所以怕我受伤,所以他宁愿把自己锁起来,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可我偏偏又不希望他能少爱我一点。人总是自相矛盾,在矛盾中挣扎,又在矛盾中重生。   “你不觉得我变态么?”我侧过头,问黎文辛。   他说:“亲情和爱情本来就没有明显的界限,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变态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化妆的男人、同性恋,还是剃光头的女人?全都不是,可是很多人就是会称他们为变态。互相尊重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梁这几天都怏怏的,压根没心思听我和黎文辛聊天,一个劲伤心无疾而终的倒追去了。   一整个上午,我都坐在教室里,硬把自己逼成学习机器,平时死也看不进去的数学题此刻变得非常顺眼。   时间久了我就发现——我的思路全都是复制林晟。   “哎。”我和梁梁同时叹了一口气。   梁梁看向我,了然道:“数学难啊。”   我嗯了一声:“失恋痛啊。”   “唉——”梁梁趴在了课桌上,“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那种小巧可爱的女孩子啊?”   我摇了摇头,心说当然不是,我就喜欢林晟。   “怎么了?周礼因为这个明确拒绝你了?”   梁梁烦躁地挠了一把头发:“他才没那胆子明着拒绝,我是直接撞见他给隔壁理科班那女的送奶茶,那女的就矮矮小小的,走路跟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   我也不会安慰人,就说:“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换一个得了。”   “哪儿那么容易啊,关键是在你心里方圆五百里就这么一棵树,其他的,早就在你发现这棵树的时候就砍没了。”   喜欢上那个人的时候,其实早就自断后路了。   ——   林晟依然会等着我放学一起回家,只是从并肩变成了一前一后。   亲兄弟谈恋爱真的很麻烦,谈好了是恋人,谈崩了就是真的兄弟,对方还会顶着个血缘关系成天在你眼前晃悠,心痒,却又摸不着。   林晟走在我身后,我有时会刻意放慢脚步,等他和我并肩,但他却总能和我保持相同的频率,永远与我隔着一段距离。我知道,那里有一堵林晟自己亲手垒起来的高墙。   只要墙不够坚固,我就总有敲碎它的一天。   “哎,我跟你说,梁梁倒追失败了,周礼铁树开花!主动跑去给一个女生送奶茶被她看见了,伤心了一下午,”我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林晟会不会给我回应:“平时那么开朗的一个大姑娘,委屈得都快哭了,还问我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娇小可爱的。”   我停下了脚步,转身朝林晟笑道:“我心想才不是呢,你一点也不娇小可爱,你还欺负我。”   林晟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有一瞬间愣住了,趁着这个空当,我迅速上前一步,踮起脚啄了他一口,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在他前面。   “你也不喜欢娇小可爱的,我知道你就喜欢我,”我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所以话不能说得太绝对,谁都看不清事物的全面,对不对?”   石子钻进了下水道,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林晟轻叹了一口气,我听见他说:“如果梁梁一开始就不喜欢周礼,那周礼就算是直接表白那个女生,梁梁也会没有任何反应,我早就说过,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因为看不清才会害怕,如果直接抹去事物发生的可能性,结果也许会好上很多。”   可是既然存在过,你就不可能完全抹去,因为我永远都会记得。   我沉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葱绿的梧桐树叶,对自己说:会回来的。   半夜里下起了小雨,雨点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玻璃。   我打开床头的小台灯,手机界面停留在了QQ,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林晟和我的聊天记录,几乎每一条都可以背出来。   他没有换掉我们的情侣头像,依然是卡通版的小太阳。   我点进自己的空间,第一条就是发布于6月26日的仅自己可见的日记,下面的每一条评论都是我自己。   [2020年6月27日 今天早上我赖床了,故意的,我说要亲一下才能起来,然后林晟就亲了!!!好开心啊]   [2020年 7月15日 我发现林晟好喜欢我叫他哥哥,把我抵在墙上挠痒,不叫哥哥就不停,这是什么新情趣吗???不过我还挺喜欢的,虽然有点羞耻]   [2020年 8月25日 今天七夕,中午林晟给我下了碗面,搞得像过生日似的……他有时候真的好不浪漫啊,就送我一盒巧克力,还有一个亲亲,好吧,我还是很喜欢]   [2020年 9月13日 昨晚上帮林晟那啥了,然后我搜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男人之间做真的好麻烦啊]   ……   长夜还在继续,这场雨依旧没有停歇。   ——你我的故事未完。 第26章   周六上午,黎文辛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请我和林晟出去玩,还叫上了梁梁一起。   我以为林晟不会答应,没想到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等我。   “妈,我和林望出去了。”林晟打开门,对秦小姝说。   秦小姝应了,我换好鞋之后就出了门,林晟站在电梯口等我。   我走进电梯,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去的呢。”   林晟:“黎文辛一片好心,确实是挺感激我们的,不好拒绝。”   我心说黎文辛也不是那么死缠烂打求着你出去的人,平时那些姐姐们给你表白的时候不是拒绝得干脆利落么?   黎文辛发来了一个商场定位,我们直接去了四楼的电影院。他和梁梁已经取好了票,坐在等候区那里,桌子上摆着四杯奶茶。   “来啦!”黎文辛收起手机,递给我两杯奶茶:“这是你们的,我就随便点的。”   两杯标签上都写着芋圆珍珠奶茶,我一向不喜欢这种的。   林晟似乎也看清了上面的标签,从我手中把两杯都接了过去,对黎文辛说:“他早上喝太多豆浆了,我先帮他拿着吧。”   说完他便插了一根吸管到奶茶杯子里,吸了两口,然后抬头对黎文辛笑了笑:“谢谢,很好喝。”   我心间怦然一动,尽管知道林晟的温柔本就是与生俱来的,不过是举手投足间凸显出的教养,但不论多少次,依旧会为他而着迷。   何况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对我的侵略性有多强,他低声在我耳边说话的声音有多撩人。   奇怪的占有欲在这一刻意外得到了满足,还有一丝意料之内的伤感。   一切的一切,我都会找回来。   黎文辛买的票是连座,我坐在黎文辛和林晟之间,梁梁坐在边上,哭得稀里哗啦的,黎文辛不停地给她递纸巾。   电影的名字叫《重圆》,讲述的就是高中时期两个男女学生谈恋爱,后来因为老师和家长的阻拦,两个人被迫分手,女孩转去了别的省份上学。   那时候连QQ都还没流行,唯一的远程联系方式就是写信,可是五年来,女孩一封也没有收到过。她寄出的120封信,全都没有回音。   后面的剧情就变得有些俗套,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相遇,重新开始恋爱,征得了双方父母的同意后步入婚姻的殿堂。   后来两个人都发现,对方再也不是十几岁时的模样,早已面目全非,只是自已依然沉浸在当初的感觉里。   还爱吗?   当然爱。   爱的到底是谁呢?   是啊,是谁呢。   我不禁唏嘘,电影的名字取得真是很好,看似是重圆,其实是发现了早就破碎的镜。   林晟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悄悄递给我一杯果茶,然后什么也没说,继续看电影了。   我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我可没有五年的耐心,一个月也没有。”   放映厅里一片昏暗,幕布上的灯光打在林晟的脸上,我看见了他极其复杂的眼神,透过瞳孔,我似乎发现了那里面的一口泥潭,林晟陷在其中,不断挣扎。   电影的最后,女孩主动提出了离婚,然后拉着行李箱坐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梁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和黎文辛一起把她扶着才走出的电影院。   “为什么最后要离婚啊。”梁梁哽咽着说。   我想了想,回答她:“因为不合适吧。”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林晟说。   我看了他一眼,说:“不是,如果五年里两个人有书信往来,如果男主没有让那120封信等不到一个回音,或许两个人再次相遇时就不全然是陌生的彼此。说来说去,还是没有抓住而已。”   看完电影后我们去了一家湘菜馆吃饭,之后就去了KTV。   包厢里灯光昏暗,只有中间那一大块显示屏发着亮光。流理台上摆着两三瓶啤酒,还有几听鸡尾酒。   林晟是不赞成未成年人饮酒的,但在黎文辛点单的时候他居然没有阻拦,只是嘱咐我少喝一点。   “林晟今天好奇怪,又是答应出来又是让你点酒的,”我坐在黎文辛旁边,小声说:“你怎么说服他的?”   黎文辛神秘地笑了笑:“我给他打电话,说我今天要拉着你喝酒,倾诉我陈旧往事,他不来的话就没人送你回家。”   我开了一瓶啤酒,决定和黎文辛对嘴吹。其实我酒量真的很差,十七年了基本没沾过一滴酒,小时候因为偷喝我爸买回来的果汁鸡尾酒还被骂了一顿。   “我以前,哎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吗,”黎文辛喝了半瓶,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就是那些** ,看不惯我化妆,完了就打我呗,越打我画得越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得丑死了?我们家就我和我妈过,她平时老出差不在家,然后就不知道这些事,知道之后就直接给我转学了。”   酒精下肚,我浑身都灼烧了起来,黎文辛说着说着就开始哭,眼影眼线都糊到了一块。   “反抗只会激起他们更多的施虐欲,你越痛苦他们就越爽,不反抗吧他们就嘲笑你是怂B ……”   我一开始在认真地听,连林晟在唱歌我都没在意,后来梁梁就加入了我们,三个人抱团痛哭。   我不知道场面有多混乱,反正林晟作为全场一滴酒也没沾的人,估计是累得够呛。   再睁眼的时候,我就在出租车上了,车窗外的天都黑了,到处都亮起了路灯。   我躺在林晟怀里,头炸裂一般地疼,便哼哼了几声。   “疼?”林晟把我扶正,一只手揉着我的太阳穴。   我点点头,喃喃道:“下次再也不喝了。”   然后我就勾住了林晟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借着余留的酒劲蹭了蹭他的脸。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这一幕,眼神瞬间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我抬起头,眯着眼对上镜子里的那道视线,说:“大叔,好好开车啊,夜路不好走的。”   林晟拿我没办法,就这么保持着姿势一直到下车。   “我想去转转,现在不想回家。”我说。   林晟扶着我:“去哪?”   我想了想,说:“湖岛公园。”   家离湖岛公园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广场有不少小孩儿在溜旱冰,还有老头儿老太太们扭着胳膊跳舞。   我抓着林晟的手臂,带他走到了上次离家出走坐的那个长椅。   然后拉着林晟坐下,湖面上满是碧绿的荷叶,在莹莹灯光下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上次我和秦小姝吵架跑出来,你就是在这里找到我的,”我说,“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我指向平静无波的湖面,抬头看了眼今夜的月亮,说:“我在想下一秒月神会不会就降临在这上面啊,然后你就来了,后来我就想,其实是我的太阳来了。”   “就是那天,你说如果我找不到方向,就为你而活,后来我找到方向了,可是也是和你有关的,我想和你一起努力,我想和你一起搏一个有光的未来,”我戳了戳林晟的脸,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叫我松手呢?”   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嘴唇上。   “我知道你怕什么,我说了我不会受伤的,今天车上那个司机看见我躺在你身上眼神都不对劲了,我直接瞪回去了呢,我又不是不会说话不会动不会躲。”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翻涌而上的委屈:“我什么都可以受得了,秦小姝不喜欢我那么多年我都可以受得了,可是我偏偏受不了你不要我,一秒钟都不可以。”   不断有行人从我们面前经过,但没有一个人在意这里。   我对上林晟的眼睛,轻轻碰了碰他眼尾的小痣:“为什么明明互相喜欢却不能在一起呢?不要彼此折磨了好不好……我快要死掉了林晟。”   林晟迟疑了片刻,慢慢地把我拥进怀里,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对不起,对不起。”   “我好痛啊,你别推开我了好不好,”我嘶哑着说:“哥哥……”   林晟叹了一口气,最后妥协道:“好。”   我说:“不要擅自为我做决定,以后发生什么我们一起抗,但是你再也、再也不准和我提分开。”   林晟说:“好。” 第27章   那天回去之后,我借口说头疼半夜溜去了林晟的房间,再次钻进他怀里睡觉,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回笼。   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空调变频的声音衬得房间更加安静,彼此都没有出声。   我闭上眼,向上摸索着找到了林晟的嘴唇,然后亲了上去。唇齿交缠间,我才觉得,这个人真的被我找回来了。   ——   “林望!快来!你哥比赛快开始了!”梁梁扯着大嗓门朝我喊道。   我立马从观众席上跑下来,站在跑道边缘。   今天是一中的运动会,我的体育一向不大行,所以我什么也没参加。林晟也没报多少,就一个跳远和男子3000米。   我问他:“小说里对象都陪跑的,你要不要?”   林晟:“算了吧,我怕我会下意识放慢速度等你追上我。”   我想了想,的确也是,所以干脆就帮他加油好了。   “林晟加油!再等我一年!我会努力追上你的!”广播里开始不断传来甜美女声,应该是主席台的主持人在读学生投递的打气纸条。   “林晟!我爱你!加油!”   “林晟冲冲冲!不管第几我都爱你!”   我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名草有主了,你爱个鬼啊。   “有笔没?”我走到一旁,问黎文辛。   他朝我会心一笑,从旁边掏出了一张纸和笔递给我,说:“你这一句得顶十句吧。”   我冷哼一声:“那些算什么,我一个眼神就抵她们几百句。”   今天的温度不算太高,但还是有些热。林晟穿着运动衫站在起跑线上,头发似乎都被汗水浸湿了。   我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在纸上迅速写下几个字,飞奔向了主席台。   枪声响起后,林晟率先起跑,暂时领先,位居第一。   和他比赛的还有我们班的一个男生,据说本来是要当体育生的。他现在正排第二,和林晟差不了多少距离。   我们这边都是同班同学,全都在叫那位同学的名字。   我抵了抵梁梁的手肘,说:“我们喊一喊林晟呗?”   “没想到你胳膊肘往外拐啊?”梁梁故作震惊地看着我。   一旁的黎文辛又是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这不叫胳膊肘往外拐,人家本来就关系亲嘛。”   梁梁撇了撇嘴:“行吧,看在林晟长得帅的份儿上。”   于是我们三个人齐齐把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林晟加油!!!”   广播里正好读到我写的纸条:“林晟!哥哥爱你!”   林晟正迎面跑过我前面的跑道,风掀起了他的额发。刹那间,他和我对视了一眼,就在那零点几秒里,我迅速作出反应:“哥哥加油!”   林晟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甩开了第二名十几米的距离,不负众望地夺得第一。   幸好班里有不少林晟的迷妹,不然我刚才那么明目张胆地为别的班加油,早就被群殴了。   林晟在他们班的区域,不少女生都跑过去给他送水。我眯着眼朝那边看去,他好像一个都没有接,而是拿了一瓶班级买的冰水,拧开瓶盖,直接站在太阳底下抬头猛灌。   啧,散发荷尔蒙给谁看呢。   ——   傍晚放学后,我和林晟一人拿着一盒冰淇淋,走在梧桐小路上。   “迷妹们送的水好喝吗?”我故意问。   林晟吃了一口冰淇淋,然后说:“我没接,你不来给我送水,我哪敢要别人的?”   “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喊你名字给你加油,再明目张胆地跑去给你送水,回去我就得被群殴,”我舔了舔嘴唇,“我还给你写了纸条让广播念呢。”   我买的冰淇淋是芒果味的,味道超级浓郁,感觉和今天的黄昏特别搭,整个人心情都提升了一个档。   我们走着走着就路过一条小巷子,基本没什么人会注意这里。   林晟毫无预兆地抓住我的手臂,一下把我拉进巷子里。他的手扣在我的后脑上,将我抵在墙上。   巷子应该有些年代了,我背靠着墙,隔着一层布料都能够感受到被风雨侵蚀而露出来的小沙砾。   林晟低头舔了舔我嘴角边的冰淇淋,说:“是不是那句'哥哥爱你'?”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简直被他的小动作瞬间撩得腿软,整张脸都烧起来。   他低声笑了笑,然后咬了一口我的下嘴唇:“谁是哥哥?”   “你是。”我乖乖道。   巷子里没有阳光照进来,谁也不会看见这里有两个人在接吻。   林晟的吻技突飞猛进,他灵活地撬开我的齿关,微微抵住我的上颚,引导着我回应。   直到我开始微微喘息,他才结束这个吻。   林晟笑了笑,微微俯首,在我耳边说:“哥哥爱你。” 第28章   国庆节很快就到了,想着国内到哪都是人看人,我爸和秦小姝就两个人跑去了国外旅游。   原本是想叫上我和林晟的,但是我们想着爸妈不在家就可以过个二人世界,所以就以作业太多来不及写为由推掉了。   于是国庆小长假,只有我和林晟两个人在家。   “生日快到了,”我窝在林晟怀里,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米花,眼睛盯着电视,“你想要什么礼物?”   林晟唔了一阵,说:“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我坏笑一声:“我,你想不想要?”   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腰上,林晟咬了咬我的耳根。   “要。”   林晟不经我撩,这才一句,我就感觉到那玩意儿已经**。   没办法,我就直接在客厅帮他解决了一次,纸巾消耗的速度最近有点快。   我感觉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   生日当天,我和林晟睡到了上午十点多才醒,然后慌忙地订了个蛋糕。   一打开手机全是微信消息,一溜的生日祝福和红包,我一一道谢,还给奶奶回了个电话。   她说过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   我躺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踢了踢林晟的小腿:“奶奶让你给我煮长寿面,快点起床。”   “番茄鸡蛋还是肉丝?”林晟伸长了手臂把我捞进怀里,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番茄鸡蛋,你煮的这个最好吃。”   我想起了什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盯着他的眼睛说:“生日快乐。”   林晟覆在我身上,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随后说:“生日快乐。”   吃过长寿面之后就已经到了下午,我和林晟出门去取了蛋糕,然后去了超市买菜。   其实是打算出去吃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在家比较好,方便做一些不能让别人看的事。   我和林晟推着购物车,经过一排排货架。   “你觉不觉得这样好像过日子啊。”我感叹道。   林晟嗯了一声,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我的手指。   回家之后林晟又出去了一趟,说是去买点东西。我突然想到之前百度的东西,隐隐猜到了他是要去买什么。   怎么办,晚上要少吃点吗??百度说吃太多不好灌肠...感觉好痛啊啊啊!!   我把蛋糕包装拆开,放在桌子上,拍了个照。   图案是我和林晟一起想的,用鲜黄色奶油画了一个小月亮和小太阳,点缀上草莓和樱桃,周围一圈裱花。   我听到了钥匙**门孔里的声音,又想到他买了什么,顿时感到有些羞耻。   林晟进了门,在玄关处换好了鞋,随手把纸袋放在了茶几上。   我没看得太清,总之纸袋上那个LOGO印得挺高级的,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东西吧?   “这么早就拆蛋糕了?”林晟从背后抱了我一下,然后走进厨房围上了围裙准备做晚饭。   “那个袋子里是什么?”   我指了指纸袋。   他头也不回地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我走过去,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同样印着品牌LOGO,还系着深蓝色丝带。   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铂金对戒,戒指内圈上分别刻着一个月亮和太阳,是我在某一个晚上花在草稿纸上给林晟看过的。   我拿着戒指走进厨房,把属于我的那枚戒指递到林晟面前,扬了扬下巴:“给我戴上。”   “尺寸正好吗?”林晟洗了洗手,擦干后接过戒指,将它戴在了我的中指上。   “刚好合适,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我把另一枚戒指也戴在了他的中指上。   林晟:“前几天半夜起来偷偷量的。”   我踮起脚亲了他一口,小声说:“我很喜欢。”   ——   林晟除了煮面,做菜的手艺也很不错,甚至能够超越秦小姝。   我和林晟就像天底下最平常不过情侣,面对面地吃饭聊天,然后对着蛋糕吹蜡烛、许愿。   我忍不住问:“你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那我也不告诉你了。”   我许了一个永远,但愿能够实现。   不,是一定。   “你应该在切蛋糕的时候把戒指拿给我的。”   林晟笑了笑:“不是你自己先发现了吗?”   我说:“屁,你藏一藏也行啊,这样更浪漫一点。”   说完我就想到他之前送我的那本《数学简史:确定性的消失》,更加觉得浪漫和林晟不沾边儿。   我撑着下巴,问:“你之前为什么送我《数学简史》啊?”   林晟说:“它有个副标题你看见没?”   “确定性的消失,有什么寓意吗?”   林晟紧紧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似的:“确定性的消失是一个统称,其实有三部分,逻辑、严密性、完备性,当代数学与确定性渐行渐远,我是想说,其实我也一样。”   “意识到我喜欢你的时候,整个逻辑链都彻底崩塌,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但这本书却给了我合理的解释,不过是确定性消失了而已。喜欢你而已,有什么不行。”   整颗心都泡在了甜汁里,我忍不住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低头吻上了他。   林晟搂着我的腰,抓着我的手环在他脖子上,然后把我抱起来,朝房间走。   我抵在他的肩膀上,脸烧得发烫。   “你买了那个了吗?”   林晟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俯身亲了亲,说:“买了,你好像还有点事需要做。”   幸好我晚上压根没吃多少......这侥幸心理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去了卫生间,把门锁上,然后按照百度上说的自己灌肠。   不得不说,真他娘难受啊。   等我出来的时候,林晟正把一个紫色透明的瓶子放到了床头柜上。房间的吊灯被他关了,而是打开了床头的那盏小台灯。   林晟的脸笼罩在那层昏黄灯光之下,他笑着看着我,说:“准备好了吗?”   【和谐部分@文逍的数学很不错】   林晟不敢做太多次,怕伤到我。最后一次做完后,他抱着我去洗澡。   我躺在浴缸里,水温刚刚好。林晟按着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晟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蹭了蹭,喃喃道:“还好。”   除了现在感觉腰有点酸痛,没别的。   真正经历过才会开始理解忄生行为为什么是人类的本能,两个人彻底结合的那一刻,爱意就像是汹涌的河流,彻彻底底地流遍全身,让你觉得,这辈子就他这么一个人了。   我牵起林晟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十指相扣。   “我很久之前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和别人在房间里做我们刚才做过的事情,中指上也戴着戒指,”我侧过头亲了亲林晟的脸,“原来那个人就是我啊。”   “我爱你,哥哥。”   你送我一枚戒指,我给你一个完整的我。   我十八岁,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依然没有拼凑出全貌,我的阅历依然不足,能力依然不够,我甚至还是会和小时候一样在你怀里大哭。   可是我爱你,即便不合逻辑,违背伦理。 第29章 【完结】   人开心的时候,一分钟当成一秒来过,不开心的时候,一小时就等于半天。   不变的是时间每天都在流逝,你总走在不断往前的路上,回头看的时候,才惊觉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   升入高三以后,学习节奏比以前紧张了一倍不止,原本吊儿郎当的打算混个毕业证的也开始埋头学习,干劲甚至不比学习好的弱半分。   林晟在高三上学期就通过了自主招生考试,一中那块大屏幕上连着放了一星期喜报,林晟的电子学生照也跟着在上面挂了一周。他每次在校门口接我的时候都恨不能给校长打个电话,让他把照片给抠掉。   我心说清华保送生呢,人家可不得把你当个宝,可了劲地往天上吹,口碑不就又上了个档次?   说来说去,还是我男朋友牛逼!!!   “哎,”我单手撑着下巴,对着一道函数叹了口气,“你说我能考上北大吗?”   我思来想去,能配得上清华保送生的也只有北大了。秦小姝当初因为林晟保送,脸都快笑歪了,进厨房都哼着小曲儿。虽然她嘴上没说,可我心里清楚着呢,我要是不考个差不多档次的,她不得在心里把我鄙视翻了?   虽然我现在也不在乎她怎么想,但是不争馒头争口气啊!   自招考试就是因为数学拉了后腿,虽然能够保送个211,但我心高气傲,愣是没答应去。这要是高考翻车了,脸就丢大发了。   林晟躺在床上,刷着我最近给他安利的撸猫视频,眼也不抬就说:“只要数学超常发挥到135,我觉得应该差不多。”   “好难啊,好难啊,”我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数学真不是人学的东西。”   林晟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正上方,挡住了灯光。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俯**亲了亲我的嘴唇,彼此互相蹭着鼻尖。   “哪题不会?我教你。”我听见他说。   此时此刻,我觉得这简直是我听过最美丽的情话,立刻双手捧着资料奉上,边给林晟让座边说:“林老师,您坐。”   林晟拉着我的手臂,把我禁锢在他腿上,修长的手绕过我握住了桌面上的笔,还和以前一样,把脸靠在我耳边,刻意放缓了速度压低声音讲解:“你看啊,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别老觉得题目长看着烦就想不出思路……”   一题讲完,今晚的题量也差不多到位了,做多了脑袋容易爆炸。   我抱着林晟的脖子,特殊时期连接吻也不敢太深入,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累得也还是我自己。   “爸说这周末要去庙里烧香。”   我躺在林晟怀里,闻着他睡衣上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混着柠檬沐浴露,意外地让我感到安心。   自从高三之后我基本就和林晟一个房间睡觉了,爸妈也没说什么,估计是想着无非是交流学习,累了就一起睡好了,亲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闭着眼,蹭了蹭他,“烧个香我就能上北大了?行吧,我能。”   北大北大北大,林晟林晟林晟。   一夜好眠。   秦小姝看来对我高考这事儿还是挺上心的,意外之余我还有些感动。   她起了个大早,给我们做早饭,然后换上一身朴素简约的衣服,化了个淡妆,和我们一起出门了。   来烧香的地方叫白马寺,也不知道是不是山寨河南洛阳那个,总之环境瞧着不错,寺看起来还挺大。今天来烧香的人也不少,估计也全是来求佛保佑高考顺利的。   我和林晟走在前头,我爸和秦小姝走在后面。进门之后买了四柱香,跪坐在蒲团前。   其实我是不信这东西的,但是林晟说拜一拜总是好的,就当作是高考运气加成了,行不行还是得看自己。   我闭着眼,默念了十遍北大和林晟,然后把香插在了香台上。   正起身准备离开时,一直站在一边的僧人突然开口说:“佛祐天下有情人,希望施主得偿所愿。”   我思索了一下电视剧里的场景,照葫芦画瓢,朝他作揖道:“谢谢。”   得偿所愿吗?   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林晟,对上他的眼睛。爸和秦小姝在一旁和僧人交谈。   我朝他走去,悄悄勾住了他的指尖,轻轻地笑了。   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