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当你恋爱时......》 作者:蓝白色 文案: 【人物】 商陆:味苦,性寒,有毒。 南星:味辛,性温,有毒。 从学科分歧一路打上床的嫌弃cp了解一下? 【她讨厌他的一千个理由】 向南星有个特别不友好的邻居,叫商陆; 可除了她,怎么所有人都特别喜欢这邻居? 向南星有个特别难相处的校友,叫商陆; 可这校友突然退学,却对外造谣是为了躲她死皮赖脸的追求? 向南星有个特别难伺候的病人,叫商陆; 可他既然瞧不上中医,为什么还跑她这儿来看病? 【他讨厌她的一个理由】 第一次见面。 南星:你知道商陆是味中药吗? 商陆:…… 南星:还是专门用来治痔疮的中药……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陆:……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tip1:老中医 vs ai医疗 tip2:从校园到都市 内容标签: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主角:商陆,向南星 第1章 楔子 《当你恋爱时》 /蓝白色 九月开学季,商陆一个人提着行李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一路风光无限好,周遭不乏陪着孩子北上求学的父母,相较之下,这个坐在窗边看一本《暮光之城》的少年,着实形单影只了些。 这本英文原版的《暮光之城》还是向南星寄给他的,嘱咐他一定要看完,美名其曰是在帮助他学习英语,可她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当时国内还没引进这本书的中文译本,她是把他当现成的翻译使了。 无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借着必须专心复习迎战高考,把这本书一晾就是一年。 直到整个高三过去,书脊上已落了灰,他才想起来,顺手带上火车,本以为这段枯燥的旅程能迫使他磕完这本书,但他错了,硬着头皮看到三分之一,终是忍不住啪地合上书。 皱着眉摇头。 这不就是美版郭敬明么…… 商陆心中正默默吐槽,却愣是把自己给吐槽愣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郭敬明的? 稍一回想,眉头还未解,嘴角便已一抽。 还不是因为向南星那逼崽子? 商陆一直在平市念到高二,因为明文规定不能异地高考,才回原籍读了一年高三,在此之前,他很不幸地和向南星同校了整整五年。 有一回放学,那逼崽子莫名红着俩眼眶子,连他这个为了不和她一起上下学,常年被逼迟到早退的人,在校门口瞥见她那模样都不禁心下一紧,破天荒在放学路上和她来了场偶遇。 偏偏周遭人都已习惯了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设,她也不例外,换做平常,她能在放学路上赶上他,铁定是一湾梨涡化在嘴角,可那次,她竟然好半天才发现他推着自行车尾随了她一路。 那副兴味索然的模样啊…… 导致他关心的话到了嘴边,也自动转换成了老生常谈的一句:“又看小黄书被你班主任训了?” 那种接个吻都恨不得写满两页纸的言情小本儿,可不就是小黄书?她上课看闲书被逮着训话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她立马就跟被戳着了脊梁骨似的,浑身一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讨厌那姓傅的!渣男!” 此话一出,她倒是解气了,商陆心中却“咯噔”一下,没话了。 那之后整整一周,商陆总能想起某回从她书包里掉出来的那本小黄书——没错就是那本接个吻都恨不得写满两页纸的小黄书。 什么缠绵啦,辗转啦,天旋地转啦……打住! 所以到底是哪个姓傅的渣男? 思来想去,只能依靠学校的教务系统查人了。 可商陆这人,出了名的成绩好却不爱奉献,谢绝担任班里的任何职务,作为班内的一届平民,他压根就没机会接触教务系统,于是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商陆所在的实验班里明显多了一丝暧昧的气息——商陆和班长,似乎,走得有些近啊。 一起上下学,一起晚自习,甚至帮助班主任将模拟考成绩录入教务系统这种本该是副班长帮着班长干的活,商陆都默默取而代之,陪着在机房忙里活到天黑。 这绝对,有猫腻啊…… 俊男靓女,俨然课间走廊上的一道风景线,连向南星所在的平行班都收到风声,实验班的谁谁和谁谁谁搞在了一起,班主任自然闻风而动,分别找商陆和班长谈了一次话,快准狠的掐断了那不该有的小火苗。 商陆理所当然地恢复了和班长之间纯洁的同学关系。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只除了一件事—— 教务系统上白纸黑字查到的,全校只有一个姓傅的。 还是个女的。 渣男事件就这么成了一桩罗生门,直到高二毕业他不得不回原籍,她呢,想方设法想从他口中套出他究竟想报哪个学校,商陆自然不能让她如意,实在是不想再和她做校友,这么多年邻居加校友,真的够了。 具体要说讨厌她哪点,说不上来,可就是心底里一股子逆反劲儿,不想看她如愿。 再者,商陆也是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想黏着他?她家几代中医,她顺理成章报个中医学院,未来成为一个治不死人也治不好人的老中医,多好。 而他,极其,讨厌,中医…… 她却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招,在他离开前一晚,买了一大堆啤酒零食,就在她家天台,给他办了个寒酸的欢送会。 一边劝酒一边问他:“你打算报哪个学校?说嘛!” “那得看我最后高考考多少分。” 可惜他的迂回策略她丝毫不买账,还怼他:“说嘛说嘛!藏着掖着像个娘儿们一样……” 到底谁才像个娘儿们一样? 最后喝多了晃着他的胳膊耍赖—— 兵来:“你就不担心我上大学,没你罩着被人欺负?” 降档:“谁欺负得了你?” 水来:“我上了大学可以把室友介绍给你做女朋友呀!” 土淹:“我长这样还需要你介绍女朋友?” 她歪头一琢磨,甚有道理……没声了。 可她这样靠着他胳膊,被她额角抵着的那一小块皮肤隐隐发热,商陆忍不住皱了下眉,把她推开,差点把她推翻过去,又慌忙把他捞回来。 这一推一捞可不得了,他的鼻尖全是她呵出的酒气了。 她这破天荒柔柔弱弱的样子,或许,也不是谁都欺负不了…… 大概是鬼迷了心窍,商陆听见自己咽了口唾沫:“姓傅的渣男是谁?” 她应该是听见了,不然不会慢悠悠抬起头,倏忽间忘进他眼睛里。 她喝得眼眶丝丝泛红,就和那时候一样—— “去年,10月份左右,你被他惹哭过……” 他的声音,因她的注视而下意识地低沉,而那低沉的尾音,又恰能助她勾起回忆。她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哦!你是说傅小司啊?” 还真有这人?! 商陆莫名的一时口干。 他曾经有幸目睹过的那本接个吻都恨不得写满两页纸的小黄书,重点字眼又再度如走马灯似的打他眼前而过。 什么缠绵啦,辗转啦,天旋地转啦…… “他背着女主和女主的闺蜜上床,渣死了……” 她轻巧一语,“啪”地关掉了他眼前的走马灯。 同时也“啪”地关掉了他的思绪。 “……” “……” 足足半分钟,商陆才反应过来。 她嘴里却还在嗫嚅:“嗯,渣死了……” 商陆这时再低头瞧他怀里这人,一秒,两秒,三秒,终于忍不住嫌弃地推开:“神经病吧你?” 到底谁才是神经病? 是当晚还特地上网确认了下傅小司是哪个作家哪本书里的人物——的他? 还是真以为学校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为此千辛万苦进了学校教务系统——的他? 还是此时此刻,试图在列车上读完这本美国郭敬明写的暮光之城——的他? 商陆赶紧把这本《暮光之城》往座椅旁边的缝隙里一塞,眼不见为净。 * 然而最终,这本《暮光之城》还是随着商陆一同出现在了x大07届新生宿舍中。 除去他是一个人来学校报到,以及他随身带着本娘了吧唧的小说之外,商陆和其他的新生们并没什么两样—— 当然,还得再除去一点—— 他似乎对医学院里凤毛麟角的女生资源并不怎么感兴趣。 尤其是开新生大会时,整个礼堂放眼望去,满地汉子,三两萌妹,和商陆同寝的室友赵伯言都忍不住感慨:“咱们这届女生这么少?” 商陆却始终,头也不抬。 显然在场的大多数大一男生们都和赵伯言的想法一样,那一道道不安分的目光落到最后,多多少少都夹杂了失望。 却在这时,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众人的目光皆被引向了礼堂的一号门。 一号门应声开启的同时,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快看!” 商陆下意识地抬了头,只见三三两两的女生正结伴从一号门进入礼堂。 商陆只是对着赵伯言随口一句:“这不是有女生嘛?” 赵伯言已经是频频满意的点头:“果然还是中医系的女生多点儿……” 正准备重新低头的商陆,脖子蓦地卡住。 “……” “……” 礼堂里的嘈杂声仿佛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了。 半晌,商陆才僵硬地将那半低下的脖子重新抬起:“咱们院什么时候有中医系了?!” 本来还在远处默默观望中医系女生颜值的赵伯言被他问得一愣。 相识三两天,赵伯言可从没见过他这么不淡定的模样。 “你是不是提前批录的?咱们学校今年正式成立中医系,从咱们这届正式批开始录取的。” 世界,再度安静了。 看他硬着头皮那样儿,赵伯言不禁带着揶揄,照着商陆肩头一拍:“怎么?女生多点不好么?难不成你想本硕七年都打光棍啊?” 商陆只默默朝他投来“你不懂”的眼神。 赵伯言眼看那帮女生正朝着他身后的空座位走来,哪还有功夫管他?刚要正襟危坐,却听脆生生的一句女声自不远处而来:“商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伯言和商陆几乎同时愣住。 第2章 正文 还是赵伯言率先在人群中发现了向南星,前一秒赵伯言分明眼前一亮,后一秒却又闪现出了饱含了领地意识的暗光。 这小姐姐旁边怎么已经站了个男的? 这才开学几天,现在的男同胞下手都这么快的么? 许是因为赵伯言长相平平无奇,这小姐姐和她旁边站着的男的都很默契地没有瞧上赵伯言一眼,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赵伯言旁边座位上坐着的商陆。 商陆明显是认识这俩人的,却没有开口打招呼,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后头的空座位,向南星就这么半推半就着和商陆错身而过,直接坐到了后排位置上。 当然了,和向南星一同出现的那个男生也理所应当地坐在了向南星身旁。 夹在中间的赵伯言左看看,后看看,实在耐不住好奇:“你们仨……认识啊?” 向南星对外一向不怯场,笑吟吟道:“我跟商陆高中同校。” 赵伯言“哦”了一声,正准备用下巴点点向南星旁边那位一直没发过言的男生,问问这是何方神圣,向南星却已一股脑全说了:“他叫陈默,是我发小。” 一个是高中同校,一个是发小,孰近孰远一听便知,赵伯言心里一琢磨,看来商陆和这小姐姐并不是很熟,自己作为商陆的室友,和小姐姐套上近乎的可能性就又降低了,索性识时务地四下张望起中医系里还有没有别的更可口的目标。 至于商陆,全程不发一言地在刚到手的表格上写着字,没有参与任何的对话,听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尤其女孩子们的分贝又高,身后的对话,他几乎听得一字不落—— “你就是陈默?咱们院第一名考进来的陈默?” 坐在向南星另一边、应该是向南星的室友,语气里难掩对学霸的仰慕。 以商陆对陈默的了解,这厮大概只是特别谦虚地点了点头,就又能收获迷妹两三,可还不等新晋迷妹们发话,商陆就听见那特别熟悉的一抹嗓音,以一种他特别熟悉的嘚瑟语调王婆卖瓜了起来: “我这发小人特好,他待会儿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本来现在就应该去候场的,迟佳昨晚非得回家住,今天就迟到了吧,辅导员还不允许我们替没到的人占座,等迟佳到了,咱一定要跟她说,我们院的第一名为了帮她占座差点误了候场,让她请客吃饭。” 同寝女生纷纷表示赞同。 狗腿—— 商陆默默地在表格的某一栏写下这两个字。 狗腿子向南星就这么凭借着自己的学霸发小在室友们面前狐假虎威了一回,她的室友们也似乎很吃这一套,带着点怯意问道:“你高考多少分?” 向南星那个大言不惭的:“差一点就上700了。” 陈默则是故作谦虚的:“没有没有,680而已。” 吹牛皮都没能引发的骚动,却在陈默一句“而已”之后,几乎是瞬间,周遭一片目光全都飕飕地落到了陈默这一隅,就连商陆一旁的赵伯言都忍不住再度回过头“哇哦”了一声。 向南星回视赵伯言时的眼神,就跟她自己考了680似的,那让人讨厌的的得劲儿啊……然而当她目光若有似无的一偏,成功落在赵伯言身旁那个巍然不动的挺拔背影上的那一刻,却是藏不住的眸光一黯。 其实她平常也不是这么嘚瑟的人。 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膈应一下那谁…… 陈默一向谦虚,商陆历来傲慢,两个人明面上没什么不对付,但学霸和学霸之间总归是有些相斥的,即使双方都不屑于表现出来。向南星深谙其中所以然,却见此时的商陆半点反应都没有,气哉! 向南星手里转着圆珠笔,千忍万忍,才忍住没有去戳面前那讨厌的、岿然不动的脊梁骨。 毕竟她现在还在和他冷战—— 如果这一切都能算是冷战的话。 商陆的新晋室友赵伯言显然没嚼出什么明白来,学霸的光环可比小姐姐的魅力值更甚,赵伯言是不打算放过陈默了:“厉害了厉害了,咱加个qq呗。” 被一个同性这么翘首期盼地托腮看着,陈默多少有点拘谨,拒绝的话说得倒也迂回:“我那都是运气,其实我跟商陆也是校友,他成绩一直比我好。” “是嘛?”赵伯言狐疑地一眯眼,正打算再攻一攻陈默,向南星的室友却在这时恰恰赶到—— 远远就看见一个火急火燎的单薄身影在台阶尽头三阶并两阶地一路窜到了向南星这一排,喘着粗气打断了赵伯言的节奏:“累死我了,还好没迟到。” 向南星的室友到了,陈默帮忙占座的任务也完成了,起身准备让位之前,刻意忽略掉了还在嗷嗷待哺的赵伯言,只冲向南星说了一句:“晚上一食堂?” 见向南星点了点头,陈默也就顺理成章溜了。 没要到学霸qq号的赵伯言目送着学霸离开,那不舍的眼神在慢条斯理收回的过程中不期然地落在了还在埋头填表的商陆身上—— 一张破表格而已,需要填得这么聚精会神? 陈默的话言犹在耳,赵伯言不禁曲肘撞撞商陆:“兄弟,冒昧问一句,你高考多少分?” 商陆斜他一眼,分明不想回答,却在重新落笔准备彻底无视掉赵伯言的问题的前一瞬改了主意,放下笔,正经八百地冲着赵伯言轻吐二字:“零分。” “……” “……” “零分?!”开玩笑呢吧。 商陆却正儿八经地重申:“零分。”半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赵伯言彻底傻眼的同时,后排的向南星却嘴角一抽,轻哂道:“臭不要脸……” 真是,很嫌弃他了…… 刚准备入座的迟佳正一边目送着陈默离开的方向一边问着周围人:“那男的真好看,谁啊?”就这么被不知哪来的一句“臭不要脸”给骂了。 迟佳站在座位前,愣了。 不仅因为无端挨了骂,更因为,“骂”她的,竟是昨天还和她笑闹成一片的向南星。 在同寝三人复杂的目光下,向南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迟佳一脸的羞愤。向南星愣了三秒,反应过来的当下连忙摆手:“我……我没说你啊……” 可不等她解释,另一室友已经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赶紧拉迟佳坐下:“佳佳你别问了,那好像是向南星的男朋友。” 这……这哪是息事宁人? 明明火上浇油。 向南星顿时百口莫辩:“不不不……不是啦!” 此时的迟佳却已经故意侧坐到另一边,不搭理她了。 而同寝的另两个女生,此时在向南星与迟佳之间迂回的复杂眼神,分明充满了担忧:难道刚开学就要因为一个男人上演一出撕逼戏? 真是,有点刺激了。 向南星能怎么说? 总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骂的其实是前排那个临床医学系的男同学吧…… 可他确实是够不要脸的…… 说自己考零分。 他不是考了零分,他是压根没考—— 保送的。 这也是向南星和他冷战的起因之一。 以那臭不要脸平时的成绩,多少学校想抢他这个生源,x大在教育资源遍地的平市都排不上前五,他却偏偏选了x大。 起初她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不是滋味,商陆倒也给了她一个合理解释—— 只有x大给他提供了免试保送的机会。 既然能保送,还参加什么高考? 道理向南星都懂,但也确实不是滋味。x大连中西医临床医学专业都没有,她是不可能会报考的。 直到商陆的姥爷去她爸那儿开药时说漏了嘴,分明有三所学校向商陆抛出了橄榄枝,另两所的排名都比x大靠前,偏偏商陆要退而求其次。 向延卿还在为这孩子的选择感到惋惜呢,就被商陆姥爷扎了心:“商陆那孩子吧,大概还记着当年他妈的病情被庸医耽误的事,但凡设立了中医系的学校他都不想选,正好x大没有中医系,也算如了他的愿。” 商陆的姥爷一向心直口快,向延卿当着老人家的面也就笑笑了事,毕竟向大夫对病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殊不知向大夫从来都是回到家才发脾气的:“商陆那小子偏头痛最严重的时候,他爷爷带他去医院照ct都找不出病因,还不是我针灸帮他缓解,现在的孩子,就知道记仇,不知道感恩。哪个行业没有老鼠屎,中医几千年……” 向南星这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 当时她报复性的决定是,一个礼拜不理商陆。 可惜她后来才明白过来一件事,她不主动找商陆,商陆是绝对不会主动找她的,于是乎,一个礼拜拖成了一个月,继而又拖成了半年,直到整个高三暑假结束,她和商陆就这么彻底断了联系。 友情到头了……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x大竟在正式批加设了中医系,向南星二三志愿都没填,几乎是凭着一腔怨气只填了x大。 不成功便成仁。 幸好她赌赢了,不然此刻也不会坐在这儿百口莫辩。 向南星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在这时眼前一晃—— 前排的商陆终于打破了维持许久的雕塑般静止。 只是不知为何他打破静默的第一件事就是钻到了桌子底下去,很快又动作幅度颇大地起身坐直,浅淡地打破了僵局: “她骂的好像是我。” “……” “……” * 竟有人自动认领骂名?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可不止向南星。 商陆却已顺水推舟地当着众人的面,举起他刚从地上捡起的笔—— “我刚捡笔的时候碰到她腿了,”商陆目光略过众人,最终落在向南星身上,“不好意思。” 这还是向南星自进入礼堂场以来,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他甚至还颔了颔首算是致歉。 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迟佳的脸色终于缓和了,扭回身来瞪商陆一眼的同时,不忘关心下受了委屈的向南星:“他摸你腿了?” 向南星头皮隐隐发麻。 她是该点头呢?还是该摇头呢? 全无主张。 好在商陆并没有给她过多犹豫的时间:“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看在他这么真诚的份上…… 向南星咬了咬牙:“……原谅你了。” 嗯…… 原谅你半年不理我了…… * 一食堂作为离医学院宿舍最近的食堂,晚餐高峰时段,新鲜出炉的八卦轻易间不胫而走—— 临床医学的商陆,公然在开大会时摸了人中医系女生的大腿…… 第3章 临床医学的商陆,公然在开大会时摸了人中医系女生的大腿…… 对此,女生们的反映普遍是:那色鬼长什么样?以后见了要绕道走。 不知谁说了一句:“听说巨丑无比,还特猥琐。” 坐在这桌女生隔壁的商陆,忽被例汤呛得咳嗽不止。 男生们的反映则普遍是:究竟是哪个寝的兄弟,如此有勇有谋? 坐在这桌男生对面的向南星还没发话,她旁边的迟佳已忍不住狠啐一口:“呸,都是流氓。” 陈默和向南星及向南星的室友一同吃饭,正坐在迟佳对面,总觉得迟佳的话把自己也骂了,不由得噎了一下。 迟佳也是啐完之后才想起来对面坐的是陈默,这才尴尬地笑笑,重新低头吃饭。 陈默爷爷在中医院当了二十年院长,向南星她爸向延卿都是他爷爷一手带出来的,可惜陈家这两代再没出过一个中医,老人家倒是挺惋惜,年轻一辈却不吃这一套,陈默报的是口腔医学,陈家在北大口腔又有路子,陈默未来的路都被铺好了。 若不是陈默执意要报x大,现在应该已经上北大了——那就更加顺风顺水。 用陈妈的原话来说,这个专业出来就业前景好,医闹少外快多,比外科不知道轻松多少倍。 如今向南星决定再给这个专业加一个优势—— 他们院除了中医系,就数口腔医学的女生最多,陈默妈妈不怕未来找不着儿媳了。 陈默又那么争气,在新生大会上一席发言圈粉无数,看得出来迟佳对他印象极好,但对他印象好的可不止迟佳一个,医学院虽然男生多,但像陈默这种各方面都资优的,仍是少数。 还是僧多肉少啊。 迟佳在来食堂的路上已经和向南星打好了招呼,为了尽快让俩人来电,向南星很舍身忘我地匆忙扒完了饭:“你们慢慢吃,我去买瓶喝的。” 说完就起身端着盘子就往回收处冲,也不等陈默还来不及开口的挽留。 其实她这么急着离开不光是为了成全迟佳,更是因为—— 她看见熟人了。 可惜等她跑到回收处,商陆前脚刚放下餐盘走人。向南星眼睁睁看着自己错过了碰瓷的好机会,不甘心,四处张望一下,锁定了目标再度尾随而去。 多亏她爸常年给她用决明子泡茶,外加一套理顺经络穴位的明目眼操,向南星的视力一直很好,课业压力重也没近视,眼瞳的光泽都比常人清亮,在这么人来人往的食堂压根看不花眼,一会儿就锁定了在小卖部买水的商陆。 无奈运气欠佳,等她赶到冷柜前,商陆已经拧着瓶盖结账去了。 他是不是故意的? 向南星气得肚子都抽了一下。 却在这时,另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刚绕过小卖部的货架,从她身边走过。 向南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商陆的室友赵伯言,赵伯言嘴上叼着半截冰棍,瘦小的个子特别好认,向南星随手抄起一瓶冰可乐喊住他:“同学!” 赵伯言脚下一停。 回过头来,分明下一秒就认出了向南星。 向南星却装作没认出他,做戏做全套嘛:“同学,能帮我拧一下瓶盖么?我拧不开……” 声音娇俏,赵伯言哪能拒绝?正要动手,却被一把清冽的嗓音打断—— “你会拧不开?一个徒手开啤酒瓶盖的人。” “……” “……” 当面拆穿。 真是很不给面子了。 那一刻,向南星很想把手里这瓶可乐直接扔他头上,却被赵伯言一把夺下可乐,赵伯言一边皱眉觑一眼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商陆:“咋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呢你?”一边霸气地一拧瓶盖。 没拧开。 尴尬了。 向南星不得不佩服自己,一挑就挑了瓶最难拧的。 商陆看看面前这俩人,兀自摇了摇头,也不知拿谁更无语。 他三两步上前,接过赵伯言没攻下的这瓶可乐,正准备拧开,却在掌心被瓶身冰得一片沁凉时动作一顿。随手就换了瓶常温的可乐,拧了瓶盖递给向南星。 向南星没懂他什么意思,狐疑着不伸手,商陆没耐心等她磨叽完,直接把可乐往她手里一塞:“我可不会在学校里帮你煮什么姜丝红糖的。” 向南星一听姜丝红糖。楞了。 一算日子。懂了。 耳根微微一红,没话了。 这俩人打什么谜语?赵伯言完全没看懂,向南星也没给他时间反应,耷拉着脑袋逃了,路过日用品的货架时随手抄起一包护垫,头也不回,红着耳根结账去了。 那么落落大方的小姐姐就这么被姜丝红糖给羞成了这样?赵伯言都不知自己该崇拜姜丝红糖还是该崇拜商陆。 只得虚心求教:“哥们儿,姜丝红糖是什么梗?” “她生理期要到了,不能喝凉的。” 商陆答得倒是随意,赵伯言却顿时惊恐得瞪圆了两只眼:“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生理期?!” 商陆没搭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赵伯言站在原地,震惊碎了一地。联想之前种种摸大腿啊什么的,赵伯言赶紧快步跟上,音量也神神秘秘地压低了:“你们该不会……睡过吧?” 一个男人怎么会比女人还更清楚她的生理期? 赵伯言暂时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理由。 而且越想越觉得有理有据。 而商陆越是不搭腔,赵伯言越是深信不疑,顿时觉得人生无望,不禁顿足望天:“天哪,原来寝室四个人里就我一个处`男了……” 丢人了。 * 向南星当天下午大姨妈光临,整个人都不好了。 即便没喝那瓶冰可乐,依旧够她痛得。 她妈让她带来学校的电药壶因为功率超标被舍管缴了,她徒有一抽屉红糖姜丝也煮不了。 隔天是进校第一堂中医基础理论,因是院聘的客座教授刘教授亲自给她们授课,向南星忍痛也得去听。 刘教授的那本《开启中医之门》算是她的启蒙书了,却不料第一堂课就被自己的启蒙老师泼了一头冷水。 “你们当中,第一志愿就报了中医的同学麻烦举手示意一下。” 和向南星一样在教授话音一落就自信十足举手的,只占少数,多数同学都是面面相觑,犹豫了半晌,才三三两两举了手。 向南星一看全班举手的不过三分之一,那原本高高举起的手,似乎也有点踟蹰了。 刘教授却似乎早就料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是服从调剂过来的,你们的第一志愿其实是临床,甚至是口腔、药剂。” 讲台上云淡风轻。 讲台下扎心一片。 “有句老话叫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但其实这并不是在褒奖中医。什么是治本?实际上就是重大疾病,西医帮助患者捡了条命回来,然后中医负责收尾、调养。说到底中医治本这句话,其实就是中医只能用来治一些死不了人的病。” 被自己人贬损的感觉糟糕透了。 向南星其实很想上去理论一番,却只能硬憋着,憋得肚子更疼了。 然而刘教授的话还没完:“我这些年教过不少学生,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刚毕业的时候,他们对中医还是很有热情的,可在后续一年的实习中,他们几乎都绝望了,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在临床上所看到的中医,和他们在学校里学的根本就不一样,无论在中医院还是在综合医院的中医科,中医都几乎只是一个摆设。他们的前辈、领导,稍微碰到一点难题,就急着上西药,或是在西医的常规治疗上,加一点中医做做样子。中西医结合说得好听,其实都是扯淡。” 在座的大一新生们,个个噤若寒蝉,第一堂课就给这么打的下马威,小屁孩们都懵了。 “我有个得意门生,博士毕业后在一家中医院搞临床,这家中医院就有一条明文规定,发热病人用中医治疗,如果三天不退烧,就一定要上西药。还有,如果他们院现在有哪一位博士案头放着本《黄帝内经》,绝对是要被笑话的。你们不妨猜猜,现在的中医博士们案头大都是什么些什么书?” 有学生斗胆顺嘴回了一句:“西医的书?” 刘教授点点头:“没错,都是些分子生物学一类的现代书。” 有这么打击自己学生的老师么…… 向南星已经想收回她颁给刘教授的启蒙老师称号了。 这堂课上得真够郁闷的。 还不如她早退去买点止痛药。 可转念一想,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买止痛药,岂不是变相助长了刘教授口中那些迷信西医瞧不上中医的人的气焰? 只能硬撑着了。 却在这时,刘教授却话锋一转:“我说这么多,不是要打击大家。” 刘教授扫一眼被他一席话带得情绪起伏的学生们,神情多了几分郑重:“正相反,中医的现状越是堪忧,我越希望你们能在这几年的学习中,学精学扎实,我们这一代改变不了的现状,靠你们了。” 年过半百的教授,竟给在座的屁大点孩子们深深鞠了一躬。 吓得不少学生都站了起来。 向南星就是其中之一。 她都有点想鼓掌了,却又觉得有点坏气氛,但心里总归是暖意淙淙,肚子似乎都没那么疼了…… * 下了课,向南星才有工夫查看上课时收到的短信。 是母上大人发来的:“今晚回不回家住?” 明天就是周末,终于可以喝上老爸亲手熬的姜丝红糖了,向南星连回三个:“回回回!” 一会儿就回宿舍收拾行李去—— 归心似箭的向南星正要喊上迟佳去她家过周末,母上大人的短信又到了: “你爸下午去学校接你,你喊上商陆,他今晚就住咱家了,正好一起过个周末。” 噗! 第4章 迟佳见她抱着手机五官都拧到一块的样子,还挺担心:“又疼了?” 向南星只能将错就错点点头,咬牙切齿:“大姨妈太狠了……” 她妈太狠了。 下午离校前,向南星收拾起行李来都没那么利索了,一边暗忖着真不想见到他,一边却把新买的新裙子塞进书包,准备带回家周末穿,想想又重新拿出来,直接换上。 这条裙子她前几天进校穿过一回,报到处的学长都抢着帮她搬行李,高中时她从没穿过这么短的裙子,有时候周末都是一套校服了事,毕竟她不是很有天赋的人,四中的学生又个顶个儿的会读书,她能考年级前一百全靠拼命,唯一的解压爱好就是看点小黄书,还被商陆嫌弃。 她倒要看看,她穿上这条人见人夸的新裙子,他还怎么嫌弃? 要她主动去约商陆一起回家是不可能了,直接打电话给她爸向延卿,说自己肚子疼,让她爸先去接了商陆再来接她。 压轴登场的画面她都预先想好了,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下了宿舍楼,看见她爸的车,直接拉开后座车门,先迈一条腿进去,把那条腿伸得又长又直,然后再矮身坐进后座。 商陆绝对会把副驾驶的王座留给向大夫的宝贝闺女,自己坐到后座去,她倒要让他看看她的腿有多长,多白,多直。 可她要么低估了自己的身高,要么高估了车顶的高度,正准备矮身让全部身体坐进车里时,卡住了。 跟个劈叉的蛤`蟆一样,卡住了。 关键是商陆并没有坐在后座,此时此刻,坐在副驾驶的他和坐在驾驶座的向大夫,表情几乎一模一样地看着卡在后座车门处,折成几何形的向南星—— 哪来的神经病? 直到向南星收腿,灰溜溜地缩进后座,假装低头玩手机不说话,向大夫才醒过来,发动车子的同时:“你怎么就带了一书包?还以为你会提个行李,我还让商陆把后座空出来给你放行李。” “我谢谢你哦。爸。” 怎么闺女的这句感谢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向大夫忙着发动车子,也没细琢磨,闺女不搭理他,他和商陆聊也一样:“你阿姨今天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炸酱面,等会儿到家一定要多吃两碗。” “好。” 商陆眼角一弯,答应得浅淡而真诚。 后座的向南星听着却忍不住撇撇嘴。 商陆其实压根就不喜欢吃炸酱面,他此刻心里肯定在叹气:这一家子怎么都这么没眼力劲? 不过商陆历来不像她,什么都写在脸上,他连附和起人来,都带着种不集中也不散漫的矜贵感,让人很想要去相信。 加上他那张脸,整体线条是柔和的,细节处却又有锋利的轮廓感,是大人还是少年?在这张脸上的界限显得有些模糊。 这大概就是他明明傲得不行却依旧受长辈喜欢的原因吧。 这种技能向南星想学都学不来,索性竖着耳朵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对了向叔叔,我姥爷去黄山什么时候回来?” 难怪商陆不得不住她家,原来商陆姥爷潇洒走一回了…… “现,在,还,不清楚。” 向延卿回答得慢条斯理。 丝毫没听出门道来的商陆还在忙着感慨:“我姥爷上周还背痛,我陪他去医院开药他走两步就得歇,这周就去爬黄山,也是心大。” 向南星却早已是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斜眼一瞄她爸毫无破绽的侧脸。 她爸只有撒谎的时候才会这样。 向大夫每回被老婆差使着出门买早餐,偷抽了烟回来,被老婆扒开嘴闻他喷了八百遍口气清新剂的嘴时,就总是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只语速莫名放缓地回答:“我,真,没抽。” 等车子终于在自家楼下,向大夫刚熄火下车就被闺女喊住:“老妈让你给她带豆汁,你是不是忘了?” 向南星还有模有样地作势看了眼向大夫如今空着的两手,导致向大夫一脸茫然:“还有这回事?” “你看看你,又选择性遗忘我妈的交待,上去铁定挨骂,”向南星数落完她爸,这才转头对商陆说,“商陆你先上去吧,我陪我爸去买豆汁。” 豆汁这玩意唯独她妈爱吃,连她和她爸这种纯本地土著都受不了这味儿,更别提商陆一听豆汁这俩字,眉头就微微一紧。 那分明是,被豆汁支配过的恐惧。 向南星一家一直住着中医院当年分的房,最初和向南星做邻居的,其实是陈默一家,陈默的爷爷是中医院的老院长,在这儿有一套顶层楼中楼,后来陈家没一个继承衣钵的,中医院的房子也卖了。 接手的正是商陆姥爷。 那时的商陆户籍还有些尴尬,他妈乳腺癌去世后没多久,他爸就再婚去了深圳,他的户籍被迁去了深圳,人却跟着姥爷回了北京。 买房子的钱是商陆他爸出的,也算用钱买断了内疚。可当年房价如此便宜,商国林对儿子的内疚,大概也是这么廉价。 后来商陆不得不回深圳读高三,姥爷身体也大不如前,姥爷被商陆的舅舅接去同住,这儿的房子也就空了整一年没人打扫。 商陆的后妈倒是几次提议想把北京这套房子卖了,但也没能如愿。 向南星本来还感叹幸好商陆姥爷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打扫这儿的房子,不然商陆肯定不愿住她家。现下一觉察到有猫腻,也就忘了这茬,等商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已有些昏暗的楼栋内,向南星便抱起双臂,一脸审视地看着她爸: “老爸,你刚是不是对商陆撒谎了?” 向延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豆汁不过是个借口,恍然大悟之下便是一声啧叹:“闺女,你有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怎么就没考上北大?” “只能怪我爸基因不好,局限了我的智商。” 父女俩互怼起来历来不留情面,向大夫棋差一招只能投降,抬头看了眼楼道,确定商陆已经没影,这才开了口:“商陆姥爷刚做了心脏搭桥还在住院,老人家不让我们告诉商陆。我和你妈已经统一好口径,说他姥爷报了个夕阳团去了黄山,你知道就行,可别说漏嘴。” “心脏搭桥?”向南星没成想自己一问就问出了个这么严重的真相,“没危险吧?” 向延卿沉了口气,虽说着:“暂时没有。”但看来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毕竟商陆姥爷年近七十,一场手术够折腾。 晚饭时向南星破天荒亲自给商陆夹菜,原本低着头吃饭的商陆一看碗里多了快排骨,顺着对方收回筷子的方向一抬头就对上了向南星的脸,他还挺诧异,扬了一边眉。 向南星多少也有那么点少女脾气,实属好心却非得揶他:“你怎么就知道吃蔬菜,是不是嫌我妈做得不好吃?” 商陆还没怎么着,向南星她妈就已经在桌子底下踹向南星了。 向南星被踢得肩一歪,向南星她妈审慎地朝她递眼色,分明告诉她,关键时刻,要照顾商陆的情绪。 这一家子人的互动落在商陆眼里,商陆微微抿了嘴。 这时向延卿有正好端着一大碗新鲜出炉的炸酱面从厨房里出来,面上码着脆生生的黄瓜丝,向延卿的声音也打断了:“来来来,先给商陆乘一碗,炸酱面现做现乘才劲道。” 商陆敛了唇边有些僵硬的线条,笑着接过说谢谢。 晚上商陆就睡在向南星的书房里。 书房里有床,向南星特地帮他铺上了她的床单。 商陆一看被面正中央的美少女战士,不由眼睛微微一眯。 被面上的图案只有美少女战士的身体,他如果睡这床被子,等于是拿他的脑袋去配美少女战士的身体。 等向南星铺好被子一起身,正对上他质询的目光。 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她的恶趣味。 向南星却还明知故问:“干嘛?” “幼不幼稚?” 向南星耸耸肩,无所畏惧。 反正这是她的地盘,她笑吟吟地挥了挥手:“晚上早点睡,没事别瞎跑。” 说完就溜了,可不给他开口让她换床单。 * 向南星睡前喝了姜丝红糖,生理痛果然缓解了不少,可手脚是暖了,起夜那会儿却燥得不行,好了伤就忘了疼,从厕所出来之后,想也没想就猫进了厨房拿冰可乐喝。 向南星妈妈平常就管两件事,老向偷抽烟,小向吃坏东西,她妈睡眠又一向清浅,老房子隔音又不好,导致向南星想要喝瓶冰可乐都跟做贼似的。 开冰箱的动作都放得一轻再轻,就怕被逮个正着。 厨房的灯都不敢开。 成功拿到冰可乐,关上冰箱门正准备转身那刻,向南星却猛地一惊。 厨房门口站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脸。 再一看对方个头起码一米八,向南星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连连感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妈……” 向南星一边拧瓶盖一边走向倚在门边不发一言的商陆。 噗呲一声,瓶盖拧开了,向南星刚要仰头灌一口,商陆顺手就把她手中的可乐抄走。 “你……” 向南星刚来得及说一个字,他就已仰头喝起了她的可乐。 占了便宜还卖乖:“谢了,还特地帮我拧瓶盖。” 向南星伸手要抢,可他一抬胳膊她就够不着了,气得向南星调头就要回去重新拿一瓶。 却被他一句话定住: “刚到你家楼下那会儿,你故意支开我,都和你爸聊了些什么?” 商陆明显感觉到她背影一僵。 他其实都感受得到,只是看破不说破。 向南星借口要去买豆汁把他支上楼之后,他在楼上往下望,向南星和她爸压根没走,还站在车位旁。 尤其是向叔叔,不知道和向南星聊到了些什么之后,还特别谨慎地抬头看了眼。 向南星终是咬着牙,特别不甘心地转回身来,把她爸揶她的话原封不动给了商陆:“你有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怎么就没考上北大?” 商陆不为所动:“别岔开话……” 却陡然掐了尾音。 向南星没明白他突然的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眼睛,有些发懵。 发懵的又何止她? 他的眼睛正看向何处? 此时此刻,走廊的灯光氤氲着背投而来,令周围的光线都带上了某种透视感,向南星身上那件睡裙有些大,透着光的部分轻易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她分明是,没穿内衣。 当然,谁睡觉的时候睡裙里还加件内衣? 第5章 她还浑然不觉自己这身有什么问题,还在顾着应付他上一个问题:“我……当着我爸的面……说你坏话,当然……不能让你听见。” 怎么她也遗传了她爸的臭毛病?说起谎来语速下意识放慢。 幸好商陆不知道他们向家的祖传毛病,又或者被别的什么分了神,竟没有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反而顺着她这话一敛眸:“说我坏话?” 向南星歪头一想:“不对,我不是在说你坏话,我只是把你对我干的那些好事都告诉我爸了,让我爸看清你的真面目。” 那表情,十足跟向父母告状的小学生,可这指控明显比前一个严重多了,商陆可不认,眼一横:“我对你干什么了?” “那可就多了,”向南星数起来简直没完,“半年不理我,假装不认识我,跟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我。你这么讨厌我干嘛还住我家?” 向南星越说越气愤,已然忘了自己起这个头只是为了掩盖商陆姥爷住院一事,那面红耳赤的样子,真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女的胡搅蛮缠起来商陆可不是对手,几乎是用重音在重审:“我并没有讨厌你。” “那你干嘛避我跟避那什么似的?” “现在院里都在传我摸了你大腿,你还跟我走这么近,不怕他们以为咱俩谈恋爱?” “不怕。” 她回答得很是坦荡。商陆的表情却微微一滞。 再开口时,语速明显落了半拍:“会妨碍你找对象。” 声音也郁郁的仿佛被厨房外透来的氤氲光线感染。 她的眸光却是一向的清冽见底:“我又不想找对象,怕什么?” 转折太快,商陆抚额。 是啊,她压根就还没开窍。 但她没开窍,不意味别人也没开窍——这个道理他该怎么跟她说? 总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她,离我离远点儿,我会起……反应么? 这事还得追溯到他去年从北京离开的前一晚,她是喝多了什么都不用管,早知道他就把她搁天台晾一夜了,可那时的他还是心软,还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天台背回家。 她一米六六的个子,背着倒是不沉,奈何酒相太差,哪儿不能蹭她就净往他那儿蹭,他把她背回家再弄回房间,已是满头大汗。 他正要偷摸走人,向南星妈妈却听见动静过来查房,唯一能藏人的衣柜塞得满满当当,分明房门外已经响起转动门把的声音,他想也没想掀了被子躲进去。 向南星妈妈确认了没问题,关门走了。 他却是想走走不了。 酒相差的人睡相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刚钻进被子那会儿她就一条腿自动横过来将他拦腰圈住,等警报解除,他掀了被子准备把她的腿提溜开,她的双手却往他颈上一抄,整个人如同一只甜腻的树袋熊,将他死死困住。 商陆被她的一声声鼻息敲击着耳膜,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最后他究竟是怎么把她弄开的,商陆其实已记不太清。 反倒是后续那一年,他在深圳读高三,因为不想住家里选择了住校,六个男的住一块,除了他一个保送生,其他人压力都很大,看片解压的也不在少数,即便对方看片时带了耳机,但在夜深人静的宿舍中,那些暧昧的语助词依旧能准确无误地传到他耳中。 被树袋熊缠着的记忆伴随着那丝丝暧昧的声音,就这么被一次又一次重新解构,再强塞进他脑海,成就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魇。 总归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有点反应也正常。 但引起这一系列蝴蝶效应的源头竟是向南星,这点就不正常了。 这些连商陆自己都接受无能,当着她的面就更说不出口了,只能兜着说:“你不想找对象不意味着我不想。” 向南星明显没料到竟是这个原因:“你这都还没找着女朋友呢,就急着和我划清界限?” 再深入发散一下,向南星顿时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在深圳读高三那会儿因为交了女朋友才跟我断绝联系的吧?” “……” 这是商陆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女人是一种会胡乱举一反三的生物,还美名其曰那是女人独有的第六感。 他越是不开口,向南星越是觉得自己的揣测甚有道理:“难怪x大给保送你就直接上了,你是不是高三那会儿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怕自己考不上清北,才……” 她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错过了清华北大的人是她自己。 “你啊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说够了没有?” 商陆双眸已不悦地微阖,音色也带了些许威胁。 向南星还是很识相的,缩缩脖子终结了话题,却又忍不住多嘴:“那你女朋友现在人呢?分手了?” “管这么宽干嘛?” “好奇。” 嘴上说着好奇,还对手指装可怜。 商陆并不是个擅长编故事的人,但又觉得只有一个凄美的高三爱情故事才能彻底堵住她的嘴,索性眉眼一低,讳莫如深:“我不想提这些。” 难怪他开学那会儿不爱搭理她,原来是受了情伤还没缓过来……向南星正琢磨着该不该安慰几句,就听门外走廊一阵趿着拖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向南星顿时如炸毛的树袋熊,用口型对商陆说了句:“我妈!” 这就准备找地方躲。 却已然来不及,只听她妈已近在咫尺的声音,带着惺忪睡意道:“商陆?” 好在商陆个子高,堵在厨房门口,阿姨就只瞧见他一个人。这时候的向南星还准备找地方躲,商陆怕她一来二去弄出什么动静反倒被阿姨发现,几乎是条件反射伸手一揽,转眼就把向南星揽到了身后严严实实地藏着。 而他,转过头去正对上几步之外的阿姨,波澜不惊地应道:“阿姨?您还没睡?” “我听见外头有动静,出来看看。” 向南星听她妈这么说,不由得又贴紧了商陆几分,双手抓着他两边腰侧,生怕自己漏了裙角被她妈发现。 少年的背脊蓦地一僵。 声音却无异样,清冽得就像这夏夜的可乐,她总想尝尝:“我口渴,来找点喝的。” “行,那你喝完赶紧睡。” 说完阿姨就走了。向南星听见那趿着拖鞋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才失了力,拔了塞的气球似的,侧脸贴在商陆背上,不动了。 商陆却不给她泄完气的时间,当即扯开她攥在他腰侧的手。 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那微微不满的眼神,似乎突然又有点讨厌她了。 向南星被他莫名其妙的眼刀剐了一记,没反应过来,商陆已经迈着大步径直朝书房走去。 只留给她一个仰头猛灌可乐的背影。 她紧贴着他时,肌肤的触感似乎能穿透两层布料,直抵。 他之前都不知道她发育得……还挺好。 他现在是,真的口渴。 回到书房关上门的那一刻,手里的可乐瓶都已经喝空了。 * 中医系和临床医学除了大课以外,基本没有同课,直到几天后,向南星才在英语角再次碰见商陆。 彼时的商陆正和一位长发飘飘的小姐姐用白话交流。 向南星虽听不懂他们在聊些什么,但从商陆十分放松的表情来看,这俩人应该聊得很投契。 好好的英语角说什么白话? 向南星噘着嘴,正为x大的新生素质感到忧虑,却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走向商陆的脚步为之一停。 商陆的那个深圳前女友…… 此时此刻,商陆和那小姐姐说的又是白话…… 该不会…… 原本噘着的嘴都不自禁地绷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同学:前一个绯闻还没澄清,又给我来个新的?再这样我要罢演了。 作者君:都让你知道我们家星星发育得有多好了,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才是好作者。 你们说是不是? 赵伯言:开心,寝室里终于有个人陪我一起做处`男了。 商处`男:诶诶诶!我的称谓怎么突然变成【商处`男】了??? 第6章 其实借着英语角物色对象的人不在少数,其他人对这对说着白话的男女也见怪不怪,或许也因为这样,向南星长久没能挪开的眼神很快惊扰到了那个长发女生。 女生抬眸看过来的同时,商陆也侧了眸。 那女生还挺聪明,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问商陆:“识嘅咩?” 商陆点点头。 原本向南星还觉得自己说话挺爽利,可如今对面这女孩说起粤语来自带温柔属性,尾音都娇娇软软感觉一掐就能断,愣是把她衬成了一届大老粗。 纵观祖国大地,能与粤语比嗲的大概也只有台湾腔了,等向南星重拾步伐来到商陆面前,嘴上已自动转化成了台湾腔:“好巧吼,竟然在这里碰见你了啦!” 商陆眉一皱:“你吃饭烫着舌头了?” 向南星装没听见,继续装腔作势道:“这是你女朋友吼?怎么也不介绍一下下啦?” 女孩耳根一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和商陆在前几天的同乡会上刚认识。今天又正巧在英语角碰上了而已。” 女孩说起普通话来竟也是字正腔圆,相比之下,向南星开头那段装腔作势的表演,真像个烫了舌头的傻帽。 “话说回来,我比他还高一届呢。”学姐笑起来眉眼一弯,比之前说白话时的软糯尾音更勾人。 向南星分秒间已对学姐势力投降,转移目标瞪一眼商陆:“你怎么不早说?” 这回舌头终于屡直了。 商陆却顶着一脸面无表情,学她之前的语气:“啊不然咧?” 这人平时看似不苟言笑没有半点幽默细胞,可要真揶揄起人,向南星还真不是对手,总之是一本正经耍`流氓的高手,向南星清清嗓,不跟他一般见识,一向自来熟的她很快就和学姐聊得比商陆还投契。 学姐叫邹然,电子工程系读大二。电子工程是x大的王牌专业,历年分数线都碾压其他学院,邹然还是校内广东同乡会的负责人,组织能力肯定也不差。 只是这一切向南星越琢磨越觉得蹊跷,学姐一会儿还有课得先走,商陆也作势要走,却遭向南星无情拆穿:“你的课表我都背下来了,你一会儿压根就没课。留下陪我练英语。” 重色轻友的家伙,向南星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商陆这种人,他要是真想走谁也拦不住,可他愣是被她一句话撂下了,回头就是狐疑一眯眼:“你背我课表干嘛?” 周一早晨他离开她家前,收拾东西时不小心露了课表出来,她那时也就瞄了几眼,就能把他一周几十节课全背下来? 相比怀疑她记性有没有这么好,商陆其实更好奇,她为什么要背他课表。 还不是因为想看看他俩有没有机会同课?向南星可不想表现得这么上杆子,清了清嗓,三两步上前,直接把商陆逼到了墙角。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往后避开的那一步都有些慌乱了,直到脖子一后仰,后脑勺磕在墙上,他本能一低头,正迎上她仰着脖子,近在咫尺的审视:“你这种人竟然会去参加同乡会?” 几年之后有个叫“壁咚”的词开始流行,商陆第一次见到这个词,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壁咚以及被壁咚都是跟同一个女人,浅短的叹气,也不只是怀念还是可惜。 但那时那刻,就只有不适与排斥,眉头紧得可以夹苍蝇:“什么叫我这种人?” “我还不了解你?从小就嫌麻烦不竞选班长,嫌麻烦不爱社交,嫌麻烦……咳!” 向南星突然卡壳没继续下去。 两颊却不知怎的微微一红。 直看得商陆一脸莫名其妙。 向南星却已庆幸得舒了口气。 她早前曾无意间听过陈默和其他一些男同学评价商陆这个人。嫌麻烦的至高境界,用那帮男生的话说就是…… 撸都不愿自己动手撸。 不得不说男生嘴都挺毒,但也确实没有比这更能形象得描述商陆的不合群属性。 向南星改口道:“你这么不合群的人,会有闲心参加同乡会?” 大概因为想尽快脱离这个被她堵死的墙角,商陆竟毫无抵抗地招了:“赵伯言硬要拉我去,我有什么办法?他自己是北京人,没有同乡会可参加,只能蹭我的。” 这倒是很符合赵伯言的风格。 商陆住在她家的那个周末,赵伯言总想方设法约商陆出去玩,网吧,卡丁车,变着花样来邀。 卡丁车对于向南星来说绝对是新鲜玩意,她都不知道北京竟然有得玩,赵伯言却明显轻车熟路。不过赵伯言的乐趣显然不在此,看他约了多少女生,就能猜到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大概赵伯言也知道他自己那没长开的中学生模样没多少吸引力,这才可劲鼓捣商陆一起去。 商陆这人虽脾性不佳,但胜在外型还拿得出手,个子挺拔如抽长的白杨,但凡他乐意多笑,女生们没有不如沐春风的;退一步,他就算还那么不苟言笑,静静远观也是挺赏心悦目的。赵伯言想要镇场子,还真得靠商陆。 可惜商陆买的系统解剖学的书周末刚到,于他,书可比女孩子的吸引力更大,他拒绝起赵伯言来也没什么迂回。 赵伯言却压根不信商陆会为了看书抛下各型各款的小姐姐,直接杀上门来。 那天下午向南星爸妈都不在家,商陆去应的门,门一开他就差点被赵伯言伸手拽走。 赵伯言的道理也不少:“漫漫人生路,都浪费在学问上那该多无趣,哥带你去见识外头的花花世界……” 却在那时,向南星后一步跟来应门了,在商陆身后歪头露出个脑袋就是一句:“谁啊?” 话音刚落,她就和赵伯言成功面面相觑了。 向南星还没反应过来,赵伯言已经识趣地撒开了商陆的手。 左顾右盼,不敢直视,最后只丢下一句:“不……不打搅你们。” 跑了。 大概赵伯言刚跑到楼下,就忙不迭给商陆发来了一条短信:“商陆……哦不,哥!够可以啊!大一就同居。” 商陆刚准备回个澄清,短信就又响了:“什么时候教弟弟两招?” 商陆在赵伯言心目中的形象,就此伟岸起来。 可赵伯言在向南星心目中的形象,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赵伯言这回竟把魔爪伸向了商陆的同乡会,向南星不得不感叹:“你那室友究竟是怎么考上x大的?他上大学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对象吧。” 评价十分到位,商陆不予置评。 * 向南星后来才知道,赵伯言不仅把魔爪伸向了商陆的同乡会,还把魔爪伸向了她这边—— 紧接而来的国庆假期,赵伯言计划着攒一伙人周边游,不知打了什么主意,旁敲侧击起他的商大哥来。 基础化学课都不好好上了,一直忙着嚼商陆耳根:“把向南星也叫上?” “叫她干嘛?” 教授还在台上讲课,商陆被打乱了做笔记的节奏,笔下稍稍一顿,原本工整如临帖模板的笔记本落下一大段空白,导致他抬头就是一皱眉。 商陆不笑的时候看着挺凶,加上微微蹙起的眉,赵伯言赶紧表忠心:“嫂子我肯定不敢打主意的,你让嫂子叫上她的室友?” 向南星什么时候成他嫂子了? 商陆还没回过这个劲儿来,赵伯言的美梦已经做上了:“能叫一个是一个,能叫两个是一双。” 嫂子室友们的颜值还是很可以的。 赵伯言主意倒是打得挺好,无奈商陆就擅长面不改色地拆台:“这个国庆向南星得去她爸的诊所帮忙。” 赵伯言一听,不乐意了,转念一想,重振旗鼓:“哥,拿出你男人的雄`风成么?让她放下她爸那边跟你走,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商陆没工夫搭理他了,继续低头做笔记,只随口一句:“你哥妻管严。” 妻管严? 这都行? 赵伯言真被堵得没话说了。 但这丝毫不妨碍赵伯言曲线救国,既然撬不动商陆,索性去撬邹然学姐。学姐人美声甜好说话,虽说……学姐的室友在颜值上比不上向南星的室友,但,聊胜于无吧。 还是学姐好说话,答应得十分爽快,赵伯言赶着时间制定计划,也就忘了知会商陆,商陆出发到了火车站候车区,看见几个站着的眼熟的男生堆里,竟坐了个不太眼熟的邹然,还有个全然陌生的微胖姑娘,商陆推行李箱的手便为之一停。 脚步也停在了候车区的座椅开外十多米,一时没有上前。 直到负责买水的赵伯言拎着一袋子饮料急匆匆从外头回来,与商陆擦肩而过的瞬间堪堪一停,认出商陆的当下就是一句:“压哨王,都快检票了你才来。” 赵伯言一句话,候车区的几个人全都循声望了过来,商陆这才敛了眸,和赵伯言一同走向他们。 邹然见到商陆的当下便理了理裙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商陆倒是没注意她这些小举动,只看了眼候车厅里的大钟:“咱排队检票去吧。” 赵伯言忙着给大家发饮料,没顾上让大家排队。此时排队检票的队伍已经排到了邹然旁边,所有人才闻风而动,赶紧拎上行李。 唯独邹然,默默退后一步,来到商陆面前,把自己那瓶水给了商陆:“给。” 刚发完水的赵伯言自然没错过这一幕,笑得很是邪乎。 眼看所有人都去排队了,赵伯言才记起来还有一件事没说,看了眼手表,赶紧喊住那些已经越排越前的同伴:“你们先上车,我还得等一人。” 还有谁? 其他人纷纷回望的当下,真正的压哨王终于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迟到了!” 匆匆忙忙爽爽利利的声音响起。 向南星带着迟佳,在最后关头杀到。 * 在场愣住的不止商陆一个人。 原本就站在商陆左手边的邹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而赵伯言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全写在那眉飞色舞的眉眼上。 当然,他也不忘适时地凑到商陆耳边打小报告:“嫂子还是很爱你的,你看,她一听你要和邹然学姐一起去乌镇,立马就抛下一切找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小弟:趁此机会一举告别处`男身吧,别谢我。 商大哥:帮我准备一间隔音效果好的房间。 向嫂子:还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卖了可还行? 作者君:我同意! 第7章 “嫂子还是很爱你的,你看,她一听你要和邹然学姐一起去乌镇,立马就抛下一切找你来了。” 商陆听言,嘴角一抽。 不知作何感想。 但肯定是不信的。 却在这时低头瞧见向南星手里拎着的包上写着“延卿医馆”四字—— 这是向南星在他爸那儿给人针灸的家伙事儿。 还真是刚从她爸的医馆赶过来? 商陆自己琢磨了一番,却偏顶着一张看不透情绪的脸明知故问:“你怎么还带着医馆的东西?” 向南星则分明避重就轻,只顾叫苦:“我本来都跟我爸商量好了,我在医馆工作七天他给我开五百块钱,现在不仅我的工资泡汤了,还为了这次去乌镇临时向我爸借了五百,这样算下来我等于损失了一千。” 一千对于彼时的向南星可是一笔大数目,商陆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见解,向南星已先行被大一就开奥迪tt进出学校的赵伯言鄙视了个透:“你咋这么抠呢?才一千……” 赵伯言话音未落就被商陆冷冷投来的一记眼刀果断掐住了喉。 这才意识到对面站着的可是自己嫂子,不能轻易开怼,赶紧清嗓改口:“等咱商陆以后飞黄腾达,他挣的不都是你的?一千而已,就当你提前往他身上投资了。” 商陆听言,表情明显和缓,却偏得义正言辞驳一句:“别胡说。” 赵伯言一边眉毛顿时扬得快到脑门——哟! 这可不是当时那个说自己是妻管严的商陆了嘿! * 不过很快赵伯言就没脸再说什么了。 从北京到乌镇必须先到杭州中转,07年那会儿还未开通两地间的高铁,一行人必须坐卧铺先到杭州,再从杭州转大巴去乌镇。 向南星和迟佳上了车才知道,赵伯言不确定她们到底会不会来,压根就没预先替她俩留票。 她们只能先上车后补票。 站票。 补完站票那刻,迟佳的脸色已经耷拉得不像样子。 北京到杭州十几个小时,这才刚上车,迟佳就已经想下车了。 赵伯言那个狗腿子,赶紧毕恭毕敬送上自己的卧铺位。 迟佳还记着仇,压根不领这情。 眼看列车缓缓开动,向南星脸上也挂不住了。 毕竟是她邀请迟佳来的,如今这状况她得负一半责。 她早上从医馆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回家拿换洗衣物,全靠迟佳把东西准备得妥妥帖帖。迟佳有些洁癖,睡卧铺需要垫的床单都备了一套,说得粗俗一点,迟佳连内裤带的可都是一次性的,这么讲究一人,这个旅程的开端对她来说何其糟糕? 向南星只能向商陆眼神求救。 可惜商陆对付女孩子一向没招,还是邹然帮了腔:“佳佳,你不介意的话跟我挤一个卧铺吧?” 巧的是邹然也是个讲究的姑娘,迟佳看一眼邹然那张已经铺好了自带床单的中铺,神情终于缓和了些。 既然迟佳和邹然挤一床,向南星自然是和邹然的室友肖学姐挤一床。 商陆也不知是在同情肖学姐,还是变着方儿让学姐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当即不留情面拆了向南星的台:“向南星睡相差,学姐你晚上可得当心。” 肖学姐却是一笑置之:“那可巧了,我睡相也不好。” 这话倒也听不出来是开玩笑还是说正经。 当然其他人也顾不上去管肖学姐说了什么。全都瞪圆了眼看向商陆。 目光里透露的深意空前统一—— 你怎么知道向南星睡相差? 正背对着所有人,忙着和迟佳套近乎的邹然背影一僵。 向南星就这么成了众矢之的,一下没了主心骨。反观商陆,身处绯闻核心,却显然不打算解释什么。 迟佳就站在邹然跟前,半点没错过邹然的表情。 迟佳顿时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属她反应最快,一句话就替众人解了围:“向南星跟我说过,她和商陆做了很多年邻居,商陆从小被她欺负大的,他们两家应该没少结伴出去旅游吧?” 说完不忘目光越过邹然肩头,直投到向南星身上,示意向南星接下去圆—— 向南星这才醒了过来,赶忙附和:“对对对!我们两家结伴出去旅游过,我什么揍性他很清楚。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未免太假了点。 商陆不发一言,嫌弃地走开。 此等嫌弃的眼神可装不出来,看来这俩人真的很清楚彼此的揍性了。 所有人顿作鸟兽散, 四男四女一行人吃完饭打完牌,闹一阵已近夜深。 商陆看起来毫无欲望的一张脸,赢起来倒是不客气,玩21点,一个碾压七个,毫不手软。 收牌后其他人还在抱怨赵伯言干嘛非得提议玩21点。 赵伯言只能赔着笑打马虎眼:“改天我换一种玩法让你们把输的赢回来不就好了嘛?商陆今天走狗屎运,谁能挡得住?” 不过赵伯言说这话自己都觉着心虚,也就没有了后文。 赵伯言从小玩得杂,以为这次可以稳稳一赢七,在小姐姐们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魅力,再把赢的钱还给小姐姐们,形象可不得变得伟岸? 哪料到半路杀出个号称没玩过21点的商陆来,玩法还是赵伯言现场科普的,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把他风头抢了不说,赢了钱也不吐。 连向南星的钱都照赢不误。 不怕回北京跪搓衣板? 赵伯言关心的倒不是这个,等人都散了,才凑到商陆耳边:“跟哥们说实话,你这不是第一次玩21点吧?” 牌技这么溜,不是算牌能力超强,就是个中老手。 商陆却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另一边,和商陆一样才刚摸透21点玩法的向南星却输得最惨,心里正默默盘算着剩下的钱够不够她坚持到假期结束。 她自己本身有六百,又向她爸借了五百,她刚才输了多少来着…… 其他人都轮流去洗漱,向南星还独自一人坐在下铺一角心算,却突然被迟佳的一句惊叹打断:“学姐,你有这么多护肤品啊?” 向南星就这么被打断了节奏,循声看去,只见邹然刚洗漱完从车尾回来,手里的化妆包不仅引来了迟佳的惊叹,也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 连隔壁隔间里的男生都跑过来看热闹。 男生们一看见那些印着世界各国文字的瓶瓶罐罐,无不惊奇。 连赵伯言自诩见过大世面的都不由感叹:“女人好麻烦,洗个脸抹这么多?” 在座女生们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包括向南星在内都是一脸崇拜,估计都想找机会取取经。 很多时候女生的成长都体现在了这种肤浅的事情上,男生自然不理解。 向南星今晚也有幸尝试了一下邹然的护肤品,爬上了中铺准备入睡之前,还在撅着嘴闻自己脸上的高级香味。 她和肖学姐同挤一床,学姐已经微微打鼾,向南星还在自我陶醉。 自我陶醉还不够,商陆就睡在她上铺,她想也没想,直接提脚踹了下他的床板。 “睡着了?” “……” 没声。 看来是睡着了。 没劲。 向南星自觉没趣正要侧个身酝酿睡意,却听上方沉沉郁郁却无半点睡意的声音:“睡着也被你踢醒了。” 向南星顿时眼前一亮。 内疚是不可能内疚的,此时的向南星只顾着自己心里那点蠢蠢欲动:“邹学姐是不是有很多人追啊?” “我怎么知道?” 回答得还真是毫无感情。 向南星撇撇嘴,刚要反唇相讥,却被沉睡中的肖学姐突然一脚踹在了后背上。 肖学姐的这一脚,生生把向南星的后话踹没了影。 直被踹到护栏边险些栽下中铺的向南星,这回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肖学姐口中所谓的睡相差—— 这哪是睡相差? 这简直是梦中杀人。 相比之下,只会在睡着后变身树袋熊的向南星简直不值一提。 没成想上铺的商陆竟还在等她的后话,等来的却是半晌的沉默,终于忍不住问:“把我吵醒,自己却睡了?” 向南星没开口的这段时间,又不幸被肖学姐肘击了两下外加一脚飞踹,此刻正岌岌可危地双手环抱栏杆,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来,嗓子眼都在抖:“救我……” 原本双手枕在脑袋下、姿态悠哉的商陆腾地就坐了起来。 * 十秒后商陆已经顺着卧铺旁的脚踏来到了地上。 正与抱着栏杆大气都不敢喘的向南星面面相觑。 商陆明显松了口气。 见她快被挤下卧铺的可怜样,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 向南星丝毫不敢松怠,抱着栏杆瞪他:“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商陆这才敛了嘴角的弧度:“你睡上铺吧。” “那你睡哪儿?” “这你就别管了。” 商陆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把她枕在脑袋下当枕头的随身包一抽,抬手扔到上铺:“我怕你真摔死在这儿,我回去没法跟你爸交代。”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也没说动向南星,反倒这时肖学姐睡梦中抬脚,眼看又要飞踹向南星,立即吓得向南星连滚带爬去了床尾,眨眼功夫已利索地去了上铺。 商陆全程围观,笑不自知。 鸠占鹊巢的向南星总归还有点不好意思,又从上铺探出个脑袋来:“要不你去跟赵伯言挤一张床?他那么瘦,不占地儿。” “嗯。” 见他点头,向南星也就心安理得缩回脑袋,安心睡觉去了。 直到清晨,也不知是未合严实的窗帘外投进的晨光先唤醒她,还是赵伯言的声音先惊扰她—— “商陆?” 听见有人喊商陆的名字,向南星幽幽睁开眼,意识还有一半丢在梦里,直到随后传来另一句:“你该不会在这儿坐了一晚吧?” 向南星这才揉着双眼,慢悠悠挪到床尾探出个脑袋去看。 只见商陆坐在过道的可收折软凳上,一手抻着下颌。另一边站着的赵伯言应该是准备起床上厕所时发现了商陆,正满脸诧异。 诧异的又何止赵伯言? 商陆皮肤白,一旦有黑眼圈就很明显,他大概还不知道向南星正躲上铺一角看着他,只顾微阖着眼冲赵伯言摆摆手,示意赵伯言该干嘛干嘛去。 等赵伯言尿急走了,向南星才一股脑溜下地,拍拍商陆的肩。 他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就坐那儿吧? 商陆侧着脸,压根没发现她,直到这时才肩膀一僵,侧仰起头。 不知道他在她眼里看到了些什么,明显微微一愣。 她却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眼睛里的血丝。 纯熬一夜,谁也受不了。 “你去上铺睡吧。” 他摆摆手:“不用。” 向南星刚要张嘴,又收了声。 转念一想,大概只有这招能治他—— “要是他们醒来看到我睡你床上,咱俩关系更扯不清。” “……” 果然这招有效,商陆只犹豫了一下便捏着眉心起了身,什么也没说,回了上铺补觉。 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结束,一行人出了站,除了邹然,个个灰头土脸或油光满面。向南星则是既灰头土脸又油光满面,耷拉着脑袋出了站,看见星巴克的那一刻却突然打了鸡血,连忙招呼大家:“我请你们喝星巴克?” 星巴克对于当年的向南星来说还是个稀罕物,自掏腰包给所有人买咖啡还挺肉疼,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商陆……得来个大杯,其他人……都中杯好了。 不然她怕钱不够。 掏钱结账时向南星却傻了。 她哪会钱不够? 随身的包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千多块钱…… 作者有话要说:  送分题:南星包里的钱哪来的? 商陆:赢了钱没地方放,找个免费寄存箱怎么了? 南星:说谁免费寄存箱呢? 作者:打吧打吧,观众就等你们一路打上床了。 商陆/南星:作者,请注意你的耻度。 第8章 向南星拎着两袋星巴克上了大巴,司机还在热车,向南星忙着分发咖啡的同时,眼睛不忘四处瞄,她得问问商陆,她包里那些钱是不是他放的。 也只有商陆能接触到她的包了。 眼瞅见商陆坐在最后,向南星朝车厢深处走去的步伐都不由得加快,却又在中途蓦地一停—— 商陆正和邹然坐一块。 邹然个子小巧,向南星刚上车那会儿都没瞧见,直到这时才发现商陆和邹然又在用白话开小会。 顿时决定把那些钱据为己有,一矮身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手上剩下的两杯咖啡直接随手传给了后座的赵伯言:“你把咖啡往后传一下,我好累,走不动了。” 赵伯言一向乐于为小姐姐服务,向南星也就心安理得闭眼假寐。她在火车上本就没睡多好,这么一闭眼,还真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也真的赶紧补个觉,到了乌镇还得和肖学姐同床共枕的话,她估计又一晚没得安生。 然而向南星担忧地有些多余了,赵伯言在乌镇订的客栈虽房间已满,但老板很爽快地同意临时加两个床位,向南星终于不用和肖学姐同床共枕,一进房间就忙不迭把自己的行李往临时加上的简易床上一放,身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被分配到隔壁房间的商陆路过时,恰好透过门缝瞅见正在简易床上打滚的傻缺,无语摇头。 他这副模样落在紧随其后的赵伯言眼里,可就是另一番解释了,赵伯言还挺抱歉:“我可不是故意拆散你俩的,待会儿我问问老板,看明天有没有房间空出来,给你俩单独安排一间。” 商陆向来脑子转得飞快,现下却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赵伯言口中的“你俩”究竟指的是谁。 “你脑子里除了那档子事儿,还能不能想点别的?” 商陆拒绝得义正言辞,头也不回直接刷卡进了隔壁。留下里外不是人的赵伯言,分明是瞧见了商陆微红的耳根。 有本事别害羞啊。赵伯言一脸讪笑:“小样儿……” * 放完行李,一行人直接从客栈出发去西栅,游船看夜景。 大伙aa制包了条船,分摊下来也很划算。一帮字正腔圆的儿化音里,时而夹杂着船夫的吴侬软语,倒也相得益彰。 医学院和电子工程学院作为阜大的两大热门,瑜亮情结由来已久,二者又都是僧多肉少的重灾区,从各大院系赛事一路较劲到院花颜值,邹然的出现自然令这帮医学院的大一男生们倍儿长脸:“要是被电工的知道他们院花跟我们一块出来旅游,可不得气死?” 邹然笑得甜,即便只是故作谦虚也养眼得不行:“我们院女生少,矮子里拔高子而已。” 赵伯言却明显不苟同:“学姐你太谦虚了,我们院女生也少啊,也不是谁都能当院花的不是?” 赵伯言话音落下那刻,目光刚无意间扫到迟佳。不敢得罪,赶紧视线一偏,堪堪落在正把脚伸到船外踩水的向南星身上。 被无端殃及的向南星抬起头来,正对上一船人的目光。 群众的力量之伟大,连一向对自己还挺自信的向南星都不由陷入短暂的自我怀疑:她真有那么丑? 虽然从小到大确实没男的追过她…… 正郁郁寡欢,突然被人唤了声:“向南星。” 向南星也不管那是谁,只顾没好气:“干嘛?” 医学院的男生们都坏透了,嫌她丑还叫她名? “你鞋漂走了。” 向南星豁然扭头。 商陆当着她的面,下巴点了点船外,又重申了一遍:“你鞋漂走了。” “……” “……” 向南星下船时,灰头土脸只剩右脚一只凉鞋。 石板地面经过一整天烈日的炙烤,到了晚上余温未散,烫得她直跳脚。 更丑了。 好在客栈离得不远,邹然又带了备用的鞋来:“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客栈拿下鞋。” 向南星点头如捣蒜。 晚饭还没着落,其他人都走了,找饭馆的找饭馆,回客栈拿鞋的回客栈拿鞋,分头行动节省时间,就剩迟佳陪着向南星坐在游船落客的岸边石阶上,百无聊赖。 向南星正盯着自己快被烫熟的脚趾头,迟佳突然就起了八卦的头:“邹然学姐是不是看上商陆了?” 向南星一听耳朵就竖了:“不会吧?” 迟佳也没说自己是怎么瞧出来的,只顾盘算:“咱们院男生是多,可各方面拔尖的也就那几个,陈默算一个,但陈默感觉对谁都挺好,口腔医学那帮女的肯定不会漏给咱们;商陆也算一个,这种看着难攻克,是能自行过滤掉一波莺莺燕燕没错,但也绝对架不住温水煮青蛙。尤其邹然学姐各方面又都不差,商陆被拿下,时间早晚的事。” 向南星像在听天书。 “剩下的就都是赵伯言之流了,长得不好看还花心。看他刚在船上夸邹然学姐那样儿……” “你刚在船上不一直顾着吃零食么?”向南星匪夷所思,“怎么观察这么仔细?” “谁跟你一样,没开窍,”迟佳点她脑门,旋即恢复正色,“我从小就迷白大褂,家里也希望我找个医生,本来学护理挺好,但我爸妈不希望我以后伺候病人;口腔也挺好,我第一志愿报的就是它,可惜最后差两分。临床就算了,我见不得生死,怕给自己整抑郁了。” 向南星这才想起迟佳也是靠调剂进的中医系,不禁回想起刘教授给她们上的第一堂课来。 刘教授给她们鞠的那一躬,向南星还以为其他人都和她一样,心里多了股任重道远的劲儿。 她爸也经常抱怨中医院招不到合适的医生。 怎么就没人觉得中医也很神圣,也能治病救人? 出来第一天就受各种打击,向南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抬头张望同伴们离开的方向,多少有点迁怒:“怎么送鞋的还不来?” 话音刚落,送鞋的到了。 既不是已主动提过要帮邹然跑腿的赵伯言,更不是邹然自己。 而是迟佳口中那个难攻克的商陆。 他手里拎着双鞋,逆着人流逆着光线,朝她俩走来。 看来迟佳已打算收回商陆难攻克的评价:“真羡慕邹然学姐,个个都乐意帮她跑腿。” 话音落下不多时,商陆已来到她俩面前,把带来的鞋往向南星脚边一扔:“他们找着餐馆了,咱们赶紧。” 向南星饿了一天,听见晚饭终于有着落,头顶两片愁云总算飘走,她刚麻利地穿上鞋,动作却又一停。 使尽了力气,鞋后跟却怎么也提不上去。 鞋小了…… 另两人还不知她在磨蹭些什么,向南星已经抬头一张哭丧脸:“我38码的脚……” 迟佳不可思议:“你脚这么大?” 向南星硬着头皮笑笑。 女孩子被人说脚大可不是什么恭维话,无奈邹然的鞋36码,向南星实在穿不进,勉强趿着走了一阵,后跟两侧全磨破。 这明显拖慢了另两人的节奏,商陆本就腿长步子大,却不知为何突然放慢了脚步,愣是逐渐落后直至最终都被龟速的向南星甩在了后头。 向南星一心填饱肚子,也没管他。商陆却在低头一瞧后,当即叫住了最前头的迟佳:“迟佳,要不你先去餐馆?我带她去买鞋。” 迟佳突然被叫住,还有些莫名:“她这不有鞋了嘛?” 商陆不置可否,只说:“你先去吧,拐角不到二十米就有卖鞋的,不然她穿这鞋走路比爬还慢,什么时候能爬到?” 说完不忘觑一眼向南星。 迟佳分明感受到商陆的不满,缩缩脖子,临走之前只留给向南星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 向南星只能徒劳地撵着脚背妄图把鞋撑大些,却无意间蹭到磨破皮那处,龇牙咧嘴,心中不平—— 脚大能怪她?要怪怪她爸。 没听过一句老话,脚大随爹? 商陆却走到她跟前,弯了腰。 向南星搓搓耳垂,没懂。 “上来。” “干嘛?” “背你。” 向南星更不懂了。 “卖鞋的不是只隔咱二十米?” “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商陆又觑她。 * 果然卖鞋的离得远不止二十米。 商陆背着她在大小巷子里穿行了一刻多钟都没找着卖鞋的,创口贴倒是买了个够,向南星的脚后跟被贴得个严严实实。 他都出汗了,却不难闻,混着他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向南星吸吸鼻子,忽略掉:“这儿压根就没卖鞋的地方。” 商陆没搭理。 保不齐心里在骂她。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很偏僻的巷子,游客基本没了影,向南星耷拉着眼皮,原本还收着力怕他累,如今也已大剌剌地把所有体重都摊在他肩上。 直到路过一家即将关张的小店,向南星斜眼瞄了下橱窗,才顿时眼前一亮。 这家卖手工艺品的小店,橱窗里摆着几双布鞋做布景。 向南星刚欣喜地来了句:“你看!” 商陆就已先行双手一松,毫不客气地把她撂下—— 他也看见橱窗里的布鞋了。 向南星赶紧一瘸一拐的挪向店门,却和刚从店里出来的一位女士撞个正着。 好在商陆就在她身后,伸手一接,向南星才没往后栽过去。 向南星也知道是自己冒失,连说:“对不起。” 被她撞到的女士却头也不抬,一个字也没留,闷头走了。 向南星也顾不上追看,立即收了目光,趁关张前赶紧进店。 还以为要费劲一番口舌老板才会把用来做布景的布鞋卖她,不料老板十分好说话,橱窗里两双布鞋全拿来给向南星试。 向南星穿着正合适。 终于可以去吃饭了—— 全程只有向南星一个人进店,商陆在外头不知捣鼓些什么,向南星一边提着自己刚换下的鞋问店主:“老板,有塑料袋么?” 一边忍不住朝店外张望:“商陆!我钱包在你那儿!” “先你一步进来的那个客人把我店里剩的塑料袋都买走了。” 一家卖工艺品的小店,客人进店买的却全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店主笑得还蛮解嘲。 店主刚说完,商陆就进了店。 向南星伸手向他讨自己的包,商陆却直接把拿在手中的一瓶药丸放进了向南星掌心,空出手来掏钱包付钱。 向南星看着自己手中这瓶药丸:“这是?” 商陆收起店主找回的零钱:“被你撞到的那个人掉的。” 向南星皱眉看药瓶上的字,全英文令她很费解,嘴上磕绊着:“tricyclic……” 商陆语速不见起伏地接过她的话:“tricyclic antidepressants,三环类抗抑郁药物。” 向南星有点傻眼。 商陆却已经搀起了她:“走吧。” 他微微蹙眉的样子,可不像方才语速不见丝毫起伏的淡漠模样。 向南星心里莫名一紧:“去哪儿?” “还药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预告下,赵伯言那句要让星星和商处(这是评论区某水友给商同学起的外号,作者君认为极好)同床共枕的预言两章内就会实现。 赵处:请叫我锦鲤。 第9章 被商陆拉着快步离开工艺品店的向南星,眼前是他紧绷异常的侧脸,脑中这才浮现起之前被她撞到的那位女士的模样。 清瘦到几乎是羸弱,失魂落魄,全不顾周遭。 商陆很快带着向南星进了拐角的客栈:“我看见她进来的。”看来他一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惜前台听了商陆的描述,分明想起了确有这么一位客人,却半个字都不肯透露,还一副警惕的样子瞧他俩。 商陆都直接把学生证拍桌上了,“阜立大学”几个字令前台的表情明显和煦,嘴上却还是拧巴:“我不是不相信你们,但我们也有规定,客人的信息不好透露的咯,你把东西给我,我如果碰见你们说的那个人,会替你还给她。” 向南星都火了:“姐们儿你怎么这么不懂变通呢?”商陆倒是比她淡定,真的把药瓶给了前台,拉着还想理论一番的向南星走了。 向南星还忙着在商陆和前台之间两头望,眼看就要被拉出客栈,赶紧反手一抓:“咱就这么走了?” 商陆低眸瞧了眼被她紧攥着的手腕,恰逢此时一行游客高声阔谈着走进客栈大门,商陆几乎下一秒就将向南星揽入怀中,不顾向南星瞬间坚硬的身体,他就这么揽着她,跟着那行客人,绕过前台的视线死角,悄悄溜进了客栈内部。 彼此的出发点不一样,商陆倒是拎得清,没跟她一样浪费时间责怪前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听话:“我刚进客栈前看了下,客栈只有三层,总共不会超过20个房间。” 一混进客房区商陆就放开了她,他的体温却蕴着她的胳膊,向南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你不会想一间一间房敲开来看吧?” “求个心安吧。”此时二人就站在通往东西两侧的分叉口,商陆点点她身后,“分头行动。” 说完就要往另一个方向去敲开第一件房门。 向南星赶紧拽住他的衣角:“我敲开人家房门之后该怎么自报家门?” 尤其现在这么晚了,她不找个合理身份傍身,吵醒了人家保不齐要挨揍。 商陆低头瞧了眼她随身包上印着的“延卿医馆”字样:“就问他们需不需要艾灸技师。” 他一向瞧不上中医,但碍于他姥爷总看中医,他也耳濡目染,多少知道点中医界的论资排辈,医师都不乐意被人喊成技师,不懂的人又普遍觉得技师就是给人按摩的——那些做大保健的都好意思自称是技师。 向南星原本拽着他衣角的手当即反向一推,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你才技师!你全家都是技师!” 可惜等向南星敲开第一间陌生人的房门,到底还是怵的,被对方皱眉一睨,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好,需不需要艾灸技师?” 对方一愣,随即连说:“不要不要不要!”直接关门反锁。 向南星险些被门板撞着鼻尖,一缩脖子,躲开了冲撞,却没躲开门内隐约传来的一句:“神经病吧这大晚上的……” 向南星到底还是脸皮薄,被骂了难免有点小情绪,只能靠骂商陆转嫁。 等接二连三吃完一溜闭门羹,向南星也练皮实了,抱着她从北京的医馆一路背到乌镇来的随身包,敲开一扇房门就是一记甜笑:“姐,需要技师么?” “哥,需要……” 直到碰上一个穿着大裤衩就来应门的大哥,向南星才终于笑不出来了。 那大哥将杵在门外的向南星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一轮,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摸着下巴,笑得有些猥琐:“妹子,干嘛呢?这么晚了……” 向南星硬着头皮,“需要……技师……”实在说不下去了,向南星赶紧改口,“不好意思我敲错门了……”趋利避害的本能迫使她拔腿就跑。 却被这大哥一把捞着胳膊拽了回来:“大保健的?我正准备打电话叫一个呢。” 向南星试图扯开对方的手:“误会了,我可不是……” 对方却已经问起了价:“你怎么收费的?” 向南星一听,头皮更麻了,这大哥满嘴酒气,说理恐怕也听不进去,她只能咬死了牙,用尽全力去扯对方的手。 对方拽在她胳膊上的手却越收越紧,向南星眼看自己一脚已经被他带进屋,尖叫声脱口而出:“你丫放……” 话音未落,那大哥已经被一股更野蛮的力道掀开了。 直到对方砰地撞在门上,向南星才顾得上扭头看,商陆就站在她旁边,也没给她多看两眼的时间,直接拉着她走了。 那大哥还在身后骂骂咧咧:“小兄弟,抢人呢这是?” 向南星头都不敢回,怕那大哥跑过来揍他俩,怂得只顾拉着商陆赶紧走,商陆却停下了。 商陆回头见那大哥还在色眯眯地盯着向南星,面色铁青地折了回去,向南星伸手抓了个空,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从小没茬过架的她关键时刻也不犯怂,手里没家伙大不了用指甲往死了抓对方的脸。 可惜还没等她亮爪,商陆已经一手提起那大哥的衣领,一手抄起那大哥掉落在地的酒瓶,照着门框一砸。玻璃碴立马碎了一地,商陆举着手里剩的那半截酒瓶,抵对方的颈—— “这我女朋友,你再多看一眼试试?” 刚被砸啤酒瓶的声音吓得惊立当场的向南星,原本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突然,静止了。 看似根正苗红的少年眼里突然发了狠,似乎这大哥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半眼,命就得交代在这儿。 大哥这回终于被吓得醒了半酒,连连点头,跌跌撞撞回屋反锁门。 向南星眼看商陆起身过来,下意识退了半步,商陆这才记起他手里还拿着半截酒瓶,随手往走廊的垃圾桶里一扔。仿佛之前那个拿啤酒瓶吓唬人的压根不是他,那脸色,说恢复寻常就恢复寻常:“我找到那个人的房间了。” “啊?” 向南星还有一半心思丢在方才的那段插曲里,攫住她的那点惴惴不安,也不知是那大哥的轻浮之举带给她的,还是商陆那句“女朋友”带给她的…… 商陆却似乎已经忘了之前那段,全程锁着眉,却不似刚才那样带着不属于他的狠劲:“应该是307没错,把角最安静的房间,明明亮着灯但敲门没人应。” 向南星这才记起还身负重任,立马做好硬闯的架势,这就要三步并两步地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商陆却叫住她:“这客栈可都是双层柳木门。” “……” “……” 向南星悄然收回脚步。 “我又没说我要硬闯。”幡然不认。 商陆破天荒没拆穿,只问:“我没带身份证出来,你带了吗?” 向南星点头。 “去前台开306号房,我在这儿等你。” 看来他已有了计划,向南星不敢耽搁,转眼已飞奔下台阶。 前台已经轮完了班,向南星见到的不再是之前那个前台,很顺利办好了入住。 二人直奔306,相邻的两间房,彼此阳台只隔不到一米。看来这也是商陆进客栈前就观察好了的。 他的洞察力确实是令人佩服,但向南星临跨到307的阳台之前,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万一人家什么事都没有,咱这可就是擅闯民宅了。” “怕什么,有我陪你一起蹲局子。” 呸!明明是我陪你一起蹲局子—— 向南星咬牙切齿翻进307。 商陆紧随其后。 307房间的布局和306并不完全一致,更像是个套房,外屋的灯亮着,却不见人影,周遭也没有别的动静,向南星和商陆刚来得及交换一下眼色,内屋就突然传来扑棱的水声。 二人皆是一惊。 水声中还夹杂着一些教人听不清道不明的细碎响动,仔细听,分明是被憋着无法喘息的声音,商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转眼已推开通往内屋的柳木门。 等向南星醒过神来跟过去时,商陆已经湿了t恤的前襟,正忙着把浴桶里的人捞出来,解开对方套在头上的塑料袋。 向南星从没见过商陆如此惊慌无措的样子,系了死结的塑料袋怎么解也解不开,试图扯破它,韧性极佳的黑胶袋却丝毫不见缺口。 向南星也好不到哪去,把自己的随身包翻得七零八落,才手指颤抖地捏出几根针灸用针,那一刻她多么庆幸自己当时是从医馆直奔得火车站,若不是有这几根针,等商陆徒手扯开这一层套一层的黑胶袋,这个女人可能已经没命了。 女人终于可以自由呼吸,却如死一般寂静,商陆赶紧给她做心肺复苏。 向南星瘫坐在一旁,看着急红了眼的商陆,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已经没了声的女人突然重喘起来,商陆才终于失力跌坐一旁。 如今这个女人痛苦的喘息都是动听的。 商陆看着向南星,如释重负地一笑。 浅浅淡淡,却迷人眼眸。 向南星心尖一紧,差点就陷了进去,却又突然锁了眉—— 这个女人的重喘声太不寻常了,向南星再一看她,分明口唇发绀,向南星之前还以为这是窒息过久的应激反应,现下一看,却分明没那么简单。 向南星跌跌撞撞地挪过去扶起她:“你是不是有哮喘?” 刚松懈下来的商陆都快被逼疯了,向南星连忙推他出去:“你赶紧去找她的哮喘药!” 向南星从医馆带出来的随身包就摊在一侧,商陆刚起身跨过她的随身包,朝外屋夺门而去,向南星已忙不迭从一地的潮湿和破碎的塑料袋掩埋下,扯过随身包。 刚救回来的人命眼看又悬于一线,向南星慌乱得手都不听使唤了,取了针包,碘伏消毒,凭着最后那点强撑着的镇定,一边施针,嘴上一边背着她本熟得不行如今却因情急而快忘个干净的口诀:“清喘穴……垂直进针……0.2厘米,震颤5秒。” 五秒过后,这女人还未止喘,向南星不得不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继续:“若5秒未止喘,可将针提至皮下……先,先……” 陡然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的向南星急得都快哭了,直到外头商陆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她才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赶紧唤回记忆:“向左斜刺0.5厘米,提插3次……再,再将针提至皮下,向右斜刺0.5厘米,提插3次……” “姐姐,你全身放松,深呼吸……吸气……呼气……” 向南星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没有听她的,她自己倒是按照自己的指令一直在条件反射地深呼吸。 终于,折磨着耳膜和神经的重喘声渐渐平息。 向南星都没发现自己收针时太过紧张,针都被她捏折了两根,刺破她的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浑身紧绷的肌肉也都还硬梗着,放松不得。 向南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唤:“商陆……” “……” “商陆!” 商陆急忙跑回来,已是大汗淋漓:“没有找到哮喘药……” 向南星见他这样,等不及绷得不像样的面部肌肉缓慢松懈,已先行冲他一笑。 商陆明显懂了,一愣,赶紧去瞅平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 对方的胸腔正平稳起伏着。 那一刻,商陆只想给这个吓得都快不会笑的姑娘一个大大的拥抱。 * 商陆把这个刚捡回一条命的女人抱上床。 这女人能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为什么要救我?” 那般欲哭无泪。 商陆瞥了眼不远处桌上摆着的一部手机和一份遗体捐赠协议,虽说医者仁心,但他的语气很冷:“自杀者的遗体压根不能捐献。你死了对社会一点价值都没有,只会让爱你的人绝望自责。” “……” “……” “我查过,只要是机械性死亡,脏器不受损就没问题……”女人分明一心求死,听不进任何劝。 虽不知这女人为何轻生,但见对方这模样,向南星暗地里拽拽商陆,让他少说两句,免得又把人刺激坏了。 商陆心烦得不行,下意识反攥她手。 他只顾语气更冷,没注意到被他攥着手的向南星指尖一僵耳根却一阵发软: “百度查的那些东西你就别信了,我是医学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除了法律上可能会出现的纠纷导致没有医院认捐,无论哪种自杀方式,都会引发心脏停跳,多器官持续性缺血衰竭,这样的遗体根本就没有捐献价值。” “就连眼角膜,窒息死亡会引起眼球深层充血,眼角膜都废了,你拿什么去捐?” 他讨厌拿自己生命当儿戏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别说了……”女人痛苦得背过身去。 看着这女人羸弱的背影。商陆犹豫了一下—— 那一刻,向南星能感觉到他攥着她的那只手,微微失了力。 他的表情,也像是想抓牢什么却偏偏错失。 “我妈当年就是套塑料袋自杀的。” 商陆说得很是平静。 怔住的却不止向南星。 “她是癌症晚期不想活了,但我还是恨她,把我一个人丢下。” 那女人恸然之下,还是回了眸。 “你是解脱了,但那是因为爱你的人替你背负了痛苦——这种痛苦比你承受过的,要多几倍几十倍。” 商陆看着这个女人。 眼里分明转嫁着恨。 第10章 商陆终于找到这女人的药放哪儿了,包括抗抑郁的阿米替林。 药瓶上贴有开药时间和应服剂量——按照这两者推算,这女人起码已经停药了半个月,药瓶基本上是满的没动过。 商陆几乎是半逼迫这女人把药吃了,药效起来没多久女人就陷入昏睡,向南星也好不到哪儿去,连挪到一旁凳子上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反观商陆,一点都不累似的,正折回桌边,看桌上的手机和器官捐赠协议。 手机关机了,看来这女人并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捐赠协议透露了一部分信息—— 女人叫邢璐,受捐的是浙医二院,执行人一栏写的则是她丈夫叶志伟,捐赠协议三年前就已公证有效。 07年那会儿,一个丈夫肯在妻子的捐献协议上签字,商陆本会觉得这是个思想境界极高且十分大无畏的男人。 可如今,商陆只觉得那是个放任妻子去死的混账。 即便如此,商陆还是按照捐赠协议上留的联系方式,准备给这个叶志伟打个电话。 不料电话还未拨出去,门外就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脚步声凶险一停,紧随其后的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外动静那么大,分明不止一个人,开个门而已,门锁已被弄得刺耳响,吓得向南星立马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离房门近,跑过去开门的同时门外人却已先一步破门而入,向南星被突然打开的门撞得顿时眼冒金星。对方却压根没注意到她,一行人横冲直撞冲进了屋。 向南星捂着已经肿起的脑门,痛得眯着眼看过去,破门而入的人里除了她见过的前台,其余都是生脸,为首那个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一身西装,他赶到床边,确认了邢璐还活着,终于松了口气。 商陆远远瞧着,还以为这个一身西装的男人是邢璐的丈夫叶志伟,也就收了手机没再拨号,却不料那个男人冲邢璐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叶太……” 可惜他口中的叶太已陷入昏睡。 就算对方不是邢璐的丈夫,但总归也是邢璐的自家人,商陆能做的都做了,是时候把这个自杀未遂的女人交接出去,便直接走了过去,对那西装男说:“看好她吧,别让她再自杀了。” 西装男此时正准备打电话,被商陆突然打断的那一刻,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直到这时,西装男才发现屋里还有这么一个看似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这里差点死人,这年轻人倒挺淡定,嘱咐完一句之后,甚至插着兜就朝门边的向南星走去。 西装男的目光也追随而去—— “你们是?” 西装男不解的目光反复落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商陆懒得回答,只顾拽下向南星捂在脑门上的手,见肿起一大块,他皱了下眉:“回去我给你擦药。” 得不到答案的西装男快步上前拦下了他们,看表情挺烦躁。 不让他俩离开也不告诉他们理由,只顾打电话。 向南星心里打边鼓,难不成真是吃力不讨好,他俩被当做怀疑对象了? 西装男和电话那头说的还是白话,向南星一个字都没听懂。 瞄一眼商陆,他分明听得一字不落,却也不好现场翻译给她听。 向南星就这么悬着一颗心,直到对方打完电话,用普通话问她和商陆:“能不能跟我们回一趟杭州?” 面前两个年轻人看看彼此,都不松口。 “叶先生想当面问问你们他太太的情况。放心,这一切都是有偿的,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 有偿? “不去。” “多少钱?” 前者商陆说的。 后者向南星说的。 商陆回头瞪她。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马后炮改口:“不去。” 西装男却显然已经弄清了形势,直接忽略掉了商陆,攻向南星:“随便你开。” “一……”向南星竖起一只手指。 她知道商陆在瞪她,索性不去瞅商陆,“……千?” * 向南星就这么把今晚的见义勇为变成了一次有偿服务,商陆上车前忍不住骂她:“笨蛋。” “我哪儿笨了?一千啊大哥!我这次旅游的钱全赚回来了。” 商陆真不知道她沾沾自喜的劲儿哪来的:“我骂你笨不是因为你见钱眼开,而是你既然见钱眼开,为什么不多开一点?” 向南星傻眼。 商陆不介意再补一刀:“你没发现你跟那人开一千,那人愣了一下又笑了一下才答应?” 向南星仔细一想,还真是…… 向南星刚要再开口,西装男已矮身坐进驾驶座。向南星赶紧收声,只在车子启动时忍不住懊恼地拍大腿,亏了亏了。 * 从乌镇到杭州一个小时的车程,邢璐在另一辆车上,西装男负责载商陆和向南星,也对他俩说了不少。 西装男是叶志伟的助理,姓林,和叶志伟一样都是香港人,邢璐则是杭州人,他俩婚后没多久就移了民,叶志伟是做生物制药的,那两年是公司最忙的时候,邢璐融入不了异国生活,心情总是低落,叶志伟也没发觉。 后来邢璐患上产后抑郁,叶志伟才意识到严重性,开始减少工作量,把时间留给家庭。 可邢璐情况刚有好转,他俩刚满一岁的女儿就身故了。 邢璐有哮喘,她女儿也有。基因缺陷,却因年龄太小没做筛查,睡觉时乱动被枕头捂了口鼻,就这么死了。 讽刺的是,叶志伟那两年之所以那么忙,正因公司在做基因检测技术的升级。新技术若投入临床,能挽救数以万计的基因缺陷儿。 他们的女儿却回不来了。 邢璐本来产后抑郁还挺配合治疗,这下彻底垮了。 夫妻俩接受不了现实,多少有些互相责怪的意思,家也险些散了,好在后来叶志伟想通了。邢璐却一直没走出来。 邢璐的抑郁症经过一年的反复,好转不少,也终于开始配合治疗,这次叶志伟来杭州参加研讨会特意带上她,想她回来散散心。 叶志伟此行不止杭州一站,他这两天不在杭州,邢璐就抽空来了乌镇。没想到才来乌镇第二晚,也就是今晚,浙医二院就接到了邢璐的电话,让医院派人来乌镇取遗体。 邢璐算好了时间,提前通知了医院,之后就关机再也联系不上,分明是一心赴死。 她所谓的配合治疗,看来不过是烟雾弹。 叶志伟作为执行人,第一时间收到了医院的电话,此刻正在赶回杭州的航班上。 林助理一番话够这两个年轻人消化好一阵。 向南星想起他俩救下邢璐之后,商陆那样谴责邢璐,总有些替商陆后悔:“她好可怜,当时你还那样说她……” 商陆表情多少有些凝重,但看不出是不是在自责,只说:“他俩的事还教会我们一个道理。” “什么?” “不要互相责怪。” 向南星撇撇嘴—— 他不就是想让她别怪他嘛? 说得还真是迂回…… 抵达杭州没多久,向南星和商陆见到了事故里的另一个可怜人—— 他们跟车把邢璐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叶志伟也赶到了。 叶志伟发鬓露白,一脸憔悴,穿着也不像是个企业家,很随意,甚至不如一身西装的林助理讲究。 见到向南星和商陆之后,这个看起来已年过40的男人特别激动地感谢他俩,一口港普,情绪又激动,向南星虽大半没听懂,但能看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他妻子。 商陆和叶志伟白话交流起来则容易多了。 商陆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都说了,包括邢璐那些动也没动过的抗抑郁药——她分明是在抗拒治疗,叶志伟作为丈夫却一直没发现。 以及—— 一个人但凡有一丁点求生欲,套塑料袋自杀这种方法都不会成功,身体的应急机制会令她在窒息的最后一刻扯破塑料袋。 这是人求生的本`能。 邢璐却连求生的本`能都舍弃了,她的抑郁症只会比医生诊断得更严重。 向南星没听懂商陆对叶志伟说了什么,叶志伟突然懊恼不已地双手扯着头发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而商陆,面无表情之下,仿佛有一丝感同身受的痛苦。 他是不是想到他妈了? 向南星无从得知。 时间不知不觉已至后半夜,林助理把他俩从医院送去酒店。 车停了,向南星却睡着了。 商陆正要拍她肩膀叫醒她,就见下车去帮他俩办入住手续的林助理又从酒店大堂折了出来,很快来到停在酒店外的这辆车边。 商陆这边车窗降着,林助理便直接站在车门外弓着身对他说:“你俩身份证给我下。” 商陆扯过向南星的包,翻了向南星的身份证出来,递到窗外。 “你俩就带了一张?” “对。” “那给你们开一间房没问题吧?” 商陆喉结微微一动…… “……没问题。” 已经睡着的向南星被商陆无情拍醒时,魂都睡散了,只机械地一路跟着商陆下车,进酒店,上电梯。 安静上行的电梯里,只有她打哈欠的声音。 商陆虽站在她前方,却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壁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突然有点不知道待会儿要怎么对她解释。 房卡在商陆手里,等他划开了门,向南星走进去时只顾哈欠连天:“终于可以睡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困……” 直到注意到屋内昏暗,再一看墙边插卡才能亮灯的卡槽,向南星这才停在明与暗的分界线上,回头找商陆。 商陆却似乎没有要把房卡给她的意思。 “你不困啊?” 怎么突然这么磨蹭? 商陆脸上没什么起伏:“我没带身份证。” “我知道啊。” “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杭州比乌镇管得严。” “……” 这……向南星可就不知道了。 向南星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就被困意打败一切,懒散一挥手:“那就睡一间呗。” 说完便伸着懒腰走了进去:“我不喜欢睡靠墙的床,靠窗那张床你可别跟我抢。” 既然她不拘小节,商陆也就放心进了屋插上房卡:“要求还挺多……” 房间的灯瞬间亮了。 正准备先行抢占靠窗那张床的向南星却愣了。 随后走进房间的商陆也愣了。 哪有什么靠窗靠墙的区别? 就正中间一张大床。 嗯,大床。 “……” “……” “我以为林助理会给我们开个标间。” 商陆的声音,乍听还算平静。 细听,分明已经拧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林助攻:不用谢我…… 第11章 本还哈欠连天的向南星突然就不困了。 林助理似乎默认这是对小情侣,直接给开了大床房,向南星却始终想不明白他俩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那大哥有这种错觉。 商陆拨给前台要求换房,却被告知国庆期间所有房源已满,要换只能等明天。 明天?明天他们都回乌镇了…… 向南星坐在床尾,姿态已经很明显,反正她是不会睡地上的,先霸着床再说,以防商陆跟她抢。 直到被商陆一记虚咳唤回神:“咳……” 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赶紧给个解决方案。 向南星义正言辞一抬脸:“我睡床,你睡地。” 她毕竟是女生,他怎么也得让着她吧…… 虽然他很少把她当女生优待……除了前晚的列车上破天荒让她睡了一次他的上铺。 向南星可从没奢望自己能接二连三从这小子身上占便宜,不料她话音刚落,商陆便接道:“那你帮我弄床被子铺地上,我先去洗个澡。” 毕竟他以为她坐在床尾摩拳擦掌是准备撵他出去。 还以为要上演一出抢床大战的向南星有点傻眼,竟这么爽快地同意了? 他也确实调头去了洗手间。 向南星顿时激动得翻床上划桨,直到耳边传来洗澡声,才终于成功止住她的得意忘形。 俩人虽然熟,但毕竟一想到他在隔壁洗澡,向南星还是拿出了点非`礼勿视的架势,正了脸色,翻箱倒柜找出备用被子,往床边的地毯上一铺。 俩人手机都没电了,向南星从北京出发就带了这么一个随身包,如今翻包也只找到充电线没找到充电头,看来她救人那会儿弄丢了不少东西。 这倒也难不住向南星,房间配有电脑,她直接开了电脑,把线连电脑上充电。 顺便查下许志伟。 百度没能查到的,谷歌倒是很快出了检索,令向南星惊叹的除了许志伟名下那一串专利技术,还有许志伟的年纪。 才36岁? 她还以为他起码45。 谷歌上许志伟的照片还挺年轻,大概因为他孩子的死,这个男人才苍老成如今这副模样。 谷歌上关于许志伟的最新消息,是他这次回国和国内多家展开合作,进行婴幼儿基因缺陷筛查技术的临床试点。可以想象有多少和他女儿一样的基因缺陷儿能因此受惠。 相比脆弱的许太,向南星更佩服许志伟,他把失独的悲痛变成了救人的动力。 向南星也莫名觉得自己被激励了,以后从医,也要做这样一个有情怀的医者…… 可惜刚重新开机的手机瞬间就把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向南星关机这段时间漏接的短信,她都来不及再往下翻网页,已被一股脑轰炸开来的短信声炸得赶紧丢了鼠标,拿起手机先赶紧调成静音,这才心有余悸地点开来看。 全是迟佳发来的消息。 【你真跟商陆私奔啦?】 【快回我消息啊,商陆没对你做什么吧?】 【好吧好吧,你俩玩归玩,注意做好那啥措施。】 字里行间中分明能读出迟佳的心路历程。从最初的震惊到最终的成人之美…… 向南星每个字都看得懂,却依旧傻了眼。 她手机一早就没电了,商陆的手机还坚持了会儿,在来杭州的路上,她分明见商陆和赵伯言发短信,还以为商陆把这一切都和赵伯言说了,她当时还不忘提醒商陆别忘了告诉赵伯言,她是怎么靠针灸救下邢璐的。商陆为此还睨了她一眼。怎么到头来…… 向南星抱着手机就跑去敲洗手间的门,急声不带喘:“商陆商陆商陆!” 她敲得这么急,商陆豁然拉开洗手间门的那一刻,脸上还带着和向南星差不离的不解和仓促。只不过向南星是不解于那帮同学怎会以为他俩私奔,商陆则是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才这么着急忙慌。 商陆刚想问她怎么了,回应他的却是她陡然僵住的脸。 商陆浑身上下就一条浴巾系在腰上,系得还不怎么牢,肉眼可见的摇摇欲坠,身上没擦干的水珠正顺着肌肉的纹理,徐徐滴落在地。 水珠似有魔力,向南星的目光不知怎的就顺着它下滑的方向而去,一路明火执仗地检阅过这个少年的身体,却还不自知。 直到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商陆打着响指提醒她魂魄归位,她才终于,蓦地醒过神来。 “你衣服呢?!”向南星几乎是尖声责怪,背过身去。 “这也能怪我?”商陆有点冤,“你敲门敲这么响,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哪有时间穿衣服?” 向南星这回可是不敢回头瞧半眼了,嘴上磕绊着:“我手机刚充上电,全是迟佳发给我的消息,你没跟他们说咱俩救人的事?他们都以为我俩私……” “私奔”这俩字如果不是和“注意做好那啥措施”串联在了一起,或许还没那么难说出口,“……私自跑出来玩了?” 她鹌鹑似地以背相对,都没发觉商陆已经折返回淋浴房外,一边套t恤一边说:“今晚发生这么多事,三言两语压根说不清楚,我直接告诉他们咱俩既没走失更没出事,只是单蹦儿了,让他们别管。” “……” “再说了,你学医的没听过一句话?不能泄露病人隐私。” 此等移花接木的辩论技巧那时的向南星还没掌握,正不知该如何反驳,听见他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向南星的胆儿也回来了,直接扭头进浴室跟他犟:“那你也不能说咱俩单蹦儿啊。” 北京土话还是向南星教他的,不论字面上是什么意思,他们从小可都是默认了,男的和男的单蹦儿,基本上除了打架就是打游戏,男的和女的单蹦儿,基本都是背着老师开小会谈恋爱去了,是会被全班起哄的。 他怎么会不懂?却跟她诌白话:“唔好意思,我外地嘅,唔识单蹦嘅意思。” 还一脸无辜。 向南星这句话竟然听懂了,也快随之气绝了。 刚想到要怎么反击,又被他一句话堵了嘴:“你怎么还不出去,难不成想看我换裤子?” 向南星这才意识到他手里已经拿着裤子很久了。 可她如今一心只想辩出个高下,就不信他还真敢在她面前扯了浴巾换裤子,索性无视掉:“你怎么会不懂单蹦儿什么意思?你高二那会儿和你们班班长成天单蹦儿开小会,全校都知道你不知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商陆捏了捏眉心,以此隐藏自己忍不住皱起的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真就作势解开浴巾,要直接当着她面套裤子。 向南星这回真的看傻了。 当然,最终解开浴巾的死结之前,他的动作还是很隐秘地顿了下,给她投降的时间。 他连这都算到了,向南星哪是对手,他手上一顿,就已吓得她闷头逃窜而出,直到一路跑回床上用被子全副武装蒙住头,才胆敢任脸红了个透。 等商陆从洗手间里出来,床上已经安静得不像样。 他知道她没睡,坐地铺上揶她:“就睡了?” 床上离他最远一角的那一块凸起一动不动,商陆一笑,也翻身睡了。 * 但其实商陆也没睡着。 虽然成功把人救下了,但今晚的这一切睡前回想起来,还是令他紧了眉。 不如暗示自己想些开心的。 比如床上那个傻缺。 但商陆很快又意识到,脑子里真的不能胡乱想人,他刚被她刚才在洗手间里那样逗笑,耳边就传来被子窸窣声—— 床上那人真以为他睡着了,这时又猫手猫脚起了床,压着声去洗手间洗漱。 她大概不知道洗手间对床的那面墙虽是两面不透的磨砂玻璃,但洗手间的光线斜映过来,她洗澡时的剪影就落在他眼前—— 在此之前商陆也并不知道。 她把水声压得再小有什么用,那剪影早将他的困意搅得支离破碎。 商陆只知她看着瘦,可那剪影分明还挺凹凸有…… 商陆所幸还有自制力,一头栽回地铺上,闭眼。 闭眼却全是那剪影。 又睁眼。 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交错的几重光线微微一变动,是她洗完澡打开了浴室门。 商陆又不得不闭上眼。 她趿着酒店的软拖踩在地毯上,本该是悄无声息的,商陆却分明能听见她靠近的声音—— 她没去她那侧,而是来了他这边。 商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却无暇顾及,因为她分明在他的地铺旁蹲了下来,一点一点靠近他。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商陆?”她甚至,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商陆不为所动—— 当然只是表面。 她的体温又更近了。 对着他的唇。 商陆嘴唇下意识一抿。 或许…… 迎向商陆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甜软嘴唇—— 向南星趁他睡着,隔空给了他一拳,卸完了心头恨,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准备回床上睡觉。 手却忽被猛地一拉。 向南星吓一跳,以为他醒了发现她在冲他挥拳,刚要主动承认错误,就被他翻身压在了地铺上。 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长身体呢,急刹车吃不消,快开,往那希望的田野上开。 第12章 他吻上她的那一刻,向南星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嘴上一重,眨了下眼睛的工夫,他的脑袋已依着惯性侧到一旁。 他闭着眼,分明睡着。 向南星却全程睁着眼。什么情况? 她能感觉到他下巴磕在她肩头的重量,向南星推他一下,又不敢太用力,怕他突然醒了。 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她为什么会在他床上,在他……身下。 可他太沉了,向南星这么推根本推不开,忍不住加了力,却又加过了头,商陆直被她推得斜侧过去。 一身闷响。 向南星根本来不及爬回自己床上,商陆就已经挣了眼。 和她面面相觑。 隔着,一段眼睫毛的距离。 向南星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关键此时此刻她的手还攀在他肩上,分明……想趁夜非礼他的架势。 难怪商陆突然锁了眉,一半睡意一半警惕地看她:“你干嘛?” 向南星一缩手:“我……路过。” 商陆眼里的那丝警惕却更甚:“你怎么会在我地铺上?” “被你……绊倒了。” 向南星说话时眼睛恨不得瞟天上去,压根不敢和他对视,自然没瞧见对面这人快要忍不住扬起却又生生绷回的笑意。 “以后小心点。” 他起床气还挺大,竟还怪她? 向南星却陡然失了勇气呛声,只胡乱应着,跌跌撞撞爬回自己床上,慌忙侧到最角落。 地铺那边传来被子摩挲的声音,看来他也侧到了另一边去睡。 向南星这才敢抬手摸摸嘴唇。 周遭静谧得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却明显,她唇上还有他的气息,即便十分浅淡。 这……应该不能算吻吧? 博览群书的向南星可知道,动个舌头辗转个三五百字的那种才算。 接受不了自己的初吻给了商陆,倒不是因为觉得和从小认识的人接吻有什么奇怪,而是这小子高二可是跟班长单蹦儿过的,高三又有过女朋友,初吻肯定早没了。 初吻换初吻才公平,不然她多亏? 自我建设一番之后,向南星终于能心安理得重新酝酿起睡意来。 * 林助理中午来接商陆和向南星去和叶志伟吃了个饭,之后就派车把他俩送回了乌镇。 叶志伟看起来比昨晚精神多了,想必他妻子并无大碍。向南星也算不辱价值一千块的使命。 席间听闻他俩是阜立的学生,叶志伟还挺有心:“我团队就有一个本科阜立,研博u.c.berkeley的高材生,有机会引荐你们认识,你们以后也可以考虑来我们公司。” “好啊好啊。”向南星满口答应。 却被旁座那位拆了台:“她学中医的。” “中医?那可惜了。”叶志伟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为了顾及向南星的面子,也就没问商陆是什么专业、有没有机会。 向南星这人一向容易原谅人,自行把叶志伟口中的“可惜”理解成了专业不对口,而不是对方瞧不上中医。但!商陆这么说就绝对是故意的。 向南星冷瞥一眼旁座,戳起面前这盘茶香鸡中的其中一块就往他碗里塞:“吃你的鸡屁股。” 商陆眼都不抬,默默用筷子拂开。 * 二人回到乌镇已是下午,下车前商陆刚和赵伯言通完点话,知道了大部队的大概位置,下车后二人却还是在烈日下兜兜转转了许久,才和大伙成功汇合。 一伙人正挤在小店外买冰棍,个个被热得面红耳赤。见到商陆和向南星的当下,赵伯言手扇着小风,悠哉悠哉地啃着冰棍走过来将他俩上下一打量:“你俩这黑眼圈也是够了……” 赵伯言是典型的南城腔,配上他那意有所指的坏笑更是痞得不行。 商陆压根不准备搭理,偏偏向南星没听懂个中深意:“昨晚我才睡了几个小时,黑眼圈能不重嘛?” 赵伯言可没料到向南星也会一本正经说骚话,简直意外之喜,兴奋得搓了搓胳膊上刚起的鸡皮疙瘩,又用手肘撞撞商陆:“可以啊兄弟。” 为了不让赵伯言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商陆放眼一望随口一问:“怎么就你们几个,邹然呢?” “邹然身体不舒服,中午吃完饭就回客栈待着了。” 向南星一旁默默听着,不禁撇嘴。迟佳不也没见人影?他怎么就顾着问学姐?其心可诛。 不成想下一秒就被打了脸—— 被其他人挡住,正弯腰在冰柜前挑冰棍的迟佳就当着她面起了身。 向南星的腹诽就这么吊在嗓子眼里,噎得她话都不会说了,好在迟佳很快发现了她,一手拎着俩冰棍一手遮着眉挡住刺眼阳光,一路小跑而来:“你俩可算回来了!” 向南星刚接过迟佳递来的冰棍,迟佳就凑过来小声顺耳一句:“邹然学姐早上起来见你俩还没回,这一天可都不在状态。” “啥意思?” “还能啥意思?恭喜你拿下商陆呗。”迟佳冲她直挑眉。 却当即就遭向南星否认:“我可没有!” 迟佳的眉依旧挑着,却已由兴奋变成了诧异:“都睡了还没拿下?” 俩女生只顾咬耳朵,全然未觉其他人已顺着羊肠小道往前走了大半,赵伯言发觉一群人越走越少,回头一看,果然是她俩掉队。 赵伯言也不催,直接曲肘一顶商陆,笑得鸡贼:“她俩指不定交流什么经验呢。” 商陆不仅不应,脚步都不停。 赵伯言却依旧热情不减:“没给咱临床医学的男生丢脸吧?” 商陆终于脚下一顿。 却没冲着赵伯言,而只回头冲着后边的向南星和迟佳:“咱们现在去参观染坊,赶紧的。” 向南星一听,立马拉着迟佳快步跟上:“来了来了来了!” 赵伯言来回看看再两厢一琢磨,懂了。肯定是商陆昨晚“表现”上佳,不然向南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 让她赶紧她就立马撒丫跑过来,那小媳妇样儿…… 睡服睡服,古人诚不欺我…… 赵伯言顿时对商陆的敬佩之情再升一级,却强忍羡慕,拍拍商陆的肩:“不错,没给咱临床医学的丢脸。” 那边厢,向南星和迟佳人虽已跟进了宏源泰染坊,漫天的蓝印花布之下,却还是那个旧话题—— “谁跟他睡了?” 从高处直挂而下的蓝印花布将中庭分割成一段一段相对私密的空间,实在太适合聊八卦—— “没上本垒?”迟佳啧啧可惜,又忍不住好奇,“那上了几垒?” “什么几垒?” 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迟佳摇头,捏捏嗓子,科普时间到:“一垒,牵手。” 向南星摇头:“当然没有。” “二垒,接吻。” “当然……” 后俩字突然卡壳,迟佳顿时眯眼瞅向南星,已经不是疑问:“你俩接吻了。” 向南星尽量让自己显得见过点大世面,分明脸发烫,偏要一嘴满不在乎:“不小心的。” 迟佳才不关心这个,赶紧又问:“他吻技怎么样?” “就……碰过了下嘴唇。”嘴唇倒是挺软……如果这也能算吻技的话。 向南星用力摇摇头,干嘛非逼她回忆? 迟佳却瞬间大失所望:“这算哪门子接吻?” 这想法倒和昨晚临睡前向南星的自我安慰如出一辙,然而此时向南星的反应却截然不同:“怎么就不算接吻了?那个……反正……” 向南星说不下去了,掀开垂在身侧的染布就溜到了另一边,偶然之下抬头一望,正见到在二楼参观的商陆,一个面无表情的侧影。 那侧影自古色古香的阳台走过,伴随着迟佳隔着染布传来的一句鼓励:“没关系星仔,再接再厉。” * 可这又不是考试,怎么个再接再厉法? 商陆姥爷出院没多久就搬了回来,两家又成了邻居,商陆和向南星每周末都得一起回家,可煎熬坏了向南星,索性减少回家次数。 毕竟她课业确实重了不少,回家耽误学习,理由很冠冕堂皇。 向南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从乌镇回来之后就哪哪不对劲,每次见到商陆她都莫名变扭,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原因。 明明什么都没改变,却仿佛有一些东西正潜移默化,沧海桑田。 她却偏偏拿墨菲定律没办法,原本拼命想和商陆一起上大课却不能如愿,国庆后两个系竟正式宣布并课,她终于可以和商陆他们一起上解刨和病理、药理,向南星却又不乐意了。 当然,不乐意的不止她,更有临床医学的系领导们。临床医学系的领导们向来反对和中医系有太多同课的机会,无奈院里已经下了文,只能硬着头皮并课。 结果证明领导们的担忧不无道理,相比之下,中医系的学生确实更容易落课,随堂测验的成绩也落后于临床。 毕竟两边的入学分数线差了一截。 向大夫没少听向南星抱怨老师教学进度太快她跟不上,幸好他们家还有个学霸邻居,这不,周末又一次被向南星放了鸽子只能独自回家的商陆,刚进家门就被姥爷喊了过去。 “向大夫让我问问你,课余时间能不能帮他们家南星补补课?” 商陆自己一摞专业书没啃完:“没空。” 虽嘴上说着没空,隔周回校的商陆傍晚下了课,还是直奔了女生宿舍楼。 宿舍楼底下的长椅还没坐热,电话也还没打上去,就见向南星和她寝室其他人有说有笑地出了楼。 关键她还换了身衣服。 要知道十月下旬的北京已经寥寥寒意,今天的病理课上她倒是裹得严实,怎么如今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她,却是一件牛仔衬衣还在腰上系个小鬏? 配条破洞牛仔裤还挺冻人。 商陆起身走过去,迟佳先发现了他,转头提醒向南星。 向南星不知刚和室友们聊些什么,神采飞扬的表情一顿:“这么巧?” 商陆低头一瞅她那件遮不住腰的牛仔衬衣,抬头没什么表情:“干嘛去?” “陈默让我们去看他打篮球。” 难怪,一整个寝室都特意打扮过了。 商陆“哦”了一声,还是表情缺失的模样,向南星就真以为他只是路过,自然也就准备就此别过,商陆却直接把手上抱着的那一摞病理课专业书往她手里一塞。 “干嘛?” “补课去。” “补课?” “你爸交代的。” 多么的,有理有据。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的小火苗呀……有没有被烫到? 第13章 没成想这一补课就一路补到了学期末。 向南星解剖学成绩还可以,毕竟自从解剖课上不再研究骨结构,而是直接上其他系统器官之后,很多胆小的女生落课情况就变得很严重,尤其那些进校之前天真的以为中医不需要学这些的女孩子们。 毕竟第一次见到大体老师之后还能正常吃下饭的,临床和中医这两个系的女生里,也就只有向南星办到了。 她的药理学倒真是差了点儿,商陆只能重点补她的药理,当然还有高数。 她高中那会儿数学最差的传统不爽分毫地延续到了大学,尤其微积分,按她补课前的水平,这学期铁定挂科。 商陆的补课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做题,做错了就打手心,做对了却没奖励。 陈默所在院篮球队的赛季都快结束了,向南星光顾着在自习室里挨手心,一场也没看着。 决赛前一天,向南星还在自习室里做最后争取:“决赛是明天下午,比完了也才七点多,咱们明晚的自习延后到八点怎么样?” 商陆批她刚做完的卷子,头也不抬:“不行。” “为什么不行?平常补课是七点到九点,明晚八点到十点,晚些回宿舍不就行了?” “我要早睡。” “你怎么可能早睡?你们寝那赵伯言成宿成宿找我们迟佳侃大山,你睡得着么你?” 批完卷子的商陆这才把笔一放,抬起头来。 她是有多去想看陈默比赛?理由一套接一套,商陆的手指索性也一下接一下地点着她的错题,意思很明显—— 就你这错题率,还好意思和我讨价还价? 向南星看看自己的卷子,错得还真挺多,没办法硬气了,变脸速度倒是无人能及,径直凑过去赔笑脸,讨好意味十足:“你知不知道现在院系比赛都有黄牛了,陈默给我留的票在黄牛那儿可值钱了。” 商陆挑眉。那又怎样? 向南星眼珠一转,又有新招:“要不我让他也给你弄一张?明儿下午咱一起去看。” 商陆原本不客气地点着她错题的手纸面上忽而一顿。 向南星立马嗅出有戏,急忙看一眼时间,九点了。她赶紧起身收拾书包:“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等我的票。” 丝毫不给他反悔的时间,拎上书包就跑。 商陆其实伸手还是能拽到她书包带子的,却故意手一慢,让她逃了。 向南星却还以为是自己跑得快才没被他拎回去继续讲解错题,一出自习室的门就忙着给陈默打电话。 这个点陈默应该刚结束赛前训练,语气里还带点喘:“怎么了?” 陈默一向好说话,向南星也向来无需客套,直接道:“能不能帮我再弄张决赛的票?” “我一会儿问问,应该没问题。” “那好那好,明儿中午我请客,五道口下馆子去。” 陈默的浅笑声轻震着听筒:“你们宿舍楼又哪个女生托你弄票?” “不是我宿舍楼的,是商陆。” “商陆?”陈默适时地收了诧异,语气分明比刚才还更上心了些,“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这就问人去。” 可没一会儿陈默回电话过来,却只余抱歉:“球队经理说没余票了。” 向南星顿时心凉。 看来也没有明天五道口下馆子一说了,陈默索性直邀:“我们队准备去校外吃宵夜,要不要一起?” “不了,我明儿一早还有课。”向南星难掩失落。 挂完电话禁不住感叹,想看个决赛怎么就这么难? 隔天中午一食堂,全寝都在讨论一会儿要不要去买点加油助威的家伙事,毕竟医学院去年决赛输给了计算机,今年又是两院会师决赛,自家气势上绝不能输。 向南星却全程蔫儿着脸,哪有气势可言? 一问之下才得知向南星被商陆下了禁足令。 室友赶紧出主意:“要不你直接先斩后奏,难不成商陆还能把你吃了?” 向南星却悻悻:“不光吃,吃完还不吐骨头那种。” 迟佳失望摇头:“你看你这损样儿,你作为咱们院的备选院花,能不能给咱长点脸?” 向南星一听,总算提起点精神:“我什么时候成备选院花了?” “咱们篮球队的队员之前还提到你来着,等大四的老一届院花退了,你可是强有力的院花备选。” 迟佳起了个头,再朝其他人使个眼色,下一个便再接再厉,继续给向南星灌迷汤:“咱们的老院花现在正校外实习,不能回来坐镇。他们计算机的院花,就那个……邹然!我可听说她铁定出席。你不觉得你作为咱这边的备选院花,有义务扛起这个责任?” 看来中医系的女生思修课学得不错,直接在食堂里开起了动员大会。 被动员对象向南星琢磨着乌镇那会儿邹然还只是个系花,怎么这么快又升级了?作为备选院花的自己似乎真的,任重道远。 被商陆轻易牵着鼻子走,她还怎么当好一个备选院花? 等她真坐在球场观众席上,四周的助威声一起,向南星就更顾不上其他了,两队水平相当,你篮板我就三分,比分一直咬得很紧,前三节结束时,向南星嗓子都哑了,脸红脖子粗的,连备选院花的形象都不顾了,自然更感觉不到手机的震动—— 七点,本该是她出现在自习室的时间。 最终陈默三分绝杀,医学院以两分优势险胜,终场哨响,球场两侧观众席顿时陷入两重天,大汗淋漓的陈默冲着她们这边冁然一笑,激动得向南星全寝都站了起来。 不止她们,这一侧的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也全是陈默的名字。 邹然一直坐在对面首排,此时正忙着安慰输球的队员,向南星不由琢磨起来,她作为备选院花,是不是也该给自己的队员们一点爱的鼓励。 陈默受到了感召一般,竟径直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可向南星在给出爱的鼓励前,却已先行一愣。 一看时间,八点了,向南星顿时一拍脑门,挂在颈上的哨子都没来得及摘下,直接调头跑了出去。 与陈默擦肩而过也只顾得上打声招呼:“我先撤了!” 完全没顾上去听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的陈默那句:“你不去跟我们一起庆祝了?” * 她哪还有心情跟去庆祝? 比赛时商陆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到。商陆那脾气,一个电话不接,绝对不会再打第二个过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相安无事。 向南星火急火燎地赶到自习室,都不敢进去,只能站在教室后门偷摸往里瞧。 期末自习的人倒是很多,唯独不见商陆,一直是她和商陆坐的角落此刻也正坐着俩陌生人。 向南星探头探脑半天,终缩回门后,心尖那点忐忑令她不安地咬着指甲——要不给商陆打个电话? 可半天也没鼓起勇气,索性拨给赵伯言,问问商陆在不在寝室,再想下一步对策。 不成想赵伯言那孙子听她说完,扬声就是一句:“商陆,向南星问你在不在寝室。” “……”如果她现在就能隔空揍死赵伯言的话…… “他说他不在。”赵伯言大言不惭地回道。 向南星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偏又自知理亏不敢造次:“那你问问他,陈默他们准备去唱k庆祝,他去不去?” 赵伯言又扬声问了一句,继而遗憾地告诉向南星:“他说他不去。那……我可不可以去?” “不可以!”向南星对赵伯言可不客气。 赵伯言对她自然也不客气:“哦那我不帮你俩传话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任向南星气得再吹胡子瞪眼也无济于事。 * 以为这样就没招治他了? 向南星憋屈得,到了ktv也不乐意玩了,她唱歌又五音不全,陈默找她合唱她也只能推给迟佳。 赵伯言每晚都找迟佳聊天,迟佳本就烦赵伯言,尤其正和陈默合唱的时候赵伯言发来短信,迟佳就更不乐意回了,直接把手机甩给向南星:“你就说我喝醉了,没办法回他。” 向南星接过手机正要按迟佳的说法打发赵伯言,却见赵伯言一句—— 【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回宿舍?我记得你们女生宿舍有门禁时间的。】 向南星脑子一琢磨,心里就起了坏水—— 【向南星喝醉了,我正愁怎么把她弄回寝室呢,被舍管发现可是要挨处分的。向南星他爸得气死。】 向南星编辑完之后又字斟句酌了一番,删掉了提到她爸的那最后一句,这才确认无懈可击,点击发送。 没一会儿赵伯言就回了信—— 【那你把她丢ktv,自己赶紧回得了,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在外头不安全。】 向南星握着手机忿忿不平,敢情赵伯言从没把她当女的? 却压着心中怒火,模仿迟佳的语气继续—— 【向南星是我铁磁,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ktv?她一个弱女子,很危险的。】 向南星坚信赵伯言那个大嘴巴,绝对会把这事抖搂给商陆。 可惜等了半小时,竟没等来半点进展—— 商陆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 真生气了? 还是她模仿迟佳的语气露了破绽? 等待越发焦灼。 向南星不敢离开,偏偏憋得慌,终于忍不住去洗手间之前还特地嘱咐迟佳:“如果商陆一会儿来了问我在哪儿,你就说我去洗手间里催吐了。” 迟佳正玩得兴起,随口应了一句,向南星就当她听见了,出了包厢直奔洗手间,图个快去快回。 以最快速度上完洗手间,在洗手台前匆匆洗了手,准备抽纸擦干,手边的纸巾盒却是空的——越是赶时间越是事事不顺,她越发担心自己回到包厢时商陆已经到了。 那她可怎么装醉是好? 恰逢此时,对面洗手台那人从缝隙里递过来两张纸巾,向南星因为赶时间,想也没想对面怎么知道她这边缺纸,直接接过纸巾擦了手,透过缝隙说声谢谢就走。 对面那人只字不回,倒是伴随着她的脚步一同走向了门边。 这家ktv男女厕共用,只以背挨着背的洗手台作为分隔,向南星绕过洗手台刚走到门口,对面递纸那人也正绕到出口。 狭路相逢一抬头,向南星的脸就僵住了。 * 站在她面前的商陆却还是那副渺无表情的脸,将她上下一打量,似还没摸出门道,只眉一皱:“酒醒了?” “……” “……” 向南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这么作势一抚额,两眼一闭,顺着墙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背个假醉鬼回宿舍算哪门子福利? 作者:孤男寡女夜间小路,条件都给你创造好了,福利要靠自己知道吗? 第14章 被商陆背着走出ktv的向南星,已默默夸了机智的自己一百遍。 ktv虽离校近,但步行也起码一刻钟,他还背着她这么个负累,更拖慢了脚步。 向南星倒挺受用,虽说07年的冬天格外刺骨,但她手心竟出汗了,这夜里的风正好吹散她心慌的热。 等终于到了女生宿舍楼外,门禁时间刚过,向南星眼看着宿舍楼大门在自己遥望可见的地方轰然关上,瞬间冲到嗓子眼里的“等等”俩字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得演个醉鬼,想翻墙进都不行。心里苦。 也不知道商陆会怎么安置她。 该不会把她带回男生宿舍吧?这操作难度可大了,应该不可能…… 向南星刚默默否定掉这个可能性,就感觉到商陆刚停下的脚步又起,竟直接朝着刚关上的女生宿舍大门走去。 向南星还没闹明白他意欲何为,人已被他往大门口一放,向南星急忙闭眼,又忍不住起开一条眼缝,只见商陆放下她之后,径直去了一旁的告示区,拿着挂在那儿的小黑板和粉笔走了回来。 边走还边低头在小黑板上写着字。 很快他就把黑板往她脖子上一挂。 向南星借着发丝的掩映低眉一瞧,黑板上详尽地写着她的姓名、所在院系以及哪一届。 向南星一向羡慕他字写得好看,行云流水带点落拓,如今从字里行间中读出的却全是危险信号—— 他这是要干嘛? 还不等向南星找机会抬眼瞄他,已听耳边响起一记清脆的按铃声—— 商陆就这么按响了女生们口中的死亡铃声。 果然,刚准备收工的舍管转眼又被门铃召唤了过来,向南星仿佛已经听见舍管带着给她的处分越逼越近:“谁啊?又晚归?” 说时迟那时快,向南星站起来撒丫就跑,速度堪比短跑选手。 商陆看着她从自己眼前一道烟儿似的转瞬无影无踪——脖子上还挂着黑板——都没来得及被逗笑,舍管已经杀到,商陆当即闪身一避,避到了另一边的柱子后。 舍管阿姨从门内朝外张望了半天不见人影,以为自己最近抓晚归抓出了幻听,顶着一脸狐疑一步三回头地又走了。商陆这才从柱子后出来,双手插着兜,优哉游哉循着刚才那道烟儿而去。 向南星躲在小花园里,一把摘了脖子上挂着的黑板,扔到一边,回头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我没喝醉故意整我。” 她听见他跟来了。 商陆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双眼突然危险地一眯:“所以说,你刚才一直在装醉?” 向南星被他这么一噎,突然不说话了,可想想又不服气:“要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去看球赛,哪会有我装醉这档事儿?”所以罪魁祸首还是他。 “……” 他一不说话向南星就顺杆爬:“你还差点害我被舍管发现晚归,你给我道歉!” 她这会儿还挺有气势,偏偏商陆不吃她这一套,淡然看她一眼,直接身体一侧,绕过她—— 走了? 向南星赶紧反手去逮。 其实也不是非得逼他道歉,但总得趁机讨点好处不是?“你也知道自己理亏了是不?这样吧,你帮我翻进宿舍楼后门,我就原谅你。” 商陆想了想,竟真的折了回来,又朝女生宿舍楼走去。向南星看得直发呆—— 就这么妥协了? 这可一点也不符合商陆的揍性。 好在向南星还留了个心眼,赶紧跟过去复核:“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去告诉舍管阿姨,中医系07届的向南星说她现在要去翻宿舍后门。” 果然,这才符合商陆的揍性。 向南星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可惜在挨着他头发丝之前就犯怂收了回来,转而双臂一剪死死抱住他胳膊:“哥!哥你最好了!哥我错了!哥别跟我一般见识!哥……” 天知道他还比她晚半个月出生…… * 向南星人生之中第一次翻铁门就献给了今晚。 可惜就算有商陆做垫脚石她也半天没翻过去,急得她在天门外来回踱:“你就不能扶稳点儿吗?” 商陆可不背这锅:“就你这肢体协调能力,给你个梯子你都翻不过去。” 向南星不甘示弱:“你光出张嘴皮子,当然说得轻松。” 没成想商陆被她这么一激,抬眼看看铁门上几个可供落脚的旮旯之后,直接当着他的面,没用任何辅助就一路翻了过去。 全程不过三分钟,轻松落地的那一刻,向南星站在铁门外傻了眼。 “你按我刚才的方法翻过来,我在这边接着你。” 他刚才的方法? 也不看看他腿多长,臂展多宽…… 向南星低头再瞧瞧自己的腿长,摇头:“我不行。” “快点儿,现在被舍管逮着咱俩都得完蛋。” 商陆已经做好接住她的架势。 向南星也只能照做了。可惜她刚迈出一脚,头顶上方就撕裂出了一声惊叫—— 向南星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同时,一个不锈钢脸盆就随着那声惊叫一道,稳准狠地砸在了商陆脑袋上。 * 正在二楼阳台晒衣服的别系学姐见大晚上宿舍楼下出现一男的,当即一声尖叫,“哐当”一个脸盆砸下来。 眼看这位学姐受惊之下随手又是一脸盆,已经被前一个脸盆干趴下的商陆哪受得了再来这么一下?向南星赶紧压着嗓子冲学姐低叫:“学姐学姐别动手,他他他……他是在给我示范怎么翻铁门。” 学姐终于停手。 再往楼底下一瞅,这对男女分明是谈恋爱误了门禁时间。学姐作为过来人,自然不复方才的花容失色,只斜眼评断道:“早说啊。” 商陆这回可不敢再浪费时间哄她翻过来了,三下五除二又翻出了铁门,免得又飞来横祸。 翻出来之后还心有余悸地回望一眼二楼,刚拿脸盆砸他的学姐已经没了踪迹。 松了口气。 商陆正准备收回投向二楼的目光,却为时已晚—— “哈哈哈哈瞧你这怂样儿!” 他这破天荒谨小慎微的样子简直人间奇观,不怪向南星笑得直捂肚子。 她的笑声简直魔音穿耳,商陆眼神警告:“你再笑?” 向南星哪听得见?:“这学姐学过铅球呢吧,砸得也忒准了。” 直到商陆彻底拉下脸来:“再笑我可动手了。” 向南星这才撇撇嘴,虽说半点不信他会对她动手,还是勉强止住了笑。 给他留点面子。 恰逢这时,身后的铁门内,学姐刚跑下楼来捡脸盆,捡起脸盆时不小心发出“哐当”一声,背对着铁门的商陆连学姐的脸都没瞧见,光是听着那“哐当”一声,已下意识一缩脖子。 此等条件反射,看得向南星噗嗤一声又笑了。 见商陆被她取笑得脸色铁青,向南星赶紧闷下头去捂住嘴。 身边却十分诡异的突然没了动静。 闷头半晌的向南星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商陆的脸却打她眼前晃眼一过—— 凑过来,吻住了她。 * 向南星傻了。 知道这个吻结束。 商陆直起身,仍面不改色:“我都说了,你再笑我可动手了。” * 向南星脑袋瞬时发懵,愣怔之下竟就这么迈着机械的步伐,走了。 不仅步伐机械,连给自己洗脑的话都十分机械:“没动舌头都不算,没动舌头都不算……” “……” “……” “然后呢然后呢?” 凌晨时分,当迟佳也翻后门成功溜回寝室,却见向南星跌坐在寝室外,就这么获得了来自向南星的第一手资讯。 迟佳追问起细节来,向南星依旧不可思议今晚在宿舍楼后门发生的一切。 然后他就追过来……动舌头了。 此时此刻的迟佳和向南星就席地坐在宿舍的楼道里,楼道里亮着的带有逃生标识的绿光就这么折在二人脸上,各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变了形。 惊掉了下巴的迟佳好不容易把下巴收回去,大呼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忙不迭问:“现在关键问题是,你回吻了没?” 向南星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懊恼地抓头发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她回吻了。 迟佳摸摸下巴,就知道向南星大半夜不睡突然把她喊起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分享,却万万没料到她分享的内容会这么劲爆。 向南星可算把自己的三观给毁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放荡的女人?” 迟佳缩缩脖子:“这词用的也太重了吧。” “可我竟然觉得跟他接吻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她现在倒是后知后觉地难以接受了,可,吻都吻了…… 迟佳摸着下巴,脑中重温了一遍经过,不禁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可我对他明明是那种对朋友的喜欢,”这点向南星倒是很肯定,“你会去亲你朋友么?” 这个问题令迟佳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最终任命地承认:“如果我朋友有商陆那么帅的话……” * 而此时此刻,私下改了电路,彻夜不拉闸的男生寝室内—— 正躲在被子里戴耳机看片的赵伯言突然就被拽了被子。 赵伯言吓一跳,面前的商陆却已顶着一张特根正苗红的脸,若无其事地问:“借一部说话。” 刚还紧张地攥着裤子的赵伯言顿时肩膀一松,取而代之的是狐疑的审视:“你不向来鄙视我们私下传片儿的行为吗?” 商陆依旧淡定:“江湖救急。” 赵伯言看商陆这架势,简直跟自己平常找商陆借笔记时一般理所当然,对他的敬佩很快换作三部新片拷给了商陆。 可惜商陆看了两眼就关掉了,似乎不满意:“有没有不这么直奔主题的?” 赵伯言一猜:“含蓄点的?” 商陆点头。 “有是有,但……”赵伯言作为一个阅尽千片的过来人,不得不提醒他,“那种接个吻能拍几十个镜头,恨不得出个接吻72式可一到关键就黑灯的,说实话,没劲。” 商陆却指明:“就要这种。” “这种有什么好看的?”赵伯言嘴上虽菲薄,还是把那些他高中就已经不爱看的隐藏文件夹翻了出来,拷给商陆。 商陆接过他递来的移动硬盘:“还是稳扎稳打点儿好。” 赵伯言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啥?” “没啥。”商陆直接拿着移动硬盘撤了。 嗯,稳扎稳打—— 先从掌握接吻技能开始。 第15章 商陆没想到隔天一大早向南星就在他寝室楼下等他了。 实验楼在这个学期末要统一更换新器材,导致医学院学生的各科实践考试都不得不提前,商陆他们今天就有一场组织胚胎学的实践考试,实验楼离宿舍比较远,所有人都尽早赶去考场占据有利地形,商陆他们寝室已经算起得最早那一拨,可如今再看向南星那架势,分明更早就已在楼下等他。 姑娘那表情,还破天荒的带点怯。 赵伯言发散力惊人,远远瞧见向南星,当即联想到昨夜种种,语气顿时暧昧起来:“哟,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家女生非一大早上门堵你。” 赵伯言可知道商陆昨晚为她跑了趟ktv,凌晨12点多回了寝室也不睡觉,非找他“借一部说话”,今早还起了个大早,一点儿也不像个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的人,贼精神。 莫非昨晚吸取了什么精华? 赵伯言好生羡慕。 可惜商陆那张脸上始终看不出破绽,商陆也没给赵伯言继续研究他的机会,直接撇下一众室友下了台阶。 走之前不忘嘱咐赵伯言一句:“早餐我恐怕没时间吃了,帮我买个面包带实验室去。” 还真是你侬我侬,连早餐时间都不放过。 眼看商陆的背影朝向南星走去,赵伯言羡慕得没脸看。 至于向南星为何一大早上门堵人…… 商陆还以为她昨晚被他亲懵了,反射弧长到今早才想起来要兴师问罪。 骂他一顿再让他负责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商陆已经在她面前站了近一分钟,她也没骂他半句,不知在心里组织着什么语言。还以为这一分钟里她能憋出个长篇大论,却没成想她最终开口就只有一句:“我们……还是朋友吧?” 商陆的唇线微微一紧。 虽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是向南星想了一宿的结果。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迟佳那位军师的功劳。 按迟佳的话说,如果她有个长得倍儿好看的朋友,可能气氛太好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亲对方。 这话或许也能套在商陆身上。或许……他昨晚被学姐那盆砸晕乎了?觉得她没心没肺笑起来的那一刻还挺好看?于是就亲她了? 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会忍不住成天想她成天找她,商陆对她明显不是这样的,他连和她一起上大课都不是太乐意。 或许商陆也正懊恼昨晚为什么昨晚要亲她,一旦他俩关系陷入尴尬,没准商陆又跟以前一样,靠半年不理她把她给彻底冷处理掉。 那还不如她赶紧把话说开,或许还能挽救一下友情。 至于她为什么会回吻他……“而且,你也知道我昨天喝多了,假酒误事儿。” 他昨晚吻她时可一点儿也没尝到她嘴里有酒味,商陆却没拆穿,倒想听听她接下来还能诌出什么花来。 “然后呢?” 然后?向南星没想到他竟把所有难题都丢给她了,只能硬着头皮提议:“做完彻底翻篇儿,咱们还是朋友?” 商陆本以为她一大早找他只是兴师问罪来了。如果她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没准他会承认。 她现在却只是问他:“我这提议怎么样?” 不怎么样—— 商陆默默回答,嘴上却问:“彻底翻篇儿?” “对。” “还是朋友?” “没错。” 他虽性子冷点儿,但其实对人挺好,就像她小时候看过的《没头脑和不高兴》里的不高兴,是种古怪的有趣。 关键不了解他的人还发现不了这份有趣,一旦能发现,就等于独享了他的另一面,向南星可不想失去这份独享。 就像……养了只脾气拧巴的猫。 她从小就想养猫,可惜她妈不肯。 她现在不就在顺这只脾气拧巴的大猫的毛吗? 这只大猫还非得问她:“你就那么想和我做朋友?” 向南星也没听出来这句反问有什么别的深意,当下表忠心:“当然。”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突然亲你?” 原本审视着她面部表情的商陆突然直视起她的眼睛来,向南星莫名一怵。 虽然迟佳帮她分析过了,大概是因为那一刻他发现了她的惊人美貌?所以不小心就下半身思考了一下?可真当他把这个问题明火执仗地摆上台面,向南星却突然不知怎么回答。 就在她屏息凝神之际,商陆突然伸手,不客气地弹了下她的脑门:“因为我被你学姐那盆儿砸傻了。” 说完就直接绕过她走了。 任由向南星捂着自己被弹红了的脑门,目送着他那不带任何情绪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从这个角度看他后脑勺,真的是肿着的—— 看来他真是被学姐那盆砸傻了? * 似乎为了印证他真的被砸傻了,商陆这次的组织胚胎学实践考试竟然不及格。 好在组织胚胎学的期末成绩实践部分只占三成,理论占七成,不然商陆这门课铁定要挂。 商陆这门课的最终成绩排到了系里20多名,跌破众人眼镜——要知道他平时上实践课,连完成一张有髓神经纤维的切片都只需要其他同学三分之一的时间。 向南星倒是全院第17,系里第3。 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商陆,但当她爸问起她考试成绩时,向南星还是很大言不惭地告诉了她爸,她比商陆考得还高。 向大夫差点开心哭了,要知道自从商陆搬来和他们做邻居,就彻底抢了向南星“别人家孩子”的美名,院里的其他孩子都开始主动对标商陆的成绩,就连向南星她妈都不能幸免,“你怎么比商陆低了20多分?是不是上课分心了?”诸如此类的话也成了口头禅。 只是向南星没想到,她只是冲她爸小嘚瑟了一下,寒假一到她一回家,大院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考试成绩比商陆还高…… 向大夫的医馆向来很多邻里生意,向南星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消息肯定是从她爸嘴里传出去的,生怕这消息传到商陆耳朵里,赶紧让她爸别再在给邻里看病时瞎吹嘘自家女儿。 可惜为时已晚。 商陆姥爷也早听闻商陆成绩退步,同样放寒假回家的商陆被姥爷问起这事,倒是很淡定:“我比她考得高的时候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早就习惯了。 商陆姥爷可不如商陆淡定,尤其在得知商陆考砸了是因为考前被盆儿砸了之后。 当然这同样是从向大夫口中得知的。 向南星当时告诉她爸商陆被砸,只是为了让她爸知道商陆是因身体欠佳考试才没发挥好,好让他爸理性看待她这次偶然的逆袭。 没成想她爸这个大嘴巴又把这事告诉了商陆姥爷,商陆被他姥爷逼着连喝了两副活血化瘀的药,这回可得找向南星算账了—— 大年初四,向大夫邀请走完了亲戚的商陆姥爷来家做客,正是算账好时机,向南星还全然不觉,只顾躺床上和迟佳通电话—— 刚拿了压岁钱的俩人正商量着过了初七去哪儿挥金如土一下,她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向南星鲤鱼打挺起了身,趿上拖鞋拖鞋去应门:“我爸喊我吃饭了,咱们待会儿聊。” 一开门却傻了眼。 商陆抱着胳膊站在门外,来者不善。 向南星却还不知危机已近:“你怎么在我家?” “向大夫邀请我姥爷来吃饭,”前一句不是重点,后一句才是,“顺便再给我开点药。” 向南星却明显状况外:“什么药?” 一提到这茬商陆就隐隐的满嘴苦味,眉头也随之皱起。 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已经连吃了四天中药,能不能让你爸和我姥爷打住?” 向南星一向知道商陆讨厌中医,偏偏商陆姥爷信这个,商陆小时候被逼吃过不少中药,这也形成了恶性循环,导致他对中医更有偏见。 实在想不通这回商陆姥爷怎么又开始逼他吃中药了,直到这时向延卿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循声而来:“来来来,刚煎好的,晾温了喝。这可比你在医院开的复方丹参和银杏叶片疗效好。” 光中药还不够:“一会儿吃完饭消消食儿,叔叔再给你扎两针。” 一听还得针灸,商陆脸色都变了,嘴上虽说着“谢谢叔叔”,可等向大夫一离开,他就把药碗直接往向南星手里一放。 向南星一听复方丹参和银杏,吓一跳:“你咋了?” 这都是些活血化瘀、理气止痛的药,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生病…… “你是不是告诉你爸我被砸了脑袋?” 向南星坚决不认:“没有。” “没有?”商陆眼睛又眯起了,“那你爸跟我姥爷说了什么,我姥爷带我去医院照脑部ct不说,还在你爸这儿开了一堆药。” 向南星心里暗叹:向延卿,你以后再把我跟你说的悄悄话传出去,我就再也不和你分享了。 嘴上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有这种事?我……不清楚。” 她爸之前似乎确实提过,他给商陆姥爷免费开了几服药,她原本还以为是开给商陆姥爷自己服用的。现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爸也是好心,他免费给你开药还给你针灸,你就……受下吧。” 商陆这回竟点了头。 向南星还以为他终于赞同她的话了,却不知他赞同的只是“免费”俩字—— “是该免费,毕竟我是因为他女儿才被人砸了脑袋,”商陆略作思考,突然意有所指地低了眸问,“对了,向大夫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被人砸了脑袋吧?” 向南星当即双眼一瞪。 他这么说肯定没好事,果然下一句就是:“看来我得去告诉向大夫才行。” 眼看他真的转头就走,向南星终于不淡定了,赶紧拉回他,锁上门:“别别别!” 她爸她倒是不怵,但万一被她妈知道她大一就敢晚归,估计会让她直接搬回家住,以后都索性走读。 一紧张就一股脑全招了:“我爸问我期末考得怎么样,我就把分数给他看了,他就问我你考多少,我就跟他说了,他一听我比你考得好立马就得意忘形了,我怕他再到处瞎传我考得比你还好,就告诉他你是因为被砸了脑袋才发挥失常……” 顺便再找补一句:“再说了,没有你给我补课,我也不可能考这么好,你说是不?” 这最后一句商陆勉强受用,但随即脸色又拉回了最初的平静之下暗藏杀机:“所以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 “赶紧让你爸打住。” “我爸是个热心肠,根本不可能让他停手的,难不成要告诉我爸以后由我来帮你扎针?” 向南星只是随口一提,商陆却似乎真的开始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却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 那分明是什么重重倒下的声音。 隔着门传来都那般沉重。 向南星还没反应过来,商陆已听门外依稀传来向大夫卡紧了嗓子的一句:“快把他扣子解开!” 心下猛地一紧。 商陆夺门而出的下一秒向南星赶紧也冲了出去,随二人脚步而去的视线一经转过拐角,两个年轻人都顿时白了脸。 刚才还好好的商陆姥爷此刻面色尽失地躺在客厅地板上。 向大夫正跪在地板上紧急施救,向南星她妈的声音则在客厅的另一端响起,分明是在叫救护车…… * 商陆姥爷最终是被救护车拉走的。 谁也没想到商陆这个年就这么提前终止了。 那一刻的向南星更想不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最终会令商陆这么一个天之骄子,成为院领导们以及所谓医界权威口中的医闹。 不复平静。 第16章 商陆姥爷因上一次的心脏搭桥以及二尖瓣置换手术发生纵隔感染,由阜立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心胸外科主任汪洋及副主任操刀进行了第二次手术。 术后全麻还未苏醒的姥爷就这么带着气管插,被送到了心胸外科的监护病房。 至此,商陆每天几乎三分之二时间都待在医院,住也住在医院——就在走廊空地支了个临时床位。 向南星虽从没经历过与亲人的生死离别,但她觉得她能理解商陆。 对于商陆来说,姥爷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商陆姥爷这次没扛过去,向南星不敢想象未来的商陆会变成什么样子。 商陆的舅舅一家光是照顾老人家已手忙脚乱,向南星家离医院近,她又正好在过寒假,向南星便每天骑她爸的自行车来给商陆送饭。 商陆偶尔回家洗澡换衣物,向南星妈妈不忙的时候就帮忙洗一筐子,忙的时候就交给向南星。 向南星知道商陆最近睡不好,总私自把她妈平时用的薰衣草精油往洗衣机里滴。 她是听说薰衣草可以安眠才这么做的,虽不知这安眠效果到底有多少,但可知的是,商陆的衣服被她这么一折腾,商陆最近走哪儿都是股熏鼻子的香味,住院部的护士但凡远远闻见薰衣草的味道,就知道是商陆来了。 向南星这次来给商陆送饭,商陆姥爷难得醒着,向南星听见老人家气若游丝地自嘲着:“别担心,老王八活千年。” 那一刻,向南星这个外人都忍不住鼻子发酸,而商陆,始终咬着牙不说话,只紧紧握着他姥爷的手。 有一次向南星正好赶上护士给商陆姥爷的伤口敷料。 那时候商陆就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隔着监护病房外的视窗,看着护士手上的垫衬迅速被血水淌透,那一刻,向南星觉得商陆就像个浑身绷紧的刺猬。 也是在那一刻,向南星仿佛第一次看懂了他往常的平静之下藏着什么。 她知道他在自责——姥爷上一次大手术他不仅全然不知情,甚至还跑乌镇玩了一趟。 突然有点心疼他。 寒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尾声,08年的开端如此糟糕,各地的新闻都在报道着几十年不遇的冰灾,向南星也依稀觉得商陆的脾性比之前更冷了。 商陆却突然忙了起来,甚至把笔记本电脑和书都搬到了医院。向南星起初还以为他是要在最后几天把寒假作业补完—— 其实她已经偷偷帮他做了一部分作业,但也仅限于他俩同课的那几个专业,临床医学的其他几门专业课作业向南星也爱莫能助。 可很快向南星发现,他看的这些书和资料压根就和专业课无关。 向南星好几次见他通过msn接收着不知谁传给他的资料,甚至很多是外文资料,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研究起心胸外了?” 此时的商陆正席地坐在住院部外的走廊,忙着翻译资料,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问题。 任他英语再好,资料里的那些专业词汇他也必须查字典翻译—— 向南星也就没打搅他,只自顾自地回想,商陆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废寝忘食的? 似乎是在他要来了他姥爷的住院档案之后。 商陆姥爷的住院档案上明确写有上一次手术的详细描述:“在全麻下行主动脉瓣置换术,术中见主动脉增粗约7.5厘米,主动脉二叶畸形伴穿孔,术中置换25毫米ats机械瓣,手术顺利。” “手术顺利”四个字,福利大学附属医院的心胸外专家可是盖棺定论过的。然而事实却是,商陆姥爷至今还躺在病床上,所谓的“手术顺利”,就是个笑话。 * 陪床的大部分时间里,商陆都抱着电脑看他通过不知名途径得到的资料和文献,包括国内外对同类疾病的手术方案。 没多久商陆就向医院提出了质疑—— “我姥爷的这种情况,是在心肌梗死后发生的二尖瓣病变,恢复冠脉血运后,瓣膜病变常就能逐渐恢复,根本就不需要同时做搭桥和二尖瓣置换手术。” “如果不做二尖瓣置换手术,根本就不会导致心包积液,也就不需要再受二次手术的苦。” 商陆要求院方给他一个合理解释。 院方又怎么会去搭理一个小屁孩?在他们看来,病人的命他们既然已经救回来了,病人家属就该闭嘴。 就算商陆是阜立大学的医学生,在权威专家的眼里,也是不够格的。 向南星也是在好几年之后才真正懂得商陆当下这份看似毫无道理的坚持。 但当时只是大一学生的向南星,完全不懂商陆为什么要这么做。 毕竟他姥爷的命已经救回来了。 商陆却俨然要一条道走到黑—— 08年初那会儿还没有微博,博客和校内网还是热词,商陆用两天时间汇总了一篇文章发在自己的博客和校内上,实名质疑阜立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心胸外科专家汪洋的手术方案。 这会儿阜立大学正值开学,商陆的这篇博文开始在校内被转载,甚至引来了学院领导们的关注。然而转载的热度刚起来,学院的各大qq群就统一发了公告,让学生们删帖。 或许在院领导们看来,他们作为阜立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作为兄弟单位,有必要维护医院的名誉。 尤其在博文里被点名了的汪洋本身就是阜立大学毕业的,如今更是荣登过阜立大学校友册的杰出校友,也是阜立大学博士点的客座教授。 与之相比,商陆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学生。 唯独没有听话删帖的,或许只有向南星了。 向南星同寝室的室友也在向南星的各种威逼利诱下保留了转载的帖子,却是杯水车薪,转载的热度一经消失,商陆的这篇博文,似乎就要这么彻底石沉大海了。 可当商陆的这篇博文就快要被人彻底遗忘时,却在海外引发了关注。 开春后,今年的国际医学论坛在美国匹兹堡拉开帷幕,匹兹堡作为北美的医疗中心,每年承办不少相关会议,08年的医学论坛之所以时隔很久之后依旧常常被中国的医学界提及,则是因为在这一年的医学论坛上,出现了个十分有趣的插曲—— 一个名叫叫蒋方卓的人当着各大权威的面,直接引用了商陆的这篇博文,当众质询了同样参会的阜立第一附属医院的院长。 * 向南星虽从没听过蒋方卓这个名字,但蒋方卓任职的公司——叶氏生物工程,向南星可是很耳熟了。 叶氏生物的老板正是叶志伟。 而这位蒋方卓,就是叶志伟曾经一度想引荐给这俩年轻人认识的、本科阜立研博u.c.berkeley的高材生。 这则插曲发酵回了国内,向南星才知道,一直在msn上给商陆传相关资料的,正是政委蒋方卓—— 商陆其实早和他们这位学长接触上了,却一直没告诉向南星。 就因为她是学中医的? 最近因为商陆姥爷的病情反复,商陆请假没来学校,向南星又因为生气罢工了几天、没去医院给商陆送饭—— 直到迟佳突然神神秘秘地问她:“你知不知道商陆要退学了?”向南星才知道她没去送饭那几天,商陆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 在国际论坛上丢尽颜面的院长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自我纠错,而是第一时间联系学校、让学校出面逼商陆删帖,让整个事件大事化小。 学院领导的立场也很明确,几次派人来医院找商陆谈话,希望商陆能认错低头。 商陆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希望院方能有一个合理解释以及道歉,可惜到头来,却要他给医院道歉? 商陆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 商陆拒绝删帖,更拒写检讨,院里以降处分威胁,商陆竟直接选择了退学。 历来仙风道骨的商陆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刺头,就做出了这么大的蝴蝶效应,众人愕然。 包括向南星。 * 商陆的退学申请被院里压着迟迟没上报,毕竟是个年轻气盛的孩子,院里还想给他一次机会,或许他想通了,低头了,这件事情就还有转机。 然而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一周后商陆高三就读过的那所高中直接派人来到阜立大学,直接走对公渠道,正式为商陆办理了退学。 * 商陆决定退学而学院不放人的那段时间,向大夫还想让向南星劝劝商陆别意气用事。 或许在大人看来,他这是为了一口气赔上了自己的未来,得不偿失。 为此,商陆回学校收拾行李时,向南星还特意跑去男生宿舍楼底下去等他—— 商陆似乎能猜到她的来意,在她开口前已先行制止了她:“劝我的话就别说了,听腻了。” 确实,他回寝室收拾行李半小时,赵伯言就花式劝了他半小时。 向南星却眉一凛:“谁说我要劝你了?” 商陆的表情微微一怔—— 不仅因为她这句话。 更因为向南星话音落下的同时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如果复读考不到一个比阜立更好的学校,我以后都瞧不起你。” 她在他耳边,郑重无比地说。 * 商陆复读的这半年,商陆姥爷的身体一直没能彻底恢复,商陆也就没回深圳上课,只在北京自习,高考那几天直接回深圳考试。 这半年里商陆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惊掉下巴,当最后得知商陆考上了清华的生物医学工程后,向南星却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她始终记得商陆退学那天,留在他博客里的最后一句话—— “就算我未来不拿手术刀,照样治病救人。江湖不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嗯,想写一个很酷的男主。 星仔:还不是因为我的激励,不然他复读半年就能考清华,做梦呢吧? 商处:…… 第17章 成功升为大二学姐的向南星放假回家一见到商陆,开口就是一句:“快!叫学姐!” 商陆本就比她小一月,如今又比她低了一届,向南星为了偶遇他再嘚瑟这么一下,可是连续一个月每周末都回家住,可惜商陆不知是课业太忙还是新朋友太多,这段时间愣是一趟家都没回,直到今天,终于被向南星逮个正着。 向南星从她爸口中得知商陆姥爷今天出院,心里琢磨商陆就算再忙肯定也会亲自接姥爷回家,周六当天一早就陪她妈去了趟菜市场,她妈收了只老母鸡炖了一上午,给商陆姥爷送鸡汤的活儿自然也就指派给了向南星。 向南星那个积极的,自己中午饭还没吃,就端着保温壶夺门而出下楼去,直到站定在了邻居家门口,才顺了口气捋一捋头发,摆出随意架势,轻巧按下门铃。 商陆开门当下稍稍一愣。 太久没见,姑娘似乎……又变好看了。 大概因为她把头发彻底留长了,她前段时间半长不短的头发发尾翘得跟江姐似的,确实有点儿……影响美观。 她是发现他在看她头发了么?才突然这么嘚瑟地一甩发,商陆避开视线的下一秒她却开口就是一句:“快!叫学姐!” 这才是她嘚瑟的原因…… 除了头发长点儿,这丫根本没变。 商陆敛了敛眉,放开门把手自顾自往里屋走,径直把她撇在了门外。 “别高兴太早,没准我提前读完大学而你——”脚下不停嘴上却一顿,“成绩太差延毕。” * 向南星被他吓得,赶紧:“呸呸呸!” 但毕竟商陆这人因上次事件一战封神——起码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向南星还真怕他一语成谶,直到想方设法弄来了生物医学工程的课表,才险险松了口气。 虽然她没能弄来清华的课表,但她一心想着清华的课表和阜立的应该大同小异,便从同校的生物医学工程系的同学那儿弄来一份仔细研究。 整整四页纸,向南星忍不住惊叹:“你们怎么这么多课?” 中医系的课业已经很吃重,一周三四十节都是小意思,相较之下,生医的课表简直非人类。 生理学,生物医学工程概论,数字电子技术基础,模拟电子技术基础,高级语言程序设计,微机原理与应用,计算机图形学,信号与系统…… 生医的同学却已然习惯:“这还只是我们大二的课表,你再去看看我们大三的,吓不死你……” 一个专业学遍生理化,鬼才信商陆能提前毕业。 相反她自己自从升了大二之后,优势开始渐渐变得明显。方剂、内经、伤寒这些课,她从小在她爸那儿耳濡目染,和同系其他同学相比也算赢在了起跑线。 她这个“学姐”的名号没那么轻易被剥夺,向南星也就放心了。 向南星也开始理解最近商陆为什么总见不到人影—— 估计已经上课上疯了。 眼看又一年的国庆节又要到来,向南星本还想喊上商陆他们一起去哪玩几天,也只能作罢。 陈默倒是约她一起去澳洲。 陈默家在澳洲有亲戚,向南星跟去的话可以住亲戚家,省一笔钱不说,还有了免费地陪。这对于从没出过国的向南星来说,诱惑真不小。 再者陈默已经申请到了院里的交换生指标,下学期就要去墨尔本大学交换半年,这次去玩也算提前探探路。 向南星可是羡慕得不行,国内外的医疗体系相差很大,就连临床医学的学生都很难申请到交换名额,更别提向南星还是中医系—— 国外压根就不认中医是门医学,她这一辈子都甭想做交换生了。 向家和陈家虽是老相识,但向南星她妈总归不放心闺女一个人出远门,也就一起办了签证,两家结伴出国游,留向大夫一人在北京看家。 向南星还暗搓搓地在校内网发了个状态:“澳洲现在是不是还很冷?要不要带羽绒服?” 还自以为嘚瑟的不着痕迹。 已经快成失踪人口的商陆第二天也现身了,打电话喊她周末吃饭。 向南星一看手机屏幕上备注“学弟”二字来电,接电话的速度与开心程度成正比,偏偏开口又是一句揶揄:“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我还以为你忙到一辈子都出不了清华校门了。” 电话那头的商陆却纠正道:“不好意思,我是请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吃饭,他让我叫上你。” 向南星可就纳闷了。 如果是她和商陆共同的朋友,应该会先联系她而不是商陆,毕竟她才是更平易近人的那一方。 “谁?” “等见面你就知道了。” 商陆话虽这么说,可真当向南星周末到了王府井,坐上桌她也没认出对面这位是谁。 明显是生脸。 这是个比她和商陆都年长的哥们儿,休闲衬衫,西裤白鞋,这打扮随意之中又透着点正式,向南星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人,只能朝坐她斜对角的商陆使眼色。 这哥们儿自然接收到了向南星的疑问,微笑时就像个有些亲切又有些生疏的邻家哥哥:“你好。蒋方卓。” 向南星当即震惊地拉长了人中。 商陆轻咳一声示意向南星赶紧把人中收回去:“512地震叶氏往四川捐了钱和物资,学长是四川人,这次从北京转机去四川派发物资,顺便见见我们。” 蒋方卓刚准备朝向南星伸出手去,就被向南星虎里虎气地双手上前一把握住:“终于见着活的了!” “……” “咳……我是说,终于见着真人了。” 向南星可在网上查过他。 蒋方卓虽看着没什么架子,但毕竟比他俩大八岁,又是第一次见面,被向南星一把握住的手似乎有点想往回收,好在向南星也不是那么迟钝,感觉到的同时立即撒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蒋方卓这才又笑了:“我和商陆一直在网上交流,已经很熟了,倒是你,我早就听我老板说过你救过我老板娘的命,只是没想到,你们都这么年轻。” 他这么一说,向南星自然把他归为了何叶志伟的同辈,不由客气起来:“那我们该管你叫学长还是叫叔叔?” 正喝茶的蒋方卓差点被噎着。 一旁的商陆也瞬间有点想抚额——她这不是在变相损人老吗? 商陆此刻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已在内心深处萌生了一种近似于带着丑媳妇见公婆的无力感。 蒋方卓毕竟第一次见,不好反驳什么,索性绕过这个话题:“一会儿你们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让人订机票,我们应该会国庆节前一天启程去成都。” 向南星一听,愣了。 商陆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学长:“她国庆要去澳洲玩,不跟我们去成都。” * 向南星本就一头雾水,如今更加不解。 商陆怎么知道她要去澳洲?毕竟他这一个月都待在学校没回过家,不可能从他姥爷那听说这些。 或许……他看到了她在校内发的那则状态? 可自从退学事件后他的校内就再没更新过。 再说了,商陆又怎么会有闲心关心她的动态? 向南星只能先把最开头的疑问解了:“你俩要去成都?” “商陆会和我们团队一起去派物资。” 蒋方卓替商陆回答道。 但这并不妨碍向南星冲商陆兴师问罪:“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商陆倒觉得是为她好:“告诉你干嘛?你妈放心你一女孩子跑四川去?” 说来也是,蒋方卓也表示赞同:“倒也是,现在四川还时不时余震,女孩子还是别去了。” 但转念一想,蒋方卓又纳闷了,不得不转头问商陆:“那你之前跟我提过的,有个女孩主动要求和我们一起去,是谁?” “我一学姐。” 商陆面色如常。 向南星却耳朵一凛。 虽说她如今自诩商陆的学姐,但此刻商陆口中提到的,显然不是她。 蒋方卓看来也并不知道商陆口中那位学姐是谁,但已经很是赞许:“现在还能有这种奉献精神的小姑娘已经很难得,替我谢谢她。” 向南星本还在猜商陆口中那人是谁,蒋方卓这么一夸,向南星竟不知怎么就被点醒,问商陆:“邹然?” 商陆点点头。 * 当晚向南星躺床上左思右想半晌,终是开了电脑,默默删掉了她校内网上那则关于澳洲的动态。 512大地震那会儿,包括阜立在内的全国各大院校都举行了悼念仪式,那阵子商陆刚与强势的院领导周旋完毕,必须用最快速度补上他落下的功课,姥爷的病情又总是反复无常。 如今回想起来,对于向南星来说,整个五月也都是灰色的。 可对于那些身处灾区的人来说,恐怕直到现在,他们的世界也还没有转晴。 澳洲对于向南星的吸引力,也在这个念头萌生的那一刻消散殆尽。 等向南星删完状态,一看时间已近零点。 虽明知商陆已经睡了,她这种心里藏不知事的性子,还是促使她发了条短信给他:“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 只能等商陆明早起床回复她了。 不成想向南星躺回床上刚眯眼,她手机就震了。 两个字:不行。 * 向南星抱着手机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商陆是以什么心态发来的这俩字。 又发过去一条:你放心,我说服我爸妈让我去。 五分钟后商陆才回复。 还是俩字:不行。 向南星这回可是火了,直接一个电话回拨过去:“凭什么邹然可以去我不可以去?” 商陆在电话那头一顿。 不知是因为刚被吵醒思绪还没接上,还是就单纯不想告诉她。 向南星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你不给我个合理理由我就不挂电话,谁也甭想睡。” “……” “……” 商陆思索半晌,还真就给了她一个理由:“邹然是真的想去帮忙,你是因为被学长的话刺激了才想去,性质不一样,别勉强自己。” 向南星拿手机的手一僵。 半晌没再吱声。 再开口时,突然很平静:“商陆,在你眼里我就这点斤两是吧?”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拉开床头柜把手机扔进去,眼不见为净。 他以为她是听了学长夸邹然,才想要东施效颦? 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我只是担心她在四川出什么事,我没法跟向家交代。 星仔:那你怎么就不怕邹然出什么事,你没法跟邹家交代? 商处:毕竟那是我未来岳父母…… 第18章 但转念想想,她那么在意商陆的想法干嘛? 商陆还能绑着她不让她去不成? 她妈倒是可以。 先集中所有火力对付她妈才是重点。 向南星可不能提她要去四川,她又不能骗她妈说学校里有什么活动,她走不开,思来想去只能祭出迟佳了。 至于她为什么非得留在北京陪迟佳,连澳洲都不乐意去了—— 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周五,向南星在离校前,迟佳还一直在帮她出主意:“你就跟你妈说我摔断了腿没人照顾,你得留下来陪我。” 向南星她妈也早听闻过迟佳父母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不管女儿,这个理由倒是没什么破绽,可是:“你这么咒自己真的好吗?” 向南星有点不确定。 迟佳想想也对,思考半天又说:“那你就告诉你妈我失恋了,成天寻死觅活,你得留下来看着我。” 过两天可就是国庆节了,时间紧迫,向南星只能勉强先拿这个理由应付着了,周末一回家,向南星她妈刚挂了和陈默他妈的电话,向南星的电话就响了—— 迟佳按照向南星刚发过去的短信指示,给向南星来了电。 向南星接听电话的当下就把音量调到了最大,以至于迟佳在手机那端一开口,向南星的耳膜就被震得嗡声直响,站在向南星一米开外的她妈自然也听见了迟佳哭天喊地的第一句:“星仔!我不想活了!” 向南星忍着耳膜的生疼瞅一眼她妈,果然正准备去做晚饭的向妈背影僵在了厨房门口。 分明是在偷听。 父母对这个年纪的子女总是额外关心,向妈也不能免俗。 迟佳编不出来后话,索性在电话里哭,可劲儿哭,全靠向南星撑起整场演出。 “佳佳你别哭了,他不珍惜你是他的损失。” “那女的没你漂亮没你瘦没你高,他瞎了眼了才会选她。” “别别别!你千万别这么想!” 或许向南星演得太投入,电话那头的迟佳突然笑场,向南星被她带得也编下去了,索性焦急呼唤两声:“佳佳……佳佳!”就赶紧挂了电话,径直跑回自己卧室。 她的行李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向南星拉上拉链,挎上行李包就从房间冲了出来。这时的向妈也早跟到了向南星卧室门口,连问:“怎么了这是?” “妈我国庆去不了澳洲了我得去陪迟佳我怕她做傻事。” 向南星一句话一口气说完,不等她妈反应过来,已经先行夺门而出。 至此,向南星就住去了迟佳那儿。每天还得给她妈实况直播迟佳的状态—— “她最近都吃不下饭。” “她爸妈出差不在家,家里就我俩。” 向妈还挺担心这失恋的小姑娘:“要不我去给你们做顿饭吧。” 向南星一听,完蛋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凑在电话旁全程偷听的迟佳果断带着哭腔来上一句:“都别管我!我只想自己待着!” 向南星被迟佳这么一提点,赶紧附和道:“妈你就别过来了,她正封闭自己呢,不想见外人。” 向妈终于打消了过来帮忙的念头,向南星心惊胆战地挂了电话,就听迟佳在一旁感叹:“我当初怎么没去考北电?我这么有演戏的天赋……” * 搞定了她妈,向南星总算可以安心启程了。 商陆不让她去,她索性绕过商陆直接联系学长。 好在第一次见蒋方卓那次她就厚着脸皮要来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订票前,学长还好心道:“我把你的座位安排在商陆旁边,你俩熟,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向南星却说:“不用了学长。我不跟商陆坐一块儿,我俩……不熟。” 最后俩字说得格外斩钉截铁,连蒋方卓都信以为真了,加上商陆自己提到向南星的时候也说只是老同学,蒋方卓在北京的最后几天忙于前期调度,也就忘了提前知会商陆一声。 以至于商陆在机场见到向南星的那一刻,表情几乎和他去年同一时刻在去乌镇的候车厅里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就连和商陆前后脚出现的邹然,也和去年一样,一脸岁月静好。 倒是向南星这回脸上没了笑容—— 面对邹然她倒是依旧笑吟吟地打招呼,转到商陆那儿反倒成了一眼都不瞅,直接绕过他,去和团队里的其他人混脸熟去了。 如今的问题反倒成了,除了这仨学生,蒋方卓带的团队里就只有蒋方卓这么一个会说中文的,剩下仨华裔俩白人一黑人,向南星虽然四级考的分还挺高,但口语真不行,和他们只能磕磕绊绊地交流。 向南星本还挺担心,出人意料的是邹然的口语竟也不太行,向南星可算找到陪她一起垫底的人了,底气也瞬间足了,操这么一口蹩脚的英文也敢和人聊得这么开心,商陆不远不近地看着,也就放弃了上前去当翻译的念头。 站在落地玻璃前的蒋方卓电话核对完了物资运送方走陆路的时间后,挂了电话正准备回头找地方坐,正瞧见坐在离他最近处的商陆和邹然俩人。 姑娘几次看向商陆,分明想聊些什么打破此刻的沉默,商陆却只顾低头摆弄他团队里的人从美国带来的复眼相机。 姑娘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勉强挤点笑容出来,和团队里的陌生哥哥姐姐们聊天去了。 相反另一边的向南星,早已和这帮肤色各异的新朋友们打成了一片。蒋方卓走到商陆身边挨着坐下时不由得感叹:“你这老同学生存能力应该不错。” 如今这个社会谁对谁防备心都挺重,此等不惧生的人已经很少。 商陆这才从相机的操作界面抬起头来,看了看此刻蒋方卓的视线去向,才明白过来蒋方卓说的是谁。 这点商陆倒是很赞同:“她这人丢荒岛上都无聊不死她,没准和动植物都能聊得很开心。” 蒋方卓被这个说辞逗笑了。 上了飞机之后,蒋方卓也切身体验了一把这姑娘的不惧生—— 向南星的座位就在他隔壁,她关手机前还在打最后一通电话,蒋方卓本以为她是在和父母报备,不料她开口却是:“我准备关机了,万一我妈打我电话发现我关机,再打到你那儿去,你可千万别露馅儿。” 等向南星挂了电话,蒋方卓才开口:“瞒着父母出来的?” 刚按下关机键的向南星一惊,抬起头来便是心虚一笑。 向南星也没打算瞒他,直接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反正蒋方卓不认识她妈,向南星不怕他去打小报告。 她倒是没想隐瞒,无形之中却给了蒋方卓压力,不得不预先提醒她:“那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到了灾区一定跟牢我们。” 蒋方卓说得严肃,向南星嘴上答应,心里倒不怎么怵,她出发之前查过新闻,灾区目前已在重建,叶氏生物这次组团主要是去捐赠物资和药品,是和当地红十字会合作的,又不是单枪匹马入虎穴。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地是汶川和绵阳两地,一行人到了成都之后待了一晚,等物资和药品装车上路后,他们跟着车队先去汶川。 车队一路沿着蓉昌高速一路往北开,08年末直达汶川路段还未开通,等车子一路下了高速,颠簸就没停止过。 车上的条件远不比成都,向南星一路被颠地魂都快散了,不知谁传过来一瓶晕车药,向南星接过来赶紧拧开盖子,回头准备说谢谢那刻才看清伸着手的正是商陆,她那拧盖子的手便停下了。 向南星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晕车药又塞回了商陆手里,自个儿枕着车窗装睡去了。 他都不知道她这次会跟来,晕车药也不是为她准备的…… 向南星被晃得不行的车窗震得脑门疼,她撇撇嘴忽略掉。 斜后座的商陆看着手里这瓶被嫌弃了的晕车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女人惹不得。 太记仇…… * 向南星其实早就打算好了,接下来的七天都不打算搭理他。 等到了汶川之后才发现,她压根也没时间搭理他。 和当地的红十字会成功接头后,向南星他们就连轴转没带停的,红十字会缺人手,向南星派药的活儿得干,发物资的活儿得干,给人看病的活儿她也得干。 精神高度紧张到这份上,竟也不觉得累,即便一天只能睡三五个小时。 因为最近余震不断,各台的记者也在轮拨儿来灾区采访,叶氏生物的物资队人员组成最有新闻卖点,记者一提出想采访他们,向南星刚要躲,就被蒋方卓逮了个正着。 逮着她不算完,还这样把她介绍给记者:“我们这儿就数这小姑娘最能说,她来代表我们接受采访。” 却不成想小姑娘这回倒怯场了,吓得直接拽过一旁毫无准备的邹然塞给记者,自己则当即脚底抹油,转眼就躲帐篷里不出来。 万一被她妈在电视上瞧见她…… 后果向南星不敢想。 邹然顶替她接受采访,向南星又忍不住透过帐篷的缝隙朝外看。 学姐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向南星不羡慕那是假的。 可一想到她妈,向南星还是赶紧缩回脑袋,摆摆手作罢。 不成想当天晚上向南星就接到了迟佳的电话,说在电视上看见邹然了。 “邹然真厉害,她不是学计算机的嘛,还懂怎么给人包扎?”迟佳佩服得不行。 “啥?” 迟佳便把她今晚在电视上看到的内容简单重述了一遍。 记者先是采访了余震中受伤的大叔,大叔一直在夸小姑娘如何悉心帮他包扎。 因医院人满为患,受轻伤的大叔本想着自己扛过去,却意外获得了救助,心情可想而知,性格又十分内敛,只背过镜头去抹泪。 镜头再一转,记者开始采访邹然,自然全国观众都会以为大叔赞不绝口的小姑娘是镜头里这一位。 向南星小声叽歪了一句:“明明是我给包扎的……” 却因周遭嘈杂,电话那头的迟佳也没顾得上听,还在感慨:“说真的,我都快看哭了。” “……” “……” 余震过后,向南星他们就换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把宾馆让给了房子被震毁又携家带口的当地居民。 挂了电话的向南星哭丧着张脸站在帐篷外,看了会儿天。 余震后的夜空平静无澜,星光璀璨,仿佛一切灾祸都不曾发生。 还挺讽刺。 都是救人,功劳是大家的,她没必要这么小家子气。说服完了自己不忘暗暗点头称是,向南星才才把心里那点不甘心压了下去。 向南星正准备进帐篷,却差点撞着刚从帐篷里出来一人—— 向南星刚要退后一步说抱歉,看见商陆那张表情缺失的脸,她又硬生生把话噎了回去,也学他一脸冷淡,转身又靠回了帐篷外的支架旁。 一个帐篷能睡二十个人左右,大通铺,睡觉轻浅的自然容易失眠。 向南星一向知道商陆睡得浅,换做之前,她或许还会拉着他天南海北地夜聊解乏,现在—— 理都不想理他。 这大概是商陆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得他主动找话题吧。 这可比任何一门考试都难。 沉默半晌。 眼看她就要绕过他钻进帐篷里睡觉去,商陆终于开了口—— “能不能帮我包扎一下?” 向南星脚下一顿。 “我不小心划伤了。” “创口贴缠一下不就行了?矫情。” 向南星没好气,说话同时回过头去,本想给他个鄙视的眼神,却被眼前一幕惊住了。 商陆刚把外头那件冲锋衣脱了,里头穿了件白t恤的他,手臂连着肩胛那一处,白t都被血水染红了。 这可不是一张创口贴就能搞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星仔:卖惨可还行? 商处:帮我包扎的时候我还可以顺便脱了衣服卖卖肉。 星仔:……这个,可以有。 第19章 向南星偷摸从帐篷里抱出了急救箱。 商陆的t恤粘在了伤口上,只能剪开。再看这凝血的程度,他起码受伤超过三个小时。 却压根就没人知道。 向南星小心翼翼地帮他消毒清创,麻药用完了,他疼得直冒冷汗却一声不吭,可越是安静向南星越是心慌意乱得不行:“怎么回事?” 多少有点责备的意思。 她平常那么毛手毛脚一人,到这儿之后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确保自己不受伤,他倒好,平时看起来如何如何严谨,却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还瞒着不说。 真让人讨厌。 “被钢筋划伤了。” 他回答得倒是轻描淡写,苦了向南星还得把记忆都搜刮一遍,这才想起来今儿下午,有个大爷跑回破房子里拿银行存折结果被天花板上的石砖掉下来砸了腿,商陆是第一个冲进破房子里救人的,却是最晚一个出来的。 大概就是那时候被残垣上的钢筋划伤了。 整个团队就他一个人受了伤,也难怪他没脸告诉其他人。 或者……没脸告诉邹然? 小学弟非得在学姐面前装大头蒜…… 向南星挥苍蝇似地挥挥手把这念头赶走。 手上越是小心翼翼,嘴上越是不留情面:“学长还说要把我栓裤腰带上带着不然不安全,现在看来,该被栓裤腰带上的人是你才对。” 商陆垂着眸子。 她还真听蒋方卓的话,走哪儿跟哪儿,小跟班做得格外称职。 “放心,我不跟你抢学长的裤腰带。” * 向南星清完创面才发现切口还挺深,必须缝合。可当下手边已经没有了新的一次性吻合器,库存都在他们之前住的宾馆里放着。 向南星放下工具,转身摘了挂在帐篷口的那串钥匙,扯下其中一把:“你在这儿等我,我回趟宾馆拿东西。” 转眼就骑着摩托车消失在了泥泞的尽头。 就近处其实还停着辆陆巡,但小镇的路况压根开不了大车,这几天向南星抽空教会了团队的老外们骑自行车,至于她是怎么学会开摩托车的—— 感谢学长的手把手教学。 但那手把手教学的画面,商陆并不想回想。 商陆收回目光,低头瞧瞧被晾了一桌的急救箱,伤口阵阵钝痛,心情倒是不差的样子,他顺着眉眼看手表,等她回来。 这次受伤确实是他自己的疏忽。 他是第一个听见大爷奄奄一息的呼救声冲进那间破房子的,压在大爷胫骨上的砖半米见方,必须一次性抬起不然会造成二次伤害,蒋方卓随后冲进来,二人很快合力把砖抬走。接下来其实只要把人抬到安全的空地上,处理完伤口上完固定支架直接送去医院就行了,向南星偏偏这时候跑进来送急救箱。 房子本就是危楼,眼看天花板上又在往下掉砖,商陆急忙起身推她出去,就这么忙中出错,被残垣上的钢筋划伤。 蒋方卓后来也教育了她,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去救人。 学长的话她倒是听的,开始严格按照这句指示行事。 学长的那一套她也学得贼快,见他最后一个走出危楼,她竟也摆出学姐的架势:“怎么这么磨蹭?危楼里待这么久,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商陆懒得搭理。 他一辈子都不会认这么笨的人当学姐。 邹然都知道装中暑歇一阵子,谁也不会要求一个姑娘拼尽全力,就她,哪危险往哪钻,笨死了。 然而还不等这个笨蛋回来,原本宁静的夜就这么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地震局预警了四到五级余震,帐篷内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被叫醒。 上一次余震发生时他们还在赶来的路上,算是完美避开了,这一次碰上的却是近期预警过的最高震级的余震。以现有的监测水平,谁也不知道余震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短则几秒,长则十几秒…… 商陆哪还顾得上伤口?套上冲锋衣连忙给向南星打电话。 铃声却从放着急救箱的简易桌上传来。 笨蛋把手机落这儿了。 商陆咬着牙关挂了电话,地面在这一刻开始剧烈晃动。 蒋方卓紧绷但有条不紊的嗓音从帐篷里传来:“所有人都先待在帐篷里,有部队负责当地居民的疏散,我们一切听他们指示。” 说完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everyone stay here waiting for……” 商陆的耳畔还是蒋方卓的余音,人却已摘了帐篷口挂着的另一把摩托车钥匙。 等蒋方卓听见摩托车启动的声音,探出帐篷却只见那道车尾灯迅速消失在夜色下。 宾馆离这儿不到十分钟车程,车速卷着夜风在商陆耳边迅猛地刮着,他充耳未闻,只是抓着车柄的手越发青筋暴起。 如今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第二次余震别来这么快,再多给他几分钟,再…… 脚下的地面却再一次晃动起来。 甚至比几分钟前那一次更加剧烈。 商陆本就刚学会开摩托车,根本无法在如此颠簸的情况下掌控好方向,眼看车头一歪,他就要连人带车顺着泥泞栽下去,商陆赶紧减速,摩托车载倒在路边,商陆顾不上肩侧的擦撞,起身拔足狂奔而去。 周遭矮楼里的居民嘈杂声有之,尖叫声有之,所有人都在忙着往屋外跑,商陆逆着人流的方向,不敢有半刻停歇。 喘息声几乎淹没了耳畔的一切。 唯独一个声音越来越明晰—— 她不能有事。 * 直到商陆站定在宾馆门口,看见不远处的残垣下压着之前被向南星开走的摩托车—— 摩托车的车身已经彻底被压变了形。 商陆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脸上同样。 原来当前所未有的恐惧来袭时,人是会傻住的。 宾馆的墙体已经震出了肉眼可见的裂缝,仍有住客在拼命往外逃,商陆站在那儿,被人撞着了肩膀竟也感觉不到疼。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搀着一位老人家从宾馆里匆匆逃出—— 这一老一少在商陆面前打眼而过的那一刻,商陆的脸上依旧是还没缓过来的一片空白,唯独指尖,不自禁地颤了下。 * 向南星只顾闷头把老太太扶去了一旁空地,丝毫顾不了别的。 老太太拉着她说方言,向南星紧着耳朵听也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老太太想把屋里的财物也带出来。 向南星不禁想起下午那个回家拿存折结果被压断了腿的大爷,只能劝这位老太太:“您就别管什么财物了,保命要紧。” 不成想老太太竟被她一句话说哭了,情急之下拉着向南星不撒手。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向南星左右为难之际,只能硬着头皮回头瞅一眼宾馆。 墙体看着还挺坚固,而且应该…… 不会再有余震了吧。 向南星这才改口答应了老太太,老太太喜极而泣,放开她的手催她赶紧,向南星揉着被老太太抓了一道又一道的胳膊,不得已闷头就又往宾馆里冲。 却被人一把逮住拽了回来。 * 向南星那胳膊本就快被老太太抓破了,如今又被这么一拽,刚要龇牙咧嘴,就对上商陆的脸。 向南星刚起了个龇牙咧嘴的范儿,如今又是诧异地一皱眉,表情糅杂在一块儿要多丑有多丑。 难怪他看着她时,眉头皱这么紧。 向南星刚要问他怎么在这儿,被他抢了先:“你疯了吗?还想着进去帮人拿东西?” 向南星下意识地梗了梗喉。 这还是商陆头一回这么凶她。 平常他连骂人都懒得骂,顶多一记眼神让你自行领会。 向南星抬眼一瞅,他虽嘴上凶悍,表情倒像……挺担心她。 向南星也就忍不住嘴欠了:“那老太太哭成那样,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这宾馆挺抗震的,你看——” 向南星回头示意他也看看她所言非虚,却在回头的那一刻,宾馆的外墙一角突然沿着裂隙轰塌。 飞沙走石仅在一瞬间,向南星当即被那声音吓得缩了脖子。 见商陆再一次把手伸向她,看样子是不想理论了,只想把她拽走,心有余悸的向南星这回倒是肯配合了,没躲。 他却没有拽走她。 只是…… 一把抱住了她。 * 事发突然,向南星心跳一滞。 他却收紧了胳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紧到向南星都能听见他脉搏的跳动声。 “向南星。” “……” “接下来几天你再擅自行动,我就宰了你。听到没有?” 到底是他的拥抱更令她窒息,还是他的威胁更令她窒息…… 向南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听到了。” 可…… 她都说了“听到了”,他怎么还不撒手? 向南星被他抱得真的快要喘不过气,终于忍不住挣了一下。 可她这微小的抗争下一秒就化在了他越发收紧的臂弯里。 “别动。” “……” “让我抱一会儿。” 前一句还是警告,后一句却倏忽间低到像在叹气。 向南星不动了。 却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被那尾音萦绕得头皮发麻,仿佛被电流击中。 动弹不得。 * 切身经历过一场余震之后,向南星确实小心谨慎了不少。 作为学中医的,她之前从未站在过临床一线,总觉得自己离死亡还很远,但如今每一秒可能会发生的意外都在告诉她,生命到底有多脆弱。 而能够挽救一个人的生命又是多么的伟大。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再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所有人得以缓口气,团队里唯一的黑人小姐姐却病了。 这段日子的过度劳累导致所有人的抵抗力都在下降,黑人小姐姐皮肤过敏不能再睡大通铺,向南星本满心为对方担忧,可到了晚上向南星发现,她也该替她自己担忧担忧。 黑人小姐姐原本一直睡在她与商陆中间,犹如天然的屏障,如今屏障一走,向南星睡的铺位倒是宽敞了,可—— 也变成她紧挨着商陆了。 对此商陆倒没什么反应,晚上到点就睡。 几天的连轴转下来,能安稳睡个好觉不容易,向南星确实也很困,可—— 如果不曾有过余震后的那个拥抱,她或许真的能和他一样闭眼就睡着。 偏偏如今一闭眼,向南星就仿佛能听见某个人的脉搏声,沉着而有力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向南星倏忽间睁眼,周遭明明极其安静。 安静到她一时没忍不住,偏过头去。 眼前的商陆平躺着睡,呼吸明明很轻浅。 她刚才听见的那一声声扰人清梦的脉搏声到底从何而来? 向南星的目光不知不觉从他的唇扩散至他整个侧脸。 面前的轮廓在一片昏黄灯晕下显得格外立体,像个被凌厉的刀锋裁过的剪影。 向南星忍不住伸手碰一下他的鼻尖。 却在成功碰到的前一瞬,他突然侧过身来睡,向南星赶紧缩了手,慌忙闭眼假寐。 心跳如雷。 半晌,周遭再没有动静,向南星才再一次睁眼。 商陆这么一侧睡,越发的近在咫尺了。不得不说从点到面都这么好看,线条分明但又不会太过锋利,向南星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这么看不腻的? 似乎就在前晚,他终于结束那个师出无名的拥抱,而她抬头的那一刻—— 就在向南星满脑子遐思的那一刻,面前这双眼睛,竟幽幽地睁开了。 “……” “……” 向南星就这么再一次看见了他眼中的自己。 那个半夜不睡觉,偷窥他被抓了个现行的自己。 “我……” 她总得解释下她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偷看他吧? 话到嘴边却想不出来下一个字。 商陆的表情分明已睡得迷糊,眼睛却那般清亮,就这么凑过来—— 亲了亲她。 向南星瞬间浑身僵住。 他的声音却雾气氤氲:“睡吧。” 说完就翻个身背对她,继续睡去了。 留向南星一人愣怔着始终反应不过来,他刚才是…… 亲了她? * 直到最后一天,所有人踏上成都飞北京的航班,向南星也没琢磨过来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睡迷糊了,亲了她却不自知? 眼看商陆就跟没事人似的,向南星想问都开不了口。 那明明不是他第一次亲她,她的心烦意乱有口难开,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 不过等落地北京一开手机,向南星就不得不把一切统统抛诸脑后—— 比商陆棘手一万倍的事情已等她多时。 向南星关机的这段时间,迟佳给她来了四十多通电话以及二十多条短信,向南星都不需要看完全部的二十多条短信,光是第一条的内容,已够她吓破胆—— “你爸妈发现你不在我这儿,他们现在都赶来我家了,你下了飞机也赶紧过来。” 向南星连和其他人告别的时间都没有,行李也不取了,直接打车去找迟佳。 路上一个劲儿给迟佳打电话迟佳也不接,向南星都没办法事先和迟佳通通气。 历来大妞范儿的迟佳俨然成了小媳妇,给向南星开门的时候话都不敢说,只一个劲儿朝向南星使眼色。 可任迟佳使尽了眼色,向南星进屋之后,面对坐在沙发上严肃得不行的父母,依旧一个字都编不出来。 向大夫还想着给女儿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趁老婆发火前,赶紧提醒女儿:“说吧。” 向南星倒是想说,可她能说些什么? 她压根就不知道她和迟佳究竟做了什么,才会令原本完美的骗局穿帮。 直接告诉父母她跑汶川去了? 大概会被打断腿。 沉默到底? 更要被打断腿。 横竖都是同一个结局,就在向南星为难得不行时,迟家的门铃又响了。 迟佳可受不了如今的气氛,赶紧躲开跑去应门。 随即客厅里的这三人就听见迟佳扬声一句:“商陆?” * 迟佳此言一出,客厅里的几个人也愣了。 循声看去,只见商陆推着他和向南星的行李一道,从门外走了进来。 只是来送行李的商陆抬眼一见向南星父母,懵了。 向妈一看商陆手里那熟悉的行李包,脸瞬间绿了。 不可置信的目光很快回到向南星身上:“你们俩……” 向南星都还没明白过来她妈是什么意思,向大夫已神情复杂地起了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商陆。 叹着气拍了拍商陆的肩,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女大不中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向妈:自家白菜被猪拱了呜呜呜 向爸:自家的猪竟会拱白菜了嘻嘻嘻 白菜:…… 猪:…… 第20章 向南星商陆刚来得及面面相觑一眼,僵坐在沙发上的向妈已起了身:“商陆,你出来一下,阿姨有话问你。” 向大夫赶紧使个眼色让老婆退下,孩子的事大人不该管这么多,只可惜强势不过一秒,向妈反瞪向大夫一眼,向大夫就怂了,眼看向妈愠着张脸把商陆领走,向大夫也赶紧灰溜溜跟上。 眼瞅着爸妈把商陆带出门去不知要说些什么,向南星赶紧把迟佳往屋里拉:“怎么回事儿到底?” “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一听这茬,向南星就猜到肯定是迟佳说漏了嘴,向南星也不确定她爸妈什么时候会回屋,连忙催促:“快说吧急死我了姑奶奶!” 迟佳索性招了:“陈默以为我失恋了,线上安慰了我几句,我……你也知道陈默平时都不太搭理我,他第一次主动找我,我一激动……就说漏了嘴。” 向南星听着直吹胡子瞪眼,迟佳赶紧找补道:“我可没说你去灾区的事儿,我只说了你人不在北京,而且我也让陈默帮咱隐瞒了,哪成想我跟他的聊天记录被他妈看见了,转头就告诉了你妈。你妈就直接杀到我家来了。” “……” 迟佳想到向妈一大早杀上门时的情景,至今还心有余悸:“中年妇女好恐怖……” 向南星却只想感叹:色字头上一把刀。 向南星压根也没时间怪她,耳边突然响起推门声的那刻,她和迟佳几乎同一时间火速归位—— 向南星滚回沙发前站好,迟佳滚回餐桌边坐好,仿佛之前的对话不曾发生过,乖乖目送向爸向妈开门进来。 二人后头还跟着个表情乍看平静、细看却十分复杂的商陆。 向南星眼看向妈向她走来,下意识缩缩脖子,如今只希望她妈给她留点面子,不要在她同学面前揍她。 向妈走到她面前站定,分明渡了口气。 向南星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哪料到向妈开口竟是轻飘飘的一句:“你也快20岁了,爸妈是不该再管你太严。” 向南星惊得忘了接话。 方才在门外商陆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妈的态度竟一百八十度急转? 向南星刚要偷瞄一眼商陆,爸妈又开口了—— “晚上记得回家吃饭。”向妈刚来一句。 “晚上12点前记得回家就行。”向爸就唱反调。 直到目送着爸妈离开,向南星依旧被不可思议笼罩着。 从机场一路憋到当下的那口气总算可以松了,关门声前脚刚响,向南星就已逮住商陆盘问:“你们刚才在门外究竟说了些什么?” 餐桌旁的迟佳也好奇得不行。 面对这两双嗷嗷待哺的目光,商陆沉了口气:“一言难尽。” * 为了将功补过,向南星晚饭早早地就回家吃了。 吃完饭还破天荒主动洗碗。 可她刚洗完一个碗,向妈就把一个购物袋塞向南星手里:“把这个给商陆送去。” 向南星瞅瞅自己一手的洗洁精泡沫:“现在?” 向南星就这么被打发下了楼。 商陆姥爷来应的门,向南星本想直接让姥爷转交,想想还是她亲自交到商陆手上吧,还可以顺便看看他伤口愈合得怎么样。 姥爷精气神儿比住院那会儿好多了,还约了人饭后跳慢三,把向南星请进屋后姥爷就走了,走之前告诉向南星:“商陆在洗澡,你等会儿他。” 向南星坐在客厅里等着,以为要等很久,没成想她刚要解开她妈让她拿给商陆的购物袋,看看里头到底装的什么玩意,洗手间的门就开了。 商陆一点儿不像洗过澡的样子,生着闷气走了出来。 见到向南星的那一刻才敛了嘴角原本向下的弧度,眉梢却扬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洗澡呢吗,怎么还是早上那身衣服?”向南星上下打量打量他。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他当即冷着脸坐下:“伤口疼。” 向南星忍不住取笑:“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还自己跟自己闹脾气?” 他一记冷眼过来:“就知道笑,也不知道帮帮忙。” 怎么莫名其妙把气撒她头上了?向南星倒是有恃无恐:“这我怎么帮?我还能帮你洗不成?” “……” “……” 五分钟后,向南星一脸不乐意地举着花洒站在商陆旁边帮他洗头。 他坐在凳子上,仰着脑袋后颈枕着洗手池,姿势看着并不舒服,却分明很享受差使她的快感:“水太凉。” “又太热了。” “泡沫到我眼睛里了。” “水进耳朵了。” 向南星终于打断他,“平时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 商陆眯开一条眼缝:“我只是让你感受下平常你在我耳朵边聒噪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 向南星撇撇嘴,直接手腕一歪,花洒的水柱直冲他的脸而去。 商陆急忙侧过脸避开,可还是被水滋了一脸。 生气却拿她没办法。 向南星本还喜滋滋,见他衣服也被溅湿了才赶紧敛了笑:“你赶紧把衣服脱了,伤口沾水可就完了。” 他手臂受伤后为了方便穿脱,这几天穿得都是衬衣,这样能尽量避免抬胳膊,唯一的难处只剩下单手系纽扣。 如今衬衣已湿了一大片,眼看他单手解纽扣速度慢到又要自己跟自己生起闷气来,向南星赶紧将功补过:“我帮你吧。” 说完便把他的手从纽扣上扯开,速度飞快地替他解。 她满腹心思都在这纽扣上,丝毫没察觉洗手间里突然安静得就只剩她忘了关的花洒声。 等向南星终于把所有纽扣解完,一抬头才发现—— 太近了。 就和那晚他在帐篷里睡得迷迷糊糊亲她时,那样近。 只不过那时他亲完她之后又迷迷糊糊背过身去睡了,而现在—— 他低眸看着她,不知已这样看了她多久。 而她此刻抬头的角度,正对着他的眼睛。 她分明能看见他视线的轨迹,从她的眼睛慢条斯理来到她的唇上。 他那样看着她的唇,仿佛…… 下一秒就要吻她。 他朝她,微微低下了头—— 向南星几乎条件反射松开了原本捏着他衬衣的手:“你赶紧换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头也不回。 脑子里却全是他看着她的目光。 专注到像是假的。 * 没一会儿商陆就换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他的表情是一贯的末世,相较之下,方才他那样看她的目光就更像是假的了。 他自然是只字不提刚才洗手间里的一切,仿佛时间倒流回了她刚进他家门那会儿:“你到底找我干嘛来了?” 向南星也尽量收拾好了表情——天知道她紧张些什么。 在之前她见他可从不这么紧张的。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么了。 索性闷头把她妈给她的购物袋朝着商陆一抛:“我妈让我拿给你的。” 商陆稳稳接住:“什么东西?” 向南星耸耸肩表示不知。 向妈还真是神神秘秘的,购物袋里的东西还专门用保鲜膜缠了一圈,商陆想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还得一圈一圈解保鲜膜。 如此兴师动众—— “该不会是炸弹吧?” “我妈给你寄炸弹干嘛?” 向南星话音刚落,商陆也终于解完了保鲜膜,手里的东西现了原形。 那东西竟比炸弹还恐怖。 是几盒安全套。 吓得商陆直接把东西又扔回给了向南星。 向南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向南星原本隔得远,都没看清他手里那几盒究竟是什么,如今随手一接,再低头一瞧—— 呆立了一秒过后,向南星立刻弹坐到沙发的另一角,把那几盒套扔得远远的:“我妈给你这个干吗?” 声音都是抖的。 向妈是妇产科的护士长,没少发放一些计生用品给患者,向南星记得自己小时候去她妈单位,还好奇地拆过办公室角落里堆着的那些印有“免费发放用”的纸箱,可惜等她拆完了纸箱,准备继续拆纸箱里的小盒时,就被她妈从椅子上提溜了下来,还被打了手。 如今向妈把这些免费发放的套送给商陆是几个意思? 显然这个问题只有商陆能替她解答—— 在向南星一瞬不瞬的注视下,商陆回答得倒是坦然:“阿姨以为我俩在交往。” 刚被几盒套吓到沙发一角的向南星,险些被商陆这句话又吓到沙发底下去:“什么?!” 商陆却显然不打算再重复一遍。 向南星焦急地咬着指尖:“下午在迟家,我爸妈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们问我你国庆假期是不是跟我出去玩了。” “然后呢?” “我说是。” “你没说出去玩的不止我俩么?” “说了。” “那……” “他们不信。” 他说话就像开山车似的,刚给了向南星一波惊吓,紧接着又来一波。他的语气倒是一贯的不见起伏:“他们不相信也有他们的道理。如果我俩没什么猫腻,你犯得着大费周章让迟佳为你打掩护?” “那……”向南星瞅一眼被丢在沙发另一角的安全套,只敢瞅那么一眼,迅速收回目光,“我妈让我把这玩意交给你是几个意思?” 这个问题商陆也好好思考了一阵。 “阿姨在妇产科应该见过不少不懂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他自顾自琢磨着,末了竟还赞许地点了点头,“是个开明的妈妈。” 向南星深深叹口气:“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也浅淡叹了口气,踱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把被她乱扔一气的那几盒套整整齐齐码好,放回购物袋中:“两个选择。” “说。” “要么顺其自然,要么将计就计。” “怎解?” 原谅此刻的向南星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如今的她就只靠这么点无力回天的挫败感撑着了。 “顺其自然就是,该干嘛干嘛,让他们瞎猜去吧。” 这算哪门子解决方法?挫败感一点一点叠加,向南星如今就剩半个身子还赖在沙发上:“那将计就计呢?” 商陆看了眼赖在沙发边上拿后脑勺对他的向南星—— “做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向爸:你说咱闺女去楼下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会不会已经…… 向妈:现在的年轻人啊……还好我机智多送了两盒。 第21章 “……” “……” 回答他的,是向南星“哐当”一声彻底栽到沙发底下去的声音。 爬起来见他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向南星忍不住轻嗤。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妈是你死皮赖脸追我而我没答应?我勉强跟你出去旅行只是为了跟你说清楚——”她语气一顿,做出一副恶心人不偿命的样子,“——我不爱你。” 他大概真被它恶心到了,表情微微一沉,甚至眉宇间都微微染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色,但那郁色只在一瞬间,他转瞬又恢复了之前的一脸理所应当:“我觉得你爸妈会更相信是你死皮赖脸追我而我没答应。” 向南星转念一想,商陆一直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追她肯定没人相信,她追他倒是挺符合人设。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设…… 向南星不由得唉声叹气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她这话说得可真是恼人。到底是要按照她说的办,还是按照他的? 商陆自然是眉梢一凛:“怎样?” “当然只能按你说的办啦。”向南星有点无奈。 “……”原本斜凛着的眉梢微微一怔。 搁在那袋安全套上的手也悄然收紧。 “我一会儿回去就告诉我爸妈——” “……”手提袋的一角已被他捏出了皱痕。 向南星扭头撇一眼商陆,他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坐那儿眉都不抬一下。反倒她紧张到一句话恨不得拆成三句说。 毕竟刚被她妈戳破了一个谎言,她又得用个新的谎言去圆上一个。 向南星索性坐直了:“——告诉他们,我追你你没答应,我很伤心所以让他们永远别再提这件事。” “……” “……” “我这么说,我爸妈肯定能相信了吧?” 她竟还问他。 原本紧捏着购物袋的手豁然松开,商陆面无表情起了身:“随便你。” 走之前不忘把购物袋塞回给她。 “随便我?”向南星抱着一袋子安全套纳着闷,“这不是按照你的提议说的嘛,怎么又随便我了?” 商陆却已砰然关上卧室门。 什么态度这是? * 向南星就当她已经和商陆通好气了,原封不动地把她妈给她的购物袋拎回了楼上。 眼观鼻,鼻观心,耷拉着脑袋进了屋。 向妈见闺女拎着购物袋回来:“怎么回事这是?” 正在厨房洗碗的向大夫也慌忙擦着手跑出来。 向南星看看爸,又看看妈,毕竟她不是迟佳,没有张口就哭的绝学,眼睛再用力也挤不出半滴泪,索性放弃,丢了手里的购物袋就往卧室跑。 向爸向妈眼见自家闺女借着抚额的动作遮住眼,莫非是……哭了? 果然向南星关上卧室门开始在里头嚎啕大哭。 向爸向妈赶紧跟过去,向妈紧张得只敲门:“到底怎么了这是?” 向爸在一旁,造谣全靠一张嘴:“是不是商陆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向南星一听商陆这名字,隔着房门嚎得更大声:“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门外的爹妈就这么被自家闺女吓没了声。 向南星又带着哭腔来了一句:“商陆根本就不喜欢我……他答应跟我出去旅行,只是在找机会拒绝我……” 商陆提的方法果然奏效,“好了好了闺女你别难过了,以后爸妈再也不提那小子。” 向大夫在门外安慰道。 紧接着就没了声。 向南星估摸着她爸该不会真去找商陆算账了吧,赶紧蹑手蹑脚凑回门边,耳朵直贴着门板,才听见爸妈还在门外。 这才放了心。 “瞎了眼了嘛这是?我女儿哪点不好?”向妈的声音。 “能理解,商陆这孩子确实心高气傲了点儿。”向大夫的声音。 那一刻,趴在门板上的向南星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她爸再惹她妈生气,她绝不出手帮忙,还要第一时间送上搓衣板。 * 没多久向南星就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向妈肯定跟陈默妈吐槽了那有眼无珠没看上自家闺女的臭小子,陈妈便以这作为反面教材,教育陈默在学校里不是不可以谈恋爱,但也不能随便什么小姑娘都行,不够优秀的尤其是家境不够优秀的,都要敬而远之。 陈默从澳洲带回给向南星的巧克力就这么阴错阳差成了给向南星的安慰奖。 陈默在给她颁发这份安慰奖时,不忘安慰她几句:“不是你不好,是商陆没眼光,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就这么被同系的人听了去,加之商陆因上学年的退学事件在老同学圈里出了名,仿佛一夜之间,全部人都恍然大悟,商陆之所以不顾所有人反对毅然决然地退了学,除了和系领导的矛盾,是不是……还为了顺便躲开某个人的穷追猛打? 消息传得如此似模似样,就连迟佳,明明一早就知道向南星和商陆国庆节一起玩消失是去了灾区,都被这众口铄金闹懵了:“你真的在追商陆?” 此时正值两堂中医诊断临床模拟训练的课间时间,她们这段时间刚学完脉象切诊,向南星总琢磨不透细脉和浮脉的区别,眼看就要期末考试了,她这几天又正好有点风寒加上火,索性自己给自己把脉。 可刚研究出来点门道就被迟佳打断。 一听商陆这名,多少同学手上事不停,耳朵全竖了。 向南星放眼一扫前排那一个个假模假式的后脑勺,上头分明写着:向南星,被商陆抛弃的女人? 连迟佳这个知道内情的都这么问她,向南星着实烦躁:“没有!” 向南星就纳闷了,上学年商陆既不是第一名考进来的,期末成绩也只排中段,单科还差点挂了,怎么大家偏就对他印象深刻? 就因为一张脸长得好看? 比起商陆,迟佳倒是更关心别的:“那你跟陈默又是怎么回事?” 这又是哪跟哪? 眼看前排那些正偷听的后脑勺们背都直了,向南星抚额,跟旧同学的绯闻还没澄清,她可不想再来一段,“没有!” 迟佳显然还没说完,向南星索性直接把脉枕收书包里,专心听迟佳还有什么高见。 “我国庆那会儿失恋陈默也就随口安慰下我,其余时间都在打听你,怎么你一失恋就有巧克力?还两盒。你这次感冒陈默还特地给你送药……” 都是假失恋,差别怎么这么大? 向南星不得不提醒迟佳:“那两盒巧克力最后不还是你吃了?” 不等迟佳继续,向南星又说:“他给我的那些药我也没吃,吃的都是我爸给我开的中药。” 风寒上火,其实也就她爸几服药的事,陈默买的那些抗生素副作用大疗效还不一定好。 这倒是实话,可迟佳多少还有些担忧:“我不管,如果哪天陈默向你表白,你一定要像商陆拒绝你那样,狠狠拒绝他。” “好哦。”向南星随口答完才反应过来,眼睛都瞪直,“再说一遍,商陆没有拒绝我!” * 显然迟佳还是不放心,过完春节没多久就是她的生日,特地邀了陈默。 这次的生日迟佳可是好一番精心策划,年初七刚过,就拉着向南星出街买衣服。 向南星陪她跑遍了西单,最后见她选了件织法松到几乎半透的小毛衣、正愁该搭什么样的裤子,向南星真怕她着凉:“大冬天穿露肩的合适吗?” 迟佳手速飞快地在已留牛仔裤前翻着:“我要在生日这天拿下陈默。” “你这是要趁着生日向陈默表白?” 迟佳没回答,只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向南星坐着的沙发这儿来:“姐们儿,求成全。” 说话时还双手抵在唇上,甚是楚楚可怜。 向南星头疼:“你该不会还以为我跟陈默有什么吧?”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迟佳终于收起了小鹿似的无辜眼神,竖起食指,煞有介事的一摇,“我是想让你在我生日那天带商陆一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向南星当即应承下来:“没问题。” 答应得太早—— 迟佳话还没完:“你和商陆一定一定一定要在陈默面前表现得亲密些。” 向南星顿时拉下了脸。 迟佳没瞧见,还沉醉于自己的计划中:“要多亲密有多亲密那种。” * 迟佳让向南星去约商陆还有一层考量—— 这样的话她就不用通过赵伯言去约商陆了。 她并不想赵伯言来她的生日。 赵伯言这种普遍撒网重点捕捞的摘果儿行为,迟佳向来鄙视。 当然更怕赵伯言坏了她的计划。 结果证明迟佳低估了赵伯言,赵伯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一通电话打给迟佳,不仅表示:“我一定会出席的,礼物都给你买好了。” 还顺便发表了一轮不满:“你每年生日就在ktv,不腻吗?” 迟佳对赵伯言向来不客气:“就你有嘴会逼逼。” 不成想赵伯言第二天就给迟佳送来了他制定的行程。 赵伯言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玩家,也不知从哪儿弄了8座商务,拉上所有人奔十渡去。 早上真人cs,下午烧烤,晚上泡温泉,行程安排得紧凑又适宜,男女都照顾到。 可赵伯言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一路全包干,迟佳生怕陈默误会,死活不挨着赵伯言坐。 赵伯言只能隔着仨座位问迟佳:“怎么样?这比ktv有意思吧?” 迟佳硬着头皮冲赵伯言甜笑—— 毕竟陈默也在车上。 托陈默的福,赵伯言这一路见到迟佳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半里见到的还要多。 更被迷得五迷三道了。 向南星却无暇关心这些,她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迟佳布置给她的任务。 * 向南星忍不住瞄一眼坐在她一旁的商陆—— 她和商陆坐在紧挨着的双人座上,这可是迟佳精心安排的座位,可惜商务车都已经载着他们进山了,商陆却依旧只顾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向南星急,迟佳更急,仅一排之隔的迟佳忍不住给向南星发短信:“你跟商陆是怎么商量的?什么时候开始互动?陈默都瞅你俩好几次了。” 向南星硬着头皮看完,硬着头皮收起手机,又忍不住偷瞄一眼商陆—— 她压根没跟商陆提前商量。她只告诉了商陆,这次来是为迟佳庆生。 迟佳发完了短信见前排二人还没行动,焦急得直给自己扇风。这大冬天的,真是难得热成她这样。 迟佳正着急上火得不行,就差自己亲自动手把前排那俩人的脑袋扣一块儿去,却在这时,商务车突然一阵颠簸。 眼看向南星被这么一颠,身体直接就朝商陆身上栽了过去,莫非求仁得仁?迟佳在后头看着,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死死咬着手里那盒饮料上插着的吸管,就等那最后一刻—— 预想中的场景却并未发生,向南星就这么在即将成功栽倒在商陆怀里的前一秒,又硬生生挺直了背坐正了回来。 迟佳咬着吸管默默叹气。靠不住啊…… 求人不去求己,就在车身开始了第二轮颠簸时,迟佳瞅准时机一句:“小心!” 就这么作势把手里这杯饮料撒向了前排。 * 前排那俩人,一个原本心思复杂低着头,一个原本安安静静看窗外,即刻被迟佳这么一句“小心”统统惊回了神。 再配合着车身持续不断的颠簸,向南星都不知道自己怎的就彻底栽倒在了商陆身上,也不知怎的,商陆就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更不知怎的,迟佳手里那杯饮料半点没泼到她身上,反而泼湿了她原本的座位。 向南星却顾不上去看自己的自己座位—— 商陆的手还揽在她腰上。非常紧。 她隔着卫衣都能感觉到。 那几乎令她动弹不得,呼吸不能。 * 而全程商陆都没有半点表情—— 即便她现在挨他挨得这么紧。 直到向南星下意识地拧了下腰,他才悄无声息收回搂在她腰上的胳膊。 就和他刚才紧紧搂住她时一样的,悄无声息。 局促却并未因此远离向南星。车上就八个人八个座位,她看看自己的湿座位:“那我现在坐哪儿?” 迟佳这一路以来可就等这句话了,当即笑道:“坐商陆腿上呗。” 末了还不忘征求下商陆的同意:“是吧商陆?” 作者有话要说:  迟助攻:请为我的机智鼓掌。 作者君:不把事情搞大算我输。 商处:我的福利,就靠二位了。 下章让商处福利升级可好? 第22章 了解商陆的都知道商陆不会搭这茬,可惜所有人都猜错—— “放这么个100斤的重物在我身上,你确定我一会儿还有力气打真人cs?” 此言一出,车上一大半人都笑了。商陆在清华的同学纪行书也跟着一起来了,因为是第一次见这帮人,纪同学赶紧扶了扶眼镜回过头去瞅商陆。 和商陆同窗近一年,商陆大多数时候话都不多,就更别提现在这般嘴不饶人了。 向南星尴尬得不行,谁乐意坐他大腿了?况且:“我99.5斤!” 商陆说,四舍五入。 这下就连原本全程不怎么在状态的陈默都笑了。 而漫不经心逗笑一车人的商陆却只是嘴角微微噙着弧度,任向南星暗地里揪他。 唯一发现不对劲的竟是迟佳:“你怎么知道她多少斤?” 一问之下,所有人都愣了。 * 商陆嘴角那点弧度也随之隐去。 突然之间的安静仿佛在催他一个答案,向南星脸上那点被调侃的局促也被诧异替代。是啊,他怎么知道她多重? 要么只是随便猜了个整数100斤? 新加入的纪同学唯一还在状况外,扶了扶眼镜开始推演:“从力学的角度来说,就算她有100斤,你的实际负重也只会在60到75之间,考虑她坐在你身上的角度、她两脚作为支点的距离以及你们的实际接触面积……” 不愧是清华的学霸,其他人顿时听得一愣一愣的,转眼就忘了向南星的体重一事,纪同学很快算出,理论上来说单位面积内商陆的最低受力值只有71pa。 纪同学用数据证明了,100斤的向南星压不死商陆。 没成想纪同学发言时,商陆也一直在跟着心算:“应该是71.35pa。” 纪同学又重新算了一遍:“哦对,确实是71.35,还是你精确。” 全车的人都在听这两俩学霸说天书,表情各异,有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有心不在焉的,也有迟佳这种赶紧找话题岔开的:“我们快到了!” 所有人这才循着迟佳指着的窗外方向看去,果然都瞧见了cs场地的招牌。 * 一整天的行程结束,晚上再去民俗,四个男生倒还精力充沛,四个姑娘早已累得不行,迟佳都没力气去换那掐腰露肩的小毛衣,摊在民俗一楼的木凳上,连陈默她都不想管了。 赵伯言还等着姑娘们换泳衣泡温泉,变相催道:“你们还有脸喊累?下午全是我们四个男的在烧烤,完了还得亲自送到你们嘴边。” 熏得一身烟味儿,怎能不给点福利? 没成想四个男生在温泉池旁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一支游泳国家队—— 四个姑娘清一色穿着从脖子一路遮到膝盖的泳衣,别提多严谨。 赵伯言大概想到了自己下午忙前忙后熏一身烟味的画面,分明替自己不值了:“你们这是要参赛去?” 可不是嘛,四个姑娘这身泳衣,加副泳镜再戴个泳帽,简直可以直接拉出去参赛。 迟佳撇撇嘴,泳衣带给她的震惊在她换衣服那会儿就已经发散完了,“星仔负责买的,你敢有意见?” 赵伯言倒不是怕向南星,既然向南星被商陆拒绝,那就不是他嫂子了,只是见迟佳不是很开心,这才改口哄道:“这泳衣多好,布料多能防寒。向南星,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是……很特别。” 向南星连忙点头称是,顺便补充一句:“对呀穿太少泡温泉的话,万一感了冒,寒包火是最难治的。” 向南星这也是有苦难言,她奉了迟佳的指示,前几天把陈默叫出来喝东西,打着逛街的名义逛到一半,兜进泳衣卖场,特别迂回地打听了一下陈默喜欢哪件。 这个从脖子一路遮到膝盖的泳衣可是陈默亲自挑的。 向南星买回去之后,特地拍了照片发给迟佳,迟佳当时也很傻眼:“确定陈默喜欢这款?” 向南星也不是很确定,她也觉得这泳衣丑得不忍直视。 为此向南星还特意把照片也发给了商陆。商陆问她:“你这是买来过两天泡温泉穿?” “对,怎么样?那谁说好看,但真的……好看么?” 商陆给出的答案竟也是:还不错。 * 既然陈默喜欢,商陆的回答也印证了男生的审美水平就那样,迟佳也就放心让向南星今儿把泳衣带来。 直到刚才在楼上房间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泳衣,迟佳才发现,实物比图片还丑。 好在向南星她们寝室四个姑娘,丑也丑一块儿去了,大家也就无所谓了。 赵伯言心里却十分不平衡。原本最期待的泡温泉环节,赵伯言订这家温泉民宿也是看中了这儿的两个温泉池紧挨着,虽男女分开来泡温泉,但他一回头还是能大饱眼福的,可如今—— 赵伯言回过头去只想问隔壁池的四位:“你们买泳衣的时候都不找人问问意见的么?” 聊到这儿,迟佳语气倒是甜了:“问了呀,陈默说好看。” 被突然点到名的陈默稍有些错愕。大概正诧异于向南星找他问意见这事儿,迟佳怎么会知道。 即便如此,陈默还是好脾气地附和了一句:“好看。” 陈默一句不走心的附和倒令一旁的商陆突然冷了脸。 前几天某个人大晚上上线问他,她买的泳衣好不好看。 那时她的说辞分明是:那谁说好看,但真的……好看么? 商陆本以为她口中的“那谁”指的是迟佳。却原来,不是。 赵伯言听着迟佳和陈默的一问一答,正琢磨着难道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审美正常的男人? 却陡然听见哗啦一声谁起身上岸的声音。 扭头一看,商陆已经朝屋里走去。 “你怎么就回屋了?” 赵伯言这么一问,其他人也都朝商陆看去。 “太冷,回屋暖会儿。” 商陆头也不回。 * 虽说温泉池在室外,但今年的北京可是暖冬,所有人泡的都面红耳赤的,怎么就他嫌冷? “不是吧?”姑娘们不禁面面相觑。 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商陆的背影分明看着瘦削但又淬着流线型的肌肉线条,个儿高肩宽很是挺拔,怎么就这么弱不禁风? 赵伯言很快也兴致缺缺地回了屋,他本就意不在泡温泉,既然没有期待已久的福利,不如回屋喝啤酒。 没了赵伯言,剩下纪行书这个学霸愣子,和陈默这个温润骄矜,压根就热不起场子,陆陆续续也就都回了屋。 向南星和迟佳是最后一拨回的,眼看已夜幕沉沉,迟佳算算今儿自己和陈默说上的话不超过十句,耷拉着脑袋:“这生日过得,忒糟心。” 不过很快迟佳就忘了糟心,回屋换了露肩小毛衣,开始玩游戏,她终于又坐在了陈默身旁。 陈默还帮她开啤酒。 见迟佳终于不再被那丑得出奇的泳衣拖后腿,盘腿坐着时一侧肩膀从滑溜出领口,赵伯言也开心了,笑嘻嘻提议:“咱玩21点吧。” 当即被迟佳警告:“前年在去乌镇的路上你还嫌输得不够?” 赵伯言才想起来那时在火车上,第一次玩21点的商陆就把所有人的钱都赢走了。如今再加一个纪行书,赵伯言担心自己底裤都输在这俩高材生手上,赶紧改口:“那我想个别的游戏。” 迟佳其实早就计划好了:“我们玩‘我有你没有’吧。” * 游戏规则很简单,所有人抽牌,抽到了国王牌的人必须说一件自己做过并且认为其他人肯定都没做过的事情,如果其他人也做过这件事,那抽到国王牌的就必须喝酒。 喝的还不是一般的酒,是其他人随手掺在杯中的混酒——偶尔还混点醋、辣椒油什么的。 末了迟佳还特地声明:“如果输了赖皮不喝,就得接受惩罚。” 却不成想迟佳一脸信誓旦旦地宣布了规则后,她就第一个抽到了国王牌。 迟佳却一点都不意外似的,更没有半点怯场,她慢条斯理环顾席地而坐的这一圈人,目光很快在陈默身上定住:“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 其实这才是迟佳把大家叫出来过生日的目的。 来之前迟佳就和向南星打好了招呼,这个问题一出,如果陈默没举手,证明他还没有喜欢的人,陈默和向南星之间的警报就可以解除,迟佳也就可以放心,继续对陈默展开攻势。 但如果陈默举了手—— 那向南星也一定得举手,并且,向南星第二轮还得去抢国王牌、 迟佳在国王牌上做了手脚,纸牌的一角她稍稍折了一下,摸牌时能摸着。 等向南星第二轮抢到了国王牌,就必须顺着迟佳第一轮的那个话题继续下去—— 向南星会告诉在座所有人:她喜欢的人就在现场。 届时,陈默不举手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陈默又一次举了手,那陈默喜欢的人肯定就是向南星了—— 迟佳的这番逻辑推理完全说得通。 那样的话,向南星第二轮就输了,按照游戏规则,她得一口闷掉那杯混了各种玩意儿的混酒。 向南星自然坚决不喝,迟佳就会第一时间出来主持大局,以“说出喜欢的人是谁”作为对向南星的惩罚。 向南星便顺理成章当着所有人——当着陈默的面,向商陆表白。 * 以上都是迟佳和向南星事先商量好的。 前两天听完迟佳的全盘计划时,向南星只有惊叹的份:“佳佳,把你搁古代,绝对宫斗一把好手。” “那当然了。” 按照迟佳原本的计划,当向南星当众说出她喜欢商陆后,商陆也会按照提前说好的,就这么当着陈默的面,假装成了。 迟佳研究过了,陈默就算真的喜欢向南星,应该也还停留在好感阶段,不然早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反正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她们寝室的室友也都知道迟佳的全盘计划,至于剩下的…… 赵伯言嘛,迟佳才懒得管他;纪同学嘛,等过几天商陆对纪同学解释下前因后果就行了,纪同学那资深老学究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 唯独陈默会将这一切信以为真。 索性就趁这次机会,让陈默彻底死心,之后迟佳该如何趁虚而入,那就各凭本事了。 可惜迟佳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向南星压根没事先和商陆通好气。 * 向南星其实心里想的是,陈默前两轮压根就不会举手,因为陈默压根就不喜欢她,她也就不用按照迟佳说的、联合商陆演戏。 实际情况却不如向南星所料,陈默第一轮就举了手。 也不知道迟佳是会因此开心——毕竟她猜对了——还是难过。 进行到第二轮时,当成功抽到国王牌的向南星说出:“我喜欢的人就在现场。”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锁定在向南星身上。 知情的姑娘们,大概都在感叹向南星演得还挺自然。 不知情的男生们,倒是沉默之下表情各异。 赵伯言在迟佳第一轮说出有喜欢的人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在状态,压根就没去关心第二轮是谁抽中了国王牌,只是机械性地随大流看向了向南星。 第一次参加他们聚会的纪行书,俨然是还没摸清头绪的局外人,谨慎之余是好奇。 至于陈默和商陆—— 向南星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去分辨,眼看陈默原本搁在膝盖上的手动了一下,向南星真怕他会举手,腾地就站了起来。 原本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向南星这么突然一站,坐在她一侧的迟佳差点翻了手里的啤酒罐,赶紧稳住:“怎么了这是?” “我……尿急,等我上完厕所回来咱再继续!” 向南星说完就拿起手机直奔二楼,头也不回。 不管此刻焦灼在她背上、盯得她心烦意乱的那道目光,究竟属于谁。 * 向南星一把自己反锁进厕所,就给楼下的商陆发短信:你赶紧上来找我,十万火急! 商陆竟没回。 向南星又编辑了一条:你再不上来找我,我真的要跟你绝交了!!! 三个感叹号,够说明问题严重性了吧,向南星点击发送。 手机刚显示发送完毕,一门之隔的走廊里就响起了一串短信铃声—— 商陆人已在门外。 * 果然绝交这招管用,向南星赶紧开了条门缝拉商陆进来。 门一反锁,向南星就双手合十凑到商陆面前:“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商陆险些被她双手合十的动作戳着鼻尖,往后一避,就这么被她逼到了墙角。 他手里还拿着啤酒罐,罐身撞在墙上,溢出的泡沫令沁得他指尖微凉。 见商陆扬了扬眉,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抗拒,只沉默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向南星这才放下了合十的双手。 迟佳的全盘计划甚是复杂,究竟该从何说起?向南星鼓着腮帮吹口气,这才勉强获得说出第一句的勇气—— “我待会儿……会向你表白。” “……” “……” “啪”的一声,啤酒罐掉落在地的声音。 是谁那原本一片凉意的指尖,那一刻莫名的,隐隐发起热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有奖竞猜一下,商处会不会将计就计,直接让假的变成真的。 商处:我有一艘贼船,姑娘上不上? 星仔:…… 第23章 向南星低头瞧瞧掉在自己脚边的啤酒罐。连她都能明明白白接收到他的惊讶了,看来这话带给他的震惊着实不小,连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都丢了。 向南星赶紧解释,免得吓着他:“放心啦,我不是真的要向你表白。” 向南星把迟佳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商陆。商陆听后,眉眼一沉,却没有对计划本身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很不解地问:“陈默怎么会喜欢你?” 他这话问得,潜台词似乎是,陈默怎么会看上你? 那略带鄙夷的模样—— 向南星偏要争这口气了,下巴一扬:“我长得好看啊。” “那你怕是对长得好看有什么误解。”他反怼得轻描淡写。 向南星悻悻然缩回下巴。 “你今天怎么回事,专指着我嘲讽?”实在不明白他今天异常的火气从哪儿来,向南星拧不过索性放弃,“算了算了,说回刚才的计划,你就配合下我们演完这场戏?” 毕竟有求于他,还是装得乖顺点儿好。 正翘首期盼着他的答案,他却微微垂下眼眸想了想,突然又抬眸看定了她:“对于陈默喜欢你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向南星忍不住瞅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她在这厕所待了近五分钟,楼下都该等急了,反观商陆,倒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时间紧迫,向南星没工夫多做犹豫,立马全招了。 “其实吧,起初迟佳要这么干的时候,我是不想答应的,毕竟陈默也没怎么着我们就这样把他耍得团团转,确实不地道。可现在——”向南星摒弃了犹豫,很笃定地说,“我觉得迟佳做得对,得赶紧把陈默对我的好感掐灭在摇篮里,不然哪天陈默真的开口向我表白,我拒绝他,他只会更伤心,他这个发小我也算彻底失去了。” 商陆一扬眉,也不知是诧异还是赞许:“想得还挺周全,不傻。” 他连夸人都夸得那么敷衍,向南星龇龇牙:“那当然啦,把伤害值减到最低总没错的。” “你对陈默真的就没一丁点儿喜欢?毕竟……”商陆的眉宇间突然染上一丝忸怩,看来他并不怎么愿意承认,“……陈默人又优秀,性格又好。” “再优秀再好,我对他也没感觉。就是缺少那种——” 感觉上的事实在太难描述,大概她不能接受陈默最大的原因,是缺少那种心动的瞬间吧。 陈家和向家真的太熟了,她和陈默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认识了,完全没有神秘感,哪来心动的瞬间? 向南星刚琢磨出来措辞,无意间抬眼,就见商陆正锁着眉等她后半句。 向南星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面这人,三言两语就把她的真实想法统统套走,却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也照旧没能让他点头答应帮这忙。 向南星可不能再继续剖白自己的内心,赶紧回到最初的话题:“所以你到底帮不帮这忙?” “……” 商陆微启双唇,向南星几乎下意识拧着脖子凑过去,翘首期盼他即将给出的答案。 可惜答案还没给出来,就被一声敲门声打断—— “星仔,你掉坑里了还是怎么了?” 伴着敲门声传来的,还有迟佳的声音。 迟佳果然等不及了,向南星赶紧开门。 向南星虽自认能说会道,但跟巧舌如簧的迟佳相比,她还差一大截,她在厕所里说了这么久也没能说服商陆,索性把这块难啃的铁饼丢给迟佳。 指不定迟佳三言两语就能—— 算盘打得再好有何用?开门的下一秒见迟佳身旁还站着个陈默,向南星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迟佳刚说到:“还以为你掉坑里了呢。”目光越过向南星的肩膀看见厕所里还有个商陆,瞬间也愣了。 “你俩单独在厕所干嘛?” 迟佳疑惑的目光在向南星和商陆之间游移了一轮。 此时的陈默站在迟佳身后,看不见迟佳的表情,看来迟佳这会儿是真的诧异,而不是为了在陈默面前装样子。 毕竟商陆离开大伙时给出的理由是,他得回个导师电话。 这个理由也得到了纪行书的盖章认可。清华生工和叶氏拟合作成立实验室,这本是属于博士点的合作项目,纪行书作为清华的博士参与其中,商陆似乎和叶氏有点关系,虽是本科生,也被带进了团队。 正在和导师打电话的商陆怎么会出现在厕所里? 向南星见陈默在场,偏又一个字都不能说,慢慢挪出厕所的同时,还在抓紧最后时间眼神询问商陆,到底帮不帮这个忙。 向南星这边是一步三回头,迟佳那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默更是比他名字还沉默。 却在这时,商陆轻描淡写一句话,将一切打破: “我还没告诉你我的答案,怎么就走了?” 门外三人分别驻足。 商陆跨出来一步,对另外两人说:“二位能不能回避一下?” 迟佳倒是想回避,可惜脚已经扎了根不听使唤。商陆见这俩人没有要回避的意思,沉了口气,一把捏住向南星的手腕就把向南星又带进了厕所。 合上门。 那扇门合上的速度如此刁钻,正好够门外人看见商陆将向南星抵在墙面,冲着向南星的唇,俯下脸去:“我答应做你男朋友。那我现在可以……” * “啪”地一声,门合上了。 门外的迟佳愣了三秒,早已忘了身旁还站着个人,突然激动得直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商陆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那我现在……可以吻你了么? 那我现在……可以行使男友的权利了么? 光是想想迟佳已头皮发麻,可这头皮麻着麻着,便是突然一愣—— 迟佳机械地扭头去看一旁始终沉默的陈默。 她终于记起身旁还站着个陈默。 “……” “……” 他现在,应该很伤心吧? 陈默却压根不让她看他的表情,径直调头就走。 虽然没瞧见陈默的表情,但从背影上看,陈默似乎真被打击得不行,迟佳赶紧跟过去。 终于该她登场了…… 这栋民宿总共就二楼四个房间,原本迟佳和向南星一间,商陆和纪行书一间,陈默和赵伯言一间,眼看陈默就要闷头走进他和赵伯言的房间,迟佳不由加快脚步。 却在这时碰见了刚上楼的纪行书。 纪行书手里还拿着手机:“看见商陆了吗?导师说他没接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 不等纪行书把话说完,迟佳已推着纪行书的肩膀让他调头下楼去:“商陆正办正事儿呢,待会儿再找他吧。” 迟佳也没时间再说别的,眼看陈默已经进了房间准备关门,迟佳一个箭步冲过去格住门,泥鳅似的顺着门缝溜了进去。 趁虚而入的时候到了。 * 此时此刻的厕所内。 商陆的唇,停在了离她半寸的地方。 向南星明明瞪着眼睛看他,眼里却是一片空白。 只有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震着耳膜哽着喉。 这一刻…… 大概就是心动的瞬间了吧。 * 直到商陆重新直起身,浅淡落下一句:“他俩应该走了。” 那敲击着耳膜的心跳声才戛然而止。 向南星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这才勉强挥去脑子里的一片嗡嗡声。 小心背过身去拉开一条门缝,果然门外没人了。 只有迟佳的短信,还留在向南星的手机里。 迟佳:演戏而已,不用真亲吧? * 也不知怎的,原本安排好的房间分配就这么背打乱了。 迟佳在房间里安慰陈默,这俩人占了一间。 纪行书非常听话的不去打搅正“办在办事”的商陆,和今晚备受打击的赵伯言一块儿待在一楼喝酒。 而商陆一时不知道能去哪儿,待在向南星房间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导师派下来的任务。 向南星坐在床沿另一边,已经第无数次按亮手机屏幕看眼时间—— 这都已经后半夜了,怎么迟佳还没安慰完陈默? 却在这时,有人敲门。 向南星赶紧去应门。 开门那一刻却僵了脸。 门外站着陈默。 只有陈默,迟佳不在。 见到陈默的当下,向南星多少有点尴尬,不知道第一句能说什么。 不成想陈默开口第一句竟是:“南星,谢谢你。” * “……” “……” 不等向南星从愣怔中回神,陈默已经起了第二句:“那副牌做了手脚吧?刚开始玩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向南星的脑袋又一次嗡嗡作响了。 那张做了手脚的国王牌,第一轮时险些被商陆摸去,是迟佳硬抢下来的,第二轮又险些被陈默摸去,向南星也是全凭手快抢到的…… 所以,陈默那时候就已经看出这个游戏有猫腻了? 似乎为了应证明她的猜想,陈默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大一进校那天,我和迟佳是坐同一班公交车来的学校,但她并不知道。” 就连坐在屋里,原本飞快在键盘上敲字的商陆都不由停了手。 更何况此刻就站在陈默的向南星—— 人已经完全傻掉了。 陈默却还是那般笃定:“当时在公交车上,我远远听她跟人聊她是阜立中医系的,正好你也是中医系的,所以第一次开大会的时候,我就来找你顺便帮你占座。我当时确实没想到,我竟然是帮她占的座。” “可惜她真的太能招惹人了,似乎跟每个男生关系都很好,就别说赵伯言了,就连今天我们第一次见的纪行书,她都能迅速和人家打成一片。我真的看不懂她到底喜欢谁,又或者,谁都不喜欢。说真的我挺生气的。” 向南星这回总算听出门道了:“所以……你……你假装喜欢我然后气迟佳?还故意在玩游戏的时候两次都举手?” 陈默却笑着摇摇头:“我是两次都举了手,但我并没有撒谎。” 向南星仔细回想一下,他有喜欢的人了,于是举了手第一次手。他喜欢的人就在现场,他又举了第二次…… 他喜欢的人是迟佳,迟佳也在现场,这样看来陈默确实没撒谎,只是故意让迟佳误会了而已。 “但我承认,我确实拿你当了幌子,我这么做确实挺操蛋的,对不起。” “……” “我说的这些,希望你别告诉迟佳。” * 陈默什么时候走的向南星都不记得了。 见她还一直傻站在门口,商陆不得不起身过去,替她把门关上,在她眼皮子底下打个响指,示意她醒醒。 向南星这才猛地回了神。 她看着商陆,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和迟佳……被人耍了?” 商陆这回真忍不住笑了。 这傻样—— 不客气地弹她脑门:“现在你知道什么叫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了吧?” 向南星揉着脑门,商陆则手插着裤兜,转身回了。 向南星愣着愣着,就突然恼了:“害我还拉着你在他俩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气死我了!” 正准备回到电脑前的商陆脚步一停,很快又若无其事坐回桌边,重新翻开笔记本电脑。 身后,向南星正气呼呼地把她自己往床上一丢,重复道:“气死我了!” 商陆敲着键盘纠正道:“谁说是演戏了?” 正准备把胳膊垫在脑袋下再牢骚两句的向南星,因他无起无伏的一句话,胳膊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我是认真的。” 向南星见他那么随意的样子——还在键盘上敲字,仿佛正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腾地坐了起来:“你说啥?” “……” “……” 商陆这才放开了键盘,回过身来。 她终于看见他的表情。 那么郑重,那么—— 紧张。 “我说,我是认真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助攻可还行? 之前看你们留言说心疼陈默,作者君真的好想告诉你们,心疼啥心疼?陈默那狐狸,心疼他,小心被他卖了。 商处:还是我比较正直。 星仔:你正直?你要正直,我是怎么上的贼船? 第24章 惊讶到了极致,向南星反倒呲地一声,笑了。 摆摆手似要把他的话挥回去:“我今天已经被骗这么惨,你就别再……” 话音未落,坐在椅子上的商陆便将椅子一转,瞬间就变成了正对向南星。 她坐在床边,他坐在椅子上,彼此之间本还有着一米多的安全距离,他却突然伸腿过来,脚尖勾住床底凸出的那块床板,再一弯腿,就这么把他自己送到了向南星面前。 此时距离,不过十厘米。 商陆低头,气势逼近:“你觉得我在骗你?” 他眼里的真挚都快将她溺毙了,她哪还反驳的出口? 而他,伸手就快抚上她的脸。 却在这时,耳边又来“叩叩”两声敲门声—— “星仔!” 迟佳在门外小声却恼人地唤。 而门内这姑娘,听他一番话反应那么慢,这回却是极端地眼疾手快,转瞬功夫就已通过另一边的床沿溜下了床。 商陆差点就抚上她脸的手,也就在这一瞬间被逼得紧握成拳。 相比刚才陈默敲门打扰,这一次敲门的人,休想再得到商陆的礼遇。 * 向南星倒是顾不了这些,一溜烟跑到门边拉开门,门外新鲜的空气恰恰救了快要窒息的她。 外头站着的迟佳焦虑得不行,陈默前脚刚过来一趟,迟佳就跟过来打听情况:“陈默刚来找你说了些什么?他本来情绪可差了,可找完你之后,似乎心情平复了很多。” 情绪差? 向南星差点没藏住一脸的悲怆—— 陈默不知正躲哪儿偷笑呢,还情绪差? 向南星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毕竟如今的结果是最好的,迟佳和陈默都求仁得仁,她再说些什么,怕是会说多错多。 可让她现编,向南星又编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慢吞吞的,“呃……他说……” 正脑筋飞转着想说辞,一边肩膀便是一沉—— 向南星不用抬头都已意识到是谁突然揽住了她的肩,刹那间不知脑子卡壳,话也不会说了。 不知何时已站至她一旁的商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过向南星的话头: “他刚过来祝我俩幸福。” * 商陆说完,不忘看向南星一眼。 向南星即便没回视,太阳穴却早因感知到他目光的热度,突突直跳起来。 迟佳见状,立即笑颜换愁容,开心到极致没忍住伸手推了下商陆的肩膀:“商陆,真别说,你演技可以啊,我差点都信了。” 尤其他现在看向南星的眼神,连迟佳都差点信以为真,也难怪陈默会被唬得一愣一愣。 “那我继续回去陪他了。星仔,你一会儿晚点回来哦,多留点时间给我和陈默单独相处。” 迟佳说完,不等向南星回应,调头就走,直奔心之所系去了。 商陆关上门的那一刻,向南星还没什么反应,直到紧随关门声其后响起的反锁声传来,向南星这才一个激灵低头去看—— 商陆的手堪堪将门上的反锁扣扣上。 他反锁门干嘛? 不等向南星抬头,他已跨前一步。 商陆腿长,即便如此小幅度的一步,已足够将向南星逼到门边窝着。 她本就侧着头尽量不让彼此挨太近,这反而促成了他,一低头,气息便呵在她的耳垂上:“你说你对陈默没感觉,你们女孩子,到底想要的是哪种感觉?” 他的音色葱葱郁郁的,分明清冽却又隐隐夹着热度,向南星耳垂发烫,有点想捂住耳朵。 偏又不能动弹—— 他留给她的空间就剩这么一隅。 * 商陆仿佛看出了她的难以启齿,慢慢抬手,顺着她的脸侧,将她鬓发别到耳后。 他感觉到她抖了一下。 “是这种感觉吗?” 商陆问她。 那仿佛真的在虚心求教的样子—— 向南星缩着脖子窝在这一隅,只是拳头和眉心都紧了。 什么感觉? 此刻这般难辨难挨,只想赶紧溜走的感觉? 商陆仿佛从她的扭捏中寻到了鼓舞,语速虽还是不紧不慢的,却分明藏了丝笑意:“还是这种——” 商陆的手滑至她下巴,指腹若有似无,摩挲她的嘴唇。 他早想这么做了。当然想做的还不仅于此。 向南星哪受得了这个?当即伸手推他。 他却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干嘛?”害她这么尴尬。 她试图挣回手,没成想轻易就让她挣脱了去—— 商陆压根也没想强迫她什么,即便她挣脱走了手腕后,他手心空落落的并不怎么好受。 他甚至很耐心地回答她这一个又一个蠢问题:“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在干嘛?” “……” “我在向你表白。” * 商陆看着她,目光没有片刻偏离。 他甚至看得到她眼里倒映出的那个,一瞬不瞬的自己。 漫长的等待中,她终于开口了:“你……你喜欢我?” 得。 又是个蠢问题。 商陆敛了敛眸:“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好好的实验室不待,陪你来这鬼地方,玩那蠢游戏?” *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帮你补课?我不喜欢和笨人打交道的。” “……”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你第一次拒绝我的时候,我考试都没及格?” “……”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在阜立的时候,学院篮球队招了陈默我就不参加?我在四中的时候也是篮球队的,可你只为陈默加油。” “……” 向南星依旧梗着脖子缩在那儿,没看他。 耳畔、心尖却全是他的声音,就像一圈一圈的线缠着她的思绪。他却突然捏过她的下巴,让她看他。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 他看看她眼睛,又低头看看她的唇:“——亲你?” * 商陆能看到她喉间微微一动——她在紧张。 他又何尝不是? 目光又从她的双唇回到她的眼睛:“所以,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向南星垂着的手紧抓着裤边。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她又要怎么回答? 而他,突然说了那么多感性的话,又突然那么理性地告诉她:“你不需要像对陈默那样也对我有负担,拒绝也没关系。” 向南星那本就难以启齿的嘴,就更张不开了。 “我可以做到不打扰你,不见你,不再在你面前出现。” 他说。 向南星终于哑然地张了张嘴。 这些……明明都是她之前在厕所里和他说的、她之所以要配合迟佳演戏逼退陈默的原因…… 她当时还以为商陆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全听进了心里。 又或者,他在问出那些问题的时候,已经是在套她话了。 商陆的声音却很快将她的思绪从那间厕所扯回到当下:“所以,你的答案是?” * 商陆本以为她会让他等很久。 不料不过片刻之后,她突然做好了决定似的:“商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 她眼里的游移不见了。 刚才被他带出的那点意乱情迷也全没了踪迹。 只严肃而郑重地回视他。 “这就是你的答案?”讨厌他? 这可比她拒绝陈默的方式简单粗暴得多。 她微启双唇正要说话,商陆却已退后一步,了然地点了点头,几乎是眨眼间就恢复了一贯的满不在意:“没关系,我早该料到了。” 即便说得轻松,他还是下意识抓了抓头发,有点烦躁。 呼了口气,更加烦躁。 但他确实信守了承诺,没有恼羞成怒,但也没再瞧她一眼,只反身倚到她身旁的墙壁,从兜里摸出手机,打给已经在一楼待了好几个小时的纪行书:“师兄,你上楼吧。” 商陆拿手机的那一侧更靠近向南星,向南星依稀也能听见手机里,纪行书不确定地问:“你俩办完事儿了?” 商陆淡淡回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先上楼我再跟你解释吧。 话没说完,商陆的余光里已是人影一晃。 到底是哪件事先发生? 是她先凑过来,踮起脚尖吻住他…… 还是他的手机先从那突然僵硬的掌心“啪”地掉落在地…… * 此时此刻,还在一楼听着喝醉的赵伯言絮絮叨叨的纪行书,一边耳朵是赵伯言那笑比哭还苦的醉音,另一边耳朵,却始终没能等来手机里、商陆的后一句。 等了半天也没见手机那端还有动静,纪行书才不确定地问:“喂?商陆?” 没有人回答。 纪行书挂了手机,皱着眉起身。虽然最终也没能等到商陆的后半句,他还是决定上楼回屋。 已经后半夜了,纪行书已困得直打瞌睡。 不料纪行书刚转个身欲朝楼梯走去,就被赵伯言扑过来两手一抄,死死贴着地抱住小腿:“师兄,再陪我喝两杯……” 纪行书被赵伯言这一招突击吓得背脊一僵,低头一瞧赵伯言那欲哭无泪的样儿,犹豫着没再走。 * 而此时此刻楼上的房间内,商陆又何尝不是僵立在那儿,半晌没反应过来。 直到向南星收起垫高的脚,重新变得矮他一大截。 唇上的润泽却不会骗人,明明白白告诉商陆,他刚才,被这姑娘强吻了。 强吻了人的姑娘倒先行红了脸:“你说你讨不讨厌?” 他刚说什么来着——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好好的实验室不待,陪你来这鬼地方,玩那蠢游戏? “告白就告白吧,非得损一句我定的地方烂,选的游戏蠢。” 一宗罪。 以及那句——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帮你补课?我不喜欢和笨人打交道的。 “还非得挤兑我一句,说我笨。” 二宗罪。 还有那句——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你第一次拒绝我的时候,我考试都没及格? “你自己没好好复习考试没及格,这也能赖我头上?” 三宗罪。 包括那句——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在阜立的时候,学院篮球队招了陈默我就不参加?我在四中的时候也是篮球队的,可你只为陈默加油。 “你篮球是没陈默打得好啊,我不给进球的人加油,非得给你这没进球的加油?” 四宗罪。 对了对了,尤其是那句—— 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亲…… “……” 她刚才那个突袭的吻威力有多大?以致于商陆硬生生被她列了四宗罪出来,才终于回了神,一把搂过她,低头堵住她的嘴。 * 等向南星意识到眼前这人吻技进步惊人的那刻,她早已被吻得晕晕乎乎。 更来不及去疑惑,他到底从哪儿学来的…… 这些…… 那些小黄书竟也没骗她,此刻唇舌纠缠的美好,真的值得写满两页纸。 但她不得不凭借仅剩的那点清醒,自他唇下争取出一丝缝隙,特别毁气氛地问一句:“你要亲到这么时候,我……” 向南星摸摸自己的嘴。 嘴唇都似乎有些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不好意思,太激动没控制好力度。 作者:儿砸!亲一下就激动成这样,等你俩真…咳…的时候,岂不是要丢脸? 商处:放心,到时候一定能让你写满两页纸。 第25章 向南星事后回想起来,迟佳过个生日,还顺带给她包办了个男朋友,说出去都没人信。 而她这个男朋友,如今就跟上瘾似地没完没了亲她—— 说出去就更没人信了。 之前那清心寡欲的形象呢? 都是骗人的? 原本捧在她脸上的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腰上,向南星本还有想法把他的手扯开,可下一秒又被他吻得七荤八素。 就再没工夫去管他的手,究竟是怎么到她卫衣里的。 她是怎么知道他手指有些凉的? 大概被他指腹划过的腰窝处的那一小块皮肤太过敏感。 当然,他指尖途经之处,哪一处不是敏感到向南星缩了脖子就想逃? 却,逃不掉。 或者只是脑子想逃,身体却很诚实地在他怀中,被掠夺着呼吸。 直到身后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弹出视频对话框的声音,向南星才彻底被解救。 睁开眼,只见面前的商陆皱了下眉。 看来他很不爽突然被打搅。 可他只是眉宇挣扎了一下,便放开了向南星。 恢复清心寡欲只在一秒间。 向南星赶紧把身上的卫衣理好,抬头就被商陆低头啄了下唇角—— 她这么一抬头,倒像是配合。 他还恶人先告状:“怎么总想偷亲我?” “谁偷亲你了?” 向南星赧得推他,他才满意,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调头朝电脑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后悔:“我本以为表白完就能完事,早知道不和他约今晚上视频通话了。” 他这话说的,倒像是临时起意才这么对她又亲又摸似。 向南星撇撇嘴不信,肯定早有预谋—— 却来不及说什么,只顾赶紧搜罗哪儿才是电脑摄像头的死角。 已经坐回电脑前的商陆侧眸见她正满屋子找地方躲,那唯恐被捉奸的模样—— 险些笑出声:“你躲什么?” “被你导师看见我多不好。” 向南星还记得下午烧烤那会儿,纪行书还说导师每晚都会找他们开会。 向南星好不容易找着了个能藏人的桌子,眼看就要往桌底钻,商陆抓都抓不住她,连忙告之:“不是我导师,是蒋方卓。” 半个身子已经钻进桌子底下的向南星倏忽定住。 “学长?” 她回头问,脸上已不见紧迫。 商陆点头:“他是这次联合实验室的牵头人之一。” 蒋方卓他俩都很熟了,果然向南星一听,立马面露喜色,钻出桌底。 本来她大大方方过来和蒋方卓打声招呼,商陆是不拒绝的,但她钻出桌底走向电脑的途中,又是整理头发又是照镜子收拾仪容的。商陆耳边就这么回响起了她刚才娇娇俏俏的那句“学长”—— 似乎很期待和学长再次见面? 商陆面色虽不变,话锋却已一转:“你还是回避下吧。” 向南星脚下一顿,不解地看过来。 “视频那边大概不止蒋方卓,还有叶氏科研组的人。” 商陆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出解释。 * 等商陆点开视频通话,那端的蒋方卓就只瞧见这端的商陆一人。 向南星终于如愿躲进了桌底。 竖着耳朵听,蒋方卓那边还真有别的人声,那应该就是叶氏科研组的人了吧。 还好商陆提醒得快,不然她和叶氏科研组的那些陌生人大眼瞪小眼的画面,想想就尴尬。 商陆其实也挺诧异自己竟蒙对了,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开始进正题—— 躲在底下的向南星也就这么开始了听天书。 叶氏和清华合作成立实验室,旨在研发全新的手持式医疗成像设备。 手持式的成像设备能够大幅度地降低mri和超声波的成本,也更利于在医疗水平相对落后的县市推广。 虽然以商陆本科生的身份,在博导带队博士云集的实验室里,其实干的都是些边角料的工作,比如翻译材料,汇总报告这一些,但商陆的学习能力够快,想法也够多,有些甚至算是超前。 比如他基于新的成像设备提出的进一步病理远程会诊,就是个极好的研究方向。 蒋方卓其实很清楚商陆这个想法的由来。 商陆姥爷因权威医生判断有误而过度医疗、险些丧命一事,蒋方卓一直都知道也在其中帮过不少忙,如果病理远程会诊真的能成功从实验室走进诊室,足以减少数以万计的、商陆姥爷这类的医疗事故。 那是一个全球医疗技术共享的体系蓝图。 可惜,蒋方卓这次发来视频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告诉商陆,斯坦福的智能医疗实验室,近期的研究方向和商陆的想法颇为相似。 蒋方卓只能遗憾地表示:“你提出的这个方向是很好的,但既然斯坦福已经先行一步,如果斯坦福成功了,我们这边就只能叫停;如果斯坦福没成功,他们的技术和人员可都是世界最顶尖的,他们都走不通的路,现阶段我们就更别想走通。” * 在一片慌乱中开始的视频通话,却在一片沉寂中结束。 “出来吧。” 挂断了视频的商陆语气很平静。 平静到向南星几秒后才意识到这话是对她说的,这才重新钻出桌底。 虽然她听不懂什么成像参数,什么多维数据,但大致上她还是听得明白的。 商陆此刻却是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向南星瞅他好几眼,有点不确定:“你没事吧?” “放心吧,这不算什么打击。” 他的表情可不是这意思。 “本来我提出的概念就不是单纯的生工范畴,已经踩到人工智能那块去了。学长说得对,我们怎么和斯坦福的科研能力比?国内的高校,连个正经八百的人工智能专业都没有……呵。” 商陆冷笑了一声,又兀自摇摇头作罢。 向南星倚站在桌边,不客气地捧起他的脸。 商陆的脸被她捏得几乎变形,噘着嘴的样子有点滑稽。 他坐着,她站着,被她这么居高临下地捏着脸,商陆还有点不明其意:“干嘛?” 向南星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捧得更紧。一来有点报复他把国内的院校说得一文不值,二来—— 是真的想让他开心一点:“喜提了我这么一位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朋友,还不够你开心的啊?” 商陆一愣。 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扯开的当下,却绷不住笑了。 四目相对间,他又有点想亲她了。 “你要不要回你房间去?” 他突然说。 向南星不甘心地撇撇嘴—— 看来他的情绪还没从蒋方卓那番话里缓回来,难不成真要她说学逗唱一番,他才能开心点儿? 不料他的下一句却是:“我怕你再多待一会儿,我就不止想亲你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很正经,很……促狭。 商陆全程欣赏着她的眼睛从最初的疑惑,到很快读懂他的话,再到那羞赧染过眉梢眼角的那一刻,她终于腾地直了身,头也不回跑了。 “我先回自己房间了,明……明天见。” 她人影消失,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商陆终于又笑了。 * 向南星想不到自己第一回 谈恋爱,就谈了场名副其实的地下恋。 商陆倒是无所谓,他那边的朋友都知道他谈对象了,向南星这边就比较麻烦—— 明明是她死皮赖脸“追”商陆被拒绝,怎么到头来俩人又好了? 向南星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爸妈解释,更不知该怎么向朋友解释。索性就瞒着没说。 反正商陆也忙,见到他和向南星共同好友的机会少之又少,也就由着她了。 不过说真的,地下恋有时候真还……挺刺激的。 尤其是她周末从学校回家时,他在楼道里堵着她捞过来就吻的那一刻。 可惜商陆升大二、向南星升大三之后,周末回家堵她的机会就越来越少。 商陆又要顾自己的学业,又要忙实验室的项目,升大二后基本就没回过家。 向南星虽比他清闲多了,但…… 向南星也很久没回家了。 至于她在忙什么—— 大一大二时向南星她们的专业课,中西学比例是3:3,但到了大三之后,系里细分专业,向南星选了中医临床而没有选中西医结合,她的课程中西学比例也就调整为了5:2。 这对向南星来说可算是捡了个巧,她中医学的专业课可比西医学的强很多,她的针灸和中药学又都是强项,进入大三之后,向南星分明没前两年那么忙了,却反倒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 迟佳好几次周末打电话找向南星,向南星都说自己在清华,迟佳实在纳闷:“你这是……准备考研考清华么?” 中医系五年制,她大三就准备考研,是不是早了点? 向南星却总是嘿嘿一笑,避重就轻,并不解答迟佳的疑问。 迟佳也没太多时间管她,毕竟开始修第二学位的迟佳,本身已忙得不瞻前不顾后—— 就像迟佳闹不明白向南星最近怎么总跑清华一样,向南星也没闹明白,原本考试都得过且过的迟佳,怎么突然修起了第二学位? 虽说中医系五年制,但大三才开始修第二学位,其实非常冒险,万一毕业前第二学位的课程通过率不高,迟佳就只能拿辅修证书,拿不到第二学位证书。 辅修证书拿到手里压根没什么用,向南星也不明白迟佳折腾个什么劲儿。 尤其迟佳的第二学位还选择了护理学。 迟佳可是一早就说过,爸妈反对她学护理,不想她以后工作就是伺候病人。 虽说迟佳父母的这个想法,向南星打心底里认为挺浅薄的,迟佳却是一直深以为然的,如今却突然反其道行之。 等向南星终于得空问问迟佳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是开学两个月后。 在迟佳突然这么发奋刻苦之前,可都是迟佳陪着向南星上晚自习的,今天却成了向南星陪迟佳上晚自习,这对向南星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很快向南星就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了—— 这明明是爱情的力量。 对于向南星的疑问,迟佳一边抄笔记一边回道:“陈默他打算本科一毕业就出国,国外又没有中医学,我想一起出国的话只能换方向。临床出国也困难,挑来拣去,就剩一个护理学了。” 向南星可还记得今年年初,迟佳生日那天陈默的所作所为,不由问:“你俩正式在一起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 迟佳生日已过去半年多,也没见迟佳请大伙吃过一顿公开饭;陈默也去澳洲做了交换生,为期一年。 似乎…… 他俩并没有正式确定关系。 难不成他俩也在地下恋? 迟佳只顾抄笔记,没工夫回答。 这是从护理学专业的同学那儿借来的随堂笔记,她明天就得还回去,今晚得赶紧抄完。 见迟佳没接腔,向南星索性给商陆发短信—— 也不知商陆从实验室回寝室了没有。 迟佳却在这时放下笔,突然问:“对了,你最近联系商陆了没?” 向南星拿手机的手一抖,还没编辑完的短信就这么发送了出去。 却来不及懊恼,赶紧把手机揣回,正襟危坐起来:“有联系啊,怎么了?” 而且还是那种深度交换唾液的联系…… 迟佳倒没能从向南星脸上看出什么道貌岸然来,只顾问:“商陆本科毕业以后应该也会出国吧?” 一问之下,向南星脸色一定。 “生物医学工程在国内可不好找工作。正好他是四年制,咱是五年制,能赶上一起毕业,一起准备托福考试——他应该也会申美国那边的学校吧?” 迟佳问得头头是道,向南星却一句话都没接。 商陆应该没打算出国吧,从没听他提过…… 第26章 向南星突然的若有所思反倒令迟佳想到另一层面去了,这回连笔记本都合上了,彻底转过身来问向南星。 “商陆不会想申英联邦的学校吧?” “……” 向南星的沉默落在迟佳眼里,倒成了默认。 “不要啊,去美国吧,大家到时候都在一个地方,还能互相有个照应。”迟佳哭丧着脸,渴求集体温暖,“再说了,生医类全球排名前20的高校,美国占最多,无论m.eng还是ms,他不去美国去哪儿?” 向南星已经顾不上去问迟佳怎么已经把留学的事情查得这么清楚,她还在琢磨迟佳前一句里的“大家”。 显然这个“大家”,并不包括打算在中医这行一路走到黑的她,向南星。 听来多少令人郁闷。 * 向南星晚上回到寝室,特地上网查了一下本土生医专业的就业情况。 结果好歹令她松了口气。 普通高校的生医专业或许真的难就业,但撇开学校谈专业就是扯淡,清华出来的哪儿都好就业,应届生一毕业就进迈瑞、飞利浦、ge通用这类大公司的情况很常见。 商陆一路在清华读到硕士压根不是什么难事,毕业照样可以进他喜欢的研发岗,不一定要出国。 看来迟佳了解的还不够全面—— * 向南星关掉电脑准备安心睡个好觉,手机却响了。 商陆打来的。 这个时间他应该刚从实验室出来,平常他在回寝室的路上都会给她发短信,这次却一反常态直接打电话过来,向南星本以为是有什么急事,接起来,对面却是一句: “看电影么?” 上回见面,向南星还冲他抱怨俩人在一起半年多,就正经八百约过几次会、看过一场电影。 向南星说这话时,他俩正在清华的食堂吃饭,吃完饭他还得赶去设备运维中心。当时把商陆叫走的那通电话里说什么去噪预处理出了点问题,算法需重建,商陆也就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走了。 向南星本以为自己的话他没听进去,没成想他还挺上道,这么大晚上问她,看来这两天他终于有时间看场电影了? 向南星倒是不掩饰自己的迫切:“好啊,什么时候?正好我明天没课。” “现在。” 他的答案竟比她的还迫切。 * “这么晚了哪还有电影看?” “首映。” “什么片子啊?” “暮光之城。” 向南星一听,当即一个扑棱从床上坐起。 这电影的原著她高中那会儿看过好几遍,还借给商陆看,可惜商陆没还给她,向南星估计他弄丢了她的书不好意思提,她也就没追问过书的去向。 “要看的要看的,”向南星刚满口答应下来,又突然犯了愁,“可现在门禁时间快到了,舍管恐怕不会放我出去了。” 向南星不死心地看看床头放着的闹钟,指针刚刚走过门禁时间11点。 好可惜。 电话那头的商陆似乎笑了下,语气却是一贯如常:“我在你宿舍楼后门。” * 等向南星跑到宿舍楼后门,商陆果真在铁门外等她。 原来他给她打电话时,人已经在这儿了。 “你怎么好端端地想起去看首映?” “再不花点心思留住女朋友,女朋友被拐跑了怎么办?” 向南星刚想说“我坚贞不渝”,想了想改口:“那是,我这么貌美如花。” “行,如花,翻过来吧。” 真是刁钻,这么断章取义。 其实有时候向南星挺羡慕他这种云淡风轻调侃人的能力,可惜她永远都学不到精髓,只能一会儿再找机会报复回来。 虽离首映还有一个小时,但商陆选的电影院在中关村那块儿,也没多少时间耽搁,向南星有了两年前翻铁门的经验,这回倒也没浪费一点时间,很快翻了出来被商陆稳稳接住。 现在距离这么近,向南星分明瞧见他接住她时,还在偷瞄宿舍二楼——虽然瞄得很隐晦。 向南星想到两年前他在这儿被学姐用脸盆砸过,坏心思一起,就这么作势扭头一看,当即冲商陆叫唤:“小心!” 二楼宿舍如今统统黑着灯,阳台也不见晾着的衣服,向南星算了算,二楼住着的学姐今年应该正好大五,临毕业学姐们都很少回校,宿舍自然也空了。 但显然商陆还没看清楚虚实,就被向南星这么一叫唤,当即条件反射—— 向南星本以为他会吓得抱头,却没成想,他自己没避开,倒是下意识一伸手,将她的脑袋摁低。 突然被他扣进怀里的向南星心里一咯噔,下一秒商陆就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他看一眼铁门内的二楼,分明什么危险都没有,顺手又把向南星给提溜出了怀抱,看着她的眼睛,警告地微微一眯。 向南星就这么忘了他刚才“救”她那一下,此刻只有恃无恐地耸耸肩:“谁让你叫我如花?” “你记不记得两年前你在这里用同样的方式骗过我,我当时是怎么讨回来的?” 向南星还真的仔细回想了一下。 两年前他在这儿亲她,又不是因为她骗他,而是他出糗之后她取笑他,所以他生气堵她的嘴—— 再说了—— 向南星当即双臂环住他脖颈,把他脑袋扣低的同时凑上去亲他。 这回换他愣住了。 向南星却已轻飘飘放开他,手插着裤兜,特别大爷地走了:“都亲这么多次了,你以为我还怕你?” 商陆看她那女流氓似的背影,半天没反应过来。 呵……长本事了。 * 两个小时的电影看完,向南星出场了还在回味:“你不觉得男主角很帅么?” 自己女友的审美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就那鞋拔子脸?商陆避重就轻:“女的挺漂亮。” 向南星倒是挺宽容,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想留她那一头长发。” 此时二人正一前一后地朝散场电梯走去,商陆一向脚长步子大,这回却不知为何落后了她几步,就一直看着她在那儿拨弄自己的头发。 其实商陆也就是随口夸了女主角,实际上其实压根就没注意女主角长什么样,就更别提什么长发短发了。 观影的两小时里,他除了在想pocs重建算法的问题,剩下的时间基本就在琢磨—— “现在回学校么?” 向南星还在自顾自研究万一她也染个女主角那样的棕色头发,她妈会不会揍她,毕竟向妈从不让她染头发,说是会致癌。对于商陆的问题,向南星也是随口一答:“要不咱吃个宵夜再回?” 她确实也有点饿了。 商陆没回答,只继续问:“你今天白天没课?” 向南星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定住脚步回头瞧他。 昨晚他电话里问她看不看电影的时候,她随口说了句“明天没课”,他怎么就记下了? 可她这么直愣愣看他,他反倒不继续说下去了,只从她身旁绕过,去按电梯。 电梯很快到了,“叮”地一声。 而他也终于开口了:“要不,今晚住外边儿?” “……” “……” * 电梯门开了,商陆就跟没事人似地走了进去,仿佛刚才那句话压根不是他说的。 进了电梯,商陆自然转过身来,正面迎上还站在电梯外没动弹的向南星。 她如此举足不前,那张脸又僵得那么明显,商陆怎么会看不出来。 直到电梯门徐徐合上,向南星似乎也没犹豫出个结果来。商陆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正准备按下开门键等她进来,她却突然开了口:“我没带身份证。” “……” 原来她在电梯门外杵了这么久,是在想拒绝他的理由。 商陆当下还觉得挺好笑的,抿了抿唇,伸手将她拽进电梯:“好啦,送你回学校。” 胡乱揉揉她脑袋。 她却破天荒没有怪他揉乱她发型。 * 显然,一句“没带身份证”虽然能终结话题,却未能终结一路下行的电梯里,那诡异的沉默。 站得更靠近电梯门的向南星只顾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逐渐下跳的楼层数。 商陆也破天荒没有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壁去看她的表情,只随便在电梯里找些别的来看。 直到走到路边等车,两个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她平常越是话多,如今这气氛就越是告诉商陆,他刚才那个提议有多愚蠢。 有点后悔。 心想着赶紧送她回学校,让这一切翻篇,老天却偏偏和他作对,半晌没等来一辆出租车,反倒先等来了去阜立的夜班公交。 公交到了阜立那站之后,还得走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学校,商陆完全能预见那十分钟的路程里,相顾两无言的画面。 可向南星已经朝那刚停稳开门的公交车跑去,商陆也只能跟上。 果然人一不顺遂,喝凉水都塞牙,商陆跟着她上了公交,所有兜都找遍了也没摸着零钱,有点烦躁,直接把百元纸币往投币口塞,还是向南星把他手摁住的。 “我好像有零钱。” 向南星说着已开始掏兜。 商陆也就收回了手。 本想等她投完币,再一起找地儿坐,可似乎因为他站在她身侧,她紧张得连掏兜的动作都带着丝慌乱。 后悔。 十分后悔。 就不该信了赵伯言的话,什么姑娘就喜欢干脆直接的男生,磨磨唧唧惹人嫌。 他倒是干脆直接了,却把人姑娘吓成这样。 商陆抚了抚额,索性自顾自先往车厢深处走去,免得给她压力。 却不料刚走两步就被向南星叫住:“商陆!” 音色还挺激动。 商陆回头,只见向南星手里的那一把零钱里,似乎还夹了张—— 身份证。 “你看!我竟然带了身份证!” * “……” “……” 商陆明明抿了唇,却没绷住,姑娘那副故作惊讶的模样,可不是让人无语又好笑? 他甚至抚了抚额,却还是没止住,依旧在那儿兀自摇着头失笑。 向南星糗得不行,硬着头皮就差把身份证又揣回兜里,当做这一切没发生过,却在这时被司机低喝一句:“你俩到底投不投币?!” 开大夜车的司机师傅脾气一贯不怎么好,眼看向南星就要把身份证收回去,商陆终于敛了笑,一个箭步过来,拉起向南星的手就下了车: “不好意思没带零钱。” 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比她高段多了—— 她手里明明一把零钱。 可向南星哪顾得上这些,司机师傅气得轰着尾气启动了公交车,而此时的她,也已被商陆拉下了车,随着他一路夺路而去。 她的心跳伴随着耳边挂起的夜风,噗通噗通直跳。 向南星不确定他会带她去哪儿,但…… 管他去哪儿,只要是他,她就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作者不给福利,没关系,自己制造福利。 作者:怼我?小心我没收你的福利,让你白忙一场。 商处:敢?看你家读者答不答应。 第27章 向南星这回算是了解到了,开房最尴尬的还不是走近房间那一刻,而是在前台服务员的凝视下,双双递上身份证的那一刻。 等服务员登记好,把身份证还回来的那一刻,向南星赶紧抄手过去就把身份证摸回来,想着赶紧揣回兜里。 却不料一旁的商陆有点尴尬地点点她已经往兜里揣的那只手:“那个,是我的。” 向南星低头一看,果然她拿错了,只得又把身份证从兜里拿出来还给她。 服务员把向南星的身份证还给向南星的那刻,那平静的脸上俨然藏着几分对菜鸟的鄙夷。 小样儿,第一次开房吧…… * 反观商陆,倒是一直挺淡定,拿到房卡,进出电梯,刷卡进门,看着还挺轻车熟路。 这经验从哪儿来?向南星一想到商陆疑似在高三时交过一个女朋友,进了房间之后站在门边就没动。 商陆回头瞅她,还以为她突然停步是因为进了房间就剩他俩,她紧张。 他又何尝不紧张? 其实都是临时起意,就像他突然提出住外边,就像她明明藏了身份证说没带,又突然心念一动说了实话,但如今这分明早就定好的五星酒店,这鼻尖沁着的高端香薰的气味,反倒把他这一系列举动都衬成了蓄谋已久。 酒店房间其实是赵伯言帮他订的。 因为他最近忙得都没出过校门,今晚首映的票只能托赵伯言帮他买。赵伯言一听他这么晚约姑娘出来,把电影票送到他手上时,可是好生建议了一番。 因为赵伯言总是什么话都对迟佳说——即便如今的迟佳恨不得成天围着陈默转——商陆也就没告诉赵伯言自己交往的姑娘是向南星。 赵伯言只知道商陆这回要约个姑娘看午夜场,但以商陆的个性,肯定不会随随便便乱约女的,真认定了人姑娘,才会这么花心思,便借着来送票的机会撺掇道:“什么时候带人姑娘来见见我们这帮兄弟啊?” 商陆实话实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伯言却不这么想:“看来人姑娘心里还没认定你啊,才不肯公开,我给你出个主意,干脆趁这次机会,直接睡服。” “说服?” “睡服!睡觉的睡。” 赵伯言自己从没谈过恋爱,理论储备倒是惊人的丰富。 对此,商陆不褒不贬,只随口俩字:“龌龊。” 赵伯言可跟他急:“呦!那你有本事一辈子都这么‘纯洁’下去,憋不死你……” 赵伯言又东扯西扯了一大堆歪理,末了直接甩给商陆一句:“房间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放心,绝对不让你跌份儿。” 今晚看电影那会儿,商陆还收到赵伯言的短信,一直问他:“到没到酒店?” 他刚回一句:“你把房退了。不去。” 赵伯言就直咋呼:“是男人就不要怂!” 他现在倒是不怂了,可赵伯言压根没教他,姑娘进房间之后,他第一句能说什么——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不行,太直接。 过来坐? 不行,好傻。 要不要先喝点酒? 可是这房间里有没有酒还不一定…… 商陆正顶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头脑风暴,却突然被打断—— “要不要喝点酒?” 向南星站在门边,绞着手指问他。 * 酒是好东西,看来她也这么觉得。 商陆点了点头,起身开始找酒,没成想随手拉开一个柜子,冰柜就在里头—— 没想到这么顺利。 然而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当商陆拉开第一个柜子就找到了放酒的小冰柜,向南星顿时眉眼一紧—— 他还真是轻车熟路。 刚才在前台核对房间预订信息时,服务员还这么问他来着:“商先生订的房?” 早就订好了房,对房间里的陈设布局还挺了解,莫非他不是第一次来? 但他平常那么忙,哪有时间开房? 向南星快被自己纠结死了,这时的商陆刚开好一瓶酒,准备找酒杯,向南星已劈手夺下酒瓶,仰头就灌。 灌了一口就辣到不行,又赶紧把酒瓶还给他。 商陆看她这样—— 大概是后悔跟他来了? 向南星冲着自己的嘴扇了好一会儿风,喉咙才没那么火辣辣了,刚要问他是什么酒那么呛人,就听他不知为何沉了口气,就这么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这就开始了? 会不会太快了点儿? 向南星的诧异压根来不及说出口,脚一离地她已下意识地双手环住他脖颈。 也不知是他动作太冲,还是她自己刚才闷的那口酒突然上了头,向南星只觉那短短几秒天旋地转,再一沉,她人就已被他抱到了床上。 * 他把她的鞋和他的都脱了,就这么侧卧而来将她搂住,向南星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原本抓着自己衣领的手都不知道是要再抓紧些,还是松开,好让他解她的衣服…… 他却一把握住了她抓着衣领的手。 这么猴急?向南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的动作却停了。 “睡吧。” 他说。 然后就真的在她面前闭上了眼。 如果之前还是慌乱居多,那现在,向南星可算是彻底傻了眼。 瞪着眼睛看面前这双已然合上的眸。 他说睡觉,是…… 纯睡觉的意思? 不怪向南星反应不过来,她大晚上的纠结这么久,又是藏身份证又是假装发现身份证的,可不是为了来这儿纯睡觉的。 “就这么……睡了?” 离得这么近,向南星都不敢大声问他。 他睫毛微微一颤,却没睁眼:“我不想看你紧张。” 那会让他感觉,是在强迫她。 * “我?我不紧张。” 向南星有点睁眼说瞎话了,反正他闭着眼也看不见。 商陆沉了口气,气息就这么均匀地蕴在向南星的唇上,向南星缩了缩肩。 他感觉到了,将她搂得更紧。 认命地承认:“我紧张。” 她不说实话,他倒是说了实话。 可向南星怎么会信? “你紧张?”她可半点没看出来,“你明明每个步骤都很熟的样子……” “我哪里熟了?”商陆闭着眼在那儿自嘲,“我都不知道是该……” 说到一半他又突然烦躁地摆摆手。罢了,不说。 又紧了紧搂着她的胳膊。 这样睡也挺好。 只是辜负了赵伯言这五星级酒店的好意。 他话说到一半,向南星自然不会罢休:“你都不知道该干嘛?” “……” “说嘛。” 她推推他。 他没理。 她便挠他痒。 可那哪是在挠他的腰?分明是在抓挠他仅剩的那点自制力。 商陆终是被她挠得睁开了眼,一手抓住她双腕,有点生气:“我都不知道是该先亲你,还是先解你衣服。” 生自己的气。 本以为这档事能有多难?他做题都能无师自通…… 显然这件事上,他并不能无师自通。 “……” “……” 看吧,他说了实话,除了让她瞬间红透了脸,压根没别的用处。 不如不说。 就当商陆重新合上眼的前一瞬,耳边她的声音制止了他:“先……亲我吧。” “……” * 被一个姑娘主导了节奏,是不是挺丢人? 这个问题商陆没工夫去寻思,她就躺在他眼前,唇上的唇珠把线条勾勒的带点娇媚,她的眼睛却又澄澈地睁着,五官是很生涩的漂亮。 见他没动,她甚至慢慢凑了过来。 在他唇上点了一下。 她还说她不紧张? 贴过来的时候,心跳分明那么快。点在他唇上之后也没了下一步—— 都是纸上谈兵,商陆突然笑了。 却只笑了半声,便敛去表情,夺过主动权。 转眼间就溃不成军的向南星也顾不上去想,这回他怎么就无师自通,知道吻她的同时去解她的衣服了…… * 这一切的感觉虽然都很陌生,向南星却莫名在他的攻势下卸下了防备,自己的呼吸声被他的吻吞没,神经也仿佛悬在了他的指尖,随之游走。 或柔软,或生涩,都交给了他。 若不是拉链被划开的声音,犹如一冽清泉浇在已然燎原的沉溺中,向南星或许还没那么快一把按住他的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向南星看过那么多不正经的小说,自然是懂的。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商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欲拒,还是还迎,却还是放过了她牛仔裤的拉链,半侧过身去,不再那么紧密的压迫:“要不要再喝点酒?” 向南星拼命点头。 明明那么局促,偏还主动撩起开端,这姑娘…… 商陆笑了笑,吻了吻她半纠起的眉心,起身,很快拿了酒回来。 向南星半倚在床头抿了一口他递过来的酒,发现他往酒里兑了红茶,酒劲儿没那么呛,仰头一口饮尽,也跟喝红茶似的没什么感觉。 然而—— 前三杯的时候她还羞答答地坐在床头,离他很远。 第四杯的时候,她却已经赖在他身上不走了。他坐在床头,她躺他腿上,仰头看他,开口就是一句—— “臭小子!” 她突然开骂的那一刻,商陆还楞了一下,她却已不客气地伸手过来点他鼻尖:“你说你,到底带多少姑娘来开过房!” 商陆一皱眉。 她已把他手里的酒杯抢了去,:“红茶兑酒都兑得这么溜,看来没少灌醉姑娘……” 商陆就这么两手空空、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一口干完了本属于他的酒。 * 向南星是被头痛痛醒的。 揉着重如千斤的脑袋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看看四周,昏暗一片,严实的窗帘外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没闹清楚,只随口唤了一句:“商陆?” 没人应她。 等向南星终于拖着轻飘飘却又异常沉重的自己下床拉开窗帘,才发现,外头已经大亮。 床头柜上放着她的手机,向南星拿过来看时间,竟已早上十点。 手机下还压着一张便签。 上头写着:我早上有课,先回学校,你等我中午回来接你再办退房。 字有些潦草,但落笔干脆利落,是商陆的字迹。 向南星本还迷迷糊糊地,突然就被“退房”俩字激灵地一个猛回神,立马低头瞧瞧自己。 衣服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怎么回事? * 而商陆一早赶回学校除了上课,还得去实验室。 纪行书收到了芯片试用的反馈,得和他一起写报告—— 可今天的商陆,分明不怎么在状态。 除了明显没睡好的黑眼圈外,似乎还有什么郁结,就藏在那始终微蹙着的眉心。 但纪行书什么也没说,等商陆把电子报告打完,纪行书顺手把他打错的那个数值改掉,这时才问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此时二人坐在电脑前,商陆刚想说没有,却又心念一动开了口:“师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当年为什么没选择出国深造?” 纪行书明显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他原本以为他这学弟是学业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纪行书上下打量了一下商陆。 他这学弟真的好少对这这类个人私事很感兴趣。 商陆曾有一次听纪行书的博导提起,他曾帮当年本科毕业决定出国的纪行书写过去伯克利的推荐信。 博导之所以提起这茬,是因为联合工作室的牵头人蒋方卓就是伯克利出来的,纪行书差一点就和蒋方卓成了师兄弟,可最后纪行书主动放弃,留在国内读博。 提起这事,博导还有些惋惜。 虽然清华生医在硬件方向的研究成果亮眼,但算法方向确实不如国外顶尖学府,纪行书又是算法方向的,博导觉得惋惜也属正常。 纪行书在为人处世上一贯十分敞亮,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因为女朋友呗。” “就是前两天电话里找你吵了一宿那姑娘?” 纪行书想到这事还挺愁,嘴角一星半点的苦笑:“也不算她找我吵吧。她被她爸妈逼着去相亲,她以为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我只说尊重她的决定,她就着了。” 纪行书的女朋友北师大日语系出来的,本地人,两个人大学就开始交往,一直到现在。纪行书本身上海人,为了女朋友留在了国内留在了北京,说起来好听,一个大学老师,一个清华博士,然而读到博士又怎样,还不是买不起房娶不起老婆? “说起来其实挺讽刺的,我跟过的课题,动辄几百万的课题费,这次和叶氏的实验室更是几千万经费,但有什么用呢?要我拿出几十万的首付来买房我都拿不出来。” 商陆真没想到,这等柴米油盐的事情能令纪行书愁成这样,但对纪行书来说,这就是他到了这个年纪跨不过去的坎:“都说上海人排外,但真要较起劲儿来,哪个一线城市不排外?就算北京土著,西城还瞧不上南城呢。所以我老丈人要我在北京买房买车才能娶他家闺女,已经算最低标准了。” “可惜我爸妈双职工家庭,我总不能让我爸妈把他们在上海唯一一套房子卖了,供我在北京娶老婆吧?” “有时候想想,当初不如狠狠心出了国,国内搞科研的穷,成功之前唯一进项就是那点补贴,国外不一样。” 见商陆一直不吱声,纪行书才想起来问一嘴:“对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商陆却只是挥了挥手:“随便问问。” 顺便挥掉脑中那一幕—— 后半夜,喝醉的姑娘抱着他絮絮叨叨说着:“你能不能不出国……我不想你出国……”……那一幕。 第28章 可既然商陆问了,就不怪纪行书发散思维:“你怎么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你女朋友才大三吧我记得,就催你结婚买房啊?” 商陆随口否认道:“她家都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说完才醒悟过来这话有歧义,只能找补着说:“不是,师兄,我没有说你女朋友家肤浅的意思。” 纪行书倒是很坦然:“肤浅就肤浅吧,绝大多数人还是得为五斗米折腰的,包括我自己。” 当然他更羡慕商陆:“你未来老丈人家这么开明,你还有什么好愁的?” 商陆看了看手表,反正也快到他去酒店接她退房的时间了,索性关了电脑。 “师兄你是知道的,我申请了下学期交换留学的名额,但我女朋友似乎不太希望我出国。” 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个前辈帮忙理一理思路。 终究还是年轻,再沉的性子,脸上还是有藏不住事的时候—— 纪行书却来不及佩服自己预感如此之准,反倒先行皱了眉:“看不出来你女朋友这么粘你,一个学期不见面都不行?” 纪行书见过向南星好几次,印象里那姑娘十分爽气,并不像个粘人精。 商陆也摇头否认:“她不希望我出国不是针对这事,我刚提的交换申请,都没来得及告诉她。我说的她不希望我出国,似乎是,她希望我一直都待在国内。” 这可有点难办,连纪行书眉头都皱了:“她知道你学生医,还辅修数学都是为了以后出国转人工智能打基础么?” “她大概都不知道生医、数学这些和ai有什么联系。” “那倒是,一般人提到人工智能,都会觉得那是计算机的事儿。” “所以我现在很愁要怎么跟她说。” 无论是下学期的交换留学,还是更长远的毕业后的问题,都愁。 “……” “……” * 在两个大男人为同一件事愁得相顾两无言时,实验室门外的向南星倒是从长久的愣怔中回过了神。 早知道就不提早退房来找他了。 可向南星退房时哪想的到那么多? 退了房和押金之后直接坐公交回了清华。 她现在对清华的熟悉程度都快赶上对阜立的熟悉程度了,一进校门就直奔生医楼而去。 因为今年暑假期间太多人来清华参观,如今进出校门,保安都会要求出示身份证登记,向南星却一次都没被查过—— 商陆特地把他的院服给了她,向南星每次都靠穿着他的院服,在保安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进出。 幸好她今天穿的也是商陆的院服,直接就跟着一帮本校学生进了校门。不成想没多久就被人叫住。 “这位同学,请问医学院怎么走?” 看来她因为身上这件外套,被不明真相的路人误认了。 向南星刚要回头,却稍稍一怔。 叫住她的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向南星皱着眉回过头去,身侧的车道上正停了辆黑色轿车,而从降着的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的那位,可不就是向南星的熟人? “学长?” 向南星可没想过会在这儿碰见蒋方卓。 蒋方卓见到她,表情的转变与她正好相反。她是先诧异后惊喜,蒋方卓则明显是先惊喜后诧异:“你不是阜立的么?怎么……” 蒋方卓抬抬下巴,示意她身上那件印有“清华医学”字样的外套。 向南星嘿嘿一笑,没解释,直接上了车:“你是要去生医的实验室找商陆他们么?正好我也过去。” 虽然向南星什么也没解释,但蒋方卓那么聪明一人,见她穿着不属于她的男款院服,又是特地来找商陆的,不由会心一笑:“看来这个是给你买的了——” 蒋方卓说着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个没拆封的盒子,递给向南星。 向南星低头看看,没接:“什么?” “商陆攒了几个月的补贴,托我在美国买了部手机带回来,说是要送女朋友,”蒋方卓直接把盒子塞向南星手里,俨然已经认定这份礼物是给她的,“这台iphone3gs是智能手机,跟目前国内的大部分都手机不是一回事儿,商陆挺会挑礼物。” 那是09年的向南星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概念,蒋方卓见她好奇地来回看包装盒正反面,却一直没拆封,一笑,决定逗逗她,作势一皱眉:“瞧你这反应……看来你不是商陆的女朋友? 向南星刚要开口,蒋方卓已作势要把手机拿回来:“误会了误会了,手机还是先还给我吧。难不成他女朋友是邹然?” 向南星一把挡下他伸来的手。倒不是真有多稀罕这手机,只是条件反射地去捍卫自己正牌地位:“什么邹然?是我!” 见她微扬着下巴,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蒋方卓优哉收手,噙着笑揶揄:“逗你玩儿呢,快给我们司机师傅指指路,找你小男友去。” * 有了向南星这个活地图,司机很顺利地把车开到了目的地。蒋方卓跟着向南星上楼,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常来,可惜蒋方卓来不及开口问问,手机就响了。 蒋方卓看看来电显示,便停在了台阶上,对上他几级台阶的向南星说:“你先上去吧。” 蒋方卓接通电话后便开始说英文,看来是工作电话,向南星便用口型冲他说了个楼层数,自行先上楼。 鉴于昨晚发生的那一切,向南星总觉得见到商陆的那一刻会有些尴尬,但脚步却是耐不住的轻快——就是很想快点见到他,不问缘由。 可等向南星到了实验室门口,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准备叩门时,虚掩的门里却传出了纪行书那略带诧异的声音:“你女朋友才大三吧我记得,就催你结婚买房啊?” 向南星准备叩门的手就此僵住。 随后传来的商陆的声音,仿佛就是为了二次证明,实验室里这俩人口中谈论的,正是此刻站在门外的她。 而当听到纪行书问商陆“她知道你学生医,还辅修数学都是为了以后出国转人工智能打基础么?”的那一刻,向南星莫名想到的却是,刚才在来时的车里,蒋方卓介绍那部手机时说的那句—— 这台iphone3gs是智能手机,跟目前国内的大部分都手机不是一回事儿,商陆挺会挑礼物。 那一刻的向南星第一次意识到,商陆心之所念的,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领域。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差距。 * 向南星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实验室里突然的沉寂唤回了神志,还是被此刻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循着脚步声扭头看去,蒋方卓正绕过拐角走向这边。 向南星也没多想,赶紧迎上去,正堵住蒋方卓的前路。 大概她的表情还没调节好,蒋方卓见她有点过于着急的模样,眉梢眼角刚染出一丝疑惑,就被向南星托着手肘带走了:“实验室没人,他们可能去紫荆园吃饭了,我们去紫荆园找他们吧。” 蒋方卓看看时间,确实已经快到饭点,也就跟着向南星折返走了。 相比刚才上楼时她脚步的轻快,下楼时的她明显滞后了几步—— 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让蒋方卓发现她的低落,一方面也是为了落后几步,好得空给商陆发短信,告诉商陆:我马上到紫荆园了,直接在紫荆园见吧。 *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商陆依旧忙得脚不沾地,除了他们实验室的手持式医疗成像设备在经过三次图像处理装置更新、影像质量却依旧不尽如人意这点之外,学习和生活似乎都没什么波澜。 直到回过半月有余,却只见过向南星一次的蒋方卓突然打趣地问商陆:“你小女友最近怎么都不来找你吃饭了?” 商陆才首次意识到,他的女友似乎……真的很久没来找他。 虽然他们照样每晚通电话,短信箱里也全是和她的往来。 “马上期末了,她在忙着复习。” 商陆虽是这么向蒋方卓解释的,但蒋方卓提了这么一茬,商陆再这么一琢磨,还真是有点儿想她了。 也不知道他送她的手机,她研究透了怎么用没有。 今晚大家离开实验室的时间出奇得晚,蒋方卓的车一路把所有人送回各自寝室楼,路上还在讨论成像的改进方案,商陆也没时间给向南星发个短信。 直到回了寝室,商陆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接近零点,还挺犹豫。 既怕吵着她睡觉,又想听听她的声音。 想了想,索性先去向南星的微博逛逛。 她好几次失眠都有在微博上发状态,商陆也不确定是更希望她有个好觉,还是更希望她失眠陪她聊会儿。 即便不能通过微博听到她的声音。 09年那会儿微博刚兴起,赵伯言这种尝鲜分子自然第一时间号召所有人互粉,向南星也第一时间被赵伯言招了安。 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些人的微博粉丝都破了几百,唯独商陆,赵伯言硬替他注册了账号,但他从没发过状态,粉丝目前也才十几个。 活得就像一个僵尸粉。 上线一看,向南星三分钟前还发了状态。 星仔很英俊: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学生化?下下周考试,现在还在背公式。 商陆直接在这条底下留了言。 用户1009384:明儿周末,回家么? 看来向南星是打算通宵复习了,他留言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星仔很英俊:回啊。初冬的外套我都收起来不穿了,得带回家洗。 用户1009384:我明天也回家,帮你补生化。 星仔很英俊:……商陆?! 敢情她还不知道这位“用户1009384”就是他…… 商陆暗自决定一会儿就给自己改个微博名。 * 向南星周六一早就回了家。 商陆昨晚告诉她,他早上还有点事,得下午回。 但向南星这一早上也没闲着,看了会儿书,便分心照镜子去了。 犹豫着见商陆前要不要化个妆。 迟佳在她们寝室带头研究起了化妆,向南星也跟风买了几样,但一直没上脸试过。 刚从镜子前抽回神志看了会儿书,又忍不住摸过手机,去看自己微博的最后一条留言。 用户1009384:周末两天陪你。 向南星抱着手机咬文嚼字半天,希望他的意思是和她约会,而不是陪她复习…… 向妈进屋发现闺女换了新手机,没来得及问,已经先行被闺女带回来的一堆初冬的外套闹得很不情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懒的闺女……” “冬天的外套很难洗的。”向南星作势拿起生化书,头也不回地狗腿一句,“谢谢妈!” 向妈也就只能任劳任怨了。 把衣服抱到洗衣池,先分类,顺便清一清兜里有什么零碎物。 一边清兜,一边琢磨着哪些能丢洗衣机,哪些得手洗。 琢磨着琢磨着,却突然一愣。 向妈就这么从一件外套里摸出了一张—— 酒店的押金条。 闺女兜里怎么有这玩意儿? 这已经够令向妈匪夷所思,然而更匪夷所思的还在后头—— 押金条的签名落款处,分明写着商陆的名字。 * 向妈冷着脸,差点就拿着押金条去向南星房间,却在推门而入之前,被两声门铃声打断。 怎么专挑这时候来串门? 向妈一脸懑气,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调头先去应门。 不料门一开,罪魁祸首就站在外头。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向妈拿着押金条的手背在身后,押金条一角早已被捏皱。 这位曹操,偏还一副不觉危险将至的淡然面孔:“阿姨,向南星在么?” 向妈没吭声。 直到这时,商陆才从这不知何意的静默中嗅出不对劲。 再看向妈的眼神—— 分明是在要将他千刀万剐,还是要将他请进门去、好生语重心长一番之间摇摆不定。 第29章 僵持略久,商陆不得不开口又问了一句:“阿姨?” 向妈这回终于动了,却是劈手就把那张押金条塞商陆手里:“我去买菜!” 说完便撇下商陆,抄起门边玄关柜上的零钱包,这就要出门去。 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商陆险险侧身让出门前的道,目送向妈一路头也不回地下楼去。 待向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一层层的楼梯间隙中,商陆才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低头瞧瞧向妈究竟往他手心里塞了什么。 摊开手心一看。一张……有些熟悉的押金条。 押金条上还有他的签名。 当即两眼一抹黑。 * 卧室里的向南星,则是早在向妈把一堆脏衣服抱出房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扔了书,翻出她的小化妆包开始研究。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不假,化得漂漂亮亮地去见许久不见的男友的心思,在这一刻早就打败了期末考试的焦虑。 可惜对于向南星这样的初学者来说,这瓶瓶罐罐可比生化书都难啃。迟佳的化妆水平向南星是不敢恭维的,也就没打电话去向迟佳请教。 印象里几次在学校偶遇邹然,倒每次都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妆面,可惜她又不能打电话去问邹然。 没熟到那份上。 邹然现在计算机大四,估计正忙着实习,也没时间搭理她这点小事。 就当向南星对着镜子胡乱画到一半时,卧室门被人推开,向南星还以为是她妈,估摸着自己在脸上瞎捣鼓,她妈肯定要问,索性先发制人:“我们系下午安排了活动,得带妆出席。” 回应她的却不是向妈的声音—— “这么糊弄你妈真的好么?” 向南星手一抖,差点被眼线笔戳着眼睛。 定睛一看,门口站着的真是商陆。 正促狭地看着她。 对向妈说谎眼都不眨的向南星,被对象挤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刚要抓抓头发,才想起向妈还在家,又忙不迭放下手里的东西,冲过去把商陆拉进门。 顺便把门关上。 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就差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小点儿声,被我妈听见可不好。” 商陆脸上愁容一星半点:“你妈买菜去了。” 向南星也不知道他怎么莫名紧着一张脸,只顾自己纳闷:“她不是应该在帮我洗衣服么?” 商陆脸上那一星半点的愁容终于在这刻化作一声叹气。 向南星见他叹气,正纳闷,商陆就已把她手牵了过去,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纸。 “看来这个就是从你衣服里翻出来的。” 向南星一脸茫然地展开来看。 押金条右上角的酒店logo一入眼,向南星的表情瞬间定格。 * 沉默半晌,向南星再抬起头来时,嗓子眼已经紧到细若蚊鸣:“我妈什么反应?” 商陆认真回忆了一下,向妈当时的表情太过复杂,岂是三言两语描述得清楚的? “……”他的目光在向南星脸上顿了顿,“她这会儿可能不是去买菜,而是去买菜刀。” 向南星当即人中拉长,一脸惊恐。 一直故意刻板着脸的商陆终于没绷住,一把搂过她。 手臂掐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脑袋埋下去,鼻尖在她颈窝轻蹭,伴着笑: “大不了新买的菜刀直接架我脖子上,让我现在就下军令状,毕业就娶你。” “……” 这笑话真是够冷的。 向南星一方面被他鼻尖蹭得有些痒,也就没配合着假笑出来,一方面,又想到了他在实验室里对纪行书说的那番话。 更笑不出了。 赶紧把思绪拉回来,不然肯定被他瞧出什么异样。 向南星推他,把他从自己的颈窝处弄开,语气也学着他、被揶揄浸染得没什么破绽:“你就放心吧,与其猜我妈是去买菜刀的,不如猜她会再送你几盒免费的安全套。” 商陆冷不丁被她推开,愣了一下才摇头道:“这次估计没这么好待遇。” “你不是跟你妈说我不喜欢你么?不喜欢你还睡你,你妈可不得砍了我这渣男?” 不成想他一句自我调侃,反倒令向南星陷入了沉思。 连向南星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喜欢她什么,又或者……喜不喜欢她,她妈又怎么会清楚? 向南星倒也不傻,眼珠一转,突然提议:“我妈待会儿肯定要拷问你,要不咱俩先演练一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商陆倒是不入她的圈套,向南星想了想,索性耍赖,直接把商陆拉到写字台前,她坐下,让他站着。 向妈的语气,向南星翘起二郎腿,张口就学:“说吧,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向南星心里还在盘算,应该是迟佳生日那天,也就是2月中下旬,至于具体哪天…… 商陆竟然想也没想就答道:“今年2月19。” 向南星眼眦一紧,是真的诧异。 不过想想他记忆力一向惊人,记得准确日子也不足为奇。 再者,她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向南星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甚至还拒绝她了吗?怎么突然又喜欢上了?” 商陆本还低眉顺眼地配合她演戏,她此话一出,他却豁然抬了头,挑起一边眉梢觑她。 似乎在质疑她问这话的动机。 向南星保持着向妈的架势,并不退让。 商陆却给出了一个十分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向南星不干了:“认真点!” 商陆却一脸坦然:“我是真不知道。” 向南星却并不罢休:“那你喜欢她哪点,这总说的上来吧?” 商陆这回显然已经没把她当做向妈了,只面不改色地反问:“这个问题,你自己不早就给出过答案么?喜欢你貌美如花。” 这回向南星可是不满道直接站了起来:“说正经的!” 太敷衍了! 商陆沉浸下来看她眼睛。 她眼里的不满他接收到了,可她这个问题,三言两语哪说得清? 真要严格区分起来,他喜欢她的那些点,若搁别人身上,他分明是很讨厌的,可为什么偏偏搁她身上,一切又都成立了? 这在逻辑学上简直是个悖论。 可她这么小心隐藏着急切,只为等他一个答案,商陆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 却在这时,二人耳边同时响起“砰”的一声关门声—— 向妈回家了。 * 向妈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仿佛就是为了提醒屋里那俩年轻人,长辈已经回来了,记得收敛着点儿。 屋里这俩年轻人也十分配合,彼此都来不及交换一个眼神,已第一时间各自散去。 商陆转眼就出了向南星的卧室,向南星本想跟出去的,到了门边又陷入犹豫,终究任由商陆一个人赴死去了,自己躲卧室里苟且偷生。 商陆这一朝踏出卧室门,还就真的彻底杳无音信了。向南星特地开了一道门缝,耳朵贴着门缝都没听见外头有任何动静。 就算她妈真的把刀架商陆脖子上,逼商陆下军令状,也起码会有点动静不是? 就在向南星快要忍不住探出脑袋去一窥到底时,终于—— 向妈打破了沉默。 “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果然知母莫若女,向妈开口第一句竟和她之前演练的一字不差。 向妈这么一问,向南星好歹是松了口气。 屋外的商陆倒还是一贯的安之若素:“今年2月19。” 向妈的态度却并没有因此缓和:“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她,甚至还拒绝她了吗?怎么突然又喜欢上了?” 在卧室门边躲着的向南星不禁咬手指。 满心祈祷商陆别跟刚才演练时一样,说他不知道,随便编个理由、先应付过去也行啊…… “我也不知道。” 商陆说。 向南星忍不住翻白眼。 想必客厅里的向妈脸色只会比她更差。果不其然,向妈的语气俨然已暗藏杀机:“那你喜欢她哪点,这总说的上来吧?” 他要敢说喜欢她貌美如花,那可真是渣男无疑,看她妈不砍死他…… 向南星已经开始为他默哀。 然而同一个问题,向南星问出口,他答得那么促狭,向妈问出口,商陆却沉默了很久。 “大概我就喜欢她,明明让我特别生气,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吧。” 向南星琢磨着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果然越琢磨越觉得他的潜台词是,她脸皮比较厚,惹他生气还有恃无恐…… 让她妈砍死他得了,向南星绝不出去营救。 “就像第一次见面,她说我的名字是种治痔疮的药,我真的很生气,院子里的同龄人开始拿这事取笑我,她却跑去找人打架。” 咳…… 这事向南星倒也记得,毕竟那一架曾让她在院子里一战成名。 向南星还记得被她抓破脸的那个小混混叫黄柏,最喜欢在同龄人里搞孤立那套。 那之后黄柏的家长就到处跟人说,以后见到向大夫家的闺女要绕道走,企图孤立向南星。殊不知她本来只是去找黄柏理论,希望他能向商陆道歉,是黄柏先推倒她,还踹她,她才爬起来抓花他的脸。 可惜黄柏直到搬走前,也没能成功孤立向南星。 向南星一旦心起了坏水,想出的招一个比一个损,黄柏不是嘲笑商陆是治痔疮的么?她就让全院子的小朋友都知道,黄柏是用来治脚气的。 院子里的小朋友们也就渐渐达成了共识—— 碰上向南星或许会被抓破脸,碰上黄柏可是会得脚气的。 想当年自己还真是幼稚,向南星有点不想再回忆这些,怎料商陆又开了口。 “还有一次,我把养的兔子给她照顾,她却让您把兔子给炖了,我跟她绝交,她竟开始每天给我画一幅兔子,一画就是一整年。” 这事向南星可就不认了。 这事不能怪她。 有一年暑假,向爸打电话给在家做暑假作业的她,说商陆一会儿会送只兔子过来,商陆把兔子交给她时也没解释清楚,她琢磨着商陆一点儿也不像会养兔子的人,商陆姥爷那段时间又经常往向家送点新鲜食材,有时是自己钓的鱼,有时是土鸡土鸭,向南星自然以为那只兔子…… 也是送给她家吃的。 之后商陆打电话来,让她记得每天给兔子喂点草,向南星才后知后觉地冲进厨房。 可那时兔子已经下了锅,飘着香,既然商陆特地嘱咐她喂草,她也只能…… 往兔子身上撒一把葱花了。 * 此时此刻的向南星躲在卧室门后,无奈抚额,只求往事不要再提。 客厅也一度再次陷入沉默。 半晌—— “你的意思是,我闺女一直缠着你,你才勉强……” 向妈的脑回路俨然和自家闺女保持一致,语气里满是不乐意。 “不是的阿姨,我不是这意思。” 商陆打断向妈,语气里带着点儿解释不清的急切。 这也是向南星第一次见商陆陷入百口莫辩的焦急—— 往常的他明明是不屑于解释一切的个性。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不擅长也不喜欢和外界打交道,其他人或许尝试了一两次之后就会打退堂鼓,可她不,她愿意一直一直,一直试图走近我。” 商陆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语言,描述这几乎悖论的情愫。 “如果没有她,我可能会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停顿的那一刻,向南星的心都被他提起。 所幸他没让她等太久—— “可是有了她,我愿意走出来看看。” “……” “……” 喜欢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请叫我情话boy。 向妈:来人!把情话boy架进洞房! 父亲节快乐!提早码完,去看德国队比赛,略略略…… 商处:什么时候也让我过父亲节? 作者:先进洞房再议……再议。 第30章 这番话,向南星听着,触动归触动,但她其实更关心按照流程,接下来她妈是不是就该让商陆下军令状,毕业娶她了…… 那她是答应好呢?还是推辞一下再答应好呢? 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向妈反倒跟向南星脑回路不一致了。 商陆这番话虽因翻了太多旧历史,没能百分百感动到向南星,但显然,百分百感动到了丈母娘。 又或许向南星还没到她这个年纪,还不懂为了一个人愿意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以致于向南星也不太懂她妈,怎么突然语气180度大转变,变得就像认定了这个女婿似的,满腔丈母娘式特有的温柔。 “我们做父母的呢,不会管你们太多,顺其自然就好,不要有压力。” “谢谢阿姨。” 然后呢? 就没了? 他的军令状呢? 向南星正指望着屋外再传出什么动静来,屋外倒也确实很快又有了动静,却是朝她卧室走来的脚步声。 向南星耳朵一紧,这就要调头跑回写字台前坐着,好让她妈进屋后瞧见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惜她脚下刚一动,房门就被推开了。 推门而入的也不是她妈,而是商陆。 * 向南星离他正好一臂的距离,他一手合上门,一手就把她搂了过去。 向南星下意识就要推开他,毕竟万一她妈这时候进来……可一感受到他的心跳,就又忘了这茬:“你心跳好快。” 他竟然也怕她妈…… 真看不出来,他刚才明明在客厅里那般沉稳应对。 商陆却没放开她,反倒搂得更紧,让她脑袋侧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一点一点缓和如常。 真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抱着她就很安心,可惜偏偏有人要破坏气氛:“那我们下午是不是可以明目张胆约会去了?” 向南星挣出脑袋,仰头问他。 总觉得他这段时间又长高了,之前这么仰头看他时,似乎并没有现在那么吃力。 可惜面对她希冀的目光,商陆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行。” 向南星满脸的希冀瞬间被疑问一扫而空。 “今天下午的任务,是帮你突击复习生化。”商陆的目光越过她肩头,看向写字台上那一堆她带回家装模作样、其实压根没动过的练习卷,“等你练习卷考过90分再约会。” 向南星当即一把推开他:“什么?!” “你一谈恋爱成绩就下降,你爸妈以后还敢把你交给我?” 商陆回答得煞有介事。 虽说挺有道理,但依旧不能阻止向南星伸手去乱揉他的脸,以解心头只恨。 “你每天都那么忙,好不容易有两天时间陪我,不抓紧约会的话以后又没时间了,你下学期还要出国,你让我……” 向南星说着说着没了声。 咽口唾沫,抬眼瞄他。 他分明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 向南星的手自觉就从他脸上撤了,搓着后颈随便在房间里找些别的来看。 就是不看他。 商陆一直没吭声。 默默看她,也不知是在等她解释,还是他自己正想着该怎么解释。 按兵不动这招向南星一向使得不溜,被他的陈默搅得心烦意乱,索性直接说重点:“我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总之我百分百支持你出国。” 商陆这时终于有动作了,却是稍稍一扬眉。 似乎在反问她:你确定? 向南星撇撇嘴,她内心深处确实有点不乐意,但是—— “反正我看得很开的,你出国深造如果比留在国内有前途,那你就走,你不走我也会把你赶走的。至于你以后还回不回国……” “……” “如果你回国,我就等你。” 商陆分明因为她这句话屏了屏息,眉心也微微一拧,眼看下一秒就要忍不住一把抱住她了,她的后话却彻底掐断了他的念头:“如果你不回国……男朋友而已,我大不了重新找过。” 这回商陆的眉头可是彻底拧成一团了,音色也随之一沉:“找过?” * 向南星反应过来,五官都懊恼地皱在了一起,她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大实话说了呢? 眼看他眉梢眼角噙着一丝寒意,步步逼近,向南星连忙摆手:“重点不是这句!重点是前一句,我百分百支持你的决定!” 显然对于商陆来说,后一句才是重点,转眼已把她逼到背靠写字台,再无退路。 “那你倒是说说,你想找过一个什么样的?” 他还真装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可谁知道万一她真的说出口,他会把她怎么着? 当然向南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能接替他的人,该是一个怎样的具体形象,当下被他这么紧迫逼人,她也不敢分神去想。 保命要紧:“不找过不找过,谁也没你好!” 这个答案也不知他满不满意,虽然脚步停下了,但也没见他因此舒展眉心。 反倒是向南星,明明是她保命的托辞,却把她自己说愣了。 是啊,这个世界除了他,还有哪个男的带姑娘去开房,却忍得住什么事都不做? 除了他,哪个男的好不容易有时间和女朋友约会,却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帮女朋友复习? 向南星的思绪就这么又扯远了,商陆直接将她拦腰一抱放写字台上,把她连人带思绪一同占领: 她被他抱坐上桌面后,视线也因此高了,带着半点仰视的角度和他对视。 “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重新找过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要她记到心里去。 他刻意放慢的语速,似要将每个字都烙在她这儿,向南星囫囵应道:“你去多久我都等你,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发誓,行了吧!” 向南星虽应得囫囵,但确实不是胡乱应付着说的,她真的相信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便是一条错的路,他也可以把它走成对的。 就如他退学重考那一次,就如,他未来会做的每一次决定…… * 只是向南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自己的盲目打了脸。 她考完了期末,安心等成绩的这段时间,商陆他们的叶氏清影实验室捷报连连,手持式影像设备也很快顺利进入了最后测试阶段。 向南星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兼顾生医和数学这两门烧脑专业的同时,还有时间在实验室里搞科研的,倒是有了任何成果,他都会第一时间和她分享。 叶氏清影的手持式成像仪在60名心外、妇产等病室的病人中进行了测试,清晰度完全可以比肩目前的行业标杆——东芝的cybest图象处理装置。 除了他们实验室的人,向南星是第一个知道的。 手持式成像仪在一名主动脉瓣膜增生患者身上,成像水平甚至超越了常规的超声诊断产品。 向南星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款产品量产之后,可以填补目前国内医疗市场紧缺的,微型诊断成象仪器这一块的空白,不少医院都向他们实验室抛来了橄榄枝,包括商陆曾经得罪过的阜立第一附属医院的心外主任汪洋。 向南星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向南星收到他这通电话的时候,又是临近深夜,商陆从早忙到晚,也就临睡前有时间和她通个电话。 向南星想到这位汪主任曾经干过的好事,嘴上就没好话:“再好的仪器落到他手里也没用,刚愎自用的所谓专家。” 电话那头的商陆反倒笑了:“你怎么提起他比我还生气?” “算了,不提这个,”向南星最近都形成了习惯,每晚在被窝里等他电话,在被窝里翻个身,话题也翻了篇,“未来的科学家,你下学期就要交换留学去了,你实验室舍得放你走?” 向南星本打算揶一揶他,不料却被他简短一句话给彻底揶没了声:“我下学期不去交换了。” 向南星愣了三秒。 “什么?!” 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 * “谁让我女朋友说,我一走她就要找过呢?” 商陆的语气,压根听不出是真是假。 向南星瞬间脸色一变:“你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商陆没回答。 向南星却已经坐不住,她这人一旦轴起来,甭想脑子能转过这弯直接起身开始找羽绒服:“你现在学校?你等着,我找你去!” 说完啪地就给他挂了。 向南星很快就拎着羽绒服、帽子、围巾出了卧室,心里虽急,但也知道蹑手蹑脚不吵醒隔壁房间的爸妈。 直到最后出了玄关,小心翼翼关上门,才彻底放开了脚步,一路闹腾下了楼梯。 当然这一切都是向南星想当然—— 实在是高估了老房子的隔音效果。 向爸向妈其实早在自家闺女大半夜惊呼了一句“什么?!”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吵醒了。 向南星走出卧室的那一刻,向妈都要起身出去逮人了,却被向大夫拦住,低声道:“八成是找商陆去了,随她吧。” 向妈坐在床边犹豫了半天,直到外头不再传来任何动静,看来自家闺女已经出门了,向妈五味陈杂,回头就照着向大夫脑袋来了一巴掌。 可把向大夫委屈的,捂着后脑勺半坐起:“是女儿偷溜出门,你打我干嘛?” 向妈一脸愤懑躺回去,被子全都扯到她那一头去,就留个被角给向大夫:“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当年和我谈对象的时候不就总半夜溜出家门?” 当向大夫还在试图扯回一点被角时,刚跑到楼下的向南星却停住了一路风风火火的脚步—— 商陆就在楼底下等着她。 * 他虽一身黑,防寒服的拉链也严实地拉到下巴,几乎只露着半张脸、可那倾长的身影,向南星还是一眼就认出。 愣了几秒,当即走过去抬脚踹他。 可惜被他轻松避开。 商陆顺势把她搂过去,把她手搁自己口袋里握着。 夜里真冷,她真暖和。 “你故意的!激我出来,你好在这儿守株待兔?” 向南星试图把手抽回来。 反倒被握得更紧。 “我下学期真不出去了。” 他说话时呵出来的气都是凉的,正呵在向南星耳朵上。 估计刚才打电话给她那会儿,他就已经在楼下待着了。 向南星在他身上蹭了蹭耳朵,才勉强蹭去了寒意:“我都说了我那是开玩笑的,你当真怕我给你戴绿帽子,宁愿不出国?” 这么儿戏? 一点儿不像他。 她这回试图抽回手的力度可比之前大了不少,看来是真恼了,原本要笑不笑的商陆终于正了脸色。 任由她的手从他手心里挣脱了去,却不是因为她力气大,而是他得空出手来,捧牢她的脸,免得她一生气跑上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差点灭了,又因商陆的声音而亮:“我打算尽快读完大学,尽快出国读完研,尽快回国……” 说到这儿却一顿。 他分明藏了话没说,向南星被他捧着脸,也只能这么一瞬不瞬地回视他:“尽快回国……干嘛?” 也不只是声音里裹挟了这夜里的寒气,还是被他此刻的目光感染,向南星的音色不自觉地紧绷。 他终于又开了口:“尽快回国——” “……” “——造福国人。” “……” “……” 向南星真想一脚踹死他。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抬脚,他的目光就变了。 变得那么郑重。 向南星哪还顾得上踹他? 已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以及,娶你。” 他说。 * “……” “……” 向南星的脑子都僵住了。 原本冻得发麻的耳根,如今却烫得不行。 她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有点意外,有点迷茫。 “可咱们现在才20岁……” 但他分明已经规划得很清楚。 “我提早一年读完大学,硕博三到五年……当然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我还没能毕业,只能证明我水平不行,到时间我一样会回来,”前一秒还在低眉算时间的他,后一秒,忽地抬眸,望进她的眼睛,“那时候你正好26岁。” “……” “26岁以后的人生,交给我负责?” 哪是在看着她的眼睛? 分明要看进她心底里去。 * 商陆朝她伸出手,等她和他拉钩。 无论她相不相信,他对对未来的规划里有她。 一早就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什么骚操作?提前6年就把婚求了? 商处:就是这么效率,顺便……3章内开车,通知你一声。 作者:什、什么车?我身为作者怎么不知道? 商处:那问你家读者好了,3章内,同不同意? 星仔: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他的求婚?我不同意求婚,难道要违章开车? 作者:行……你们都是爷……笔给你,你来写! 第31章 相较于他的笃定,向南星倒显得犹豫了。 和商陆相比,她一直是那种按部就班的学生,到什么年纪做什么事,不超前,也不落后。 学业如此,感情,亦如此。 然而迎着他的目光,向南星突然也很想疯狂一次。 她呼了口气。 凝结成的气雾在这冬夜里散开的那一刻,给出了答案:“你真的能提前一年毕业,我就答应你。” * 原本紧绷到没一丝表情的商陆,先是一愣。 突然就笑了。 提前一年毕业对于他来说不是难事,看来他可以拿出兜里的东西了。 他冲锋衣的兜很深,刚才把向南星的手塞他兜里暖着时,向南星都没发现他兜里竟还藏着枚—— 铂金戒指。 * 他突然摸出戒指的那一刻,向南星吓一跳。 他这都准备了? 还真是在守株待兔…… 戒指的样式很简单,也不带钻,可即便是普通的情侣对戒,她平常戴手上也不好向爸妈解释,想到这一点,向南星就莫名紧张,搓了搓手。 他瞧见她的小动作,拿戒指的手在这时一展,戒指坠下的同时向南星才发现,戒指是坠在一条项链上的。 商陆就好似将她猜透了:“放心,不让你戴手上。” 将她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解开,为她戴上项链,戒指正好能藏到衣服底下。 再重新为她系上围巾,戒指和项链都彻底藏住了。 “以后都这么戴着。” 向南星用力点点头。 这听话的小样,商陆捧起她的脸,笑着吻住。 任他再高山岭学,也终究会为了一个人,大雪初霁。 * 其实商陆早在和纪行书谈过一番心之后,就已经向系里提出了提前毕业的申请。 他的行事作风历来如此,认定一个方向之后,就会拼尽全力。 无论对人,还是对事。 叶氏清影的项目,他从实验室助理升到助理研究员,和纪行书一起负责优化控制算法,实现了设备的智能控制——这个概念也是他提出的。加上他大一大二的成绩摆在那儿,系里直接给他开了绿灯,把他的申请上报到教务处,很快获得批准。 他只要成功修满学分,过掉考试,大三就可以报毕业设计,参加答辩。 至于出国,蒋方卓建议商陆申请伯克利,毕竟蒋方卓有这个便利,可以为他引荐导师,但商陆自己更倾向哥伦比亚。 哥大几乎拥有东海岸最好的ai研究设施和最活跃的研究小组,也是最先开展ai领域跨学科研究的院校。在国内的高校,人工智能顶多是计算机或自动化下属的一门二级学科,而在哥大,ai的跨学科研究已趋近成熟。 最关键的是,哥大的ai医疗研究小组目前正在组建,没有那些传统学科的研究小组那么强势,商陆作为一个本科非哥大的学生,更有机会融入其中。 蒋方卓知道这年轻人一向清楚自己要什么,不会被任何外界的声音左右,这性格未来会不会害了他,蒋方卓不敢断言,但现阶段,年轻人的这股执拗劲儿,更多的是令他羡慕。 商陆做出这番的决定,自然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能得到这么多资讯,多亏了当年和他一起去汶川的叶氏团队中,那位黑人小姐姐。 她还把商陆拉进了哥大的一个线上小组——这些都将成为他进校后的资源。 不成想这个小组里,邹然也在。 邹然大三时,在哥大交换留学过一年。当年在汶川时,邹然和黑人小姐姐还没那么熟,但交换留学那一年,二人火速成为了好友。 和商陆一向目标明确一样,邹然的交友也一向很明确,很有目的性。 邹然虽交换一年期满后就回了国,但她国内本科毕业之后,去哥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今年不过,明年也会再考。 得知商陆也想申哥大,但蒋方卓似乎更建议商陆去伯克利之后,邹然的微博就开始发一些关于哥大的消息。 就在前天还转发了一条有些冷僻的新闻—— 哥大冷冻电镜实验室的最新研究成果。 邹然以此作为发散,感叹哥大的研究氛围和包容性令她无比向往。 可惜她关注的那个用户1009384,似乎不是商陆在用? 商陆的这个账号还是赵伯言告诉她的,可据她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个账号更像一个僵尸号。 幸好她俩还在一个线上小组,见商陆难得上线接收黑人小姐姐传给他的文献资料,邹然终于有机会约商陆一起去上托福班。 可惜被他拒了:“我最近在赶毕业设计,恐怕没时间。” 商陆上线接收的这些资料,确实是他毕业设计会用到的,邹然倒不觉得这是借口。 邹然作为学姐,又同是广东人,关心学弟似乎也说得通:“我可以把托福班的资料先发给你,你有时间了我再带你来试听一节课?” 要赶在明年一月春季入学的话,就算他学习能力再强,现在也该开始准备gre和托福的考试了。 邹然正等着商陆的回应,听筒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偷懒跟谁打电话呢?” 那头的商陆似乎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对那姑娘解释时的音量明显低了不少:“邹然。” 邹然的脸色一滞—— 商陆这么说,看来那姑娘认识她? 脸色虽明显垮了,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温柔如常:“刚才在你旁边说话的是谁?我认识么?” “我女朋友。” 商陆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而商陆的这位女朋友,此时俨然已凑到手机旁,冲电话这头的邹然热情地打招呼:“邹学姐好!” 邹然这回终于听出了—— 这姑娘是向南星。 * 商陆挂了电话,继续忙着归纳他刚接收的文献资料。 可向南星总觉得他是在假忙,免得她开口问他刚才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就在向南星眯着眼,在他座椅后头逡巡到第三轮时,商陆不得不合上电脑,回头瞅她:“大人有何高见要表?” 她这架势,可不是堂上的大人审问堂下的犯人? 向南星终于停下了逡巡的脚步,狐疑的目光却不曾停,眯着眼审视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邹学姐经常给你打电话?” 时间一晃过去这么快,他下个月就要答辩了,可他这女朋友压根没怎么变,刚才凑到他手机旁冲着邹然喊的那句“学姐”,分明故意—— 小心思还挺多。 “最近是挺常的。” 商陆还真是实话实说。 临毕业了,商陆最近都是家和学校两头住,向南星期末考试比他毕业答辩的时间晚,目前还得留在学校复习。今天好不容易趁着周末回家一趟,来他家找他,却差点捉到奸—— 如果邹然打来的那通电话也算奸情的话。 “我原来还不觉得学姐对你有意思,但她最近在微博上发的那些东西……”向南星煞有介事摸着下巴,“……绝对有问题。” 邹然发的那些微博,商陆看都没看,向南星倒是一条不落。 “我对她没意思就行。” 向南星观察他眼神。很坦诚。可向南星转念一想,刚放松的表情又凛了起来:“她也要去哥大?” “她不一定考得上。” “……”这么自负,这么讨厌的,向南星认识的人里他绝对数第一。 向南星正要再开口,商陆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瞅了眼房门,确认门关严了。 既然他在屋里做什么都不会被屋外的姥爷瞧见,那么—— 一把搂过她,劈头盖脸地亲下去。 真的是劈头盖脸,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唇。 向南星被他突然的攻势震慑住,又被他意图明确的、渐渐滑落到她颈下的吻痒得一回神,一时躲避不及,倒在了他床上。 “你姥爷可在外头……” 话音未落,就被他堵了嘴。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暧昧又濡湿的声音。 终于,吻得她七荤八素,把没见面这两周缺的,都尽数补上,商陆才勉强分开一丝距离。 改而在她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浅尝:“与其想什么学姐不学姐,不如想想我答辩完,你能送我什么毕业礼物。” 这还是商陆第一次开口向她讨礼物。 向南星倒没察觉到这一点,脑袋已经开始回忆自己的小金库里还剩多少钱,“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看着她,不回话。 向南星等了等,等来的却是他的一言不发,不由皱眉:“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买?” 他还是这么看着她:“我已经告诉你了。” “告诉我了?” 向南星皱眉反问。他刚才明明没有开口说他要什么啊…… 面对她的疑惑,商陆依旧不说话,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眸光渐深。 突然之间,向南星读懂了他的目光。 被他压在床上,枕头上都是他平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此时的她,就这么被专属于他的味道萦绕着。 此时的他,则分明在用眼神告诉她—— 我想要的毕业礼物,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说3章内,就3章内,童叟无欺。 作者:笔在你手里,你爱怎么写怎么写吧。 星仔:笔给我!不虐足他30章不给甜头! 第32章 意识到这一点的向南星,瞬间觉得他此时的眼神哪是清隽浅淡?分明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当下哪还敢和他对视?拳头抵在他肩头,试图推开他:“再议,再议。” 她这话,商陆分析半天也没分析出来,到底是拒绝还是同意,也就没打算让她起身,照旧压着不动。 屋外的姥爷偏偏在这时,坏了他好事:“南星啊,中午留这儿吃饭吧,姥爷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兔肉。” 商陆一听兔肉,眉便微微一皱。 姥爷对外孙媳妇太满意,全然不顾自己的外孙因曾经养的兔子枉死,而再也不沾兔肉。 向南星一听,立马扯着嗓子回了一句:“好勒!” 她故意对着商陆的耳朵喊,商陆嫌太吵,自然侧身一避,向南星正好瞅准时机,一把推开他,赶紧起了身,一边喊着:“姥爷我陪你去菜场买菜吧。” 一边冲向房门口。 终于可以暂时避开房里那只觊觎她已久的大尾巴狼了。 却不料她正准备推着姥爷买菜用的小推车,和姥爷一同出门,却不料姥爷笑着又把那小推车自向南星手中拿了过去。 “这东西怎么能让你个小姑娘拿呢?”姥爷笑着对向南星说完,又转头,严肃地冲着商陆那屋喊了一句,“商陆!你陪南星去菜场。” “……” 说完又转回头来告诉向南星:“你想吃什么尽管让商陆给你买,重东西都让他帮你提,知道不?” 姥爷就这么把商陆分配给她做苦力。 向南星还来不及哭丧起脸,商陆已优哉游哉地从房里踱了出来。 这大尾巴狼,在姥爷面前装得可乖巧了,早收起了刚才在屋里几欲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接过小推车,把向南星领出门前,还特意问向南星:“想吃兔肉是吧?焖烧的,还是椒盐?” 他问这话时,故意慢条斯理,眼睛还微微眯着,姥爷没瞧出来任何异样,向南星却分明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向南星咽口唾沫,摆摆手:“我也不是很喜欢吃兔肉……” 声音都低了。 商陆看看这知错能改的好学生,嘴上“嗯”一声,推着姥爷买菜用的小推车,领着向南星走了。 * 从那以后向南星突然开始反思,她在商陆面前怎么就那么怂? 她就想吃兔肉,怎么了? 再发散性思维一下,明明是他追得她,她“勉强”才答应的,他不是应该看她脸色行事才对么? 偏偏她还不能向迟佳讨教一下御夫之术。迟佳在男生堆里很吃得开,陈默不也说嘛,迟佳的男生缘好到他都怵。 可惜,迟佳至今都还不知道她和商陆勾搭到一块儿去了,现在告诉迟佳,怕是会被迟佳打死吧?毕竟瞒了这么久…… 然而向南星显然是多虑了,她周日傍晚一回校,就刚进寝室门,就被迟佳冲过来,抓着肩膀晃:“星仔,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 向南星差点被她晃散架,都顾不上去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令迟佳激动到尾音都飘了。 迟佳倒是自行挑明了:“你究竟是怎么把商陆拿下的?快教教我。” 迟佳和陈默至今还是黏黏糊糊的关系,迟佳憋屈,向南星也看不懂,按道理来说,陈默是喜欢迟佳的,怎么偏就不挑明? 温润如玉的陈默比想象中难搞定,目空一切的商陆反倒容易得手?如今的迟佳看着向南星,眼里只有两个字:敬佩。 虽然迟佳似乎没有要责怪她隐瞒恋情的意思,但向南星还是留了一手,当下没承认,只模棱两可地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迟佳分明不想在解释前因后果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语速几乎不带停顿,只为赶紧说完:“邹然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你是商陆的女朋友,就跑去和赵伯言求证,赵伯言也傻了,还以为是假消息,他去找商陆辟谣,没想到商陆直接就认了。” 邹然还真是关心学弟的感情状况…… 迟佳却不给她分心去腹诽的机会,抓着向南星的肩,又开始晃:“快说说,你是怎么追到商陆的?” “他追的我!” 迟佳哪会信?“哎呀,这都什么年代了,女追男不丢人。” “真的是他追的我!” 向南星就差指天发誓了,迟佳这才安分下来,好生琢磨一番向南星的表情之后,终于有七成信了。 迟佳拉长音“哦”了一声,也就没了后话。 迟佳这反应,分明没之前兴致高了,向南星不由反问:“你怎么不问问商陆是怎么追到我的?” 迟佳倒也配合,虽然有些失望没能从向南星这儿学到倒追的招数,但还是打起精神来问了句:“怎么追的?” 向南星却突然卡壳,回答不上来。 明明是她开口让迟佳问的,但迟佳真问出了口,向南星一回想,反倒把自己惊到了—— 商陆哪花过心思追她? 既没有送过花,也没有当众表白,更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正经八百约过会…… 果然最后还得靠迟佳这个军师给她出主意:“你这么好追,他当然处处压着你啦!” 对于向南星总是在商陆面前犯怂这一点,迟佳如是说。 迟佳还说:“对于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所有人都会有恃无恐啦。就像赵伯言对我,如果我很好追的话,他早就腻了去追别的女生去了。欲擒故纵,才是正道。” 这倒是真的,赵伯言虽然长得跟个没发育的中学生似的,但他家境好,又张扬,光他大四家里给他换的那辆帕拉梅拉,就够不少女孩子倒贴。 唯独迟佳,赵伯言换再好的车她都不正眼瞧。 莫非陈默至今还不挑明他对迟佳的心思,也是出于这番考虑? 大概也只有这样,迟佳才会一直对陈默心心念念。 对于这三人之间的一物降一物,向南星觉得自己也得引以为戒才行:“欲擒故纵?记下了。” 真是教学相长的好学生,迟佳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颇为无奈地两手一摊:“现在说什么都晚啦,你什么都给他了,还怎么欲擒故纵?” 向南星一扬眉,明显没懂。 迟佳也并非那种口无遮拦的人,提到这茬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向南星见迟佳突然扭捏起来,实在是心急:“说嘛!” 幸好寝室里现在没别人,另外俩室友都去自习室自习了,就迟佳一个人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向南星回校,她好问问向南星和商陆的事。 犹豫片刻也就招了。 “赵伯言跟我说,有次商陆陪女朋友去看首映,他还帮商陆开了房,让商陆和他女朋友好好……”迟佳尴尬地清了清嗓,把最后那两个字给吞了,毕竟迟佳理论经验虽多,但实践经验半点没有,“……结果没成想,商陆的女朋友竟然是你。” 向南星终于明白迟佳刚才那话,究竟什么意思。 不愧是死党,连避重就轻的清嗓声都大致无二:“我们那天……什么也没做。” 这可真够迟佳消化好一阵了。 “真看不出来,竟然是个柳下惠。” 这点向南星坚决不认,甚至撇撇嘴:“可别抬举他。” 看来这其中有很多故事可以听,加之商陆一向以高山岭雪的形象示人——学霸的另一面?迟佳感兴趣得不行。 向南星却只反问了一句:“他不是马上答辩吗,你知道他找我要什么毕业礼物么?” * 商陆的毕业答辩很顺利。 走出教学楼时,正好遇上在教学楼前拍毕业照的同学。他是提前毕业的,毕业照都能省了,他倒不觉得遗憾。 他的心思也确实和旁人不一样,毕业对于所有人来说,要么意味着一个美好的结束,要么意味着一个未知的开始——那些正往空中抛着学士帽的学哥学姐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不正是此意? 可对于商陆来说,他为自己规划的路还很长,早已开始,远没有结束。 但在学哥学姐们的衬托下,他多少形单影只了些。 商陆倒不觉得自己孤单—— 他在这时接到了向南星的短信。 简简单单几个字,在教学楼外的烈日之下,商陆眯了眯眼才看清。 向南星:通过了? 商陆:嗯。 商陆等了等,向南星没再回复,商陆便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的毕业礼物,也不知她考虑好了没有。 可惜手机刚揣回兜里,就又响了。 这回是姥爷打来的电话。 “答辩完了么?” “嗯。” “那是不是今天就回家住了?” “我这两天实验室还有点事情,可能会晚几天再回家住。” 他说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万一……她真的把毕业礼物送他了,他这两天还怎么回家住? 姥爷也没怀疑,只说:“南星刚给你送毕业礼物来了,要不要我给你寄到学校去?” “……” “……” 偶遇拍毕业照的学哥学姐时都没能停住的脚步,终于在这时被堪堪逼停了:“什么?” 姥爷说:是个盒子,包得很漂亮。 商陆当天下午就收拾完所有行李,回了家。 向南星一言不发送到他家去的礼物,还真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大概她对他想要的礼物有什么误解?怎么会是个盒子? 商陆回了房间,把姥爷转交给他的盒子随意地放在桌上,摸出手机准备给向南星打个电话,想了想又作罢,拿过盒子不怎么客气地拆开。 一脸淡漠。 却在拆开盒子的那一瞬,脸色一凝。 盒子里是张房卡。 看来对于他想要什么礼物,她并没有半点误解。 第33章 酒店名称和房间号就在装房卡的纸套上写着。 以及—— “9点哦,别迟到。” 每个字都特别方正,是向南星的字迹——跟她的人特别不搭。 明明一切都按照他所期待的进行着,商陆却莫名有些紧张,捏着房卡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轻飘飘的一张房卡,意味着的责任倒还挺重。他倒是想让她一到法定年龄就结婚,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么说铁定吓跑她。 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安全感给得不够,不行,给得太多,也不行。 而且没有任何前戏就直奔酒店,是不是显得他有点儿……操之过急? * 其实商陆赶回家那会儿,向南星刚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 她今早没课,特地来给他送礼物——都不好意思直接交给他。 也不知道商陆什么时候能回家拆礼物。 她可是准备了一个大惊喜给他…… 她下午还得赶回学校,上这学期的最后一堂药理学。下学期开始,她所在的中医临床专业将不再安排西医课程。 正好商陆准备出国这段期间,她也要开始忙了。 之前的假期,向南星基本没正经实习过,无论是她爸所在的中医院内科,还是她爸开的医馆,她都是裙带关系,向大夫又向来是自己技艺高超,却没有带徒弟的本事——堂堂一个主任,带出来的徒弟职称还没副主任带出来的徒弟高。 向大夫总说自己心软,做不了严师,向南星最近却一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劲儿,说想去阜立第一附属医院实习,向大夫倒也不觉得自己被闺女嫌弃,还找了自己在阜立第一附属的旧同学牵线。 原本阜立第一附属并不在向南星的考虑范围内,毕竟商陆姥爷在阜立第一附属出过事,她也见识过院长是如何徇私的。 商陆反倒建议她去。 “医院没有错,错的是只看重一己私欲的人。” 在大多数事情上他都比她理智。而且他们都知道,阜立大学07年成立中医系,阜立第一附属的副院长张南均功不可没。 张南均是中医出身,老院长临退二线,张南均如果能接任成为新院长,那就有意思了,毕竟阜立至今,还不曾有过中医出身的第一把手。 但即便向大夫找了关系,想进阜立第一附属实习,也半点不容易,张南均显然是个严师,即便他不带实习生,实习生的录用门槛照样由他制定。 向南星去年大二时还听中医系的学哥学姐们说,阜立第一附属的中医部,实习生的通过率基本是10进1,即便是阜立大学的亲生子们,也没有任何后门可走。 在校成绩作为实习生的考量标准之一,向南星最近复习也算拼了老命。 向南星的转变,向大夫看在眼里,却显然把这一切功劳归功到了别处:“早知道就让你俩高中就早恋,那样的话,说不定我闺女大学就在清华上了。” 向妈习惯性拆台:“你当清华是你家?说上就能上?” 向南星虽一向站在她妈这边,附和道:“就是就是。” 虽然向南星打心底里是赞同她爸的:男友若是交的好,清华不再是梦想…… 向南星也确实想努力试试,她能不能跟上他的脚步。 * 商陆打电话给她时,向南星正坐在公车最后一排看书。 “礼物我收到了。” 商陆说。 那语气,一贯的平淡下似乎还藏了丝波澜。 向南星猜他肯定已经把礼物拆开来看过了,避重就轻“哦”了一声。 “我想见你。”商陆的声音渐显低沉。 “晚上就能见啦。” “现在。” 莫非真如迟佳所言,男生到了这个节骨眼,都会猴急? 向南星的手在书角上划拉着:“可我下午有课,最后一节药理课。” “……” “课上老师会押重点,我没法逃课,”向南星也怕提早见面,自己会破功,“咱们还是晚上9点见吧。” 商陆倒是从不为难人:“好吧。” 向南星也不清楚商陆同意的是她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等她人到了教室,迟佳已经替她占好了座位—— 最后一排,上课开小差的绝佳位置。 向南星想往前坐,无奈前排的位置都被占满了,毕竟老师要在课堂上押题,谁都想离得近一些。 唯独迟佳无所谓。 迟佳心思早不在这儿了,只想赶紧混完本科,追随陈默的脚步出国。 为了能出国,迟佳辅修的护理学成绩倒是不错,至于中医临床,低分飘过,能确保顺利毕业就行。 “赵伯言他们已经在酒店布置了,你看——”迟佳拿着赵伯言送她的最新款iphone4,划拉着赵伯言从前方传回的照片,“你说赵伯言是怎么想的,他当商陆是妞儿吗?竟然把房间弄成粉红色。” 赵伯言送的这台iphone4,迟佳退回去三次,赵伯言最后恼了,以绝交威胁,迟佳才“勉强”收下。 向南星刚开始还没懂,迟佳这么折腾为了啥? 可迟佳自有她的一套理论,就因为她这么折腾了,她既拿到了想要的手机,赵伯言还觉得她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一点儿都不拜金。 迟佳的理论永远一套接一套:“他要你就给,他给你就收,那该多无趣。无趣久了,男孩子就腻了。” 鉴于商陆总反其道行之的个性,迟佳还特别声明,“这道理搁谁身上都适用,包括!商陆!” 于是乎,在迟佳的建议下,才有了今晚9点的“惊喜”。 可惜就算迟佳是个好头目,赵伯言也不是个好执行,看着照片上,赵伯言挂了满墙的粉色气球,连向南星都直摇头:“商陆最讨厌粉红色。” 向南星此话一出,迟佳赶紧低头回复赵伯言:“赶紧把气球换了。” 至于要换成什么颜色—— 迟佳抬头问向南星:“商陆喜欢什么颜色?” 向南星刚想说黑白,又觉得不妥,满屋子黑白,这是开庆祝会,还是追悼会? 可当她好不容易回忆出商陆第二喜欢的颜色,却有人抢先替她答道:“蓝白色。” 此话一出,向南星和迟佳皆是一愣。 那声音分明是…… 顺着声音源头望过去,果然商陆正从教室后门走进来。 * 商陆随手翻下迟佳身旁的空座椅,坐了下来。 迟佳眼疾手快,顺手就把手机屏幕倒扣在了桌上。 商陆脸色如常,应该没看见迟佳和赵伯言之间的短信内容。 倒是迟佳这反扣手机的动作,商陆注意到了,在这时,目光才第一次瞅向迟佳的手机。 向南星吓一跳,赶紧把商陆的注意力岔开:“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课?” 却打了磕巴。 迟佳的心理素质可比向南星好,这会儿已经揶揄着笑了起来,替商陆回答向南星:“爱的感召呗。” 商陆倒是从不和向南星之外的女生开玩笑,面对迟佳,答得很是官方:“我帮她复习生化的时候瞄到过她的课表。” 迟佳朝向南星挤眉,很是替向南星荡漾。 * 坐在向南星和商陆中间的迟佳,揶揄之外还挺自觉:“我这电灯泡是不是该自觉坐远点儿?” 商陆一扬眉:上道。 可惜迟佳刚准备和商陆换位置,老师就进了教室。 认出了商陆的那些同学,目光早已黏在了最后一排,老师走到跟前都还全然未觉。 老师也因此发现了班里多出了个生面孔。 可惜老师正准备说什么时,商陆已放弃和迟佳换座位,乖乖坐好。 老师对着这位面生的学生也就网开一面。 然而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同学发现商陆,交头接耳的声音已依稀可辨—— 这位早就退学了的老同学,怎么又回阜立了? 商陆在阜立的短短一年间,可是掀起过不小波澜,加之如今的商陆竟和两个女生坐一块——商陆可是和其中一个传过绯闻的。 同学间的这番小小骚动,终于惹恼了老师,老师在这教室里纵观一眼,押题环节瞬间成了课堂提问。 “阿托品的药理作用有哪些?” 老师手里卷着的卷子,一下一下敲着讲台,突然手上一停,下巴点点教室最后一排:“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老师的目光分明已锁定商陆。 商陆稍稍一愣。 向南星刚准备站起来试图混淆视听——反正老师只是下巴点了点后排,说不定叫的是她呢? 不料老师随口补上一句:“就最后那排那位男同学。” * 向南星就这么半站不坐地卡住了。 商陆倒是站起得很是从容。 虽说商陆大一也学过药理学,但老师提问的可是大三的知识点,向南星琢磨着,自己现在给商陆弄份小抄还来得及么? 答案应该是,抑制腺体分泌…… 向南星刚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抑”字,商陆已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抑制腺体分泌 ,扩张血管改善微循环 ,松弛内脏平滑肌 ,和升高眼内压,调节麻痹。” 向南星一愣。 “升高眼内压、调节麻痹”这一点,她竟然没复习到?赶紧记下。 然而面对满分答案,老师反倒皱了眉。 莫非这面生的学生真是这个班的? 老师不信,又问:“哌替啶的各种临床应用有哪些?” “麻醉前给药,支气管哮喘,代替吗啡用于各种剧痛,以及——”商陆的声音张弛有度,“可与氯丙嗪、异丙嗪组成冬眠合剂。” 向南星原本紧握着笔的手渐渐松了。 撇撇嘴。 想担心一下他,他都不给机会。 真是的…… 老师也没辙了,摆摆手让商陆坐下。 班上其他同学倒不怎么惊讶,都以为商陆退学重考之后学的依旧是临床—— 迟佳却已经忍不住小幅度鼓起掌来。 这可没能逃过老师的法眼眼,好学生向来有优待,老师拿这男孩子没办法,对迟佳倒是不怎么留情面:“迟佳,这次就算了,以后少带家属来蹭课。” “……” “……”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 老师是以座位远近论亲疏,同学们一点不加分辨,便信以为真。 向南星倒追商陆未遂的绯闻可是传了很久,怎么商陆如今成了迟佳的家属? 最后排的三个人则是同一时间拉了脸。 向南星面对着同学们突然投向她的,那一道道饱含深意的目光,已经完全能想象,他们脑子里正如何脑补俩闺蜜是怎么抢男人的。 抢男人抢到了课堂上,刺激。 迟佳赶紧摆手:“不是的老师……” 却被老师冲全班喊话的声音打断:“好了别吵了,正式上课。” * 直到一堂课结束,迟佳也没再找着解释的机会,迟佳面对向南星怎么好意思? 向南星虽有点不是滋味,但总归是心大:“嗨,让他们八卦去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年他们还八卦她倒追商陆不成,把商陆吓得退学嘛。 反正在大家眼里,她早就是个倒追失败的可怜虫。 眼看老师已经在准备下课,商陆却突然举了手。 老师对这学生印象蛮好——虽然他依旧不认为这位学生是这个班上的——点头允许商陆发言。 商陆当着全班的面站了起来:“老师,您刚才有个知识点说错了。” 当着全班的面被个学生怼了,老师的脸色顿时不怎么轻松:“哪个?” “就是那个……”商陆一顿。 全班都竖着耳朵在听。 “我其实是向南星的家属。” “……” “……” ? 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 教室顿时陷入鸦雀无声。 向南星又何尝不是傻了眼? 连见惯大场面的老师也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终于清了清嗓:“下课下课!” 现在这帮学生…… 就知道胡来! * 老师前脚刚走,教室里彻底炸了。 商陆这人,天生带着股生人勿进的劲儿,其他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逮着坐在前排的、向南星的另外两个室友,好生问问。 趁着大多数人还没能从他投下的炸弹中清醒过来,商陆拉着向南星直接从后门溜了。 任身后风言风语。 迟佳很识相地留在了教室里,虽没跟出来,发短信的手速却是无人能及,一连发了三句:“羡慕死我了。” 末了还补充一句:“如果陈默哪天也能当众对我来这么一下表白,我大概会厥过去。” 刚被商陆拉到教学楼外的向南星不由侧眸看看商陆。 暂且不论他刚才那算不算表白,被人羡慕的感觉,竟似春风拂面。 以后谁再乱传她是倒追不成的可怜虫? 向南星忍住嘚瑟,回道:“你还待在教室里干嘛?不去帮赵伯言布置房间?” “我一会儿再去。这帮人不是喜欢八卦吗,我编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让他们八卦个够。” 惊天地泣鬼神?向南星刚想让迟佳算了,商陆却突然说:“你让她悠着点儿编。” 向南星慌忙一抬头。 他刚才瞄到了她的手机屏幕? 向南星手一抖,都顾不上回复迟佳了,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 抬头窥伺他脸色——无恙。他刚才让迟佳悠着点儿编的语气,回想一下,也确实是很稀松平常的语气。 向南星这才勉强松口气。 他应该没看到她和迟佳的所有聊天内容…… * 吃完了晚饭,向南星又拉着商陆在学校里瞎逛了一会儿。眼看快9点,迟佳发了个“ok”的短信给她,向南星反倒紧张起来—— “有惊喜给你。” 她虽是笑着说,手指却悄悄搅在了一起。 商陆配合地扬了扬眉,但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为了配合她—— 大概他早就知道她给的惊喜和那张房卡有关? 只是他肯定想不到,此惊喜,非彼惊喜…… 打车带着商陆到了酒店。 一路安静。 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他透过电梯壁瞧见她那绷得不成样子的脸,倒是笑了:“你怎么这么紧张?” “……”她能不紧张吗? 毕竟…… 当商陆用她给他的房卡刷开房门的下一秒,原本暗着的房间顿时亮灯。 满屋子的人,配合着手拉花的响声,齐齐冲商陆叫道:“恭喜毕业!” * 面对一屋子突然出现的人,商陆竟没有半刻的愣怔,甚至很自然地应道:“哇,谢谢。” 他那声“哇”,似乎……没什么惊喜的成分? 离他最近的向南星刚因此一驻足,却来不及侧眸看商陆,商陆已先行被屋里的人团团围住。 所有人都给他准备了礼物。 商陆的朋友都来了,同实验室的纪行书、蒋方卓也都在。 眼看商陆很快就融入了气氛,甚至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还更配合,向南星悄悄松了口气。 她还挺怕商陆生气的。 只是渐渐的,谁和商陆喝,商陆都来者不拒——进入状态这么快,向南星反倒不在状态了。 眼看商陆又干掉了一瓶啤酒,向赵伯言要了送酒的电话号码之后,便脚步虚浮地去走去安静的角落打电话,向南星有点不确定地跟过去。 商陆见她跟来,冲她笑笑。 俨然已经有了醉意。 “怎么喝这么多?” 其实向南星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想听什么答案。 他歪头想想,破天荒带了点傻气:“因为开心。” 真的开心? 向南星仔细看他的眉梢眼角,却被他搂过去。 “真的开心。” 他很郑重地又回答了一遍。 “……” 他甚至笑着说:“其实我自己都很纳闷,我明明应该生气的……” 向南星心里一咯噔。 * 如果他不是喝了这么多,会不会说这番话? 向南星不知道。 但她其实已经隐隐料到他会这么说了—— 在他进门发现一屋子人的那一刻,在他很不走心地说出“哇,谢谢。”的那一刻。 他想要的毕业礼物是什么,她很清楚,却和这帮人一起安排了这么一出,他刷卡进门的那一刻,心情应该是从峰顶跌落山涧吧。 他却说:“在听见迟佳对你说,赵伯言把酒店房间全弄成粉色的时候,我其实差点就生气了。” * 他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说话时蕴着酒气。 向南星却蓦地僵了。 原来…… 他早在下午那堂药理学开课前,就已经知道她今晚的安排了? 却…… 还能有课堂上的那一出? 商陆没生她的气,反倒生起了自己的气:“我怎么偏偏对你容忍度这么高?烦。” 这个问题,向南星回答不了他,商陆也回答不了自己。 他的目光,又何止是郁闷? 那一刻,向南星突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对他欲擒故纵了…… “去他妈的!” 她突然骂了一句粗口,商陆一愣。 去他妈的欲擒故纵。 去他妈的轻易得到的不会被珍惜。 去他妈的…… 统统去他妈的…… 商陆回过神来的同时,已被她捧了脸:“我后悔了……” “……”他此刻扬起的眉,才是真的诧异。 向南星可不管他懂不懂,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朝玄关拽去…… 起码在这一刻,她做的决定,她不后悔。 * 赵伯言发现商陆不见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他张望着问:“商陆呢?” 喝得醉醺醺的纪行书随口回道:“去厕所了吧。” 迟佳听赵伯言这么问,也下意识地去找向南星,然而房间里哪还有向南星的身影?“你们看见星仔了吗?” 纪行书还是那句:“去厕所了吧。” 纪行书话音刚落,蒋方卓就从房间的唯一一间厕所里,推门走了出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蒋方卓。 又皆是一愣。 还是迟佳最先反应过来:“你看见向南星了么?” 蒋方卓摇了摇头:“她找我借了1200,之后就……再没见她。” 1200? 所有人一头雾水。 只有赵伯言对这个数字还有点印象。 这个酒店,这间房型的费用,正好1200。 此刻的赵伯言已然半醉,哪顾得上替大家解疑答惑?光顾着一边摇晃手里的空酒瓶,一边昏头涨脑地纳闷—— 商陆十分钟前找他要了送酒的电话,怎么,酒到现在还没送来? 第33.5章 女人一旦果断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向南星把他领出门后,让他在走廊等着,他便等着。 等向南星再回来,朝他扬了扬刚到手的新房卡,商陆真的有点喝多了,都没看清她手里那张卡是什么,她已刷开了对面的房门。 和赵伯言他们所在的,一样的套房房型,却,只剩她和他。 向南星把他拉进去,关上房门那一刻,灯都没来得及开,她已将他推至门后,吻住他。 商陆闭着眼头晕目眩,她的吻毫无章法,却令他身体迅速发热。 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亦或她的引诱,商陆几乎是烦躁地扣住她双肩,一翻身将她压在门上,夺回主动权。 双手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唇,吮她的舌尖,她的闷哼声化在他口中。 分开时,向南星腿都软了。这个吻,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细枝末节,写尽了欲望。 她羞涩的回应是导火索,毫无防备之下,引燃他。 商陆的额头抵着她的,看她的眼睛,看她的唇,重又低下头去。 她还以为他还要吻她,他的唇却错着她的唇角而过,俯下身去,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 夏天的衣服那么薄,向南星感觉到他的体温,却不及他的唇舌烫人,她的t恤领口被扯开,露出内衣的肩带,粉色的。 谁说他不喜欢粉色? 穿在她身上,他分明喜欢到想要破坏它。 却强忍着,只是隔着她的t恤,罩住她胸前一方软嫩,起初还是温柔的抚慰,却渐渐用了力,揉得她倒嘶一口气:“疼……” 商陆捏了捏眉心,想说对不起,却未曾开口,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歉意—— 将她的t恤顺着她肩头再往下拉开,她胸前连绵的曲线一经展露,他低下头去,唇舌抚慰。 另一手则顺着她t恤的下摆,窜了进去,解开她内衣的后扣。 向南星只感觉胸前一松,又一紧。 他的掌心,感受那极致的软嫩,他的舌尖,舔舐那娇挺的乳尖。 谁说他不喜欢粉色? 她皮肤上泛起的那一层粉晕,那么迷人,那么……引人蹂躏。 她终于有点怕了,拳头抵在他越来越低的肩头:“商陆……” 商陆终于放过那被他吮进齿间撕磨的乳尖。黑暗中,她的双乳被他疼得挺挺翘翘,披着盈盈水光。 商陆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下涌,汇聚,亟待纾解。 他的理智已所剩无几:“现在出这门,还来得及。” 他放开了将她t恤以及内衣推高的手,转而去拧她身侧的门把手。 她刚才喊他名字,声音都在抖,他知道她在害怕。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这样。大概酒精助长了野蛮? 亦或者,他内心深处,早就想这么做了。 向南星却按住了他扣在门把上的手。 原本半护在胸前的另一只手,也伸向了他。 要他抱。 他再没见过比这更生涩更诱人的邀请,而他,内心挣扎不过半秒,已蛮横地应邀。 抄手将她抱起,这时候才插上房卡,房间骤亮的那一刻,他已抱着她往浴室走去。 在门后不过短短五分钟,他额头已沁了汗,进了浴室放下她,便一把脱了t恤,准备打开花洒,又收住,看向坐在浴缸边缘,头都不敢抬的向南星:“不脱吗?” “不、不用。” 怎么她现在做什么,他都觉得可爱?蹲到她跟前,却偏吓唬她:“你这身沾湿的话,可就没衣服换了。” 那、那也不脱。 向南星耷拉着脑袋认死理。 他也不急,插上房卡后,房间里已经能感觉到冷气的凉意,他慢慢地吻她,一点一点卸掉她的防备,他的唇,他的手,明显比之前温柔许多,却也越发刁钻,向南星裙边的拉链竟悄无声息地被他解开。 她吓得伸手去挡,反倒着了他的道,转眼间上衣就被他脱了,向南星吓得站起来转过身去。 他半点不恼,反而将她头发拨至另一边肩侧,蜻蜓点水般吻她的肩颈。 她细细地发着颤,想要低下的头被他扭过去,自后吻着。 他又一次拉开她裙边的拉链,这一回,她没再阻止。他的指尖一点一点略过她的侧腰,小腹……直至她两腿之间的蜜处。 非常温暖,以及,一星半点的湿意。 然而他的指尖被紧致的肌理所困,不得而入。 他试图深入一些,便感觉到她的背脊一僵。 便只能持续在作恶的边缘挑唆,向南星那受得住这个?手胡乱碰开了花洒。 冷水挥洒而下的那一刻,他扣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 水很快又热了,一片水雾之中,向南星对上他的眼睛,他眼底快要抑制不住的,破坏的欲望,在水雾中蛰伏待发。 他把她的手拉到他裤链处。 是啊,他把她的衣服脱了个干净,美名其曰怕她衣服弄湿,他身上的裤子早被花洒淋透了,他也没管。 不仅没管,反而将她紧紧抵在墙上,上下其手。 她的胸型正好,他一手掌握,他另一手,则在她两腿之间,抵着最敏感的那一点,揉弄着,把玩着。他能感觉到她的动情,偏含着她的耳朵问:“是这儿么?” 那感觉太陌生了,向南星摇头,又点头,双腿发软。 抓住他的手腕,却只能随着他游走。索性咬着食指关节,气息纷乱。 第一声呻吟声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向南星被自己吓着了。 他也,停下了。 他拉着她的手,去解他的裤链。 “可以么?” 音色是他一贯的清浅,气息却分明重了。 他的手不再在她身上作恶,向南星刚缓过来,就起了坏主意,手堪堪一停,特别抱歉地抬头看他:“迟佳说了,得欲擒故纵。” 她突然提迟佳,商陆一愣。 “所以……” 他在等她的答案。 而她,那只原本软软抵在他胸前的手,突然用力一推。 商陆毫无防备,真被她推开了。 她扯过浴巾半裹着,就这么得空跑了出去:“答案是不可以!” 商陆眼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边,终于反应过来。 迟佳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 好你个欲擒故纵。 商陆当即追出去。 17公分的身高差在那儿摆着,他还会让她溜了不成? 她刚跑进起居室,就被他逮着。 问什么问? 直接扛起来扔床上。 还裹什么浴巾呢?多余,随手就给她扯了,将她整个人都笼在床上。 恼得咬她,咬着咬着,又成了没完没了的吻。 向南星笑着躲。 又被他扣住下巴,语气浸染着无奈:“以后能不能别听迟佳的那些鬼话?她真能耐,现在还搞不定陈默?” 向南星不服气,迟佳可是她的小老师,“那我该听谁的?” 他的手,慢慢地抚过她的脸侧,颈项,最后落在她胸口:“听它的。” 他点一点她的心。 “……” “……” 商陆渐渐觉得,身下这姑娘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了。他轻轻吸吮她的舌尖,她慢慢回应,一切都缓慢而轻柔。 这才是她的心告诉她的…… 向南星的双手缠上他的颈后,在唇齿厮磨间迷失方向。 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他的手,在她腿心捻出的,那一丝丝湿润的声音。 商陆就双臂撑起,低眸看看她,确定了她此刻的神思凄迷,才再度俯下身去。 舌尖舔舐过她的嘴唇,脖颈,短暂地慰问下被她蹂躏得泛着嫣红的软嫩,再一路向下……向南星双手绞紧枕头一角,被这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攫住。 直到他精短的发丝划过她的小腹,她“唔”地一声,赶紧逮住他,不准他再动。 商陆没有强迫,重新欺身而上。 看他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枚安全套,向南星羞得把脸扭向一边。 他连这个都准备了…… 还不是早有预谋? 可余光见他研究了一下戴法,好像……也不是很在行,向南星有点怵了:“会很疼么?” 这个问题…… 商陆揉一揉她的头顶:“我会小心。” 学过医的好处大概就是,他并没有费太多时间就找到了令男人为之疯狂的入口。 可当他终于坚硬地抵住她,却被极致的紧致所阻碍。 空调温度那么低,他竟还流了汗,顺着他有些锋利的脸部轮廓,汇聚在他下巴上,滴落在她胸上。 而她,身体隐隐僵住,连呼吸都哽在了喉间。 疼? 商陆微微蹙着眉,没有再试图往深处破入,而是手重新探下去,细缓地弄着,辗转着。 向南星扭过脸去,勉强靠枕头遮一下通红的脸。 他捧起她的臀,速度和缓,却在下一秒,突然顿挫。 向南星感觉到被一点一点撑开,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深深陷进床垫里,脚趾都蜷了起来。 那一刻商陆只觉得末梢神经被包裹在一片紧致之中,他最后那点自持,瞬间分崩离析,凭借着本能,动作越发狠了。 每一下,都深入至底。 每一下,都要淋漓尽致地感受她的温软,潮湿,与细密。 向南星咬碎了牙,才压下冲口而出的呻吟。 他抬手捋一下她额前碎发,亲她的眉角:“很疼?” “废话!” 向南星怒目而视,结果眼睛里柔得能滴出水。 他停下了。 却是曲起她的双腿,扣在他腰侧,继而,重新抵住她。 深深抵着她,腰间起伏。 向南星瞬时浑身一麻,细碎地颤抖起来。 被撑到极致,被揉弄到极致,向南星开始不受控制,那里无意识地收缩,被死死困住的商陆,脑中瞬间一阵空白,笼着她,重重地插,深深地顶。 唇倒是极致的温柔,在她唇上、胸前抚慰。 向南星气息都变得不稳,身体却被迫微微向后仰起,明明在躲避,却又像在迎合。 沉沉地喘息。 向南星疼的无处发泄,张嘴咬上他肩头。 忍耐着等待这一波痛楚过去,渐渐地,身体化成了水。 商陆感觉到她的牙齿微微松开,慢慢捋着她柔滑的背脊,环手抱住她的腰,试着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碎在了他的嘴里。 他抽撤的力道加重,但因为速度放缓,她没再抗拒,由着他便变本加厉。 低头观察她的反应,不肯错过分毫。 甚至低头看着交合处,看着她如何一点点将他吞咽。 “别……” 向南星捧住他的脸不让他再乱看。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头皮也发麻,焦躁不安地扭了下腰。 天! 商陆眼神都直了,一下子抱紧她,每一下都要撞碎了她似的。 向南星看着他,心脏发紧,脑袋发嗡。 他的眉略浓,眉心拧着,沉溺其中的眼睛,墨黑。 直到这一刻向南星才发现,他已经不是少年了,而是男人,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 第34章 这一夜过后,向南星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说“我会小心,不弄疼你”,都是骗人的。 商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女友有个不靠谱的闺蜜,这事有多恐怖。 等向南星终于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准备入睡——心理学上说,人在这个时候最容易被洗脑,商陆便瞅准了这个时机,再次声明:“以后别信迟佳那一套。” 向南星累得不行,胡乱应着,只想睡觉。 *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隔天清晨。 小黄书里写的那些高潮时,脑中有如烟花绽放,那绝对是骗人的,一觉醒来浑身酸痛,倒确实是真的。 她都没办法抬脚踢踢他,问他是不是该趁对面套房的朋友们都还没醒,他俩悄悄回到对面去。 “商陆?”只能张口唤他一句。 身旁没回应。 向南星这才勉强扭回头去看,商陆压根不在床上。 * 向南星刚皱起眉,就依稀听见卧室外有动静。没一会儿,穿着浴袍的商陆从外头走了进来,一手还拿着毛巾擦头发。 向南星赶紧闭眼。 经历过一晚的折腾之后,现在又要和他四目相对?她真没做好准备。 商陆也没发现她醒了,上了床之后,自行侧了个身,搂着她准备继续睡。 向南星却被他浑身的凉意冻得一激灵。 也就这么穿了帮—— “醒了?” 商陆自后贴着她耳朵问。 向南星只能勉强睁开眼,她现在倒是学会反将一军了,不回答,反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去洗了个冷水澡。” 这得多冷的水,才能洗得他一身寒意? 不等向南星开口问原因,原本好端端抱着她的商陆,突然撒手,转眼就撤到了离她最远的边角。 这一大清早的…… 鬼打墙了? 向南星此刻都顾不上去管自己的浑身酸痛,当即贴了过去:“你躲我这么远干嘛?” “没躲。”面色浅淡,死不认账。 向南星突然就想到了迟佳的那句,太容易得到的,不被珍惜…… 他就得到了这么一次,就已经抱都懒得抱她? 气得她一记起身,直接坐到他身上去,居高临下地逼问:“商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这才哪到哪,你就碰都不愿碰……” 话音未落,向南星却自行收了声。 脸色更是一变。 她分明感觉到…… 他起反应了。 被她死死压着,不再有一丝秘密可藏的商陆,终于无奈地叹口气。 她却还顶着一张瞬间绯红的脸明知故问:“你洗冷水澡是为了……” 降火? “我一晚上洗了三次冷水澡,你说呢?” 可惜她睡得太沉,一次也没被吵醒。 * 商陆说着不忘耸耸肩,看着倒挺无所谓。 但,身体的反应不会有半点欺瞒。 就算这人能一言不合考清北,提前一年就毕业,但总归不是机器,尤其是…… 在食髓知味之后。 偶尔控制不住,也…… 正常。 向南星可不敢再压着他了,下一秒已滚至一边,准备下床找衣服穿:“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对面去?” 迟佳和赵伯言他们应该还在对面套房里,昨晚大家都说好了要通宵,谁也不许先走。 她和商陆消失这么久,他们也没来个电话,看来都喝大了,管不了这么多。 只是…… 她的衣服呢? 向南星目光在床边搜罗了一轮,也没找着,这才想起她的衣服……在浴室那会儿已经脱得一件不剩。 可她现在身上就裹了点儿床单,总不能就这么,赤条条跑去浴室拿衣服吧? 还是当着他的面…… 正不知如何是好,商陆突然一把抓过她无措地抵在唇上的手。 虽然有些突然,但力度适中,并不显得急切。 随后说出口的话,也是不疾不徐的:“不如我们……” 此等欲言又止,大概也就向南星能听懂。 顿时脸色一僵。 “很疼哎。” 想到昨晚,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第二次应该就不疼了。” 他竟挺笃定。 这是在以学霸的名义保证? 向南星脸上刚流露出一丝迟疑,他手腕一转,便将她带倒。 向南星跌回床上的下一刻,重新陷于他的桎梏中。 * 他终于不用再冲冷水澡了。 然而…… “第二次应该就不疼了”这种鬼话,也就只能骗到她这一次了。 等他俩终于悄悄回到大部队所在的对面套房,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 向南星纳闷,她明明一大早被折腾成那样,状态倒是出奇得好,吸饱了元气的小狐狸似的,透过玄关的穿衣镜看自己,脸色白里透红。 再扭头去看后脚进门的商陆,更是异常的神清气爽。 其实仔细想想,今早的他,确实比昨晚的他,精进了不少。 此等学习和探索的能力,向南星不服不行。 不能再继续回想下去了,向南星赶紧去找屋子里的其他人,分散下注意力。 赵伯言,蒋方卓,甚至从来点到即止的纪行书,如今都喝得烂醉,躺在套房的各个角落。 似乎……压根就没人发现他俩一晚上的不知所踪。 向南星小心翼翼地跨过躺在地毯上昏睡的纪行书,一边寻找着迟佳的身影,一边问商陆:“怎么你纪师兄也喝醉了?” 纪行书可是向南星认识的所有人里,最最理智的那个,喝这么醉?不可思议。 商陆倒是不以为然:“纪师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他最近状态都不怎么好。” 就是因为纪行书结不起婚,总找他吵架、还和别人相亲的那个女朋友? 向南星压下惊讶,尽量不表现出来,内心倒是挺触动。 她和商陆分手的可能性……向南星压根想不出来。 * 所幸向南星很快看见迟佳在哪儿了,也就不用再分神想那些不愉快的—— 迟佳就在卧室里睡着,卧室门虚掩,商陆也透过这道门缝瞧见了迟佳,“你进卧室睡吧,我睡外头。” 商陆下巴点一点外头的沙发。 向南星便蹑手蹑脚地去了卧室。 赵伯言就睡在卧室门口,手还扒着门把手。向南星想越过他,不料赵伯言差点给了她一下—— 赵伯言的那一巴掌虽然打空了,他的喃喃醉语,向南星倒是听得清楚。 “迟……迟佳在里头睡着,谁……谁也不能进。” 赵伯言对迟佳是真的打心底的好,喝得这么五迷三道,还记得要帮迟佳守门。 那是向南星第一次觉得赵伯言有点可怜。 * 可惜,再可怜,那也是一厢情愿。 迟佳早就开始准备出国事宜,暑假也没见歇。 向南星透过陈默妈妈得知陈默打算申密歇根,原本一直跃跃欲试的迟佳,查过密歇根的资料后,第一次犯了难。 陈默是奔着密歇根的全额奖学金去的,然而以迟佳的成绩,申请奖学金?八成没戏。 自费的话一年几万美金,迟佳的家境根本负担不起。 鉴于迟佳曾经帮向南星出过的那些馊主意,商陆最近还挺“爱”听向南星分享一些她和迟佳之间的琐事——他之前哪会对姑娘间的话题感兴趣? 尤其迟佳,话题三句不离陈默,鬼才愿意听。 如今却不一样了,以防迟佳再乱出主意,他也只能……勉强听一听。 只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把迟佳的馊主意掐灭在摇篮里。 对于迟佳硬要去撞密歇根这堵墙,商陆既是不认同,也有些为赵伯言鸣不平的心思:“陈默要真喜欢她,她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一点区别都没有。” 反之亦然,陈默不喜欢,送上门的也会被退货。 向南星刚想反驳,商陆就用更加有力的论据说服了她:“就像我俩。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有影响吗?” “……”好吧他赢了。 向南星很快开始准备阜立第一附属的实习生考试,和迟佳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便就没再跟进迟佳的近况。 迟佳却突然打电话来告诉向南星,自费留学的事解决了。 “你真让你妈把老家房子卖了?” 迟佳曾向向南星提过这茬,但迟佳总归不好意思让家里负担这么重,之前也只是有这个想法,没实施。 “赵伯言把他车卖了。” 迟佳的语气还挺理所应当。 “……” “……” * “你疯啦?” 这是向南星自认识迟佳以来,第一次像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迟佳确实习惯使些小聪明,可她之前的小聪明并不惹人讨厌。 向南星这边别扭,迟佳那边也不乐意了。 她打电话来分享喜悦的,却被向南星浇了一头冷水,语气不由得拧巴起来:“又不是我让他卖的,他非得帮我,我有什么办法?” “……” 这样对赵伯言,就不怕遭报应么? 这话向南星忍住了,没说出口。 第35章 “况且我又没瞒着赵伯言,他知道我是为了陈默……” 迟佳的立场很明确了,她和赵伯言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向南星想了想,决定不跟迟佳硬碰硬。 赵伯言既然已经把车卖了,那肯定打定主意,要帮迟佳承担密歇根的学费—— 除非迟佳自己不肯收。 迟佳在电话里这态度,看来也打算收下这笔钱。 赵伯言掏了几十万,万一他心怀不轨,打算从迟佳身上换点什么回来,向南星反倒能理解,可万一赵伯言真的不图一点回报,只为了成全喜欢的人,那也太让人心疼了。 半晌,打定了主意的向南星突然道:“佳佳,你肯定还不知道,陈默是喜欢你的。” 手机那头的迟佳,瞬间没了声。 “那是陈默亲口对我说的。当时商陆也在场,你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问商陆。” 商陆在所有人眼里可都是天塌下来,都不屑于撒谎的,迟佳终于迟疑着出了声:“陈默……什么时候说的?” 向南星没回答,只顺着自己刚理清的思路继续道:“咱们的圈子就这么大,几乎个个都认识赵伯言,万一陈默知道你的学费是赵伯言给的,陈默会怎么想?陈默这人看起来好说话,但其实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迟佳看来是犹豫了,可还是不忍放弃这送上门的机会,“那你和赵伯言都别说,不就好了?”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不透风的墙么?” 向南星反问她。 “……” “……” 向南星这番话似乎真起了作用,迟佳知道了陈默的心意,这更坚定了她要去密歇根的念头,她似乎也没收赵伯言的那笔钱。 不然赵伯言也不会跑向南星这儿来旁敲侧击地打听,迟佳最近是怎么了,突然不理他—— 而赵伯言找到向南星时,向南星正在商陆新租的房子里……复习。 商陆在托福班附近的五道口租了个开间,向南星最近总有事没事跑那儿去。 因为每年阜立第一附属的中医部,实习生的招考内容都是副院长张南均亲自出的题,每年的题都不一样。 实习生前半年基本在儿科、脾胃、急诊、中药、外科、妇科、肿瘤科、针灸科这8个科室轮,和这几个科室有关的,都可能是考题。 向大夫帮闺女整理了这几个科室在临床上最常碰到的问题,却不知闺女拿了他整理出的宝典,美名其曰要在学校复习,图清净,实际上,一天学校都没回过。 她一个人复习,也确实没有商陆监督她时效率高。 商陆白天上完了托福班,回来就检查她今天复习的成果—— 她今天复习的是中医方剂,他就考她中医方剂:“扁桃体炎。” 这向南星刚背过,自然信手拈来:“扁桃体炎,属外感风热,或感冒风寒,郁而化热,火热上攻咽喉。宜清热解毒,利咽消肿。取九里明12克,一点红9克,射干6克,甘草6克。水煎服,每日1剂,日服2次。” 看来她今天没偷懒,商陆点点头,随意翻着,看接下来要考她什么,却在翻到了“内科杂病类”时,一顿。 合上宝典,问道:“那……房事昏厥呢?” 向南星刚见他合上宝典,正纳闷着,瞬间也愣了。 向南星知道,她最近那啥完了之后,总装睡,他肯定猜到她是怕他再来第二次…… 他又不好提这茬,竟通过考她这道题…… 鸡贼。 向南星乜斜他一眼。 他坦然得就像个刚正不阿的考官。 向南星只能如实答道:“精气暴脱,需益气通阳,温阳救逆。制附片9克,人参6克,白术3克,干姜3克,广木香4.5克。水煎服,每日1剂,日服2次。” 他都没看答案就把宝典合上了,又怎么知道她回答得对不对? 等他装模作样地重新打开宝典找题考时,向南星打断他:“想不想知道欲望过亢怎么治?” 她冲他,眯着眼睛假笑。还真是教学相长的好学生,这么一会儿,就知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商陆清清嗓子,原本坐在书桌前一副考官的架势,这时却避重就轻起了身 “赵伯言一会儿会过来找我们,家里要不要收拾一下?” 边说边背过身去,收拾起了散落一桌的书。 向南星可不信,硬让他转回身来听:“男子欲望过亢,属肝胆湿热。需清热燥湿,舒肝行气。柴胡4.5克,青皮4.5克,龙胆草4.5克,山栀4.5克,大黄4.5克……” 他租的开间就这么小一地儿,商陆被她缠得无路可退,突然很认真地问:“吃这么多药,从过亢吃成了早衰怎么办?” 向南星毫不谦虚,当然也没把话当真:“那我也能把你治好咯。” 他却似乎当了真,严肃地思考了一阵:“不如听听我的方子?” 向南星一扬眉。 他还懂得开方子?他现在没那么讨厌中医,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分明是唬人的。 他却反拉住她的手,特别正经道:“那就是——” “……” 他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请女朋友帮忙消耗多余的精力。” 把她扔床上,密实地覆上去,连买药钱都省了。 向南星尖叫着躲,一米五宽的床,差点跌到床下去,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捞回来,他冲她耳朵吹气,向南星痒得到处躲,又恼又笑的:“你不是说赵伯言一会儿来找咱么?” 商陆已经去撩她的t恤了,哪还顾得上赵伯言?“让他在楼下等半小时,哦不,一小时。” “……” 没一会儿,房间里再没动静。 只有濡湿的吻,发出细密而暧昧的声音。 天还没黑就这样……真的好么? 向南星来不及思考这些,早在他的攻势下缴械投降。 这时响起的清脆门铃声,如水滴洒在烧红的炭木上,瞬间烧没了影。 向南星刚因门铃声缩了缩肩膀,便又被他悉数展开,他看着她的眼睛,分明在说:别管它…… 向南星倒是做到不管这门铃声了,岂料商陆的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手机铃声可比门铃声大声多了,商陆不悦地挫了挫眉,刚要起身去关掉手机铃声,门外就传来赵伯言特别不满地嚷嚷—— “商陆!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 床上床下的二人双双一愣。 * 等向南星把衣服全都穿了回去,商陆才去把门打开。 门外的赵伯言贱兮兮地往开间里一瞅,明知故问:“向南星也在啊?没打搅你们吧?” 商陆面无表情一张脸:你说呢? 年轻人,火就是旺,赵伯言未免自己被殃及,缩缩脑袋,绕过商陆,进屋去找明显更好说话的向南星:“听说你要考阜立第一附属的实习生,考着了么?” 向南星正忙着把她那几件晾在阳台的内衣收起来,头也不回,随口应了一句:“现在才7月,8月才考。” “哦!我就纳闷了,阜立第一附属现在这么牛?光招个实习生都要十进一了,以后正式编不得挤破头?” 赵伯言破天荒没去嘲笑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都知道她和商陆住一块了,阳台上晒点衣服怎么了? 向南星忙着把刚收回的内衣往衣柜里塞,没觉察出赵伯言又什么不对劲,只道:“你消息还挺灵通,迟佳告诉你的吧。” 一提迟佳,赵伯言脸色稍稍一变,转瞬又掩饰过去,恢复了一贯的痞气:“迟佳最近是不是很忙?我怎么都找不着她人?” 向南星刚想应一句,商陆却插了嘴:“别兜圈子了,你想问她什么就问吧。” 向南星蓦地怔住。 看看商陆,又看看赵伯言,后者已经心虚地笑着挠头了—— 敢情赵伯言这次是带着目的找上门来的? 既然已经被商陆猜到,赵伯言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一屁股坐在了书桌椅上,特别无奈地冲向南星摊牌:“迟佳已经一个星期没理我了,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商陆把头扭向一旁,那不愿搭理的模样,分明已经猜到赵伯言是为了迟佳的事而来。 向南星倒是挺惊讶。仔细回想一下,一个星期前,迟佳才打电话给她,说赵伯言把车卖了。 向南星如今的立场还挺尴尬,她虽然不同意迟佳利用赵伯言,但总不能当着赵伯言的面,把迟佳跟她说的那些都抖搂出来吧? 太伤赵伯言的自尊了—— 向南星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商陆却突然锁定了赵伯言随手搁在门口鞋柜上的一串钥匙。 “你的车怎么又提回来了?” 商陆突然问。 * 一提这茬,向南星也顺着商陆的目光看去了鞋柜上的那串钥匙—— 果真里头有把帕拉梅拉的车钥匙。 赵伯言烦躁地抓了抓头:“我不是把车抵给朋友的朋友换现钱嘛?本来这两天就要把车过户了,哪想到迟佳竟然拿着我给她的钱,转头又把我的车赎了回来。” 相较于赵伯言的烦闷,向南星反倒松了口气。 看来迟佳是听进了她的劝。 向南星又不好当着赵伯言的面说,迟佳这么做才是对的,只能朝商陆使眼色,让他安慰赵伯言几句。 然而这简直是所托非人,商陆哪会安慰人?赵伯言脑袋都耷拉成那样,他也就只有一句:“你说你,何必?” “我就想让她知道我对她好,” 赵伯言大概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真是傻气又执拗得不行。 可他就是这么坚信着的:“她喜欢陈默又怎样?陈默能有我对她好?我比所有人对她都更好,总有一天她回头能看见我。” “……” 气氛简直陷入了死局,向南星硬着头皮打圆场:“都到饭点了,先去吃饭吧。” 商陆却显然不想把这等糟心事再延续到饭桌上,也就没有接向南星的茬,抱着双臂站在赵伯言面前:“你死了这条心吧,她看不见你的。” 赵伯言豁然抬头。 这是什么兄弟?冷水浇得他瞬间透心凉。 商陆这儿还有更凉的:“你以为迟佳是单恋陈默?他俩对彼此都有意思。” 赵伯言终于坐不住了,腾得站了起来:“不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迟佳突然玩消失,还把钱还给你?难道不是因为要和你彻底划清界限?” 商陆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听得一旁的向南星都有点发憷。 向南星悄悄拽了下商陆的小指,让他别说了—— 赵伯言这架势,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和商陆干架。 商陆倒是无所谓,干一架能让他醒醒也好:“你缠着她,她只会更讨厌你。放手吧。” 赵伯言却没有如向南星想得那样,一言不合就动手——虽然赵伯言那目眦尽裂的样子,真的很像这么回事。 可赵伯言终究是万般颓然,只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给了向南星:“迟佳和陈默真的是互相喜欢。” 向南星点了点头。 寂静如死的几秒后,赵伯言终是跌坐回去,一动不动,只是一声失笑:“那我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 赵伯言开着他失而复得的小跑领着他俩去吃望京小腰。鱼龙混杂的小脏摊,到了深夜,一片喝醉的,多赵伯言一个也不多。 向南星已经在打哈欠了,赵伯言就还没停,只是越发胡言乱语:“要我也能长得和你一样帅,迟佳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你可以去整容试试。” “滚!” 说着“滚”的赵伯言,却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一把抻过商陆:“兄弟,你可真够狠的。” “我只是比较清醒。” 赵伯言回击:“什么清醒?无情才对。” 这话向南星可不认同。商陆下午那番话,虽然字字戳心,赵伯言半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但这才是对赵伯言负责。 赵伯言彻底放下了,迟佳和陈默也能好好在一起。 向南星也就放心撇下他俩,打着哈欠上厕所去了。 赵伯言喝成这样,压根没发现向南星离开,一次性筷子瞧着空了的酒杯,示意商陆添酒:“哪天你跟向南星分开了,也能这么清醒?那我就真服你。” “不会。” 商陆平淡无奇地说着,又给赵伯言开了一瓶。 赵伯言接过瓶子仰头就灌,哪顾得上去问商陆,这句“不会”,究竟是不会分手,还是不会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进入都市篇,商处也不能再叫商处了,起什么新代号好呢?思考…… 商处:叫我商.一夜七次郎。 星仔:实名揭穿!哪有一夜七次,顶多也就…… 商处:顶多?也就?今晚证明我真实实力的时候到了。 第36章 好在赵伯言所在的临床医学是医学系最忙的一个专业,赵伯言虽然是本硕连读,大五照样实习累如狗。 赵伯言本意为了偷懒,都没选阜立第一附属这样的三甲医院,而是靠家里关系进了个二甲医院。本想着还能有时间偷个懒,陪迟佳去上上语言课,如意算盘却彻底打翻了,反倒开始向带他的总住院医师讨活干。 赵伯言难得休息,就跑来骚扰商陆。商陆这人早习惯一心二用了,边听赵伯言说话,他还能边做模拟题。 向南星可没这能耐,她在另一边温书,就总被赵伯言的声音勾去—— “你知道吗,我爸都对我刮目相看了,说我研一再给我换辆车。” 赵伯言家里做医药保健的,从小对赵伯言放任,也没打算真让赵伯言当医生。 “可开再好的车有什么用?副驾上永远没喜欢的姑娘。” 听到这里,商陆才首次放下放下笔,从模拟题中抬头:“言子,你再这么矫情下去,我这儿可不接待你了。” 赵伯言这才悻悻然闭了嘴。 安静不过三秒,又没得闲,转头骚扰向南星去了:“嫂子,我最近失眠,你让你爸给我开服药呗。” “你人都在医院实习了,有病不去医院看?” “我在医院的一举一动我爸门儿清,要是被他知道我有点小病小灾,肯定第一时间把我提回家。我好不容易发奋一回,得对得起自己。” 还挺有追求……向南星对赵伯言有点刮目相看了,正准备喊赵伯言过来,她给他切切脉象,就被商陆打断:“给他个姑娘,比吃什么药都管用。都是没女人闹的。” 拆台来得如此迅速,赵伯言始料未及,“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你有女人了不起啊?” 商陆扬眉:就是了不起,怎么? 赵伯言这回可没让他:“等你明年出了国,看看谁惨?让你有女人也见不着,跨着太平洋呢,呵呵呵。” 说着不忘目光朝向南星的方向一摆。 商陆愣了一秒,沉下脸,扭回头,继续去对模拟卷的答案。 105分,不错的成绩,商陆的表情却没有因此回暖。 赵伯言那叫一个怂,见情况不对,赶紧贴过来讨好:“太平洋算啥?现在打飞的也就十几个小时。” 背对着他们的向南星沉默地撇了撇嘴。她又不是没查过北京飞纽约的机票,十几个小时不假,来回一两万,也就赵伯言说得轻松。 阜立第一附属的实习生补贴也就那仨瓜俩枣…… 愁人。 然而阜立第一附属的笔试就在隔天,向南星没工夫愁这些,她倒也一贯是心宽之人,隔天一早,商陆骑着他的二手电动车,送她去了阜立第一附属,替她解安全帽的时候还问她:“紧张么?” 向南星摇摇头,再看他那副抿唇紧眉的模样,忍不住取笑:“你怎么看着比我还紧张?” 还有心思嘲笑他,看来是真的不紧张。 商陆也就放心了:“你爸可一直都知道你住我这儿,万一你考砸了,责任可都在我。” 向南星这回终于脸色一变:“我爸他……” 他不是应该觉得自家闺女一直住学校复习的吗? 见她这样,商陆不得不食指戳戳她半点不懂转弯的脑袋瓜子:“你爸只是看透不说透而已。” 向南星悻悻然耸耸肩,真是……开明的爸爸。 也没工夫跟他耽搁,捧过他的脸,响亮地亲了下他的嘴,跑了。 笔试一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向南星考完了发现,阜立的试题压根就没外界传得那么邪乎,都是她复习到的知识点。 向南星提早交卷出来,一门心思要找谁吹吹牛,第一个就想到了商陆。 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 “就考完了?” 商陆问她。 “对啊。题好难,幸好我都会。”向南星嘴上是惊险过关的语气,脸上却早已得意地不行,“下午我们去水立方吧,那儿刚开了个水上乐园。” “好。” “你在哪儿呢?”刚走到路边的向南星一边问,一边张望着来车方向。 要不今儿奢侈一回,打个车去找他? 可是翻完了自己的零钱包,只能作罢,径直朝过街天桥走去,准备去对面搭公交车。 她可得未雨绸缪,现在就开始攒机票钱。 再者,商陆毕业那晚,她找蒋方卓借了1200,至今都一个多月过去了,她也还没还清,虽然蒋方卓最近总是中美两头跑,应该早忙忘了这点钱的事。 向南星倒记得很清楚。 早知道那晚开个三四百价位的房得了…… 可惜那时的她哪计较的了这么多? 向南星烦躁地抓抓头,刚要踏上过街天桥,就被个小混混模样的人吹着口哨逼停了。 那小混混就坐在过街天桥的上桥口,将她上下一打量,目光锁定她衬衣的前襟。 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皱着眉低头一瞅,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正式的白衬衣,天儿太热,出了汗,白衬衣的前襟隐约透出了内衣的颜色。 对方的目光还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向南星骂了一句:“搋逼!” 那人一愣。想不到小姑娘还挺不好欺负:“嘴挺脏啊。” “没你眼脏。” 那人横着一张脸,径直起了身,向南星一看对方身高,顿觉失策,还以为对方是个小个子,没成想竟是个大块头。 赶紧调头准备开溜。 对方却已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向南星自然拔腿就跑。 身后的脚步,也分明由走变跑。 却转瞬间被“哐当”一声打断。 向南星自顾不暇,更来不及回头,就听那混混不知冲谁骂了一句:“你怎么开车的!” 被骂的那人却没有任何动静。 而那混混,俨然调转了目标:“长没长眼?” 向南星这回终于敢暂时停下脚步回头瞅瞅了,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辆电动车已驶到了她跟前。 向南星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拉坐上了电动车,“嗖”地跑了。 向南星惊魂未定,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被甩得老远的小混混,才放下心来两手一抄,抱住商陆的腰:“你刚没真的撞着他吧?” “我倒是想。”商陆的声音伴着闷热的风,传到向南星这边,“可惜电动车刚启动,马力就这么点儿。” 向南星笑着拍拍他的肩。他已经把电动车开出了赵伯言开小跑的架势了,知足吧。 商陆直接把她送回了他的租屋。 “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咱再出门,”商陆看看她那白衬衫,特地补充了一句,“换件深色的。” 正准备去衣柜拿干净衣服的向南星,一愣回头。他怎么知道…… 商陆脸色不太好,直接上前打开衣柜,替她选了件深色t恤:“你和那搋逼争执那会儿,咱俩通话还开着。” 向南星也猜不透他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只能凑过去插科打诨:“我当时是不是很英勇?” 商陆忍不住笑了,但也只是笑过一秒,便抿了唇,把手里的t恤往她脑袋上一罩:“快去洗澡。” 向南星不罢休,把t恤从脑袋上扯下来:“夸我一句会死啊?” 也不知道他突然不开心个什么劲儿。 商陆沉了口气。 突然低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再墨迹,我可鸳鸯浴了。” “……” “……” 五秒后向南星已经躲进了浴室“砰”地关上门。 还是这招对她管用。 商陆抚了抚额。 * 等向南星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商陆正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 向南星视线越过他肩头,见他正捣鼓着电脑,还以为他在查去水立方的路线:“查好怎么坐地铁了没?” 他现在用的还是09年那会儿,他送她的那台iphone3gs,他买了新手机送她之后,就用她换下来的这台旧的3gs。 向南星用东西特费,这台3gs到商陆手里时,程序稍微装多一点就死机,他也就没装手机地图。 向南星自然以为他开电脑是为了查路线,不成想他把电脑合上时,顺手就给了她一张银行卡。 本还脸上笑嘻嘻的向南星,忽地敛了笑:“这是干嘛?” “我把密码改成你生日了,以后这张卡你用着。” “我不要。” 向南星把卡推了回去。 “我不想看我女朋友为了省钱不打车,再碰上那种轻浮的傻逼。” “你……你都看见了?” 就她到了路边想打车,算了算兜里的零钱,又作罢那会儿? “你笔试那会儿我就一直在阜立外头等你。” “那我也不能要。” 在这个问题上,向南星可不分毫不退让。 商陆跟他爸关系一直不好,成年后就没管家里要过钱,他最近报班、租房花了不少,应该都是他攒的奖学金和实验室的项目提成。 虽然不知道他在叶氏清影那儿拿了多少提成,但向南星总觉得应该没多少。 就算他拿到了哥大的全额奖学金,也得留着钱生活不是? 她不接卡。 他就不收手。 多少有点僵持的意味。 向南星之前觉得他坚持自我很酷,现在倒觉得他一跟筋了。 可就算他一根筋,她也有办法治他:“我现在又花不了什么钱,等你以后真的有钱了,给我几百万我都嫌少。到时候你也弄辆赵伯言那样的小跑,我就坐副驾,让你成天带着我,专去那种死贵死贵的地儿消费。” “别剽窃人迟佳的台词。” 向南星撇撇嘴:“这是我们所有女人的心声。” 差点被他带跑偏,又赶紧回到正题:“所以你现在卡里这点钱,我压根看不上。我眼界高着呢,要收就收……黑卡。” 迟佳之前是这么说的吧?黑卡才是最高规格的银行卡…… 他却似乎依旧没有收卡的打算。向南星索性架势摆足,直接从他手里抽走银行卡,转身拍桌上。 未免他又反悔,向南星又连忙跑去衣柜那儿,翻出她藏了好久的泳衣,当着商陆的面比划着:“我们再不赶紧出发去水立方,就该闭馆了,你可看不见我穿泳衣了。” 他的注意力终于被她成功吸引到了这件泳衣上。 向南星特意把泳衣比在胸前,做作地扭了扭腰。 比基尼泳衣,迟佳帮她参考了好久,她才选定的。 他的神情,果然稍有缓和。 迟佳说得没错,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 可商陆转瞬又皱了眉。 向南星生怕他又想起了银行卡那茬,他却是沉声说道:“不准穿这么露的——” “……” 话音刚落又改口,“——只准在家里穿。” 谁在家里穿泳衣? 向南星嫌弃地乜他。 * 2011年对于所有人来说,似乎都是极其宽容的一年。 向南星成功突出重围,进了阜立第一附属的中医部实习,两周半就要换个科室,忙到昏天暗地。 商陆成功拿到哥大的offer,来年一月便要告别所有人,远走他乡。 陈默也轻松申到了密歇根。 迟佳的分数倒是差了一点儿,但以她平时的水平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迟佳打算再考一次,争取秋季入学。 商陆临走那一天,向南星爸妈,商陆姥爷都来了机场。 纪行书、赵伯言、迟佳他们也来了。 其实向南星一直没弄明白过,商陆这人这么冷淡,人缘竟不赖。 迟佳见着赵伯言,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对商陆说的话,都比对赵伯言来得多:“你看我,放着陈默不送,专门来送你的机,够义气吧?” “那大概因为陈默的飞机不是今天。” 商陆面不改色拆台的速度,一向这么快。 向南星倒是出奇的话少。 因为有家长在场,商陆瞧了她几眼,也没能走过去抱抱她。 等送到了安检口,商陆姥爷抱着商陆,忍不住抹眼泪。 向妈在一旁,又是安慰老人家,又是嘱咐商陆:“你在美国吃不习惯的话,阿姨到时候给你寄些锅底料过去。” 向南星看着眼馋,也想过去抱抱商陆,却只能杵在一旁咬指甲,还是姥爷见着了,调过头来突然对商陆说:“老了,见不得这场面……就送你到这儿吧。” 说着就拍拍肩膀,朝外走去。 向妈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姥爷怕商陆瞧见他太伤心,刚要喊住姥爷,就被向大夫制止。 向大夫一手拉着猝不及防的向妈,对这帮年轻人说:“我俩就跟商陆姥爷一起先撤了,商陆,到了国外好好的啊?” 说完也就循着姥爷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向南星的目光还在追随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已被人一把拥进了怀里。 向南星一回眸,对上的就是商陆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眼睛里带点无奈的笑意:“瞧你眼馋的,把我姥爷都弄走了。” 管他是不是开玩笑,向南星只顾着憋屈:“我哪有眼馋,我巴不得你快点……” 商陆吻住她。 “……” “……” 世界静止。 在这熙熙攘攘的航站楼里。 在赵伯言作势要喊姥爷回来的起哄声中:“姥爷姥爷,您快回头瞧瞧这俩伤风败俗的。” 在迟佳被赵伯言逗笑,又迅速想起彼此间的芥蒂、悄悄沉下脸去的那一刻。 在商陆的……眼里。 * 商陆就这么踏上了飞往纽约的航班。 在这个春寒料峭的12月。 向南星一行人走出航站楼,向南星的思绪却似乎随着商陆上了飞机。 也不知道他多久能适应纽约的天气,多久能找到房子…… 迟佳突然伸臂,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向南星才吓了一跳。 “看你这杞人忧天的样儿。” 向南星不认:“哪有?” 可话音刚落,向南星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她突然想到商陆的围巾还在她脖子上围着。 她今早出门太急,没戴围巾,他就把他的给了她。 听说纽约的冬天比北京还冷,偶尔还有暴雪,向南星赶紧掏出手机来,却愣住。 却不是因为她现在才想起来把围巾还给他,已为时过晚。 而是她掏手机时,发现兜里多了一张—— 银行卡。 * 向南星掏出卡一看。分明是商陆曾经给她,又被她拒收的那张。 再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他的航班应该马上就要起飞。 现在发微信给他,也不知道他还收不收的到。 星仔:你怎么这么鸡贼? 她是真的生气了,打字都特别用力,敲得手机屏幕直响。 要不是迟佳此刻就在向南星身边站着,赵伯言绝对第一时间凑过来看,向南星究竟在发什么,表情如此急促。 赵伯言只能收起好奇,对众人说了句:“你们现在这儿等着,我去停车楼把车开过来。”就走。 赵伯言刚过了斑马线,向南星的微信铃声就响了。 陆:老婆本,当然要交给老婆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式开启都市篇。 第37章 向南星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夜里睡得不安生,早晨七点被闹钟吵醒,她睁开眼,躺在单位宿舍的床上,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有些嫌弃自己。 上回梦到大学开学第一天,她在礼堂里焦急地寻找他的身影,这回就梦到去机场送他,下回呢?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可转念想想,2011年到2015,似乎也不是很久。 此刻的向南星看着天花板,仿佛还能回想起t3航站楼的穹顶,以及他抱住她时,她的那丝鼻酸。 算了,起床。 向南星前阵子刚参加完主治医师的职称考试,桌上全是书,她前阵子轮去中医急诊,忙得都没空收拾下书桌。 学医的基本都是这样,学到老考到老。一桌的书,她要找宿舍的钥匙被她随手扔哪儿了,都费死了劲。 她昨晚回来得太晚,困得不行,钥匙乱丢,这下倒是急了,找了半天没找着,正烦着,所幸想起来抽屉里应该还有一把备用的—— 豁然拉开抽屉,果然有把备用钥匙。 她取出备用钥匙,正要合上抽屉,却一愣。 抽屉最底下压着一张有些眼熟的银行卡。 看来梦还是有偏差的,梦里明明是招行的卡,实际上是建行的…… 那梦里的那丝鼻酸,是不是也是骗人的? * 向南星在急诊待了一上午,临中午准备去找同事换班,才去了内科。 碰见相熟的护士长,护士长就跟个小迷妹似的,学着她手底下那些小护士对着新来的帅哥住院医师发嗲时的语气,冲向南星打趣:“恭喜呀向大夫,这么年轻就升主治医师了。” 哪还年轻?她都快26了。 26…… 突然想到这个数字的向南星,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又放下手,问:“姐,徐大夫在办公室么?我找她换班。” “换班?”护士长不可思议,向南星出了名的轻伤不下火线,中医部闲的时候,都没见她偷过懒。 最近因为流感频发,急诊那儿忙得不可开交,她反倒临阵换班? 向南星笑笑:“晚上我有约了。” 此言一出,护士站的待着的小护士都站了起来,她们和向南星基本上是同龄人,“谁呀谁呀?是之前往咱这儿送过花的那位吗?” 向南星没回答,眼瞅着走廊拐角,徐大夫现身,赶紧冲那边招手:“徐大夫!正找你呢。” 借势溜了。 * 向南星换完了班,终于能按时下班了,她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还画了个淡妆。 再出门时,正好碰到个和她同期的住院医师—— 她们都在阜立第一附属待了四年,但同期里,就向南星最快升主治。向南星本来可以换个大一点的宿舍,但一直没换,还在和同期的住院医师们做隔壁邻居。 同事这回刚从澡堂洗完澡回来,洗漱品、梳子什么的兜了一面盆,看来晚上也是有约的。 “南星,怎么打扮这么漂亮?” 向南星笑笑:“我去机场接个人。” “接谁啊?还特意换身衣服化个妆。” “我这段时间不是轮急诊那儿去了嘛?昨儿就睡了仨小时。盖盖黑眼圈。” 这次的流感来势汹汹,市里不少三甲医院,达菲都售罄了,现在又出了规定,不让轻易输液,西医急诊那边忙得昏天暗地,还讨不了好,中医急诊也没好到哪儿去,两班倒人手都不够。 同事瞅低头一眼自己梳子上掉的那些头发,同样也很是感慨:“现在网上不都说嘛,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向南星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打完了照面就走。 她还得先坐地铁去三元桥那儿,再转机场快线去机场。 本来向南星工作以后,向大夫想把家里的车让给她开的,不成想向南星试用期刚满一年,就急吼吼考了执业资格证,有了证,就有资格申请医生宿舍,当下她就搬宿舍住去了,不再住家里。 宿舍一住就是三年多。 再者,她爸的车都是老古董了,特别烧油还特别不好开,还不如地铁方便,向南星又是难得周末才回趟家,她爸的车她就没要。 等向南星终于到了t3航站楼,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冬春交替的季节,流感和雾霾的双重夹击下,从地铁到机场,无不是戴着口罩,行色匆匆的路人。 向南星不仅自己戴了口罩,包里还备着个新的。 看着大屏幕上实时更新的航班信息,她等的aa187号航班已经入港,向南星真挺激动。 毕竟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一年多过去。 周围接机的人,有的拿着名牌,有人拿着玫瑰,她倒好,拿着一口罩。 向南星站在栏杆外,眼看出口处的感应门开开合合,肤色各异的旅客陆陆续续走出,向南星也开始在这些人里寻找熟悉的声音。 终于,她等的人到了。 向南星赶紧朝对方挥手。 因向南星戴着口罩,那人的目光也在栏杆外搜寻了一轮,才确定了正挥着手的人确实是向南星,这才嘴边扬起笑容,推着行李车一路小跑过来。 向南星快步迎上去。 顺便把口罩摘了。 可她张开双臂,正要给对方一个拥抱,对方却是目光一定,随即退后半步,又将她上下打量一下。 最终,目光又回到了向南星刚及肩的短发上。 “嚯,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这是迟佳见到她的第一句评价。 * 向南星叫了辆滴滴,等车来的工夫,正好买两杯星巴克。 迟佳回来一趟不容易,底特律转芝加哥,再从芝加哥回北京。 遥想八年前去他们一伙人从杭州去乌镇,她请大家喝杯星巴克还得掰着手指头算钱,如今随随便便刷个手机就能买。 迟佳跟在后头,喝着咖啡啧啧叹:“别说,国内现在还真方便,哪儿都可以刷手机。” “你不正好毕业回来了么?不再走了吧?” “不走了!感谢上帝让我顺利毕业,打死不再回美村了。” 向南星笑她:“你才出去几年,就信上帝了?” 迟佳立马改口:“感谢菩萨感谢菩萨!” 俩姑娘严肃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仰着头笑了。 车很快到了。 迟佳的行李塞满了整个后备箱,司机帮她们把行李放好,回到驾驶座,点了确认乘客上车,导航便自动报出了目的地。 向南星叫车时直接把终点定在了迟佳家,迟佳一听,却说:“我这两天先住酒店吧。” “干嘛不回家住?” 迟佳自嘲地笑笑:“我妈还等着我和陈默一起回国,见完了亲家,就直接把事办了呢。” “你俩分手的事,你还没跟你妈说?” “我哪敢?她花那么多钱送我出去,要被她知道我连个男人都没套牢,不得砍死我?” 赵伯言追迟佳那会儿,迟妈就特别中意赵伯言,尤其是在知道了赵伯言家做的是什么生意之后。 对于迟佳拒绝赵伯言一事,她妈念叨了好几年,迟佳后来和陈默在一起,经常给她妈洗脑,说牙医收入多高,迟妈才勉强接受。 迟妈自己嫁了个一辈子没出息的穷男人,就不希望女儿也重蹈覆辙。 可惜到头来,迟佳辛辛苦苦追到的男人,也还是迟佳心灰意冷提的分手。 向南星作为在这件事上帮过倒忙的人,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迟佳却突然拍了下向南星的肩:“嗨!那事你还放在心上呢?我早放下啦。” 说不放在心上,那肯定是假的。 一年多前俩人见的那次面,向南星还记得迟佳抱着她哭的样子。 后来迟佳和陈默又断断续续牵扯不清了一年,到头来,迟佳独自回国,为一切,彻底画上句号:“这事谁都不怪,就怪他陈默不懂珍惜我。我现在要学历有学历,要样貌有样貌,找个比陈默强的,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向南星看她长发披肩,小腿叠着坐那儿喝咖啡—— 迟佳确实比以前漂亮多了。 向南星特意给她带的口罩,她也没戴,说是戴了会花妆。 比以前更臭美了。 迟佳自己也说:“有时候想想,我确实该感谢他。要不是因为他,我这辈子也没想过,我也能成海归。” 说完不忘凑到向南星跟前,撩一撩她的长发。 这嘚瑟样,才是向南星熟悉的迟佳。向南星被她的发尾扫到,赶紧让她打住:“行啦,够美啦,别再撩啦。” 越不让她撩,她撩得越起劲儿:“我回国前刚做的鱼子酱护理。香吧?顺吧?” “司机师傅都开空气净化器了,你说呢?” 这两年北京雾霾太重,很多车都装了净化器,向南星故意曲解司机的用意,俩姑娘间的气氛也瞬间恢复了。 向南星逮着空说正紧的:“那你暂时住在阜立第一附属附近的酒店?我下班还可以陪陪你。” 迟佳一边回着她手机开机后,收到的信息,一边扬眉:“我还以为你已经打算嫁给工作了呢,竟然有时间陪我?” “我也没那么忙啦。” 也不知迟佳突然划到了什么信息,突然手上一顿,刚轻松下来的表情随之又一紧。 向南星也正抱着手机,忙着搜寻阜立附近的酒店。迟佳突然严肃地看向她,她也没发现。 迟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开口:“你知道吗,我听说商陆他……” 向南星划着屏幕的手蓦地悬停。 * 等向南星放下手机抬起头,正对上迟佳欲言又止的目光。 向南星心里一紧,却促狭地笑了:“怎么,你听说他结婚了?” 迟佳一愣。 几乎是有些夸张地否认道:“怎么可能?他能跟谁结?跟他的科研成果结么?” 这回向南星是真的笑了。 迟佳对商陆的评价永远这么到位。 可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过一秒,又被敛去。 迟佳之前一直觉得,向南星比她看得开。 她跟陈默扯了这么久,心思都耗尽了,才彻底分开,而向南星…… 却能和商陆分手得那么平淡,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你俩就再没见过了?” 向南星点点头。 除了刚开始听见“商陆”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向南星还有点反应之外,如今再看向南星的表情…… 大概真的放下了吧。 迟佳也就放心说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可牛了,他们团队开发的那个什么……ai精准筛查与辅助诊断项目,听说富通医疗想全资拿下。” “好事啊。” 向南星回得很平淡。 迟佳当然也知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富通医疗,是全球知名的医疗公司,多少人宁愿放弃前期利润也要求合作。 “可关键是,商陆开口就是60%的占股,我当时听到这消息,还以为是误传。他这么个科研高于一切,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怎么突然转性,要起价来这么狠?” “……” “……” “人都会变的吧。” 可为什么向南星说这话时,自己都想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考虑很久,决定直接进都市篇,再穿插着用插叙交代过渡期的那五年,不然商处露脸机会少,波折多,怕你们扛不住。现在这样进度刚好,还能有更多的0.5,兼顾进度与观众观影感受的作者,是不是很靠谱?值不值得夸?挑眉。 第38章 向南星虽回得很平淡,但等到了酒店,迟佳去洗澡,她还是没忍不住,摸出手机,点开搜索—— 商陆他们的实验室应该是叫……s-b吧? 输入s-b,外网上的新闻不少。 最新的一则是三个月前,s-b开发的第二代辅助诊断智能系统,以其高性能的并行运算能力,深度学习了150万张肺部ct影像资料,在哥大医学中心,帮助诊断了约一万一千位患者的ct影像,提出质检意见500余例。 同样一张ct,人类医生阅片需要几分钟,而智能系统只需几秒,大大提高效率的同时,诊断准确率也比人类医生高出三成,甚至十几秒内就检测出了高年资医生都极易遗漏的早期肺癌征兆。 s-b的ai技术,用于临床指日可待。 向南星正找着新闻里有没有s-b成员的照片,却陡然听见刚洗完澡的迟佳走近她。 向南星心虚,刚要退出搜索,就听迟佳过来人似的一笑——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还成天翻陈默的微博和朋友圈呢。” * 向南星这才指尖一顿。 没有关掉搜索。 迟佳擦干了头发,把毛巾往床尾凳上一扔,凑到向南星这边。 看她的手机:“他们和富通医疗的合作,网上能查到不?” 向南星刚摇摇头,迟佳就看到了富通医疗的相关检索,示意向南星点进去看。 可惜这则新闻并没有提到s-b,而是富通医疗与哥大等高校的医疗信息学等专业的顶尖博士,联合成立了lytics实验室,大力发展“智医助手”工程,实现ai医疗的精准筛查与辅助诊断,并为癌症患者开发个性化治疗服务。 富通医疗,哥大,医疗信息,ai诊断……这些都对的上号,这则新闻里也贴出了这支年轻的博士团队的照片。 然而照片里并没有商陆。 迟佳也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没有商陆?也没有邹然?” 更没提到科研团队占股六成的事。 “你确定照片上这些人,原来都是商陆那边的人?” 迟佳点头。 “赵伯言硕士毕业之后来美国找过商陆,当时我正好是春假,也去了纽约找他们,s-b的人我基本都见过。”迟佳点了点照片上那几个肤色各异的博士,“就是他们。” “……” 赵伯言这几年没少交女朋友,对迟佳的那点念想应该是彻底翻篇了,俩人反倒能真朋友一般相处。 赵伯言的历任女友,向南星见过其中两任,多少都和迟佳有些神似,都是那种很有朝气、眼里藏着目的性的小美女。 可迟佳就算看出来了,也会假装看不出。 至于迟佳自己,她曾经的那些朝气和目的性,这几年间,也差不多被陈默磨没了。 至于另一个…… 迟佳拍拍脑门,恍然大悟:“肯定是商陆狮子大开口跟人谈崩了,富通医疗直接把他团队的人全部挖走,成立了这个这个lytics实验室。” 迟佳还在惊讶于商陆的转变,向南星却兀自皱了眉。 她并不想接受迟佳的这番猜测。 s-b里,向南星就知道有个邹然,其他人她都没见过,可现在这照片上——“那怎么会没有邹然?” 迟佳两手一摊:“邹然肯定无条件跟商陆走啦。” * “……” “……” 向南星终于,无话可说。 迟佳顺手帮向南星把手机屏幕按灭,不让她再瞎看,徒增烦恼—— 商陆和邹然,俨然和她俩已经不是一个世界。 倒是邹然,那股执拗劲儿,这么多年都没变。 迟佳都忍不住感慨:“我真佩服邹然,比我还能坚持。有什么用呢?不还是没能拿下商陆?” 向南星听到这话,竟还笑得出来。 “说不定已经拿下了。” 迟佳看看向南星,总觉得她此刻的笑并非发自内心。 迟佳所熟悉的向南星,无论生气或开心都挂在脸上,天生就长着一张没被欺负过的脸,纯粹到让人羡慕,可如今…… 很多时候,迟佳都猜不透她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都变得不再像自己? “那不可能,”迟佳断然否决,“他俩的微信你又不是没有,都这么多年了,半点在一起的征兆也没有。要来电早来电了。” “……” 向南星不说话,迟佳才突然想到:“差点忘了你三年前就已经换了微信号,你新号没加他俩……吧?” 迟佳一席话,引得向南星一时怔忪。 她敛了敛眸,突然有些严肃地看向迟佳:“佳佳。” 迟佳刚拿过自己的手机,翻着邹然的朋友圈,准备让向南星瞧瞧——商陆没有朋友圈,就算了。 听见向南星唤她,她也就随口应了一声。 向南星看得很清楚,迟佳在翻谁的朋友圈,直接伸手过去,按了迟佳的手机锁屏键:“咱俩立个规矩,以后都不提他,行么?” * 迟佳从突然黑掉的手机屏幕上抬头。 见向南星脸上的坚持,迟佳叹了口气:“好吧。” 可刚同意又改口,小心翼翼竖起一根手指,装可怜:“我再说最后一句,成么?” 向南星拿她没办法,只能提醒:“最后一句哦!” 迟佳连忙点头。 只有最后一句提商陆的机会了,说些什么好? 迟佳想了想,捡最重要的说:“你俩的情况,跟我和陈默不一样,你这几年不也没交过新的?就真的,没可能了?” * 向南星的脸色微微一沉。 “……” “……” “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吧,”话题到此,向南星起身,“我去洗澡。” 迟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刚要叫住她,想想又作罢。 算了,徒增唏嘘。 * 第二天就是周六,一早,时差还没倒过来的迟佳正睡得昏天暗地,向南星已经回了医院。 门诊的医生倒是会偷懒,一句“周末门诊ct不出片”,就把来医院初诊的那些患者,打发到了急诊。 阜立第一附属的中医部近几年打响了名头,来看中医急诊的患者不少,老人居多,年轻人还是更习惯看西医。 向南星不仅要看病,还要科普,尤其不少老人家都习惯把板蓝根当万能灵药使。 “板蓝根不能随便乱吃,那是清热解毒的,虚寒体质的人服用后反而会产生副作用。” 老人一听,急了:“这可咋整?我怕我大孙子被我传染,一直在让他喝板蓝根……” 向南星最见不得老人家顾不上自己,反而为了小辈急得在这儿连连咳嗽。 “您孙子想预防的话——” 向南星直接把处方打了出来:金银花15g、菊花10g、桑叶10g、北沙参15g、麦冬15g,陈皮12g,桔梗15g。 交给老人家:“每剂水煎2次,每次20分钟,共煎取500ml,分4次服用。您不懂怎么煎药的话,可以一会儿直接去代煎处。” 老人家终于能放心坐下。 向南星这才把老人家的中药雾化处方打了出来。 交给老人家:“药房有配好的散剂,您拿回家,一次取10g,凉水泡10分钟,煎6分钟,温服,一日两次。” 一早上二十多个病人,向南星忙到水都喝不上一口,不禁瞎想,如果s-b的那些ai诊断技术也能用在中医上,效率应该会高跟多…… 可转念一想,s-b现在估计都解散了,想什么都是白搭。 还是继续忙去吧。 * 直到午休,向南星才有时间碰手机。 本打算问问迟佳醒了没,迟佳却早在九点多就发了个定位,配了两个字。 jia:约起! 向南星刷到时,迟佳这条朋友圈底下已经有了一溜回复。 看到赵伯言的回复,向南星一点都不意外,却没成想向妈也在底下留了言。 悠悠云:回国啦? jia:是呀阿姨。 悠悠云:周末让南星领你来阿姨这儿吃饭! jia:我昨儿还跟星仔说,超级想念您做的炸酱面。[愉快] 迟佳最后这条回复就在三分钟前,向南星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露个脸、插个楼,她的微信就响了。 是向妈发来的消息。 向妈这两年退到二线了,特别闲,成天刷手机,比她个年轻人都勤。估计是第一时间看到了迟佳的回复,便直接发消息给了向南星,让向南星带迟佳回家吃饭。 末了不忘补一句:“你也是时候回趟家了。知道的人晓得你是在阜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闺女在阜阳呢,回趟家这么难?” 阜阳……向妈的冷笑话,向南星真的接不下嘴。 只能向她妈保证:“这周末眼看是不可能了,下周末!下周末一定回。” * 而迟佳,在酒店一住就是一星期。 向南星也就陪着住了一个星期的酒店。 有回向南星回宿舍拿换洗衣服,碰到了隔壁宿舍的同事。同事问她最近怎么都没见她回宿舍,她老实回答陪朋友住酒店。 结果这两天,和她玩得比较好的几个同事,纷纷跑来问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尤其前阵子她刚评上主治,蒋方卓往她办公室寄了一束花。 花…… 神秘男…… 酒店……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事,却被同事们脑补出了种种可能性。 那束roseonly可不便宜,看来向大夫交了一条件不错的。 向大夫的对象从没露过面,看来长得一定很丑。 至于为什么约会总选在酒店…… 向南星把医院里这些风言风语说给迟佳听,迟佳笑得那叫一个欢:“你们同事怎么比我们在学校那会儿还八卦?” 向南星无奈地耸耸肩。 医院里的人员构成可比学校里复杂多了。 迟佳仔细一琢磨刚才听到的笑话,又不禁一皱眉:“蒋方卓现在是长居国内了?赵伯言上回发朋友圈,也是和蒋方卓一起吃饭。” “他最近确实待国内比较多,应该跟叶氏生物要在北京这边成立亚洲区总部有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俩并不经常见。” 说到这个,向南星又想起一事:“我去年还在北京见了叶氏的老板娘邢璐,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 迟佳有印象:“你在乌镇救下的那个?” 向南星点头:“她回国领养了个小女孩,顺便来北京玩了一趟。” 迟佳可不关心这个,又转回去问:“咱这学长莫名其妙送你花,是几个意思?” 迟佳刚才还嫌弃向南星的同事太八卦,然而她此刻挑眉的模样,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向南星差点被迟佳说愣了:“我评上主治,他送我束花,没什么问题吧?” 迟佳眉梢扬得更高:“玫瑰?” 向南星想想,还真是玫瑰—— 差点又被迟佳绕进去,赶紧摆摆手:“他估计就让助理随便买了一束。” 迟佳却摸着下巴,一脸狐疑,分明在想别的可能性。向南星赶紧把话题扯到别处去:“对了,你打算住酒店住到什么时候?我再这么成天往酒店跑,我那帮同事,肯定以为我有什么第二职业。” “你白天在医院都忙成这样了,晚上还跑酒店兼职?你同事是想你累死在床上啊?” 向南星平静地嫌弃:“不好笑。” 迟佳这才撇撇嘴,提她不想提的正事:“等我找到工作,我再回家向我妈摊牌。虽然我让她金龟婿的美梦破碎,但起码有份拿得出手的工作,我妈不会太为难我。现在这么两手空空回去,你是想看我跪我妈的搓衣板?” 迟佳话说到一半,突然表情复杂地打量起向南星:“倒是你……” 向南星一咧牙。 怎么又把话题扯她身上了? “阿姨跟我抱怨好几次你很久没回家了,怎么回事?” 向南星理由很充分:“我忙啊。” 迟佳却逮住她这个托词不放:“那正好今天周末你不忙,咱们一会儿就去你家吃饭?” “……” “你可是答应你妈这周末回家吃饭的。” 迟佳点着向南星的鼻子。 这回向南星没法反驳了。 只能抱怨:“你最近怎么跟我妈联系得这么勤?” “那当然啦,我还指望阿姨帮我物色个好部门呢。” 那倒是,迟佳虽说拿着密歇根护理专业的文凭,回国照样需要向妈这样的资深护士长帮扶。 刚被迟佳点着鼻子教育了一番的向南星,如法炮制去点迟佳的脑门:“你还真是越活越精了。” 迟佳无谓地耸耸肩:“生活不易,全靠演技。” 又抱住向南星的胳膊讨好:“你呀,就放弃抵抗,让我好好地把你献给你妈,成不?” * 向南星只能陪迟佳回去见向妈了。 未免向南星反悔,迟佳赶紧叫车。 阜立第一附属离向南星家并不远,周末不堵车,她们20分钟就到了。 向南星下了车,仰头望向面前熟悉的单元楼。 她家住601,向南星站在楼底下,还能依稀瞧见她妈养在阳台的盆栽。 难得冬日里的一抹绿。 算一算,她似乎有两个多月没回来了…… 向南星正要收回目光,却不期然地掠过402的窗户,定格。 * 商陆姥爷去世后,402再没人住过,这几年间海淀的房价翻倍,这儿又是学区房,不少中介跑到各家邻居那儿去打听,说是有买家看中了这套402,却联系不上业主。 向妈也被中介敲门问过,可向妈什么也没透露。 迟佳上次来向南星家,还是大学那会儿,见向南星下了车没动,有些不确定:“是这栋吗?” 向南星这才一回神。 猛地收回视线,落在迟佳身上时,足足愣了两秒,才说道:“对,是这儿,走吧。” * 二人一路上楼梯,冬天衣服多又厚,迟佳上到二楼,已经气喘吁吁。 向南星都已经到三楼了,停下脚步,透过楼梯间的缝隙下望,迟佳正弯着腰喘气。 “你体力也忒差了吧。” 迟佳双手撑着膝盖,歇一会儿:“谁让我可怜呢?在美村净吃垃圾食品了,我比大学那会儿胖了小10斤!” 又说:“你先上楼吧,我一会儿到。” “行。我家在六楼。” 向南星说完,继续爬楼去了,只听楼下传来迟佳一声哀嚎:“六楼?!” 向南星被她逗笑了,但脚步没停,继续上行。 却在拐上直面四楼的台阶时,生生一愣。 正对着她的402,此刻正开着门。 * 向南星愣怔的工夫,两个挂有链家工牌的中介,一边从402里背着身退出来,一边笑容灿烂地对屋里人说:“那您稍等,我们这就去取合同模板来!” 成了一套大几百万的房子,中介能不笑容灿烂么? 向南星那原本被迟佳逗出的笑,却在这一刻彻底僵住。 直到两个中介匆匆下楼,兴奋到差点撞到僵立在那儿的向南星,向南星才记起来要避开。 中介却顾不上说句抱歉,脚步声一路匆忙地下行,远去。 等中介碰到爬楼爬得怨声载道的迟佳,就没这么幸运了—— “看不看路啊?” 迟佳的呵斥声在楼道间回响。 中介这才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迟佳和中介的对话飘上楼,向南星却只字未闻。 她的目光和思绪,全被拴在了楼梯之上,那敞着门的402。 * 屋里的人走向门边,伸出一只手握住门把,似要关门。 那么冷的天,手的主人却卷着衬衣袖口,露着一截结实而修长的手臂。 黑色衬衣,冷调肤色…… 向南星突然很想躲下楼。 却不知是向南星先起了念头要转身下楼,还是迟佳先走到她身旁,喘着气道:“星仔,你该建议你爸妈把这套房卖了,换套电梯房。” 迟佳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向南星眼前,那握在门把上指节分明的手,堪堪一停。 一道门缝内外,世界仿佛静止。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磨刀。 作者:不是已经让你出场了吗! 商处:你只是让我的手出场了……还有,为什么我还叫商处?不是已经帮我改外号了? 作者:你都三四年没开荤了,商处这个名字,还是最配你。拍肩。 第39章 “……” “……” 见向南星呆立着没动,迟佳笑她:“你不也爬不动了?” 迟佳话音刚落,402的房门砰地关上。 那只筋络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彻底消失在了门后。 向南星怔忪间回眸看向迟佳,眼里的光早已七零八落。 直看得迟佳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莫非刚才那俩中介也撞着她了?但撞一下也不至于委屈得快哭了吧? 迟佳还是满脑子问号,向南星却已敛了表情:“走吧。” 说完也不等迟佳,三步并作两步地迅速上了楼。 路过门扉紧闭的402时,半刻都不停。 * 向南星有家里的钥匙,直接开门进屋,正看见向妈坐在沙发上焦急地等着,也不知在焦急些什么。 向南星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向妈先是一怔,随后才起身迎了过来:“回来啦?” 向大夫正在厨房里忙着最后一道菜,听到动静也连忙探出个头来。先是和向妈对了个眼色,向大夫才有些夸张地笑起来:“差最后一道菜就可以上桌了,你们先坐。” 向南星的视线在爹妈之间逡巡了一轮,不由沉下眉。 虽说她两个月没回家了,但她爸妈的反应未免也太…… 异乎寻常了。 向南星丢下一句:“我去厨房拿碗筷。”就径直进了厨房。 换做平常,她回家肯定能懒则懒,一点活都不干,如今却这么积极,一进屋就要帮忙拿碗筷。向妈却压根没在意这点—— 向妈正忙着拉过迟佳来打听,这俩姑娘进大院之后有没有碰上什么熟人。 而向南星,一进厨房,就站定在向大夫面前,抱起了双臂,很严肃地唤了声:“老爸。” 向大夫拿锅铲的手一抖,回过头来:“怎、怎么?” “你跟我说实话。” “……” “你们是不是知道他回来,故意叫我回家吃饭的?” “……” “……” 向大夫半晌没说话,只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向南星就明白了—— 她爸真的太不会撒谎。 * 迟佳在向家待的这一天,感受尽了家庭的温暖不说,向妈也没闲着,一下午都在忙着把这段时间她帮迟佳物色工作的情况,一一反馈给迟佳。 向妈所在的西区医院国际部待遇最好,但是要求也高。如今形势不一样了,迟佳这种海外镀金的,反而不如医院的几所兄弟学校出来的人优势大,好在国际部刚成立,新院区又在丰台那边,比较远,资深的都不愿往这么远的新医院调,国际部也因此在急招人,迟佳回国的时机赶得正好。 迟佳这顿饭吃得可算值了。 等吃完了晚饭,向南星借口明天周一有早班,把迟佳领走时,迟佳还在感叹:“真羡慕你家,我爸妈在家成天吵架,我在我那个家里,真的一刻都不想多待。” 巧了,向南星今天也是一刻都不想在自己家里多待。 “去喝两杯?” 因向南星突然的提议,正下着楼的迟佳脚下一顿,回头看几级台阶之上的向南星:“你明天不是早班?” “你就说陪不陪吧。” 向南星的脸隐在楼道的昏暗中,迟佳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烦闷。 虽不知她这番烦闷源于什么,迟佳依旧不容置喙地一凛神:“当然!舍命都陪。” * 俩姑娘到的早,在工体酒过三巡之后,酒吧里才渐渐热闹起来。 放眼望去,其他姑娘都是大冬天里露胳膊溜腿的清凉打扮,她俩虽寄存了外套,但依旧是一身厚重冬装,都不用担心哪个眼瞎的会跑来搭讪。 迟佳看看向南星脚上的雪地靴,再看看人家姑娘脚下的恨天高,贴到向南星耳边嚷:“下次要来这种地方之前,提前知会我一声成么?我起码露个腰啊什么的……” 向南星其实压根没听清迟佳说什么,dj打碟的声音太吵。 她哈哈一笑,和迟佳碰杯。 迟佳倒也会自娱自乐,没有人和她搭讪,她就调戏酒保。 看来迟佳在国外没少喝酒,从gin fizz点到bloody mary,还不忘给向南星点一杯sex on the beach。 再亲手把这杯鸡尾酒送到向南星手里:“我对你的美好祝愿都化在这杯酒里了!” 向南星想到这杯酒的名字,懂了:“承你吉言。” 仰头一口喝完。 * 三巡之后再三巡,姑娘终于成功把自己灌醉。 迟佳是真的喝懵了,向南星好歹还留了三分清醒,毕竟她还得负责把迟佳送回酒店。 现在这样刚刚好,脑子混沌到可以忘掉一切烦恼,也不至于彻底失去了克制,赖在地上大哭一场。 而向南星没有办到的事情,迟佳替她办到了—— 迟佳醉到,真的就差赖在地上大哭。 当向南星艰难地把迟佳弄出mix的大门,迟佳一个台阶漏跨了,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向南星拉都拉不起来。 清醒时那些满不在乎都是骗人的,迟佳就这么抱着栏杆在那儿喃喃。 mix的保安对醉鬼早就见怪不怪,远远看了眼就绕开。只有向南星陪着迟佳,也坐在了台阶上。 外头虽冷,但比酒吧里清静多了,迟佳这么小声说话,向南星也能听见。 只是这时候,她宁愿听不见…… “所有人都说我精明,可我怎么就觉得我那么蠢呢?我跟着他去密歇根,跟着他去实习,学我不喜欢的专业,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我就希望他回头能看到我……” “叫车回家吧。” 向南星不忍听这些,摸出手机准备叫车,手机却被迟佳一把夺了去。 “他都明明白白告诉我,让我别烦他了,我还觉得是不是我太激进了,他其实还是喜欢我的……你说我是不是傻逼?” 迟佳凑过来问向南星。 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问向南星。 “……” “……” “这不怪你。” 向南星终于说。 可迟佳压根不信,摇着头,像哭又像笑:“我还趁机把他给睡了。这下好了,他赖不掉了吧……” 迟佳洋洋自得地说着,眼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 向南星慌乱地翻着包找纸巾,却什么也没找着,只能用袖子帮迟佳擦眼泪。 谁能想到陈默对向南星说,他是喜欢迟佳的,只是因为这俩姑娘当时给他设套,陈默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台阶下。 向南星却把陈默的话当了真。 向南星此刻回想起来,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这些错误的信息告诉迟佳,迟佳是不是会早早地对陈默死心,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些痛苦。 是她害迟佳变成现在这样的。 迟佳却从没怪过她。 * 迟佳用向南星的袖子擦干了眼泪,抬头在玻璃幕墙上看到自己妆花了,顿时哭得比刚才还伤心:“我现在怎么这么丑……” 向南星连连拍着她的脑袋安慰:“你最美了最美了,你看保安都看你美,一个劲儿瞟你。” 迟佳扭头看见保安正朝她们这边张望,才终于顾及起形象,理一理头发,不哭了。 开始拍着胸脯自夸:“你看我多精,这招都能想到,我是不是特牛逼?” 向南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迟佳其实也不需要谁给答案。 只是缺一个发泄:“这也证明他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他怎么睡得下去?” “咱回家成么?” 向南星再一次试图从迟佳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只想立即叫车。 迟佳却扬手避开:“现在想想,我就一傻逼!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向南星低下了头。 “他喜欢过你,未来还会喜欢很多人,但总之,不是我……” 迟佳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低迷下去。 还能笑谁? 笑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 “……” “不是我……” 迟佳笑着重复。 向南星倒宁愿迟佳像刚才那样不顾形象大哭一场。 也好过如今这般,尾音融化在这天寒地冻之中,却是隐不去的凄凉。 * 迟佳还是不走,向南星也扛不走她,只能去外头小摊儿,给迟佳买了瓶水。 拧开瓶盖递给迟佳,迟佳喝了两口又嫌弃地还给向南星:“我要喝酒!” 说着已吸了吸鼻子,踉踉跄跄站起来,转头又往mix走。 走两步就要栽倒的架势,向南星赶紧追过去:“你还喝啊?” 迟佳挥开向南星的搀扶,顺手把向南星的手机抛还给向南星:“快给姐妹儿叫几个男的来陪酒!咱穿这样,酒吧里现成的男的都不搭理咱!” “我上哪给你叫去?” 迟佳压根没听,已回到酒吧入口过安检,只丢给向南星一句:“时间和新欢,你总得给一个我吧?” 说得还挺有道理。 向南星握着手机站在门口。 迟佳哭清醒了,准备回去再喝一轮,她却愁了。 是她提议来喝酒的,喝兴起了的却迟佳。这大半夜的,谁能来帮她收拾这烂摊子? 想了想,打给赵伯言。 赵伯言没接。 赵伯言这两年长了点个头,身高终于突破了177,还迷上了健身,确实没大学那会儿那么弱不禁风,可要他凭一己之力弄走一个喝疯了的迟佳,还是有点难度。 向南星在通讯里里找了一圈,最终决定打给蒋方卓。 希望学长人在国内吧。 电话通了,向南星也没多废话,眼看迟佳已经排队过了安检,她得赶紧跟过去:“在不在北京?” 蒋方卓那边的环境似乎特别安静,没有半点背景音,只有他的一把好嗓音:“怎么了?” “江湖救急。” * 此时的蒋方卓,正在他位于东三环的公寓里,招待商陆。 与其说是招待,不如说是找商陆帮忙。 蒋方卓在自己的公寓里弄了套智能家居系统,大概是中病毒了,家里乱了套。不是警报乱响,就是家电突然待机。 商陆的s-b解散了,他现在是既缺人,又缺资金。蒋方卓本来约商陆到家,是打算边喝咖啡,边聊一聊商陆接下来的想法,没成想咖啡机也不按程序行事,愁得蒋方卓连夜打智能家居公司的投诉电话。 投诉电话一直忙线。 商陆咖啡没喝着,一直在捣鼓蒋方卓家的这套智能系统。 系统设定了权限,商陆没有办法做重建,只能突破防火墙,直接把整个系统关了。 蒋方卓总算家恢复了正常。 蒋方卓终于可以安下心来,手动泡两杯咖啡,犒劳一下商陆。 “我觉得你可以改行了,进军智能家居领域吧。”蒋方卓打趣。 “我在自己的领域都一塌糊涂。”商陆没什么表情。 “慢慢来,你才刚博士毕业,不可能一步登天的。有没有想过和叶氏合作?” 蒋方卓刚把其中一杯递给商陆,手机就响了。 * 蒋方卓很快结束了通话,再看向商陆的眼神,多少带了丝深意。 可惜自讨了没趣。 商陆压根没打算开口问问,蒋方卓为什么突然这样看他—— 该说的,蒋方卓自然会憋不住说出口。 果然:“向南星打给我的。” “……” “你不好奇她为什么打给我?” 蒋方卓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眉梢眼角藏着探究。 商陆却是不咸不淡的口吻:“并不。” 蒋方卓叹了口气。 他这学弟,不好琢磨啊…… “迟佳喝多了,在mix,”蒋方卓低眉一想,又补了一句,“她俩都喝多了。” “所以你要去护送她们回家?” 蒋方卓点头。 还在等商陆的反应。 在蒋方卓试探的目光之下,商陆看了看手表,起身。 看来是打算和他一起去帮忙? 蒋方卓刚因这个念头一扬眉,商陆起身却说:“那你去吧,我改天再来找你。” 没一会儿关门声响起,商陆人已经走了。 蒋方卓还一直站在咖啡机前,有些没反应过来。 * 向南星在吧台边坐着,一边陪迟佳继续喝,一边等蒋方卓的电话。 她让蒋方卓到了酒吧门口给她来个电话,她再报具体位置—— 迟佳真的太难稳住了,一会儿去舞池,一会儿去厕所,一会儿又回吧台。 时而说自己不能再喝了,时而又让酒保:“给我来杯最烈的!” 蒋方卓怎么还没到? 向南星记得他就住东三环那块儿,离工体并不远…… 烦得她直接接过酒保递给迟佳的酒,仰头一闷。 顿时火辣辣地呛了喉,向南星皱起眉问酒保:“你这杯什么?” 酒保挺无辜:“不是你说要最烈的酒吗?” * spirytus,70度的酒,果然够劲儿,浅浅的一个杯底下去,向南星就不行了,没一会儿就开始飘。 明明手撑着吧台,抚着额,身体却好似在往上走。 响起的手机铃声好不容易把向南星勉强拽回,她接起电话来,却压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而她在电话这边,也一点声音都没出,只一个劲地傻笑。 * 蒋方卓好不容易在吧台这角落找到这俩醉鬼。 迟佳一见到他就扑了过来,酒气和香水味扑面而来,熏得蒋方卓不得不眯了眯眼,侧过头去躲迟佳,才发现了另一个—— 那个魔怔了似的,撑着脑袋坐在吧台边傻笑的向南星。 蒋方卓从迟佳的桎梏中挣脱出半个身体,轻轻拍了拍向南星的脸:“怎么回事?刚给我打电话不还好好的?” “……” 蒋方卓虽185的个头,但一手弄俩还是困难,把迟佳交给保安,蒋方卓才得以空出手来,把另一个不知道笑个什么劲儿的傻缺弄上楼。 蒋方卓的车停得离mix有点远,保安把迟佳送到门口,仁至义尽走了,到头来蒋方卓还得一手弄俩。 这么冷的天,他额上都泌了汗。 只希望这俩醉鬼能安生点,别再出什么岔子。 却事与愿违—— 向南星突然一把挣脱他:“我……自己走!” “走什么走?回来!” 蒋方卓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声冲她说话。 向南星却压根没听,无谓地挥挥手:“我没事儿!我给你……走个直线!” 语罢,真当着蒋方卓的面,当街表演起了走直线。 力证自己没喝醉。 可这哪是在走直线? 分明是把平坦的水泥路面走成了平衡木。 眼看她走了两步,就闷头朝一侧栽倒,蒋方卓手上还搀着个迟佳,急了。 本打算先把迟佳丢一旁,空出手去把那走直线的傻缺捞回来,迟佳的胳膊却跟铁钳似地,钳在他颈项。 而那边的向南星,已然脚一崴,冲着水泥路面闷头栽了下去。 “……” “……” 也不知是蒋方卓先掰开了迟佳的胳膊,还是向南星那边,先行被斜刺里突然闪过的那道人影一把揽住。 蒋方卓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一幕足足三秒,才要笑不笑地回了神:“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 “……” “路过。” 商陆低头看看怀里这个酒气熏天的姑娘。 皱着眉掩住鼻。 * 向南星隔天醒来,人已经在迟佳住了俩星期的酒店里。 迟佳也倒在一旁呼呼大睡。 头痛欲裂。 向南星确认了迟佳无恙,侧过身去准备继续睡。 却突然想到什么,腾得坐直。 看一眼手表—— 已经10点多。 * 向南星揉着太阳穴坐在床头,给院里打电话。 她嗓子沙哑,听声音,估计都以为她生病了。 成功调了一天休,向南星松口气。 今儿的状态实在不适合上班,况且她现在这样—— 向南星挂了电话,把手机当镜子照——从没这么难看过。 脸是肿的,眉骨处不知为何咧了一道口子,贴了创口贴。 昨晚…… 应该是蒋方卓送她俩回来的吧? 可向南星彻底断片,连自己什么时候跟蒋方卓说过她俩住哪儿,都不记得了。 她脸上这伤,向南星隔着创口贴碰了碰,还挺疼。 该不会蒋方卓送她俩回来的时候,把她往地上摔了? 头更痛,索性闷头躺回去。 气得直蹬被子。 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 迟佳都被蹬醒了,撑起半个身子看过来。一张脸比向南星还肿,半眯着眼:“咋了?大清早的……” 大清早? 向南星朝迟佳抬手腕示意一下时间:“浪费了一天调休。” 迟佳这时撇撇嘴,依旧一嘴酒气,熏得她自己都直皱眉:“一天调休而已,至于心疼成这样?” “我攒假期,可是因为你说年底咱俩要一起去欧洲玩。” 迟佳愣三秒。 捂住心口栽倒。 * 说来惭愧,向南星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国。 她四年前办的美签,至今也没用上,早过期了。 这回迟佳回国,俩人还好生商量着,年底去哪潇洒一趟。 休了一天已经够向南星心疼,第二天可不敢继续休,眉骨的伤也顾不上,直接戴墨镜去上班。 却是掩耳盗铃,到了急诊一样得摘了墨镜。 一贯对患者脾气出奇好的向大夫,看来今天情绪不佳,面对患者,变得和其他大夫一样,公式化口吻,和她同在急诊二室的隔壁桌同事,问她是不是生理期,气色这么差? 她都戴着口罩,同事还能看出她气色差? 向南星摆摆手笑了笑,送走患者后,随手翻新了电脑上的挂号表。 叫下一位患者进来。 翻新挂号表的下一刻,广播里传来候诊区的叫号声—— “请97号患者商陆,到中医内科急诊2室就诊。” “……” “……” 作者有话要说: 星仔:我脸上的伤到底哪来的? 商处:你强吻我,被我揍了。 星仔:…… 第40章 隔壁桌同事还在和向南星说着话,向南星早已充耳未闻。 脑子空白的那一瞬,条件反射地去看电脑屏幕。 下一位患者的名字—— 商陆。 同名同姓? 向南星赶紧去看下一行。 身份证号,以及无本地医保。 向南星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那是不是她熟悉的身份证号,一个颀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二诊室外。 * 向南星手离开鼠标的下一秒,随手抄起抽屉里的墨镜戴上。 隔壁桌同事见状,给自家患者签处方的手差点一抖。 今儿的向大夫大概是……吃错药了? 向南星没工夫去管同事怎么想,扶了扶墨镜,目送着戴着口罩的商陆走进来。 虽然那张脸被口罩遮了大半,但那线条硬朗的眉骨,明明长了一双桃花眼却不爱笑,甚至眉宇间的那一点点不满…… 都是向南星熟悉的。 向南星从没想过,自己轮到急诊才俩月,就喜提了前男友。 * 商陆一进二诊室,就看见个女医师,戴着墨镜和口罩,直挺挺地坐在那儿看他。 应该是在看他吧,虽然她戴了墨镜,教人猜不透她目光的着力点。 女医师这打扮着实奇怪,商陆脚下一顿也在所难免。 紧接着才拧了眉,走过来入座。 向南星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虽坐得笔直,心里却打着鼓。 她之前还抱怨蒋方卓,她和迟佳同是学妹,同是喝醉,怎么迟佳没受伤,她脸上却挂了彩? 他这个学长当的,太有失公允。 如今却真得感激蒋方卓,不然她今天也不会戴墨镜上班。 看样子商陆压根没认出她来,看都没看她几眼。 当然他也没去看别的,似乎身体很不舒服,只顾坐在那儿,低着头,蹙着眉。 向南星松口气。 仗着自己脸上全套防护,完全没了前两天在家楼道里见到他时——准确来说是见到他的手时,那般局促。 向南星用几秒钟调整好了状态,清一清嗓,刻意把嗓子压得又低又沉,开始问症状。 习惯了向南星平常说话方式的隔壁桌同事,陡听向南星一副烟嗓,几次抬眼瞄过来。 今儿的向大夫肯定是……吃错药了。 向南星能感觉到同事听她用老中医的腔调和患者对话,连他自己那边的病人都不能好好问诊,一个劲儿往她这边瞟。 向南星视若无睹:“除了发烧还有其他什么症状?清涕,浊涕?” 商陆摇头。 “嗓子呢?有不舒服么?” “有一点儿。” “症状持续几天了?” “两三天。” “受寒了?” “应该是。” “刚才在外头,护士给你量过体温没有?” 商陆把写着体温数据的小卡片递了过来。 向南星一看。 39度8。 难怪,他人恐怕都快烧糊涂了,哪还有多余心思去注意大夫长什么样? 向南星示意他把手伸过来:“我给你号个脉。” 商陆却摆摆手:“不用。” 又说:“给我开点西药就成。” …… * “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伪装声音,又赶紧一顿,继续挤着嗓子眼,“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是中医急诊。” 商陆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了,但态度强硬:“我知道你这儿是中医急诊,但我也知道,你们一样可以开西药给患者。” 向南星撇撇嘴—— 懂得还挺多。 却分毫不让:“你要开西药的话,直接去隔壁西医急诊,重新挂个号吧。” 说着就要把他的挂号单还给他,让他出去重新挂号。 商陆没动。 既没接回他的挂号单,也没从凳子上起来。 只看了眼她的手,目光在她手上一顿。 继而眉眼凌厉地一紧。 就这么一个微表情,向南星愣是条件反射缩回了手。 该不会……认出了她的手?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再者,他都烧到快40度了,还能观察得这么细致入微? 商陆很快把目光从她手上移开,重新回到她脸上。 跟之前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两样:“西医门诊今天的号已经挂完了,急诊那儿也排到了200多号。” 向南星之前还纳闷他这么讨厌中医,竟然会来看中医急诊,原来是别的地方挂不到号,才退而求其次。 就连挂个号都能透着傲慢,也就他了。 “你给我开一些泰诺,或者头孢都行。” 商陆说。 “抱歉,开不了。” 向南星丝毫不让。 商陆本就头疼,说话困难,这女医师—— 隔着墨镜镜片,商陆仿佛都能看到她眼里的固执。 他的眉皱得更紧:“你这态度我可以投诉你。” 国外呆过的人是不是都习惯把投诉挂嘴边? 迟佳上回也是,酒店隔壁太吵,向南星第一时间找耳塞,迟佳则第一时间打投诉电话。 可当时迟佳的举动令她恨不得拍手叫好。 如今——她却只想把手拍他脸上。 内心活动颇多,脸上却不动声色:“请便。” * 虽说着“请便”,但向南星很清楚阜立的投诉机制——没戏。 更何况急诊不是门诊,挂号时并不会显示医生的姓名。 投诉?他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怎么投诉? 果然,他没了下文。 向南星可算是把上回在自家楼道里受到的憋屈,给生生讨了回来。 她冲商陆公式化地笑,才想起自己正戴着口罩,笑成什么样他也看不见。 自讨没趣,又抿唇敛去笑。 被如此矛盾的自己折腾得很烦躁。 语气自然不好:“您要么让我号脉,要么改挂西医的号,不过现在——” 向南星看一眼手表,并示意他:“已经11点半了,西医门诊那边是不可能有号了,黄牛号都没了。急诊那边,估计也已经排到了400多号。” “……” 科普这么一大通,只为告诉他:“您要么在医院等一天,看看还能不能排上下午3点以后的急诊,要么,明儿一早来医院,排队取门诊号。” 末了不忘提醒他:“黄牛一般凌晨3、4点就蹲门口守号了,您记得赶早。” “……” 首都看病难,是时候让这位海归切身体验下,到底有多难。 * 沉默的对峙。 商陆豁然起身。 向南星叫住他:“等等。” 商陆回过头来。 向南星保持着微笑,把他的挂号单还给他:“您拿好,可以去外头退十块钱的挂号费。” 商陆垂眸。 看一眼他的挂号单。 再看一眼她的手。 没有接过,转身走了。 * 向南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原本硬挺着的肩膀,倏忽间一松。 从没把他怼得如此哑口无言过,爽是真的爽。 但爽过了这一阵,倒也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丝空落。 把他弃下的这张挂号单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眼不见为净。 * 向南星一边摘墨镜,一边在电脑的挂号表上,划掉“商陆”这个名字,准备叫下一位患者进来。 就把这个名字彻底划掉吧。 从挂号表上。 从心里…… 却在这时,一阵迅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向南星下意识扭头,循着声音看向二号诊室门口。 不知何时,商陆去而复返。 * 相较于商陆第一次进入诊室时的眼神发飘,他此刻的眼神和脚步,均透着一丝来者不善。 向南星赶紧把刚准备摘下的墨镜又推了回去,恢复正襟危坐的派头,公式化地笑着:“这位先生,请问你还有什么……” 商陆没理会。 走过来,一把摘了向南星的墨镜。 * 向南星伸手去挡,已经来不及。 她的墨镜直接被商陆扔到了桌上。 四目相对间,向南星哪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隔壁桌的同事和患者都被吓着了,这位去而复返的年轻人,如今这架势,真像要揍人。 向大夫今天确实有点嘴欠,但这年轻人也不至于暴力相向吧? 同事都做好准备上前拉架了,这位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却突然,矮身坐回了凳子上。 直接把手往桌上的脉枕上一放。 似乎……在示意向大夫给他号脉? 隔壁桌的同事这才松口气,又悄悄坐了回去,心里默念“和谐友爱”,当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向南星却还愣坐在那儿。 看他。 看他伸过来的手。 她的迟疑令他一扬眉。 “不是你说,我要么让你号脉,要么走人?”商陆一顿,语速刻意放缓,慢慢吐出三个字,“向大夫?” 那刻意拉长的语速,哪是在尊称她“向大夫”? 分明在说:能耐了? * 向南星呼了一口气,开始帮他号脉。 他的脉象浮紧,风寒无疑,而且偏急乱,肝气郁结,看来是很生气。 生谁的气? 向南星抬头看他一眼。 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从没移开过。 而她抬头撞见他目光的那一刻,他的脉象分明更急了。 向南星按住他的劳宫穴:“有没有感觉?” “没有。” 回答得还真是冷淡。 沉眉敛目的模样,倒挺神态自若。 为什么有些人的脸,能如此模棱两可?眉梢一扬,就凌厉得可怕,像是要来揍这嘴欠的大夫。眉眼低垂时,又那么乖。 向南星眼观鼻,鼻观心,忽略掉。 隔壁桌的同事,却已经毫不掩饰地看向这边—— 向大夫是被这来势汹汹的患者吓傻了?这么明显的感冒症状,她却去按患者的劳宫穴? 那可是消气的穴位,化结疏肝的。 直到几次被隔壁同事以及隔壁患者的目光打搅,向南星才放开商陆的劳宫穴,取了压舌板,去看他的舌苔和悬雍垂。 上回在自家楼道见到他,他就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衬衣,袖子还卷到手肘,大概就是这么染了风寒。 嘚瑟吧…… 活该吧…… 可嘴上始终平静得就跟不认识他似的:“一副吃三天,三天没有好转,再来找我。” “再来找你?” 他扬起的尾音,并不怀好意。 “再去改挂西医。” 向南星改口。 反正向南星已认定了,他一走出这个门口,就会把她开的方子扔了。 他刚才去而复返,也只是为了确认这个奇奇怪怪的女大夫是不是她吧…… 又是何必? 即便如此,向南星还是默默地在方子后头加上“代煎”二字。 万一……他没把她开的方子扔了呢? 他肯定是不懂怎么煎中药的。 商陆拿着她开的方子走了。 一个字都没再多说。 * 商陆人一消失,向南星就气得把桌上的墨镜扫到了地上。 气他么? 好像也不是。 更像是在气那个,明知道他会把她方子扔了,却还特地嘱咐药房“代煎”的她自己…… 就做不到彻底不管他么? 反正他也没指望她能治好他…… 隔壁桌的同事今早已刷新了几次对向大夫的认知,赶紧埋头忙自己的去了,不敢招惹。 * 向南星12点一收班,就脱了白大褂,换回自己的羽绒服,打电话喊迟佳从酒店出来。 她该去见能让自己开心的人。 正好她和迟佳中午准备请蒋方卓吃饭,感谢他上回送她俩回酒店。 向南星在医院门口等了五分钟,见迟佳自对面马路挥着手朝她走来,才开始给蒋方卓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迟佳走到向南星身边时,向南星刚讲完电话。 向南星挂了电话,迟佳就问:“学长多久到?” “说是还有三五分钟。” 迟佳“哦”了一声:“那我去补个口红。” 说着便从包里掏出口红,一边旋着盖,一边冲着医院那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走去。 “见蒋方卓又不是相亲,这么隆重干嘛?” 向南星喊她,也不知她听没听见。 不等迟佳补完口红回来,蒋方卓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车窗降下来,蒋方卓冲向南星这边按了两声喇叭。 向南星赶紧回头去催迟佳:“佳佳你快……” “……” 商陆提着刚代煎好的药,堪堪从医院大门走出来。 * 向南星哪还顾得上迟佳? 下意识地,闷头就朝蒋方卓的车快步走去。 她实在不想急诊室里的那一幕重演。 无论是那个冷淡如陌生人的他,还是那个,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的她…… 却事与愿违。 医院外明明门庭闹市,车声人声汇在一块儿,十分嘈杂,看着比商场都热闹,商陆的目光却恰恰越过这一片熙攘,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车上的蒋方卓见她走这么急,一脸疑惑下了车。 向南星看着迎面朝她走来的蒋方卓,看见救命稻草似的—— 一把抓住,拉着蒋方卓一转身。 生生躲在了蒋方卓身前。 四下看看蒋方卓的身型,确定他已将她密密实实地挡住,向南星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蒋方卓差点下意识反搂住她。 手上险险一顿,又垂下。 换做一边嘴角感兴趣地吊起,似笑非笑:“你这是?” 向南星死死抓着他不放,埋头蹦出俩字:“别动。” “被人追债呢?” 蒋方卓食指推她脑门。 成功拉开彼此的距离,将她做贼心虚的模样尽收眼底的下一秒,她突然眉眼压低,装起可怜。 铜墙铁壁蒋方卓,偏偏就吃这一套,收了推她脑门的食指,一动没动,十分配合。 而远处的商陆,也没动了。 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路边那一对,拥抱着的男女。 * 女人的身影被高大的男人遮了个严严实实,却唯独漏了一样—— 她的鞋。 那双她从酒吧穿到医院,又穿到那男人怀中的,丑得要死的雪地靴。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这么对我,忍心? 作者:上章留言陡然减少,看来观众并不想看到你。 星仔:观众已经移情别恋,给我来个男二。 商处:快……快留言观众们!男二?不需要! 第41章 等迟佳补完了口红回头一瞧,向南星怎么不见了? 再定睛一看,和个男人搂在一起,身形全被男人挡住,只露出双笨重雪地靴的,不正是向南星? 迟佳狐疑地走近,才发现那两人没在拥抱,只是站得太近了而已。 而且这男人不是别人,而是蒋方卓。 迟佳这才放下心来,冲过去拍拍他俩的肩:“你俩在这干嘛呢?” 二人均一惊。 向南星小心探出头去,越过蒋方卓望向医院大门。 着眼处人来人往,哪还有商陆的踪影? * 向南星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恢复寻常色:“咱仨中午吃什么?” 而载着商陆的出租车,此时正驶过蒋方卓的特斯拉前。 * 赵伯言发微信问他病看得怎么样。 商陆没回。 屏幕停留在他和赵伯言的聊天界面,商陆的神情有一瞬的迟疑,开始迅速往回划。 他和赵伯言的聊天记录并不多——两个人都忙,没时间闲扯——商陆很快翻到了赵伯言上个月发给他的照片。 是一张婚纱照。 新郎背对镜头,修身挺拔,新娘正对镜头,额角靠着新郎的胳膊,笑容灿烂。 那笑容,成了他这一个月来坏心情的源头。 那张照片底下,赵伯言问他:初恋就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你,什么感觉? 赵伯言打的文字,至于文字背后是幸灾乐祸还是深表同情—— 商陆没回。 再看这婚纱照,新郎的身型,与刚才在医院门口那位,在商陆眼前逐渐合二为一,毫无违和感。 他现在终于可以回答赵伯言一个月前问他的那个问题。 初恋就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你,什么感觉? * 蒋方卓是成都人,提议去吃火锅,俩姑娘也同意。海底捞向来需要等位,向南星带着他俩去了一家正宗成都人开的火锅店。 这家店唯一缺点就是辣,能把人生生辣哭那种辣。蒋方卓和老板说成都话,老板还多送了他们桌一份腰片。 妙哉。 向南星吃得一个劲儿地擦鼻涕抹眼泪,看吧,前男友的功力还不如这九宫格辣锅底,向南星也就平衡了。 蒋方卓取了公筷帮这俩姑娘涮菜,服务很是周到,迟佳要不是手机一直响,大概会双手捧着脸,对如此会照顾人的学长好好捧一番臭脚。 可惜迟佳手机一直响,她一直回,压根也没动几次筷子。 全是赵伯言发过来的微信。 boyan:向南星有没有跟你说,她在医院遇着什么人? 佳:这事儿你应该问她去呀。问我干吗? boyan:我这不是不方便问她嘛。她到底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嘛! 佳:没! boyan:那就奇怪了…… 佳:到底什么事? boyan:[抠脚] 佳:不说是吧? boyan:[抠脚][抠脚] 佳:那漂流瓶见吧。 迟佳回完这句,就要把赵伯言拉黑。 她一年没拉黑过赵伯言几十次,也有十几次,可赵伯言次次都吃她这套。 boyan:等等等等!息怒息怒! 赵伯言唯恐迟佳手速太快,而他打字太慢,很快就改发了条语音过来。 boyan:商陆生病了,我让他去阜立挂急诊,也不知道他去没去。 * 这段语音迟佳压根还没听完,光是听“商陆”俩字,就已双眼瞪得溜圆,看对面的向南星。 向南星辣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着纸巾盒,没任何异常。 迟佳这才按捺下心思,把赵伯言的语音听完,再打字回复。 佳:商陆什么时候回国的?!!! boyan:应该早你几天。 佳:然后呢? boyan:什么然后呢? 佳:当然是他回来有没有找星仔? boyan:这我哪知道?商陆这次回国又是忙着卖房,又是忙着攒他的新团队,又是忙着见各种投资人,蒋方卓啊、纪行书啊这些,商陆都见了一溜了,唯独没时间见我。 佳:…… boyan:你不是成天跟向南星鬼混吗?他俩有没有见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迟佳一脸迷茫。 仔细回想一下,除了向南星的工作时间以外,俩姑娘基本形影不离,她却丝毫没觉得向南星有什么异常。 至于商陆…… 人影都没瞧着。 向南星夹着刚烫好的毛肚往迟佳碗里放:“跟谁聊天呢?筷子都不动。” 迟佳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她的油碟里。 偷摸看一眼向南星,做贼心虚也顾不着烫,夹起那片毛肚就往嘴里塞。一边呼着热辣的气息,一边甩了筷子继续给赵伯言发微信。 佳:商陆这次回来,就为了工作?[白眼] 其实比起翻白眼,或许唏嘘的表情,更适合此刻的迟佳。 她是看着向南星和商陆如何一路走来的,那么纯粹的感情,却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一个在这儿没心没肺地吃着火锅,另一个…… 回国只是为了工作,连她们这帮老同学都不愿见一见。 * 赵伯言那边沉默半晌。 boyan:我倒觉得没这么简单。 有卖关子。 迟佳刚打下“漂流瓶见吧”几个字,还没发出去,赵伯言又掐着秒来了一句。 boyan:别拿漂流瓶吓唬哥啊,哥没打算跟你卖关子。不过我说了你可别骂我。 这还不是卖关子么? 可迟佳还是把没发出去的“漂流瓶”那句删了,改回复道:行!不骂你。 boyan:我p了张向南星的婚纱照发给商陆…… 迟佳一愣。 又看一遍,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脑子有泡吧?” 同桌的向南星和蒋方卓俱是一愣,目光不约而同地同时落在迟佳身上。 迟佳抬头与两双疑惑的目光同时对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赶紧冲对面这俩人摆摆手:“不是说你俩!” 又赶紧指一指自己的手机:“我说他呢。” 向南星好奇:“谁啊?” “赵伯言。” 向南星一听是赵伯言,便没顾忌,直接探头过来,要看他俩聊了些什么:“他又跟你说什么浑话呢?” 迟佳连忙用手挡住屏幕,索性直接起了身:“我去趟厕所。” 为了立正自己不是找借口溜,离开前还特意下巴点点面前这锅,正咕噜冒泡的九宫格:“忒辣了,肚子疼。” 迟佳就这么走了,闹得向南星和蒋方卓面面相觑—— 迟佳就吃了片毛肚而已,这么大反应? * 那边厢,迟佳刚躲进厕所,就拨通了赵伯言的电话:“你脑子有泡吧?p那照片干嘛?” 赵伯言自知理亏,还小声抗辩:“你不是答应不骂我的么?” “我微信里答应不骂你,我可没答应不打电话骂你。” “……” 迟佳沉了口气,发脾气不是重点,她还是得拣要紧的问:“那后来呢?商陆看了星仔的婚纱照,什么反应?” 赵伯言沉默几秒,似在回想:“没反应。” “……” 似乎已经猜到这端的迟佳无语到已经准备挂电话了,赵伯言赶紧补充道:“但他隔周就订机票回北京了。” “……”迟佳忽地停住挂机的动作,重新把手机移到耳边。 一边眉梢已好奇地扬起。 “我就不是很清楚,他是本来就打算这时候回北京,重新搭建团队还有找投资,还是看了我p的照片以后,才突然决定回国的。” 商陆在他们的这帮朋友里,确实是心思最深的,迟佳也料到,大概会是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次商陆难得生病,他本来都不打算去看医生,打算自己扛的,我可是一大早,特地让我爸的司机去商陆楼底下逮他,把他送去阜立。我容易么我?你还骂我脑子有泡。” 迟佳仔细回想一下她今天见到向南星之后,向南星的一举一动—— 大概,她在医院并没碰见商陆? “你好端端地去p婚纱照,不是脑子有泡是什么?” 大概是被她骂得没脾气了,在她面前从来是无条件顺坡下驴的赵伯言,没了声。 沉默间,迟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嘴。 怎么总忍不住骂他? 真是欺负他欺负惯了…… 那端的赵伯言再出声,还真是带了点被欺负的委屈劲儿:“还不是因为你刚分手那阵子,跟我扯什么你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迟佳心尖被陡然戳了一下。 赵伯言的声音还在继续,没那么委屈了,只是,多了丝苦涩:“我怎么给你灌心灵鸡汤你也不听,就知道反驳我,说什么向南星和商陆,不可能分手的两个人都说分就分了,还有什么是值得你相信的……” “我那都是喝醉了胡说的,你也当真……” 迟佳无奈地抚着额。 被他之前那句话戳到的那一下,却隐隐泛起疼来。 赵伯言却笑了。 笑声传来,十分真切:“这么多年了,你的揍性我还不知道?平时嘴里可能没一句实话,喝醉了说的每一句话,绝对都是真的。” “……” 好不容易泛起的笑意,又敛去了。 赵伯言很郑重,很明白地告诉她:“看吧,如果商陆和向南星都能和好,你是不是也可以丢掉你那些固执的想法,找个好人,好好地,重新爱一场……” 比陈默,当然也比他赵伯言,都要更好的人…… * 迟佳挂了电话。 愣了半晌。 看着镜子里,僵着一张脸的自己突然笑了。 却不是宽慰,更不是轻松。 而是她知道,向南星和商陆,怎么可能还能和好如初? 这俩人之间,可是隔着商陆姥爷的死。 跨不过去的。 * 向南星都快吃完了,迟佳才回来。 走的时候迟佳是火急火燎,回来时,却是一步千金,看着都沉重。 向南星正和蒋方卓聊着他送她的那束花,以及她和迟佳这段时间住酒店的事,医院里传得有多玄乎,也因迟佳那一脸的飘零,中断了话题。 向南星还记得迟佳跑厕所就是因为被火锅辣着了,直接把迟佳面前冒着辣油星子的油碟,换成了一碗蹄花汤:“喝点汤缓缓。” 迟佳闷头喝汤不说话,就当自己这趟厕所来回,是真的拉虚脱了。 未免桌上的气氛被自己打搅,还催对面俩人:“你们继续聊,别管我。” 向南星见迟佳脸色那样,那还能想着聊天? “喝你的汤吧,别顾着热场子了。” 迟佳偏不。 热腾腾的火锅,配一桌的安静,反倒会让她想到赵伯言的那番话,更要不得。 迟佳宁愿重新让场子热起来:“你俩刚说到什么花来着?” 迟佳刚回来时,也就偶然听到这么一句。 蒋方卓也就接着说了下去:“向南星怪我给她送花,害她同事胡乱编排她。” 迟佳也知道这事儿,一边啃着蹄花汤里的猪蹄子,一边回嘴:“你送她roseonly,她同事能不编排她?这牌子,不是主打一生只送一人吗?还死贵。” 历来谈笑风生的蒋方卓,被质问得忽一卡壳。 之后才笑道:“我让助理随便去买的,我助理又不会替我心疼钱。” 向南星其实早就猜到是这样了,学长对所有人都足够好,迟佳和学长接触时间不长,才会这么纳闷。向南星见迟佳说着话还能猪蹄啃这么干净:“缓过来了?” 迟佳笑笑,又给自己盛了碗蹄花汤。 向南星看看手表,时间还有富余,正好:“那你吃完了咱就撤,我还得回去上班,你不也得去西区医院国际部看看?” 迟佳点头:“你妈可给力了,我下午直接去国际部那边,见护理部的科主任。” 向妈的办事效率向南星是领教过的,比向大夫那碗温吞水给力不知多少倍,向南星举着手里的酸梅汁:“祝你,旗开得胜!” 碰一碰迟佳手里那碗蹄花汤,算是干杯了。 蒋方卓被向南星逗笑了。但也学着向南星,举着手里的茶盏,也去碰了碰迟佳的蹄花汤。 向南星的杯里,就剩一口酸梅汁。她一口饮尽。 蒋方卓的杯里,也是一口茶的量。他也一口饮尽。 唯独迟佳—— 她看看自己那满满一大碗蹄花汤。 干?还是不干? 三人各自看看,都笑了。 是啊,有什么还能比吃饱喝足更令人开心的呢? * 忙碌的三天过后,眼看又要临近周末,医院却从没有一天歇的。 迟佳的新工作有了眉目,有了可以和迟妈交涉的资本,终于不用再住酒店。 向南星也就住回了宿舍。 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轨,回到了向南星想要的按部就班。 直到那似曾相识的声音再度响起—— 请65号患者商陆,到中医急诊3诊室就诊。 向南星正检查着自己患者的肌肉拉伤部位,听见外头传来的叫号声,手上生生一顿。 虽说她是内科的,但分到急诊,基本内外、妇童的病都得看。 向南星的患者需脱衣检查,二诊室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她压根看不见外头走廊,被叫去三诊室的患者,究竟是不是商陆…… 她上次开的那服药,确实只够吃三天,她也对商陆说过,三天内还不好转,得再来医院。 如今正好三天时间过去…… 可他怎么还来看中医? 向南星屏气凝息,忽略掉脑子里的各种纷乱,专注于自己的患者。 二诊室外的帘子拉着倒也好,免得她分心—— 正这么想着,二诊室的帘子却被人豁然拉开。 * 三诊室的林大夫,拿着本病例走进来:“向大夫,这是三天前在你这儿看的么?” 林大夫身后还跟着个30岁左右的陌生男子。向南星见这二人朝她走来,疑惑地起了身:“怎么了?” “这位先生来这儿复诊,”林大夫拿病历本点了点他身旁跟着的陌生男子,“但他和医院建档里的照片对不上号。我看就诊记录里,他三天前在咱这儿初诊,是你给看的,所以我来问问。” 陌生男子有些局促,低着头没说话。 向南星看看他,并不记得自己三天前见过这人。这才接过林大夫手里的病历本。 翻开一看,傻了。 这不是三天前她给商陆写的病例本? 面对两道审问的目光,陌生男子只能招了:“我只是帮人来开个药而已。我又不是故意要冒充谁的。” 向南星紧着一张脸没说话。 三诊室过来的林大夫,则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位先生,现在看病都实名制了,您那朋友不能自己来医院开药,直接写份委托书给您,您一样能来开药。但是您拿着对方的身份证冒充……” “冒充”这词用得有些重了,现在的医生还是挺注重维护医患关系的,林大夫也顿了顿,改口道:“总之,您不能这么做。” 林大夫把手里捏着的身份证还给这位男子。 身份证上的商陆,1989年出生,身份证的照片也是风光霁月,跑来冒充开药的这位,明显没那么年轻,长相也没那么明净清新。 怎么可能蒙混过关? 陌生男子很是不服:“那怎么办?人正主,高烧得床都下不了,怎么来你们这儿开药?” 向南星原本正看着被林大夫还回去的那张身份证—— 确实是商陆的。 这陌生男子一句高烧下不了床,向南星瞬间如遭雷殛,浑身一僵。 林大夫倒是见怪不怪:“情况这么严重,得打点滴,开中药也不好使啊。” * 向南星下了班,没回宿舍。 而是按照帮商陆代开药的司机大哥给她的地址,去了马甸桥那边的公寓。 当时司机大哥骂骂咧咧地从急诊离开,向南星追了出去,正赶上司机大哥在给赵伯言打电话。 向南星一听司机大哥对电话那头人尊称“小赵总”,向南星就知道那是谁了。 果然—— 商陆如今借住的,就是赵伯言的房子,赵伯言读研那会儿买的房,离学校近,他为了能带女朋友回家住,也就不住学校,改走读。 赵伯言最近怎么不住这儿了,向南星也没问他。 顾不上去问。 她到了1103,按门铃,敲门,都没人应,只能用赵伯言告诉她的门禁密码,解锁进屋。 冬天天黑得早,屋里没开灯,向南星基本上靠摸瞎,在墙上摸了半天没摸着开关,索性打着手机闪光进屋。 赵伯言说商陆虽然高烧,但他今天约了创投公司的谈事情,未必会在家。商陆的个性他们都清楚,固执,非常固执,在家好好养病才不像他。 可向南星还是来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来了能干嘛。 左手边紧闭着门的,应该就是卧室吧—— 赵伯言刚搬到这儿住的头一年,向南星这帮朋友来这儿蹭过饭,可那仅此一次的记忆,也不够向南星摸清屋子里的结构。 犹豫着走过去,正准备拉开门—— 门却被人突然反向拉开。 向南星触电般缩回手。 她手机还开着闪光,屋里被摇曳得光影憧憧,门又是无声拉开的,着实吓人。 向南星还没缓过这劲儿,眼前这道门已被彻底拉开。 一个身影自屋里走出,向南星下意识退到边上。 看这身形,修身挺拔—— “商陆?” 向南星都不敢大声唤他。 毕竟他还不知道家里多了一个她。 原本脚步虚浮的商陆闻声一顿。 立在那里,凌厉又禁欲。 好半晌,回过头来。 向南星还没想好自己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他已有些迷茫地开了口:“不是真的……” 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却说,不是真的…… 向南星被他游离其外般不真切的声音钉在原地,直到他身体一晃,眼看就要闷头栽下去,向南星才急忙伸手。 可他那么沉,向南星根本揽不起他,一个滚烫的身体栽进她怀中的下一秒,向南星也连他带自己,一同跌坐在了地上。 摔得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忍住看球的欲望,给你们大肥章,是不是良心作者? 商处:这么对我,良心不会痛? 作者:你现在还不懂,你以后肯定会感谢我。 星仔:不要!我要男二!男二! 商处:虽然我发烧,但我还是100种方法可以堵你的嘴。 星仔:…… 第42章 这么一摔,把向南星摔糊涂了,倒也把商陆摔醒了。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就这么死皱着眉支起了身,意识到此刻刺眼无比的亮光来自她那摔到一旁的手机闪关灯,商陆稍显困难地站起来前,还替她把手机捡了起来。 关掉闪光,把手机扔还给她。 也没问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一言不发地朝厨房走去。 他下午开完会回来,实在撑不住,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如今口干舌燥,只想给自己倒杯水。 被彻底无视的向南星火气腾得冒了出来,他刚到料理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着半口就被快步走来的向南星一把夺了去。 溢出的水溅了他一手。 他第一次去她那儿就医,风寒才两三天,也没什么肺热的症状,他自己体质又好,几副麻黄汤就能好转。 如今他要把水杯拿回去,反被向南星不由分说把胳膊扯了过来。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她都挣不开,向南星给他把脉,已经是很明显的肺热,分明是表寒未解,入里化热,再这么严重下去,肺部感染可是会要命的。 前阵子向南星的工作群里还在分享和阜立同区的一家医院出的事,就是一位老人家起初小感冒,最后肺部感染死在加护,现在家属还在和那家医院打官司,阜立的副院长张南均特地在群里发言,让自家医生一定要注意。 “我给你开的药你是不是扔了?” 她几乎是质问。 商陆锁着眉看了她半晌,忽地似笑非笑:“向大夫,看病看到家里来了?” 她不是霸着水杯不还么?他索性也不要了,绕过开放式的料理台又走了出去:“你请便吧,我头疼,去睡一觉。” “……” 这回向南星没再追过去。 商陆回到卧室关上门,无力地倚住门背的下一刻,外头就传来了砰地关门声。 她终于走了…… 商陆还以为自己会起码苦笑一下,但他脑袋晕得,一点波澜起伏都容不得,径直走到床边,闷头倒下去。 * 向南星一搜到最近的药房在哪儿,就直接出了门。 提着个购物筐,在货架间迅速穿梭,见着什么都往购物筐里刮,没一会儿购物筐就满了。 买个药买出了超市折扣大抢购的架势,惹得柜台后的药剂师频频侧目,结账的也几次问她:“确定都要?” 向南星严肃地点头。 他不是喜欢西药么?给他买一堆当饭吃,见效越快副作用越大的,越适合他。 向南星又火急火燎地回到赵伯言的公寓。 这时外头天已全黑,屋子里比她上一次来时,更像一个未知的无底洞,向南星反倒一点儿都不怵了,借着外头走廊上投进的光线,一眼就发现了之前死活都找不着的大灯开关—— 果然人一狠起来,老天都不敢为难。 向南星刚才是一路跑回来的,此刻还气喘吁吁,她蹬掉鞋,提着一大袋药哼哧哼哧进了屋。 直奔卧室。 商陆还真躺在床上睡着。 不过她推门而入时太过用力,门背哐当一声撞在墙上,他就算真睡着,也被当即吵醒。 向南星把他拽着坐起,水杯和药都塞他手里:“吃药。” 见到她,他的眉心就没再解开过,挥手试图挡开:“你又回来干嘛?” 向南星没理会:“你吃不吃?” “……” 倔驴! 这心性,当年还能勉强夸一句少年桀骜不驯,如今…… 怎么看怎么是头彻头彻尾老倔驴! 向南星心里编排着,却突然双手一抄,抱住倔驴的腰,死死不撒手。 他身体明显一僵。 终于不是那么死气沉沉,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反应,却是试图掰开她胳膊。 向南星哪会撒手? 反剪得更紧:“你不吃药我就不撒手!” 看谁倔得过谁? 试图挣脱的力道一点点被卸去,可他依旧没有松口。 他不松口,向南星自然不撒手。 僵持到最后,商陆的语气突然浸满了无奈:“我快喘不过气了。” 向南星不为所动:“别想骗我撒手。” 累晕他,再给他灌药,她现在也完全做得出来。 “……” 商陆看着贴在自己胸前的这颗冒着怒气的脑袋,有那么一瞬,很想伸手为它顺毛。 可惜他两只胳膊也被她一同圈住,究竟是没力气挣脱,还是不想挣脱? 那一刻,商陆自己都很迷茫。 终于,原本清冽但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里,透出了无奈:“你不撒手,怎么帮我拿水杯,拿药?” 向南星一怔。 抬头看他,想确认他是不是忽悠她。 他避开了。 别过头去的幅度,也陡然提醒了向南星,彼此现在是什么关系,清了清嗓,尴尬地松了手,转而拿起床头柜上搁着的水杯,递给他。 他竟毫无反抗,乖乖接过。 是有多怕她再胡搅蛮缠? 向南星拆了第一盒药:“氨酚烷胺,一粒。” 商陆接过去。 向南星拆第二盒:“蒲地蓝消炎,四……” 商陆手掌都已经摊在她面前予取予求了,向南星却突然把蒲地蓝收了回来:“不好意思,拿错了,这是中成药。” 商陆眉梢一抬。 她就是在故意挤兑他,怎地? 向南星撇撇嘴,随手就把那盒蒲地蓝扔了回去。转而拿起另一盒:“抗生素类现在全是处方药了,只有这个还是otc,你先对付着吧。” 商陆手里一把药,就着一杯水,全给吞了。 躺回去,侧过身睡,不再理睬。 向南星坐在另一侧床边,且等他一会儿嗜睡、腹泻……他又是空腹吃的药,副作用有的他受了。 身后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下去,似乎除了嗜睡,他暂时没有其他不良反应,终归是身体机能好。 向南星觉得自己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了,无声地起了身。 拉开卧室门准备离开,床上那人,却声音低沉着碎了满屋“你知不知道你这算劈腿?” 梦中呓语,亦或半梦半醒?向南星顿住脚步回头,床上那人依旧背对着她侧睡。安静到,仿佛刚才那句话,压根不是出自他之口。 向南星因疑惑而皱起的眉头,又被她兀自摇摇头抚平。出了卧室,悄声带上门—— 他都开始说胡话了,药劲儿是真猛。 * 向南星却没能彻底离开。 她刚走到客厅,手机就响了。 向南星怕吵醒卧室里的病人,赶紧接听。 是赵伯言,打来问商陆的情况。 向南星这回倒是摆出了见惯生死的态度:“他去医院拍个片,能排除肺部感染,基本上就没什么大问题。” 赵伯言不禁感叹:“他这倔脾气,也就你治得了他了。” 向南星赶紧让他打住:“你可别抬举我。” 商陆的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这次商陆回国,没有住回他姥爷的旧居,赵伯言看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商陆过来住,商陆却非打了一个季度房租给他。 倔是真倔。 还特别自以为是,以为不吃药也能把病扛过去。 关于商陆的话题,向南星就此了结,走到门边,一边穿鞋一边问:“你跟迟佳碰上面了没?” 迟佳下午那会儿就约了大家今晚吃饭,说是有好消息宣布,一猜就猜到迟佳应该是工作有着落了,向南星本来也打算来这儿看望了商陆之后,就直奔饭馆。 赵伯言虽然下班时间比向南星晚很多,但赵伯言所在的长椿医院离约定的饭店比较近,向南星猜赵伯言肯定比她早到,赵伯言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不多陪陪他?” “你是真心希望我陪着商陆呢,还是希望饭局我就别去了,你好和迟佳单独吃顿饭?” “嘿嘿。” 赵伯言这笑声足够说明一切了,向南星抬杠:“我偏不!” 说着就要拉开大门走人。 却在开门的一瞬猛地一顿。 玄关的鞋柜上,随意地扔着个她非常眼熟的荧光手绳—— 那是酒吧的入场凭证,她上回和迟佳去工体的酒吧,入场时服务生往她和迟佳手上都套了个。 * 向南星不等赵伯言再说些什么,已挂了电话,拿起那荧光手绳。 手绳正中央,镂空刻印着酒吧的名字—— vics。 这家酒吧就在她上回和迟佳去的那家mix的正对面。 她之前两次路过鞋柜,都太匆忙,没看见这手绳,至于这手绳到底是哪来的…… 赵伯言自从去了长椿医院上班,就彻底不住这公寓了,手绳肯定不是赵伯言的,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生病了还往酒吧跑? 够潇洒的…… 一想到自己夜不能寐时,卧室里那位却在酒吧里尽览短裙高跟大白腿,向南星甩手就把荧光手绳扔回鞋柜。 想也没想就往回走。 闷头回到卧室门外,手都握住门把了,才被重新归位的理智攫住。 她现在进去能干嘛? 不由分说把他摇醒,让他把她买的药吐出来? 都快26岁的人了,俨然已经没有了任性妄为的资本。 握在门把上的手无力垂下,向南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 手撑着额头,烦。 茶几上乱得不行,一堆文件资料摊得到处都是,放眼望去中英文都有,向南星看着更烦。 商陆应该是把这一隅当书房在用。 向南星记得赵伯言读研那会儿买了这套公寓后,把原本的书房改成了放手办的房间,赵伯言的那些手办大概还在这套公寓里放着,没有搬走,商陆也就只能在茶几上工作了。 一想到面前这些文件都是商陆的宝贝,向南星直接抬脚,用脚丫子把它们全扫到地毯上。 包括他的笔记本电脑。 总算心理平衡些。 然而,当向南星无意瞥见电脑屏幕反射出她的脸时,又生生一僵。 那得意的,使坏的表情…… 自己怎么这么幼稚? 再张看着面前如雪片般被扫落在地的文件,向南星顿时又有些后悔——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宝贝。 又只得硬着头皮弯腰去捡。 一边捡一边顺道看一眼,这些究竟是什么文件。 可惜大部分的英文,向南星匆匆扫了几眼就不愿再看。 她大学那会儿英语成绩还挺好,虽然口语一般,但敢说敢练,四六级考得也都是高分,毕业这短短几年,却把这些全还给了老师。 她一中医,工作上也压根用不上英语,如今一看到大段大段的英文,几乎条件反射扔一边去。 当然被她扫落的文件里也有不少是中文。向南星一张一张捡起—— 看来商陆最近确实见了不少投资机构,光合作意向书,茶几上都好几本,但投资机构的意向似乎是全都是和s-b合作。 可惜s-b已经不复存在,就算商陆是s-b的创始人,投资机构也不会为了单纯一个个体砸钱。 当然也不止有只对s-b感兴趣的投资机构,茶几上还有几家涉足ai医疗影像的科研机构,甚至中科院的千人计划提供给商陆的合同模板。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商陆虽然成了富通医疗和s-b的弃子,但他个人的价值,绝对不止于此。就算商陆脱离了国外优越的研究环境,没有办法取得更大的成就,但他只要能再造一个s-b的辅助诊断智能体系,在国内也大有可为。毕竟国内因为技术壁垒的原因,在ai医疗这块还落后美国一大截。 可惜似乎,这一桌的合同里,没有一份能吸引到商陆,全被他随意地丢在这儿。 就连第五届全球精准医疗峰会(wpms)发给他的邀请函,都被他随意地插在放电视遥控的桌面收纳格里。 向南星原本都没注意到还有张这么重量级的邀请函,抬眼一扫,插在收纳格里的那张卡片上,似乎印着wpms字样,才眼前一亮,抽过邀请函,翻开看看。 三个月后,峰会将在瑞典举行,邀请s-b参加…… 又是s-b,难怪他心塞,眼不见为净了。 商陆真的是因为狮子大开口,向富通医疗索要六成的股份,才被踢出局的? 向南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把她之前扫落在地毯上的笔记本电脑也捡了起来。 她扫一眼茶几—— 已经被她复原回了最初的杂乱。 如今的地毯上也只剩下一张被折成三折的信签纸,向南星捡起它来,想着这信签纸最初应该是搁在电脑键盘上的,正要把它按原样放回,却突然看着手里这张信签纸,呆住了。 这老式的信签纸,多么像…… 当初商陆姥爷请她转交给商陆的那封亲笔信。 * 可惜姥爷去世后,她才有机会把这封信转交给商陆。 向南星还记得商陆拒收的那一刻,那强忍泪水的通红双眸里,写的全是对她的恨。 * 商陆留学刚一年,姥爷就查出了肺癌。 查出时,已经是iib期,胸腔镜微创手术不确定能否切除干净病灶,肿瘤若累及纵膈淋巴结,或侵犯肺内邻近结构,。传统开胸手术,姥爷的心脏压根受不了。 姥爷两种手术方案都没选,选了中医…… iib期的癌症病人,中医基本上只是个辅助,完全靠中医是不可能治愈的,没有中医师敢接这个病人,所有人也当姥爷是老糊涂了。 姥爷却很坚持。 爷孙俩固执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商陆都姥爷也没办法。 姥爷把自己生生拖成了iiia期,商陆托了一切关系,甚至叶志伟、蒋方卓都帮了忙,才请动世界知名的肺癌权威主刀。相关手术方案初定下来之后,本想在国内进行手术,但国内的公立医院手续复杂难办,私立医院设备又不行,最后只能是,专家特意从瑞士飞到纽约。而她……最初是答应要帮商陆骗姥爷去纽约的。 她和姥爷的签证都是一起办的。 可最终,她把姥爷带到机场,却反悔了。 姥爷根本不是老糊涂,他只是不想再受苦。 向南星还记得姥爷躲在厕所里,广播已经催了三遍,向南星急得闯进男厕。 那时的姥爷,那样佝偻着背,站在厕所的洗手台旁,写的这封信。 “南星,姥爷只想舒舒服服地离开,不想给人在身上喇口子,你能成全姥爷么?” 向南星能怎么说服他? 她比谁都懂,姥爷的肿瘤已经无法一次完整切除,开胸手术,二三十厘米的大口子,老叶的肿瘤位置,甚至还需要卸掉一根肋骨。 后续的化疗…… 年轻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 那一刻,年近八旬的老人,在向南星面前,害怕得就像个三岁的孩子。 在肯尼迪机场苦苦等待了13个小时的商陆,最终谁也没等到—— 向南星没有把姥爷带上航班。 自机场离开的车上,姥爷写了封信。 姥爷是体面的知识分子,老花镜,钢笔,红头信笺,都在他随身的手提包里。 他写完这封信,折成三折装进信封,请向南星转交给商陆。 商陆赶回国时,姥爷刚因合并感染住院。 从普通病房到icu,直到姥爷去世。 商陆守在医院。不见任何人。 直到姥爷火化那天。 向南星终于有机会把姥爷的信交给他。 他却说: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永远。 * 其实商陆那之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可她每一次都不当回事。 只是这最后一次,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她。 永远。 s-b的ai辅助诊断,首先攻略的领域就是肺癌,这点,向南星一点也不意外,但姥爷的这封信…… 后来明明被她带去了阜立的宿舍,又为什么…… 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商陆分明也已经拆开看过了,信封早已不见。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展开信纸看看,尘封的记忆,还是让它继续尘封吧。 向南星放回信纸,起身的那刻,手机又响了。 向南星的手机开着铃声,铃声突然炸响,向南星从极致的安静中被猛地扯回,差点吓得把来电按掉,一看又是赵伯言打来的,只能捏着眉心接听。 “到哪啦?” “你不是不希望我去做电灯泡吗,你还打电话来催个什么劲儿?” 赵伯言很无辜:“火气怎么这么大?” 向南星提醒自己,不能学迟佳,总欺负赵伯言:“为了弥补我对你发火,我晚到一小时,让你俩再多单独相处一会儿。” 赵伯言满意,夸到:“上道。” 这一小时,已经是向南星特意往少了说,现在8点,正是三环堵死的时间,她从北三环去西三环,起码得一个半小时…… 向南星匆匆路过卧室门口,正要挂电话的那一刻,卧室门突然开了。 向南星脚下一顿。 卧室的灯光昏黄,这人就像是从明暗分界处走来。向南星有一时间的荒神。 “你怎么还没走?” 他皱着眉。 他的神情,分明已经比没吃药那会儿清爽了很多。 都不知道感谢下她…… “我正要走……” 可惜向南星的反驳压根没说服力—— 她在他家起码待了一个小时,更像是要赖着不走。 他突然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算劈腿?” “……” 怎么他刚才说过的胡话,现在又冲着她说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星仔:作者君,能不能不要冲观众卖萌,先解释下,他怎么老说我劈腿? 作者:咳咳咳……你也不想想,你跟人家提过分手么? 星仔:……好像,没有。 作者:那人家跟你提过分手么? 星仔:……好像,也没有。 作者:所以咯,你俩还是存续关系。存续关系,懂不? 第43章 向南星被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原地时,她和赵伯言的通话还持续着,赵伯言应该是听到了电话这端有奇怪的动静,一时好奇就没主动挂断,一个劲儿在电话那端:“喂?喂?” 向南星瞅一眼不发一言的商陆,硬着头皮又把手机举回耳边,低声对赵伯言说了句:“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见面再说。” 说完就挂断,把手机揣兜里。 第六感告诉她,商陆似乎……对她手机有敌意,赶紧揣回兜里比较安全。 商陆全程听着她把电话讲完。 一会儿见面再说? 所以,她现在是要赶去和某个人见面…… 她对着电话那端小心谨慎的语气,仿佛已经告诉商陆,电话那端那人是谁。 她揣回手机却还不忘嘱咐他:“药按时吃,如果出现肺部感染的前兆,一定要去医院。” 他也学过医,对肺部疾病症状的了解肯定也比她透彻,向南星见他没回答,就当他听进去了,绕过他就走。 丝毫没料到自己下一秒竟被他一把拽回。 她肩膀撞了下他胸口才站稳,这一下撞得还挺结识,向南星皱了下眉。 他没有任何表情。 “你有病啊?不是你刚才问我怎么还不走的?” 向南星忍不住骂。 “我有没有病,还不是你向大夫说了算。” 回答得还真是理所当然。 她的怒意就像一记拳头打在了海绵上,到头来还是她自讨没趣,只能敛了敛眸,把思绪理理清。 其实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生气。 他见到她,怕是好的回忆、坏的回忆统统纷至沓来。 她这样擅自找上门来,确实有欠考虑。 “你不用误会,我来找你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因为咱俩也算相识一场,你又是我的患者——勉强算是我的患者吧。我这人又比较……说好听点热心肠,说难听点好管闲事,真的,就算是路边的乞丐……” 这比喻大概有些过分,见他紧了紧眉,向南星面不改色地改口:“就算是不认识的人生病,我也是能帮则帮。” 嗯,对,是这么个理儿,向南星已经说服了自己,希望也能说服他。 “现在我知道了,我这样擅自跑来找你会让你很不适。我保证——”何止是保证,她竖起两指,简直是发誓,“——下不为例。再见。” 她这么有理有据,有分有寸,临别了还那么客气对他说“再见”,他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然而向南星转身要走,商陆扣在她手肘处的手不仅没松,反而一紧。 他双唇微启,看来也有话要说。 向南星便耐着性子,等着听。 “在你走之前——” 他说。 他声音有些低,且越到尾音,压得越低,向南星不得不侧了侧头,耳朵离近些。 他却突然就势低下头来。 那角度,真像是要吻她。 向南星顿时双眼圆瞪,那一秒间,脑袋已经条件反射狠狠一侧,吓得脖子都僵了。 这时才发现,商陆压根没想要吻她,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就不是她的唇,她这样狠狠一偏头露出脖子,反而称了他的意。 向南星感觉到他吻上她脖子的那一刻,思绪轰一声炸了。 他却不是吻,而是在她脖子上狠狠吸了一下。 * 向南星吃痛地推开他。 他抓在她手肘上的手本也在这一刻自行松开了,自然就被她挣脱了去。 向南星摸着自己脖子,生气地瞪他。 她现在可以确定,连日高烧已经把这人烧成了神经病。 商陆的目光点在她捂住脖子的手背上。 她的衣领边,还能隐约瞧见项链的踪迹。 只是不知,是否还是当年那条…… “慢走,不送。” 他插着裤兜,漫不经心地说。 那一瞬间的向南星有些晃神。 仿佛面前站着的,还是当年那个,心气儿有些高,内心却柔软的少年。 突然的怔忪。 又是突然的回神。 向南星转身快步离开,不敢再有片刻逗留。 * 手机地图上,三环已经堵成了紫色,向南星干脆坐地铁。 被挤在地铁一角的她,好不容易腾出空间摸出手机。点开相机,照自己的脖子—— 一记明显的吻痕,印在颈侧最明显的地方。 她今天没化妆,包里就没放粉饼,想遮都没东西遮。 幸好她的毛衣带点儿领子,可以稍微遮住一点。 只能时刻告诫自己要缩着脖子,不然被赵伯言发现,以赵伯言看热闹不嫌事达的揍性…… 向南星烦躁地把手机收回去。 完全不明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么做的目的。 等她终于和迟佳碰上头,一个半小时早过了,不过好在她不是最后一个到的,蒋方卓比她还晚。 向南星和蒋方卓基本上前后脚进包厢,赵伯言见到向南星,不敢为难,见到蒋方卓,立马就起哄,要迟到的蒋方卓罚酒。 蒋方卓倒是应对自如,脱了外套挂一边:“罚酒就算了,这顿我请,我10点还有事,不能喝。” 顺便把向南星刚脱下的外套也挂了过去。 随后便也坐到了向南星一旁。 今儿吃的官府菜,规格颇高,掏腰包请客的迟佳本还有些肉疼,听蒋方卓这么说,赶紧给蒋方卓倒了杯果汁,示意向南星帮她递过去。 “晚上10点……”赵伯言笑得暧昧,“约会啊?” “没有,我约了商陆。” 此言一出,一桌人都安静了。 帮迟佳递果汁给蒋方卓的向南星,那杯果汁举半空中几秒,才愣回神,赶紧放到蒋方卓手边。 蒋方卓看着向南星,刚准备说谢谢却是一愣。 他看见了她脖子上那记吻痕。 赵伯言见这场面突然冷了,有点无奈。怎么好端端的,商陆就成了一桌人的禁忌? 明明大家都是那么好的关系…… 赵伯言重又笑起来:“这么巧?向南星刚从商陆那边过来。” 蒋方卓微微一怔。下一秒,目光却很自然地掠过向南星,转回到赵伯言身上:“是吗?那是挺巧。” 赵伯言又问:“你怎么和商陆约这么晚?” 蒋方卓却似乎没听见,一边招呼包厢的服务生过来,一边问东道主迟佳:“要不要加点菜?” 刚才赵伯言想点鲍鱼牛尾汤,迟佳都没舍得。赵伯言当时还说,这顿我买单! 可迟佳就是不乐意。 但迟佳不乐意花赵伯言的钱,不代表她不乐意让学长掏腰包,学长要加菜,迟佳自然欣然应道:“可以呀。” 迟佳和学长这么一来一回,赵伯言也就忘了上一茬,蒋方卓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赵伯言准备凑过去看。 迟佳刚点的那点菜,赵伯言是真没吃饱。 可惜蒋方卓一拿到菜单,翻开的当下就下意识地往向南星这边偏了偏:“想吃什么?” 向南星闻言,低头研究起了菜单。 蒋方卓本就与她邻座,她这么一低头,脖子上的吻痕又落在蒋方卓眼里。 蒋方卓突然想到赵伯言刚才问他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和商陆约10点这么晚。 迟佳这次请客,蒋方卓之前都推掉了。他原本和商陆约好了今晚7点,吃个饭,聊一聊商陆近期的动向。 叶氏准备发展ai制药,这是公司未来10年的规划方向,商陆虽然刚博士毕业,但已经有了s-b这样的成绩,叶氏想要挖商陆,蒋方卓自然就成了中间人。 但商陆提出的要求,确实有些苛刻了—— 实验室他必须要有六成的占股。 之前就是因为他要的股份额太多,被富通医疗釜底抽薪。 外界都以为商陆这是为了利润。 但其实不是,商陆和蒋方卓聊过这事,他之所以要这么高比例的占股,是为了确保未来,产品运用到临床阶段后,他有压低定价甚至是开放专利的话语权。 这是商陆一直以来的追求。 他在清华时,参与的叶氏清影实验室手持超声设备,就因为专利费太贵,成本压不下去,导致定价太高,至今都没能在国内普及,目前就只能在国内外一些收费昂贵的私立医院,见到手持超声设备的身影。 拿s-b的辅助诊断智能系统来说,富通医疗是美国的公司,它的只能数据库是绝对不会无偿共享给中方。商陆若不开口要这么高的占股,永远只能当一个没有话语权的科研人员。 商陆和富通医疗谈崩的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虽然s-b解散了,但三项核心技术的专利在商陆个人名下,这也是商陆为自己留的一手。 富通医疗挖走他的人,那就每年交专利费给他,作为弥补吧。 而叶氏,这些年才开始把目光投向ai领域,ai制药的前景肯定是无限的,但风险肯定也与之成正比。 商陆提的要求,叶志伟在考虑,也在等,等着看商陆是否能在短时间内重建一个s-b—— 团队的价值永远要比个人要高。 但叶志伟也担心,商陆万一被中科院或者别的机构挖走。 导致这段时间,蒋方卓不得不实时跟进商陆的近况。 本来商陆今天下午见完中科院的人之后,和蒋方卓碰面,约在7点是正好的。 可6点左右,商陆却突然发微信给他,说想改到晚上10点…… 商陆是个规划性很重,很少临时改时间的人,蒋方卓本还有些不解,如今看着向南星脖子上的吻痕,似乎又懂了。 他脸色微微一沉。 正看着菜单的向南星指着一道香椿虾仁抬头问蒋方卓:“加道这个怎么样……” 却一愣—— 蒋方卓突然朝她伸出手来。 向南星下意识往后避了避,直到学长无奈笑着:“你领口黏了粒米。” 向南星才停下没再避。 学长的手伸到她衣领边,定睛一瞧,又是一皱眉,抱歉笑笑:“不好意思,看错了。” 她的衣领上哪有什么饭粒?可他既然手都伸过去了,索性顺手将她刚才脱外套时弄塌下一半的毛衣领,稍微理了理。 蒋方卓的动作再自然不过,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她脖子上那道吻痕,总算被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蒋方卓噙着笑收回手,接过向南星刚才的话,低头去看菜单:“你刚点了哪道?” 谁也没发现他低头的那一刹那,嘴角噙着的笑,顷刻间消失。 * 商陆原本和蒋方卓约的今晚7点,而他吃了向南星买来的药,真正昏睡过去之前,给蒋方卓发了个微信,把见面改到了10点。 他原本以为,那个女人会陪他但很晚的。 即便他在屋里睡着,而她,在客厅里坐着。 他在她脖子上留的吻痕,她应该会遮掉吧,就像她大四暑假那阵子,他有时候没控制住力道,在她颈侧或肩侧落的吻痕,两三天都消不了,她便索性用粉底盖住。 其实在她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商陆就后悔了。 太幼稚。 明知道她会想办法遮掉,还这么给她找不对付。 * 商陆和蒋方卓虽改了时间,但还没约具体地方,商陆躺在沙发上睡了会儿,被手机吵醒。 蒋方卓发微信问他,一会儿约在哪儿。 向南星给他买的药,药效确实猛,他的烧退了点儿,脑子却一直昏沉。他揉着太阳穴回蒋方卓的微信,说了个附近的粥铺。 蒋方卓自然要问:你还没吃晚饭? 不等商陆回复,蒋方卓没又发来一条:我刚吃完饭,这家的粥很好,我直接打包一份,去你家找你得了。 商陆想想,回了个“好”。 有客人来家里,他自然要收拾下,尤其是茶几上这一堆东西。 叶氏想挖他,他摆这么一桌子别的研究院提供给他的合同模板,被蒋方卓看到,怕不是要以为他在炫耀些什么。 他把茶几上的东西包括电脑,全都转移进了书房。 书房里全是赵伯言的手办,有美系的复联英雄,也有日系的大胸妹子,尤其后者,洋洋洒洒摆一排,商陆看着都头疼。 放下东西就准备关门走人。 一张三折的信纸却从合着的笔记本电脑缝隙里,滑落了出来。 商陆只能忍着那一排大胸妹手办给他的精神污染,停下离开的脚步,弯腰捡起信纸。 那是姥爷写给他的遗书。 可惜直到上周,才落到他手里—— 还是连同他当年塞给她的银行卡一道,由向南星狠狠甩到他脸上的。 只不过那晚她喝得太醉,她对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统统断片,只留了个烂摊子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说说上一章商陆的做法,有人认同,也有人不认同,有分歧很正常,读者是上帝视角,看到人物面临抉择时,大多数想的是:我要是他,我肯定不会这么做。但作者不一样,比起把自己的想法带入人物,作者的出发点更应该是,这个人物的个性(一意孤行)、成长背景(母亲因庸医而死)、过往前史(他对中医的偏见),会令这个人物做出怎样的选择。而到目前为止,商陆做的一切决定,不管对错,都是建立在他人设基础上的,这并不牵强,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人物。 举个例子,他之前从没看过姥爷的信,没有上帝视角的他,在面临姥爷绝症却只看中医,看的还是星仔的爸爸,星仔不打一声招呼就反悔没带姥爷去纽约……他自然会因姥爷的死,埋怨自己以及其他人。 不知大家认不认同。 第44章 商陆把姥爷的信小心翼翼放回桌上,出了书房。 其实他拿到这封信,和他生病都在同一天。 都是因为同一个女人。 上周,他从蒋方卓家离开之后,确实是打算直接回家的。 蒋方卓的公寓在东三环,他借住的赵伯言的公寓在北三环,压根不会路过工体。 商陆刚回国那阵,赵伯言就把车借给他开了。 赵伯言如今住的地方离工作的医院才一公里,骑个共享单车上下班,只需要五分钟,开车反而能堵半小时。 虽说赵伯言总抱怨,自从自己不开车,桃花运都变差了。用赵伯言的原话说:如今的女人怎么都这么拜金?男的开辆好车,她都能高看你一眼。 可赵伯言的心思大家都懂,他把车给商陆开,失了桃花运,不就是为了那个最拜金的女人——迟佳么? 就赵伯言自己还装糊涂。 而男人一旦装起糊涂来,是连自己都能骗过的—— 那晚,当商陆开着车,最终堵在工体西路的那一刻,若他扪心自问一下,回家的路那么多条,非得挑一条这么舍近求远的路?他怕是回答不了自己。 工体西路头尾都在查酒驾,堵得动不了,他拐进工体大门的那一刻,还想着自己这样做是避开拥堵抄近路,可当他一记刹车在酒吧门口停下时,脚就再也不听使唤,再也踩不下那油门。 vics酒吧门口,负责引导泊车的服务生见状上前,以为是客,示意哪儿还有空车位,他才终于重踩油门,把车停了过去。 停车区里,蒋方卓的车也在,商陆一眼认出—— 学长竟比他先到。 其实那会儿向南星和蒋方卓通电话时,他依稀听见,电话那头,她说她在vics……或者……mix? 这两家酒吧对面而立,下了车,商陆犹豫了一下,先去了vics那边。 刚才指引他停车区的服务生,往他手上套了个入场凭证似的荧光手环,但他并没有进酒吧,只是在门口等着。 那女人酒品差,迟佳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比一个虎,蒋方卓一己之力,不一定弄得了俩—— 他就当是路过,帮一帮学长。 * 等待的时间里,商陆突然想到前阵子,赵伯言旁敲侧击地问他,如今的他对向南星到底是几个意思? 商陆当时没回答,只反问:“你这么问又是几个意思?” 赵伯言藏不住事,直接说了:“迟佳告诉我,向南星升主治之后,蒋学长送了束花给向南星。我问学长,学长说是替你送的?兄弟,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赵伯言的不解,毫不掩饰地写在眉梢眼角:“你倒是说啊,你要对人家还有意思,就赶紧说,哥们还能给你整一出抢婚计划——向南星可还没领证。” 共同朋友太多,是好事也是坏事。他从来不用担心错过她生活里的一点一滴。 至于那束花…… 商陆记得,他那会儿还在纽约,蒋方卓因叶氏的工厂和实验室部分迁到国内的缘故,开始频繁地北京、纽约两头跑。 前阵子,叶氏在国内研发的抗癌新药,为了过美国这边的fda审批流程,蒋方卓特地回了趟纽约,当时的商陆也正为s-b的人员集体出走而焦头烂额。 二人抽空见了一面。 那时蒋方卓确实问过他:“向南星升主治了,要不要我替你送束花祝贺一下?” 商陆也记得,他当时说的是:不用。 他那次之所以被富通医疗针对得焦头烂额时,还特地抽出时间约蒋方卓叙叙旧,其实只是想问问:“听说她要结婚了?” 蒋方卓一愣:“她?” “……” 蒋方卓反应过来,眉心却蹙得更深:“谁告诉你的?” 蒋方卓这话说的…… 看来学长也知道她要结婚了。 “赵伯言。” 商陆说。 那一刻,蒋方卓沉默了很久。 商陆那次见蒋方卓,其实只想听到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最终蒋方卓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无声的安慰。 蒋方卓最后还是替他送了花给向南星,即便他说了不用…… * 很快商陆就远远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mix走出。 如果学长能一人治俩,商陆或许就只会这么远远地看着,可惜迟佳和向南星两人都喝得烂醉,蒋方卓顾此失彼,看住了迟佳,却没能看住向南星。 看着迟佳跟赖皮猴似的吊在蒋方卓脖颈的画面,商陆不免替赵伯言默哀三秒。 迟佳从不缺男人缘。赵伯言要排队到何时? 相反向南星,晃晃悠悠地独自一人朝车道走去,也没个人管。 看着还挺形单影只。 商陆的脚步先头脑一步,快步朝对面走去。 趁向南星摔倒前,一把捞住她。 被迟佳缠着停在几米开外的的蒋方卓见到他,愣了愣,笑道:“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路过。” * 对于商陆的说辞,蒋方卓明显不信,却也没拆穿。 至于要送这俩醉鬼回哪,这俩醉鬼竟还产生了分歧—— 迟佳醉醺醺地报了个酒店名,向南星却当即甩出一把钥匙,闹着要回宿舍。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不知该信谁的。 好在商陆和蒋方卓都开了车来,俩醉鬼被分别弄上了两辆车,先回向南星指定的宿舍。 终于来到向南星宿舍楼下,迟佳却死活不肯下车,一直坚持要回酒店:“老……老娘付了半个月房费,浪费一天不住都是……可耻!可耻!” 可蒋方卓问迟佳她的酒店房号,迟佳又死活答不上来。至于向南星那边,早已自行下了车,轻车熟路地上了宿舍楼。 夜深人静,商陆犹豫了几秒,还是跟下了车—— 果然,向南星已经醉到连宿舍门都开不了,拿着钥匙,几次试图插进锁孔,却压根对不准。 恼得她对着门又敲又拍:“开门!” 真当屋里有人,能给她开门? 被她狠拍着门的房间,门缝透出一片黑暗,隔壁宿舍反倒被吵醒了,忽地开了灯。 商陆几乎是懒散地倚着走廊的栏杆,看着面前这醉鬼和门板较劲得正欢——这一幕,于他,那么熟悉,又俨然已经有些陌生——并不想管她,反而,有点想放任这一晚就这么荒唐地继续下去。 想好好看看她…… 商陆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在那边把门敲得哐当作响,他这边却安静极了,安静到,被眼前这一幕勾起的点滴过往,开始在内心无端撕扯。 撕扯得他,心脏某一处隐隐作痛。 却在听见隔壁的宿舍门里传出脚步声的那一刻,忽地回了神。 眼看隔壁宿舍里的人就要开门出来看看情况,原本倚着栏杆的商陆突然动了,两步就来到向南星身后,手顺着她垂在身侧的胳膊一路滑到她指尖,把她勾在指尖的那串钥匙摸过来,开门同时,拉着她闪身进去。 他这边悄然关上门的那一刻,隔壁宿舍的门堪堪拉开。 向南星的同事探出半个身子,想看看是谁大半夜地在这儿扰民。然而此时的走廊上,压根一个人影都没有。 至于大半夜扰民的那位,此刻正被商陆抵在门背上,却还不自知。 宿舍里一片漆黑,商陆顺手摸向墙边,准备开灯,却忽地一滞。 他的外套在车里,身上就一件衬衣,松着领口的两枚纽扣,而她的呼吸,此刻正热盈盈地熨在他的颈侧。 周遭越是安静,越是能感觉到她呼吸的频率,大概因为喝了酒,比平常来得更急促,也更……勾人。 他的手,就这么无意识地悬停在墙上的单联开关上,又突然无意识地按了下去—— 只因怀里这女人突然靠在了他身上。 一如他的手按在单联开关上——瞬间的紧贴。 * 宿舍瞬间亮如白昼,商陆低头便见枕在他胸前的,那半侧绯红的脸颊。 她甚至抱着他,笑了一下。 那浅浅的一笑,落进商陆眼里,他却突然皱了眉。 她知道他这是在对谁笑么? 这个疑问穿脑而过,商陆推开她的肩,让她别再挨着他。 让她,好好看着他。 “我是商陆。” 他说。 不是她的未婚夫,更不是其他男人。 就是他,商陆。 原本以为她起码会皱下眉,她却丝毫不为这个名字所动,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哦——!” 这是…… 已经忘记商陆是谁的意思? 向南星嫌弃地砸吧了下嘴:“那个臭傻逼啊……” “……” * 向南星放开他,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 商陆依旧站在门后,半天没反应过来。 臭傻逼? 宿舍里是自采暖,没开暖气之前,屋里室温也就几度,商陆很快被冻清醒,再看此时的向南星,摇摇欲坠地走去床边,准备一屁股坐床上,却坐歪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倒也随遇而安,直接伸手把床上的被子拽了一角下来,团了团抱胸前,倒头就要睡。 商陆看一眼手表。 她明早应该有班,睡不了几个小时了,他走过去,要把她弄上床。 而刚才在门背后还贴他贴得严丝合缝的向南星,这回却死活不让他碰了,他刚架起她的胳膊,她就一挥甩开:“你谁啊?” 还问他是谁? 商陆冷眼瞧瞧她。 “商陆,”怕她又给忘了商陆是谁,又自报了一遍她刚给他冠以的骂名,“臭傻逼。” “啪”的一巴掌,毫无征兆地打在商陆脸上。 商陆直接被打蒙了。 而向南星,腾得坐直,特别理直气壮地瞪他:“不准你骂他!” * 一脸冷怒的商陆,忽地失了全部表情。 而向南星,就像个护犊而蛮横的家长。 “全世界就只有……”向南星艰难地打了个酒隔,特别大爷地指了指她自己,“……我能骂他,其他人都不行!” 她那怼天怼地的蛮横模样,又伴随着她渐渐歪倒的身体,一点点隐去,只剩嘴里那点念念有词,“都不行……” * 被她打麻了的那半边脸,渐渐退了火辣,商陆一侧身,挨着她坐在了床尾。 她的额角就这么枕了过来。那么乖,好似刚才一言不合就给了他一巴掌的另有其人。 好似……这几年间的隔阂都不复存在。 “这么霸道,只准你骂他?” 她意识模糊,可还记得点头。 “那为什么这两年,你一次都没找过他?” *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过不了姥爷去世的那道坎。 不论是偏信中医的姥爷,还是不劝阻姥爷、反倒配合老人家胡来的向大夫,以及—— 让他在肯尼迪机场苦等了22个小时、最后只等来姥爷的一道病危通知的她。 仿佛一瞬间,世界弃他而去。 就像站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单向的空间里,目送着他的至亲走向死亡。而他,什么都抓不住。 商陆一直以为,起码这个姑娘会永远站在他这边。 一如他一直以为,这次,她也会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无论他如何拒绝,她都会陪着他,等着他。 等这个作茧自缚的人,愿意破茧而出。 等一切都回到最初。 可这一次,她没有等他。 时间是个好东西,让他终于想通,他对向大夫,对她,对所有人的迁怒,其实归根到底,是因为他恨那个明明拼尽了全力,却仍旧拿生死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他自己。 而时间又是个坏东西—— 她不再属于他。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 商陆不知道自己是期待她回答,还是害怕她回答。 向南星微阖着眼。 似乎在放空。 又似乎在思考。 半晌—— 她扭过头来瞪他:“老娘不愿再伺候臭傻逼了,不行啊?” 商陆抚额。 屋里没烧暖,他穿得又少,明明应该是阵阵寒意,可他见她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只觉脑袋轰地一热。 她的话还没完:“老娘就是要向前看,不行啊……” 他一把托住她的后颈,以吻封缄。 不行。 他用行动回答她:不行。 * 不是只准她骂他么? 那全世界也就只有这个臭傻逼可以这么吻她。 只有他可以这么吮她的舌,咬她的唇。 她喝得那么醉,推他的力气却不小,商陆竟被她推开,可她站起来的当下便失了平衡,酒精缠着她,令她脚下发飘。 商陆紧随而起,将她一把搂过。 吻她。 毫无章法地吻她。 他步步为营地逼近,她跌跌撞撞地后退,一间宿舍就这么大,转眼她已背靠写字台,再无路可退。 商陆堪堪分开彼此。 看她红肿的唇。 看她眼里的他自己。 他捧着她的脸,要她看他的眼睛:“是我。” “……” 她那醉意满满的眼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清明,她似乎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却因此皱了眉,嘴唇抿着,又微启:“商……” 最后一个字,被他俯身吞去。 * 头脑被酒精麻痹,身体的记忆却那么汹涌,她或许都不知道她自己在回吻。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渐渐顺着桌沿滑落下去,手胡乱抓住抽屉的把手,却是徒劳,人跌落在地的同时,整个抽屉也掉了出来。 原本只想捞起她,不管不顾地继续的商陆,眉眼一紧。 上一秒还沉溺在快要失控的欲望中,转瞬已一脸清醒,一把护住她的脑袋。 然而她的眉骨,他摁低她脑袋的手臂,仍被掉落的抽屉一角划到。 一声闷响,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世界终于回复静止。 一地的凌乱中,商陆只认出了两样东西。 那张银行卡,是他曾经给她的老婆本。 那封信。 商陆依稀记得,她曾在姥爷的葬礼上试图交给他这个,只不过当时的他拒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看来0.5是暂时不行了,下章0.25走一波先。 星仔:臭傻…… 商处:下章0.5,就这么决定了,作者休息去吧,笔给我,我来。 星仔:你你你……你扛着我走干嘛? 商处:在床上骂我,我会比较乐意听。 第45章 商陆把她架到椅子上坐着,替她把抽屉安回去,散落一地的东西也一并放回了抽屉,只余那封信,和那张卡。 他站起,低眸,锁着眉:“我的老婆本你既然还留着,就还是我的人。怎么可以嫁别人?” * 向南星皱着眉,眨巴眨巴眼睛,看他的脸,看他手里的东西。 突然一把扯过银行卡和信封,扬手甩到了他脸上:“不!稀!罕!” 她都醉成这样了,还能和他照常对话,商陆三分好笑七分郁闷:“你都没查过里头有多少钱,怎么就知道你不稀罕?” 她砸吧砸吧嘴,缩在椅子里,搂着扶手,打着哈欠,眯着眼,一脸瞧不上:“卡里顶多几万,你要你拿去……” 这张卡,他刚给她那会儿,里头确实只有几万。 可这几年,他一直往里存钱,没断过。包括他拿到的专利费,都在里头了。 商陆正要继续说,手机却震了。 是蒋方卓打来的。 原来蒋方卓还在楼下的车里头等他俩。 “迟佳刚提了一嘴,她们的酒店房卡应该在向南星外套兜里。你翻翻她兜里有没有。” “好。” 商陆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保持着通话,空出俩手去翻她外套的口袋。 可她压根不配合,他一挨着她,她就踹他。生怕他在搂着她啃似的。 商陆为了避开她的无影脚,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的手机都掉了。 啪地一声,也不知手机有没有摔坏。商陆也顾不上去关心手机了,烦躁地解了衬衣纽扣,当即上前,武力制服这个醉鬼—— 把她扔床上的下一秒,商陆扑过去,三下五除二脱了她的外套。她还想拿脚踹他,商陆索性屈膝压住她的腿,一手攥住她的双腕,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低声呵斥道:“别动!” 可她哪会听? 商陆右手控制着她,丝毫不敢松懈,商陆左手摸进她外套的口袋,果然摸到了一张卡。 应该就是蒋方卓所说的房卡了吧。 商陆神情一松,刚要把房卡从兜里摸出来,她却突然挣脱了他的钳制,扑过来,一把抢回她的外套,抱在怀里死活不撒手。 “不准脱我衣服!” …… * 自我保护意识还挺强,可商陆并不想表扬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这么个叫唤法,迟早把隔壁的都吵醒。 刚想说他只是想要她兜里的房卡,劝她把外套交出来,却意识到自己跟个醉鬼解释什么都是白搭,索性一声不吭,直接去抢她怀里的外套。 被他捂着嘴的向南星,一边躲一边还在他掌心下抗议:“……不,唔……不准脱我衣服!” 这一来一回,商陆都出汗了,早忘了他最初只是想从她兜里拿房卡,放开捂住她嘴的手,直接拿嘴堵她:“不准我脱,那你准谁脱?” 一把将她护在怀里的外套扯了,再一次吻住她,把她的回答也吞去。 他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吻声,交错的呼吸声,床单摩擦的声音,在没开暖气的宿舍里肆意地发着热,后来回想起那荒唐的一刻,她醉眼朦胧压根认不出他,他却并不想停下。明知不该。 想她,想要占有她。 一如当年。 * 商陆掉在一旁的手机,其实还一直保持着通话。 商陆不知道的是,手机彼端的蒋方卓,听到听筒里传来商陆不知对谁低喝的那一句“别动!”时,人就已经僵住了。 * 而时隔那晚整整一周后的此时此刻,蒋方卓提着打包好的粥上了车,降下车窗和向南星告别。 当然还有被醉酒的赵伯言紧紧靠着,腾不出手的迟佳。 向南星知道他这是去找商陆,另外点的粥也是替商陆打包的,在蒋方卓点了道鸡汤小米粥后,她顺嘴提了句,请厨房在粥里加点藜麦、红枣一起熬。 虽然她表现得漠不关心,但蒋方卓能猜到,这大概是某种针对发烧的食疗方子。 让蒋方卓开着车在夜色阑珊中穿行,剪影落在车窗上,一如上周的那晚,坐在车里的他,听着未挂断的电话那端传来的,那些暧昧至极的声音。 其实那晚他不该在宿舍楼下等着的。 就应该把迟佳安顿好了之后,而他回到自己家,睡个安稳觉—— 不去管宿舍楼上的那对男女究竟会怎样。 可他没有这么做。 商陆把向南星送上楼后,15分钟还没下来。蒋方卓作为一个过来人,很明白这15分钟,足够一个男人干很多事。 蒋方卓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去的。 可他打了。 告诉商陆,迟佳的房卡在向南星的兜里。 其实也是在变相告诉商陆,他和迟佳,都还在楼下等着。 商陆是个懂分寸的人,蒋方卓知道他会很快拿到房卡,下楼和他会合。 只是在那一刻,蒋方卓暂时遗忘掉了他自己的分寸。 这个分寸感,蒋方卓成功地拿捏了很久。不管是对于商陆还是对于向南星,他都是个前辈,是个学长,不是一个可以有一己私欲的男人。 可人总归会有拿捏不住的时候,就像那一晚,他打了这通电话,打搅了楼上可能会发生的“好事”。 同样是在那一晚,当商陆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很快拿着房卡下楼,当他听到没挂断的手机传来商陆的一句“别动”时,内敛自持如他,也是前所未有地僵在了驾驶座上。 就更别提随后手机里传出的,出自向南星的那句:不准脱我衣服…… 蒋方卓“啪”地挂了电话。 倒在车后座、醉到呓语的迟佳,被随后响起的砰地一声关车门声惊醒了大半,醉眼朦胧环顾车内,怎么就剩她一人了? * 那时的蒋方卓,下了车,径直朝宿舍楼走去。 向南星的宿舍,蒋方卓曾经来过,三楼右起第三间,门外放着的地垫,是有一次向南星约他吃饭、饭后随便在商场的家居店里买的。 这一年半,蒋方卓虽频繁往返于北京纽约两地之间,但其实,他超半数的工作依旧是在纽约。 叶氏的靶向药物一直是主营方向,他负责的抗癌药第三代,2期临床试验表现不佳,和fda耗了已经有一年多,他其实大可以直接把北京这边的事务交给其他人来做,可他依旧两边兼顾。 每次身心俱疲地回北京待一小段时间,诉求都简单——吃顿火锅。 却不知何时,渐渐演变成了,和她吃顿火锅。 这一年半里,他几乎吃遍了北京大大小小的火锅店,知名到需要等位一个小时以上的,亦或不知名的老板都快要关张结业的…… 向南星问过他,既然这么想念火锅,想念到能千里迢迢从纽约飞回来,何不索性再多花几小时,飞回成都吃更正宗的? 蒋方卓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那是个蒋方卓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答案。 * 蒋方卓站在这道宿舍门外,轻叩了两声。 宿舍门内的一切,也因他这两声轻叩声,戛然而止。 * 蒋方卓在外头等了三分钟左右,门开了。 他其实以为会是商陆来开门的。 可当门被拉开,门里站着的却是站都站不稳的向南星。 蒋方卓的目光将她上下一扫。衣服只是有些凌乱,但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而商陆—— 蒋方卓的目光越过向南星肩头往屋里瞧。那一刻的商陆,正背对着门的方向,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蒋方卓来不及去看商陆捡起的是什么,近在跟前、看着就没站稳的向南星,就突然朝他栽了过来。 蒋方卓条件反射两手一抄,扶稳她的腰,她终于站稳,只是脑袋彻底耷拉了下去,额头正好抵在蒋方卓胸前。 她就这么脸朝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过后几天,蒋方卓才知道,向南星的宿舍暖气坏了。向南星只是被冻得打了个喷嚏,而商陆,直接冻感冒了、 * 蒋方卓把粥送到商陆手里时,粥还是热的。 他让商陆先趁热把粥喝了,再说正事。 商陆拎着外卖纸袋去了餐桌。蒋方卓则坐到沙发上,随手翻了翻茶几上的那一大袋药。 全是otc非处方药,看来都是在药房随便买的。 “你怎么没去医院看看?” “没时间。”商陆刚喝上粥便是一顿,用小勺拨了一下粥里加的料,“怎么还有红枣和……” “藜麦。”蒋方卓犹豫片刻,还是补充道,“听说是中医食疗的方子。” 商陆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喝粥的声音再次传来,蒋方卓虽没回头看,眉梢却已因诧异微微一扬。 以前的商陆,一听中医,大概会直接把粥都倒了。 如今却什么也没说,照常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个近期评论区最佳:学长该不会喜欢商处吧? 这个假设真的非常创新且大胆!作者带头鼓掌!不过这章过后,感情线应该是明朗了吧。 星仔:都是戏精。 作者:接下来就要看你更愿意栽在哪个戏精手里了。 观众目前更倾向哪个戏精? 第46章 商陆喝粥,没再说话。 蒋方卓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开了电视,一边换着台,一边不经意地问:“你这段时间应该见了不少机构吧?” “十几家是有了。” “怎么样,最后决定去哪儿高就?” 商陆放下手里的一次性勺子。 回头看坐在沙发这边的蒋方卓:“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把我挖去叶氏。” 蒋方卓回得坦然:“我老板可是盯上你很久了。你就算现在还不能给我准确答复,起码透露一下,这么多家机构抛给你的橄榄枝,有没有哪家你是比较心仪?” “一家都没有。” 商陆回得果决,半点犹豫都没有。看来真的一家都没看上?蒋方卓放心了:“那正好,考虑下叶氏吧。” “……”商陆又继续低头喝他的粥去了,只随口答道,“我决定自己创业。” 蒋方卓拿遥控器的手一僵。 下一秒就把刚打开的电视关了。 公寓瞬间一片安静。 蒋方卓放下遥控器的同时起了身,径直走到了餐桌旁,拖过商陆一旁的餐椅,坐下,蹙着眉:“资本市场的浑水可不是这么好淌的。” 蒋方卓都已经逼到眼前,全无笑意,商陆却忽地笑了:“怎么样?我不去叶氏给叶志伟打工,叶氏还打算给我投天使轮么?” 商陆笑得模棱两可,蒋方卓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什么方向?” 蒋方卓很严肃地问。 “老方向,ai影像。” “你的团队全被富通医疗挖走了,同样的领域,你就算能从头开始,也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不愧是蒋方卓,一质疑就质疑到了关键点上。 商陆正了正脸色,把粥碗推到一边。 “s-b最初是一个学生团队,我们因为经费的问题,必须节省gpu的内存容量,因此不得不降低 3d 肺部影像的数据像素,然后拆分为多个小分块,再进行一一识别。” 蒋方卓不是学医学影像这块的,商陆的点到即止并不够他参透:“所以?” “所以,我不仅没有输在起跑线上,反而有先天的优势。” “富通医疗拿到手的,是一个有天然缺陷的半成品,如果叶氏能给我投天使轮,我有足够的资金,不需要节省gpu的容量,可以在3d 数据外,加入附带时序的核磁共振 4d 数据,大大提高ai诊断的精准度。” “……” 蒋方卓懂了。 商陆说的是商陆擅长的领域。 蒋方卓自然也要从自己的角度考虑:“想法是好,可惜现在已经不是靠一个想法就能混到一个天使轮的时代了。” 商陆认同。 “后续呢?你最起码得有团队吧。你现在手里惟一的筹码,是你前s-b创始人的名号。可现实问题是,就算我老板肯闭眼投,也过不了评估部门那一关。” 商陆料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笑:“谁说我没有团队?” 那一刻,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仿佛又回来了。 * 商陆起身回了趟书房,很快拿了几份文件回来,推到蒋方卓面前。 “这是一个全新的s-b。” 蒋方卓狐疑地接过,翻看。 渐渐的,脸上狐疑不再,只剩隐隐的惊叹。 蒋方卓原本还以为商陆回国,更多的是为了散心,毕竟s-b被富通医疗毁得尸骨不存,他确实需要一个过渡期。 却不成想,他半点没耽误在负面情绪里,用回国后者一个月的时间——又或者早在纽约时,他就已经在物色新成员,打算重组一个新的s-b。 文件上是s-b全新的人员构成,除了他熟悉的纪行书,邹然,其他都是陌生名字。 有在中科院干过的研究员,有ibm的前工程师,甚至有商陆从富通医疗挖来的人。 这大概就叫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这些人教育背景,工作背景都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华人。 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华人班底。 如今国内ai领域最缺的就是人才,有了名单上这些人,叶氏的评估部门,会为s-b亮起绿灯。 这份文件犯不着作假,蒋方卓在想,他是怎么办到的。 “你这办事效率有点可怕了。” 前s-b才解散多久…… 商陆重新低头,把剩下的粥喝完,情绪颇为寡淡:“叶氏不投钱,什么都白搭。” …… 叶氏有什么理由不投? * 向南星这段日子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生日正好赶上工作日,她也就没过。 迟佳本还想帮向南星张罗个生日趴,可迟佳进了西区医院的国际部之后,成天连轴转,向南星生日那天,迟佳已连续加班近一周,生日趴也就只能作罢。 迟佳倒是惦记着一定要帮她补过生日,可向南星作为刚刚跨入26岁的预备熟女,早就不追求什么生日的仪式感。 你在丰台,我在海淀,隔着大半个北京城,能约个饭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不用整那些虚的—— 向南星的原话。 虽说隔着大半个北京城,但向南星依旧不会错过迟佳入职后的点点滴滴。 迟佳上上回在微信里告诉她,国际部的药剂师多帅多帅;上回又告诉她,那个药剂师竟然跟俩护士同时有一腿,还被正牌女朋友抓包了;这回又告诉她—— 迟佳这回发来的,终于不再是药剂师的八卦。 而是一张照片。 截自邹然的朋友圈。 照片上,一群向南星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和叶氏的董事长叶志伟来了张大合影。 照片定位在了叶氏位于纽约的总部。 氛围融洽,倒不像是什么公开场合,更像是私底下的聚会。 邹然配的文字是:新征程。 邹然,纪行书,叶志伟……这几个都是熟面孔。 包括商陆。 迟佳不仅发来了照片,还有疑问:商陆怎么又跑纽约去了?还有纪行书,他不是在清华教书么,怎么也去了? 迟佳紧接着又来一条:我值了两个大夜,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你知不知道翻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整个人都醒了。 邹然发这条朋友圈是在两天前。 向南星硬邦邦地回了句:不知道。 又看一眼照片,补了句:不熟。 * 迟佳:本来我还想着,给你办生日趴的时候,把大家都叫上,把商陆也叫上,同学一场的,犯不着老死不相往…… 向南星直接把手机背扣到办公桌上,“啪”地一声。 谁生日要请他? 今天,作为向南星26岁的第一天,她要向迟佳的那位药剂师同事学习,在医院里找两个赏心悦目的,搞七搞八! * 可惜,空有想搞七搞八的心,却没这实力的向南星,中午还是照旧和一帮女医生同桌吃饭。 就很平淡。 一如她昨天在工作中独自度过自己的26岁生日那样,平淡,教人嚼不出任何滋味。 其实,若不是迟佳之前一直说要帮她办生日趴,若不是向爸向妈昨天都给她发了微信红包,向南星都快不记得昨天是自己生日。 26岁的生日。 她也宁愿自己不记得。 因为她忘不掉,有个人曾说过,26岁会娶她…… * 向南星平淡地吃完了午饭,拿着洗好的饭盒回急诊。 中午这顿,向南星吃得出奇快,11点半走的,回到急诊还不到12点。 季节交替时人最容易生病,如今已彻底入了春,急诊的患者明显少了,但也容不得向南星回寝室去打个盹,只能坐在办公桌前,玩会儿手机消磨困意。 护士却突然进来:“向大夫。” 护士手里还抱着一束花。 向南星一愣。 “男朋友吧?” 护士羡慕着,把花递给她。 向南星愣着没接。 护士便直接把花搁桌上,转身要走,被向南星连忙叫住:“送花的人呢?” 向南星进阜立这么久,也就收过一次花,还是学长随便让助理买的,花店负责送的。 怎么没隔多久,又来一束? 如果又是花店送来的,那恐怕又是学长。 难道学长把她生日错记成了今天? 护士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噗嗤一笑:“你男朋友对花粉过敏吧?” 向南星神情猛地一紧。 * 护士却未曾注意到,越回想越觉得好笑:“你还告诉他咱医院挂号难是吧?他还一本正经地说,要先去挂个皮肤科再过来。” “……” “可真有意思……” 护士话音未落,向南星已腾地站起,拿着花就往走。 护士那打趣的表情刚僵在脸上,向南星已没了影。 * 向南星倒拎着花,一路踩着周围人的频频侧目,直奔门诊挂号区。 被她倒拎着的花,花瓣三三两两地飘落,她也不顾。 等下午放号的队伍已排了一溜,这乌央乌央的一片,向南星不得不停下,扫视着,寻找着。 很快锁定队伍里一个兜着帽的高挑身影,迅疾的脚步过去,一把拽过那人胳膊—— 回过头来的,却是个陌生脸孔。 向南星压根没心思说“对不起”,咬着牙,扯着嗓子就是一句:“商陆!!” * 她这么一喊,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向她。 只有唯一一个,没有回头,站在排队的人中,僵住了背影。 * 半晌,当所有人都扭回头去,各干各的,不再看向这个表现诡异、穿着白大褂还拎着花的女人。 又唯独只有一人,逆着所有人的方向,转过了身。 向南星终于找出他来。 心中却只有两个字:活该。 花粉过敏还送花,可不是活该? 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疹子,很明显。 情绪却隐在平静眉眼之下,看不透。 向南星抖一抖手里的花:“几个意思?” 他依旧没有表情:“生日快乐。” 向南星死死地咬住牙。 商陆的唇微微一抿。 他在等她说。 要么骂他,要么鄙夷他,要么质问他,要么…… “我生日在昨天。” 她很平静地说。 没有鄙夷,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情绪的波澜。 商陆却愣了。 他知道,她委屈了。 越是委屈,越是吵不起来。 “我忘了纽约和北京有12小时的时差。” 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急出了一丝懊恼。 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大概是太急着往返了。 “……” 向南星沉默着沉默着,突然一把将花扔回他怀里。 花瓣散落一地。 这什么鬼扯的理由? 不如说飞机晚点,她还能勉强信一信。 她终于怒了。 商陆反倒稍稍松了口气。 起码还是在乎的…… 可花香一飘近,商陆就难忍掩鼻,差点打喷嚏,却对上她含怒的目光。 只得敛眉,又把喷嚏憋了回去。 表面上仍是一贯云山雾绕的平静,只搓了搓鼻尖。 而向南星,看地上的花瓣,看他。 突然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我只听见观众席在喊0.5。 星仔:不不不,观众明明在让我会不遗余力地拿着玫瑰在你脸上碾压,让你肿成猪头。 第47章 商陆傻站在那儿,直到之前那位被向南星误认的路人冲商陆递来一包纸巾,他才倏忽回神。 从小到大,从没见她哭过—— 除了他姥爷去世那次。那次她哭,他没在意。 这一次,就仿佛是当年在姥爷葬礼上、她那被他无视的眼泪,要连本带利地让他心纠,商陆接过那包纸巾,正要抽出一张递给向南星,向南星却劈手过来,整包纸巾全都夺了去。 自顾自擤起了鼻涕。 商陆闷头把花扔到一边的导医台,就这么花香凑近的这几秒,他脖子上更痒了。 可他暂时管不了这些—— “能不能给个提示,你这是感动的,还是气的?” * 能问出这么个蠢问题,实在是被她的眼泪杀了个措手不及。 商陆问出口就后悔了,他就不应该说话——直接帮她擦眼泪多好? 可既然问都问了,商陆懊恼归懊恼,脸上也只能不动声色——不如看她接下来的反应,他再做应对。 却没料到他这话竟有止哭的功效,向南星立马眼泪全收了回去,只是还红着眼眶,余着一星半点的抽噎:“我明明是被你丑哭的……” 他过敏的症状比刚才更严重,可不是丑得让人想哭? 对于颜值,从小到大外界给过他太多自信,商陆几乎是自动屏蔽了这句话,他更关心—— “你不是说过,哪天能收到我亲手送的花,一定会感动哭。” 他对花粉过敏,从没送过她花,她当年那么想收花,他说让花店代送,她又觉得没意义。 女人对收花的仪式感的执着,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唯独记得一点,她说她想在铺满花瓣的床上打滚,也不知是从哪本小黄书上看来的…… 果然已经26岁了,比起仪式感,务实更重要:“一束破花有什么值得感动?几百块的玩意儿……” 商陆终于还是忍不住掩住鼻打了个喷嚏。终于缓过来点儿,也顾不上再排队挂号了,拉起她就走。 将一众看热闹的目光统统甩到身后。 向南星哪会配合? 使劲儿反拽自己的手,可他这次只是过敏,还当他和上次发烧一样拿她没辙?扣在她腕上的手丝毫不松,脚步也没有片刻的停顿,径直把她带出门诊。 等向南星终于成功甩脱他时,人已经被他带到了最冷清的角落。 她要走,他直接撑手抵到她身后墙面,拦住。 却不料她直接一矮身,就这么从他撑着的那只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鸡贼得不行。 商陆急了,伸手就要将她拦腰箍回。 可以她现在这架势,他这么搂他,她非得把他脸抓花不可—— 而他这么一犹豫,她竟已疾步走出一米多远,商陆眉眼一沉,略一思考,忽地眉心死死一皱,倚着墙弓起背,开始艰难地喘气,咳嗽。 * 向南星那边,倏忽一停。 犹豫了一下,带着更多的气恼,猛地调转方向,以着比刚才离开时更加迅疾的脚步,转眼又折返了回来。 虽然脸上不见缓和,但她还是暂时抛却了他的另一重身份,只把他当花粉过敏的病人看待:“是不是觉得嗓子痒,胸闷气短?” 商陆点头。 向南星这就要馋起他:“别去门诊排队了,我给你去急诊那边加个号。李大夫我很熟,他刚从耳鼻喉科轮到急……” “不用。” 他拒绝。 “过敏重症会死的好吗?” 向南星还真不是吓他。 “一会儿就好了。” 他越是这样,向南星越是火冒三丈。他也学过医,这些都懂,怎么还这么讳疾忌医? 忍不住爆粗口:“好个……”屁…… 可惜脏话还没飙完,就被突然直起身、一把将她拽到眼前的他,反身抵到墙上吻住。 * 他果然一会儿就好了…… 丫就是装的。 向南星被吻住的瞬间,脑袋嗡地一声,下一秒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推他,他却已先一步,自行退开。 她那原本为了要推开他而抵上他肩头的手,因他这么一退,反倒像是扣在他肩上,不让他走。 向南星触电般缩回手,一脸僵硬:“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性骚扰,我可以报警抓你。” “……” 这都不能吓退他?那她真的只能揍他一顿解气了,却在她手刚握成拳的那一刻,他突然说:“那你报警前把这个收好。” 他从风衣外套的兜里摸出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是个钻戒。 * 向南星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点一点,无意识地松开了。 花是赶来的路上临时买的,钻戒也是赶飞机前临时买的,花在刚才已经被她嫌弃过了,那么钻戒…… “我去的那家店只有这么大的。觉得小可以换,回纽约换。” 向南星只顾着愣怔,教人看不出任何心理变化,任商陆克制力再强,也只能跟个愣头青似的,说什么都是错。 向南星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嘴角一抽。 如果说他拿出钻戒的那一瞬间,她被猛地触动了,那么此刻,那丝触动早已烟消云散。 钻戒,那么重要的寓意,不是应该精心挑选吗? 他说得,就好似随便路过一家店,随便买了这枚钻戒,再随随便便送给她…… 不重视,送什么都没用。 她抬起头来看他:“几个意思?” “生日礼物。” 和花一样,这也只是个生日礼物? 难怪可以随随便便送了…… 向南星突然不知是何滋味。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突然皱眉改口道:“不,不是。” “……” 他那原本因紧张而有些摇曳的眸光,突然深深一定:“是提醒你,你还有个承诺没兑现。” *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见半点闪烁。 没有半分随便。 她眼里的光,却分明被拨动了。 商陆知道,她记得。 商陆买戒指的那一刻,确实只是想着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毕竟——起码当她以她就要结婚拒收的那一刻,他还可以说,这只是个生日礼物。 直到他强忍着扑鼻的花香,一路带着花到了急诊。他其实是想要亲手交给她的,那护士的一番话,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向大夫好像去食堂吃饭了还没回来,你是她……男朋友吧?” 商陆本就被花粉折腾得微蹙起的眉心,倏忽间蹙得更紧。 护士大概把他误认成了向南星的未婚夫。 一句“男朋友”,听着简直刺耳。 即便那时他已有了过敏反应,依旧没压住腾得窜起的酸意:“我是她未婚夫。”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商陆,是她未婚夫…… “向大夫要结婚啦?”护士登时傻眼,“我上次问向大夫有没有男朋友,她还说她单身,让我给她介绍对象呢……” “……” * 商陆的思绪足足停摆了好几秒,才猛地续上。 不仅因为护士那句,向大夫还让人给她介绍对象…… 更因为那句…… 她一直是……单身? 护士还说了什么,商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机械性地随口应付了几句,才蓦地回神,直接把花交给护士,借口自己花粉过敏得先去挂个号,走了。 他也确实是花粉过敏,忍不住打喷嚏,脖子奇痒无比,可他并不是去门诊那边挂号的,只是因为门诊那边的导医台那儿,有手机充电桩。 他的手机,下飞机那会儿就已经自动关机了,他充着电给赵伯言打电话。 赵伯言没接。 足足打了三通未接,赵伯言才终于回过来:“我刚跟完我主任的手术,出什么事了?” 多年老友,赵伯言很清楚一般情况下,商陆打一通电话对方没接,他绝对不会再打第二通,商陆觉得这是礼貌,但其他人多少会觉得这是冷情。 刚下了手术的赵伯言看到足足三通未接电话,自然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回了过来。 可听筒里传来的商陆的声音,并不似预想中的紧迫,反倒很平铺直叙:“说吧,为什么骗我?” 赵伯言一半心思还丢在上台手术里,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商陆没说话。 赵伯言那边终于秒懂,也安静了。 足足安静了五秒,赵伯言才慌忙开了口:“这个……那个……额……兄弟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你你……你先听我解……” 赵伯言突然结巴得不行,话也哆哆嗦嗦地没能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高喝打断:“商陆!!” 商陆拿手机的手生生一僵。 兴师问罪的来了…… 回到此时此刻的僻静一隅,之前那个冲到门诊兴师问罪的女人,如今却因为他突然让她兑现承诺,而迟迟没了声。 沉默的对视间,商陆突然抬手伸向她脖子。 向南星侧头避开,可他指尖已勾住了她的项链,她这样一侧头,反而助他把项链从她衣领下扯了出来。 项链最底下,缀着他俩都再熟悉不过的一枚铂金戒指。 向南星终于慌了。 一把扯回项链,那枚铂金戒指也死死攥在了手里:“你有病啊?都分手两年多……不对,快三年了,哪还有什么承诺不承诺的?” 商陆没吭声。 只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死攥着那枚铂金戒指的拳头。 仿佛在问:戴着他送的戒指说这番话,不打脸么? 向南星张了张嘴,又抿唇把反驳的话吞了回去。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既然时间上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我问问你,我跟你提过分手么?” “……” “你跟我提过分手么?” “……” “什么是存续关系,懂么?” …… * 商陆稍稍一顿,看她的眼睛—— 她明明就懂。 “那么……”他一顿。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 “我现在可以行使男友的权利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仿佛要她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去。 …… 我可以,行使男友的权利了吗……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只是这一次,他其实是在问,他还有资格,为她戴上戒指吗…… * 迟佳这个周末好不容易有时间,立即呼唤向南星出来逛街,换季了,迟佳却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 迟佳和向南星挤一个试衣间,向南星一件也不试,迟佳则是一件又一件,试不停。 迟佳边试边问:“你怎么不挑两件试试?” “没心情。” “工作太累了?” “……”向南星坐在试衣间里的圆椅上,犹豫了一下,“商陆前天来医院找我了。” “他这空中飞人当的,不前几天还在纽约么?” 对此,迟佳还挺诧异,但诧异的程度,还不够逼停她试衣服的动作。 可惜上身这件迟佳不满意,脱了,转手拿起另一件小黑裙:“他找你干嘛?” “……给我送生日礼物。” “他竟然还记得你生日……”迟佳刚啧啧叹道,转念一想,又皱了眉,“不对啊,你生日不是大前天么?他记错你生日啦?” “……” 迟佳耳边半天没动静,迟佳自己则找了半天小黑裙的拉链在哪儿,发现压根没有拉链,只能套头穿进去,刚准备伸长脖子把小黑裙的领口往脖子上套,却透过镜子看见向南星一张丧气的脸。 迟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被曾经那么重要的人记错生日,是挺糟心的。 迟佳赶紧找补道:“嗨!没什么大不了的,前男友能送份礼物就不错了,你就当白捡了个礼物。他送了你啥?” “一个钻戒。” “……” “……” 迟佳的脑袋刚套上小黑裙,半张脸还卡在领口,愣了。 * 试衣间里死寂了好几秒。 迟佳一把扯了小黑裙,披头散发地都顾不上去整理,转眼已回身,按住向南星双肩:“日哦!” 迟佳一连说了三句“日哦!”,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心潮澎湃,定睛锁眉问:“多大的钻戒?” 迟佳站着,向南星坐着,视线对上,一个眼里放光,一个愁得挠头:“这不是重点……” “这怎么不是重点了?”迟佳摩拳擦掌,“快给我看看!” “我没收。” “干嘛不收?”迟佳刚质疑道,又突然恍然大悟,“对对对!你确实不应该收。” 终于得到认同的向南星,委屈得直扁嘴,还是迟佳懂她…… “分手三年,音讯全无,他当他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呢?一个钻戒就想挽回?” 向南星用力一点头,再赞同不过。 “起码得再加一套房啊!”迟佳痛心疾首道。 向南星差点从圆凳上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买房的钱都在那张老婆本里,这就买房去…… 迟佳:等等!那是你给星仔的卡,卡里的自然是星仔的钱。要买房,怎么能花女人的钱?另拿钱买去! 商处:…… 作者: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兄弟,追妻三百回合,咱下回见? 商处:我现在出卖色相还来得及吗? 第48章 向南星明显一副剪不断理还乱的模样,迟佳叹了口气,手上恢复了试衣的动作,嘴上也恢复了正经:“行行行,就不跟你提房子的事,免得你又老说我向钱看。只是这商陆吧……” 迟佳艰难地把小黑裙的领口往脖子上套,实在不明白设计师为什么设计了这么小一领口,也实在不明白她那位学霸老同学的脑回路,“他不还念着你们一家害死他姥爷的事么?怎么突然又求婚了?” 向南星一听,脸色当即变了:“谁一家害死他姥爷了?!” “不是你自己之前说的么?商陆一直以为他姥爷是受了中医的蒙蔽,耽误了病情,你爸那时候还非得掺一脚,不仅不劝他姥爷去看西医,还帮他姥爷胡来。你呢……明明答应把他姥爷骗去纽约做手术的,又临时反悔,结果他一赶回来他姥爷就不行了……” 向南星无可辩驳地撇撇嘴。 没想到自己当年还挺站在商陆角度着想的,可她如今……就觉得自己特别委屈,特别特别委屈。 知她者,莫若迟佳,见她嘴一撇,赶紧让她打住:“您可别光顾着委屈了,都委屈三年了,早委屈够了。” 向南星想想也是。跟祥林嫂似的,何必呢? 瞅一眼迟佳刚套上身的小黑裙,挺美。她也找一件来试试,逛街就好好逛街,想什么男人? 可向南星刚要站起来,又被迟佳摁了回去:“你现在想想怎么折磨他,才能把这几年的委屈全连本带利讨回来。” “……” 原来迟佳不是让她别想男人,而是好好想想,怎么折磨男人…… 向南星但闻其详。 迟佳沉了口气,把自己伤口翻出来,以身教学:“我可是幻想过n种陈默回头找我,而我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玩弄得翻来覆去的招,可惜人陈默听我提分手,指不定在哪儿偷着乐呢。” 说到这儿,迟佳还是苦笑了一下,才敛去表情,继续。 “如果你对商陆还有感觉,就先折磨他一番,再勉强答应;如果你对他已经没感觉,就玩弄他一番,把他钱骗光,再……”迟佳还挺自相矛盾,转眼又改口,“算了算了,这招太损,商陆毕竟也是我同学,他估计现在也穷得叮当响,没什么钱,不能来这么狠。” “……” 一出戏全被迟佳一人唱完了,向南星有点无奈,抚着额,她都快忘了她最初向迟佳吐苦水是为了什么…… 不过真别说,迟佳这么一插科打诨,向南星哪还顾得上丧气?满脑子全是这世间竟还有骗光前男友身家这般,令人窒息的操作? 或许迟佳在和陈默分手最难抗的那段日子,就是这么让自己缓过来的—— 在心里折磨他千百遍,就当是真的折磨过他了,释怀吧。 而除了刚提到陈默那刻的一丝苦笑外,迟佳似乎真的已翻篇儿,只顾教向南星:“总之一句话,你对他还有感觉,也别急着承认,对他没感觉,也别急着踹开。一切看他表现。” 迟佳一挑眉,总结陈词道。 向南星却低头错过了迟佳的表情——她手机响了。 向南星低头一瞧。正好,手机屏幕举到迟佳眼前,问:“怎么回?” 迟佳低头一瞧,是一则短信:晚上一起吃饭? * 迟佳再一看,短信来自001开头的美国号码,刚挑起的眉往里一收,继而眉心一紧:“商陆?” “肯定是赵伯言把我手机号给他的。” 赵伯言为这俩人可真是操碎了心,迟佳眼睫稍稍一垂,想起了赵伯言曾说过的,他之所以那么希望商陆和向南星能成的原因…… 迟佳赶紧敛回神,又看了遍商陆发来的短信。 想了想,迟佳教向南星:“别现在回,隔半小时再回他。” “真答应跟他吃饭啊?” “当然不能那么爽快答应,你得跟他说,你在逛街,不知道几点能完事,让他等着。” “然后呢?” “然后九点多的时候回复他,说你逛街太累了,先回宿舍,改天再约,”向南星话还没完,“然后十点多你再发一条朋友圈,说咱俩在撸串儿,我喊上几个男性朋友,跟我们一起去撸串儿,到时候你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不用露他们的脸,露一些他们的手啊、胳膊啊,让商陆知道你在和别的男人一起吃宵夜就行。” 迟佳这番操作绝对一绝,向南星却无奈地告诉她:“我微信里没商陆。” 她就算发和别的男人的床照,商陆也看不着…… 可这怎么难得倒迟佳? 迟佳挥挥手,轻易将这难题挥去:“没关系,我让赵伯言在商陆面前‘一不小心’说漏嘴。这都不是事儿。” “这么折腾,何必呢?” 向南星说着,拿回手机,打算直接回一句:在逛街,没时间。 迟佳赶紧把手机从向南星手心里抽走,弹向南星脑门:“你直接回绝,就不怕他觉得你已经对他彻底死心,又消失个三年,咋办?” “……” 若换做几年前,向南星或许还会听迟佳一句劝,可如今—— “消失就消失,谁稀罕?” 凭什么得迁就他? “你不是说晚上找几个男的跟我们一起撸串儿么?”向南星一边夺回手机噼里啪啦敲字回绝掉商陆,一边对迟佳说,“我要帅的!” “……” * 迟佳还真是不负众望,才去西区医院国际部几天,国际部最帅的三位,一晚上都给喊了出来,从牙科到放射科,迟佳这掐尖儿的能力,比大学时更高一筹。 外加向南星这边从阜立约出来的徐昕,徐大夫,正好三男三女。 徐昕原本以为向南星叫她出来只是单纯撸个串,不料是如今这种场面,笑问道:“这算是……阜立和西区的联谊?” 迟佳凑到俩姑娘耳边,小声嘀咕:“其实国际部最帅的是外科的肖医生,可惜,他正准备考职称呢,没时间。” 西区的男医生们,哪个不比商陆温文尔雅?听向南星和徐昕都是中医,半点膈应都没有,聊得格外投契。 放射科的林医生对徐昕有那么点意思,又是给倒酒,又是给递纸巾的,迟佳在一旁看着,一直眼神示意向南星也抓紧,赶紧把对面那牙科医生拿下。 向南星接到迟佳递来的信号,半天不知该怎么办——再看对面的牙科张医生,对方似乎,也在时不时地看她——向南星硬着头皮,冲对方一举杯。 迟佳在一旁看着,刚欣慰着:自家姑娘终于上道了,知道主动示好了。 向南星却张口就是一句:“来来来!干了干了!” 那酒中酒霸的架势,吓得对面张医生愣了一下,才慌忙举杯。向南星举着杯,不客气地碰过去,仰头干了。 * 酒过三巡,却只成了一对。 迟佳坐在一桌的串儿签和空酒瓶面前,朝左瞅瞅分明已经看对眼的徐昕和林医生,又朝右瞅瞅刚扶着墙从对面洗手间里出来的张医生,无奈地收回目光,教育起向南星来。 “我让你跟他碰杯,是让你俩小酌一下增进下感情。”—— 参考左边。 “而不是让你灌醉他的……”—— 参考右边。 向南星顺着迟佳所示的方向看向右边,只见刚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张医生,转眼又捂着嘴调头跑回了洗手间—— 向南星可没想过要把他喝趴下。 “我哪知道你那张医生酒量那么差?” 向南星两手一摊,颇为无奈。 “你呀……”迟佳叹口气,举杯敬向南星,“注孤生。” 向南星差点就和迟佳碰杯了,听见迟佳最后一句,又赶紧缩回手。 幸好没碰到杯—— 她可不想注孤生。 * 真不是向南星故意使坏灌人,而是这张医生酒量实在太差,最后还是向南星帮张医生找的代驾。 迟佳今晚也是颗粒无收,和向南星一道,坐上了张医生的车。 俩姑娘坐后座,张医生坐副驾,代驾司机一路把这三人送到三个不同的落脚地。 迟佳最先下的车。 下车前,瞅了瞅副驾驶,特意凑到向南星耳边,悄声嘱咐:“一会儿你让司机先送你回宿舍,再送张医生回家。你就别送他了,万一他装醉,把你骗到家里给……” 迟佳做个鬼脸,溢于言表。 “知道啦!” 向南星瞄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张医生—— 人都醉成这样了。 * 可向南星还是依迟佳的吩咐,等迟佳下了车,她就报上阜立的地址,让代驾司机先送她。 后座就剩她一人,静得都能听清密闭的车窗外,底盘的颠簸声。向南星撑着额角,心念一动,今晚第一次摸出手机看看。 短信的界面还停留在她回复的那句:在逛街,没时间。 商陆没有再回过来。 死缠烂打的诚意都没有? 还想她收他的戒指? 向南星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没多久,车停在阜立,向南星下车前不忘嘱咐代驾司机,让他开慢点儿,免得车速太快,这位张医生吐一车。 不成想,自己简直是乌鸦嘴,下了车的向南星刚走出不到五米远,就听见后头传来开车门的声音,向南星回头,正见张医生从副驾上冲下来,一路冲到路边的垃圾桶,俯身干呕。 代驾司机很是难办,下车叫住向南星:“这位小姐,要不您先送您朋友回家?他醉成这样,我一个人很难办呐。” 向南星想了想,又快步折了回去。 是她把人灌醉的,这样撇下对方不管,确实不地道。 她走过去,拍拍还在干呕的张医生:“没事吧?” 张医生朝她摆摆手,却一句“没事”都说不出口,再度闷头干呕起来。 向南星听着都替他难受。 张医生终于不吐了,向南星把他扶上后座,自己则上了副驾驶,系着安全带,刚要开口请司机开车,她这边车窗,却突然被叩响。 干脆的两声叩击—— 向南星手还摁在安全带扣上,扭头看去。 车窗外站着个人,个儿很高,不像是催乱停车的他们赶紧把车开走的保安。 车身较矮,向南星看不见车窗外那人的全貌,只能降下车窗:“什么事?” 说完就愣了。 商陆抄着手站在副驾外,眉眼不变,只浅淡地说了句:“下车。” * 向南星没动。 商陆打不开她这边车门,便调转视线,拧着眉看司机,威吓意味明显。 代驾司机胆儿怂,当即“啪嗒”一声解了车锁。 商陆几乎同一时间自外拉开车门,伸手要拉她。 向南星侧身避开:“我送我朋友回家。” 凭什么让她下车? “太晚了,我替你送。” “凭什么?” “凭我是你男朋友。” “……” 他这一张脸,撒起谎来怎么那么道貌岸然? 向南星刚要反击,后座却突然响起一阵悉索声—— 向南星一愣。 回头去看。 刚才还吐得五迷三道的张医生,此刻分明清醒着,有点尴尬地看着一道车门内外僵持着的这对男女:“那个……我感觉好多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向小姐,你……下车吧。” 一路半死不活的张医生突然起死回生,见识过各种醉态的代驾司机都看傻了眼,更何况向南星? 等向南星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完全卸了抵抗,被商陆拉下了车。 后座的张医生也坐直了,一边吩咐司机开车,一边透过车窗,对向南星说了句:“向小姐,你既然有男友,为什么还出来联谊?” 语气里,竟还带着丝埋怨。 车子扬长而去。 直到两道车尾灯消失在车道尽头,向南星才终于反应过来,冲着车道尽头喊:“靠!丫装醉?!” 可惜此刻连对方的车尾灯都瞧不见了,向南星火气无处撒,扭头就是一句:“你来这儿干嘛?!” 商陆平淡的表情下,分明是得意。 只是这得意压得太深,快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向小姐,我也想问一句,既然你有男友,为什么还出去联谊?” “……” * 向南星呼了口气。 看定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单身,我爱怎样怎样。” 她平静下来跟他讲道理,他倒火了。 是真的火了,眉眼凌厉地一凛,嘴角一点似是而非的讪笑:“好,就算你单身,刚才那厮把你骗回家办了,也有的你哭!” 他原本教人嚼不出情绪的声音,在最后半句陡然转成严肃的呵斥,向南星终于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星仔:别光顾着开心……救我…… 作者:你先撑一会儿,等我发完红包再来救你。 商处:晚了,人我已经带走办了…… 作者:你你你……你给我回来!先说清楚怎么个“办”法?我好知道要不要在这儿贴个0.5的预告啊! 第49章 其实向南星刚下车那会儿,商陆就坐在医院前用来分流的栏杆上,抱着电脑和身在纽约的s-b沟通。 s-b目前的算法系统,喂的图升级成4d版本后,系统就总是遇到 segmentation fault的错误,两天了都没能排查出原因,商陆请了几天假回国,这事本不该出动他,可惜他请假,本意是为了回来安抚一下某人,某人却压根不见他—— 商陆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远程工作,很快发现是错误原因是他们使用了一个in-pce原址操作导致内存溢出。 s-b按照他说的,重新后台调试,终于回复他说,segmentation fault的错误解决了。 虽然目前全球的ai影像初创公司或实验室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但是还没有任何一家能通过cfda认证、进而盈利,因此叶氏也十分看好s-b的前景,s-b和叶氏签约时,叶志伟送了他们一份大礼—— 和叶氏有过深度合作的全国700多家三甲医院,将和s-b共享深度精准的临床ct及mri影像。s-b将是国内第一个有资格和三甲医院的专家一起标注数据,解决影像医学设计的ai实验室。 s-b自然也得投桃报李,现在离全球精准医疗峰会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商陆给自己订了一个目标,全新的s-b必须在两个月内做出比之前旧团队更精确的影像分析系统,在今年的医疗峰会上为叶氏赢一个开门红。 在这个节骨眼上,历来拼命三郎作风的商陆却突然请一周假回国,其他人都很不解,纪行书就笑他:“你把我骗来纽约,自己却跑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商陆不知如何作答。 纪行书本来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打趣完了自然表示理解:“把家庭内部矛盾解决了,才能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师兄在这里只能精神上支持你了。” 可惜,商陆只能让师兄失望了。 他这一周的假都快用完了,家庭内部矛盾却半点没解决。 直到不远处停下辆私家车,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商陆才把电脑往背包里一放,从栏杆上下来。 正要走过去,却愣住了。 向南星朝宿舍方向走去时,那辆私家车的副驾驶,车窗悄然降下,副驾驶上有个男的,看了眼向南星离去的背影,突然冲下了车。 * 商陆原本以为副驾驶那人这么急吼吼地冲下车,是去拦向南星的,商陆因此神情一紧,刚要朝那边快步而去,脚下又倏忽一停—— 那男的根本不是要去拦下向南星,而是冲到另一边垃圾桶那儿,干呕去了。 还能再假点儿么? 干呕了两声,还不忘抬头看看那女人有没有停下脚步,见对方回头,又赶紧俯身继续干呕。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会信这么拙劣的把戏,竟还真的担心地折了回去,又是拍他的背帮他顺气,又是扶他回车里。 眼看向南星把人扶上后座之后,还不走,竟自行上了副驾,商陆终于忍无可忍—— 当医生当出惯性了还是怎的?把他送上车不够,还要亲自送他回去? 搁在栏杆边的背包也不顾了,商陆径直走过去,敲副驾驶的车窗。 她降下车窗,竟还问他:“什么事?” 商陆其实是故意的,站在车窗外,表面上是指责她,其实是说给还在后座装醉的那个影帝听:“凭我是你男朋友。” …… 影帝一听,这女的竟有男友?罢演了。 * 向南星避过一劫,下了车,却半点不感激他,还嚷嚷着自己单身?爱怎样就怎样? “好,就算你单身,刚才那厮把你骗回家办了,也有的你哭!” 商陆终于怒了。 “……” 她总算知道怕了。 商陆呼了口气,这才压制住了火气,拉起她就走。她如今有些自知理亏,没有甩脱他的手,但也不太想跟他走。 商陆脚步不停:“吃点东西去。” “我刚吃完回来。” “那你陪我吃。” 他一晚上没吃东西了。 走到栏杆边拿上自己的背包,摸出车钥匙,解锁了停在路边停车格的车。 背包甩到后座,又砰地关上后座的车门,转而拉开副驾—— 示意她坐副驾。 她还是一脸不乐意。 刚才上那男的车,她怎么就乐意了? 商陆面色不动:“你不是很热心,很喜欢送人回家吗?一会儿我也喝多,记得送我回家。” 当即换来向南星心怀不满的斜睨。 “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把你扔路边。”向南星说完,闷头坐进副驾。 * 他是真的饿了。 白天忙,晚上等她,一天没顾上吃东西。 这么晚了,附近也没什么可吃,开车去五道口倒也近,下车就随便找了家还在营业的麻辣烫,点了满满一碗,配着麻酱,大快朵颐。 这一片属于他们学生时代最爱来的地儿,如今依旧是学生们的平价夜生活首选。商陆当年准备托福考试,租的房子也在这附近,他俩那时候一到晚上看书看饿了,也会来这里吃宵夜。 好几年过去,一碗麻辣烫竟然还是原来那个价,向南星有些不可思议,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自己都看饿了,也去冰柜那儿排队选菜。 临近深夜店里依旧人不少,向南星看着排在自己前头的、二十岁出头的男男女女们,感觉都像原来的他俩。 她端着满满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回来坐下,却吃了不到两口,又饱了。 自己那碗已经见底的商陆,抬头看她皱着眉放下筷子,嘴上一句:“浪费。” 又把她吃剩的那碗换到他这边,继续吃。 向南星见他这样,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今天下午,迟佳的骗钱买房论;再看看连一碗麻辣烫都不舍得浪费的他—— 看来是真的穷。 搞科研的果然前期都挣不着什么钱。 偏还打肿脸充胖子,买那么大一钻戒,粗略估计都得有两三克拉。她不收才是对的,他还能退了换钱。 向南星正不着边际地想着,突然被短信铃声扯回神志。 是商陆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商陆还在闷头吃她35块一碗的麻辣烫,没顾上去看。向南星倒是悄然身体前倾,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是一个航班提醒app发来的短信,提示机主,其预定的飞往纽约的航班,还有不到24小时起飞,目前已经可以提前办理网上值机。 商陆突然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查看短信,向南星慌忙别过视线。 等他查看完了短信,便把手机背扣回桌上,没事人似的继续吃。 向南星看着这样的他,却读不懂这样的他。 一时间向南星想到很多,有迟佳对她的耳提面命,有他刚才收到的那条航班短信。 她其实是想问他:又要走了? 真正说出口的却是:“咱们这顿,就算正式的散伙饭了。” * 他拿筷子的手一僵。 头却没抬。 向南星咬了咬牙,继续道:“你所谓的存续关系,从这顿起,就彻底结束了。” “……” “在我心里,你早就是过去式了。” 他终于抬起头来:“过去式?” 嘴角扬起的那抹笑,竟有些凄凉。 向南星却丝毫没被触动似的:“对,过去式。” 说完径直起身:“你应该是吃饱了,走吧。” 商陆还坐在那儿没动。 向南星没等他,只丢下最后一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众多追求者中最普通的一个了。” 商陆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没来得及看向店门口,她已丢下一句:“反正我现在是自由身,随时可能跟别人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走了。 商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外。 在座位上僵了足足五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椅子,起身追了出去。 片刻前还因错愕而没了表情的脸,忽而嘴角一扬,大雪初霁。 已经走向路边的向南星,听着身后追来一串鼓点般迅速的脚步声,也笑了。 却没停下等他,只是脚步越发轻快地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 安静前行的车内。 两个人都没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商陆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放在挂挡杆上的手,悄然往右边移了移。 却没能握住她的手。 她原本搁在挂挡杆另一侧的手,轻巧避开。 不看他,只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前方路况,还挺倨傲:“哪有追求者敢乱摸被追求者的手的?” 欲行不轨的手悄然移回挂挡杆。商陆抿了抿唇。 恰逢十字路口亮起绿灯,他顺手一挂档,重新动车,那严肃的侧脸,哪还是刚才那个连手都没摸着的可怜虫? 向南星紧着嘴角憋住笑。 看他吃瘪原来这么有意思…… 可惜他没再给她机会挤兑他,中规中矩一路保持到了她的宿舍门口。 向南星掏钥匙开门,一边头也不回:“再见。” 商陆倚着栏杆没动:“不请我进去坐会儿?” 她宿舍就这么小小一亩三分地,请他进去坐哪儿? 坐床上? 想得美。向南星撇撇嘴:“你明天不是要飞纽约?” 话音落下的同时,向南星和商陆齐齐愣了。 向南星是懊恼地直皱眉,她怎么顺口把这事儿说了? 身后的他却是一秒领悟,可算是得意了:“果然,你那会儿在偷看我的短信。” * 向南星豁然回头:“谁!谁偷看了?” 他耸耸肩。 那么淡定,反倒衬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向南星深知对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漠视,不然说什么都容易被他钻了空子,没办法,从小智商就被他碾压怕了,索性不理他,推门进屋。 他却突然开口:“能不能稍微透露下,目前有多少人在追你?” 向南星堪堪止住关门的动作。 隔着一道门缝:“你问这干嘛?” 向总觉得他现在问什么都不怀好意。 他却一脸坦然:“好奇。” 向南星只好作势掰着手指头算一算。 反正屋里黑,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向南星撒起谎来,连草稿都不用打:“三四个吧。” 他紧接着又问:“我真的得跟他们公平竞争?一点特权都没有?” “没有。” 向南星斩钉截铁。 说完关门。 他却突然,一声不吭抵住门。 * 向南星刚感觉到关门的力道受阻,还未来得及警惕,他已灵活地闪身进了屋。 他似乎挺熟悉她宿舍的构造,一抬手就按亮了灯。 刚还摸黑撒暗谎的向南星,忽被刺眼光线一晃,下意识要抬手遮眼,他却悄然靠近,将她笼罩在他落下的剪影中。 替她遮去刺眼的光线。 她却并不想感激他。 只因他下一句—— “那他们要是想亲你,你会揍他们么?” 他的气息,明明刻意收着,向南星却分明被惊扰,她往后退了一步,退到门边才开口:“当……”然…… “……” “唔……” 被他以身试险了。 * 向南星刚来得及惊愕,他已抬头,结束了这个浅浅的吻。 他看着她,笑容那么隐秘,又那么肆无忌惮:“那现在呢?要揍我了么?” * 向南星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都说好了他只是个普通追求者,他怎么还敢耍流氓? 真当她不舍得揍他? 向南星狠起心来,直接提膝往他裆下踹,他差点中招,却偏偏眼疾手快,不仅避开了,还顺手将她提起的膝盖捞了起来,另一手直接环搂住她的肩,转眼将她打横抱起。 向南星双脚被迫一离地,慌了。 她明明是要踢他的,怎么反倒被他扔到了床上? 向南星刚要起身,就被他倾身而来压制住。 他居高临下,笑看她。连眼里都是即将满溢的笑意:“看来在你心里,我还是有特权的……” 他难得笑得那么舒展而随性,向南星却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防备地看他:“你……你想干嘛……” “追你。” 他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 向南星还没糊涂,这算哪门子追? 按这种追法,追到手等于坐大牢…… 他却说:“不管你另外三四个追求者是怎么个追求方式,我的追求方式比较特别,那就是——” 他朝着她又俯低几分,若不是向南星连忙别过脸去,他的唇又快落到她唇上。 可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她这么一别过脸去,他的唇没能落在她唇上,反倒落在了她耳侧。 他朝着她敏感的耳垂呵出后半句:“——出卖色相。” “……” 还真是说到做到,一会儿工夫已支起上半身,干脆利落地脱了上衣。 向南星简直没眼看,却好死不死,余光瞬间尽览,宽肩、窄腰,起伏的肌肉线条萃出流线型…… 像某种亟待舒展的动物,倾身而起,又猛扑而来。 向南星被他沿着颈侧一路撩拨的那一刻,脑袋轰地一声—— 她要的明明是个追求者,而不是炮友吧? 第50章 向南星一觉醒来,已经是隔天早晨。 明明困得不行,生物钟却毫不留情催她睁眼,浑身酸得跟不是自己的似的,向南星躲被窝里动了动脚指头,记忆就全回来了。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向南星摇摇头。 正要起身却是一顿,因她是背对着床的另一侧睡的,还不确定昨晚同样鏖战一宿的人醒没醒。 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能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回过头去瞄一眼。 可等向南星的脑袋彻底扭过去,脖子却瞬间僵了。 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他该不会一早赶飞机,就这么把她撇下了吧? 向南星登时傻了眼。 傻眼过后,又被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五味杂陈,灌得心里又沉又闷。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一声短信铃,她无意识地瞥了眼,本没打算查看,却视线一定。 那不是她的手机。 摸过来看。 是一条提示航班临近,请尽快值机的短信。 飞机还有半小时就起飞了,可他手机都没带…… 向南星心里那点五味杂陈还没来得及褪尽,门外突然传来开门声,向南星当即把手机扔回去,扑棱一下,蒙着被子睡回去。 她闭着眼睛,听着门开之后,有脚步声走近。 那脚步声径直来到床边,继而床垫微微下陷—— 他坐了下来,为她掖了掖被角。 周遭那么安静,他的动作那么轻柔,向南星差点就被触动了,正替她掖着被角的手却稍稍一顿。 向南星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他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刚掖好的被角又被他掀开,他就这么贴着她躺了下来,将她的头发拨至另一边,吻她的颈侧。 似要把她吻醒,又似乎想要她在梦中享受这一切。 果真她半梦半醒间,自他怀中转了个身,由背对改为正对。还以为她是动了情想要回吻,商陆顺势将她搂得更紧,却突然着了她的道—— 她提膝就往他裆下踹。 任商陆再怎么眼疾手快,也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好歹是眼见形势不对,在最后关头躲开了,但也没能幸免,没被她踹着裆,却被她踹着了小腹,当即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向南星得意地裹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用脚尖踢踢他弓着的背:“谁让你一大早就精虫上脑?活该。” 他哪有功夫搭理她? 死死皱着眉,倒嘶着凉气,再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也受不住她这么一脚。 他这样子分明痛苦不堪,向南星的得意劲儿转瞬就没了,赶紧蹲下去看他。 不确定地问他:“你没事吧?” 他都无需开口,惨白的脸色已经是准确答案。 向南星是既没想到自己这一脚踹得这么狠,更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都没躲开,挨了个正着。 向南星还在咬着手指琢磨着,是给他来点止痛药,还是直接上医院,他却突然一把箍过她的腰,把她连人带她用以裹身的被子一同拥进了怀里,低头照着她的肩颈又咬又啃:“商家绝后了,你负责?” “……” 又被他给骗了…… 他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哪像是要绝后的人? 向南星这回再想推开他,可没门儿了…… * 若不是她肚子突然饿得直发出抗议声,他早扯了她裹在身上的被子,不管不顾地继续。 向南星是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床上运动可是最累的,幸好他刚去买了早餐回来,要不是他拦着她非得让她先去洗漱,向南星都懒得去刷牙,一心只想先填饱肚子。 不过是简单的咸豆花配油条,向南星却吃得心满意足。 商陆倒是一直没动筷。虽说他买了两份咸豆花,但看她这架势,一份肯定不够吃。 油条吃完,她嘬嘬手:“你怎么不吃?” “吃过了。”商陆略过这个话题,转而说,“现在国内是真方便,买早餐都刷手机了,就我还特意带了一堆零钱去……” 既然他吃过了,向南星心安理得拆第二份豆花:“土老帽。” 商陆眉一皱:“你现在是越来越嫌弃我了?又是臭傻逼又是土老帽。” 向南星吃东西,不理他,只在心里抗议:她可从没骂过他臭傻逼。 再说了,她是会随随便便骂人如此低级脏话的人嘛? 向南星终于心满意足放下筷子。 幸好他吃过了,不然她肯定不够吃。 既然她吃完了,商陆看着她,紧了紧眉,似要开口说正事,却被向南星的手机震动声打断。 向南星当着他的面点开微信,看了一眼,笑了,开始回复。 商陆看着她轻快地敲着手机键盘的指尖,音色却不复轻快:“谁找你?” 她头也不抬:“关你什么事?” “……” 这可和商陆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本以为一觉醒来,他的地位会直线回升的,却怎么,不升反降了? 向南星回完了微信,起身。这动作提醒了商陆,他伸手拽住她手腕。 她不说对方是谁也就算了,现在这是要走? 既然要走,也要留个早安吻再走吧? 就像当年那样,出门前抱着他不撒手,亲够了才走。 可他现在问她:“没有早安吻?” 她竟还反问他:“为什么要有早安吻?” “我还没转正?” “谁告诉你你转正了?” 商陆愣是没反应过来。 向南星拍拍他肩。 就像老师在教育一个冥顽不灵的学生:“都什么年代了?睡一觉并不代表什么,土老帽。” 她说完竟真的……走了。 * 赵伯言中午打电话给商陆,一嘴的纳闷:“阿姨去我公寓打扫的时候告诉我你在那儿,你不是应该在纽约么?” 商陆没回答,只说:“我中午没事,约个饭?”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赵伯言更纳闷了:“你个大忙人,竟然也有空闲的时候?” 赵伯言在长椿医院最好的神经外科,他又刚被分去跟全国最知名的脑血管权威,全国各地的病人都往他老师那儿跑,赵伯言忙到连迟佳都顾不上了。 而以商陆的一贯状态,应该比赵伯言还忙两倍才对,却不料这次竟有空约饭,赵伯言自然第一时间赶到。 赵伯言本以为兄弟是工作上又出了什么问题,可一见到商陆,赵伯言就发现,不对! 那手臂上的抓痕,脖子上的吻痕…… 分明是昨夜春宵一刻了,怎么还愠着张脸? 赵伯言带他来吃日料,榻榻米的包间,服务员上了份鱼生拼盘,穿着和服说话轻柔,赵伯言都忍不住看两眼,商陆却低头喝酒。 一大瓶獭祭,转眼被商陆喝没了三分之一。 赵伯言知道这兄弟的个性,床笫之事从来不分享的——嘴巴严,顾女方面子。可赵伯言实在是好奇,终究没忍住:“昨晚,跟向南星一块儿呢?” 商陆拿酒盏的手一顿。 得了!赵伯言看来是猜对了,继续旁敲侧击:“那你今儿中午怎么不跟她一块吃?” 商陆静止了几秒,突然把酒杯放下了,甚至直接转过半个身来—— 终于轮到赵伯言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和八卦最配了。 商陆也是真的没主意了,不然也不会破天荒请教起了赵伯言:“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睡完不认账?” “噗——”刚润了喉的酒,瞬间又被赵伯言喷了。 * 貌美的和服服务员再进包厢,赵伯言可是顾不上去看了。 实在是商陆昨晚的经历太过精彩,赵伯言听着,分不开神。 都什么年代了?睡一觉并不代表什么,土老帽—— 真无法想象,这话竟出自向南星之口。 “睡一觉不够,那睡几觉才够?” 商陆问赵伯言。 女人的心思千变万化,简直比np完全问题、霍奇猜想、庞加莱猜想、黎曼假设、杨-米尔斯存在性和质量缺口、纳卫尔-斯托可方程、bsd猜想这七个世界未解数学难题加起来,还难。 赵伯言几个字就概括了:“睡几觉都不够。” “……” “现在的女生可不是当年,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也早就不是男生的特权了。” 赵伯言点拨道。 第51章 “世道真是变了。” 商陆不得不感慨。 再也不是他亲到一个姑娘之后就敢送戒指套牢的年代了…… 赵伯言朝碟子里挤着芥末:“可不是嘛?” 商陆虽面上习惯性不动声色,实则早已烦躁极了,劈手夺过赵伯言手里的芥末,往自己的酱油碟里挤。 “她还说她有三四个追求者,这么说来,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是故意说着气我的……” 商陆往碟子里挤了将近半管芥末,却不自知。 倒是吓着了赵伯言,见他夹起一片鱼生,蘸了一大坨芥末就往嘴里送,赵伯言赶紧让他打住:“您可悠着点儿……这儿的生芥末贼辣。” 为时已晚。 商陆一口下去,顿时僵住。 眼眶分明都辣红了,偏偏还要哽着一口气,硬是把这片火辣辣的鱼生连同所有情绪一同咽了下去。 眉都没抬一下。 这么淡定?赵伯言琢磨着,大概这次的芥末没他上次来这儿时那么辣,便返回去纠结起向南星的三四个追求者来:“三四个?向南星真是能耐了……” 向南星一直都挺乖的,赵伯言自然大感意外,但转念想想,向南星和迟佳好基友了这么多年,被感染了招蜂引蝶的体质,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只能感同身受地拍拍商陆的肩:“难怪她今天中午没空跟你……” 商陆默默夹起一块蘸了自己那碟芥末的鱼生,径直往赵伯言嘴里塞。 赵伯言顿时辣没了后半句话,只顾把嘴里的鱼生吐了出来,满桌找水喝。 商陆默默地把赵伯言的茶杯推过去。 赵伯言着急忙慌地端去就喝。 * 赵伯言好不容易缓过来,眼里蓄着泪,连瞪商陆。 用这招堵他的嘴?真狠,说好的兄弟情呢? 商陆却一脸平静地喝自己的酒。 刀枪不入。 赵伯言也只能悻悻然收回目光,正喝着水降着火,手机响了。 拿起看一眼,又把手机屏幕举到商陆面前:“向南星正和迟佳在一块儿呢,你可以放心了。” 辣得半死眉都不抬一下的商陆,当下一听“向南星”三字,面色便一沉。当即放下酒杯,定睛细看。 赵伯言默默感慨,果然“向南星”这三个字比半管芥末杀伤力还大。 迟佳拉了个群,邀人给向南星补过生日。 赵伯言动手去翻群里还有哪些人,商陆也在一旁看。群列表里除了蒋方卓、赵伯言以及几个阜立的老同学外,还有几个生面孔——基本上都是男的。 其中有个男的还用自己的车做头像,商陆的目光刚扫过这头像,便是一锁眉。 这辆车,似乎是昨晚送向南星回宿舍的那位影帝的…… 但也不是十分确定。商陆刚要开口让赵伯言把这人的头像点开放大,该用户就先一步被群主迟佳删了。 赵伯言还没反应过来:“群里怎么突然清了个人出去?是把你清出去了?” 虽然那位影帝被清出群,商陆是满意的,但他依旧给不出赵伯言一个灿烂的表情—— “她俩压根就没拉我进群。” 赵伯言一愣。 瞄一眼商陆搁在另一边的手机——确实一次都没响过。 赵伯言也不知是该得意,还是该同情:“兄弟,你在向南星那儿的待遇有点差啊,还不比迟佳对我的呢。” “……” 商陆作势又要夹起一块沾满芥末的鱼生往他嘴里送。 赵伯言慌忙闭嘴。 * 商陆确实有些后悔。 睡服,事实证明压根行不通。 没睡之前,他还相信自己是那女人心口的朱砂痣,他步步为营,她退无可退,主动权一直在他手里。 睡完之后,怎么反倒一切都变了? 迟佳为向南星补过生日就在隔天,定的是晚上,而这个白天,唯一没有受到邀请的商陆,和受了邀请的蒋方卓,一同带着市医管局和卫生局的领导参观了叶氏在北京成立的ai实验室。 负责开发肺癌多学科ai诊断系统的s-b目前落地纽约,位于北京的实验室则负责国内首个肺癌病种库的建库工作。两个部门分工合作,肺癌病种库收录来自全国700多家三甲医院提供的肺癌患者的影像、病理、基因检测、病历文本等多维数据,以便s-b进行高维信息提取。 叶氏目前正在争取自家的ai诊断项目能被纳入健康中国战略计划,和职能部门打交道的事,若不是蒋方卓硬要拉上商陆,商陆是不会硬着头皮来的。 他不擅长打官腔,他演示影像的提取模型,领导们又看不懂。 实在不知道蒋方卓拉他来干嘛。 蒋方卓倒是应对得如鱼得水。 终于送走了领导,商陆立马关掉演示到一半的模型:“以后这种场合别找我,我还是适合面对电脑。” 蒋方卓了解他的性格,却没依着他:“这不是正好吗?一会儿咱俩可以一起去南星的生日趴。” “……” 得。比领导还难捉摸的女人。 商陆起身,投影设备的光打在他身上,摇曳而斑驳:“看来你只能一个人去了。” 蒋方卓不解扬眉。 “她压根没邀我。” 商陆解释道。 蒋方卓似乎更不解了:“我还以为你推迟回纽约的时间,是因为你俩已经和好了。” “和好”俩字,戳得商陆直蹙起眉。 他原本也以为,能就这么和好的…… 索性避过这个话题,只问:“你怎么知道我推迟了回纽约的时间?” 他虽人在北京,但s-b的工作进程并没有落下,应该不会有人把小报告打到蒋方卓这儿来才是。 “邹然私下问我,叶氏是不是打算把ai这块业务放在国内,所以才把你拖在国内,一直不让你走。她似乎……并不想回国工作。” 商陆对此并不意外:“邹然想拿美国的绿卡。” 蒋方卓却似乎不这么认为:“不是因为你?” 蒋方卓虽和邹然交际没那么密切,但也算一路见证着当年邹然跟着商陆一起去汶川救灾,到后来一同留学哥大,再到后来一同成立s-b。 要说这姑娘对商陆没什么朋友情谊之外的东西,外人肯定是不信的。 看来不少人和蒋方卓有一样的想法,不然商陆也不会开口便是一句:“怎么你们都觉得她对我有什么?” 蒋方卓的笑容仿佛在说:难道不是么? 商陆无奈:“拜托,邹然进s-b之后,又不是没交过男朋友,怎么个个都指向我?” 商陆原本都准备走人了,又被蒋方卓突然起头的这个话题圈住。他往操作台边一倚,抱起胳膊,一脸正色:“学长,这些年你也交过女朋友,你觉得如果你心里始终有个人,你还能有心思和别人交往?” “……” 蒋方卓的眉梢眼角微微一沉。 又突然失笑。 蒋方卓并没有花时间和他掰扯这个问题,只这么一笑带过,话题便又回到了商陆身上:“好奇问一句,如果没有向南星,你会不会接受邹然?” 商陆垂眸想了想,抱着的双臂突然放下了:“不会。” 既不会接受邹然;他的世界里,也绝不会没有向南星…… 商陆直起身,朝实验室外走的同时,不忘招呼蒋方卓一声:“走吧。” 蒋方卓的思绪有些没跟上来,还坐在电脑前:“去哪儿?” 这时的商陆已经拉开了实验室的大门,站定,回头,等他:“向南星不是邀请你参加她的生日趴么?我蹭下你的局,不介意吧?” * 迟佳回国前,向南星的生活堪比道姑,迟佳回国后,向南星简直转性,一个月跑两次工体,虽然这频率和爱折腾的小姑娘没法比,但和曾经那个堪比道姑的自己相比,简直是回春了。 这次迟佳是在工体纯k给她办生日趴,虽然向南星财力有限,只订了个中包,迟佳自掏腰包给她准备的蛋糕倒是阵仗大得不行,整整三层。 除了向南星特意要求除名的那位前天想装醉骗她的张医生,迟佳拉进群里的人都来了—— 中包很快坐满,向南星正琢磨着要不要换个大包,迟佳招呼完客人,跑来问她:“蒋方卓怎么还没到?” “学长说公司出了点事,他又临时赶回去了,一会儿再赶过来。” 除了向南星的同事和迟佳叫来的西区医院三男神有些拘谨外,其他都是向南星在阜立的老同学,场子很快嗨起来。 用迟佳的话说,她都26了,彻底奔三了,不整场大的,怎么对得起自己? 对此,前半程还清醒着的向南星,还笑着摆摆手说:年纪越大越不爱折腾。 后半程喝多了的向南星,却矢口否认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嚷着:“老子明明才18!” 光嚷还不够,向南星还身体力行,端着酒瓶子满场跟人尬酒,以示自己还年轻能喝。 阜立的同事看傻了眼,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向大夫还能有这一面?赵伯言在一旁,特别过来人似的,拍拍对方的肩:“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赵伯言话音未落,向南星就端着酒瓶冲过来,一把拽走赵伯言搁在她同事肩上的手:“老赵,你怎么能吃我同事豆腐?” 迟佳在场,赵伯言可不敢接这顶高帽,赶紧把向南星推一边去:“拍个肩而已,算哪门子吃豆腐?” 向南星撇撇嘴,扭头敬下一个去了,却不期然撞到了柱子上。可…… 包厢里哪来的柱子? 晕晕乎乎撞疼了的向南星抬头一看。 原来不是个柱子,而是个人。 那人的脸她却分辨不清。 即便这样,向南星依旧热情好客地挥手冲对方打了声招呼,笑吟吟的。 一旁的赵伯言没错过这一幕,见一个身型挺拔的身影一进门就被寿星拥个满怀,赵伯言先是一愣,再看对方似乎是下意识搂在寿星腰上的手,又蓦地激动起来,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看看看!这才叫吃豆腐好嘛? 可激动不过三秒,赵伯言又突然傻了眼。 只因他终于看清,那身型挺拔的哥们儿是谁。 蒋方卓。 * 虽然蒋方卓很快把搂在向南星腰上的手拿开,转而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一边和向南星碰杯,一边无奈地笑:“这才几点,就喝懵了?” 赵伯言的神志,却还停留在了学长那下意识紧搂住向南星的那一幕…… 当然,这一幕闪回,很快就被随后推门进入包厢的商陆打断。 * 蒋方卓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在来的路上,突然得知富通医疗给叶氏发来了律师函。 富通医疗怀疑叶氏全力扶持的新s-b有在沿用前s-b的成果——而这些成果如今都属于富通医疗,并且已在逐步申请专利。甚至想借此限制s-b出席三个月后的全球精准医疗大会。 这事可大可小,一晚上也解决不了,他们和纽约总部开了个简短的视频会议,总部决定先让律师团去富通医疗那儿探探底,再作打算。 算下来他们也就迟到了一个小时左右,怎么寿星就已经喝高了? 蒋方卓先进的包厢,向南星还有心情和蒋方卓碰杯,笑得开怀;商陆后进的包厢,也就落后了蒋方卓不到十秒的时间,也不知是他先站定在她面前,还是她先感觉到胃里一阵难受,总之她抬眼对上他目光的当下,便:“呕——”地一声,捂着嘴跑了。 留蒋方卓和商陆二人面面相觑。 尤其商陆,脸色铁青。 他就这么的,令人作呕? 蒋方卓见商陆没动——看来是受打击了。无奈地笑了笑:“我去看看她?” 商陆点点头。 蒋方卓刚要调头朝门口走去,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赵伯言却突然窜了过来,大嗓门道:“学长!你怎么才来!来来来!罚酒罚酒!” 蒋方卓有点为难,刚要开口,赵伯言已不由分说,拽着蒋方卓就往沙发那儿去。 顺便踹了商陆一脚:“喝醉的是你老情人,怎么能麻烦学长替你去收拾烂摊子?” 赵伯言这么一提点,商陆还不当即调头,快步出了包厢? 赵伯言目送着商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松了口气,斜眼去看蒋方卓—— 后者的目光至今还没从门边收回。 赵伯言刚松下的那口气又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千万不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赵处:我容易嘛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没着落,净助攻了…… 作者:给你颁个最佳男配奖。顺便问一下,49.5大家看饱了不?接下来继续走剧情咯? 商处:一边走剧情,一边0.5,相信你,可以的。[拍肩] 作者:确……确定? 第52章 还不等赵伯言拉蒋方卓坐下,另一边,迟佳发现蒋方卓到了,特别热情地凑了过来,挤掉了赵伯言的位置,连连招呼蒋方卓:“学长你可算来了!” 蒋方卓笑着把礼物给了迟佳:“你替寿星先收着?” 迟佳一看是个奢牌的蓝色盒子白色缎带,自然要替向南星收好了。 赵伯言在一旁默默围观,学长对谁都是一副和煦随意,脾气很好的样子,难道刚才进门那一幕,只是他的错觉? 赵伯言趁迟佳回来之前,赶紧把蒋方卓拉到自己那边坐下,一边为蒋方卓倒上三杯罚酒,一边有意无意地套着话:“学长,商陆不是没被邀请么?他蹭你局来的?” 蒋方卓点点头。 见蒋方卓上钩,赵伯言是时候叹口气了:“哎,你说他俩穷折腾个什么劲儿?向南星都26了……” 赵伯言的情绪刚酝酿饱满,却不知谁点了一首震得人耳根疼的嗨歌,那歌前奏堪堪一起,赵伯言就被打断了。 蒋方卓自然也就没能意识到赵伯言话里有话,举杯准备敬赵伯言。 赵伯言只得干下这一口,背景音乐越发的吵了,赵伯言不得不扯着嗓子对继续道:“哦对了学长,你还不知道他俩曾经有个约定吧,就是商陆,会在向南星26岁这年,娶……” 好巧不巧,赵伯言正要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包厢里不知哪位铁肺歌手突然吼了一嗓子,彻底将赵伯言的声音淹没。 这一嗓子可是后劲十足,包厢里半数以上都因此皱起了眉,蒋方卓也没能幸免,对着赵伯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口型说了句:我去外头抽根烟。 便不等赵伯言再开口,径直起身走了。 赵伯言目送着蒋方卓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后—— 差一点就进正题了! 恼得赵伯言拿起酒杯就灌,口中的酒还没咽下去,已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坏他好事的铁肺歌手。 等赵伯言下一秒看清那铁肺歌手究竟是谁,赵伯言嘴里那口酒,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那边厢,拿着麦克风刚准备吼第二嗓子的迟佳,突然对上赵伯言投向她的愤怒目光,不由一愣。 赵伯言哪还敢瞪她?赶紧把嘴里的酒咽下去,恨不得站起来为迟佳的歌声鼓掌:佳佳唱得真好! * 蒋方卓出了包厢,将热闹隔绝的同时,一边寻找吸烟区的标识,一边摸口袋。 他抽的是电子烟,可惜摸出烟盒一看,空的,没烟弹了。蒋方卓多少有些烦躁,手心一紧,烟盒便被揉捏成团,被他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独留一根烟杆梗在两指之间,如鲠在喉。 想到刚才赵伯言顾左右而言他的那番话,终是失笑。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俩人之间曾经的约定? 蒋方卓记得,应该是他和最后一任女友分手那阵子,向南星约他吃饭,得知他被人甩了,本该是她安慰他的,最后她却喝多了—— 同是被甩,向南星大概还挺感同身受。 蒋方卓也从没细说过自己为什么被甩。 他不像她,从没有用力地爱过什么人。 每次恋爱,对象似乎都觉得他不够上心,久而久之缺乏安全感,只能一拍两散。 而她,分明是用力地爱过某个人——又或者说,还在爱着。不然也不会喝醉后,拉着她信赖的学长又哭又笑:他说过26岁要娶我的……骗子…… 就像向南星不理解学长为什么被人甩了还能如此淡定,那会儿的蒋方卓,其实也看不下去这位学妹为什么分手这么久了还没走出来。 可蒋方卓依旧安慰她:没事儿,我给你托底。 蒋方卓那会儿的意思其实是,介绍别的优秀的男生给她。 和商陆一样优秀的,甚至比商陆更优秀的…… 可不知不觉,“托底”这两个字,在蒋方卓心里变得越来越不纯粹—— 他从没给向南星介绍过什么优秀的男生。 倒是他自己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多。 严格说起来,蒋方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一刻起动了心。但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人,无可取代的人。 对于欲望,蒋方卓习惯了隐藏。 喝酒从不喝醉,抽烟只抽不含尼古丁的,同样,对于她,他也是克制的。他也不希望他和她、以及商陆之间的关系变得太复杂。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快要失控? 就连赵伯言都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旁敲侧击地说了刚才那番话。 蒋方卓敛去笑,正要转身回包厢,把自己重新丢进一片不需要思考的嘈杂中,却被走廊尽头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 循声看去,向南星正从尽头的洗手间里拐出来。 她似乎还是晕的,没走两步脚下一崴。 今天作为寿星,她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红唇红裙子,黑瞳黑高跟,锋利的高跟鞋,令她摇曳生姿的同时也岌岌可危,她这么一崴,眼看就要摔倒,蒋方卓下意识地就要快步过去,向南星身后却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搀住向南星的同时一拽,又把她拽回了洗手间。 蒋方卓原本悬着脚步,顿了顿,终是彻底收了回去。 头也不回地拉开包厢门,回到一片热闹之中。 * 直到12点将至,向南星都没再回来。 不知谁提了一句:“赶紧的,该上蛋糕了。” 所有人都闻声而动,又是张罗着把蛋糕推到中间来,又是招呼着赶紧把生日帽拿来给寿星戴上—— 只除了蒋方卓,全程坐在沙发上,没动过。 蒋方卓低头拿着手机,忙着和叶氏的法务组发消息,置身事外一般,就连听到迟佳喊了一句:“寿星人呢?” 才指尖一顿。 却依旧没有抬头。 徒留全场面面相觑,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同样一个问题:寿星人呢? * 此时此刻的向南星,正睡在停车场的车里。周遭一片安静,睡得迷迷糊糊间,向南星陡然想起了什么,蓦地一睁眼—— 却不是嘈杂的ktv包厢。 向南星正愣着——她不是正应该在自己的生日趴上觥筹交错么?怎么…… “你醒的倒是时候。” 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向南星嗖地扭头看过去。驾驶座上的商陆早已好整以暇。 “你怎么在这儿?” 不对,向南星改口问:“我怎么在这儿?” 看一眼车窗外,分明是一片静谧的停车场。 商陆不置可否:“这个问题一会儿再说。” 又说:“等我下。”便把一头问号的向南星留在了车上,径直下了车。 向南星还揉着太阳穴拼命回想自己又断片了什么,便听车后传来后备箱开合的声音—— 商陆带着个蛋糕回到了车里。 “生日快乐。” “……” 向南星看着这只有他巴掌那么大的小蛋糕,再想想ktv包厢里的三层大蛋糕。 没说话。 商陆却已经插上蜡烛——一根。 一手捧着蛋糕,一手划开打火机,点亮蜡烛。 向南星抬头看他一眼,隔着摇曳的烛光。 鼓起腮帮子,迅速吹灭了蜡烛。 “许愿了么?” “没有。这么小一蛋糕,许了愿怕也不灵。” 她是真的没许愿。 倒不是因为蛋糕太小,她嫌弃。只是脑子还没彻底从自己怎么会瞬移到了停车场这个问题里挣脱出来。 商陆却当了真。 毕竟最近被她嫌弃太多次,如今她这么一说,他再一瞧这蛋糕,确实是小了点儿,寒碜。 “我第一次做蛋糕,大的都做毁了,下次再给你做个大的。” “……” 那一刻,向南星心里那跟弦,被不着痕迹地撩了一下。 他却突然话锋一转:“看在蛋糕的份上,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还真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向南星瞬间什么感想都没了:“追人还有你这么讨价还价的?” 她既然没直言拒绝,商陆就当她答应了:“我让你等了三年,你让我等多少年,我都等。我会好好做你的五号追求者,但是,能不能别总这么冷脸对我,偶尔对我笑笑,给我点甜头,行么?” “……” “迟佳对赵伯言,都比你对我好。” 他还挺有怨言。 向南星只想说:赵伯言可比你可爱多了。 忍着没说,只看一看他,又斜眼看看车表盘上显示的时间,说话便有些不负责任了:“你能12点前把这蛋糕全吃完,我就答应你。” “……” 商陆也不傻,也去看车表盘上显示的时间。11点59分03秒…… 一秒,两秒,三秒—— 商陆突然低头,照着蛋糕不顾形象地啃了起来。 * 向南星没想到他真会这么做,吓一跳。 他这辈子估计都没这么不顾形象地吃过东西,就连上回吃麻辣烫,他虽大快朵颐,但也带着讲究,不少小姑娘路过都要多看两眼。 而如今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奶油都蹭到鼻子了,向南星都看不下去了,赶紧把他手里还剩的半个蛋糕给拿走。 他一顿,又看一眼时间,还有20秒就到12点—— “你故意干预,我要求补时。” “……” 他真当她不让他这么吃,是不怀好意干预他? 向南星气得真想把他揪过来,把自己手里夺下的这半个蛋糕扣他脸上,却在揪过他领口的下一秒改了主意,扔了蛋糕,空出手来捧他的脸。 吻他,狠狠吻他。 直吻到她自己也蹭了一脸奶油,才一把撒开他。 商陆僵住半秒便反应过来,偏还压抑着心底那丝窃喜,板着脸皱着眉:“这是?” 道貌岸然极了。 向南星也不知在跟谁生气,气得她太阳穴跳得更欢:“你不是要我给你点甜头么?给你!给你行了吧!” “……” 他突然,笑了。 这回不等她揪他衣领,他已闭上眼,微微倾身而来,薄唇微启:“继续。” 精简两字,性感至极。 继续什么继续? 当然是…… * 深夜时分。 安静的走廊上。 脚边放着行李箱的邹然,站在公寓门外,确认了一遍地址后,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按个门铃,却听见叮地一声,电梯抵达的声音。 邹然循声看去,电梯刚开启的一道门缝,一个身影便急迫地从电梯里挤了出来。 邹然晃眼一看,都没看清那个身影是谁,电梯里又走出一个人,那人邹然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是商陆。 商陆走出电梯的下一秒,却不是朝家门口而去,而是一把搂过那个邹然没认出的身影—— 而被商陆吻住的那个人,似乎是要躲避,又似乎是在迎合,二人就这么纠缠着,一路跌跌撞撞地朝邹然这边而来。 邹然顿时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躲了进去。 消防通道的门还摇晃着没有关严,躲在门后的邹然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看清了,商陆打开公寓门,闪身进屋下一秒,迅速伸出胳膊,将另一个人搂了进去。 消防通道的门终于关严了。 邹然的思绪却再也拼不回…… 第53章 直到凌晨两点,向南星都没能睡着。 一来她当时喝醉在车上睡了很久,二来,身心都亢奋到了一定程度,确实需要时间来平复。更何况—— 他就侧睡在她身后,胳膊搂着她的腰。 他的呼吸均匀地呵在她颈侧,向南星更睡不着了。 就着地灯的晕黄光线,向南星扭头看一眼,他竟睡得这么沉。 而她,作为一个几个小时之后就得起床上班的人,却彻夜难眠。 真想把他摇醒,陪自己熬夜。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向南星悄悄拿开他搂着她腰的手,蹑手蹑脚下了床,本是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喝,端着刚倒满的水杯,却不知不觉地走向了客厅。 茶几上依旧很乱,依旧一堆文件,却没有了老爷那封信的踪迹——究竟是她上回看错了,还是他把姥爷的信收了起来? 反正她睡不着,公寓也不大,索性四处翻翻,看能不能找着那封信。 其实她一直想问商陆的,那封信她明明收在自己宿舍里,他又是怎么拿到的? 可她又担心,这么一问,尘封的糟糕回忆怕是又要冒出来徒增烦恼。 客厅里没找着,又去书房找。 一打开书房门,除了各式各样的手办,书桌上还摞着一堆文件。 向南星走到书桌边,拿起最上头那份文件,翻了翻,抖了抖——里头并没有夹着什么信纸, 向南星悻悻然将文件放下,这才意识到,即便公寓不大,但要找封信,依旧无异于大海捞针。 烦躁地挠了挠头,算了。转身就要往外走,却是蓦地一顿。 商陆就抱着胳膊,侧臂倚在书房的门框上,带着点儿睡意看她。 向南星心尖突地一跳。 他的声音一片惺忪,确实没睡醒:“梦游呢?” 他这么一说,向南星琢磨了一下要不自己干脆就装作梦游蒙混过去,转念一想还是放弃,干脆不回答,没事人似的朝门边走去。 路过他时只丢下一句:“我睡不着,我想吃宵夜。” 他一扬眉,意思似乎是,她想吃宵夜,不是应该去厨房?来书房作甚? 可转念一想,他又豁然开朗了似的,突然弯腰,打横抱起她—— 这回换做向南星三分诧异、七分不解了,下意识地还搂住他的颈项:“干嘛?” “你不是想要宵夜么?” 他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往书房里走,很快把她放到书桌上。 向南星未坐稳,手往后一撑,书桌上那摞文件被她撂倒,她却再也顾不上了—— 他吻住她,带着欲望。 向南星终于恍悟过来,她说的宵夜,和他以为的宵夜,压根就不是同一个意思…… * 吃完这顿“宵夜”,向南星这一晚是彻底不用睡了。 从书房到厨房,倒杯水的工夫都不想和她分开,他哪是要喂饱她?分明是要吃了她。 若不是她最后把他反锁在洗手间外,怕是再折腾下去,天都快亮了—— 她可是个白天要上班的人。 洗了个热水澡,才终于缓过来。 向南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梢眼角的疲惫,无不是纵欲带来的恶果。 裹着浴巾出了洗手间,正见商陆手里抱着叠衣服,朝她走来。 他怎么还能一脸神清气爽,半点不见倦怠?向南星真怕他还有精力继续胡来,走到她面前的商陆却直接把手里的衣服展开,直接往她头上套:“穿我的睡衣睡吧。你还能睡……” 回头看眼墙上的挂钟:“……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向南星顿时只想厥过去。 他却帮她套好了衣服。 他的卫衣,她穿着刚好遮到大腿。 就是袖子太长了,向南星甩了甩袖子,跟水袖似的。 他看着她,笑了下。 下一秒却敛了眸,拿起她乱甩的袖子,把一封信交到她手里。 向南星低头一瞧,也瞬间没了表情。 是姥爷的信。 “你刚才满屋子乱翻,是在找这个吧?” “……” 向南星没抬头看他,只在心理暗忖,他能不能别这么聪明…… 安静了好几秒,向南星的声音带着些迟滞:“信你看过了?” “嗯。” 很简短,简短到教人辨不出情绪。 “姥爷信里对你说了什么?” “你可以自己看。” 向南星却摇摇头,把信还给他。 绕过他,直接回卧室睡觉。 商陆也没再说什么。向南星睡下没多久,他也上了床,向南星仰躺着看天花板,只余光瞥见他朝她挪了挪,似要抱着她睡。 “这封信,我明明收在宿舍里,你是怎么拿到的?” 她终究还是问了。 商陆原本要搂住她腰的动作稍稍一顿,继而又起,将她搂得更紧,唇点在她额角:“你答应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就告诉你。” “……”向南星当即一个侧身躲开,“想得美。” 她这么突然一侧身,被子都滑了下去,商陆帮她盖好被子,又说:“我想去一趟墓园,把信烧给姥爷。” 告诉姥爷,他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在这个话题上,她从来不跟他犟,声音低了低,问他:“什么时候去?” “我过两天得回一趟纽约,等我回来,你跟我一起去墓园?” 向南星想了想,点了点头。 刚点下去的头又定住。只因他接踵而来的下一句:“以外孙媳妇的身份?” “滚。” 向南星扯过被子蒙住头。 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想得美…… * 向南星之前其实很怕他要离开北京。 最近却突然变了,巴不得他赶紧走。 不是只有男人会精尽而亡的…… 她补过生日那天,蒋方卓迟到,似乎就是因为s-b那边出了问题,看来商陆急着回纽约,也是因为这事。 向南星没多过问,只在试图在外网上查一查。可惜没有任何关于s-b的新消息传出来。 反倒阜立出了医闹的新闻,近来频频见诸报端。 商陆回纽约的隔周,向南星照常上班,就被一群披着孝服的人堵在了大门外。 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向南星还挺憷,医院门前,两米长的白色横幅摊在地上,上书“医生无德,杀人偿命”几个黑字。七八个身着孝服的人坐在横幅前,怀里抱着一位中年女子的黑白照,花圈则摆放在两旁。 医院门前俨然成了灵堂,过往路人无不驻足围观,本想来阜立就医的患者也都吓得退避三舍。 这些人把医院大门堵死,压根不让人进出,向南星只能绕道西侧门进医院,一进急诊就发现,医院大门口这么一闹,急诊的患者出奇得少,中医急诊这边还不是很明显,平常门庭若市的西医急诊那边尤其显得空落。 关于医院大门外堵门的那波人,消息一大早就已经传开了:“听说是心外的主任汪洋,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了,病人家属就带着一帮人跑阜立闹事来了。” 又是这汪主任…… 当年商陆姥爷,就是因为这汪主任的过度医疗而险些丧命,向南星虽对这汪主任的印象极差,但也就事论事:“患者觉得是医生把人治死了,可以去申请医疗事故鉴定,在医院门口设灵堂,这也太……” 同事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 主任火急火燎地来了。 护士长招呼了一声:“都去会议室。” 谁也不敢当着领导的面八卦,一个个收拾好表情,三三两两跟过去。 各部门都召开了临时会议,说明了一下医闹的情况,虽然病人都被大门口的摆出阵仗的灵堂吓跑了,但身为医护人员不能乱。 但是小道消息永远比会上领导的讲话传播得更快,听说家属代表已经在和院长谈条件了,开了个天价——当然也没人敢去证实。 但似乎,家属代表和院方一直没能谈妥,医院外的灵堂一摆就是一个星期,迟迟没有要撤掉的迹象。这事警察出面都没用,倒是混进来不知哪个平台的新闻记者,跑进医院来暗访,被保安请了出去。 商陆不知从哪看到的新闻,还打电话让她请假别上班。 可向南星怎么会答应? 隔天就有护士找到她:“向大夫,有人找你。” 向南星心里一惊。 难不成他又故技重施,突然跑回国给她惊吓? 再一看时间,他上回来阜立给她送戒指,也差不多是中午这个时间点…… 向南星坐在座位上没动,听护士补充道:“她说她叫邹然,是你朋友。” “……” * 向南星一头雾水地出了急诊。 等在门口的人,背对着向南星,白色风衣配裸色高跟,一身干净利落。 向南星作势咳了一声,对方回过头来,还真是邹然。 * 多少年没见了,向南星总觉得面前的邹然和记忆里的学姐相比,还是有些不同的,眉眼间多了丝轻熟的魅力。 邹然应该是打听过阜立的上班时间,11点半来找向南星,本以为向南星正好刚开始午休,却没算到阜立的上班时间刚调整为夏令时,向南星得12点才能走。 最近医院病人少,向南星索性让邹然进急诊坐会儿。 可她俩从来不是朋友,真的对面而坐的那一刻,除了沉默再没别的。 倒是外头突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动静,向南星在急诊待久了,一听帘子外纷乱的脚步和轮子的滑动声,就知道是有病人紧急送医。 这点动静也惊醒了邹然似的,她看了看向南星,抱歉地笑了笑:“其实挺不好意思这样唐突来找你的。” 她这么客气,向南星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话题:“学姐,你找我是为了……” 邹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知道富通医疗发了律师函给叶氏,要求s-b全面停工么?” “……”向南星的表情一紧。 邹然便看明白了:她并不知道这事。 邹然的声音隐约严肃了些:“富通医疗先我们一步注册了深度学习的算法模型专利,搞得现在s-b很被动。” “……” “如果不是因为商陆最近一直被拴在国内,没办法回纽约,我们的进度肯定会比富通医疗快。可现在,我们不仅落后了人一大截,专利权还被他们抢了先。” 邹然一席话,柔中带着刺。尤其是一个“拴”字。邹然说这个字时,目光是一瞬不瞬看着向南星的。 显然邹然觉得,把商陆拴在国内的人,是她…… 向南星哑然地张了张嘴。 邹然虽半个字都没责怪她,但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膈应,偏又找不到任何说辞反驳。 “我真的无意冒犯,但……” 邹然语气里的犹豫,仿佛多不忍伤害向南星似的。 向南星吃不消她这套,明明是她找上门来,还这么犹犹豫豫,不说重点。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向南星彻底冷了脸。不想和她绕圈子了。 邹然却依旧一副知心小姐姐的样子:“现在是s-b最紧要的关头,别耽误他,好么?” * “什么叫‘别耽误他’?” 其实向南星更想说的是:关你什么事? 邹然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极不懂事的小朋友。 向南星终于意识到对方段位太高,那她就好好扮演她的知心小姐姐吧,向南星索性两手一摊,任性到底:“好,既然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商陆,告诉他,我听完学姐你这番话,觉得我确实不该耽误他,让他以后都别再来找我……” 邹然赶紧按住向南星拨号的手,被向南星曲解了一般,眉宇间透着委屈:“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 向南星冷淡地瞅了眼邹然按在她腕上的手。 邹然很快识趣地拿开了手,作势抬腕看了眼手表:“这样吧,马上12点了,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谈?” “我习惯吃食堂。” 向南星说完就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抱歉地对要起身跟过来的邹然说:“不好意思,最近我们医院严查院外人员,不允许院外人员在员工食堂用餐。” 向南星说完便拉开帘子出了急诊室。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学姐爱上哪吃上哪吃去,她并不打算奉陪。 邹然坐在急诊室里,没跟出来。 向南星更不可能等她,加快脚步就要朝出口走去—— 走了不到三米却又猛地被逼停。 急诊手术室里突然一阵骚乱,转眼冲出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护士头破血流地冲出来,尖叫着:“快叫保安!快!” 向南星被这声尖叫惊回了神,才发现那男人手里有把手术刀,应该是从手术室里随手拿的—— 随着被砸破头的护士那声尖叫,候诊区里所有人,全都吓得直往出口涌去。 向南星脚步纷乱,刚要随着人流往外跑,才想起邹然还在她诊室里。 她刚要折回去,中医急诊对面的儿科急诊,就有孩子跑出来看热闹。 那孩子几乎是与拿着手术刀的男子迎面撞上,向南星赶紧把那孩子扯过来,蹲下去用身体护住那孩子。 不论是医生还是患者,全都在慌乱地朝外涌,向南星死死抱着那孩子,不敢移动分毫,混乱中,向南星手臂被划了一道,撕裂般的疼痛更加令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被闻讯赶到的保安一把拽起,一路推搡出了急诊。 在急诊受伤的人,全被安排到了门诊二楼。 和向南星一同被救出的那个孩子,在二楼被他妈妈找到,向南星由着护士包扎伤口,也起身四处寻找邹然。 门诊二楼人头攒动,散落着各种惊魂未定的声音,向南星只好站起来,沿着座椅一排一排地找。 各种声音,一同混杂进向南星的耳朵—— 刚才在急诊闹事的,就是医闹的家属。 他没能和医院达成赔偿一致,又在闹事时受了伤,怀恨在心,才有了急诊那一出。 只是可怜了个倒霉的急诊医生,被那疯子抓着一同摔下了楼。 …… 也不知道哪个消息更准确—— 又有人说被医闹摔下楼的,并不是阜立的医生,而是院外人员。只不过因为穿着白色的风衣,被那红了眼的疯子误认为是医生,给害了。 向南星原本匆忙的脚步,瞬间定住。 脑中早已一片空白。 只余她在急诊外初见邹然的那一幕,白色风衣,裸色高跟…… 第54章 向南星在几个同事群里都问了,一直没问到任何消息,焦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 只能一边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一边分析,如果真是摔下楼,那么最有可能在脑外或骨科的手术室里抢救。 脑外在7楼,骨科在9楼,向南星当即直奔电器要先去7楼,紧攥在手中的手机却在这时接连进了数条微信。 向南星点开来看。 同事告诉她,护士群里提到那个医闹了,说是颅内出血,正在脑外做手术。 向南星连忙问:那个和医闹一同摔下楼的院外人员呢? 同事颇为无奈:我正准备问呢,她们护士长就下了封口令,不让任何人提这事。 * 不止是护士,全院医护人员都被下了封口令,向南星除了网上那些真假掺半的消息,也再没有别的信息来源。 迟佳微信联系了邹然,邹然也一直没回过。 向南星两天没睡好觉,她手臂被划伤,班也请假不上了,就成天待在宿舍里,只想做只缩头乌龟。 阜立第一附属的医闹事件,两天以来在网上传得愈演愈烈,院长不得不出面接受采访,在医疗事故认定结果出来之前,院长并没有透露任何细节,只说:“这次医闹事件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有院长这句话,向南星的心起码宽了一半。 向南星刚在午间新闻里看完这消息,主任就突然打电话给她,让她回一趟医院。 语气十分严肃。 这还是向南星这两天以来第一次出门。 她到了主任办公室,推门进去,主任正铁青着脸在那儿等着。 一向和蔼的主任这次却没叫她坐,只锁着眉开口:“那个邹然,是你带去急诊的吧?” * 向南星一听,这两天来每分每秒都在困扰着她的担忧,终于有了出口,都没去思考主任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顾着反问主任:“她没事吧?” 主任无奈抚额。 她这明摆着是默认了——人是她带去急诊的,主任都顾不上气愤了,只是叹气:“小向,你上班时间把外人带到急诊去干嘛?” 问责的口吻,令向南星下意识地浑身一僵。 主任见她这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你要我怎么说你?你这既违反了医院规定,还变相害了人家!” “我……” 主任或许以为她想狡辩,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我们都查过了,这个邹然压根不是来就诊的,就是来找你的。好在她只是脊椎骨折,万一她真给摔死了呢?这责任你要怎么扛?” 脊椎骨折—— 这不是最糟糕的答案,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万一伤着了脊椎神经……向南星的神经突突跳着,不敢往下想。 主任教育了她一番,沉了口气,这才恢复正色道:“邹然的家属现在就在院长办公室里坐着,对方指明要见你,我现在带你过去。” 向南星并没有料到是会有这么一出。 她依稀记得迟佳提过,邹然父母早年离婚,邹母再嫁嫁得很好,早年就搬到了北京,邹然生父则一直在广州,似乎还挺颠沛流离——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邹然或多或少觉得商陆的境遇和她很像。 然而无论此刻在院长办公室里坐着的是谁,向南星都愧于面对对方。 主任特意先让向南星来自己办公室一趟,就是为了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向南星当年是他招进阜立的,也是那一批里最快升主治的,他对她顶多是怒其不争。 院长办公室里那些人,可不会这么轻易饶了她。 主任只能最后提醒一句:“对方看着教养很好,但也保不齐她见到你会情绪失控,你自己好好担待着。” 主任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这桩医闹事件一出,只会让医患关系更紧张,当着邹然家属的面,既要她表现悔意,又要她保护好自己。 向南星点点头。 * 可就算主任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向南星走进院长办公室,依旧紧张到手脚僵硬,嗓子干涩。 尤其是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那位神情憔悴,却姿态得体的阿姨。 向南星站在门边没动。 邹母看到她,分明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过来撕了她,却强忍着——确实如主任所言,这位阿姨,用尽了教养在克制自己。 院长之所以把向南星叫来,是因为这位邹太太不见到向南星本人,就不肯开口谈条件。 现在院方只希望能尽快平息事端,挽救医院的名声,尽快谈妥了赔偿事宜,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邹太太,”院长比邹母大半轮,语气却十分恭敬,甚至是小心翼翼,“你可以放心,我们院已经组织专家团为令爱会诊,关于赔偿方面……” 邹母平声静气地打断他:“你们医院不开除她,我是不会答应和你们医院和解的。” 邹母看了向南星一眼,目光极寒。 向南星头顶发麻,想要避开,身体却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迎接对方投来的恨意。 “我们家不缺钱,就缺一个公道。如果我女儿以后落下残疾,我不会放过你们。” “……” * 此时此刻的商陆,就站在阜立的宿舍门外。 他叩了叩门,里头没人应。 他在网上看到阜立出了医闹伤人的恶性事件,当时他只是想问问向南星的情况,她却只字不提医院出的事,反倒和他说,她请了几天假好好放松一下。 报喜不报忧,其中必有诈,商陆这才赶了回来。 s-b全面停工,他与其在纽约待着,干等着叶氏和富通医疗的斡旋结果,不如回到他最放心不下的人身边。 商陆的航班到了首都机场,刚开手机没一会儿,特地旁敲侧击问了她一句:你这假期过得,该不会又在宿舍里,一觉睡到大中午吧? 她还回他:刚叫了外卖,准备吃完再睡个午觉。我得把工作五年缺的觉都补回来。 站在门外的商陆低头一瞧,门口的把手上确实挂着份外卖。 她却不在屋里。 * 商陆一边往楼梯走去,一边摸出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向南星打个电话,却听一串脚步声伴随着交谈声,从通往楼下的楼梯口那边传来。 午休时间,两个阜立的医生,在食堂打了饭,带回宿舍。 在医院里不敢说的事,此刻大可肆无忌惮:“我还以为这事一出,汪主任铁定下台呢,怎么我反而在出国研修的名单里,看到了汪主任的名字?” “院长肯定会保住汪主任的,谁让汪主任是他的爱婿呢。先借着出国研修,躲到国外去避一避风头,等一切平息了,照样该干嘛干嘛。” “那倒也是,反正被汪主任治死的那人家属这么一闹,有理也变没理,不止没理,还成了罪犯,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找汪主任算账?” “那医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是要替死去的老婆讨公道,其实呢,还不是因为欠了债,把老婆气得心脏病发,他也不管。好了,现在人死了,他终于盼来了钱的味儿,张口就要医院赔1000万。不过话说回来,这是闹那么大,总归得有个人背锅吧?都上新闻了……” “就看院长能找到哪个倒霉蛋,替汪主任背锅咯。” “……” 二人交谈着上了台阶,忽见台阶口杵着个人,全都吓得噤了声。 再一看,对方应该不是阜立的人,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是个外人,不然被阜立的同事听见她俩这么八卦,总归是影响不好。 二人就这么交换了个眼色,便绕过了商陆,朝各自的宿舍走去。 * 商陆看一眼那二人的背影,收回目光,走下楼去。 人虽已拾阶而下,思绪却停留在了刚听见的那番话里。 姓汪的主任肯定不止一个,但一说院长的女婿,商陆脑中就已浮现出了心外主任,汪洋的那张脸。 当年这位院长就是为了维护汪洋,找去了阜立大学,以势压人,他不肯妥协,才退学重读。 这次的医闹,又和汪洋有关? 医界毒瘤。 商陆忙着思考,等走到了路边,才记起自己忘了打电话给向南星。 他摸出手机,拨她电话。通了,但她没接。 他又打了第二遍。 打电话对方不接,绝对不打第二遍的传统,从来不适用于她。商陆又打了第三遍。 出了宿舍,再拐过面前的岔路口,就是阜立第一附属医院的正门,前几天在医院外摆出的阵势吓人灵堂如今全撤了,但大门口进进出出的患者人数,依旧是肉眼可见的少—— 最近阜立的负面新闻实在太多。 商陆在想,还能去哪找她? 却被一串熟悉的手机铃声引得一蹙眉—— 爷爷,孙子给您来电话了。 那是向南星为他专设的手机铃声。 他几次让她换掉,她都没换。 商陆还凑在耳边的手机传来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同时,那铃声也断了。 商陆挂断,继续拨。 铃声再次响起。 商陆循着这铃声快步拐过岔路口,脚步忽地一收。 向南星就坐在岔路口的墙根处,抱着膝盖埋着脑袋。 很安静,肩膀不见起伏,也不闻抽咽声。 却依旧显得有点悲伤。 * 商陆下意识要拉起她。 手却在碰到她肩膀前的一瞬间,僵住,又收回。 这样的她,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挺怕拉起她时,看见她在掉眼泪。 终是双手往口袋里一放,敛去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语气平常,带着点儿他一贯的不满,问:“能不能把这铃声换了?” 他能看出她肩膀一僵。 她缓慢地抬起头来。 还好,她没哭。 只是很无力。 像个很久没有睡饱觉的可怜虫:“你怎么在这儿?” 商陆鹦鹉学舌:“你怎么在这儿?”……还,这么丧气? 他只说了前半句,便没了声,沉默地朝她伸出手。 向南星没接。 她看看他的手,目光又顺着他精瘦的胳膊,来到他脸上。表情很是惨淡,这惨淡的表情还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能暂时收留我几天吗?” “……” “我得搬出宿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瞎猜,只需相信,一切阻碍到我这儿都能变成助攻,亲妈认证。 第55章 向南星带着商陆回宿舍收拾行李。 她忙着往两个箱子里塞东西,什么也不说,也不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如此反常,商陆把箱盖扣下去,不让她在瞎忙:“为什么要搬出宿舍?” 她扯出一个笑容:“院长特地优待,让我带薪休假。” 可她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开心。 院长确实是这么说的,让她先休假,不用上班了,但说这话时,院长的语气十分值得玩味——大概把她当做医院和邹母谈条件的筹码了吧。 如果是无期限放假,和开除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好听一点儿。 向南星尤其记得院长让她先出去时,邹母看她的眼神:“我女儿就是被你和那个姓商的害了……” 她来不及对这话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同在场的主任用眼神撵了出去——这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家属谈什么都是白搭。 等她人离开医院,主任的电话又过来了,主任告诉她:“院长被卫计委一个电话叫去了,邹家应该是有卫计委的关系。” “……” 主任叹着气:“你就好好休假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而她,俨然成了食物链的底层。 看来她的宿舍业住不了多久了,与其忍着即将到来的流言蜚语继续住在阜立,不如她自己先离开。 向南星正要重新打开箱盖,继续收她的行李,商陆却扣住她的肩,让她在床尾坐下。 思忖片刻,还是问了:“是不是因为邹然?” 向南星脸色定格。 * 足足一分钟的沉默。向南星原本还想站起,却终是肩膀一沉,颓丧地窝进床垫:“你知道她出事了?” 商陆点头。 “她妈妈给我打了电话。” 向南星心尖一沉。 半晌,苦笑:“她妈妈跟你说了,是我把她带进急诊以后出的事?” 向南星之所以出事以后一直没跟他提过,其实是怕他怪她…… 就像……当年那样。 可如果真和当年一样,他又怎么会像此刻这般,站在她面前,平声静气地和她说着话? “没有。她妈妈只是警告我,如果邹然落下什么后遗症,她不会放过我。” 向南星并没有想过还有这一出:“这关你什么事?” “……”商陆在犹豫该不该说。 思量过后,还是说了:“我离开北京前一晚,邹然来找过我。她喝多了,说了些……” 他的欲言又止,令她也下意识地小心着语气:“说了……什么?” 商陆却摆了摆手:“都是些胡话。” 他并不想交代太多细枝末节,惹她胡思乱想:“她既不肯走,也不肯告诉我她家在哪儿,我只能打电话让她弟来接她,没想到她妈妈也一起来了。” “她是对你表白了吧?” 向南星又不傻,怎么可能猜不到一个女孩子喝多了,还能说些什么? * 商陆并没有很快重拾话题。 停了几秒,见她并没有太抗拒,商陆才继续道:“她见到她家人就哭了,说她在国外飘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我。说实话我挺震惊的,我以为……” “你以为她是为了科研,为了理想,才和你们这帮大男人一样这么拼?” 商陆确实是这么想的。 除了工作,他并没有过多关注过邹然,自然不会想太多。 不像对她——商陆看一眼向南星——她此刻一皱眉,他都会忍不住去深究,她心里正想些什么。 “看来我俩在她妈妈眼里,都是罪人——你辜负了她,而我,害了她。” 向南星回视着商陆。 还有他给自己垫背,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现在也只能指望他告诉自己:“邹然现在情况怎么样?你应该见到她了吧?” “你觉得她妈妈会让我去见她么?” “……” * 怎么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向南星叹气都叹到不想再叹了。 商陆见她不知想到些什么,本郁郁寡欢的,又突然眼睛一亮—— 向南星赶紧摸出了手机:“主任说邹然是脊椎骨折,我让我同事去骨外和神外打听一下,肯定能……” 商陆却按住了她的手机:“别折腾了。” 甚至把她的手机收走:“就算你打听到了,也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徒增烦恼。” …… 为什么世界上偏要有那么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 向南星在宿舍里的所有衣物,两个行李箱就装满了——她这两年压根没时间添置什么新衣服,换季不穿的她一般也会放回家。书倒是不少,满满一书架。 学医的,考试多,书自然也多,大概得两个大纸箱才能装完。 向南星正寻摸着该怎么把这些书带走,商陆却把她刚从书架上捧下来的一摞书又放了回去:“书就留这儿吧。有点自信,你还能住回来的。” 虽然他还是挺希望她能一辈子住他那儿的。 提着行李出门,已经是下午四点,宿舍里基本没人,大家都在上班,向南星就这么默默地走了。 商陆回纽约之前,把赵伯言借他开的车停在了公寓的车库里,这回拦下辆出租,后备箱有点小,商陆让她先上车,他负责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向直到商陆放好了行李,准备关后备箱门,才发现向南星还在旁边站着,看着他。 他扬一扬眉:怎么了? “你不怪我?” 向南星终究还是问了。 看着她丧气的模样,商陆很快明白过了她指的是哪件事。 “那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他说完,关上后备箱门,“砰”地一声。 揽了下她的肩,把她往后座车门带去。 * 向南星在商陆这儿一住就是两天。 原本商陆就算在国内,也是忙得昏天暗地,随时和s-b保持联系,这两天却也过起了无所事事的日子。 他每天陪着她在家里看无聊的电影,在家里做饭,一来他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二来向南星也怕他耽误工作,连吃了两天他做的午饭,向南星觉得是时候让他打住了:“你该忙忙去吧,不用总陪着我。” 他却说:“我是真的不忙。” 他的表情历来教人猜不透,向南星与他餐桌两边坐,放下筷子,看了一轮他的脸,都没猜透他是不是说真的。可她明明记得:“你们两个月后不是要参加精准大会么?” s-b总得带着阶段性成果去参会吧?难不成空手去? 还是因为邹然出事,s-b也停摆了?毕竟邹然是一届元老…… 提到这事,他的表情终于有了起伏,微微一蹙眉。 这事该不该和她说?商陆考虑了几秒。 换位思考一下,他也不希望她有心事瞒着不告诉他。 那他也坦诚些吧,索性说了:“富通医疗向专利局上诉,s-b涉嫌侵权,暂时关停了后台,专利局需要逐一比对我们的算法模型是不是真的涉嫌侵权。” “侵权?!” “……” 向南星都想和他一起去找个大师算算命了。 * 他的反应倒不咸不淡:“放心吧,虽然二者都是基于医疗影像定量分析算法模型,但富通医疗的算法模型只能处理3d影像,s-b的算法模型,则是为了处理4d影像而生的。” 他提到他的专业,眼里是有光的。 向南星虽然是门外汉,没听懂,但也没有打断他。 商陆也没意识到,自己话突然就多了:“它不仅能够从任意角度呈现肺部的3d结构,还加入了时间这第四个维度,使得血液流动随着时间变化的情况也可以完全……” 直到这时才一顿,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她说这些干嘛?才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可乐鸡翅送到她碗里:“算了,不说了,太枯燥了。” “……” 向南星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可乐鸡翅。 她倒宁愿他眼里藏着光地说着她听不懂的东西,也不想吃这块外皮焦黑、里头却一点儿不入味的可乐鸡翅…… 商陆却很习以为常地吃着自己做的可乐鸡翅。他在纽约这些年,中餐馆做得都还不如他。 “一会儿去趟超市?我晚上约了大伙过来吃火锅。” 话题突然从什么3d解构、4d影像一下子跳到了晚上吃火锅,向南星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伙?“谁?” 还能有谁?“迟佳,赵伯言。本来我还想叫上蒋方卓的,可惜他人在纽约,吃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火锅了。” 学长历来两头跑的,向南星也没在意,一门心思想着自己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块可乐鸡翅给扔垃圾桶里。 商陆自己提到纽约,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见她看着碗里的可乐鸡翅走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想到邹然的事了。索性开口打断她的走神:“要不要办个美签,和我一起回纽约待阵子?” “……” 向南星肩膀一僵,这才抬起头来。 看着他,却不说话。 她眼里的情绪有点复杂。或许她觉得对不起邹然?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他一起去纽约…… 商陆将所有的猜测隐在波澜不惊的眸色下,只说:“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换个环境散散心,没别的意思。” * 向南星和商陆俩人下午去了趟超市,回到家,闲得连《爸爸去哪儿2》的电影都在电视上看完了,迟佳和赵伯言这两个大忙人才堪堪按响公寓的门铃。 向南星终于可以退出这无聊至极的电影,起身去应门。 开门迟佳就是一句:“还是不是姐妹了,出这么大事都不带告诉我的?” “……” 向南星的脸上,是笑容也挡不住的丧气。 迟佳得知阜立出了医闹事件的当下,就打电话问过向南星,向南星却什么也没说。 现在,看来迟佳都知道了…… 历来捧着迟佳的赵伯言,这回却打断了迟佳:“赶紧进屋吧,就别乌鸦嘴了。” 迟佳赶紧改口:“呸呸呸,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事的,就算是大事,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迟佳正准备换鞋进屋,才意识到自己竟被赵伯言怼了。实在是不敢置信,不客气地一拍赵伯言的肩:“你刚说我乌鸦嘴?!” 赵伯言缩缩脖子,连忙蹲下去换鞋,躲开了她拍他肩的手,再站起来时,也是巧妙躲开迟佳的瞪视,直接去找商陆:“我顺路带了点儿卤味来,搁餐桌上还是搁茶几上?” * 大家关系亲近,火锅就搭在茶几上,四个人席地而坐,分着两包蘸料。 迟佳在来的路上,也已经听赵伯言说了商陆停工的事,如今仔细瞧瞧对面这俩人——连这么美味的火锅都不足以驱散的坏心情。 迟佳也想叹气了:“你俩要不要去算个命?怎么双双这么倒霉?” “……” 向南星没说话,但心里早有此意。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商陆是不可能信这种封建迷信的。就连赵伯言都听不下去了:“你一学医的,劝人算命,合适么?” “赵伯言,你怎么回事,吃了炸药了?今天怼我两次了!” 赵伯言之前确实不这样,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说迟佳一句不是。 赵伯言没说话,烫毛肚去了。 有这俩活宝在,向南星总归是能分散些注意力,不去想那些愁人的事。 迟佳却偏偏把话题扯回了愁人的事上:“还有这汪洋,要是没他,也不会出什么医闹了,他怎么反倒一点事都没有?汪洋前阵子还跑我们院国际部这边做专家会诊,我们国际部有个姓肖的主治,似乎是这汪洋的学生,俩人一见面哦,那一口一句汪老师叫的……” 迟佳倒胃口地搓了搓胳膊。 “……” 向南星低头,默默吃菜。 “网上的新闻也是,风向都变了,从刚开始声讨汪洋,到后来指责家属狮子大开口,现在全去讨论医闹害人美女坠楼……” “网友忘性一贯这么大的啦,总有更新鲜的谈资,”赵伯言讨好地把烫好的毛肚往迟佳碗里放,接过迟佳的话说道,“姓汪的背景也不简单……” 迟佳不领情,当即把毛肚扔回赵伯言碗里:“我不想听你说话,闭嘴。” 看来迟佳还记恨着赵伯言怼她的事,赵伯言向商陆求救,商陆只好贡献一点谈资给迟佳,免得迟佳还顾着生赵伯言的气:“汪洋不仅没事,还被安排出国研修,避风头去了。” “研修?”向南星一听,终于坐不住了,“国际心外学术论坛的研修?” 向南星之前听她在急诊的同事——从心外门诊轮到急诊这边半年的李大夫说过,今年北京各大三甲医院都会参加这次的国际心外论坛,而且是由汪洋带队,学术论坛之余,他们还会和美国的心外专家一同交流研修。 怎么医闹事件一出,她都快饭碗不保了,汪洋还能继续带队去参加国际论坛? 实在是难让人服。 迟佳就是心外的护士,一听是国际心外学术论坛的研修,便是一锁眉:“这学术论坛今年是在纽约举办吧?” 赵伯言也不知是真的诧异,还是找话和迟佳聊:“你也知道?” 这回,迟佳没工夫再冷言冷语对赵伯言了,她脸上挂起的表情,十分值得玩味:“巧了,我们国际部的肖大夫也会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一颗定心丸:下一章就回甜啦,大家安心坐等商处携家属移师纽约、升级打怪吧。 第56章 向南星原本以为,商陆邀她去纽约,不过是见她在北京待得实在憋屈,而他可能随时要回纽约,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 她自然也要做做样子,报了个瑜伽班,让自己忙起来,也好让他放心。 商陆倒是没再提过让她去纽约的事,向南星还以为他就此作罢了,直到几天后,她刚从瑜伽班出来、接到邢璐的越洋电话的那一刻,向南星才知道,丫不是就此作罢,而是曲线救国了—— 邢璐自从前几年领养了一个女儿之后,抑郁症好了很多。这两年,邢璐也没少邀请向南星去纽约玩,但向南星之前一直很忙,对纽约这个地方又特别抵触,加之虽然叶志伟、邢璐夫妇一直视她为救命恩人,但毕竟阶层不同,向南星也就一直借口工作忙,没有应邀。 这次,邢璐却不知从哪儿得知她在休假,又一次邀她去玩。 “前几年我回北京办领养囡囡的手续,一直是你负责招待,我老公也一回惦记着要还这个人情很久了,正好你最近有空,要不干脆来纽约玩一趟?” “姐,我是挺想去的,可是……” 向南星压根不想去。 办美签得用上户口本,万一她回家拿户口本,被她爸妈了知道她被放大假,爸妈肯定要问东问西,还不得愁死她? 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试图和那个医闹孙昊碰上头。 孙昊妻子刚去世那阵,孙昊接受过采访,说他手里有汪洋篡改他妻子病历的证据,但这个证据他一直没拿出来,便有人猜测,篡改病历一事是他编造的,只为多讹钱。 但如果孙昊说的都是真的呢? 医闹风波已过去一周多的时间,阜立的医护人员多多少少都松了口,向南星终于打听到了那个医闹孙昊,人还在阜立,但开颅手术之后一直没醒。 孙昊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在医院病床上拷着。向南星想要探视,得先向警方提交申请。可她提的两次申请警方都拒绝了。 她不是孙昊的家属,警方的拒绝合情合理。 而她之所以报这个瑜伽班,就是因为她打听到了脑外的住院护士,偶尔会来这个瑜伽班。 可惜向南星已经连续来了三天瑜伽班,都没碰见对方。 邢璐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邀约,向南星礼貌性的托词还是得有,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还算充分:“美签办起来太麻烦了,等办下来,说不定我假期都结束了。” 假期结束……但愿如此,向南星心里默默补充道。 邢璐却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解决办法都替她想好了:“我们这边出邀请函,走加急,很方便的。” “……”向南星总觉得邢璐这通电话是有备而来,试探着问了一句,“姐,是谁告诉你我在休假的?” 她为了不让他爸妈知道她现在在家待业,可是连朋友圈都没再发过。 “方卓昨天给囡囡带了从北京买的礼物,顺嘴就说了一句你在放假。本来我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惜有时差,你那会儿应该都睡了,我才改今天联系你。” 学长? 向南星给蒋方卓打起电话来,可从来不管什么时差不时差的,当即一个电话拨过去:“学长,商陆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把我拐去纽约?” 学长应该正在忙,对着他那边的不知什么人说了句:“wait a moment.” 继而是起身的声音。 直到到了更僻静处,学长的浅淡的笑声才从听筒里传来:“他兜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国内,你就从了吧。” “……” “我现在在忙,一会儿再说,好么?” 学长的声音一贯温柔——即便她这通电话确实打搅了他。 向南星只能依言挂了电话。 * 向南星其实很想知道,商陆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些天来,他从没提过要帮她讨回公道,从没提过要帮她去摆平邹母,更没提过要让汪洋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会不会压根不希望她复职?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如他所愿,和他一起去纽约,一直一直陪着他…… 他是否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冷峻又充满正义感的少年? 那个曾为了救下仅有一面之缘的邢璐,而拼尽全力的他…… 那个曾为了一个公道,宁愿退学复读的他…… 那个曾为了自己的科研成果能以最低的价格为病人所用,而被富通医疗封杀的他…… 向南星害怕他真的变了,也就一直没告诉他,她最近究竟在忙活些什么。 大概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即便同床也是异梦。 他睡梦中下意识地要过来搂她,她则下意识地避开。 二人各放在两边床头柜上的手机,同一时间连续震动起来。 生生把向南星和商陆都震醒了。 向南星从床上悉悉索索地坐了起来,商陆也起身开了台灯。 各自摸过各自的手机一看—— 迟佳把他俩拉进了一个群,在群里连发了十几张照片。并附上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这十几张照片都是在停车场拍的,拍的还都是同一个女人,那女人从电梯出来,很快上了一辆车。 那辆车的驾驶座似乎坐着个男人,女的一上车,俩人就亲上了。 可向南星把屏幕亮度调到最高,都没能看清那黑灯瞎火的车厢里,坐的究竟是谁。 照片似乎是迟佳偷拍的,不进光线昏暗,焦也是虚的,向南星各种角度地摆弄了一番手机,依旧没能看能清照片上那俩人长什么样,索性放弃,直接发语音给迟佳:“这都谁跟谁啊?” 商陆几乎与她同一时间开口,在群里发语音:“汪洋?” 向南星一听他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愣了。 他俩的手机又同时一震—— 迟佳在群里回复: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太准了。我就说这肖大夫和汪洋肯定有什么吧…… 向南星赶紧把照片保存,顾不上在群里发语音,直接打电话给迟佳。 拨通的下一秒迟佳就接了。那端的迟佳音量压得极低:“姑奶奶,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好在我手机是静音的,不然我肯定要被那俩狗男女发现。” 向南星也压低了音量:“你现在还在停车场?” “对啊。我今晚和肖大夫跟同一台手术,我还纳闷呢,七个小时的手术呢,她下了手术竟然还有心情化妆,换高跟鞋?原来是有姘头在停车场等着……” 迟佳啧啧两声。 孙昊那边迟迟没消息,汪洋这边却突然柳暗花明,向南星顿觉自己翻身有望:“你再拍近点,最好再来个小视频。” 迟佳依言挂断。 很快发来小视频,虽依旧是偷拍,但可比之前那组照片清晰不少,驾驶座坐着的男人确实是汪洋。车牌号也拍上了。 向南星差点就把小视频转去了阜立的微信大群,想了想又一顿,这就要下床去:“书房是不是有打印机?” 商陆没回,一双很冷静的眸,看着她。 向南星还在兴头上,没浪费时间在等他的回答上,趿上拖鞋就要去书房:“我把每一帧都打印出来,明儿一早就闪送到院长办公室去,看院长还保不保这宝贝女婿。” 商陆这才一把拉住她。 “别急。” 他说。 向南星愣了几秒。 突然有点想冷笑。 他当然不急,她都这么惨了他也没想着要帮一把。 “你当然不急,你巴不得我没了工作,好跟你一起出国!” 此话一出,两个人脸都僵了。 向南星是憋在心里的话太久,如今终于脱口而出。 而他…… 向南星看他脸色。 如果说他之前的表情只能说是过于冷静,那她这句话过后,他的脸色只能说是一片冷峻。 他攥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什么也没说,从另一侧床沿下了床,直接赤着脚出了卧室。 向南星看着他冒着寒意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外,心里瞬间没了底——他生气了。 向南星却不想服软,他越是发脾气,越是证明被她说中了。 自私的男人…… 这个自私的男人在她心里正骂着他时,又抱着电脑回来了。 向南星赌气不说话,商陆亦然,一片充满对峙意味的沉默中,只剩下商陆点按电脑触摸板的声音。 商陆很快调出了视频,把电脑往床上一甩,多少带着点迁怒意味,“啪”地一声用力按下空格键—— 视频开始播放。 向南星一直站在床边,半眼都不带看他,直到听见电脑里传出囫囵不清的声音,才忽地扭头看过去—— 电脑上正播放着视频,画面里是一个包扎着脑袋,意识不清地躺在病床上的人。 是孙昊。 即便向南星仅见过孙昊本人一次,但她最近查了太多网上的相关新闻,见过太多孙昊和他亡妻的照片,对视频里孙昊的这张脸,一点也不陌生。 孙昊急切却又口齿不清地说了什么,不仅此时此刻的向南星听不明白,视频里的另一个声音也不得不出言提醒:“别急,慢慢说。现在是护士给你清创的时间,警察不会进来。” 这冷静自持似能安抚人心的声音…… 向南星不禁侧眸,余光看了眼商陆。 他背对她,坐在他那侧的床沿,生人勿进。 视频里的孙昊,终于慢下了语调,向南星也终于听清他说了什么:“汪洋篡改了我老婆的病历,我的手机里,有证据……” 说到这儿画面突然定格,向南星还以为是视频卡了,慌忙抱起电脑连按空格键。 她这么一阵乱按,播放器突然就跳到了下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里一双手正快速地操作着电脑,电脑的usb接口连着一台摔坏的手机,文件管理器的进度条一直在加满,很快跳出提示,手机磁盘已修复。 那双手,把修复好的照片全都导了出来,照片栏被迅速地右划,最终,一张照片被选中,放大。 照片中,翻拍了一份电子病历。 视频里,向南星十分熟悉的那把郁郁嗓音,随即响起:“病人死亡后,电子病历一直没有归档封存,仍处于开放状态,有权限的人依旧可以修改病历,证实了该病历存在被篡改的可能性。” “……” 向南星眨了眨眼睛,眉头要皱不皱的,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都什么时候录的?” 他坐在那儿,拿背对她,语气和他背脊一样又冷又轴:“你练什么鬼瑜伽,把我丢家里的时候。” “……” 向南星咽了口唾沫。 其实她是想说对不起的,出口却成了:“你确定电子病历有被篡改的可能性?” 到这个关头还在质疑他? 商陆终于回头看她:“你忘了我大学学什么的了?北京这些三甲医院用的电子病历系统,模板都是我们清华生医做的。” “哦。” 哦?就一个——哦? 商陆身体一侧就睡回了床上,盖上被子。 向南星看着他把被子裹成一团的样儿——跟个大粽子似的。一筹莫展地挠了挠头。 商陆侧卧着,闭着眼不发一言,耳畔响起她合上电脑,放到一边的声音。 继而是她躺回床上的声音。 继而再没动静。 商陆睁开眼,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 真想翻身过去压住她,啃得她再也犟不了嘴,想到她最近兴致缺到连手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又作罢,闭上眼。 一只纤细的胳膊却在这时小心翼翼地,自后搂了过来。 商陆刚闭上的眼,睫毛微微一颤。 “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放任我失业在家了……” 她依旧没认错,语气却服了软。 “……” “你是怎么见到孙昊的?见他之前,不得先向警方申请探视么?” 是真的好奇。 他终于测过半个脑袋,乜她一眼:“亲我就告诉你。” 真不是开玩笑。 * “咕噜”一声,是她咽唾沫的声音。 两个星期手都没让碰一下,更别说是接吻了。 向南星都忘了该怎么起这个头。 他却也不和之前那样,不等她反应就扑过来为所欲为,就这么干看着她,等着她。 向南星只得慢吞吞地斜撑起手肘,支起上半身,凑过来亲了下他的唇角。 唇角稍稍一热,她就撤了。 商陆目光浅淡,看她的唇,看她的眼睛。 “敷衍。” 他说。 有的亲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 向南星腹诽,不客气地扭过他的下巴,照着他那说不出一句好话的嘴,用力吻下去。 脖子都快被她拧折了,商陆顺势侧过身来正对她,彼此的唇未分开,由他加深这个吻。 * 骗子。 她的主动献吻压根没能换来他的答案。 又何止是失了吻? 困在他的桎梏里,直到浑身毫无着力处,他才埋在她颈侧,一声浅淡至极,又撩人耳膜的闷哼。 这个男人做的时候只流汗,不说话。 如今流完了汗,将她搂在怀里,扯过被子盖住他落在她身上的狎昵痕迹,手指一边绕着她那半长不短的头发,话倒是不少: “我找人黑进了阜立的系统,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的声音忽一悬停,向南星自然要往他身上凑:“什么?” 侧过来,半个身子紧贴着他,下巴也垫在了他肩上。 商陆故意留了后半句没说,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背轻捋至她盈盈一握的腰。嗯……软。 “孙昊妻子出事当天,有一个非阜立的ip,登陆过阜立内部的电子病历系统。这个ip地址是不是汪洋的私人地址,我还没查到——我往汪洋的各种社交平台、邮箱都发了木马病毒,但他一直没点开。” “犯法么这?” 她这嘴…… 商陆低头,照着咬一口,原谅了:“汪洋的私人电脑一直种不上木马的话,我只能亲自在他电脑上查了。他和他的女学生不是要去纽约参加研修吗?你既然不乐意去纽约,那在家等我消息。” “……” “……” “去!当然去,”向南星语气刚提起来,又惆怅一低,“不过得等我先回家偷到户口本。” 她总不能坦坦白白跟她爸妈说,她需要拿户口本去办签证吧。 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她从家里骗出户口本? 难不成告诉爸妈,自己要拿户口本去结婚?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招——偷。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就说你是拿户口本去结婚的。我ok。 向爸向妈:我们不ok! 第57章 其实在向南星成天往瑜伽班跑的这段时间,商陆不止干了这些。 他还去找了邹母。 商陆有个大学同学,在阜立第一附属医院的设备科,他这同学的女友是加护病房的护士,他要打听孙昊这个人在哪儿,并不难。 孙昊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的当天,他同学以调试设备的名义,先把他弄进了病房,同学女友再以清创的名义把警察请出去,商陆才和孙昊碰见上面。 而邹然,他想见一面反倒更难—— 邹母安排邹然转院。至于转去了哪儿,商陆找到邹母,邹母始终不肯说。 即便商陆明说了,他从来只当邹然是自己的朋友,邹母依旧不认。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玩暧昧的高手,我女儿对你的付出,你难道真的就看不到?” “……” “她为了你,一个从来不进厨房的姑娘家,突然大半夜打越洋电话问我,这道菜该怎么做……她还做过好多这样的傻事,我都不想提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如果你明确拒绝了我女儿,她怎么还会这么死心塌地跟了你整整五年?” 听到这话,商陆多少是震惊的,邹然确实经常下厨,但她每次都会招待所有s-b的成员,他又怎么会知道,她是特地为他做的? 就更别提她和他共事的这五年——“她不是跟了我五年,她是在s-b干了五年。” 商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固执的老人家始终认为,自己的女儿原本好端端的,却横遭厄运,未来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商陆原本想着,邹然肯定比失了理智的老人家更加明事理,这是意外,大家都不想的,他见了邹然之后,邹然或许会帮他说服老人家,起码,先把向南星的工作保住吧。 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汪洋,邹然,向南星,两个姑娘都是无辜的。 和令他吃尽了闭门羹的邹母相比,汪洋那边则顺利多了,迟佳在偶然撞见汪洋和他女徒弟肖倩的幽会地点之后,不时的就有高清偷情图发来。 见向南星这边一直按兵不动,迟佳急了:“我这么多照片白偷拍啦?这些照片,印它五百份,从阜立的楼顶往下一撒,不就完事儿了么!” 该怎么和迟佳解释? 向南星起了个头:“我打算先去趟纽约。” 手机那端的迟佳有点懵:“这时候跑去度假?星仔,你心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虽说迟佳眼里的向南星,一向心很大,不爱自寻烦恼,懂得选择性遗忘,要不是因为这性格,她和商陆估计现在还在成天掐架,一言不合翻旧账。 可…… 和汪洋的恩怨,怎么能同和商陆的恩怨相比?她就打算这么忍下这口气,跑纽约散心? 迟佳不懂。 事情成功前,向南星不想吹太多,只说:“你就等着吧,等我从纽约回来,说不定汪洋已经被吊销执业资格了。” 篡改病历导致医疗事故鉴定出现偏差,吊销执业资格已经算轻了,重者,汪洋恐怕难逃牢狱之灾,得和孙昊做狱友。 向南星打这通电话给迟佳,也不是为了听迟佳数落的,扯回正题:“我打算周末回趟家,一起?” 关于向南星对汪洋的态度,迟佳已经很不解了,这回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确定地问:“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你现在待业,万一回家,被你爸妈发现破绽怎么办?” 迟佳可还记得,向南星自己都说过,向妈一旦生起气来,可不会管闺女已经20好几了,照样抄起鸡毛掸子抽她屁股。 可向南星有什么办法?美签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就差户口本。 她特地选在周末回家,还拉上迟佳,就是希望迟佳能帮她打个掩护。 向南星回家的时间选得正好,向爸出诊去了,为一个偏瘫病人做针灸,家里就向妈一个人,真是,天助我也。 向南星原本计划着,让迟佳拖住她妈,她偷溜进爸妈卧室找户口本,可她一进屋,鞋都还没脱,向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就是一句:“回来得正好,下去买瓶酱油去。” 怎么一进屋就被打乱了节奏? 向南星只得跑下楼买酱油。 等向南星买完了酱油,哼哧哼哧地爬楼回来,把酱油送进厨房,刚要脚底抹油,又被向妈叫住:“帮我洗菜。” 向妈下巴点点水池,向南星扭头一看——这么多菜? 还让不让她进屋偷户口本了? 坐在沙发上的迟佳见向南星一直没从厨房里出来,凑到厨房门口一看。 向南星正在埋头洗菜,背影都透着股颓劲。 迟佳一向机灵,直接上前:“阿姨,我来帮忙吧,星仔太磨蹭了。” 确实磨蹭,因为不情愿,一片菜叶洗一分钟,都快被她洗烂了。 向妈却不打算放向南星出去,一边催促向南星快点,一边对迟佳客气:“怎么能让你一个客人帮忙呢?你坐着就好。” 向南星默默叹气,看来她一时半会儿出不了这厨房,侧过脑袋去,避开正在料理台另一边剖鱼的向妈,冲着迟佳用口型说了句:去我妈卧室找找。卧——室。 迟佳扬眉答应,转眼就从厨房门框那儿缩没了脑袋。 * 等迟佳再回来,向妈的湛香鱼片都做好了。 向妈正准备把这道湛香鱼片端出厨房,正在帮忙切西红柿的向南星一看,吓得她举着刀就追了过来。 向妈比她还惊恐:“刀!刀放下!” 向南星这才意识到,赶紧把刀放下——她光顾着担心她妈现在走出厨房,发现迟佳不在客厅。 好在她刚悻悻然放下刀,迟佳就再一次从厨房门口探进个脑袋:“要我帮忙么?” 回来的正是时候。 向南星给迟佳递个眼色,迟佳心领神会,上前接过向妈手里的汤碗:“阿姨我来吧。” 迟佳这么乖,向妈可是欢喜:“等着,阿姨在给你做个你最爱的红烧肉。” 见向妈折回去炒第二道菜,向南星这才用口型问迟佳:户口本…… 迟佳耸耸肩,表示没找到。 * 直到上桌吃饭,向南星才终于走出厨房。 见她不愿动筷子,向妈误会了:“不用等你爸,他中午不回来吃,下午直接去医馆。” 向南星“哦”了一声,夹了块红烧肉送进嘴里,做做样子。 其实心里一直在琢磨,户口本会在哪儿? 向妈有个不好的习惯,一和向爸吵架,就要撕东西。向南星从小到大,她妈撕过结婚照,撕过结婚证,撕过向爸的执业证书,当然也撕过户口本—— 唯独没撕过她的作业本。 向爸为了补办证件,跑断了腿,痛定思痛,重要的东西全都藏起来,并且不定期换地方藏。向妈找不着,自然也就撕不了。 向爸这回又把户口本藏哪儿了? 向南星正味如嚼蜡地吃着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忽听她妈开口问:“听说最近有人在追你?” 向南星筷子间夹着的半块红烧肉,差点掉桌上,向南星紧急张嘴去接,接住的同时抬头,惊恐地看向向妈—— 才发现向妈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而是对迟佳说的。 迟佳的筷子一记悬停,表情也僵住了。 向南星一边嚼着掉到嘴里的半块红烧肉,一边眯眼瞧向迟佳。 怎么迟佳从没跟她提过这事? 迟佳愣过之后就笑了:“阿姨,你这都从哪儿听说的?” “别看你们护士长平实不苟言笑的,私底下可爱说你们这帮小姑娘的八卦了。” 向南星听着,也不动了。西区医院成立国际部后,向妈在西区医院的好多老同事都调去了国际部,为了迟佳这份工作,向妈之前也走了点儿同事关系。这么说来,迟佳的顶头上司和向妈关系还挺好,连向南星都不知道的八卦,向妈却知道。 向妈知道的还不止这些,转而又道:“还是一个刚进你们院的牙科医生?” 牙科医生…… 迟佳一听,脸色一白。 那可不是什么娇羞的白…… 向南星也暂时把户口本的事抛到一边,琢磨起这牙科医生来。 上回联谊,迟佳叫来了一个牙科医生,向妈提到的那位,看来就是他? 效率这么快?毫不知情的向南星,桌子底下踢了踢迟佳,以表自己被归为局外人的愤慨。 迟佳却没感受到似的,浑身透着股紧绷,扯起笑容冲向妈解释:“那都是同事瞎传的,没这回事。我再去盛碗饭,阿姨您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迟佳说着便端起碗,起身去了厨房。 向南星一碗饭都没动过,偏也套用了迟佳的说辞,端起碗进了厨房,跟到正站在电饭煲前若有所思的迟佳身后:“你有新恋情怎么能不告诉我?” 迟佳肩头一紧,回过头来—— 看来刚才是在走神。 “什么新恋情?”迟佳自嘲地笑笑,继而轻飘飘投下一枚重磅炸弹,“陈默。” “……” * 向南星半晌才从一片诧异中找到自己的声音:“陈默回国了?” 只是音量压得更低。 迟佳点头。已然十分沮丧。 “陈默妈前阵子还和我妈说,陈默打算和他密歇根的同学合伙开个牙科诊所。” “我哪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 迟佳越想越气愤,原本握在手中的饭勺狠狠往锅里一放:“还有,上回,你记得吧?就商陆喊我们一起吃火锅那回,赵伯言去接我下班,看见陈默了。” 向南星一算时间,不就是两周前? “赵伯言就因为这事,吃火锅的时候竟敢怼我两次!关键是,又不是我让陈默回来的,我也压根没搭理过陈默,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 与其说是感受到了迟佳的气愤,不如说是…… 赵伯言连发脾气都发得这么隐晦,向南星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同情。 * 迟佳本来是帮忙的,却坏了情绪,在向妈面前还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来,为了能帮向南星争取时间,吃完了饭,向妈开口让向南星洗碗之前,迟佳已主动包揽,把碗筷收拾好端进厨房的同时,眼神示意向南星赶紧去找户口本。 向南星默默地冲迟佳抱拳,不敢耽搁,转眼已溜进爸妈卧室。 可惜翻箱倒柜找半天,依旧没找着户口本。 难道不在卧室? 向南星起身,刚拉开卧室门走出去,就听“啪”地一声,瓷器打碎在地的声音。 向南星握在门把的手堪堪停住。 声音似乎是从厨房传来的,向南星不一会儿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碗砸碎了,迟佳正蹲在那儿捡碎片,向妈一边帮忙,一边懊悔:“阿姨不该跟你提陈默的。” 说着,又一拍脑门:“我也真是的,非得跟你说什么让你开始一段新感情,别再想着以前……” 迟佳语气听着还算轻快,却没抬头,大概表情并不轻快:“阿姨,我真是手滑才摔了碗的,没别的……” 向南星觉得挺对不住迟佳的。自己妈妈这张嘴…… 她刚要上前把这俩人的话题岔开,让迟佳缓口气,迟佳捡碎片的动作却蓦地一停。 划伤手了。 向南星五官都快愁得皱了:“我去拿创口贴。” 向爸的医药箱就在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放着,向南星抱出医药箱,正要打开,手机响了。 她一手开药箱,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 商陆发微信问她:找到了? 向南星急急忙忙,语音回了一个字:没。 搁下手机,翻药箱找创口贴。 创口贴用完了,就剩一空盒,向南星无奈,正要关上药箱,指尖却一顿。 一堆药盒底下,似乎压着个红本儿…… 药盒的缝隙里,正好露出红本儿上,一个金色的“结”字。 向南星定睛一瞧,似乎,是他爸妈的结婚证。 把压在红本儿上的药盒一股脑全拿了出来,随手扔电视柜上—— 果然,她爸把重要的证件全藏在箱底。 向南星胡乱把被她翻出的药盒塞回药箱,一边暗叹着向爸的鸡贼,一边把户口本藏进自己挂在门边衣帽架上的包里。 这时的向妈和迟佳正从厨房出来,见她不在找药箱,反而在门边站着,皆一愣。 向南星脑筋一转,一把将包斜背上,一手拉开家门:“我下楼去给迟佳买创口贴。” 不等身后二位吱声,一溜烟跑出了门。 一边“咚咚咚”地下着楼,一边给商陆打电话。 一接通,不等对方开口:“找着了!” 对面一愣。 笑了:“我刚到你家小区门口。” 商陆原本是想来直接摊牌的——既然她偷不到户口本。 不成想她这么争气,商陆车开到她家楼下时,她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下了车,离她还有五步远,向南星已迫不及待摸出户口本,朝他得意地一挥。 商陆眼角微微一弯,便从一贯的冷眸弯出难得的桃花笑。没说话,只冲她张开双臂。 向南星前一秒还不屑地撇撇嘴,后一秒却跑过去一跳,商陆伸手一接,她这个树袋熊就这么挂在了他身上。 商陆刚要亲她,却脸色一变。 顷刻间,音色都紧了:“下来。” 向南星顿时眉头一皱:“嘿你这人!明明是你让我抱的……” “下,来。” 重复的两个字,只是警示意味更明显了。 这人!向南星火气一上来,更加挂在他身上不撒手,甚至脑袋都埋了下去。 只剩右手,还举着得来不易的户口本。 嫌她沉? 她偏要全身重量都压他身上。 “……” 商陆无奈。 抬眸,越过向南星的肩头,正视她身后:“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向爸:抱就抱,咋还拿着户口本? 星仔:爸,您误会了! 商处:爸,您没误会。 第58章 商陆话音一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这个树袋熊浑身都僵了。 她从他身上跳下去,因为太慌张,她双脚落地都没落稳,商陆伸手拖了一把,等她站稳,他正要收手,抬眸却见对面的向爸,目光终于从自家闺女手上那本户口本上移开,回落到了这臭小子正搂着自家闺女的那只胳膊上。 直到向南星怯生生地开口唤了声:“爸……” 向爸的目光才猛地一抬,看向自家闺女。 向爸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勉强消化掉震惊,说话难得的磕巴:“我……我是不反对你俩偷偷结婚,但万一被你妈知道,这责任,你俩可得自己担。” 结婚? 向南星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可看她爸吓得面色惨白那模样,分明是既想成全年轻人一时冲动的决定,又怕家里的母老虎怪罪自己,向南星先悄悄把户口本藏回包里,才一脸郑重地走向她爸:“爸您误会了!” 可向南星这一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被商陆突然暗地里扯住了后衣角。向南星卡在原地举足不前的同时,商陆同样一脸郑重开了口:“爸,您没误会。” 爸? 向爸双目一瞪。 刚才不还叫他叔叔来着? 震惊的又何止是向爸,向南星那眼睛瞪得比她爸还大,万分不敢置信地看向商陆。 商陆却只安抚性地回视了她一眼,便再度调转目光看向向爸:“但是,在争得你和妈的同意之前,我们不会急着去领证的,南星最近在休假,我想让她和我一起回趟纽约,又不知该怎么告诉你们,只能先偷户口本把签证办了,再找机会和你们解释。” 商陆说话时一脸诚恳,向南星都险些信了。 商陆自也目不斜视,免得和她对视上,她又给露出什么破绽。 商陆这番话,总算令向爸稍稍放了心。向爸走上前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商陆的肩:“其实吧,叔叔……咳……爸也希望你俩能尽快结婚,但是——” 这回向南星再不解释,她爸怕是要把这女婿彻底认下了,连忙插话道:“谁要跟他结婚啊?” 商陆抻臂圈住向南星的腰,眼神阻止向南星再说下去。继而看向向爸,抱歉一笑:“她是还没答应要和我结婚,但放心吧爸,我会哄好她的。” “你也放心,爸会帮你说服你丈母娘的,但这需要点时间。”向爸就这么把老丈人的责任彻底揽上了身。 即便当年确实闹得很不愉快,但向爸性格似向南星,不爱计较,可他作为老丈人不爱计较有什么用?家里他又说了不算。 向妈那个丈母娘,可是很爱计较的。 尤其几个月前,刚得知商陆要回国卖房那阵子,向爸就挺希望两个小辈还能重归于好的,就算不能重归于好,能做回朋友也是可以的。向爸还好不容易说服了向妈,却不料商陆这个心狠的,有一次向妈在楼底下碰见商陆和买家以及中介一同来验房,向妈远远地朝商陆打招呼,商陆竟然视若无睹…… 自那以后,向妈一提到商陆,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向妈可是对向爸放过话的:商陆那小子哪天敢踏进我家门,一定打断他狗腿! 商陆:“麻烦爸爸了。” 向爸:“不麻烦不麻烦。” 向南星站在一旁,不是一般的懵。 这对翁婿就这么互相谦虚着,把她下半辈子的归属问题给解决了? * 有了向爸这个内应,向南星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美签办了,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户口本送回了家里,由向爸继续换着地方藏。 在大使馆顺利面签完之后,向南星就把户口本送去了她爸的办公室。 临走前,向南星再三重申:“爸,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要和他结婚。” 向爸却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怕他,在她妈那儿说漏嘴,向爸自是再三保证:“你就放心和他出国玩儿吧,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你妈的。” 向南星暗自摇头,解释不通,算了。 不过转念想想,她都答应和商陆一起来纽约“旅行”了,还怎么证明她和商陆之间是清白的? 说来惭愧,这还是向南星长这么大头一回坐飞机。20好几的人了,刚起飞时还在下意识地双手紧抓扶手,背脊紧靠座椅,眼睛也闭着。 正感受着颠簸,旁座那人忽地一笑:“谁才是土老帽?” 向南星刚被这浸淫着满满笑意的音色说得背脊一僵,那丝僵硬,又被飞机的颠簸瞬间颠散。 向南星依旧双手紧抓扶手,背脊紧靠座椅,眼睛却睁开了,瞪他。 小人!还记着他之前不懂手机支付,她取笑他是土老帽一事…… 商陆见她是真的紧张——抓在扶手上的手,指节都泛白。这才敛了笑意:“我倒是有一个坐飞机缓解紧张的办法。” “快说。” “接吻。” “骗谁呢?”敢骗她个学医的?“接吻时脑垂体会分泌多巴胺,只会让人更亢奋。” “试试不就知道了?有时候理论和实践是正好相反的,你们中医不是最讲究辨证论治的么?” 连中医理论都搬出来了,向南星扯着嘴皮假笑:“你不是最不信中医的么?” 骗她亲他? 没门。 他已经害得她被她爸误以为她恨嫁了…… 商陆低头瞧瞧她已经松开扶手的手,一笑,又抬眸看她眼睛:“都有心情和我抬杠了,看来是不紧张了。” 向南星一愣。还真是,都分心和他掐上架了,哪还顾得上紧张? 再看他,正安然地靠回椅中,微阖着眼,隐去得意:“既然你不愿在飞机上亲我,那等到了我的公寓,再补上。” “谁要去住你的公寓?”想得美……“在北京,我那是没办法才住你那儿的,在纽约……学长都替我安排好了,下了飞机,学长就直接接我去住邢璐家的大别墅。” 汪洋带队的研修团要一周后才到纽约,叶氏作为扎根纽约的华资公司,一些活动也邀请了汪洋带队的国内专家们,汪洋他们也会参观叶氏在美东的几个地方实验室,向南星还想着到时候以蒋方卓助理的身份,混进汪洋的行程里,肯定有机会接触到汪洋的电脑。 商陆却抱歉一笑:“那不好意思了,起飞关机前,我刚通知学长,不用给你安排住处,你会住我那儿。”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向南星看着他那张面上是抱歉,实则有恃无恐的脸,紧了紧后槽牙。 向南星哑然:“他答应了?” 商陆则笃定:“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想来也是,比起蒋方卓和她的关系,明显蒋方卓和商陆的关系更亲。 * 13个小时的飞行,落地肯尼迪机场,正是黄昏。 蒋方卓还真的没来接他们。 商陆叫了车,他的公寓在皇后区,离机场半小时车程,向南星坐在车里,一路看着街景,评判道:“纽约好像也不是很繁华。” “曼哈顿会比较繁华,生活成本也最高。” 商陆简单介绍道。 不料向南星回过头来瞧他,眼里怎么还带了点儿可怜他的意味? 向南星其实心里正嘀咕着,这穷小子……早知道不打车,坐地铁了。 * 纽约打车确实贵,到了公寓,他付车钱足足付了45刀,向南星默默一算,300块…… “贵……” 商陆接过司机找回的零钱,回头见她没下车,正坐在后座嘀咕些什么。 “说什么呢?” 向南星这才收了声,抿唇下车。 他住的是个叫grand ave的公寓,看外观,并没有想象中的旧,商陆推着两个行李箱进了电梯,她也跟了进去。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向南星不比在出租车里,多少有些拘谨,尤其进了他的公寓,夕阳的余晖斜进屋内,是暖黄色,还挺敞亮的一室一厅,但因为很久没通风,带着点儿潮湿焖至的气味,向南星站在门边观察了一会儿,他推着俩行李箱在她身旁等她:“怎么不进去?” “你不怕我先进去,发现你家里有什么……” 她一顿,侧头看他。 “女人的东西?” 他竟猜到她想问什么,向南星耸了耸肩。 他还真的回答了她这么无聊的问题:“等你的行李箱进了屋,我家里就有女人的东西了。” “……” 向南星撇撇嘴,进了屋。 他随后推着行李箱进屋。这回,家里总算有女人的东西了。 当然,不止有了女人的东西,还有了女主人…… 商陆把行李箱推到角落,折回来:“困么?” “不困。” 向南星走向窗边,想开窗透会儿风。 她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不困的话,就去吃点东西——目前正好是晚饭时间。 商陆悄然自后抱住她。 在他怀里的向南星被迫转了个身,四目相对。 “那……欠我的吻,可以还了么?” “谁欠你了?” “你。” 他怎么还能回答得这么理所当然? 不等向南星抗议,他已微微俯下身来。 吻,连本带利地吻。 不带半点蛮横,只余温柔。 辗转间,是满足。把她拐来了,真好…… 第59章 补齐 向南星越吻越口干舌燥,稍稍推开他:“我饿——” ——能不能先吃饭? 他吻去她后半句话。 也不知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还是真就这么想的:“现在就喂饱你。” 话音一落,就将她打横抱起,直奔卧室而去—— 如果家里有沙发的话,他其实连卧室都不想进。 可惜他这个公寓,家具少得可怜,客厅里没有沙发,卧室里也没有床,就一张床垫铺在地板上,向南星见床单都没有,屁股一挨上床垫,就连连往后退:“这是你家么?” 真是……半点家的样子都没有。 商陆被她挣脱了去,才想起要从衣柜里拿床单出来—— 床单他临走的时候收起来了。 展开床单的当下,商陆随意地往床垫上一扔。 转眼间,向南星整个人被床单罩住,见她在床单底下扑楞着,像个晴天娃娃,商陆笑了一下,屈膝跪上床垫,守株待兔。 等向南星终于成功从床单底下钻出来,还没看清近在眼前的他,已被扑倒。 她身上这件长衬衫裙,光是解扣子,已经够他折腾一阵子,向南星一边感受着他和她的扣子缠斗的劲儿,一边分神看着卧室的一切。 还真是没有半点家的样子。 客厅里也是,连沙发都没有,小小一间公寓都能显得如此空落,他这些年在国外一个人,就是这么过的? “看什么呢?” 他终于解开了她衬衣裙上的纽扣,能分心关注起她的关注点。 “在看你卧室里有没有女人的东西。” 他笑。 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把她的下巴捏回来,让她专注眼前:“等会儿我再带你好好参观下,至于现在……” 等一切结束时,向南星可再也没力气嫌弃他的床垫了,闷着头,恨不得裹上还没铺好的床单就睡一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去而复返的商陆,矮身坐到床垫旁,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叫的披萨到了,起来吃点?” 她也只有力气摆摆手。说不出一个“不”字。 怎么感觉自己这次来纽约,就是羊入虎口,坐等他吃干抹净的? 他点了两份八寸的披萨,一个培根,一个鸡肉,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吃,连同可乐一起拎进卧室,直接搁在床垫旁的地板上,撕下一块喂她。 向南星只需张嘴,不需动手,还是乐意的,啃了一口,眉一皱,推开了:“还没必胜客的好吃。” 他吃她剩下的那半块,动作自然,眉眼和悦,习以为常了似的:“这已经是整个皇后区最好吃的一家。” “……”更嫌弃这个地方了。 但总归是肚子饿,看他把那半块鸡肉披萨吃完了,转手又去拿培根味的,向南星肚子咕噜一叫,只能把嫌弃放一边,冲他一张嘴。 商陆刚送到嘴边的披萨一停,又换了方向送去给她,先伺候她的五脏庙。 向南星勉为其难,先填饱肚子再说。吃完了,下意识地嘬了下他的手指,商陆指尖被她嘬得一麻,撤回手的同时抬头看她—— 又想亲她了。 打住这念头,免得她说他是人中泰迪,听她在那儿为伙食问题担忧:“唐人街呢?没中餐馆?” “这儿的中餐馆,你就别指望了。” “那怎么办?” 向南星嘴刁,其他都好说,就是在吃方面,实在是委屈不了自己。 商陆倒是早就想好了:“在家做饭吃。” “啊?”向南星又不确定地看看这卧室,虽然她还没进厨房看过,但完全可以想见,厨房里肯定也是空得跟样板间似的,“你这儿连餐桌都没有吧?” 商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嫌弃,眉心微微一紧:“不是你说的,不让我一个人买家具,要等你来了,再一点一点的把家具添置齐了?” 她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要的就是那种,两个人共同组建一个家的感觉…… 向南星被他说得一愣。仔细回想,她确实说过这话—— 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她刚进他公寓那会儿,还以为他是穷得没钱置办家具。 向南星悄悄瞅他,见他虽提起了从前,表情倒还是一贯的寡淡。 这人真是,好生奇怪,对她不闻不问两年多,她说得每一句话,他却都记到现在,真是让人讨厌—— 又没那么讨厌。 喜欢—— 又不敢再全心全意的喜欢。 商陆见她又走神想着什么,曲起指关节,敲了敲她脑门,示意她回神:“所以,什么时候让我转正?” 他看着她的眼神,寡淡中似乎又多了点儿小心翼翼:“岳父可都认我了。” 差点又着了他的道,敢情他在她面前忆往昔,到头来还是为了转正俩字?向南星凛凛神:“别跟我打感情牌。” 商陆耸耸肩。 其实也没奢望过她现在就能答应:“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转正。” 向南星挑眉不接话。 又想套她话?没门。 他却自行说出了答案:“因为你怕我再像上次那样,丢下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得向南星突然有些心虚,当下挺直腰杆坐起,嗓门也大了:“美得你!我不让你转正,只是因为……” 因为他器大活好? 因为他英俊多金? 因为他…… “因为……”向南星一时之间竟编不下去了。 商陆见她扯半天扯不出个所以然来,胡乱揉了揉她脑袋,把她头发都揉毛糙了:“吃完就早点睡吧,明早一起买家具去。” 就睡? 向南星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就忘了跟他计较转正不转正了,全然没发觉自己一直在跟着他的节奏走,看一眼搁在床垫旁地板上的闹钟,晚上八点—— 既惊讶于他俩六点到的公寓,竟一下折腾到八点;更惊讶于:“你八点就睡?” 时差在这儿摆着,她可一点都不困。 商陆:“我得回趟实验室。” 富通医疗申请的封存数据周期只有一个月,没有足够证据控告s-b侵权的话,过两天实验室就能解封。 s-b原本的运行模式是,国内的实验室负责数据的挖掘、质控以及数据云的建立和维护,数据到了s-b手里,纪行书负责图像分析,邹然负责前端建模,商陆和他从中科院挖来的李嘉宁,共同负责深度学习算法,ibm的前工程师徐闯则负责硬件。 团队内分工明确,却因为邹然的离开,少了最重要的前端环节。商陆一直在试着接手邹然的工作,但效率明显慢了。 一个半月后的精准医疗峰会,s-b总不能拿个半成品和吹得天花乱坠的ppt应付吧? s-b的未来不会只局限在肺癌领域,肺癌只是一个相对更容易攻克的方向,连这个最容易攻克的方向都拿不下来的话,s-b的天花板也高不到哪儿去。 蒋方卓为商陆引荐了几个人,商陆本想着她在家里好好睡一觉,他面试完蒋方卓引荐的人,再回来陪她。 “我也去。”比起睡觉,向南星其实更想看看他工作的环境。 “实验室里的一切可都是保密的,外人不让进,参观的话还是算了吧。” 这是商陆自己立下的规矩,他也不好带头打破。 向南星反驳:“谁说我是外人了?” 商陆表情一凝,眉梢突然感兴趣地一扬。 不是外人,难不成……是夫人? “我假装是你助理不就行了?” 这个提议,令商陆刚扬起的眉梢,顷刻间又低顺了回去,他又拿床单罩她,这回倒是被她躲开了,商陆看看闹钟,不能和她闹了,刮一下她鼻尖,起了身:“助理就算了,你要以我未婚妻的名义去参观下,我还能勉强答应你。” 未婚妻? 勉强? 他起身,背对她,在衣柜里找上衣换上,刚才他才家里到处溜达,就穿了条灰色的长裤。 向南星看着他那跟被猫爪子挠过似的背—— 早知道在他背上再多抓几道了。 向南星皮笑肉不笑:“我才懒得跟你去呢,我一会儿去附近酒吧喝一杯,顺便赏一赏外国小鲜肉。” 刚穿上衬衫,正在系扣子的商陆,指尖在第三颗纽扣上堪堪一停,这才一边继续系着扣,一边转身:“外国没有小鲜肉,只有大胡子和啤酒肚。” 屈膝蹲下,和她平视,亲亲她:“等我回来。” 四个字,明明不带起伏,却怎么,向南星觉得自己又被撩拨了…… * 商陆一走,向南星也没闲着,在他公寓里到处参观。 和如今随处高楼林立的北京相比,窗外的夜景,都还不如三里屯波光艳羡,大概纽约的极致繁华都给了曼哈顿,向南星也不是看夜景来的,只匆匆一瞥窗外,便在公寓里这儿瞧瞧,那儿翻翻。 厨房倒是不和她想得那样空落,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算是整个公寓里设施最齐整的一隅。 就连专门煲汤的锅都有。 虽说广东人爱煲汤,但商陆对此可是一窍不通的,更不可能专门为此买个锅…… 向南星搓一搓胳膊,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逼自己不去想,出了厨房,继续去别的地方搜罗。 搜罗的结果,公寓里确实没有任何一件属于女人的东西,向南星那张脸上却不见笑容,把自己往客厅里的懒人沙发袋上一丢,摸出手机,给迟佳发微信。 星仔:嘛呢? 算一算国内的时间,迟佳应该刚开始上班没多久,应该有时间听她闲扯。 果然没一会儿手机就震了。 jia:我在派出所。 向南星一愣: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迟佳发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向南星顿时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在那软得不成型的沙发袋上坐直了,原本随意地单手拿手机,也变成了审慎地双手捧着手机:有人去你医院闹事? jia:那倒没有。 向南星松口气。 刚准备懒散地窝回沙发袋中,却被迟佳发来的下一条微信猛地震慑住。 jia:陈默把他同科室的同事揍了。 jia:然后我又把陈默揍了。 然后,三个人被一同请进派出所了。 * jia:怎么突然找我?你已经到纽约了? 向南星把自己心里那点,因一个煲汤锅而起的小九九放到一边:陈默好端端的,揍他同事干嘛? 陈默从小到大可都是三好学生——起码表面上脾气是很好的,从没打过架。 jia:我上回叫去联谊的俩医生,一个姓张,一个姓方,还记得不? 向南星紧了紧握手机的手。姓张的,不就是上回装醉要骗她送他回家的那个? jia:那俩屌癌,到处散播我和我姐们心术不正,想勾搭他俩,搞得其他人最近都拿有色眼镜看我,我就找上门去理论了呗,结果被陈默听见,就动手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前有道貌岸然、往女人身上泼脏水的,后又有挺身而出、为人解气的,向南星突然不知该为迟佳赶到欣慰还是憋屈,思来想去,打了一串字过去:陈默还是很在乎你的。 jia:别!可别再误会他对我有什么,没准他是猜到了,那俩屌癌口中的我姐们是你,替你打抱不平呢。 向南星吓得直接发语音过去了。 星仔:别!你可别扯上我! 迟佳的语气,更是撇得干净。 jia:别!那你也别扯上我。 微信页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一震。 jia:所以他只是吃饱了撑的,随便找人打了一架。 星仔:同意! 俩姑娘就这么同时把和陈默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这事也就翻篇了——起码对向南星而言,是这样的。 jia:所以你这一大早找我,到底啥事? 向南星想了想,回了俩字:没啥。 把手机揣回去,迟佳现在估计正烦着,她在厨房的那点小发现,还是自己消化吧。 即便真是邹然放在这儿的煲汤锅,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 正自我安慰,手机又震了。 这回却不是迟佳发来的微信,而是个来电。 向南星接起。 是商陆。 他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向南星想了想:“好消息。” “蒋方卓刚通知我,北京来的心外专家团,会参观叶氏在宾州的心血管药物生产线,和机械心脏的研究室,想不想作为叶氏方面的陪同人员,提前会一会你们汪主任?” “……”一听到这名字,向南星后槽牙都紧了,“当然。”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向南星打破这沉默:“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商陆那边的环境,安静极了。 向南星正屏息等着,门铃却先响。 向南星起身去开门:“谁大晚上的还来你家找你?” “怎么?” “有人按你家门铃。” “先别急着开门,在猫眼里看看外头是谁。” 向南星走到门边一看,门上哪有什么猫眼? 想到公寓楼底下有门禁系统,出入都得输入密码,应该还算安全,也就没听商陆的,直接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刹那,却愣了。 “坏消息是——” 此刻的商陆,对着听筒。 亦对着面前的她。 “——才离开俩小时,就想你了。” “……” * 呸! 情话狗…… “哪有俩小时?明明就1个小时35分钟。” 嘴上驳斥着,身体却随了心,突然就扑了过去。 商陆前一秒还正想着要怎么应对她的驳斥,下一秒便笑了。 牢牢接住她。 “你是这儿的女主人,你说什么都对。” 身体力行,把女主人抱进屋。 大概把她一人搁家里太久,生气了?犟得很:“你一租的房子,随便立女主人,你房东答应么?” “明儿就买下来。” “切——”吹牛不打草稿,“真会哄人。” 商陆笑。 哄着吧,欠了她三年,是得哄一辈子才行。 第60章 向南星原本以为等汪洋的这一周,会十分无聊,哪成想,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第二天,她刚和商陆买完了几样大件家具,家总算有个家样了,第三天,商陆就把朋友们都请来温居。 向南星刚开始还叫苦不迭:“你要累死我?请那么多人,我得做多少菜招待?” 商陆哪能让她吃亏?纪行书可是出了名的居家好男人,一大早就买了一大堆食材,按响了他们的门铃。 这会儿向南星才刚适应时差,正睡得昏天暗地,突然被门铃声吵醒,自然不乐意,本想踢一踢商陆,让他去开门的,可见他睡得那么沉—— 当然沉了,一到夜里就化身打桩机,也是很累的。只能收了踢向他的脚,捏着眉心,起身。 开门那一刻,向南星愣了下,还没认出来门外的纪行书。 当年还算风流倜傥的清华小哥哥,怎么,才30多,就秃了? 纪行书不等门里这位穿着清凉的姑娘认出自己,已先行吓走了目光。 向南星本还在琢磨对面站着的究竟是不是纪行书,纪行书那慌忙别开视线的模样,令她不得不分了神,一皱眉,再一低头—— 大意了。 虽说纽约大街上的老外穿着清凉的比比皆是,但毕竟向南星才来两天,还做不到太入乡随俗,当下耳根一红,这就要随手拿过挂在玄关的包遮在胸前。 手还没能摸着包的肩带,肩上却已先行稍稍一沉。 商陆不知何时到的玄关,堪堪将手中拿着的外套往她肩上一披,瞬间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向南星当即扯紧外套,转身套溜,只留下一句话,徒劳地掩饰尴尬:“你俩先聊,我……我先回去刷个牙。” 直到向南星跑没了踪影,纪行书才敢把视线重新落回门内,正好正面迎上商陆手插裤袋,泰然自若的样子。 纪行书纳闷了:“你不是说,你还在追么?” 都穿成那样,住一块儿了…… 商陆挠了挠头,看来这个问题问得他略感憋屈,索性略过:“师哥你这么早到,是打算连早餐一起帮我们做了?” 商陆对纪行书无需客套,纪行书对商陆的公寓也早已轻车熟路,直接脱了鞋,提着菜,直奔厨房方向:“你也知道我一向起得早。实验室现在又停工,就更睡不好了。” 刚说到这儿,纪行书脚步就停了——这还是他所熟悉的地儿么? 客厅里沙发,茶几,地毯,甚至挂画都有了。 只是包装都还没拆,一看就是刚买的,还没来得及好好归置一番。 纪行书回头,看向商陆的目光,简直是老母亲般的欣慰:“果然有女人了就是不一样吼。” 终于有点儿家的感觉了。 “那也不是什么女人都行的。” 商陆趿着拖鞋走了。 留纪行书一人,感受这寥寥数语对他这单身多年人士的伤害。 * 向南星在洗手台前刷着牙,顺便上下打量镜中的自己。 身上那件带拉链的卫衣,是商陆的,里头那件低胸睡衣,是昨天逛家居店,商陆帮她选的。 除了露,没别的特点。他就非一本正经地说好看。 什么好看?分明就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睁眼说瞎话,向南星嘴里含着泡沫腹诽着,罪魁祸首的那张脸就出现在了镜子的一角。 向南星回头一瞧,商陆正半倚着浴室门框,似笑非笑瞅她。 向南星噗地吐掉泡沫,漱口,不理他,沉默的背影写着:都怪你。 他倒是悠哉:“放心,我师哥一千多度的近视,戴了眼镜也看不清。” 向南星刚要说话,外头传来纪行书的声音:“我煎了点儿培根,配荷包蛋,你俩出来吃点儿。” 向南星对纪行书倒是客气:“来了!” 这就脱了外套出去。 商陆见她这一脱衣,身上就又只剩件缎面小吊带,在她走出门的这一刻,直接捞住她的胳膊。 上下打量她身上仅剩的小吊带,眉梢一挑,意思分明:你没觉得这样出去有什么不妥? “不是你说你师哥近视,看不清的么?” 这话,分明故意激他。 商陆可不管她是不是故意激他,一把将她圈过来,自后贴着她耳侧,气息描绘着耳郭:“那也不行。” 斩钉截铁:“只有我能看。” 向南星还挺享受他抱着她不肯放手的样子,正要在他怀里转个身,改而和他面对面,却被再次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又是谁这么早?” 向南星鼻子都皱了。 “我实验室,全是帮早起晚睡的。” 要不是门铃突然响,怀里这姑娘,分明要转过身来给他一个吻。 平白错失了早起福利的商陆,微微蹙眉,早知道就提前知会客人们,让大家都晚点到…… * s-b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商陆一个一个为她介绍。 怕她无聊,带她多认识一些朋友也是好的。 人多的好处很快就显露了出来,昨晚他俩就只把床给弄好了,忙着试床,其他家具一律没管,如今一帮上门蹭饭的,反成了商陆的免费劳动力,纪行书开始做午餐前,客厅里还是各种待拆的家具,等做完了午餐,回头一瞧,家具竟都规整好了。 沙发是沙发,茶几是茶几,电视柜也快安装完毕。 向南星正在试刚插上电源的新电视,拿着遥控调台。 原本冷冰冰的公寓,一下子就有了烟火气。 纪行书老母亲似的微笑又来了:“我们之前都说,他买这房子干嘛,住这儿的时间还不如住实验室的时间长,没成想,今儿终于派上了用场。” 向南星拿遥控的手一顿。 电视堪堪转到她刚才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的华语频道。 她却已顾不上去看。 不知谁,接过纪行书的话题打趣了一句:“商陆,你小子藏得深啊!早前买这房子,就是奔着婚房来的吧?” 商陆笑笑。没否认。 那一刻,向南星的目光瞬间回转,落在商陆身上。 商陆被她忽然而来的盯视闹得,笑容微微一僵。 向南星哪还顾得上去注意自己的目光是否太过直勾,满腹心思都用来纳闷了,连35块钱麻辣烫都不舍得浪费的穷小子,怎么会在纽约,有套房? * 两天后,s-b实验室宣布解封,富通医疗没讨到任何好处不说,还变相为s-b做了波免费的推广。所有人都开始好奇,能被堂堂富通医疗视为眼中钉的s-b,究竟有什么能耐。 房子的事,向南星都还没找机会问问,商陆又忙了起来。 向南星也没闲着,周末约了邢璐。 囡囡的学校每周末都有假期任务,邢璐带着囡囡参观自然历史博物馆,完成假期任务,向南星想去的大都会正好也离得不远,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姑娘,权当是当代艺术之都一日游了。 邢璐去年回国领养的囡囡,向南星还曾陪她们去了好些北京的景点,这孩子因为面瘫,一直被同龄人排挤,性格很是怕生,在邢璐之前,还被前一个领养人弃养过。好在碰到了邢璐,这孩子的人生轨迹才发生了改变。 经历过失独之痛的邢璐十分宠这孩子,如今再见囡囡,向南星也觉得她似乎比去年开朗了一些,但依旧有些怕生。 因为这孩子病情拖了好几年一直没治疗,即便邢璐一回纽约,就带她去看了神经科,但直到现在都没能根治。 囡囡被保姆带去上厕所,邢璐才说了些囡囡的近况。 邢璐本想请个中医,给囡囡试试针灸,可惜囡囡一见又是针又是陌生人的,哭闹得不像话,这劲儿好些天都缓不过来。那几天里,除了邢璐,孩子拒绝任何人靠近。 邢璐特地咨询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推测孩子被虐待过,邢璐既不忍心让孩子困于面瘫的自卑,更不忍心逼孩子再一次面对回忆的恐惧,这回终于盼到向南星来纽约,邢璐自然把希望压在了向南星身上。 “你能不能帮帮囡囡,试着针灸一段时间,看看她会不会好转?” 邢璐还是很信赖这姑娘的,毕竟当年这姑娘还只是个大一学生,就曾救过她的命…… 邢璐也不是纯粹的找她帮忙,明白说了会给她开薪水。 向南星可是没料到,自己在国内的工作岌岌可危,到了国外,反倒成了阔太太看中的人才。 商陆知道她见了邢璐,但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向南星也没提邢璐找她聊了什么,就怕商陆发散思维,真让她一直留在纽约。 可纽约对于向南星来说,就只是个未知的城市。对于一个一辈子没离开过北京的“土老帽”来说,未知除了意味着新鲜,更意味着恐惧。 向南星还是决定先按自己原定的计划来,一周后,她等来了汪洋的团队。 可惜汪洋一行人在纽约的行程,由纽约心外协会负责,等专家团启程前往宾州,参观叶氏的心血管药物生产线和机械心脏的研究室,才改由叶氏接待。 蒋方卓给向南星安排了个临时职位——他的助理,向南星作为蒋方卓的助理,自然要提前飞到费城,接专家团的机。 商陆自己实验室都忙不过来,虽说会尽快赶去费城和她汇合,但向南星还是得考虑到,万一商陆没能如期赶来,她又不懂黑客,大概就只能把汪洋的电脑偷走了事了…… 汪洋一行人刚落地费城机场,就和叶氏的地陪碰上了面。 地陪是个年轻的中国女人,自称是蒋方卓的助理,叫nancy。 汪主任大概嫌英文念得绕口,问了句:“nancy?中文名呢?” 助理稍稍一愣,“……南希。商南希。” * 向南星把专家团的人都安排上了大巴。 汪洋和向南星在照片里见过无数次的肖大夫坐一块,竟也没什么笑意,车一开动,就叫来向南星,说自己有腰伤,之后尽量给他安排单独的轿车。 向南星嘴上说:好的。 心里却在作呕,这汪主任和女学生挤在逼仄的驾驶座啃作一团的时候,怎么就不担心担心自己的腰伤? 第61章 专家团抵达费城的第一天,并没有为舟车劳顿的专家们安排行程,向南星把他们送到下榻的酒店之后,这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向南星特地把汪洋和他的女徒弟肖倩安排在了隔壁门,向南星自己,则住他俩对门,果然吃完晚餐、众人回了各自房间之后,向南星特地守在自己房间的猫眼处候着,没一会儿,对面汪洋的房间门就开了,汪洋鬼鬼祟祟地探头在走廊上张望了一下,便走到隔壁肖倩的房间,敲了敲门。 向南星全程躲在猫眼后看着,直到汪洋被肖倩领进屋,向南星才收了视线,啧啧两声叹。 她要是能弄到领班卡,现在就能刷进汪洋的房间,把他的电脑偷出来。而且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毕竟汪洋就算电脑被偷,也绝不敢调监控查,毕竟一调监控,他和肖倩幽会的事就会败露。 隔天参观机械心脏实验室,对于向南星来说,最头疼的还不是要面对这道貌岸然的汪主任——毕竟向南星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汪洋,还是在去年阜立的年终大会上,去年她还是长发,每天扎马尾,在医院上班也成天素面朝天,那之后她才把长发剪了,成了如今刚及肩的短发,作为蒋方卓的助理,她自然每日都是精致妆容,汪主任和专家团里的另一位阜立心外的副主任,就算之前在阜立和她打过照面,如今也没认出她来,都以为她真的叫商南希,唤她“商小姐”。 可就是这点,让向南星很是头疼。 向南星十分后悔,她给自己起什么假名字不好,非得起“商南希”这么个名…… 自己当时怎么会下意识地给自己冠了商陆的姓? 向南星百思不得其解。 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正用英文讲解着机械心脏瓣膜的最新工艺,一旁的翻译负责译成中文,英文那部分,向南星分明一句都没听懂,还得面不改色地附和,就怕被瞧出什么破绽。 正腹诽着做蒋方卓的助理可真难,三国语言是起码的,身后便传来一句:“nancy?” 向南星当下还没意识到那是在叫她,还在沉醉地扮演着一个英语通,直到同样的声音又唤了句:“商南希?” 向南星才蓦地一怔,赶紧回过头去。 还以为是专家团的人在叫她,映入眼帘的,却是蒋方卓。 蒋方卓站在专家团的最后,与前一个人隔了几步远,似乎有意避之。皮夹克白球鞋,鼻梁上还架一副墨镜,和平日里严谨的西装笔挺相去甚远,向南星差点没认出来。 他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向南星这才悄悄从专家团的最前排,一路退到最后排。 直到二人出了实验室,向南星才开口:“学长,你怎么来了?” 蒋方卓不需要陪同专家团参观,只需出席最后一天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座谈会即可。 “我原本以为商陆会和你一起来费城,但我一早去s-b,发现商陆也在那儿,一群人刚通宵完。” “又通宵?” 商陆昨晚和她通电话,明明说他快忙完了,可以回家睡觉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总归不能让人放心,我索性就过来看看,反正纽约到费城,车程也才俩小时。” 向南星倒不关心这个,只顾着问:“商陆该不会到最后,来不了费城吧?” 蒋方卓的表情,有半秒的迟滞,但只有半秒,便恢复笑意:“放心,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承诺什么事却没办到过。” 蒋方卓手里一直拿着块工牌,这时才将手抬起,把工牌往向南星脖子上一挂。 向南星发丝微微一荡,才把商陆这个名字从嘴边摘掉,低头看自己的新工牌。 她只顾看自己的新工牌,都忘了被绳子压住的头发撩开,蒋方卓替她代劳。 指尖碰到她颈侧那一小块皮肤,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蒋方卓却指尖一僵,缩了手,看她工牌上的名字——nancyshang。 商南希。 “你这新名字,我还真得适应适应。” 蒋方卓笑容无漾。双眼藏于镜片后。 * 蒋方卓提前这么多天来费城,算是私人行程,也就没当众露面。蒋方卓在叶氏分管研发,这几年在国内也牵头了不少联合实验室,和这帮专家团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交情,汪洋就问过向南星,蒋方卓什么时候到,向南星只说,说蒋老师会赶在最后一天座谈会前抵达。 向南星白天陪人参观,晚上回到酒店,习惯性躲在猫眼后,看对面俩门的动静。 汪洋去肖倩那儿“串门”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是刚吃完晚饭,有时又要拖到很晚,可即便拖到再晚,晚上11点前,汪洋也一定会回自己房间。 雷打不动的11点,向南星起初还纳闷,一次听专家团的人夸汪洋是老婆奴,才恍悟过来。 汪洋的妻子每天都会固定时间查岗,看来汪洋11点必须回房间,就是为了应付查岗。 可惜专家团的行程,早在医闹事件发生之前就已敲定了,叶氏也一早就预定了这间五星酒店——外联部门负责订的酒店,蒋方卓也插不上手。 酒店管理完善,向南星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弄汪洋的房卡。 蒋方卓说房卡的事他来想办法,向南星也只能暂时先等着了——顺便等商陆来和她汇合。 可向南星这一等,就等到了专家团在宾州的行程过半。 行程最后一天,座谈会一结束,专家团可就要飞离费城,向南星终于等不住了,商陆突然打电话给她,刚要开口,就被向南星打断:“能不能靠点儿谱?” 真是,靠人不如靠己…… 商陆打电话给她,其实就是为了说这事:“我傍晚的航班,飞费城。” “……” s-b成员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熬了一个星期,系统测试终于通过,商陆挂了电话,连家都不回了,打算直接从实验室直奔机场。 实验室在四楼,他按的电梯却迟迟停在一楼不动,商陆等不及,索性直接爬楼梯下去。 到了路边,倒是很快拦到了出租车,商陆刚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 是纪行书打给他的。 商陆一秒接听:“怎么?” 就怕是刚试运行成功的系统突然出了什么错误。 纪行书停顿了好几秒,倒不像是很急迫的样子。 只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商陆也就没等他,直接告诉司机,去机场。 电话那头的纪行书似乎也听见了,这才赶紧开口:“邹然来了。” 商陆拿手机的手一僵。 “要不……你现在回来一趟?” 纪行书试探性地问。 第62章 向南星这一天都陪着专家团,参观宾大附属医院的心脏中心,好在蒋方卓没事,可以去机场接商陆。 宾大医院以其卓越的临床实践和科学研究闻名于全世界,心脏中心更是一直是心脏影像、移植和康复等方面的权威,叶氏和宾大医院的心脏中心也是长期合作的关系,此次行程,令国内专家团们最惊艳的机械辅助设备和经导管心脏瓣膜置换,都是和叶氏合作研发的产品。 若不是向南星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和汪洋套近乎,大概也会惊叹于宾大医院在各方各面体现出来的先进。 向南星的努力没白费,她时刻关注汪洋的动向,汪洋应该是发现了这点,还挺受用,也注意起向南星来。 向南星在心脏中心外的自动贩卖机买水,零钱不够,汪洋竟不知从哪冒出来,“热心”地借钱给她。 他掏钱包时,向南星分明瞧见他的房卡就插在钱包里。 向南星从汪洋手里接过零钱的那一刻,愣了下。 这老家伙,递钱就递钱吧,竟扣她手心? 汪洋调头回心脏中心,留了个背影给向南星,自以为风流倜傥。这可把向南星恶心坏了,就在这时候,商陆打电话给她,她接起来,自然没好脾气。 好在商陆打这通电话来,是告诉她,他傍晚就能来和她汇合。 一想到汪主任得意不了多久,向南星总算忍下了前一波恶心,前脚刚挂了商陆的电话,后脚就打给蒋方卓,请学长傍晚去机场接下商陆。 怎料向南星傍晚回到酒店,正在房间里一门心思等着商陆,商陆那边却出了岔子—— 向南星原本估摸着,商陆的航班即将抵达,便在微信上给他留了则语音,告诉他学长已经去机场接他。 没成想,下一秒,商陆竟直接回复了一则语音。 向南星都顾不上去点开语音,听听他回复了些什么,当即锁眉,一个电话过去:“飞机晚点了?” 不然他怎么手机还没关机? “我错过了最后一趟直飞的航班,”商陆的语气有些紧,但也不算急迫,“你给我一个具体定位,我直接从纽约开车过去。” “怎么会错过航班?” “……实验室出了点事,我回去了一趟。” 这话听着真是憋屈,实验室永远排第一,她永远排第二——没准连第二都排不上。 “您干脆永远别来了!” 向南星啪地挂了电话。 * 商陆此时正开着同事借他的车,手机连着车载蓝牙,通话虽断了,但向南星那句气话,在车厢内久久地绕着余音。 他回拨过去,向南星已经不接了。 商陆捏了捏眉心,油门踩得更实,车速一下就飙过了70英里。 若不是纪行书之前那通电话,他此刻应该已经快要落地费城机场。 接到纪行书的电话没多久,商陆就回到了实验室。 见到邹然的那一刻,虽然已有准备,商陆还是愣了。 她坐着轮椅。 他离开实验室那会儿,等电梯,电梯却停在一楼迟迟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那时的邹然就在一楼,轮椅不方便进出电梯,耗了时间。 实验室其他人都沉重着脸,邹然的心情却似乎还不错,笑着说:“都别这么垂头丧气行么,见到我,难道不开心么?” 邹然在团队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其他人也只能配合着,勉强忘掉轮椅的存在。 直到商陆开口,说想单独和邹然说几句,其他人才陆陆续续从实验室退出去。 安静了一会儿,“……对不起。” 邹然笑着摆摆手:“别这么说。” 邹然和邹母的想法果然是不一样的,商陆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刚才纪行书在电话里提了句,邹然这次是回纽约做复健的,邹母也陪着一起来了纽约,但邹然没让她妈妈陪着来实验室——很明显,邹然知道如果邹母在场,气氛会闹得很僵。 邹然目前的情绪,看着也很稳定,商陆的语气多少轻松了些:“你在哪家医院复健?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 “南星这段时间也在纽约。” 他说。 邹然的笑容在这一刻一僵。 一秒的僵硬过后,恢复常态:“她怎么也在?” “……” 看来邹然还不知道向南星被停职一事。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明。” 商陆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接下来这句话,该不该在如今这个场合说出口。 “能不能帮我个忙?” 商陆终究还是说了。 “……” “说服你母亲,别迁怒南星。” 邹然在这一刻,终于失了所有表情。 “……” “……” 再笑起时,已是满满的讽刺:“商陆,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我?” 商陆眉宇间的起伏顷刻凝结。 “我都这样了,你还是三句不离她……你不忍心她受伤害,那我呢?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 邹然双眼憋得通红,看着他,一眨,就有眼泪滑落。 * 怒挂商陆电话的向南星,除了愤怒,只剩后悔,自己晚餐都没吃,就为了等他。 他还真跟大爷似的,不拖到最后一秒不现身,气得她更饿了,肚子咕噜叫,豁然拉开房门,准备去餐厅填饱肚子,却见汪洋和肖倩,一前一后地自走廊另一头而来。 汪洋见四下无人,照着肖倩屁股掐了一把,吓得向南星赶紧缩回自己房间。 透过猫眼望向外头,顿时心中大呼完蛋—— 汪洋竟没去肖倩房间,而是直接把肖倩带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向南星本还想今晚下手,找机会调包汪洋的房卡,再趁汪洋去肖倩房间时,潜进汪洋房间偷电脑的。 哪成想汪洋今儿竟提前发情…… 眼见汪洋和肖倩消失在了对面那道门后,向南星顿时心如死灰,身子一转,背靠住门,烦躁得直挠头。 这时,她的手机“叮”地一响。 是学长发来的微信。 蒋方卓:商陆联系你了么? 紧接着又是“叮”地一声。 蒋方卓:他说他误了飞机,改自驾过来。 向南星有气无力地敲着字:今晚的计划泡汤了。 却还没点击发送,手机就又响了。 这回不是微信,而是来电。 向妈来电。 向南星一怔,咽口唾沫,小心接听:“喂?” * 向南星为了不让她妈发现她在纽约,特地开通了国际漫游,话费贵得她肉疼。偶尔还要在朋友圈发一些她和迟佳之前在一块时拍的旧照。 向妈这通电话打来,问的还就是迟佳的事—— 准确来说,是迟佳和陈默的事。 “迟佳最近有跟你提过陈默吗?” “没有啊。” “陈默妈妈今天一大早来找我哭诉,说她家陈默背着她回国了。” “是吗?”向南星假意惊讶,“他妈妈不是说他打算定居国外,开牙科诊所吗?” “而且呀,他也在西区医院的国际部。” “这么巧?!”向南星一脸平静地大呼小叫。 “我就去问我在国际部的同事,你猜怎么着?陈默不仅在那儿上班,听说还在追一护士。那护士该不会就是……迟佳吧?” 她妈还真是消息灵通……向南星应付着:“不是吧。” 向南星一问三不知,向妈估计有些怀疑,语气多了几分试探:“迟佳真没在你面前提过这些?” “真没有!” “难道陈默追的护士另有其人?” “真没准。” “我看你成天和迟佳待在一块,跟连体婴似的,就不能旁敲侧击地问问?” “妈,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 “我不是八卦,是陈默她妈妈不放心,怕她儿子在迟佳这个坑里再两回——这可是她原话。” 这原话可真难听,向南星着了:“她才坑呢!谁都瞧不上,就她儿子最宝贝行了吧。” * 各种烦心事集中在了同一个晚上,等向南星再去餐厅,餐厅都已经闭餐。只能去酒吧点杯喝的,吃点小食果腹。 还有比她更惨的没有? 吹萨克斯的大叔很有范儿,络腮胡很粗犷,萨克斯却吹得温柔动听,低音沉静,中音悠远。 向南星却只想让他吹点儿欢快的。 有人不远不近唤了句:“商小姐?” “……” “商小姐?” 直到第二遍响起,向南星这才一愣,扭头看去。汪洋站在吧台半米开外。这老家伙—— “汪主任?”向南星语气热情到她都想翻白眼。 看来老家伙真以为她对他有意思,和向南星把酒言欢,那叫一个开怀。 向南星自也不客气,灌他,毫不手软。 “汪主任,你知道么,我从小就崇拜医生,你们真的太伟大了。” 汪洋被哄得开心,又来两杯威士忌。 “叫什么汪主任这么见外?叫我哥就行。” 啊呸! 向南星瞅一眼他搁在另一侧手边的钱包,强忍住啐他一脸的冲动,甜笑:“主任你酒量真好!” 任他再好的酒量,也禁不住这么灌,见汪洋终于醉得不行,有意无意往向南星这边栽,向南星终于嫌弃之情全盘上脸。 她可一根手指头都不想碰他,招来服务生,让服务生把汪洋搀回房间。 她则负责拿他的钱包,一路送着汪洋回他自己房间。从汪洋的钱包里摸出她觊觎已久的房卡,刷开房门。服务生搀汪洋进房间,向南星自然也跟了进去。 服务生走了,她却没走。 汪洋倒在沙发上,酒气迅速四散飘溢,和酒气一样满屋子乱窜的,还有向南星。 她四下都找过了,却没找到汪洋的电脑,折到沙发处,抬脚就往汪洋身上踹,以泄不忿。 不成想这么一踹,竟被她发现,原来电脑就在汪洋身下,向南星赶紧伸手去拿,却不料汪洋稍一挪动,又将电脑压回身下。 向南星没时间跟他客气了,直接推他肩膀,要把他推到沙发底下去。 却在这时,汪洋悠悠睁开眼。 向南星做贼心虚,愣住的当下,汪洋伸手,似要摸她脸,向南星险险避开。 汪洋的手便只能搭在沙发背上,他撑坐起来,酒已醒了小半。 向南星僵笑:“汪主任,你可算醒了。” 汪洋却顿时板起脸:“不是说好叫哥的么?” 向南星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着就跑去了吧台。 一边倒水,一边琢磨,老家伙都醒了,她还怎么偷电脑? 向南星急得都把衬衣最上头一颗纽扣都解了,端起水杯一回头,老家伙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只隔着一步远。 向南星反应快,笑着递上水杯。 心里敲着边鼓,老家伙若是再上前半步,这戏她可不演了,直接抄起身后吧台上的酒瓶,扬手就砸。 汪洋倒是没有上前,看看水杯,又看看她,道貌岸然到了极点:“小商啊,我是有家室的人,你这样,不太好吧。” 真以为她要勾引他? 向南星扯着嘴皮笑:别自作多情了好吗? 汪洋看她衬衫上那颗不知何时解开的纽扣,再抬头看她的笑,俨然觉得那是另外一层含义。 就在这时,向南星手机响了。 向南星一看是商陆来电,赶紧挂断。 见她表情如此紧张,汪洋大概联想到了自己妻子查岗时,自己的心情:“你男人?” 向南星随意糊弄了句:“我哥。”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 向南星又给挂断。 商陆放她鸽子就算了,这时候打电话来捣乱算怎么回事? 可她这边刚一挂断,那边门铃就响了。 两个声音衔接得毫无缝隙,房间里,二人皆是一愣。 “room service.” 应该是服务生,很标准的美式口音。 “你叫的服务?”汪洋问。 向南星一动不动,更没回答。 汪洋趔趔趄趄地去开门,门一开,汪洋也不动了。 门外哪是服务生? 分明是个亚洲男人。 * “不接我电话?” 门外的亚洲男人,目光越过汪洋肩膀,冲屋里的向南星说。 汪洋来不及回头看向南星的反应,门外那亚洲男人,目光已来到他身上:“因为他?” 四目相对间,汪洋一皱眉。 门外的亚洲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商陆…… 这个名字刚跃出汪洋记忆的大门,汪洋的领子就被这人一把提起。 商陆…… 商南希…… 汪洋的酒彻底醒了:“你……你是她哥?” “……” “……” “我是她男人。” 话音一落,商陆一拳揍下。 * 向南星看傻了眼。 商陆的拳头,汪洋的惨叫—— 商陆是没认出这人就是汪洋么?真当她跟个老家伙开房? 直到把人揍趴下的商陆,突然停下拳头,朝她使个眼色,向南星才恍惚醒了—— 他那眼神分明是,让她赶紧,趁乱把电脑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星仔:敬你是个演员。 商处:承让,承让。 第63章 向南星迅速跑回屋内,抱起电脑就跑。 路过门边的汪洋时,一边嚷着:“别打了!别打了!你再打我叫保安了!” 一边趁乱在汪洋屁股上踹了一脚。 戏要演到底,这一脚虽踹得重,但音色却泛着满满的担忧:“汪主任,你先撑着,我去叫保安!” 也不知汪主任听没听见她的话,向南星溜出门去,正要躲回自己房间,一串自走廊尽头而来的脚步声打断她掏房卡的动作,向南星循声看去,仨保安竟真的来了。 向南星刚来得及把电脑背到身后,赶到的保安已经将商陆架开。 商陆迅速地回头看了眼向南星——看来电脑已经到手,他索性顺势束手就擒。 抱着头缩成一团的汪洋,被另一名保安伸手碰了一下,顿时吓得哀叫,保安连唤两声:“sir?” 汪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得救了,从抱着头的两只胳膊的缝隙间瞄一眼,确定商陆已经被人牵制住了,这才颤颤巍巍地放下那两只胳膊,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 汪洋执意报警,商陆被警察带走。 保安是隔壁的肖倩听见动静打电话叫来的,向南星和肖倩同作为证人,也一起去了警局。 向南星在费城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偷偷联系蒋方卓,看看学长有没有办法把商陆从警局捞出来。 向南星人到了警局,不得不拿出了真的护照。 肖倩和她一起做的登记,一听她的名字竟然不叫“商南希”,顿时傻眼。 等录完了口供,在口供室外,肖倩和向南星又碰上了,肖倩在录口供的这段时间里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再见到向南星的那一刻,当即冷笑:“厉害啊,跑美国来玩仙人跳?” 向南星一脸无辜:“肖大夫,你和汪主任关系这么好吗,这是在替他指责我?” 肖倩脸色一白,走了。 向南星却不能走。 蒋方卓带着律师来捞人,把商陆保释了出来。但汪洋态度坚决,坚持要验伤提告,蒋方卓出面,汪洋也不卖他面子。 明后两天是专家团在费城待的最后两天,头一天,叶氏特地安排了专家团去费城奇摩表演艺术中心的verizon hall,听费城交响乐团的演奏会。 最后一天,则是宾大的座谈会。 两天都是重头戏,汪洋在这关键时刻挂了彩,自然气不过,不想轻饶商陆。 汪洋前脚刚回到酒店,进了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突然伸过来一只胳膊隔住门。门反向拉开的下一秒,正对着电梯壁检查自己脸上伤口的汪洋,顿时吓白了脸。 商陆进了电梯,神情自若。 向南星倒是杵在门外没动。不想和汪洋同乘一部电梯,商陆却伸手将她拉了进去。 商陆瞥一眼僵在楼层按键那一侧的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的汪洋,拿着向南星的房卡的那只手,伸了过去。 商陆的动作和表情一样,不带情绪,汪洋却顿时如惊弓之鸟,惊得连连后退,大概以为又要挨揍。 商陆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弧度轻微,只够汪洋瞧见。汪洋大概已恨得咬紧了后槽牙,却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商陆刷了房卡,按下楼层。 向南星和汪洋同住七楼,电梯到了七楼,商陆揽着向南星的肩,走了,汪洋却没出来,一直缩在电梯角落,直到电梯门关上。 听见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商陆脚步未停,向南星却顿住,侧眸看他。 商陆刚从她的目光中嗅出一丝……愤怒,他搁在向南星肩头的手,就被她一把扯了。 向南星自顾自地朝自己房间走,商陆愣了两秒,跟上前去。 到了房门口,向南星刷卡进屋,商陆自然也要跟进去,向南星直接反手扔出汪洋的电脑,商陆刚险险接住,耳边已是“砰”地一声关门声。 向南星把他关在了门外。 * 方才在电梯里稍一举手投足都能吓得汪洋魂飞魄散的商陆,此刻面对紧闭的门扉,却犯了愁。 好在还有蒋方卓收留。 商陆一晚上都在忙着破译密码,恢复数据,他带来的包里没有一件行李,全是各式各样的u盘。 蒋方卓接完电话回来,商陆刚把回收站一个月前的数据恢复。 再早之前的已经被覆盖,只能卸下硬盘,回纽约交给专业的黑客。 成功恢复的数据,商陆仔细审阅了之后,眉头一紧,拳头就砸向了键盘。 刚挂了电话走向商陆的蒋方卓,被这砸键盘的声音逼停了几秒,这才继续走来。 看了眼屏幕,蒋方卓知道他为什么火大了。汪洋避风头的这一个月还挺闲,回收站里恢复到的,七成是黄片。 “看来汪洋真打算要告你,负责接待他的工作人员刚打电话给我,说汪洋打算多留一段时间,让工作人员替他退机票。” 商陆还在和汪洋的电脑较着劲,蒋方卓继续:“如果他真的在费城提告,又有确凿证据的话,你会被限制出宾州,一个月后的精准医疗峰会,你恐怕就去不了了。” 商陆拿着鼠标的手一顿,原本打算删掉的黄片,就这么被他无意间点了播放。 商陆刚要关掉播放器,影片里却出现了肖倩的声音:“你老婆又查你岗?” 商陆的手指,紧急悬停在鼠标上。 随着肖倩的声音响起,影片里,裹着浴巾的肖倩走向床边。 汪洋人虽没入镜,他的声音,此刻电脑前的商陆和蒋方卓却听得分明—— “是我岳父。” “你岳父找你干嘛?这么晚了……” 肖倩的目光,一直看着画面左侧。 汪洋随即自画面左侧入镜,坐到床边,搂住肖倩:“那医闹,孙昊,答应和解了。” “之前不是咬死不肯和解的吗?” “我岳父施压,不让他赊一分钱,他没钱治病了,自然老实了。” “赔多少?” 汪洋竖了一根手指。 肖倩:“100万?你出?!” “怎么可能?当然是医院出。他那贱命,让我自掏腰包?没门。” “你以后可得注意,上了手术台,一旦室颤,就算恢复了自主心率,你也不能继续冠状动脉造影,这样会诱发更严重的室颤,再抢救回来的几率就很渺茫了……” “不愧是我的好学生,一会儿保准好好疼你……” “我说正经的!” “那是他老婆命短,我不抓紧时间完成手术,她照样得死。” 汪洋冷血地评断着他人的生死,一条人命,不及他此刻的快活要紧,汪洋笑着刮了刮肖倩的鼻子:“咱俩不抓紧时间,我老婆可真要打电话来查岗了……” 商陆关了视频。 与蒋方卓对视了一眼,彼此均已了然—— 蒋方卓刚才的担忧显然是多余,汪洋甭想在费城安安稳稳地待到起诉商陆的那一天…… * 这一晚,向南星注定无眠。 她虽国盾地把商陆拒之门外,满腹心思却也被他带走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终起身摸过手机。 商陆一个电话都没打来,应该在忙着对付汪洋的电脑。 他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向南星一想到,就好奇得抓耳挠腮。 这时手机一响,向南星都顾不上装腔作势,一秒接听:“查到了?” 相比她的急切,商陆那端,慢条斯理得堪比树懒:“为什么生我气?” “你先回答我。” “你先。” 二人僵持不下,非得跟她较劲是不是?向南星沉默半晌,索性挂断电话,电话那头的商陆料到了似的,退了一步:“这样吧,你开门,我告诉你。” “……” 向南星反应了几秒,双目一圆,下了床,趿着拖鞋去了门边。 透过猫眼朝外一望,商陆枕在门外。 商陆分明看见原本透着光的猫眼,忽地一暗。他一笑:“观察什么呢?还不开门。” 猫眼后的向南星有点发毛。怎么他什么都知道?颇为烦躁,不甘不愿拉开门。 门虽开了,却不让他进。 商陆稍稍一歪头: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又反悔,不让他进了? 向南星跟他咬文嚼字:“你只说让我开门,可没说要我放你进来。” 隔着一道门缝,商陆的声音也不敞亮,带着丝试探:“你生气,因为我迟到?” “……” 看她表情,应该是了。 商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 三秒的安静:“我误了航班其实是因为,邹然去了实验室。” 原本半靠在门框上,拦着门不让他有可趁之机的向南星,隐隐一僵。 “邹然前脚刚到,邹然妈妈也到了。” 邹母的脸,忽地显现在向南星的脑海中,向南星打了个寒噤。 邹然虽然爱做表面功夫,但向南星相信她不会为难商陆,至于邹母…… 还真不一定。 “她没为难你吧?” 她或许还未发觉,自己的语气,已经浸染了一丝担忧。 商陆听出了担忧,反而蹙了眉:“她妈妈砸了我两台电脑,我挨了一下。” “砸你哪儿了?” 果然,担忧更藏不住。 商陆没说话。 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向南星豁然拉开门,迎上去就掰着他的肩,四处看。 也不知她碰到了哪儿,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向南星刚要撒手,却被他一臂弯搂过去。 搂怀里,不撒手。 向南星急眼了:“骗我!?” 他贴在她耳侧:“我哪敢?” “……” “放我进屋,我把衣服脱了,你好好检查?” 他竟还,当面问她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让不让商处进屋耍流氓? 第64章 向南星刚要把他领进屋,一想,不对。这厮自从发现苦肉计对她奏效之后,每次都用这招对付她。 他之前揍汪洋那劲儿,拳声霍霍的,哪像是一个受伤的人? 向南星双眼狐疑地一眯,就把他搂在她身上的胳膊扯开了。 她默默退后一步,退回屋内。 商陆见状,哀哀一句:“我可是病人。” 向南星和他打太极:“既然你是病人,更要少运动,多休息,”他进了她的房间,怕是又要拉着她运动到天明,“晚安。” 商陆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房门已合上,他就这么吃到了今天的第二回 闭门羹。 * 又一次把他拒之门外的向南星,当下是心情舒坦了,可她一想到汪洋的事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晚上睡不好,白天坐不住。 反观汪洋,至今还有恃无恐,以自己遭到骚扰为由,要求换房间,酒店为了平息事端,免费为汪洋升级到了顶楼的商务套房。 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晚餐时,从地陪口中得知汪洋今晚会照常出席演奏会,向南星压着性子出了餐厅,终于忍无可忍地跳脚,直奔蒋方卓的房间,去找商陆。 眼看一天都过去了,他还没破解掉汪洋的电脑? 简直有辱科技宅的名号。 到了蒋方卓房门外,向南星将门铃按得鼓点一般迅疾,直到蒋方卓开门的那一刻,见蒋方卓身上穿着浆得笔挺的西装,她的火气才稍稍一顿。 和平常的商务西装不同,蒋方卓手里还拿着个领结,向南星这才想起,他一会儿要去听演奏会。 演奏会要求着正装出席。 “商陆人呢?” “他在卧室,”蒋方卓将穿着便装的向南星上下一打量,“半小时后就要出发去verizon hall了,你不去换衣服?” “我哪有心思去听什么演奏会?” 向南星丧着一张脸进屋。 蒋方卓身为公司高层,住的还只是高级套房,不及那恬不知耻的汪洋住的那商务套房,向南星直奔卧室的途中路过客厅,见到汪洋的电脑被拆解的七零八落地搁在茶几上,脚步稍稍一停,这才继续朝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虚掩,向南星直接推门而入,商陆背对她站着,刚脱下身上的t恤,拿起床尾凳上的衬衣,准备换上。 一听门边有动静,他停下手头的动作回过头来,眉心习惯性坏脾气地蹙着。 向南星却比他先愣住。 他的肩胛处,淤青了一大片。真被邹母伤着了? 商陆见闯进来的是她,倒是很快卸了防备,继续穿衬衫。 向南星凛了凛神,扭头一看床尾凳上,上头放着的,是和蒋方卓身上差不多的西装—— “你也去听演奏会?” 商陆系着纽扣朝她走来:“对,学长借了他的西装给我。” “查到汪洋篡改电子病历的证据了么?” “快了。” “快了?”那不就是还没查到,“那你还有心思去听演唱会?” 瞧她热锅上蚂蚁似的,商陆刚要刮下她的鼻子,让她别这么沉重,可一想到昨天看到的视频里,汪洋就是这么对他姘头的,那区起的手指,便堪堪在向南星鼻尖一停。 只说:“剑的奥义不在于杀,在于藏。等着吧。” 一听他藏着那那丝胸有成竹的劲儿,向南星眼馋的:“别卖关子行么?” 他肯定是有进展,才会这么说。 商陆微微一笑,不答。 就是要吊她胃口,谁让她昨晚把他关门外。 商陆穿学长的衣服还挺合身,想当年刚认识蒋方卓那会儿,刚过180的商陆还矮蒋方卓一小节,这几年商陆的个头又往上窜了几公分,如今和蒋方卓差不多一般高。 她从没见他穿这么正式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在心里默默掂量,这人身材挺拔,肩宽腿长,穿什么不好看? 不穿都好看。 学长穿正装透着贵气,他穿正装,倒是更像个雅痞。领带也系得生疏,向南星见他那领带怎么绕也绕不出花来,索性上前,帮他系。 他低头,迁就她的身高。 睫毛忽闪一下,彼此间的距离便只剩几公分,向南星很快帮他系好领带,刚要撒手,见他毫不设防,一心享受着她的服务,顿时恶向胆边生。 扯着他的领带,用力一勒,顿时勒得商陆哽着气咳嗽起来。 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那得意的眼神,分明在说:活该,谁让你对我卖关子? 商陆缓过气来的下一秒便,一把箍她过来:“你谋杀亲夫啊?” “亲夫?我亲夫在哪呢?”她说着,甚至故意越过商陆肩头,跑商陆身后去找自己的亲夫…… 真是,越来越皮实了…… 商陆扯松了领带的下一秒,捧起她的脸,恶狠狠低下头去,似咬似吻攫住她的唇。 此时的蒋方卓,刚接过服务生送到门口的女士礼服。礼服用防尘袋套着,熨得没有一丝褶,蒋方卓把礼服挂在自己臂弯中,一路进了卧室:“南星,我帮你租了套礼服,你……” 蒋方卓的脚步,停在卧室门外。 同是安静,此刻蒋方卓这一隅的安静,和卧室里的安静截然不同,看着眼前这对璧人,蒋方卓默默退出,反手带上门。 靠在墙边,看着臂弯里挂着的女式礼服,蒋方卓忽地失笑。 * 费城的交响乐团赫赫有名,是当代十大交响乐团之一,以精湛水准和饱满音色被美誉为“费城之声”。 叶志伟和邢璐夫妻也到了,囡囡怕生,夫妻俩就没带孩子来。 这次音乐会是叶志伟私人掏腰包,订了两个包厢,专家团共11人,一个包厢容纳不下,汪洋等人便被安排在了叶志伟的包厢。 叶志伟和汪洋他们一一握手,地陪在一旁为叶志伟介绍。 地陪在介绍到这位阜立附属医院的汪洋主任时,叶志伟还关心道:“汪主任,你这脸上怎么挂了彩?” 汪洋谦和地笑了笑:“摔的,摔的。” 叶志伟自谦了一句招呼不周,一旁深谙汪洋受伤真相的地陪,只能硬着赔笑脸。 已经入座的邢璐,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公开露过面了,对于需要寒暄的场合有些不习惯——往常9月至次年5月的演奏季,就只有叶志伟陪她来费城听演奏会,今晚的包厢里,却全是生面孔,邢璐不由问叶志伟:“方卓他们怎么还没到?” 一听“方卓”这名,汪主任笑容一僵。 昨晚带律师去警局捞人的,不就是蒋方卓? 说曹操曹操就到,包厢门被推开,一身利落的蒋方卓走了进来。 汪洋脸色稍稍一沉。 刚要重启笑意,蒋方卓身后,又鱼贯进了两个人。汪洋的脸,彻底垮了。 向南星和商陆,一进包厢,就分别被邢璐和叶志伟招过去了。 向南星被邢璐安排到了她身边的座位,座位背对着其他人,向南星都没办法好好欣赏下汪主任此时的表情。 那该是多精彩的一幕。 只能竖着耳朵听身后,叶志伟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s-b的负责人,商陆。” “……” “s-b目前是我们重点扶持的实验室,未来大有可为啊。” “……” 叶志伟不吝溢美之词,其他人都没说话,向南星好奇死了,顾不上邢璐正对她说着话,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汪洋的表情,比她想得更精彩。 商陆却异常地平静,甚至朝汪洋伸了手:“汪主任,久仰。” 汪洋的嘴角一抽。 叶志伟纳闷:“你们认识?” “汪主任是国内出名的心外专家。而且……我相信,他未来会更出名。” 商陆笑了笑。 笑得很浅,向南星却破天荒和汪洋同了步,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 演奏会以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开场,古典乐似有让人沉醉的魔力,向南星都没发现中途商陆出去了一趟,等他回来,向南星才顾得上投去询问式的一瞥。 商陆凑到她耳边,只说了三个字:“出鞘了。” 向南星皱着眉看他,没懂。 他笑笑,就着她偏向他的角度,亲了亲她——当众。 向南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看看周遭,还好没人瞧见,专心听演奏去了。 直到第一乐章结束,全场掌声过后,便陷入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静候着第二乐章,就在这时,不知谁的手机,突然狂轰滥炸般地震动起来—— 明明关了铃声,微小的震动声却因为太过此起彼伏的,依旧成功引得包间内的人,全都不满地皱起了眉。 就这番无声不满的围绕下,汪洋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掏出手机,快步去包厢外接听。 向南星被离席的汪洋路过时,撞了下膝盖,刚要怒瞪汪洋,她的手机也震了—— 不同于汪洋手机那此起彼伏的震动声,向南星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向南星摸出手机看了眼。 是迟佳,在向南星与商陆同在的那个群里,发了个微博链接。 jia:快看! 商陆的手机怎么没震? 向南星扭头看他,他还在专心听着演奏。 向南星点开链接。 狐疑之色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 * 包厢里的人还沉浸在更加悠远绵长的第二乐章中,国内的网络却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闹过一阵的阜立医闹事件,有了后续—— 受害者、亦是加害者的孙昊,在他的微博上,实名发布了一段阜立心外主任汪洋的音频。 音频里透露了,汪洋在主刀孙昊妻子的手术时,操作不当,致人死亡。 这与有关部门给出的事故鉴定结果大相径庭,向南星点开的当下,孙昊的这条微博,转发已破3万。 向南星哑然地看向身旁的商陆。 他的目光依旧聚焦在演奏台,只是他的手,暗地里,握住了她的。 手心传来的力度,仿佛在告诉她,为什么剑的奥义不在于杀,在于藏。 因为一旦出鞘,便一定要致对方于死地。 而网络的造势,仅仅是对恶人惩罚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手刃的感觉……吼吼。 第65章 汪洋站在走廊上,看着网络中对他掀起的口诛笔伐,急迫、惶恐,一时间太多情绪涌来,人反倒愣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打电话给岳父林建生,林建生关机。大概岳父的手机已经被各方人士打爆,只能关机了事。 网上的那段音频,汪洋听到的当下就记起,是出自哪里。 肖倩因为他和那个“商南希”不清不楚,昨夜从警局回来之后,就没理他,他哄了一晚,没哄好。 白瞎了一晚上,隔天还发现电脑丢了。他明天要参加宾大的座谈会,电脑里有明天的发言稿,可他所有行李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电脑。 他原本以为是服务生帮他换房间时弄丢的,服务生却表示十分无辜。 汪洋只好让酒店调监控,自己亲自在监控房,一帧一帧地查—— 从服务生把他的行李搬去商务套房那一刻开始,监控视频持续倒放至商陆逮着他一顿胖揍的那一幕。 汪洋正硬着头皮看着这屈辱的一幕,妻子林蕊的电话突然将一切打断。 林蕊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地兴师问罪。汪洋再无暇顾及,只能把监控回放叫停,先应付老婆。 林蕊收到了几张、他和肖倩车内幽会的照片,但照片拍得并不清楚,他一口咬定是有人恶作剧,哄老婆哄了一下午,总算勉强哄好。 昨天哄情人,今天哄老婆,汪洋疲于应付完了,马不停蹄地随专家团一行人,一同启程来了艺术中心。 今晚的演奏会叶志伟会出席,汪洋必须参加,只能让叶氏的地陪帮他在监控房看着。 如今把这一切串联起来,汪洋终于恍然大悟,林蕊收到的那些照片,恐怕也是商陆捣的鬼,故意发一些模糊的照片,只为了转移视线,他忙着哄老婆,错过了追查电脑下落的最佳时间,如今他再找着电脑,又有什么用…… 此时此刻的汪洋回想起来,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心生过怀疑的,那么多巧合凑在一块,可情人的冷待,妻子的质问,以及他那一贯企图攀附叶志伟这类人的心,在同一时间将他缠住,令他那丝怀疑稍纵即逝。 直到此时此刻,汪洋突然想到演奏会开始前,商陆对他说的那句:汪主任是国内出名的心外专家。而且……我相信,他未来会更出名…… 原以为那只是句表面上的奉承话,但如今再一咀嚼,那小子其实在和他玩文字游戏—— 他确实出名了,却是以这种方式,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被全国网民知晓,唾弃。 包厢门在此刻被推开,绝望囹圄的汪洋机械地看过去,迎面而来的是面上平静,脚步轻快的始作俑者。 他竟还问他:“汪主任,怎么不进去听演奏?” 那张年轻的,平静的,没有杂质的脸孔,映在汪洋眼里……“你还想怎么害我?” “我这只是抛砖引玉而已,接下来,就要看你岳父的了。” 商陆路过他,往洗手间方向走。 汪洋顿时惶恐,“你什么意思?” 商陆脚下一顿,堪堪停在汪洋跟前。 却并未偏头看他哪怕半眼。 “我知道你们阜立每台手术都会录像,怎么偏偏你那台手术的录像,因为系统故障被覆盖?” 商陆嘴角浅浅一勾。 汪洋眼底藏不住的惊骇。 “这不是你的权限能办到的事情,”商陆话音一顿,终于,扭头看他,眼里的平静之下,藏着狠厉,“现在就要看你岳父,是要把你推出去自保,还是被你拉下水了。” 岳父的手机……关机…… 这意味着什么,汪洋的瞳孔剧烈闪烁,身体却已石化。 商陆话音落下,悠哉离去。 平静之下藏着的狠厉,也随之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 被人遗忘的医闹事件,又一次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和上回不一样的是,经历了和上一次同样路数的删帖、辟谣之后,网络上的呼声不仅没有消退,反倒愈演愈烈。 院方沉寂一周,直到医疗事故调查组再一次介入之后,才将新发现的证据呈交—— 虽然汪洋的那台手术,医院的设备故障导致官方的手术视频被覆盖,但当值护士用手机录下的、用于临床带教计划的非官方视频,呈予调查组。 这可比篡改病历的罪责更严重,孙昊也对阜立以及汪洋共同提起了民事诉讼,这意味着汪洋一旦回国,将面临刑事、民事双重起诉。 汪洋一夜之间消失,专家团的人离开费城时,就这么少了一个人。 林院长即将内退的消息,也在阜立的各大医护群里悄然传开。 有人可怜:林院长培养多年的接班人,就这么栽了,可不得难过好一阵子? 有人看透:这事闹这么大,医疗事故调查组都出动了,林院长应该庆幸自己没被牵连才是。 至于林院长会不会内退,就不是尔等虾兵蟹将该关心的问题了。 迟佳见肖倩都回国了,向南星却还没影,比向南星还急:“你是不是可以复职了?” “不知道呢,”向南星没底,“为难我的是邹然妈妈。我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想回阜立上班。” “你怎么成恋爱脑了?为了男人,工作都不要了?” “谁说我是为了男人?” “那是为了什么?” 向南星稍作犹豫,还是把自己没成型的想法说了:“我想自己出来单干。” 最近发生的一切,令向南星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父母自然是希望她能在体制内做中医,虽注定了不能大展拳脚——向南星也不觉得自己是能有什么大本事之人——但贵在稳定。 等向爸退休了,再把医馆过给她,她再带几个徒弟,从医生涯也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到了头。 迟佳不是太理解她的想法,只问了她最关心的:“你该不会想留在美国开医馆吧?” “怎么可能?” 这点向南星倒是断然否定。 她肯定是要回国的。 这点她很肯定。 美签最长允许入境6个月,她怕是待不满6个月就要走,只是她还没和商陆说这事。 回到纽约,商陆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向南星闲来无事,考了个nccaom的针灸资格证,邢璐帮她挂了一家国医馆,让她可以合法地为囡囡施针。 邢璐倒是希望留在纽约发展。 确实,这些年国医在美国发展得很不错,纽约州是美国最早一批法律上认可中医的地区,邢璐帮她挂靠的国医馆,是在纽约很有名气的谢和苏国医馆,邢璐还介绍了谢和苏的女儿谢梓桐和她认识,但越是接触了美国的国医,越是坚定了向南星回国的想法。 中医的针灸和理疗虽是被认可的,但中医的根——中药,却一直没能过美国fda的审批,中药的药理始终不被认可,只能作为植物药和食品补充剂,游走灰色地带。 谢梓桐大学学的是自动化,却因为生于中医世家,不甘不愿地接受了她当初并不爱的这份国医工作。 谢梓桐开发了个配药小程序,还被她爸骂了一顿。 向南星倒是挺感兴趣,国内不少常用的药材,纽约根本买不着,在美国合法的那些植物药,向南星也用不惯,正好在电脑上装了谢梓桐的配药小程序,先试试。 商陆熬了个通宵回到家,刚碰见她要出门—— 俩人最近的作息完全反了,商陆难得回家时还能见到她,自然要抓紧时间亲亲抱抱。 他低着头在她耳边蹭:“你今天就不能不去邢璐那儿么?” 还以为她又是去给囡囡施针,她却说:“我今天不用去邢璐那儿,我是去找谢梓桐。” 谢梓桐…… 商陆回忆了下,似乎是她暂时挂靠的那家国医馆的主事人。 “她的小程序总让我电脑死机,我去找她,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商陆一听,找着理由不放她走了:“这事我在行,什么小程序?我看看。” 谢梓桐,他没记错的话,是个国医,术业有专攻,电脑类的肯定没他在行才是。 向南星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留下的—— 难得抱着真人了,她确实也有点不想撒手。 只怪他最近总在实验室里,她见不着他人。 窝在沙发上,商陆抱着她,她抱着电脑,演示配药小程序。 程序很不稳定,她的电脑死机了两次,向南星只好打住自己的演示,兴奋劲儿却未能打住:“我想让谢梓桐改进一下,等我回国,让同事都试试这么配药。” 困得半躺在沙发上的商陆,突然就醒了几分:“回国?” “……” 向南星看着他原本困意围绕,却忽地跟明镜似亮起的眼睛,不由得噎了下嗓子。 见她瞬间紧绷得,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商陆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 他沉了口气:“等我一个月。” “啊?” “等我们的产品在精准大会上亮相,合作意向的反馈足够好的话,我有信心把s-b带回国。” 这下,向南星懵了。 半晌—— “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拴着不让你走?” 向南星心虚没答。 商陆把她电脑合上,让那糟心的小程序眼不见为净,紧了紧搂在她腰上的胳膊:“我的目标从没变过,把成果带回国,还有……” 他一顿,看她的眼睛。 目光清浅,向南星却一点一点陷了进去。 他的目标——似乎20岁时,就告诉过她——他要把成果带回国,以及…… 娶她。 * 商陆见她太阳穴的青筋又隐隐地紧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拍拍她肩:“你是不是到点发朋友圈了?” “啊?哦对!” 向南星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换算了一下时差,此时国内正好是周末的晚上,她赶紧发一条和迟佳一起吃晚餐的朋友圈,专门分组给她爸妈以及亲戚们看。 这点小计俩,她玩了一个多月,商陆早摸清了她的门道,向妈却一直被蒙得好好的。 见她发完朋友圈,又偷摸地看时间,似乎在计算着是时候出门了,商陆从沙发上起了身。 看来是准备放她出门了? 向南星刚要伸手给他,让商陆拉她一把,商陆却避开了她的手,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诶?” 刚发出一个惊讶的音,被他打断:“别去找那什么谢梓桐了,陪我睡会儿。” 说着就要往卧室方向去。 向南星搂住他颈项也不是,挣脱他怀抱也不是,正僵着,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 “……” “肯定是谢梓桐催我了!” “……” 无视掉她的抗议。 任由她的手机响了又停,听了又响。 * 可一沾着床,商陆却突然不想睡了。 太久没为非作歹,她的皮肤传到他指尖的柔软触感,令想要来个晨间运动的冲动,迅速战胜了困意。 原本只是浅浅的吻,渐渐变得深沉而纠缠,向南星被他吮得舌尖微微发紧,稍稍推开:“不是睡觉吗?” “和你睡觉。” 这文字游戏玩的…… 商陆刚要俯下身,他兜里的手机突然也响了。 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抓紧时间尽个兴…… 是一串86打头的,来自中国的陌生号码,商陆眼生这号码,正要挂断——不想浪费时间,向南星却忽地眸光一定,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商陆挂断来电的手。 那是迟佳的号码:“迟佳怎么给你打电话?” 她这么一说,商陆只能接听。 还没开口,那端的迟佳已是火急火燎的一句:“你是不是和星仔在一起?” 与向南星互相对视了一眼,商陆没答反问:“怎么了?” “我刚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仿佛都能听见迟佳焦急地来回踱步的声音,“你赶紧让她把刚发的那条朋友圈删了!” 向南星凑在商陆耳边,一起听到这儿,不禁锁起眉,直接接过手机,和迟佳对话:“怎么了?” “我……”迟佳是又急又气,“陈默刚拉着我吵了一通,结,结果就碰见你妈了……” “……” “……” 世界静止三秒。 向南星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扑棱而起,赤着脚就往客厅狂奔。 拿起自己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点开朋友圈的照片——删除,确定——手指刚要点下确定键—— 手机突然一震。 向南星一惊。 震动之后响起的铃声,以及向妈来电的页面,同时出现,彻底阻断了向南星删除照片的动作。 何止是动作?连脑子都被阻断了。 商陆走到沙发旁时,向南星已经僵成了一尊石像。 商陆看一眼她手机屏幕,想了想,替她接听—— “喂?” 一声清浅但磁性的低音,令手机两端的两个女人,同时瞪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0.5被丈母娘打断可还行?要不要下章补上? 今天是粗长君,作者有奖励没有?不用破费,多留言就行…… 商处:下章0.5,一切好说。 向妈:0.5什么意思?腿打断一半的意思是吧?好!依了你! 商处:岳…岳母……有话好说…… 第66章 商陆一句“喂?”过后。 电话那头的向妈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 在此期间,向南星几次试图夺回手机,均被商路轻轻一拂,挡去。 向南星完全没闹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他脸色沉静而笃定,仿佛早已拿定了主意似的。 直到这时,向妈终于发话了:“你俩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一趟!” 此话一出,电波都抖了三抖,向南星的思绪顿时被劈成了两瓣儿,一瓣儿令她心生窃喜,向妈这话,似乎给他俩留了些余地;一瓣儿却是瞬间的绝望—— 就算他俩现在立刻!马上!奔去机场,这也,来不及……吧…… 这回,向南星终于不再试图抢手机了。 既然商陆刚才要抢着接听,那就不能乖她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 商陆哪会不知,这姑娘此刻的诡异安静,是为了什么,他低咳了一声:“……阿姨,我俩,现在纽约。” 手机那端,陡然间陷入凝固般的安静,向南星却仿佛听见了向妈血压陡然升高的声音。 向南星这下彻底懵了,她原本以为,商陆有什么绝佳的良策,却不曾想,他竟然,只有一招,坦白从宽。 可这坦白真能从宽? “你小子厉害啊,把我闺女拐这么远……” 向妈的声音,几乎穿透电波,将向南星心中的那最后一点侥幸,撕得粉碎。 商陆的声音,俨然又低沉了几分:“阿姨……” 这浅浅一顿,透着一股郑重,和小心翼翼:“我必须承认,最初让向南星和我一起来纽约,我的确存了一些私心,我希望她能发现,在国外生活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如果她能融入纽约的生活,不用再和我分开,那再好不过。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向南星暗自心惊着。 她看不透商陆是说真的,还是为了过向母这关——她从不知道,他说服她来纽约,还存着这样的私心…… “她不应该是我的一个附属品。所以我想通了,既然她不能跟着我,那我索性……” 商陆的声音堪堪一顿,也瞬间扯紧了向南星的神经,好在商陆并没有让她等太久,而再开口时,商陆的声音里,似乎已经有了笑意,是那种,钻完了牛角尖,又豁然开朗的笑意:“那我索性跟着他好了,她想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她不想留在这儿,我就跟着她回国。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商陆看向她。 仿佛要看透到她眼底,直看到她心里去。 “我总想着要给她一个家,但其实我错了,她就是我的家。” “……” “……” “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向妈虽这么说,但分明语气有所缓解。大概觉得再这么说下去,自己怕是要被这臭小子说服,又立即色厉内荏道:“让南星接电话。” 商陆细细看了眼向南星,眼神似有重量,让她一会儿小心着说好,别让他前面那番话前功尽弃。 向南星呼了一口气,才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真的手机已经烫手,她总觉得掌心热热的,好在向妈的声音,立即泼了一盆凉水过来:“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国。” 向南星怯生生地讨价还价:“再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一定回国。” 向妈阴测测的:“你是不是为了这小子连工作都辞了?” 不然哪来一个多月的假? “……” 向南星哪敢回答。 安静三秒,向妈“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向南星被这挂电话的动静闹得,也愣了三秒,才被后知后觉泛起的无奈攫住,瘪着嘴瞅一眼商陆——她已经尽力了。 “你怎么不告诉她,你明天就回?” “那怎么行,我当然得拉着你一起回。” 商陆浅淡一笑。 这时候他还真笑得出来? “也行,到时候直接上门提亲。” 他说。 向南星投给他一句“美得你”的眼神,“咱俩什么关系?你动不动就要上门提亲?” 向南星这么做还真不是为了他:“我一个人回的话,我妈肯定打断我的腿;拉着你一起回,起码能替我分担五成的风险。” 他半天没接话。“我都要为你被打断腿了,不补偿我一下怎么行?” “……” * 向南星向她妈多讨要了半个月,是想等他参加完精准医疗峰会,能和她一起回国。 商陆启程前往瑞典的前一周,正赶上叶氏成立十五周年的晚宴,向南星也受邀出席。 商陆正忙着和医学中心做第一期的临床实验,向南星原本以为他不会去参加酒会,就和谢梓桐一起去了。 谢梓桐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又很不正经,比如当下,晚宴前,她不知看到了哪个小哥哥,当即叹了句:“哇哦!” “嗯?” 谢梓桐一副发现猎物的样子:“你十点钟方向。” 向南星顺着他的示意一瞧,那不是商陆和蒋方卓么? 回头一瞧谢梓桐,那猎人发现猎物的神情,令向南星脸色一沉。商陆啊商陆……这么招蜂引蝶干嘛? “那个……那男的不是什么好鸟。”向南星拉着谢梓桐去看些别的。 比如在场的洋帅哥。 谢梓桐却压根没听见似的,见叶志伟的助理上前和她的目标打招呼——正好有了个套近乎的理由,谢梓桐随手拿起一杯、路过的服务生托盘上的香槟,袅袅地走了过去。 向南星拦都拦不住,正懊恼着,却顿时眼前一亮—— 谢梓桐竟不是冲着商陆去的,而是冲着和商陆站一块的蒋方卓去的。 谢梓桐迎向蒋方卓的当下,商陆也正面迎向了向南星,商陆与谢梓桐擦肩而过的当下,彼此都没看对方一眼。 向南星如今只希望谢梓桐没听见她刚才说商陆不是好鸟那一句…… 商陆走到她跟前,跟她说了没到几句,就被叶志伟的助理请走了。 那边厢,谢梓桐似乎在蒋方卓那儿吃了闭门羹,又悻悻然回来找向南星。 “那人什么来头?你知道么?” 谢梓桐问她。 向南星这回可没会错意:“蒋方卓,叶氏高管。” 谢梓桐品一口香槟,滋味在舌尖流转:“he is so cute……” “他是我学长。”向南星笑了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夸蒋方卓可爱。 “你学长?”看来可以打听打听,谢梓桐又感兴趣起来,“他有女朋友么?” “应该没有吧……”向南星记得学长距离上一次分手,已经过去蛮久了,“你感兴趣?我把他叫过来。” “你不是说他不是什么好鸟么?” “……”向南星喉间一滚,“我,我刚说的是,刚才站他旁边那男的不是什么好鸟……学长人还是很好的。” 谢梓桐倒是不怕男人渣,渣男自有渣女治,只是有点忌惮蒋方卓刚才那番客套的疏离。 她制止了向南星:“等会儿再说。我刚听叶志伟的助理说,邢璐带着囡囡来了,在楼上,我们先去楼上看看她们。” 至于那位蒋先生—— 晾一会儿吧,免得显得她太猴急。 却不成想,二人到了楼上的休息厅,商陆也在。 商陆刚才被叶志伟助理叫上来,是因为叶志伟有公事要谈。 医学中心的临床试验的一期结果刚出炉,叶志伟更加胸有成竹,要在下周在瑞典举行的精准医疗峰会上,让s-b的这第74号项目首轮亮相。 之前s-b的ai项目一直是使用的是编号“74”作为代称,下周的首轮亮相,一些对外的稿件和对内的资料,都要准备好,该给“74”起个新名字了。 这也不算什么商业机密,向南星和谢梓桐也不需要回避,也是对s-b是注资占股,并非收购,商陆的自主权还是很大的,至于“74”的新名字,他其实已经想了了:“oncall,智医机器人。” 向南星心下一惊。 那不是……她前段时间瞎起的名字么? “74”这个名字太随意了,当时的向南星为了让他听自己的建议,还硬拗了一套理论:“74——气死,病人也得图个好彩头不是?” 商陆当时表现得并不想改名,这个项目从立项起,大大小小的算法构架、关键节点,一共推翻重做了73次,第74次才成功,这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数字。 向南星还记得自己当时说:“别急着说不嘛。你还没听我起的名字呢——oncall机器人,既有oncology的意思,又符合随时待命的医者精神。是不是很有国际范儿?” 当时的商陆却顾左右而言他:“还知道oncology是肿瘤学的意思,看来在纽约这段时间,英语有进步。” 向南星一度以为,那是他的变相拒绝。 他如今,却十分不害臊地,把她起的名字,无比坦然地告诉叶志伟:“oncall,智医机器人。” 向南星当下不好说什么,暗自决定一会儿找他收版权费—— 看在她心情大好的份上,版权费就按,今晚睡他两次算吧。 * 向南星和谢梓桐陪囡囡玩儿了一会儿,囡囡起初就只认向大夫,不认谢大夫,如今却和这两位大夫姐姐一样亲近,邢璐相当欣慰。 可囡囡终归还是怕生,邢璐陪着囡囡,打算一会儿楼下开餐了,再下楼,开餐前的那些觥筹交错的应酬,她就不参加了。 叶志伟先行下楼,除邢璐和囡囡,其他人也跟了去。 下楼的时候,商陆和向南星一前一后走着,这周遭的人里,都以为她是他来纽约度假的朋友兼老同学,向南星自也眼关鼻,鼻观心,和他保持一个台阶的距离…… 正算着脚底下的台阶,微微摆动的手,却在挨向他的那一刻,被他坏心眼地一把握住。 向南星心里一紧,抬头—— 却还没来得及看向他正视前方、半点不心虚的侧脸,就被谢梓桐打断:“商先生,你做ai的,我设计了个中医的配药小程序,一直想请个专业人士给点意见?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 商陆唇角微微一抿。 不知是因为向南星缩回了手,还是因为想到了向南星前几天给他看过的那个小程序…… 那小程序,确实做得很烂。 商陆笑笑,没说话。 笑里藏着的对中医的傲慢与偏见,也只有向南星能读懂了。 谢梓桐误解了他的笑意,还以为真能得到专业人士的指点;再者,刚才在宴会厅,这位商先生分明是和蒋方卓一起来的,俩人似乎很熟,谢梓桐更得套近乎了:“中医和ai如果能结合,还挺酷的……” 商陆还是微微笑,但话已挑明了:“我不这么觉得。” 谢梓桐缩缩脖子,不提这茬了,只看了向南星一眼:终于懂你为什么说他不是什么好鸟了…… 向南星却没注意看谢梓桐的暗示,“中医怎么就不能和ai结合了?很多人不信任中医,是因为大部分中药,都标明不了具体分子学药理机制以及毒副作用。ai技术如果应用于中药的研究,通过深度学习,构建神经网络,吸收已知有机化学反应,接触药物分子,最后分析出药理机制,让现代医学得以承认中医,怎么就不酷了……” 商陆的表情隐去。 最前方的叶志伟也被说得一愣。 谢梓桐总觉得向南星下一秒,就要被这俩医学门第观念极重的人给吞了,冲着其他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去抽根烟。” 就把向南星拉走了。 谢梓桐都快把人拉到吸烟区了,才想起向南星不抽烟:“你去宴会厅等我吧,绕着那个商陆走——太讨厌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了。中医跟他有仇还是有怨?” “……”那是既有仇,又有怨,向南星撇撇嘴,“那我先下楼等你。” 二人反方向离去,谢梓桐推开吸烟区的玻璃门,愣了下。 蒋方卓坐那儿抽烟,侧脸烟雾缭绕下,更好看了。 谢梓桐笑起来,又敛去笑,装作没看见,走到不远不近处坐下,准备点烟。 直到蒋方卓发现了她:“谢小姐?” 谢梓桐这才一愣,扭头看去,笑了:“好巧!” 谢梓桐当即挪了过去,挨着他坐。 见她摸了半天口袋没找到火机,蒋方卓递过自己的打火机。 谢梓桐自然要扶着他的手背,凑过去点自己嘴上那根烟。 他的手僵了下,提前收回,悄无声息往旁边坐了点儿—— 就因为她碰了下他的手背? 有意思…… 谢梓桐吐个烟圈,笑了:“蒋先生是讨厌我么?” 她看看彼此之间被他隔出的那段距离。 蒋方卓还是很客气:“男女授受不亲。” 客气中也还是藏着疏离。 谢梓桐会说中文,但不会写汉字,授受不亲什么意思?她拿出手机,打拼音翻译了一下,懂了。 那就不挨着他坐了。 安静得只有两段烟雾彼此交织、彼此缠绕,谢梓桐正想着要怎么继续逗闷子,玻璃门外却传来匆忙且交叠的脚步声。 谢梓桐循声看去,只见—— 商陆拉着向南星一路穿行而过,朝角落安全出口走去。 谢梓桐顿时起了身,以为那俩人是要打架,急得直往门边去,却在下一秒,彻底傻了眼。 是她眼花了么? 安全出口的门缝左右晃悠时,她似乎看见,商陆,吻住了向南星…… 还真不是什么好鸟! 一言不合就性骚扰? 谢梓桐推门就要冲出去。 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回头看,蒋方卓眼里是禁止。 “别去看热闹了。” 他说。 他怎么知道她是要去看热闹? 他分明没正眼瞧过安全出口,哪怕半眼…… “可……” “他俩是一对。” 谢梓桐傻眼。 一……一对儿?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他却直接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了原位。 谢梓桐在这短短的三步里,仔细回想了一遍,向南星和商陆的那些画面,似乎有些懂了。 这回谢梓桐终于可以关心关心自己了—— 他低头瞧瞧那握在她手腕上的手,顿时扬起笑脸。 蒋方卓被她笑得一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女人笑得特别坏:“男女授受不亲哦~” 作者有话要说:  学长:谁来把这假洋鬼子领走? 第67章 向南星被他逮进安全出口的下一刻,就被他抵墙上了。 “生气了?” 他问她。 “没有。” 女人说“没有”,那就是“有”,商陆倒是很诚实:“我怼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做的小程序实在太烂。就这水平还想振兴中医?这不吹牛么。” 向南星乜他一眼,不信。 商陆一蹙眉。怎么证明自己的诚意?想了想,道:“等我从瑞典回来,亲手帮她改进小程序行了吧。” “不劳您大驾。” 说话带刺,还不领情——商陆偏还不信了,直接照着那带刺的嘴亲了下去。 还真是带刺,她竟反咬了他一口。 商陆吃痛,反而亲得更用力,那唇总算软了,唇齿纠缠到一定份上,哪还有脾气? 被他吻得气息都不稳了,她还记得他上一句,手指在他胸口点着:“你说的哦,要帮忙改进小程序,不能反悔。” “……” 原来她刚才回吻他,不是因为他吻技好到让她顾不上生气…… 商陆道不介意,睨她一眼,怎么明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顿时色气满满了:“我有什么好处?” 他逮住她在他胸口点着的指尖,搁嘴边轻轻咬了下。 向南星轻痛,缩回手,眯眼瞧他:“你想要什么好处?” “……” * 向南星犹记得,昨晚她还想着,多睡他两次,就当冲抵她想出的“oncall智医”这个名字的版权费了,可真当她把这笔“版权费”收得淋漓尽致时,先吃不消的也是她。 终于结束时,他指尖一点一点绕着她额角的湿发——这一晚上她真流了不少汗,他却还未尽兴。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听你叫句老公?” 刚才她喊他名字,他非得一遍遍确定:“叫我什么?”一遍遍欺负她,原来是想听这俩字。 向南星只剩动动嘴皮子的力气:“休想。” “休想是么?” 他作势要换个姿势开始第二轮,向南星吓得,顿时中气都足了:“等等等等!” “……” “歇一会儿……” “叫我什么?” 男人啊,床上听句老公,还能延年益寿不成?向南星神思萋萋,浑身瘫软,唯独坚持:“我实在叫不出口。” 但也确实,在那么亲密的时刻喊他全名,是有些煞风景。 “干脆改叫……”向南星想了想,“男朋友好了。” “……” 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开始第二轮的么,怎么,突然间傻了? *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商陆可是顾不上开始第二轮了,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非得让她再说一遍,他录下来,以免她一早起来就反悔。 向南星可不想他得意得太早:“我妈现在可特别讨厌你,你想想怎么过她那关吧。” “讨厌我?”他一记反问,仿佛早已忘了自己干过的一系列操蛋事。 向南星不得不提醒他一下:“在我妈眼里,你就是个忘恩负义,薄情寡性,始乱终弃的大渣男——” “我……” 向南星的评价还没完:“以及目中无人,锱铢必较,不够敬老。” 商陆顾不上逮着她录证据了,把手机搁一边,正襟危坐在床头:“未来岳母对我观感这么差?” 向南星耸耸肩:“可不嘛?你把我晾一边晾了两年多,我妈对你的不满,这两年好不容易被时间冲淡了一些,你却回来了。我妈好不容易决定放下心里的芥蒂,见到你主动跟你打招呼,你竟然不理她……” 向南星投给他一个让他自行领会的表情。 商陆自诩记性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一出:“我回国后都没见过她……” 向南星龇了龇牙,现在才想着要找补,晚了,“就你带着中介和买家去你旧房子那天。” “……” 总归还是记性好,商陆深深蹙着眉,很快便忆起:“那天啊……那天我发烧40度,差点卖房合同都签错。” 向南星狐疑地眯眼。 仔细打量他一番。看着,不像是撒谎。 “如果岳母是那时候碰见我的,她可能喊了我,我没听见。” 商陆颇为无奈。 向南星一琢磨,再仔细一核对,向妈指责商陆对她视而不见的那天,没准真是他发烧那几天。 “你早不发烧,晚不发烧,偏偏那时候发烧,”向南星记性也不差,一想到自己去他家送退烧药那次,在他家发现了夜店的手环,就忍不住踹他,秋后算账,“你也别说得你完全无辜,发烧还跑夜店去玩,病情能不更严重么?” 严重到未来丈母娘,他都敢不理了…… “夜店?” 这又是哪一出? 商陆扣住她乱踹的脚踝,顺便扑过去压住:“我什么时候发烧跑去夜店了?” 向南星狠狠一撇头,不说。 商陆偏要听,把她扣在身下挠痒,挠得她又气又笑地躲,躲不过,只能求饶:“别不承认!你发烧那会儿,我去你家给你送药,发现了vics的手环。” “……” 他表情一顿,摆明被她说中了。 向南星这回终于可以不客气地戳他脑门:“坦白从宽,你去vics找哪个小妖精去了?” “哪个小妖精……”他竟还歪头回忆了起来。 莫非还真有那么个小妖精,让他时隔半年的今时今日,还在回忆里妥帖安放着? “当然是……”他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到她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向南星也不戳他脑门了,抿着唇,认真了。 他却突然,照着她的唇狠狠啄了一下:“……你这个小妖精。” 向南星自下而上,一把捏住他下巴,威胁:“别转移话题!” 她还以为他说这话就是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 商陆只得捞起她来,正一正脸色,好好地掰哧掰哧:“你那天和迟佳喝得烂醉,蒋方卓一个人管不住你俩疯子,我去帮个忙。顺便……” “顺便什么?” 顺便看看她那传说中的未婚夫长什么样…… 既然没有未婚夫这回事,他的后话,便隐去了:“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在夜店里乱勾搭人。” 向南星刚要义正言辞的否认,却又一顿,瞬间得意地将下巴一抬。 “我需要主动乱勾搭人么?我这身段,”向南星拗了下腰,“往舞池里一站,那都是别人主动勾搭我。” “……” 此刻她身上只裹着桑蚕丝的毯子,薄而不透的布料确实将她身段勾勒得很是婀娜,该痩的地方瘦,该肉的地方肉,可…… 她是真当他不记得,她那晚穿个大羽绒服配个雪地靴,在夜店门口表演走直线的那一幕? 商陆还挺配合地看着她吹牛,末了甚至十分感慨地:“这么招蜂引蝶?” “可不?” 商陆兀自点了点头,他那点下去的下巴刚重新抬起,向南星就被他扑倒了。 “那我更得抓紧时间把你套牢才行……” 说着,再一次俯下身去,勤勤恳恳埋头苦干起来。 向南星被他胡乱啃着,又痒又酥:“你到底想好怎么对付我妈没?” “不急,”他让她别急,自己倒是很急,三下五除二又将她剥光,享受着比桑蚕丝更滑腻的肌肤触感,声音也随之,彻底沉了下去,“先把你对付服帖了,再说……” “……” * 向南星其实也挺理解,他平时这么禁欲感一人,最近却一逮着机会就饮她解渴—— 他实在太忙,三五天才见一面,用商陆自己的话说,不抓紧时间阴阳调和一下,怕是再过几年他就和纪行书纪师兄一样,秃顶了。 他这话向南星记下了,却只是为了等s-b参加完精准医疗峰会,从斯德哥尔摩回来,她去纪师兄那儿,告他一状—— 竟敢变相取笑师兄单身还秃顶? 他飞斯德哥尔摩一周,向南星就更见不着他了,成天和谢梓桐待在一块,向南星过阵子就得回国,开始试着把囡囡交接给谢梓桐。 谢梓桐的心思却不在医馆里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商陆刺激了,原本只是玩票性质的小程序开发,谢梓桐竟上了心,开始在她爸的医馆推广她的小程序。 谢和苏医馆在华人圈里十分之名,谢和苏不让女儿胡来,砸自己招牌。 谢梓桐自然觉得老头子顽固不化,向南星在医馆里听到父女俩吵架,心惊胆战地想去劝架,却被拦住并被科普,这俩父女相处模式就这样。 感情越好,吵得越凶。 “你再这样阻止我的事业起步,我就和南星一起回北京,不给你养老送终。” 谢和苏虽已经是第二代移民,说中文依旧夹杂着福建口音:“那我就把我的财产全捐了,让你一毛钱都得不到。” “你就我一个女儿,舍得我变成穷鬼?” “你就我一个爸爸,舍得我被你气死?” 向南星远远听着吵架声,突然,有点儿想家。 * 15年的精准医疗峰会,俨然有了别与往年的新风向,不少涉及ai医疗的初创公司,成了最受关注的新兴力量。 向南星本想一起去的,无奈被签证限制了,只能在网上看新闻。 这虽是行业内的盛会,但偏尖端科技,新闻并不多。国内的相关报道就更少了,还不及那阵子,娱乐圈某冰与某晨公布恋情的关注度的十分之一。 峰会第三天是叶氏的主场,向南星只能等着商陆亲自送上好消息了。 向南星以为大会结束,他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她还悄悄拜托纪行书帮忙录下商陆上台发言的视频,万一他在台上出糗卡壳,她还能挟视频闹他一阵。 然而向南星既没等到商陆的电话,也没等到纪行书的视频——只等来了主任的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主任语气虽依旧严肃,但严肃中,似乎藏了一丝安心。 向南星听到这消息,倒不如想象中的如蒙大赦。 只是有些纳闷。 虽然院长内退的消息传了有一阵子了,可传言终归只是传言,“院长大赦了?” “是邹太太,她不知怎么突然想通了,不打算为难你了。” “这么好?” 主任听出来了:“你是玩野了,不打算回来上班了是吧?” “不敢不敢,我只是太开心,说错话了。” 向南星确实是开心的,只是这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憋屈,毕竟是不明不白被人停职的,又不明不白复了职,心里总归会有三分忌惮,怕里头还有什么蹊跷。 但既然是好消息,向南星当然要分享一下。 迟佳在上班,没第一时间看到她发去的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向南星原本怕商陆在峰会上还有什么收尾的事情要忙,不打算这时候打给他,可磨磨蹭蹭到了晚上,从热闹的谢和苏医馆,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公寓,终究还是没忍住,打了个电话。 “……” 响了几声,那端接通。 向南星没想到这么快就接通了,诧异了几秒。 既然这么快接通,证明他不是在忙,向南星最近被他宠得,脾气说爆就爆:“每次都非得我主动联系你,你就不能主动联系下我是不?” “……”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只是笑过之后,就又没了声。 向南星还倔着脾气:“干嘛不说话?” “……” 她听见那端,沉了口气。 半晌,他唤她:“南星。” 平平无奇两个字,向南星终于听出了异样。 他的声音,怎么仿佛带着重压下的疲倦…… 向南星嗓子也紧了:“怎么了?” 该不会是她乌鸦嘴,他真在介绍oncall智医时,卡壳出糗了? 又是半晌的沉默。 这沉默折磨得向南星,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他终于开口,断了她的脚步。 “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等我么?” 他说。 “……什么?” 他没有重复第二遍。 * 几天之后,精准医疗峰会上出的新闻,陆陆续续在网络以及专业期刊上发表。 向南星终于后知后觉读懂了两天前,他的挫败。 15年的精准医疗峰会上,富通医疗抢在叶氏之前,发布了一款与oncall智医的概念相似度高达七成的产品。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大情节点了,放心,还是甜的,会更加成就主角事业和感情。 第68章 富通医疗抢先发布了arti医疗机器人,虽只是概念蓝本,暂未有临床实验反馈数据,但也掀起了整个精准医疗峰会的第一个高潮。 在此之前,大部分ai医疗影像公司或实验室,重心基本都放在了辅助诊断这一块,arti则提供了另一种全新的可能性,这是一个集合了疾病预测、辅助诊疗、精准手术和健康管理等所有前端位置的新产品。富通医疗的ceo在会上发言,提出了要将ai医疗应用于健康链条更前端的新概念。 会后,多家全球知名医疗机构与医学中心代表,纷纷找到富通,表示有意进一步合作。 富通当天上午的主场结束后,下午,便是叶氏的主场,受邀的机构代表入场之后才被告知会议流程临时变动,叶氏砍掉了15分钟的内容,没人知道这杯砍掉的15分钟内容是什么,除了叶氏内部。 令众人失望的是,叶氏这次报会的新成果,格外乏善可陈,唯一的亮点,只有ai应用于靶点药物的一点新发现。 这可与叶氏在会前表现出的大阵势很不相符,毕竟今年,叶志伟都亲自来了—— 叶志伟这次参会,就是为了亲自上台介绍oncall机器人,最终却只能忍痛把这15分钟的精华砍掉。 富通在会上透露的arti机器人的进度,其实还稍稍落后于叶氏的oncall机器人——oncall机器人可是已经有了第一期的临床实验反馈,如今却只能自行承担被截胡的后果,叶志伟大为震怒。 s-b又何尝不是?雄心勃勃地来到斯德哥尔摩,却遭当头棒击。 灰头土脸地回到纽约,商陆还来不及在s-b内部自查,叶氏的人已经带走了s-b的全部设备,彻查。 富通的产品和他们的太过相似,所有人都会和叶志伟一样怀疑,资料是从内部泄露出去的。 然而,叶氏、s-b上下,都彻查了之后,这事成了罗生门。 叶氏注资s-b之后,开始企业化、规范化运作实验室,所有人员,只能在实验室配发的电脑上工作,不能将任何数据或资料放到个人电脑内,实验室也有权进行各项监控。 s-b的数据库,这段时间并没有异常访问记录。 叶氏一筹莫愁,势要揪出点什么的同时,商陆想到了一个人。 邹然。 叶氏注资s-b之后,所有人的个人电脑上的数据都逐步转移,原始数据也进行了销毁,而邹然那时候回国出了事,彻底失联,她的个人电脑上还留有部分数据。 商陆回国的第三天,在纽大的rusk复健中心的复健室,见到了邹然。 商陆原本还想着从斯德哥尔摩回来之后,带向南星一起过来探望她。 如今,却只有他一人。 邹然见到他,颇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此刻的邹然刚结束了康复训练,正大汗淋漓。她接过护士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 商陆看着她,半晌—— “能走路了?” 他刚才在复健室门外,看她依靠牵引带走路,有些吃力,三个月能恢复到这个水平…… 他见到邹然前,听复健师提到她是spinal fracture,而非spinal nerve injure…… 脊椎骨折,而非脊椎神经严重受损。 在此之前,所有人,包括商陆,都以为她是更加严重的后者。 他们对邹然病情的猜测,并非主观臆断。如果只是脊椎骨折,邹母怎么会指责他和向南星,害她女儿下半辈子都毁了…… 邹然对自己的康复进程不愿多谈,只说了一句:“尽人事,知天命吧。” 她还是那样,克制地忧伤着,仿佛不忍心责怪任何人。 商陆却破天荒第一次,在她表现出的不忍心里,读出了另一种滋味。 有一种人,越是表现得不争,越是要让人内疚。 原本还有些不知如何启齿的话,商陆终于说出了口:“我来这儿还有件事。” 邹然不解地扬了下眉。 “s-b出事了,你听说了么?” 邹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s-b的所有设备都交给叶氏了,你的个人电脑也得交出去。” 邹然眼中似有一丝惊疑闪过,那丝惊疑一顿,她突然大为不解地苦笑:“你怀疑我?” “……” 商陆的眸光,原本是平波无澜的,反倒在她突然苦笑的那一刻,彻底地冷了。 商陆看着她,良久,站了起来。 这回,换他苦笑了。 却是真正的苦笑:“我都没说s-b出了什么事,我怀疑你什么呢?” “……” 邹然的眸光,瞬间大为震动。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商陆——!” 她下意识地伸手要拽他,却因为坐着轮椅,矮他太多,她的指尖只堪堪碰到他的袖子。 他的袖子在她指尖一拂,人已离去。 一切假象终于碎在她最终的歇斯底里:“商陆!” * 商陆离开复健中心的同时,警方搜查了邹然在纽约的居所。 邹然家中的电脑是半个月前刚买的,至于旧电脑,邹然声称早前被窃,让一切彻底成了罗生门。 叶志伟得对董事会交代,这些年,叶氏在ai领域砸的钱,本就令董事会颇有微词。叶氏最赚钱的领域,反倒得不得倾斜。 叶氏无论是收购的初创公司,还是合作成立的工作室,每天都在烧钱,只有与s-b合作的项目,最稳,也是最快出阶段性成果的。差一点,叶志伟差一点,就能因自己独到的前瞻性眼光,在董事会面前翻盘,获取后续的支持。 可叶志伟依旧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因为叶志伟的坚持,叶氏给了s-b两条路,要么被收购,oncall机器人彻底成为叶氏的产品,未来的成败,叶氏全权负责。 要么,叶氏撤资,止损。 而这段时间里,向南星只知道商陆每天都在忙,却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他也什么都不说。 向南星也没问,她也有事在忙—— 商陆打算和她一起回国,向南星要操持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打包行李、寄国际物流,还得负责把他在纽约的房子租出去。 刚有了个家样的公寓,转眼又变得格外杂乱,商陆忙完一天回到公寓,见她坐在地板上,在本子上记着,今天来这儿看房那几波人的情况。 她更倾向于找一个长租的租客,得爱干净,最好是华人,可惜今天开看房的,没一个符合所有条件。 商陆开门进屋,向南星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下头去,忙自己的小本子。 “忙什么呢?” 商陆走过去看。 向南星用笔的另一端戳了戳头皮,颇为烦恼:“怎么就没个想要长租的租客?” 商陆脚步一顿,很快恢复脚步,来到她身旁,同样席地坐下——把她面前的本子盖上了。 “不租了。” 向南星一皱眉,“一年租金不少呢,难道空着?” “我打算把房子卖了。” 商陆伸手,把她皱着的眉心抚平。 “……” * 向南星这才知道,商陆选择了让叶氏撤资。 叶氏成了商陆的债权方。 然而令商陆自己都没想到的是,s-b里除了一位二代移民,其余人,全都决定跟着他回国干。 商陆把今天听到的最触动他的一句话,转述给向南星: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是有报效祖国的梦想的。 向南星满脑子就只剩这句话了,哪还顾得上自己面前那份租客名单。 良久—— “我好佩服你们的勇气。” 她由衷地说。 叶氏的高薪,和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他们说放弃就放弃了。换做向南星,她可能都办不到——或者说,即使办到了,也做不到他们这般洒脱。 勇气?这从来不是商陆想要探讨的,他只是很平静地说:“oncall如果不能成功,我们今天做的一切说的一切,怕是未来都会成笑话。” 这话,向南星懂了,她跪坐起来,用自己纤细的胳膊环搂住他。 她知道,不论是后路,还是未来,他都想了很多,可他依旧决定这么做—— 既然他不屑于毫无用处的勇气,那她就给他一个无声的拥抱好了。 “……” 商陆一言不发,紧紧将她回搂。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商陆顿时安心。 那是他从瑞典回来后,就不曾有过的。 大概是因为对方的怀抱,紧到胸膛相互熨贴,紧到能够确认,彼此的心跳在同一个节奏。 即便未来不可期。 * 向南星回国第一件事,不是回医院上班,而是趁着向妈上班,特意回了趟家,把自己住了20几年的房间翻遍,能找到的银行卡全都找了出来。 她平时不爱理财,银行卡倒是不少,有余额只有几毛几分的,也有余额上千的,那些开通了网银的卡,向南星全在手机上转账,把钱都转到一张卡里;没开通网银的,就只能各个银行的atm机轮着跑一趟了。 迟佳怕她一个人取那么多钱有危险,特地趁着轮休,跑来给向南星打下手。 入夏的天气,下午三点的光景,热得人心情很是浮躁。 偏偏还得不到人民币的抚慰—— 跑了一下午,到手还没过万。 向南星大学时的学费卡里只有几千。 她大学之前存的小金库,基本上是她小时候领的红包,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也被翻了出来,里头竟然也有几千。 换做平常,这或许能算是意外之喜,可如今,向南星取出这几千块,只想叹气。 二人很快又换到了建行的atm机,向南星换了一张建行卡,插进去。 俩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你瞒着你妈出国,现在又瞒着你妈回国,这样真的好吗?” “我想多陪陪他。” 这个“他”是谁,迟佳怎会不清楚?“啧啧”两声。 “那倒也是,你妈知道你回国,肯定逮她回去关禁闭。” 向南星一边听着,一边输密码,却被提示密码错误,才想起来,这张卡是商陆曾经给她的老婆本。 老婆本的密码,向南星依稀记得,应该是她生日。 输入生日,密码正确。 向南星看着成功跳入操作页面的atm机,稍稍停了一下。 迟佳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波澜,催她:“看看里头有多少钱。” 向南星这才集中精神,先查余额。 足足跑了三家银行,才总共取了一万块,入夏了的北京,迟佳虽站在中央空调正下方,可透过玻璃门看外头的滚滚热浪,想到一会儿又要跑别的银行,赶紧仰头,可劲儿吹凉风。 向南星突然没了声,迟佳才察觉到异样,舍弃了当头的中央空调,低下头来,瞄一眼不知为何已然僵化在机器前的向南星,又瞄一眼atm机:“可别又是几千……” 话音未落,迟佳也傻掉了。 余额页面的那串零,前所未有的多…… * 还是向南星先反应过来。 “7……70万?” 她机械地扭头,看向还在愣怔中的迟佳。 本指望迟佳打醒她的,现在看来,恐怕不行了—— 足足十几秒后,迟佳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迟佳看看atm机,又看看向南星。 终于忍不住,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余额页面:“什么70万?你少数了个零……” 俩姑娘均不相信对方的说辞,凑到atm机前,开始一个零一个零地数。 迟佳对数字、尤其是钱特别敏感,结果也证明,迟佳是对的。 “你哪来的这笔横财?” 迟佳要对向南星刮目相看了。 向南星张张嘴,答不上来。 二人正僵持着,谁也没发现,atm机的页面显示的操作时间已到,银行卡默默地退了出来。 迟佳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刚要伸手去把卡抽出来,那张银行卡,却在被她指尖碰到那的一瞬,被卡槽无情地吞了回去。 迟佳顿时瞪大了眼,拉长了人中,倒抽一口寒气。 嘴角颤抖着,颤抖着……700万……就这么……被吞了? * 俩姑娘安静而惶恐地面面相觑,不知过了多久,迟佳突然醒悟过来,当即一拍向南星的肩:“拿身份证去柜台,让柜员赶紧把你的卡弄出来啊!” 迟佳站在中央空调的正下方,都觉得燥了。 向南星刚被催促着朝通往营业厅的门走了两步,又顿住。 迟佳嫌她太慢,直接换她在atm机前看着,迟佳接过她的包,快步走向营业厅:“你身份证在包里吧?” “……” “……” “得商陆的身份证才行……” 向南星终于开口。 前方的迟佳差点崴一跤。 连忙回头:“啥?!” “这是商陆的卡。” 这时的向南星,刚消化掉这个事实带给她的震惊—— 换迟佳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采访一下,某人要擅自动用你的老婆本了,作何感想? 商处:谁动用我的老婆本,谁把人赔给我做老婆。不亏。 掐指一算,下章有桩人生大事要发生,猜中有奖~ 第69章 半晌,迟佳终于打破沉静:“在国外搞科研这么挣的?” 那还带向南星去吃35块钱的麻辣烫…… 向南星琢磨半天:“应该是卖老房子得来的钱。” 她原本以为,他卖了老房子,是为了换纽约那套公寓,万万没想到,这钱会在她这儿…… “商陆这些年可以呀,纽约一套房,手里还有这么多现金……” 比起学术上的成就,显然银行卡上的数字更能令迟佳惊叹。 向南星却被迟佳的这声啧叹拉回了现实。 纽约那套房,虽挂出去了,但还没有买家接手,被吞的那张卡里,几百万对于俩姑娘来说是笔巨财,但扣掉叶氏的债务,又能剩下多少?亦或根本就不够抵扣…… 商陆最近这段时间,工商、税务、质监、药监,每个部门跑遍了,昂科(oncall)医疗成功落地北京,这才是第一步,谁都知道,经营公司和经营实验室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这条路上要怎么走,能走多远,都是未知数;唯一已知的是,前期投入已经是个不菲的数字。 之前的s-b只需要负责机器学习服务与软件产品研发,昂科医疗成立后,还需要打通前端的医疗数据服务供应环节,和后端的审核与生产环节。公司其他人或许还能继续埋头搞科研,商陆却每个环节都得兼顾。 s-b的成员都义无反顾跟着商陆回来了,可商陆开不了叶氏那样的高薪,唯一能给他们的,只有昂科医疗的原始股。 商陆也给了他们选择权,工资档位越低,原始股就越多,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工资与股份折中,只有纪行书,选了最低档位的工资:“赌输了,我大不了回去教书,回不了清华,我就去高中教数理化。” 纪行书及就这么成了公司里公司第二低的“纪工”,工资最低的自然是商陆——他象征性地给自己开了一块钱。 蒋方卓见过太多搞科研的去做生意、最后血本无归的前例,他就建议商陆融资,毕竟oncall机器人目前的成果,已经是很多公司到了a轮甚至preb轮时才能企及的高度,蒋方卓也为商陆牵线了国内的几家投资公司和信托机构,商陆却拒绝了。 “资本过早进入,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富通和叶氏共同给他的教训之一。 既然他不愿意资本介入,那老婆本介入总行,向南星给商陆发了个微信,问他:在忙么? 商陆没回。看来是在忙。 他既然不能本人带着身份证来一趟银行,被atm机吞掉的卡被柜员出来之后,只能暂时押在银行,等卡主本人带着身份证来领。 向南星拉着迟佳离开银行时,迟佳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生怕银行会吞了那700万似的。 既然她俩今天都闲着,向南星索性让迟佳喊上赵伯言,晚上一起做饭。 趁还没到晚高峰,现在坐地铁回家,还能顺便去买个菜。 向南星这么一问,迟佳才暂时把那笔横财抛诸脑后,一向对赵伯言呼之即来的迟佳,这回却说什么也不愿联系赵伯言:“要喊你喊,我不喊。” “你又跟他闹矛盾了?” 这俩人,从大学到现在,都没点长进…… 迟佳义正言辞:“是他跟我闹矛盾。” “怎么可能?”赵伯言有这胆?迟佳可是他捧了多少年的女神。 迟佳这回倒是犹豫了。 银行大门外没多远就是地铁口,迟佳犹豫了一路,直到站上了地铁口下行的扶梯,才对低她一个台阶的向南星说:“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尤其商陆。” “……”向南星回头,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迟佳才说:“我亲了他。” “……” “亲了赵伯言。” “……” * 不知不觉已降至扶梯最下方的向南星,忘了伸脚迈下扶梯,差点儿被地面绊了一跤。 迟佳赶紧伸手扶住她。 向南星人是被扶住了,脸色却乱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迟佳:“……你……你再说一遍?!” * 俩姑娘挂着扶手站在地铁中央,地铁在隧道中轰隆穿行的声音,差点盖过了迟佳的音量,向南星不得不歪着脑袋,尽量凑过去听,才把迟佳的一席话尽数听完。 向南星在纽约的这段时间,这俩人竟发生了不少事。 这得从陈默和她成为同事后,令人十分恼火的态度说起。 陈默为她动手打人的事传出去没多久,全院又开始传陈默在追她,陈默这人,皮相好,学历高,多少女医生小护士觊觎着,迟佳四处避着陈默都没用,陈默对传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让传闻愈演愈烈,陈妈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消息,找到医院,数落了迟佳一番。 陈妈好不容易盼着自家儿子和迟佳分手,自然不会允许迟佳这个“品行不端”的姑娘,再祸害陈默。 陈妈对迟佳的坏印象,追根溯源,其实也和陈默自己脱不了干系。当年迟佳跟随陈默的脚步出国,为了能让陈默多看她几眼,她总给陈默送份爱心午餐,陈妈第一次出国探望陈默,看到那些一看就是精心准备,却被儿子丢到一旁的爱心午餐,还觉得小姑娘很是贴心。是陈默亲口告诉陈妈,他和这姑娘没可能。 为什么没可能? 因为这姑娘出国读书的学费,是一男的给她的。 赵伯言当年确实卖了车换了钱,打算供迟佳出国,陈默不知从哪儿听来了前者,却不知道后续,迟佳根本就没拿这笔钱。 陈妈听陈默这么一说,对迟佳哪还能有好印象? 几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在老一辈的人眼里,这可成了包养。 虽然那之后没多久,陈默对迟佳的这番误会解除了,知道了迟佳的学费其实是她家人凑的,可陈妈对迟佳的这副有色眼镜,再没摘下来过。 以至于后来,陈默突然和他曾经鄙视的姑娘在一起了,陈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如今,陈默和迟佳终于黄了,陈妈可不能让陈默再重蹈覆辙。 谈到这里,迟佳无奈地笑了下:“你知道吗?我原来特别不理解陈默妈妈的想法,觉得她对我的偏见毫无理由,可上次她找到我,让我放过她儿子的时候,我突然能理解了。我之前怪天怪地,其实到头来只能怪自己。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劝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让我别拿赵伯言的钱,我虽然听了你的话,但扪心自问一下,那时候我确实是动过歪心思的,所以报应来啦。” “谁年轻那会儿还没个犯蠢的时候……” 向南星叹。 声音却被广播提示的到站声掩去。 地铁门开,站台上的人挤上地铁,向南星和迟佳差点被冲散,很默契地双双躲到角落。 向南星以为迟佳没听见她上一句话,迟佳却接着她那句话说了下去:“可我上回对赵伯言又干了件蠢事……” 陈妈找过迟佳之后没多久,陈默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对迟佳展开了追求,迟佳那天和赵伯言约了吃晚饭,被逼急了,和陈默当街吵了一架——就是那次,被去国际部办事的向妈撞见了。 那天,向妈打电话给向南星、兴师问罪的同时,迟佳带着陈默去会了赵伯言。 她告诉陈默,她和赵伯言搞上了——早就搞上了。 带着陈默去见赵伯言的路上,迟佳已经提前给赵伯言发过信息,让他待会儿当着陈默的面亲她。 意思意思,亲个脸颊就行。 等迟佳真的把人领到赵伯言跟前,赵伯言却没按她说的做。 迟佳等不及了,主动亲了赵伯言。 当然也只是意思意思,亲了下脸颊。 陈默摔门走了。 迟佳满意了,决定这顿饭她请。 赵伯言吃饭的时候还表现得很正常,送她回家的路上,突然就不正常了—— 赵伯言的车限行,搭地铁送她回家。 那晚的地铁,可比此时的空许多,迟佳和赵伯言都有座位坐。 迟佳职责他办事不利:“为什么不按我告诉你的办?” “你让我办什么了?” 难不成没看到她发的微信?“让你亲我啊!” 那一刻,赵伯言脸色变了。 迟佳刚想让他把手机拿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漏看了她的消息—— 赵伯言突然凑过来,吻了她。 这回吻的是嘴。 * 那时那刻,坐在地铁座位上的迟佳,傻了。 此时此刻,站在地铁角落里的向南星,也傻了。 半晌—— “然后呢?” 向南星不确定地问。 “然后……”迟佳颓着一张脸,“我骂了句你有病啊!正好地铁门开,我就跑了。” “赵伯言没再说啥?” “没。他之后就没联系过我。” 向南星低声啧叹,多日不见,适当刮目相看,赵伯言真的是胆儿肥了。 * 赵伯言不止胆儿肥敢亲迟佳了,更是胆儿肥,敢不接向南星电话。 向南星没能约到赵伯言,和迟佳俩人在家里吃了顿便饭。 向南星还想问问看,迟佳对赵伯言到底有没有点儿别的意思,迟佳却不想提这人,找了别的话题:“商陆知道你打算把全部家当给他么?” 向南星放下筷子,愁得叹了口气。 迟佳知道她在愁什么:“咱都知道商陆这人,一根筋又贼傲,他不会收你的钱的,自尊不允许。” “那钱又不是我的,是他自己挣的。” “他把卡给你,那就是你的钱。” 向南星不吱声了——看来迟佳和她一样,都知道商陆是什么个臭脾气。 “你得想个法子,在他最不忍心拒绝你的时候,告诉他你想帮他。” 向南星想了想,摇头。 那倔驴哪还会有不忍心拒绝人的时候? 向南星头摇到一半,脑子忽地灵光一闪,摇头的动作便顿住。 还是有的…… 比如说,床上的时候。 * 商陆回到家已是深夜11点。 跑了两家医学中心,没有一家愿意承接oncall机器人的二期临床测试。 昂科是完全没有国内背景的公司,一期临床测试又是在国外的医学中心做的,国内外用的不是同一套标准,国外是fda标准,国内是cfda标准,除非在国内重做一期实验,不然恐怕依旧不会有医学中心愿意承接。 商陆有些发愁,一来时间宝贵,若他们和富通医疗的对标产品,晚于富通医疗,后续怕是更加拼不过富通医疗;二来,每一天都在烧钱,他也不知道哪一天,资金链就会断。 因为满脑子都在想别的,商陆换鞋进屋了才注意到,客厅没开灯,只有两道地灯在墙面折射暧昧的光晕。 她平常都会等他回来再睡的,如今是先睡了? 商陆唤了声:“南星?” 没人应。 他朝卧室走去,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手僵在门把上。 门缝里透出丝丝香水味。 医生的习惯,她平常根本不喷香水。 事出反常必有诈,商陆皱眉当下,豁然推开房门。 门背砰地撞在墙上,斜倚在床上的向南星吓了一跳——吓没了她那正要开始搔首弄姿的动作。 商陆也吓了一跳。 她身上那件半透睡裙,哪儿来的? 商陆喉结滚动间,她已下了床,款款朝他走来。 床头柜上的两杯红酒,也被她执了过来,来到他面前,给他一杯。 商陆没接,视线向下一扫,对面深v的领口下,一片呼之欲出。 生日? 节日? 纪念日? 商陆脑中迅速轮转一遍,发现今天不是任何需要庆祝的日子。 那她……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商陆眉一扬,对面的向南星已经娇嗔了起来:“你接不接呀?人家手都酸了。” 人……家? 商陆忍着肉麻,伸手过来。却不是接她递来的酒杯,而是手背贴到她额头,试了试她的体温。 没发烧。 还能不能有点情趣了? 向南星精心准备的前戏算是泡汤了,饮一口红酒,把酒杯往一旁的五斗柜上一放,酒含在嘴里,垫脚吻他。 商陆喉结稍稍一滚动,她嘴里的红酒被他吞咽下去。 那仿佛是一个闸门的开关,前一秒,还衣冠楚楚,下一秒,已如衣冠禽兽,将她拦腰抱起。 彼此的唇依旧紧密相贴,人已被他撂在了床上。 她这衣服实在太好脱,总共就没两片布,商陆刚要伸手扯断,又觉得这样半遮半掩地穿着,更诱人。 指尖感触着布料,也感触着她细碎的颤抖—— 她似乎,比平时更敏感。 却不知向南星抖成这样,纯粹是因为房间里开了空调,她穿得又少。本是寒意阵阵,却渐渐被他带热,冰与火的临界点,向南星还在分神想着—— 做之前跟他说? 不行,他欲求不满,铁定一点就炸,更难说服。 做的中途跟他说? 他倒是能听进去,就怕她到时候一句话全碎在嘴里,说话都说不清。 那……做完了再说? “想什么呢?” 她刚理出一丝头绪来,就被他重重的手劲儿揉碎了。 “我在想……” “……”他低头忙着,似乎没在听。 “算了……”一会儿再说…… 却因为她这两个字,商陆的动作一顿,原本已经慢慢俯下去的脑袋,也不下反上。 “到底怎么了?” 他问。 * 向南星咬了咬牙,看他一眼,又一眼。 突然坐了起来。 还是做之前说…… 果然,他的答案如她和迟佳预想的那样—— “不行。” “那本来就是你的钱,我拿给你周转,有什么不行?” “那是我给你的,给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 “……” 向南星烦躁地挠挠头。 早知道做的中途说这事了,她就不信,那种时候他还能提了裤子就走不成? 他现在倒是,提了裤子就往床沿坐去,背对她。 向南星真想踹他下去。 人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成老顽固了? 拼命忍住伸脚的冲动,整个人贴过去,柔着声音说软话:“那就当我这笔钱是投资你们昂科医疗?” 希望迟佳这招管用…… 她自背后抱着他,这么可怜巴巴地,商陆原本僵硬的背脊,似乎,松动了一些。 出口却还是俩字:“不行。” 向南星差点被他气得,一口气哽住喉咙:“为什么不行?” 他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知道一口一句“不行”,怎么说服得了她? 他沉默半天,倒是给出了个理由:“你就不怕我把老婆本都亏完了?” “那万一挣了呢?我就当投资。” “我不需要你的投资。” “……” “……” 这回向南星终于忍不住,撒开抱住他颈项的手,伸脚就要踹他下去。 可惜他坐得很稳,她没能把他踹下床,他反倒回头,皱眉看她。 她瞪他。 他皱眉回视。 僵持着,谁也不让步,向南星脑子突然一热,一咬牙—— “我们结婚!” “……” * 他僵了足足半分钟。 再开口,语气也彻底僵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的表情可不是开玩笑,很严肃地威胁:“你不想要你的老婆本,可以;你也不想要娶老婆了是不是?” “我……” 他终于,接不下去了。 向南星其实是想继续瞪他的,想了想,却只扁起嘴做委屈状,眨着眼睛,威胁意味骤减,倒是瞬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如果能眨出一滴泪来,那更是极好的。 他看她,直勾勾地看。 不给答案。 向南星挺直了背,捋了捋头发,既不发脾气,也不装可怜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嫁你,亏了?” “……”他的答案,显然是肯定。 “万一你倾家荡产,我就跟你离婚,反正我一穷二白,不怕你分我身家;但是万一你飞黄腾达,我就能反过来分你一半家产。我一点儿都不亏,好吗?” “……” 歪理他是不认的。 求个婚怎么跟上了谈判桌似的? 她从耍狠到扮乖再到讲道理,他却始终以不变应万变。 看来面对老顽固,只有老无赖能治—— “我这辈子只求这一次婚,”向南星索性无赖到底,“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潜台词已很明显。 拒绝她?等着后悔一辈子…… “嗯?” 她尾音扬起,等他的最终答案。 第70章 商陆沉默半天,就憋出俩字:“可是……” 这是,还要拒绝? 向南星腾地坐起,打断了他的后话。 她就这么一路闹出特别大的动静,生怕人不关注似的,一路去了与卧室相连的小衣帽间,商陆都无需歪头,已瞧见她“啪”地撂出一行李箱,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衣服扔进箱子里。 未免他瞧不见似的,那衣服没一件是准确扔进行李箱的——在商陆眼前,飞的到处都是。 明知道她在演戏,商陆还是站起跟了过去:“你干嘛?” “我现在就回家告诉我妈,说我向你求婚,但是你拒绝了,我要搬回家住。” 她抱出一叠衣服。 商陆当即扣住她手腕,“别添乱,你妈对我印象已经很差。” 她再这么一搅和,向妈怕是一辈子不认他这女婿。 向南星看看他扣在她腕上的手,作势挣了两下,脸上的愤怒倒是很像那么回事:“你不是不想娶我么?还怕我妈对你印象差干嘛?” 果然,他上钩了,眉一皱:“谁说我不想娶你了?” 向南星反唇相讥:“那你还‘可是’些什么?” 商陆五官稍稍一紧,一言不发把她手撒开了。 向南星心下一紧—— 不会吧? 他的下一句,却让一切峰回路转:“可是,哪有女的向男的求婚的?” …… * 向南星愣了愣,顾不上松口气,瞬间心弦被揪得更紧。 他怎么成了算盘珠子,她不拨他就不动?非得向南星问一句:“你的意思是……” 他才有些挣扎地开了口:“要求婚,也该我向你求。” * 大概信任一个人就会像她这样,即便他态度这么忸怩,她也不会觉得他不想娶她—— 他只是,怕现在娶她,会委屈了她。 向南星却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反倒体会到了逗闷子的乐趣,作势掐指一算:“今儿正好良辰吉日,求吧。” 求吧? 现在? 商陆还以为姑娘家的,总归需要点仪式感,在这乱如战场的衣帽间门口求婚,哪有什么仪式感可言。 可他又担心她真的怄气,带着行李回了家,真这样的话,向妈飞手撕了他不可。他脑子里纷乱,沉了沉眉,绕过她,进了衣帽间,拉开其中一个柜子。 向南星:“你找什么?” “戒指。” 之前被她拒收过的钻戒,商陆记得他放在这儿了。 “那个……”向南星小心翼翼扒上门框。 片刻前还气焰嚣张的她。 商陆刚要蹙眉回头—— “戒指被我,拿去寄卖了。” 她说。 …… * 商陆整个人僵在衣帽间里。 向南星看着他的背影,怵得耳根一麻:“反正那戒指是买来送我的,我寄卖自己的东西,合理合法。” 只见他原本僵硬的背影,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泄了气。一个天之骄子,怕是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向南星不确定地上前,扯了扯他衣角:“我等你以后有钱了,给我买鸽子蛋。” 也不知她这话,能不能令他好受些…… 商陆瞅了瞅她攥着他衣角的手,那么小心翼翼,好似错的是她……错的明明是他能力不够。 闭上眼,揪过她来,紧紧抱怀中。 无声的,却是胜过之前所有肌肤之亲的。 “……” 半晌—— 她在他的怀抱中,快要窒息了,弱弱地提醒:“别想糊弄过去哦。” “……”还真是破坏气氛的高手,破坏的却是将彼此狠狠攫住的低气压。 商陆终于,笑了。 他放开双臂,好好地瞧她。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本是为了今晚色诱他准备的,如今却派上了别的用场。 商陆一辈子都会记得,他的妻子在接受他求婚的那一刻,有多美。 她给予他一切,却不图他任何,她不要法餐,不要钻戒,不要仪式,只要他一句话—— “嫁给我。” * 简短三个字,怎能如此动听? 并不是因为话有动听,而是因为这句话,出自这个,她用整个青春喜欢过的男孩。 “好。” 她笑吟吟地,眼眶却霎时红了。 商陆捧起她的脸。 没能给她一个盛大的仪式,她却依旧红了眼眶,那一刻,商陆无比确定,自己知道她要什么了,她要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他。 一个赤诚的他。 “现在,我可以吻我的妻子了么?” * “……” 答案自然是…… 向南星深呼吸一口,慢慢闭上眼。 …… “不可以!”向妈震惊得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一大早,向南星两手空空地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爸妈,她要结婚了。 结婚对象都带来了,不偏不倚,正是商陆这臭小子。 向爸后向妈一步从沙发上站起,却是两张戛然相反的面孔,向妈一脸不愿接受,向爸却激动得手都微抖,向爸正要走向商陆,执过女婿的手,任重道远地嘱咐一番,却脚都没迈出去,就被一旁的向妈一把摁着肩膀,摁回了沙发上乖乖坐着。 向南星见向妈反应这么大,瞧瞧朝她爸使眼色,向爸接收到讯号,刚要二度起身,又被向妈摁了回去。 “商陆,走了三年,一回来就要我把女儿交给你,你觉得你说得过去么?” “……”说不过去。 “两年六个月……”向南星在一旁弱弱地纠正。 向妈朝胳膊肘外拐的闺女投去一个“别打岔”的警告眼神,继续教育商陆:“你也知道你这事儿办的有多说不过去了是吧?” 商陆点头。 向妈忙着教育商陆,顾不上摁着向爸了,向爸悄悄溜过来,陪着笑脸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了,就别再计较过去那点儿……” 向妈厉眉一瞪,吓得向爸当即改口:“确实说不过去。商陆你这孩子,太任性!” “……”商陆低头认错,照单全收。 向爸瞅这孩子确实聪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也就大着胆子帮腔了一句:“确实该罚……该怎么罚呢?” 向南星见状不对,向爸怎么瞬间又站到向妈的阵营里去了?上前就要埋怨她爸,却被商陆暗地里抓住了后衣角。 向爸装模作样思考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对向妈建议道:“要不让他也等咱闺女等三年?” 向妈一听,顿时调转火力直攻向爸:“跟这儿出什么馊主意呢?三年?到时候你闺女都30了!” * 向南星这下一听,懂了,向爸和商陆这俩翁婿,正唱双簧呢。 向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向爸再投去一个“那可如何是好?”的迷茫眼神,家里的气氛便悄然逆转—— “先考察半年,半年以后再说。” 向妈虽表情依旧冷硬,语气磐石似的,但话里话外,三年降至半年,分明是格外开恩。 向南星掐指一算,半年后都明年二月了,便心痒痒地要讨价还价:“要不……”还是三个月吧…… 商陆一直藏在她后衣角的手,这时又一紧,阻了向南星的后话。 向南星悄悄瞄他一眼—— 她爸和她男人,此时都在用眼神提醒她:这时候,切忌得寸进尺。 见向南星不甘不愿地把后半句话又吞了回去,向妈网开一面:“你还想说什么?” 向南星哪敢说? 笑嘻嘻地摇头,哄着自家这位老佛爷。 向爸再顺嘴一句,彰显下老佛爷在家中不可撼动的地位:“你可要珍惜你岳母给你的机会啊。” 他拍拍商陆的肩。 商陆刚要点头,被打断—— “谁是他岳母了?” 见面招呼都不打,就这让人寒心的臭小子,还想轻轻松松攀亲戚? 向妈压根不正眼瞧这臭小子,只顾吩咐向南星:“你也别住宿舍了,回家住。” “啊?” “……” “哦!” 向妈虽不知她早就从宿舍里搬出去住了,但为了防止她之后借着住宿舍的名义悄悄和臭小子同居,索性先把规矩立下。 向南星正暗叹着向妈的高招,向妈又说:“你行李呢?” “放宿舍了。”当然只是一小部分还在宿舍,大部分在商陆家。 商陆这时终于有资格开口:“我带她去取。” 见向妈没反对,向爸赶紧把俩年轻人送出门。 向妈站在客厅里,一直没动,直到关门声响起,向妈瞬间就换了副脸孔,一路小跑着过来,透过猫眼看外头:“走了?” “那不然呢?还留这儿挨训?”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帮你闺女振妻纲。” 向妈嫌弃地一瞥向爸,走了。 …… 向爸在门后愣了半晌,懂了。 连忙跟过来:“霍,敢情你刚才都是装的?” “只有娘家够硬气,你闺女以后嫁给他,才不会受委屈,这道理你都不懂?” “……”道理自然是懂的,可向爸心有余悸,“你就不怕吓跑了商陆?那闺女以后可咋办?” “商陆那小子聪明着呢,三言两语能吓得跑他?” 向妈已经开始盘算起,半年时间,男方家要准备婚房,女方家要准备嫁妆,半年说不定都不够用…… 向爸被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连这都想到了?” 向妈乜他一眼:“闺女像我该多好?” 偏偏像了她爸,生得这么笨…… * 向南星本以为她就算回家住了,还是能偶尔找个借口去商陆那儿过夜的,岂料想得太美,她这一回家住,可就彻底过上了尼姑日子。 商陆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能温存温存,她却压根出不了家门。 阜立老院长正式内退的隔周,向南星回阜立上班,这一来二去,更见不着商陆了。 只能晚上躲被窝里发微信。 星仔:想你,也想它。 商陆:它? 星仔:[微笑] 商陆:女流氓。 向南星发个杜蕾斯的动图过去。 等那端回信的工夫,向南星抽空研究起了商陆的备注来。 想给他改个备注。改什么好? 老公? 不行,得矜持。 陆陆? 幼稚。 正琢磨着,手机又一震。 商陆:哪来的表情包? 这平平无奇的文字,怎么透了一股醋味?向南星顿时起了坏心。 星仔:当然是聊骚聊来的。 商陆那端提示,对方正在输入…… 却半天没发来新消息。 看来他是编辑了一段文字后,又删掉了,最终只换做一个字。 商陆:哦。 向南星别提多得意,却故作正经。 星仔:你怎么不问问我跟谁聊骚? 商陆:肯定是个丑男。 星仔:正好相反。 商陆那边,彻底没了音。 可别真逗生气了,向南星快速打了个名字过去。 星仔:谢梓桐,大美女好吗? …… 一听她的聊骚对象是个女的,放心了。 嘴都甜了:没你美。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文字,向南星却仿佛完全掌握了文字背后那人的,任何一点内心起伏。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令人安心。 星仔:你不问问我她怎么开始用微信了? …… 星仔:她来北京咯。 商陆:没你美的,我都不关心。 向南星在被子里发出啧啧两声。这求生欲,她很满意了。 * 谢和苏医馆在北京开设了分馆,谢梓桐美名其曰是来镇馆的,却一个病人都没诊过,忙着到处推广她的配药小程序。 得知向南星父亲也是开医馆的,谢梓桐把主意打到了向南星头上,可惜向爸试用了小程序之后,连连摇头。 可惜商陆太忙,不然或许能帮帮谢梓桐。 谢梓桐的中医小程序,不就是ai的初级阶段? 向南星连商陆的人都见不着,就更别提让他帮谢梓桐了。 商陆刚搞定了和医学中心的合同,但难题才刚开始,oncall智医的病灶识别与标注的精准度只有95%,并没有达到他所要的最低标准97%,这意味着半个月的心血又得推翻重来,商陆还得抽空面试新员工——技术岗的员工他擅长应付,但管理岗的,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选。 好在有蒋方卓帮忙,蒋方卓有朋友做猎头的,手上一沓管理人才的名单,向南星其实想过,若能说服学长跳槽到昂科,那再好不过,可惜不用商陆让她醒醒,她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 向南星打着蒋方卓的主意,却不料,谢梓桐则打起了她的主意—— 向南星把向爸的试用反馈告诉谢梓桐的那天。 “中医诊疗的流程,第一,望闻问切、采集信息;第二,四诊参合、辨证分型;第三,才是构思方剂,对症下药。这个小程序只是复制了最后一个环节,鸡肋。” 谢梓桐沉吟半晌,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向南星见她这么钻研,想想自己能帮什么忙。 谢梓桐突然定睛瞧她。 向南星一缩脖子,该不会向爸的那番评价,伤了谢梓桐? 谢梓桐倒是没有半点受挫的模样,只是这么看了向南星半天,突然开口:“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啊?” 谢梓桐朝她笑笑,意思很明显——她没听错。 * 俨然过回了高中住家生活的向南星,晚上照旧躲被子里,将空调运转的声音隔绝在外。 星仔:这姐们怎么有一出是一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商陆:跟你一样。 星仔:我哪里不按常理出牌了? 商陆:如果不是你突然向我求婚,你现在也不用住家里,面都见不着。 星仔:我都快过回高中生的生活了。 商陆:那也不至于。 向南星正要描述一下自己最近被管得有多严,被他打断。 商陆:是想他了,还是想它了? 咳…… 向南星忍着坏笑,明知故问:谁? 商陆:下楼看看。 …… * 向南星就跟大学时似的,悄悄溜出了门。 盛夏时节,她到了楼下,人已出了一身汗。 和大学是一样,商陆就在老地方等她。 此情此景,熟悉得向南星,嘴角快要抑制不住地上扬。 “过来。” 低音炮配着展开双臂的动作,平淡无奇,又很是撩人。 向南星心痒痒,偏要敛起笑,故作扭捏:“求我。” 商陆眸光隐在夜色下:“我想你了。” “……”向南星有点儿绷不住了。 “它,也想你了。” “……” 矜持碎一地,脸也红到了耳,终于忍不住扑过去:“呸!流氓!” 商陆稳稳接住她,大学那会儿她哪有这么不矜持?他却十分受用,偏还故意绷着脸:“那你还抱这么紧?” “因为……” 向南星笑着不撒手,因为她是女流氓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这是我写过最简陋的求婚,某人接下来可得争气鸭! 星仔:鸽子蛋!爱马仕!大洋房! 商处:等着。 喜欢化身情话boy的商处,喜欢化身女流氓的星仔,不想虐,只想捏脸……这个作者大概也是没救了。 第71章 北京已经半个月没下雨了,半个月没见的俩人,渴得不行,夜里又闷,吻着吻着难免擦枪走火,商陆稍稍推开她,怕是再晚一步,就彻底不想放她走了。 一想到向妈明早起来发现闺女被拐走,又得往半年期限上再加多久,商陆一秒就恢复了理智,示意她:“上去吧。” 向南星不乐意:“你不想跟我多待会儿?” 怎么不想? “被你妈发现可不好。我刚结束工作,就想顺路过来看你一眼。” 翻脸翻得真快,刚才还说他它都想她呢…… 向南星鞋尖搓搓地面:“那我走咯?” 商陆点头。 向南星调头上了两级台阶,又顿住:“那我真的走咯?” “……” 商陆看着她,看着她,忽地狠狠一挫眉,伸手又把她拽了回来。 一向干脆利落的人,为了她变得当下这般黏黏糊糊,向南星还挺有成就感,决定告诉他一件好消息:“陈默妈妈邀我妈出去旅游,下个星期。” 商陆顿时眼中一亮。 “但是我妈还没答应。” 向南星马后炮了这么一句,商陆刚亮起的瞳仁又忽地一闪,灭了。 偏还得违心地夸一句:“岳母为了看住我俩,真是煞费苦心。” 向南星耸耸肩。 可不是嘛! * 为了尽早过向妈这关,俩人必须得守规矩,商陆还可以借着忙不着调的工作,冲淡一下别的念头,向南星却每每被谢梓桐叨扰得,压根撇不开“商陆”这名字。 谢梓桐一个月前问她:“商陆有没有时间试试我的程序?” 她回:“他在忙医学中心的临床测试。” 谢梓桐半个月前问她:“他忙完临床测试了没?” 忙是忙完了,可……向南星硬着头皮告诉谢梓桐:“他在忙向cfda报批的事。” 谢梓桐今天又问她:“他报批完了没?” 向南星遗憾地告诉她:“cfda那边还在走流程……” “要不要这么忙啊?他是故意的吧,你都说他讨厌中医……” 向南星听出来了,谢梓桐这话,其实是在拐弯抹角地表示:不想帮忙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只能笑笑:“等他忙完,我一定催他帮你。” 向南星夹在中间,多少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无力感,其实她也不知道,商陆是真忙到没工夫管别的,还是确有一丝罅隙,不想掺和谢梓桐的中医ai。 向南星也不好向他施压——他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在纽约时,商陆一心钻在实验室里就行,回了国,即便有蒋方卓牵线搭桥,他为了搞定医学中心的领导,酒局也没少跑。 一个骨子里那么傲气的人,要削尖了脑袋应酬,交际,他管不了谢梓桐的事,向南星完全可以理解。 为了引开谢梓桐的火力,向南星为谢梓桐指了另一条路:“蒋方卓前段时间入股了昂科,要不,你找他帮忙试试?” “他离开叶氏了?” “没有,昂科这边,他纯粹是资金入股,不是技术入股。” 蒋方卓卖掉了他所持有的叶氏0.03%的股份,转投了昂科,占15%股。弃了大航母,转投小虾米,向南星也不明白学长是怎么想的—— 虽然这令向南星开心了好一阵。 至于蒋方卓为何这么做,迟佳倒是给出过一个理由:“蒋方卓该不会是喜欢商陆吧?” 向南星被迟佳的脑回路惊着了:“怎么可能?学长一直喜欢女人的。” “没准商陆魅力大呢?把人都掰弯了。” “……”向南星差点忘了,大学她看言情小说那会儿,迟佳可是看耽美小说的。 向南星又没办法向蒋方卓考证,迟佳的分析,也只当玩笑一听。 没准学长只是看中了昂科的潜力呢? * 结果证明,学长没押错。 一个月后,昂科成功获得cfda的批准。 这是国内第一个获得cfda批准的ai医疗产品,这意味着oncall机器人被允许应用于临床。 业内一石激起千层浪。 媒体对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初创公司开始感兴趣,昂科也渐渐不再变得神秘,原来昂科的前身,正是曾在cell、pnas、neuroimage等顶级期刊发表过不少文章的s-b。 包括国内第二大医疗代理公司华瑞健康在内的两家代理公司,都向昂科抛来了橄榄枝。 一路处于被选择地位的昂科,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主动选择权。 另一边,富通医疗的机器人却没能通过美国那边的fda的批准,华瑞健康为了给昂科造势,在不久后的医疗器械大会上,公开提问富通医疗,被一个来自中国的初创公司弯道超车,作何感想。 富通医疗对一个中国的初创公司,很是不屑:“oncall这类跟风的山寨产品能先我们一步获批,只能证明美国的fda标准,远远高于中国的cfda标准。” 大众本不太问津的医疗领域内的火药味,因为富通医疗的这句话,引发了更多行业外的关注。 向南星气得在网上为昂科正名。 只可惜她的微博就一百多个粉丝,她为昂科正名的那条微博,发出去一个多星期,也就10个点赞。 但这不妨碍向南星把那些夸了昂科的微博,截图下来发给商陆。 她得意地不行,商陆倒冷静得有些反常。 只回了她一句:网上的消息,看看就好。 星仔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的平静,着实纳闷: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看网上这些新闻,可是看得很热血的。 商陆:网友支持,这些都是虚的,行业内的态度才是标杆。 星仔:你怎么知道行业内就看衰你们? 商陆:……猜的。 还以为他又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原来只是猜的? 星仔发去一个打屁股的表情包:自信点行吗? 商陆看她在那儿剃头担子一头热,失笑,回了句:好。 他这么说,只是不想让她瞎操心,行业内的普遍态度,商陆其实已经摸清楚了——暂时没有任何一家三甲医院,愿意购入oncall机器人。 放眼国内,昂科的优势确实很明显,国内的很多ai医疗公司,都是靠公开的数据源起步的,训练的数据量非常有限,还有些公司跟一两家医院合作,把服务器放到医院去训练,这么做,虽然也能训练出ai模型,但这样的模型,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不同的数据集来测试,很有可能不匹配。这也是这些公司的产品,没办法获得cfda的批准。 一些公司遇到技术迭代的瓶颈,干脆不继续推进,保持低投入、不推广,等着被收购。 这个现状是个双刃剑,虽然令昂科回归本土不到一年,就取得了准入先机,但也令国内整个的医疗行业,更加崇洋—— 富通医疗的arti机器人即便暂时没能通过fda批准,依旧很被看好,若能顺利进入中国市场,业内还是更倾向于使用进口产品。 高精尖端领域对国产的不自信,数十年如一日。 这一点绝对是板上钉钉的。 向南星那边,倒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能逗他开心:你记得上个月,陈默妈妈邀我妈出去旅游吗? 商陆记得。 自然也记得最后向南星告知他,岳母回绝了。 这时,微信又一震。 星仔:陈家最近又闹家变了,这回是我妈主动拉陈妈出去散心。 陈妈为了堵死迟佳的进门路,帮陈默安排了不少相亲,陈默起初只是非暴力不合作,后来索性连家都不回了,宝贝儿子人生头一遭如此逆反,陈妈气得不轻,向妈终于顾不上看管女儿,要陪老姐妹出去散心。 向南星暗搓搓地发来一个色眯眯的表情。 商陆这回是真的笑了。 而他此时此刻的笑意,也传染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商陆这才正了正脸色,收起手机。 * 他开会时开小差,和女朋友聊微信;但其实会上,代理反馈给营销,营销再上会反馈给他的每一个字,商陆都没落下。 原来的商陆,站在一个科研人的角度看,oncall拿到cfda的许可,便是胜利,但现在他站在一个企业掌舵人的角度,再看,不过是下一个阶段的开始。 要论最后成败,路还很长。 昂科进不了三甲医院,只能另辟蹊径,商陆想了想,问纪行书:“富通医疗举办的ai影像大赛,什么时候开赛?” “下月初。” “我们也报名参赛。”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瞬间陷入悄无声息。 富通医疗的ai影像大赛,说白了就是为了他们的arti机器人造势—— 大赛的标准,便是富通自家的产品,arti机器人。 众人面面相觑,再看商陆的表情,很是笃定,似乎不是临时起意。 纪行书不解:“明明是富通山寨我们在先,反污我们是山寨的就算了,arti机器人还一跃成了比赛标准,这种情况下参赛,不觉得膈应吗?” 富通医疗若暗箱操作,昂科输了比赛的话,更没有医疗机构敢用昂科的产品。 其实商陆很清楚,自己下的是一招险棋。 单以一个决策者的角度,只权衡利弊,赢了能开拓市场,输了……似乎也只是颜面扫地,何乐不为? “如果富通输给了昂科,输给了他们口中的山寨产品,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商陆说得十分轻松,甚至笑了一下。 结局是打富通的脸还是打自己的脸,拭目以待。 * 此时此刻的向南星,其实人已经在商陆家。 方才商陆都没顾得上问她,向妈什么时候跟老姐妹出门散心—— 其实二老今早就出发去黄山了。 离家前,向妈千叮咛万嘱咐,让向爸别破坏她帮闺女振妻纲的好心,向爸连连点头。 但向爸的保证怎么能信? 在闺女面前,老父亲是没有原则的。 向南星借口晚上出去和迟佳吃宵夜,向爸明知有诈,照旧准她走了。 向南星知道他还在公司,正好提前上门准备准备。 他大概都不记得了,今天是他们重新在一起的第一百天。 她定的蛋糕上竖着俩翻糖小人,淘宝上定的,收货以后才发现很是货不对板,俩小人丑得惨绝人寰,向南星把蛋糕从盒中拿出,观摩了一阵,忍住嫌弃,没把那俩小人摘了。 可惜她的性感睡衣之前被商陆撕破扔了,她回家住,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也没顾上补货,只能在他衣柜里找了件衬衫,洗了个澡,浑身飘香,穿上衬衫,只系看一半的扣子,半遮半掩,看着也还行。 浴缸里蓄上泡泡浴,撒上玫瑰,床上也撒了。 红酒也醒好了,天鹅颈般的醒酒器,再来一张黑胶唱片,靡靡之音,赵伯言这公寓里小资的玩意儿不少,向南星今儿全给用上。 就等他了。 * 谁成想,一等就是俩小时,他竟还没回家。 向南星昏昏欲睡地躺在沙发上,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哈欠打着打着,彻底阖上眼的前一刻,摸出手机,寻找希望。 星仔:还在忙啊? 商陆:对,今晚估计要在公司通宵。 星仔:啊?! 商陆:怎么? 星仔:……只是以为你开完会就没事了。 商陆回了条语音过来:“三甲医院不好公关,我决定尝试先从地方医院攻破。 地方医院的硬件资源不如三甲,不需要添置新硬件的前提下,要么选择影像降维,要么数据虚拟化,确保在医院原有的服务器上运行……” 向南星压根没听到最后,人已睡着了。 既然他今晚回不来,最后一点强撑着的清醒意识,向南星任由它瞬间散尽…… * 在沙发上睡着睡着,向南星不老实地翻了个身,感觉压着了个什么东西,有点膈脖子,眼都不睁,就要把膈人的这玩意扯了扔了—— 却扯不动。 再扯,就听耳边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气。 向南星心里一咯噔,就这么醒了。 睁开眼,视线从最初的模糊一片,到慢慢聚焦,这才看清—— 商陆就蹲在沙发旁,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而她枕着的,是他的胳膊。 * 商陆本是要抱她回卧室睡的,胳膊刚穿至她脖颈下,她就一个翻身,压住了。 她迷蒙看他,半晌,声音还卷着困意:“你不是通宵么?” “难怪在微信里支支吾吾,原来是在独守空闺。” 语气好温柔,都不像他了。 向南星搓了搓眼睛,坐起来。 他低头扫一眼她身上的衬衫,很撩人,刚要抬头,听她问他:“几点了?” “11点57。” 向南星一惊。 原本都以为要错过纪念日了,现下一看,反而正好。她赶紧起来,拉他到了餐桌边。 可惜她刚手忙脚乱,点蜡烛时差点烧着手,商陆见状,要把蜡烛接过去,帮她点,刚一点着,留声机里的黑胶碟便开始运转。 浅吟的前奏一响,向南星定住。 她设定了12点整放音乐的。 都怪他,把蜡烛拿过去,浪费了最后一分钟…… 向南星彻底没了困意,站在蛋糕前,不动了。 商陆不解,伴着音乐,把蜡烛插上蛋糕,他似乎还觉得气氛挺好。 向南星却挥手把他手打开。 见还燃着的烛芯差点烫着她,商陆语气不怎么好:“折腾什么呢这?” 把她的手扯过来,看是不是真的烫红了。 动作也不甚温柔。 向南星顿时就被语气又不好,动作又不温柔的男人激怒,端起蛋糕,直接走到垃圾桶那儿准备扔了。 反正他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商陆倒眼疾手快,接住即将落入垃圾桶中的蛋糕。 看她怒气冲冲的模样,秒懂,有些懊恼地皱起眉:“100天?” …… * 现在才想起来,晚了,女人这生物复杂就复杂在这儿,他明明记起了日子,她反而更生气了,手里的蛋糕一把推他身上。 转眼间,商陆前襟上全是奶油。 “回去加你的班吧!” 向南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 “南星。” 她脚步不停。 “向南星。” 喊她全名,看来是生气了? 向南星依旧不停,进了卧室就要反锁门。 却被他抵住门。 隔着门缝,她听他沉了口气。 看来是真生气了。 向南星低头瞧他一身的奶油,正生着的气,似乎散了那么一丝。 她这么稍一泄气,他便循着机会,用力推开门。 拽住她。 一瞬不瞬地看着。 他很开心,只是没写在脸上。 她很不开心,却是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 向南星语气梆硬:“看够了没?!” “没看够。” “……” “向南星。” “……” 又喊她全名干嘛? 向南星挣了一下,没挣开。 “我是不是还没对你说过……” 向南星又听见他沉了口气。 不知为何,这回向南星轻易就辨别,那不是在生气。 而是在紧张。 一如他扣住她手腕的掌心,紧了又紧。 “……我爱你。” 他说。 第72章 女人吧,说难哄,倒也好哄,虽依旧一言不发地回了屋,却是去帮他拿干净衣服去了。 等向南星拿了干净衣服折回来,那已经塌了一半、就剩个底座的蛋糕,被他勉强切出一块,瞅着卖相还可以,才送到她面前:“下个一百天一千天,可别再拿蛋糕砸我了。” 这么委屈…… 向南星“噗嗤”一声,笑了。 现在想想,幸好那三年他们分开了,照现在这架势,那三年他们还在一起,肯定也早就吵散了。 当年的商陆可不会像现在,放下一切面子来哄她。 见她没动,商陆用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送到她嘴里,她肯吃,证明消气了。 这蛋糕卖相和口感成反比,向南星暗忖着下次再也不定这家了,他送到她嘴边的第二口,她避开没接,只把手中的t恤递向他:“赶紧把衣服换了吧。” “还需要换么?” 他音色很低。 “难不成你还想一直穿着这件带奶油的?” “还需要穿么?” 音色愈低。 向南星瞬间领悟过来,不说话了。 “还困么?” 商陆放下蛋糕,上前一步,将她抵在餐桌旁。 他的嗓音和视线,诱哄着她,音色也随之低了,变得沉吟一般:“……不困了。” 他的胳膊绕过她,拿起餐桌上的酒杯,含呷一口,微俯下身吻住她,向南星喉间微微一滑,吞下他哺喂过来的红酒。 一点点酒精正好,只令神经更加敏感,他还在饮鸩一般含住她唇舌细品,她的手已攀上他衣襟,一颗一颗解他的纽扣。 确实,还需要换什么衣服呢,她那么慢条斯理,半天还剩一颗纽扣未解,商陆一挫眉,隔开她的手,自行一把扯了衬衫,掐着她的腰向上一提,纽扣崩落在地的轻响隐去的同时,向南星已被他扣在了餐桌上,一丝不苟地品尝起来。 * 11月,商陆带队参加富通举办的ai影像大赛。 并没料到,赛前会碰上老熟人。 只是这老熟人,如今已成陌生人。 “听说你们拿到cfda的批准了,恭喜。”半年没见,邹然已经能借住拐杖走路,还挺春风得意。 商陆的表情,教人猜不透此刻的他,面对眼前这一切,是作何感想。 他只说:“我却没听说,你入职了富通。” 邹然笑笑。 笑得同在一旁的纪行书冷下脸来。 “我之前太傻了,现在才明白过来,人应该往高处走。不然……”邹然看一眼面前这男人衣冠楚楚的模样。 日渐成熟的外表与谈吐,一如既往地吸引人,只是她,已心如止水,“不然,就只能像商先生一样,都已经成了公司老板,还需要亲自带队来参赛。” 商陆面无表情,不予置喙,一旁的纪行书,脸色却又变了变。 从诧异,到隐怒不发,只在邹然的这短短两三句间。 邹然语气平淡的歧视,伤人自尊,大家原本是那么友善的关系,怎么如今却只剩针锋相对? 可惜邹然如今作为ai影像大赛的技术顾问,代表富通,而他们,只是区区一个参赛小公司而已。 * 大赛历时一个月,四个赛程,从肺结节筛查开始,最终会与影像科医生及人类肿瘤专家进行人机pk。 此次大赛是ibm、通用、富通医疗一同发起和支持,规模和数据量也在世界范围内绝无仅有,共有 16 家全球知名肿瘤医学中心,为本次比赛提供脱敏和标注的、近 3000 例高危患者的低剂量肺部 ct 影像数据。 肺部结节作为癌症早期症状,尺寸非常小、对比度低、抑制化高,还容易和毛细血管、结核、假瘤等产生混淆,是重疾预测的难点。 昂科的oncall机器人,从肺结节筛查环节就一路领先, 却在人机pk环节,出现了6%的误诊率。而富通的arti机器人,误诊率只有3%。 昂科要求对结果做复核。 复核被驳回。 并且,在赛后的媒体通报会上,富通详尽地披露了这个比赛结果。 纪行书在台下冷笑:“富通arti机器人所使用的脱敏数据和我们参赛用的数据不同。导致我们的错诊断率比arti高。” 商陆代表获得第一名的昂科上台发言。 邹然在底下,冷眼瞧着,嘴角勾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谁都没想到,商陆竟当场,借用富通的这个难得的面相全球媒体的平台,推出了oncall智医2.0。 他演示了自己在比赛时用到的系统。 在输入患者的年龄、性别、体重等基本情况和癌症分期、局部复发、化疗方案、病理分期、肺癌转移等具体内容后,短短十多秒,oncall就给出了治疗方案。 媒体的焦点,瞬间被转移。 还在ai医疗影像上死磕时,昂科已经先人一步,直接推出了医学影像和辅助诊断结合的新一代产品。 富通的代表大为震怒,却还只能笑着给昂科颁奖。 邹然也在一旁。商陆自己会说英文,偏偏对富通的代表说了句中文,请邹然代为翻译:“不好意思,借你们的平台,抢先发布了我们的新产品。” “中国有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送给你。” 邹然铁青着脸,没吭声。 * 赛后,商陆还公开了oncall1.0的图像配准系统,短短一个月间,已共获得了近 4 万次下载,并被不少高校与科技公司引用。 昂科瞬间火了。 但或许,富通也了解到了,什么叫唯快不破,富通医疗的arti机器人,没多久就获得了cfda的准入资格。 一场无硝烟的仗,打响了。 一二线城市的三甲医院,大部分选择与富通合作。 昂科的客户,多为二线以下城市的地方医院。 邹然最了解昂科,她原本以为富通要彻底甩下昂科,一路领先了,却未料到,昂科却因此获得了又一个契机。 富通主要都是与大城市的大型医院合作,但优质医疗从业者密集的大型医院,对ai诊断的需求,远没有资源紧张的中小型医院迫切。 原本,地方上的中小型医院,治疗把握不大的情况下,会请相关上级医院或者其他医院相关专业的专家协助诊治,但如今,有了oncall,地方医院与三甲大医院的资源壁垒,被渐渐打破。 arti机器人价格昂贵,oncall智医价格上的优势很明显,虽一直没摆脱山寨的名号,但地方医院不看重这些虚名,昂科正是掌握到了这一点,在销量上迅速领先。 16年中旬,昂科正式开始盈利,获得a轮融资之后,商陆终于告别了他的一元工资时代。 年薪并不高,五十万。还“借”了一半给向南星—— 向南星抱着借来的这笔钱,任性一把,辞了职,和谢梓桐一起成立了桐星,折腾她们的中医事业去了。 商陆虽然掏了钱,但其余一概没管,谢梓桐早已不寄希望于商陆,倒是总能扒拉上蒋方卓,死皮赖脸让蒋方卓帮些免费忙。 学长的好脾气都快被谢梓桐磨光了,桐星却始终没什么起色,开发的中医配药程序,大部分资金都耗在了数据标注上。 向南星只得厚着脸皮,又向商陆“借”了一笔钱。 自从她忙着和谢梓桐创业,商陆竟比她清闲了,她难得送上门来,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向南星着实是不好意思,在沙发上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去书房:“我去拿纸和笔,我给你打借条。” 商陆看着她背影,突然起身过去,拦下她,改抱起。 向南星吓一跳。 上回她说找他“借”钱,他就不是很开心,非说是给他的。 这次,看来他也不会让她打借条,但……用这种方式拦下她,太过激了吧? “我知道这钱你打算无偿给我,但……” “谁说我要无偿给你了?” 诶? 怎么,突然…… 向南星刚一愣。 他却已把偿还方式都想好了:“肉偿。” “……” * 桐星再这样亏损个三五年,向南星怕是这一辈子都“偿”不完了。 如今几十万对于商陆来说,倒已经不是问题。 17年医疗器械博览春季大会上,昂科的风头,已经彻底压过了竞争对手富通医疗。 两年时间,昂科从三甲医院无人问津,到只能作为参赛者,参加富通举办的比赛,再到今日,与富通医疗的展位平起平坐。 博览会上,oncall2.0大放光彩,与多家代理达成了协议,包括与各大三甲医院有长期合作的国内第一大医疗器械代理商,太华。 要知道早在两年前,太华还是arti的国内代理商。 两年时间,风水轮流转。 但这又岂止只是两年?从最初s-b走到今日的昂科,其实已经五年过去了。 对于arti在中国市场上的无人问津,富通医疗还归咎于山寨的打击——山寨产品的价格只有arti机器人的1/2,才导致富通失掉了中国市场。 富通口中的山寨是谁,整个行业内都心知肚明。 昂科成立两年多,虽在自己的领域大放异彩,但公关这块,还没有专门的公关部门负责,被倒打一耙的初创成员们,无一不被气得七窍生烟,市场部出面,联合外包的公关公司,打点好了媒体和kol们,决定反击。 却被商陆阻止了。 商陆反击的方式简单多了—— oncall智医获得了美国fda批准,正式在北美用于临床。 市场决定一切。 昂科在北美的定价,与arti持平。 昂科也成为了唯一一家,国内定价低于国外的医疗企业。 富通医疗大概觉得arti的落于人后,只是因为最早被昂科抢占了先机,于是抢在了oncall3.0发布前夕,举行了arti3.0的发布会。 10月,注定不平静。 * 发布会前夕,商陆却带着向南星赴美玩了一趟。 发布会前给自己放假,还真是逍遥。 向南星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和谢梓桐的公司,连续两年亏损,压力已经够大了,向妈还给她施压—— 两年前还不准她草率嫁掉的向妈,如今是彻底坐不住了。 完全没料到见商陆那臭小子,竟比她还沉得住气…… 遥想16年那会儿,向妈给商陆设定的半年考验期刚过,还只是偶尔问问向南星:“商陆最近挺忙的哦?” 向南星一听,就知道向妈在旁敲侧击些什么,自然义正言辞向其表示:“妈,我听你的,绝不轻易嫁他。没有大洋房,鸽子蛋什么的,决不让他做您女婿。” 转眼到了17年,向妈的口风早已变成了:“闺女,要求稍稍放低一些,别吓着人家男孩子。转眼,你可就快30了!” 向南星本来是不急的,却也架不住向妈成天被她灌输这观念,仔细想想—— 这两年,商陆还这没再跟她求过婚。 上回来纽约,没去成的景点,这回,商陆带她走了个遍。 在jean georges餐厅吃法餐,虽说商陆是提前半年才订到的位置,但看价格,向南星顿时有点想走:“这么贵?” 服务生在一旁,商陆头也不抬,用英语点菜,用中文揶她:“桐星赔的钱,够在这儿吃半年了。” “你这是在变相骂我败家?” “不敢。” 他哪不敢了?都敢伸手过来捏她脸了。 向南星想想也是,反正桐星这两年已然亏了这么多,她还有什么好克扣自己的? 可终究是个怂包,放开胆子吃美喝美了,他结账时,向南星偷瞄一眼,差点气绝。 服务生还在一旁冲她微笑。 向南星绷紧了唇,当着服务生的面,故作优雅地问了对面的商陆一句:“黑店啊这是?!” 商陆笑了一下,把卡递给服务生,把服务生支走,省得她嘴角噙着的微笑,噙得太辛苦:“我女朋友眼光很好,一选就选了瓶1千刀的酒。” “……” 向南星顿时很想把刚走开的服务生叫回来,开餐前就是这厮,拿了两瓶酒,笑着请她选,他当时可没说这酒多少钱…… 向南星忍着心痛问:“那我没选的那瓶酒多少钱?” “两千多。” “……呼!”幸好她只选了瓶1千刀的。 但之后想想,她这酒开的还是很值的—— 商陆又带着她去拉斯维加斯玩了几天,出了个大新闻。 美国当地的权威医疗媒体stat,连发两篇调查报道,分析富通医疗的arti机器人的“超级功能”中存在技术缺陷。 * 隔周,商陆带着向南星回国,昂科的oncall3.0发布会,在北京举行。 首发的oncall3.0,不仅能为肺癌,还能为乳腺癌、胃癌和宫颈癌这三种癌症提供个性化诊疗方案,预计2018年,将会扩展到六个癌种。 除了oncall智医3.0之外,商陆还在发布会上,发布了另外两个新项目。 第一项是,昂科将和叶氏合作,成立药物发现实验室,利用ai研发新药。 业内都在传昂科的成功,少不了叶氏在背后助力,虽然昂科的前身s-b曾因叶氏董事会的不看好,而遭解约,但叶志伟本人,一直就很看好昂科的未来。二者合作,迟早的事。 至于这第二项…… 昂科决定收购一家在场所有人都听说过的公司——桐星,正式涉足中医ai。 已经敲定b轮融资的昂科,有了资金,有了日渐壮大的科研团队,有了市场的认可,推出新项目无可厚非,可这中医ai项目,发布的第一时间,就令所有人跌破了眼镜。 坐在第三排,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向南星,更是彻底傻了。 她好歹也是第二大股东,谢梓桐怎么一点没向她透露? 关键是,就坐在向南星一旁的谢梓桐,还被邀请上台讲话,起身路过向南星时,还冲向南星挑了挑眉。 向南星可顾不上去听谢梓桐的讲话,见商陆下了台,似乎是往后台方向走去,向南星也起了身,一路跟了过去。 很快在后台的休息室里,堵住了商陆。 蒋方卓也在,见她突然杀进来,蒋方卓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向南星打断:“学长,我想单独跟他说两句。” 蒋方卓看了看商陆,又看了看向南星,笑着拍了拍向南星的肩膀,出去了,把休息室让给他们。 门合上的声音,与向南星的声音此起彼伏:“你投我公司,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没来得及告诉你,”商陆说得十分理所当然,“昂科马上b轮融资了,咱俩的资产,要尽快整合一下。” “啊?” 商陆叹口气。 其实他每次都想要好好给她个仪式的,可她总是提前破坏掉。 他因为要上台发言,所有东西都在助理手里,打个电话让助理送钱包过来。 钱包里有张卡,他一直放着,如今拿出来给她—— 还是那张老婆本。 两年前,里面的钱全被他取空了。 “卡里的钱,我凑了个整。” 他说。 “这个你先收着。” 他说。 “你要的鸽子蛋,我在纽约订了,但是得等两个月。房子,等我们有时间了,一起去看。” 他,说。 向南星被他一句话又一句话地砸,早已忘了她追进休息室的初衷,是为了什么。 他把银行卡放进她手心。 她才醒过来,眼睛热热地瞧他:“谁要你这些了?” “我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些。” “我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些……”但这些也少不了的,不是么? 他握住她的手,她握着老婆本,甚好,“b轮融资之前,咱们把婚结了?招股书上,得有你的名字。” “……” “……” “你……你说什么?” 商陆笑了,那般大雪初霁,双手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顿地重复:“招股书上,得有你——我妻子的名字。” “我问的不是这句!” 她眼睛一眨,竟急得哭了。 商陆一愣,拍了拍脑门,才意识到她想再听一遍的是这句—— 他沉了口气,调整呼吸和心跳,不想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像个愣头青似的瞎紧张。 可事与愿违,他连捧在她脸侧的手,都是僵的。 “咱们,把婚结了。” 他说。 * 发布会前台,谢梓桐讲话完毕,在掌声中下了台,得意地纵览一眼台下。 她太能说了,舌灿莲花,台下的人们,就算只是将信将疑地鼓掌,掌声也甚是雷动。 她回到自己座位,却不见向南星。 该不会生气了吧?因为瞒了她,桐星和昂科的合作意向…… 可毕竟正式合同还没签,商陆也让她尘埃落定之前先别说,向南星要怪,肯定也会先去怪商陆。 谢梓桐瞅一眼第一排,商陆怎么也不见踪影,倒是蒋方卓一个人坐那儿。 谢梓桐心念一动,走了过去。 她是最后一个上台发言的,发布会此刻刚结束,主持人在引导受邀嘉宾和媒体分别去另外两个后续场所,谢梓桐逆着人流方向,好不容易来到蒋方卓身边,不知是被台阶,还是被与她擦身而过的嘉宾绊了一跤,整个人径直朝蒋方卓栽去。 正走神的蒋方卓这才醒过神来,霍然起身托了她一把。 动作倒是快,谢梓桐嘴上说着:“谢谢。” 心里却很不乐意,这能栽他身上多好。 “你看见向南星了么?” 他的瞳光,微微一暗:“休息室。” 谢梓桐点点头,朝通往休息室的侧门走去,走了两步又不禁回头。 刚才蒋方卓眼里一闪即逝的光,此刻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她扬声喊了句:“蒋方卓。” 他看过来。 目光已一如往常。 谢梓桐便也放下了心中的那丝狐疑,“一起去休息室?待会儿我们正好和向南星一起去答谢宴。”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到了休息室门外,谢梓桐刚要推门进去,蒋方卓却挡开她的手,准备先敲门。 蒋方卓这么恪守着规矩,很是没趣。这没趣之中,又有一丝疏离感,谢梓桐有时觉得他好没意思,有时又觉得他挺性感。 半秒之后,谢梓桐转而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推门进去了—— 蒋方卓这样敲门,却忽地悬停。 只因门内,突然传来商陆的声音:“别哭。” 谢梓桐觑了蒋方卓一眼。商陆把谁惹哭了?答案很明显。过程估计也挺劲爆。 可惜谢梓桐这边挤眉弄眼,蒋方卓却始终,一点表情都不给。 门里,商陆又说:“一会儿还有媒体答谢,你哭成这样怎么去?” 这是……吵架了? 谢梓桐又看一眼蒋方卓。 后者依旧没理她。 向南星的声音,随后响起:“我不去!” 门外的谢梓桐,不等蒋方卓给反应了,这就要闷头进去,劝架。 蒋方卓突然一把拽住她。 特别用劲儿,谢梓桐手腕一痛,就听门内的商陆说:“怎么能不去?你可是昂科的女主人。” “……” “……” 休息室里的商陆,温柔地替眼前人抹眼泪的同时; 休息室外的蒋方卓,一言不发地把差点坏人好事的谢梓桐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剧情走完,解决完邹然,再放肆甜,放肆0.5吧。顺便问一句,你们是更想看婚后二人世界,还是更想看小包子。 第73章 15年底,oncall 1.0刚推出时,只有不到100家机构愿意尝试,到了17年底,oncall3.0,已在全国超过1000家机构使用。 美国也有一百余家机构,引进了oncall3.0,昂科在与美国的这一百余医疗机构的合作中受益匪浅,美国先进的健康管理体系,让商陆看到了个更大的蓝图, 昂科决定拓展更多ai医健应用,包括辅助个性化和精准治疗、患者参与、影像鉴别诊断和新药研发等等。也许十年,ai家庭医生会同今日每个人家中的电脑一样普及。让用户在家中就能享受顶尖医疗水准的智能家庭医生,这才是昂科未来十年的发展方向。 和叶氏的新药研发实验室,就是昂科在新领域的尝试。联合实验室使用了全新的深度学习技术,生成式对抗网络来构建药物分子—— 这些都是业内看好的。 自然,也有业内不看好的。 比如和桐星合作的“桐星四诊仪”。 连昂科的初创团队都很是不解,中医ai,这个商陆原来想都不会去想的一个领域,如今却成了昂科的重点项目之一。 纪行书和商陆最熟,倒是聚餐时不小心透露过一些:“你不知道么?咱们未来老板娘,就是中医出身。” “这么说,他这是在帮老婆圆梦?这么随便的?” 反正商陆回家陪未来老婆了,没参加聚餐,大家畅所欲言。 可惜商陆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随便”二字。 昂科接手了桐星的数据源标注之后,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标注了数已十万计的临床医案、方剂处方优化方案以及古今名医辨证规律,经过三个月的算法模型训练,能够辅助医生应用203种中成药。 向南星作为桐星的ai四诊仪名义上的专家顾问,对这番成果,多少有些心虚,见他晚上忙完了床上运动,还要去书房工作,向南星也睡不着了。 商陆正在书房里看着实验室给出的、桐星四诊仪的ai模型训练反馈,被她自后搂住。 她看向电脑屏幕,桐星的logo就在报告左上角。 “我这样坐享其成,是不是不太好?” “你哪坐享其成了?” 他的音色有些漫不经心,刚激烈运动过,还不太集中得了精神。 向南星下巴点点屏幕。 “你可以这么想,”把她搂到腿上,抱着,“你是我的精神鸦片,没有你,我会在工作中猝死。” 这话说得,向南星半点不信。他真要猝死,也是因为刚才的一夜三次…… 商陆将她脑袋扣低了一些,吻吻她,不能吻得深,不然收不住。 “去睡吧,我看完报告,也睡了。” “……” * 商陆之所以催她回去睡,除了因为她被他拉着熬夜熬出了黑眼圈,还有一个原因—— 等向南星打着哈欠出了书房,商陆才把报告下方藏着的另一篇报道,重新点开。 是纪行书发给他的一篇外文报道。 《富通医疗华人ai工程师跳槽前夕被捕:被指窃取商业机密》 * 富通的arti机器人遭遇滑铁卢,很多人都找好下家跳槽,包括邹然。 但只有邹然,在离开美国境内前,突然被捕。 ai领域的人才,是全球争抢的目标,为了保证人才不外流,很多ai工程师,都会被些莫须有的指控牵制住,限制出境,但邹然这次的被捕,富通却似乎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 而这次的风波,还和昂科有些关系。 邹然的律师表示,邹然带走的这些数据来源于s-b,而非富通医疗,也并非核心数据。 此消息一出,邹然的被捕案,越发地引人关注。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富通和昂科横跨数年的恩怨。 最早的s-b,因富通强势挖人而解散。 s-b之后又经历了和叶氏的短暂联手,再次以失败告终。 其初创核心回到中国成立昂科,仿佛一夜之间摆脱了水土不服的魔咒,以惊人的速度崛起,却至今都没能摆脱山寨的帽子。 中国被外界认定为山寨大国,昂科山寨富通的产品,也有迹可循。 只是如今,一桩官司,却令这一切反转。 为什么富通医疗会使用s-b的标注数据? * 富通医疗就这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富通方面否认抄袭,并要求对邹然严惩。 富通医疗和它的前员工撕得不可开交时,商陆做了一件事—— 昂科联合叶氏,共同建立了ai影像数据云,并免费向全部用户开放肺癌影像的多种公用数据集。 * 有人觉得商陆这么做是疯了,这无疑于为昂科培养更多竞争对手,如今,多少如雨后春笋般冒起的ai医疗公司,开始使用昂科的数据云,这无异于站在昂科的肩膀上开始创业,未来很有可能威胁到昂科行业领头人的地位。 蒋方卓则是少数派,猜得透商陆这么做的另一层原因的,全国各大三甲医院也在使用昂科的共享数据云,这等于帮昂科打通了与三甲医院的合作渠道。 毕竟,通过算法寻找影像中的病灶并不难,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获得高质量被标注好的数据,这往往需要ai公司和顶级医学专家们一同标注数据,而国内的顶级医学专家,基本上集中在了三甲医院中。 昂科的oncall3.0已经不再局限在肺癌领域,商陆牺牲一小部分的利益,换取更大的机遇。 这也令商陆成功入选第三批国家“万人计划”,真正成了行业表率。 当然,商陆这么做还有一部分原因,蒋方卓都不知道—— 昂科此次公开的数据集中,有一部分,就是曾经邹然带去富通的标注数据。 邹然和富通医疗之间的官司,还在胶着。 若富通胜诉,那邹然将面临3年牢狱之灾,以及25万美金的罚款;若邹然胜诉,富通医疗将背上山寨s-b之名,企业形象毁于一旦,隐形损失不可估量。 邹母来求商陆,如果商陆在这时候控告富通医疗,法院先行判决是富通医疗窃取s-b的数据在先,邹然或许更有把握赢了关系—— 曾经一句话就能让人丢了工作的邹母,找到昂科,在昂科的会客室里独自等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终于等到刚忙完,从数据中心回来的商陆。 邹母或许也知道,自己上门来求他打一场跨国官司,立场很是站不住脚。可即使站不住脚,也得硬着头皮说:“阿姨知道,阿姨没脸求你,但能不能看在你和邹然是多年朋友的份上,帮帮她? 25万美金是小,可三年牢狱之灾,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坐牢……” * 邹母如今唯一的筹码,只剩下这两个年轻人之间,曾经的友情了。 商陆没吭声。 “邹然把数据带去富通,是她一时糊涂,做得不对,但她并没有碰你们的核心商业机密,能不能念在邹然……” 邹母,突然矮身似要跪下,商陆扶住她的手。 邹母仿佛看到了希望,顷刻落泪。 他沉默几秒,却说:“不好意思阿姨,我帮不了你。” “昂科最大的股东,很快就不是我了。” 商陆遗憾地告诉她。 “……” 邹母的目光,顿时狠了。 眼里蓄着的泪,也渐渐被这恨意蒸腾得,所剩无几。 大概以为他这一切都是推托之词。 商陆却始终平静,太过平静,客气也成了疏离:“我还有事,阿姨,就不送你出去了。” * 他其实并没有骗邹母。 在a轮融资时,等额稀释股份所变现的所有现金,加上昂科这两年的分红,他给凑了个有零有整的老婆本,除此之外还够买套大平层。 别墅就别想了—— 唯一能和昂科蹿升速度相比肩的,还有北京这两年的房价。 可大平层向南星都嫌大,执意买了套三居。 好在老婆本她收下了,说是要拿老婆本做点投资,他自然同意,却不料,她投资了昂科。 向南星的理由很充分:“高人说了,防止老公婚后出轨的最好方法,就是管住他的经济来源。” 什么高人?肯定是迟佳说的…… 商陆倒挺爱看她瞎担心的。 既然她都已经着手预防丈夫出轨了,商陆自然得,赶紧先把自己变成她的合法丈夫才行。 可等商陆一切准备就绪,终于可以求婚了,一个重磅炸弹,却将他的一切准备炸没了影。 他的“精神鸦片”不打一声招呼就…… 未婚先孕了。 * 商陆一大早被向南星叫来向家,语气严肃地说是向妈找他,就知道不妙。 好在他在来之前,向南星悄悄给他发了微信,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说,不然,商陆空手来,怕是要被直接扔下楼。 可是他带着钻戒,带着房本上门,似乎……待遇也没好到哪儿去。 “商陆,好小子,南星怀了孕,不得不求婚是吧?” 向妈的火气,一旁的向爸都不敢靠前一步。 商陆一压嗓子:“妈您误会了……” 他分明一早就打算求婚了,孩子是后来的! 向妈却不管这先来后到,只一脸愠色:“别叫我妈!” * 商陆刚要解释,向南星曲肘撞了他一下。 向妈正在气头上,说多错多。 即便再生气,向妈还是第一时间拿出了户口本。 往茶几上一拍,意思很明确:再不能拖了。 可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一直都有做措施,这胚胎还能如此顽强地扎根? 推算一下,两个月前,他们去纽约旅行,确实有一次太激烈,套都破了。 可这也…… 百发百中了吧。 民政局外,领完了结婚证,向南星左手被他牵着,右手翻着结婚证。 刚要感叹时代真好,连结婚照都能修图,抬头见他走神想着什么,刚走到台阶口的脚步,不由得停下。 一路牵着她往外走的商陆,刚下一级台阶,感受到她反向的力道,便也停了下来,回头瞅她。 “想什么呢?”向南星上下打量他,“还介意我妈误会你是因为孩子才肯娶我?” 商陆摇头。 “我在想未来八个月,我该怎么办?” 向南星起初还没明白过来,一见他盯着她肚子看,明白了,红着耳根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 正经的…… 求婚算不算正经? 他本想办个求婚仪式,哪成想,如今红着耳根独自下台阶的这位,验孕棒用完没藏好,更没来得及把这消息告诉他,向妈就先行发现了藏在垃圾桶里的验孕棒。 当下,就让向南星把商陆叫到了家里。 这下,他是连准备惊喜的时间都没了,前天上午刚被叫到向家,下午就上网预约结婚登记,今天,就把证领了,完全没工夫想别的。 还敢有半分耽搁?向妈都已经看他这个女婿这么不顺眼了。 怀孕才肯娶的罪名,估计比昂科的山寨罪名更难洗清…… 谁让他对付得了千军万马,却对不了丈母娘…… 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现在,看着台阶下的她,那依旧纤瘦的背影,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在这瞬间,纷至沓来。 商陆心头一热。 他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 当年,姥爷带着他刚搬到向家楼下,带他去串门,那个盛夏时节,抱着半个西瓜跑到门边看热闹的小姑娘—— 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当年,他周末下了奥数课,替姥爷去岳父的医馆拿药,岳父让他等等,说是可以开车送他回去,那个曾经抱着西瓜偷瞧他的姑娘,正在做作业,初三的生物题,她咬着笔尾,解不出来。见他在一旁冷眼旁观,她突然问他:你会做吗? 我不会。 哦,亏我爸还夸你成绩好…… 经不住激的少年,走过去接过她的笔,用纸巾擦了擦沾了她口水的笔尾,三分钟解完了题。 她眼睛放光地说:你好厉害啊! 那一幕,也仿佛就在昨天。 也是在那一天,她小心翼翼问他:对了,你知道商陆是味中药吗? 还是专门用来治痔疮的中药……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当年听着有多刺耳,如今想起,就有多甜。 时过境迁,商陆看着那还在低头欣赏结婚证照片的身影,唤了句:“老婆。” * 她没停。 大概太过专注,看着结婚证偷笑;又大概,还不习惯这个新的称呼。 “南星。” 商陆改口。 向南星这才停下。 商陆走向她。 牵起她的手,一同走下台阶。 向南星起先一愣,不过很快就反握住他,跟上他的脚步。 * 一路下行。 她终于绷不住,想再听一遍:“你刚叫我什么来着?” 他脚下一顿,眉心一紧:“你听见了?” 向南星得意,笑容吟吟:“再叫一遍。” “不。” “商陆!” “嗯?”他双眼不满地一眯。 “……” 哎……服了他了……“老公老公老公!” 脆生生的,甚是动听。 ……嗯,眼角舒展开了。 向南星看着面前的这张脸。 好矛盾的一张脸,明明依旧没有做出表情,却瞬间柔和了。 大概因为那眼底,快要满溢的温柔。 让人突然觉得,幸福…… 向南星艰难正了正脸色:“换你了。” 商陆一瞬不瞬看她。 轻轻地,张了张嘴。 向南星莫名地紧张起来。手里的结婚证都捏紧了。 即便她刚才,已听他喊过她一次—— 他却没有说第二遍。 只是毫无征兆地,一把将她抱起,死活撬不开的嘴,很是坚持:“我呢,一天只叫一次。” * 一年,十年,一辈子,怕她太快就听腻,所以,小气了点儿。 商陆就这么一路抱着她下了台阶。 在众目睽睽之下。 民政局外,新婚的,离婚的,看着这一对,或感同身受,或怀念不忍。 向南星被他抱着,从一道道目光的交错间打马而过,起初还有点悬,直到感受到他脚步里的稳健与小心,才彻底安心,搂住他颈项。 确定要把自己交给他。 确定未来的日子,无论是上行还是下行,他都不会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  商处:真的要让我忍八个月? 星仔:嘘!注意胎教! 某胚胎:粑粑麻麻,我捂好耳朵了,你们继续~ 第74章 所有事情都凑一块的结果就是,订好了婚纱、婚庆和酒店之后,向南星的肚子已经显了。 幸好她孕期反应不大,商陆推测:“它这么乖,肯定是个女儿。” 他们来不及做婚检而先有了孩子,商陆带着她去了趟香港,叶氏在香港开办的基因测序机构,项目检查很全面,也可以查性别,商陆满怀希望,却没有等来他想要的女儿。 是个儿子。 来香港之前,他俩还讨论过这个问题,商陆想要女儿的心思,外露得不行:“儿子的话,我大概会忍不住对他严厉。女儿的话,我肯定舍不得。” 如此重女轻男,也算奇葩了。 二人本想检查完就走的,恰巧蒋方卓也在香港,蒋方卓来港,是因为他同期校友创立的一家名叫分母科技的公司,即将在港股挂牌上市,蒋方卓受邀出席敲钟仪式。 帮助分母科技运作上市的vc机构,又正好参与了昂科的b轮融资,向南星索性陪着商陆多留几天,应酬。 向南星一方面陪着应酬,另一方面,其实也很好奇,蒋方卓的这位同期校友,听说是位特别厉害的女性,和蒋方卓同是阜立03级的,算算,比向南星和商陆也大不了几岁,如今却已经是个上市企业的老板。 蒋方卓形容她,只用了四个字:“智多近妖。” 也不知这算褒算贬。 商陆和向南星见到这位姜十苑学姐,是在vc机构做东的饭局上,这位学姐,第一次见面,就每人送了一台刚上市的分母手机。向南星一看这分母手机的logo,才想起,她15年那会儿,在纽约的时代广场,看到过这款手机的大屏广告。 当时她只知道只是纯中国血统的民族企业,却不知,这是她学姐的企业。 饭局结束,向南星回到酒店,一边试用新到手的这台手机,一边感叹:“等哪天昂科也上市了,我也要穿她那样,陪你去敲钟。” 黑西装,包臀过膝裙,女性楷模…… 商陆把她的新手机从手里抽走,示意她到点睡觉了。 怀孕过后,她的作息,他都要管,向南星不甘心地撇撇嘴:“你听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昂科上市?”商陆点头,“听见了,我会努力。” 向南星可不想放过他:“那后半句呢?” “后半句?” 果然,他没听见她的后半句。 向南星只能重复一遍:“我要穿她那样,陪你去敲钟!” “她?谁?” “姜十苑啊。” “哦。” 怎么他一个大男人,还没有她一个女的,对学姐的关注度高。 向南星想起饭局时,他除了必要的应酬外,其他时间光顾着一门心思监督她有没有瞎吃海鲜一类的东西,就觉得这人太不解风情,“咱们这学姐长那么好看,饭局上谁都多看两眼,怎么就你视而不见?” 商陆倒不觉得自己把关注点全放在自己妻子身上,有什么不对。 她自从怀孕后,一吃海鲜就过敏。 上回她还偷偷溜出去簋街吃麻辣小龙虾,那张脸过敏得没眼看。 “我记得我说过,没你好看的,我都懒得看。” 把她该喝的睡前酸奶插好吸管,送到她嘴边。 向南星稍稍凑过来,叼着吸管吸两口,“商陆,你什么时候成马屁精了?” 她怀孕后脸圆了一圈,哪儿好看了? * 学姐的分母科技,成立八周年暨挂牌上市酒会,向南星也参加了。 才知道,姜十苑只是执行总裁,她上头还有个总裁,叫程池,也是阜立的。 分母科技是一家做手机起家的公司,目前业务涉及智能硬件与电子产品研发。 分母科技的两位创始人,又都是阜立毕业的,不难让人推测,二人是在校时关系好,所以联手创业。 然而在酒会上,第一眼见到这位程总,向南星便推翻了之前和谐有爱的猜测。 这俩人似乎……并不对付。 一件谁压轴发言的小事,这两位老总还得各派助理从中协调,两边助理轮番跑了三四趟,压轴发言的事还没解决。 向南星正和自己仰慕的学姐套着近乎,学姐的助理就跑来说,程总那边有多么多么难沟通,一向长袖善舞的学姐,竟被气得连灌一整杯香槟,和向南星暂别,亲自出马。 一边是雷厉风行,一边是按兵不动,一边属火,一边属冰,性格大相径庭的两人,能一起把公司做到上市,真够稀奇的。 向南星远远瞧着姜十苑粉饰掉怒气,笑盈盈地走向程池,表面上似乎是君子对妖孽,至于私底下,向南星好奇死了。 * 酒会上,商陆被各方社交缠得脱不开身,向南星倒也没觉得无聊,毕竟还有蒋方卓这么个熟人在。 她自然要八卦一下:“那位程总,什么来头?” 问了才知道,蒋方卓和程池并不熟。蒋方卓和姜十苑都是阜立本科03的,程池则是计算机系,研究生03的。 向南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却突然一顿。只因她蓦地想到,邹然也是计算机系的…… 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挥走,全神贯注全场搜罗起姜十苑和程池来,想看这两位老总,是否已经在某处撕得不可开交。 见她如此八卦的模样,蒋方卓抵着唇,轻笑了一下。一起去四川赈灾时,这姑娘就很爱给震灾队伍里的人配对,当年19岁的少女,如今已成了28岁的准妈妈…… 蒋方卓的音色,不知不觉就低了:“最近好么?” 向南星这才回过神来。 蒋方卓看着她的双眸,她却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肚子。 那一刻,她嘴角的笑意,令蒋方卓脑海中那个19岁少女的模样,一点一点散去,成了遥不可及的灰烬。 “好啊。我这宝宝特乖,从没让我难受过。” 她说。 蒋方卓笑笑,低下头去呷了一口香槟。 ……他其实只是在问,她过得好不好……而已。 * 夜里,一阵暴雨过后,清凉的风吹进车窗,向南星坐在后座,有点走神。 商陆看着她,不知该郁闷还是该苦笑:“还在想你的姜十苑学姐?” 向南星这才回了神。 她看着他的目光里,似有踟躇。 他一向反应快,探身过来,把她这边的车窗升回去。 夜里风凉,感冒可不好。 只怪今晚听到太多次“学姐”这两个字,向南星想到了另一个学姐,索性咬咬牙:“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商陆的表情,顷刻间审慎起来。 “邹然妈妈找了我。”吞吐半天,还是硬着头皮交代了,“就在我们来香港的前几天。” * 邹然的官司拖了这么久,一直悬而未决,由于还牵扯到了邹然从富通辞职后、准备入职的另一家知名医疗器械公司,案子变得更加复杂。 邹母跪在地上求她的样子,向南星这几天来努力不去回想,今晚却还是破了功。 “s-b如果出面作证,邹然虽然能免去牢狱之灾,但免不了全行业禁聘。你说呢?” 她说得有些委婉。 商陆又怎会不懂她的意思? s-b不出面作证的话,邹然最低三年刑罚,她被邹母求的,心软了。便在这儿跟他分析,不如帮邹然免去刑罚,只落得个行业禁聘的下场。 “这你就别管了。”他的表情,教人窥不透分毫。 向南星为难:“万一邹然妈妈还来苦肉计,我怕我抵不住。” “放心,她不会再去找你。” 商陆不知想到了什么办法,很笃定地说。 果然,邹母没再找过她。 到了9个月,向南星的肚子已经像个球,还不安生,oncall4.0的发布会,她还打算挺着肚子去。 商陆断然不肯:“发布会人多。你这都9个月了,不安全。” 向南星却没当回事,拿着工作人员的牌子去了现场的结果就是—— 发布会开始后的第一个环节,昂科创始人发言环节,就这么开了天窗。 主持人说了两遍“有请商陆先生上台”,却不得回音,一阵骚动过后,主持人听着耳麦里的调动,才改口道:“商陆先生临时缺席,发布会将由蒋方卓先生代为发言。”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发布会开始之前还有人看见,商陆在现场。 * 向南星醒来的时候,手还被他握着。 病房里就她,和他,她嗓子干哑地发出了一声不知所谓的词,他却是猛地惊醒。 紧张地凑到她唇边,才听清她问:“怎么就你……” “岳父岳母去看孩子了。” 她点点头,又问:“长什么样?” 声音已经有了些力气。 他却说:“我还没去看。” * 看不着孩子,向南星比他急,催了几次,让他拍点孩子的照片来看看,他才走。 没多久迟佳就来了,刚从观察房那边过来。 向南星这才从迟佳口中知道,她昏睡这段时间,商陆半步都没离开过。 手术过后,医生告诉大家,产妇一切指征正常,大家便都去看孩子了,唯独商陆,怎么喊他,他都不起身,大家索性让他呆这儿,没再打搅。 听到迟佳的描述,向南星很不争气地鼻子一酸。 迟佳见状,寻思着说点有趣的:“你儿子也太丑了吧,脸皱成一团,跟个小老头似的,一点都没继承到你老公的颜值。我本还想着,我未来要是生个女儿,还能跟你们结个亲家什么的,现在……” 向南星笑了。 气氛顿时转好。 都是学医的,谁不知道,婴儿生下来都那样。“以你现在单身这架势,猴年马月才能有闺女?” 迟佳刚要开口,赵伯言从病房外推门进来。 迟佳不吭声了。 赵伯言刚下班赶过来,见病房里就向南星和迟佳俩人,愣了一下。 翻了下向南星病床尾挂着的身体指征表格看了看,松了口气,顿时就换回了一贯的没脸没皮:“向南星,你现在可真丑。” 向南星不敢有大动作,怕扯到刀口,不然早拿枕头砸他了,“你俩还真有默契,一个嫌我儿子丑,一个嫌我丑。” “谁嫌你丑?” 一个声音突然飘来,尾音微扬像是带着钩子,赵伯言顿时吓得耸了肩。 一回头,就瞧见商陆走进病房。 * 谁也没料到商陆刚走没多久,这么快就回。 说他儿子丑,他充耳不闻。 说他老婆丑,就绝对不行。 赵伯言断然不敢再提“丑”这个字,只问:“我大侄子呢?” 商陆只能请迟佳带赵伯言去观察房看看。 “啊?我已经去过一遍了。”也不知迟佳是不想再去看一遍,还是不想和赵伯言一起去…… 赵伯言表情微微一沉,这才展颜掩饰过去:“不跟你们在这儿扯了,我去看看我大侄子。” 说罢便走。 一直坐在病床边的迟佳,见商陆走过来,刚要起身让出位置,商陆已站定在了一旁,一手撑着病床,稍稍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妻子。 迟佳毫无防备间被塞了一嘴狗粮,当即就站起后退,免得再被眼前这番全景式秀恩爱灼伤—— 后悔没跟着赵伯言一起出病房。 * 向南星记得自己是在发布会前,羊水突然破了,痛得她顾不上去管周遭任何骚乱,现在才注意到,是商陆把她一路抱出会场,抱上车。 “你该不会……错过了发布会吧?” oncall不亚于他的亲生子,若不是她执意要去凑热闹,他也不会缺席这场年度发布会。 她的表情,大概和得知他缺席发布会时,台下那些嘉宾一样—— 还有什么,能比oncall4.0的发布会更重要? 至于答案,不就在他眼前?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俯身贴在她耳侧:“东主有喜,歇业一日。” 他用粤语说,带点烟感,清冽又缠绵。 “……”迟佳终于受不了,搓搓胳膊走了。 * 等迟佳悄悄溜出病房,向南星才忽地一扁嘴,问他:“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虽知道赵伯言刚才那番话是开玩笑,可她现在孕激素水平下降,情绪总有些不受控,一想到这茬就低落。 他却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可这么不假思索,张口就来,谁信? “骗人……” 他惯出来的脾气,自然只能他去哄了。商陆细细捧着她的脸,正儿八经地看她一阵,浅浅一笑,带点色气:“哪家的小姑娘长得如此水灵,可有婚配?” 向南星被他逗笑了,却配合他演出视而不见,冷漠拒绝:“娃都生了。” “是么……”商陆那副惋惜的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未曾想到,姑娘这么年轻就已嫁人生子。” “我都快三十啦!” “莫要诓骗小生。看这模样,分明是在校大学生。” 他勾勾地看着她,十分诚恳而严肃。 “……”幸好迟佳走了。 * 向南星原本还抿着唇听他在这胡说八道,这下再也憋不住,笑起来,却又瞬间痛得“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商陆霎时脸色一紧:“扯到刀口了?” 向南星皱了下鼻子,缓过去了,见他紧绷到原本撑在床沿的手忽地用力到青筋都浮起,这回她再想笑,可不敢肆意了,只是抿着唇小声说:“没事,麻药退了而已。” 商陆揉了揉她的脑袋,坐进病床边的折椅中。这才摸出手机,点开在观察房外拍下的视频。 光顾着老婆,差点忘了孩子—— 见她一看孩子在保育箱里睡着、眉便一蹙,他的声音,平静之下藏着安抚:“儿子出生呛到羊水,只是在保育箱里观察一两天,别担心。” 她还是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容易被他带跑偏,现下早已忘了纠结自己丑不丑这个问题,转而欣赏起宝贝儿子的视频来。 宝宝在保育箱里睡着,如同静止画面一般的视频,她却让商陆反反复复回放了三遍。 终于看够了,才想起另一件事:“给宝宝取什么名字好?” 这个嘛…… 第75章 此时此刻病房门外,刚结束了媒体答谢,匆忙赶到医院的蒋方卓,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看了许久,终是没有推门而入,而是默默地退后了一步,调头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谢梓桐在不远处站着。 谢梓桐结束了她在发布会上所负责的桐星四诊仪2.0的环节后,就赶来了医院,这会儿正和向爸向妈一道,从观察室那边回来。 蒋方卓见到二位长辈,客气地点了点头。 向妈刚看过小外孙,心情还未平复,见到谁都是一脸兜不住的笑:“南星的朋友?” “伯父伯母好。” “你怎么在门外待着不进去?” “……”蒋方卓迟疑了一下,“我……” 一直站在一旁没吭声的谢梓桐,却在此时突然接话:“你是想先去看小宝宝吧?我认识路,我带你去。” 说着便上前,挎住蒋方卓的臂弯。 当着二老的面,蒋方卓只来得及颔首告别,便被谢梓桐带走。 不久,蒋方卓站定在观察室的一整片玻璃墙外,看着观察室内,四五个保育箱里,不同睡姿的婴儿,谢梓桐指给他看:“左二那个,向南星的宝宝。” 蒋方卓目光慢了半拍,看向谢梓桐所指方向。 他的视线刚锁定到那个宝宝,宝宝的小腿便在睡梦中蹬了一下,甚是可爱,蒋方卓笑笑。 然而他此刻,即便是笑,也很平静,一旁的谢梓桐看着他如今这般模样,脑海中突然闪现,刚才在产妇的病房门外见到的那个蒋方卓—— 那时的他,一从电梯里出来,就在走廊上狂奔,直到停在了产妇的病房门外,却突然静止。 谢梓桐好像有点儿,读懂他了。 “嘿!” 她状似漫不经心地唤了他一声。 蒋方卓敛眸,回视她。 “你是喜欢她吧?” 她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问,蒋方卓脸色却一沉。 他反应那么快,下一秒便一蹙眉:“什么意思?” 他明明知道她说的是谁,却这么问。 谢梓桐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的意思是——”眼里却是悲伤的,“——你什么时候也能喜欢喜欢我?” “……” * 商陆发现,自从孩子出生以后,向南星的重心完全就转移了。 他加班,她再不会眼巴巴地问他,几点回。 这也就算了,可他加完班回到家,她竟不让他上床睡了。 “鹤鹤没我陪着,特别容易醒,要不你去客房睡?” 婚前他想买大平层,她非中意这套三居室,他还觉得,以后孩子出生,她肯定会后悔没买套大房子,可如今……商陆连三居都嫌多。 商陆第一次被逼睡客房的当晚,躺在床上,甚是懊悔。 人生第一次出现情敌,竟是这个叫商南鹤的小子。 而这小子的名字,还是他给起的。 迟佳最初还以为宝宝这名字,是向南星给起的:“南星性温,商陆性寒,生了个性平的南鹤,可以可以,很符合咱老中医的辩证法。” 后来一听,这名字竟然出自商陆,迟佳自然纳闷了,难得有空,陪着向南星带娃去游泳,忍不住感叹:“你老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中药?” 那迟佳就是有所不知了—— “他现在,妇科的方剂背得比我还溜。” 向南星站在水池边,一边跟逗小狗似的,嘴上“嘚嘚嘚”地吸引池里的鹤鹤往她这边游,一边笑言。 鹤鹤小朋友还很配合,白白胖胖的小胳膊横在游泳圈上,咧着刚萌出一颗牙的嘴,在水里扑棱着小脚,游了过来。 “我月子里洗头的中药,吃的中药,都是他帮我开的。” 借助桐星四诊仪,商陆的水平丝毫不亚于老中医。 “他不最讨厌中医了吗?” 迟佳很惊讶。 可还没顾得上听答案,就被泳池里的鹤鹤逗得,前仰后合地笑,赶紧摸出手机,把未来女婿游泳的英姿录下来。 正举着手机拍摄的,当然不止迟佳一个人,几个带着女宝来游泳的家长,也早看上了如今还粉雕玉琢的商南鹤小朋友。 对于儿子大小就自带的女人缘,向南星都习惯了。 只是迟佳刚才那个问题,向南星其实也很好奇,但她从没问过商陆,他到底是怎么放下对中医的偏见的,商陆自己,也从没提过—— 这个男人,习惯了只做不说。 桐星四诊仪2.0,已经可以诊断内科、儿科、妇科等科室的142种疾病及517个证型,并提供智能匹配的基本中成药及汤剂。并在国内100余家中医机构,及海外10余家国医馆应用落地。 在中医ai领域,昂科绝对算是全球第一人。 当然,某人只做不说的这个习惯,不仅仅是在工作上—— “唔……” 向南星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定在床上,任由他在她身上燎火。 想让他停下,喊不出来;想让他快点儿,更喊不出口。 剖腹产虽然过了快半年,但他也不能太肆意,强忍着破坏欲,一点一点,教她泛滥成入海的港湾,荡漾不止。 隔壁婴儿房里的小祖宗,好不容易哄睡着了,他今天又难得不用加班,漫漫长夜,自然不肯放过一分半秒。 他倒是能忍着一声不吭,向南星被他这么翻来覆去,忍不住发出一点声音,又捂住嘴。 他偏还自后伸手过来,将她原本捂在嘴上的手,牵到床头,让她握住。 他的唇,点在她的耳后,漫不经心的音色,“咱家隔音效果很好……” 尾音落在她耳膜上,是轻柔的。 动作却简直背道而驰,突然狠了。 向南星只觉得,自己瞬间从微波不止的入海口,被瞬间推涌至一片巨浪之中,抓着床头的手,跟着他的频率,时开时合。 整个人都是神思凄迷的,哪还顾得上去捂住嘴? 直到—— 一声响亮的,连墙都挡不住的啼哭声,突然响起。 二人同时愣了。 第二声啼哭声,更高亢了。 商陆浑身的燥热瞬间冷下去的同时,向南星扭头看他,早不复片刻前的柔得能挤出水来,只剩满腔指控—— 是谁,刚才信誓旦旦地说隔音效果好? * 鹤鹤小朋友满一周岁时,商陆以他的名义,在阿坝捐赠了一所南鹤希望小学。至此,每年生日,商陆都会捐一所希望小学,以至于等鹤鹤长到四岁,却一次生日礼物都没收过,南鹤希望小学倒是建了四所。 鹤鹤小朋友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爸爸重女轻男,知道他是男孩子后,甚至连他刚出生时待在保育箱里,爸爸都没第一时间去看他。 鹤鹤为此还难过了好一阵。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鹤鹤小朋友刚满一岁那年,还是很没心没肺的,在爸妈的婚礼上,被外婆抱着,收获了一票阿姨粉。 向南星原本都不想这么早办婚礼的,无奈向妈三令五申地催,婚后一年才办婚礼,在长辈眼里,已经是胡来。 自从争宠争不过儿子之后,彻底失去家庭地位的商陆,这回倒是站在了岳母那边:“女人不都渴望一个仪式么?怎么你好像比我还不上心。” 讨论到这个事的时候,商陆刚加完班回到家,把熟睡中的老婆从儿童房抱出来时,不小心把她弄醒了。 刚被他抱回主卧床上的向南星,当即坐了起来:“哪有?我只是想想等鹤鹤三四岁,可以做我的花童了再办,儿子做花童,绝对很有意思。” 坐在床边的商陆,却已拉下脸来:“嫁给我,就没意思了是吧?” 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跟儿子吃什么醋? 向南星倒霉觉察出什么醋意,伸手乱揉他正板着的脸:“我不是这意思!” 商陆一口认定:“你就是这意思,得罚。” 一脸严肃,只为趁机讨点好处,免得她晚上又陪儿子睡,不陪他…… 她还真上钩了:“怎么罚?” “罚你——”商陆作势思考了下,其实早有答案。 突然一侧身,覆了过来。 “——今晚跟我切磋下,生二胎的问题。” 向南星一半智慧还丢在睡意里,没注意听前半句,一听二胎,愣了:“你不是说不生了么?” 他虽然很想要女儿,但一怕她怀孕辛苦,二怕,女儿出生之后,已经是家中老三地位的自己,再一跃跌到老四…… 商陆点住她的鼻子,不让她瞎动:“我不要生的结果,只要——” “……” 他声音低了,眸光也暗了。 衣冠楚楚,就这么成了衣冠禽兽:“——只享受过程。” “……” 第76章 鹤鹤刚被哄睡没多久,向南星还忌惮着,身体被他压着动弹不得,眼睛却瞄向卧室门:“你不怕儿子被吵醒啦?” 他的目光追随她而去。 见门敞开着,可不敢乱打包票,起身过去关上房门。 再回来时,也不急着扑她了,特别道貌岸然地坐在床沿,只伸出一只手来。 慢条斯理,拉下她卫衣的拉链。 近来,她除了一周去两到三次桐星、会穿正装之外,其余时候都和儿子穿亲子装——没有他这个当爹的份。 她的理由倒也充分:你一天到晚穿西装,亲子装买了也浪费。 商陆对此很是不满,她不帮他买,他便差助理去买,她和儿子有的,他也得有。 助理依样画葫芦,帮他买了一堆男款,但确实,诚如向南星所言,他一次都没穿过,全积在衣帽间里,等着落灰。 但不得不说,她穿卫衣的模样,头发松松地扎个马尾,还挺像大学那会儿,自以为很酷的那种可爱。 突然间又觉得,还是得要个女儿。 她却突然打岔:“对了,我打算办完婚礼,就回桐星上班。” 商陆的脸色稍稍一滞。 刚生出要女儿的念头,就这么被打散。 “谢梓桐说她已经忙不过来了,我再不回去,她怕是要过劳死。反正鹤鹤也一岁了,可以放心交给保姆了,你说呢?” 她挑眉问他意见。 “这个时候,聊这事,不合适吧?” 商陆现在还给不出答案,只能打岔。 向南星倒没注意:“你忙得每天都不在家,我这时候不说,就更没机会说了。” 商陆的手在她卫衣的拉链上停了停,也利用这几秒思考了一下。 他其实很想让她专注家庭,但…… “你想做全职太太,我就努力赚钱养你。你想回去工作,我就做你最坚强的后盾,但是——” 还有但是? 刚要身体力行地扑过来感激下老公的向南星,又按兵不动了。 他则双手过来,捧她的脸。她这段时间,在家里养尊处优的,瓜子脸都变成了小圆脸。 “别像谢梓桐那么拼,我可不希望我老婆过劳死。” 他说。 向南星细细看他表情。 刚开始她还挺担心他不同意的,没想到这么顺利,他都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向南星的表情,悄然失了紧绷,甚至慢慢笑起来,绷起脚尖勾他:“不想我过劳死,很简单,昂科多给桐星拨点经费。” 他忍着心里的不乐意说这番话,她还讨价还价,谁把她惯成这样的? 只是,那带点勾引意味,在他腰侧撩着的脚尖,令商陆无心思考别的问题,视线自她正勾着他的脚尖,慢慢向上巡视。 她的脚指甲上,涂着枫叶红的指甲油,确实,在家带孩子的这近一年里,可以想象到她该有多无聊,她的朋友又都是职业女性,平常她独自一个人,也只能做做美甲,打发时间。 往上便是纤细的脚踝,盈盈一握的白皙。商陆的视线就此停住,没再往那骨肉匀称的小腿上看—— 一把攥住她脚踝,将她拖过来,半压在身下:“咱能先把正事办了么?” * 向南星挑眉觑他。 她跟他聊的,不就是正事? 他眼中陡黯的眸光告诉她:不是…… 卫衣拉链被一把拉下。 他是早上出门刮的胡子,如今已有胡茬冒了出来,向南星被那胡茬扎得,又刺又麻,手便不老实,要推他。 商陆一时不查,真被她推开了,瞧见她皮肤红了一片,便没再留恋,觊觎到别处去了。 她虽总嚷着要减肥,但商陆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觉得目前最好。 不能一手掌握的,最好。 低头。 “怎么这么香?” 还很特别,之前从没闻过。 他说话时,向南星被他带着热度的呼吸蒸腾,话语间多了一丝板滞:“我买了新的沐浴乳,说是宝宝会喜欢的味道。” 怎么不止宝宝喜欢,他也喜欢? 他可从不吝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有多喜欢。 …… 纠缠…… “小声点儿,咱家隔音效果没那么好……” 他咬着她的耳朵,在给予她的惊涛骇浪中,低低地说。 “……” 他最近真是,骚话越来越多了。 她分明要让他闭嘴,声音却全碎成了低吟。 这个夜,还很长。 * 向南星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面无表情说骚话的他,一本正经使坏的他,自然也有,做一件事时,表情不甚在意,眼底却十分认真的他。 比如此时此刻,一群人在他俩的单身趴上斗地主,他教她出牌时的眼神,只有她能瞬间读懂。 他俩的单身趴,原本是打算分开办的,迟佳一定要给向南星来个婚礼前的最后放纵,赵伯言也不示弱,扬言也要为商陆办一个。 偏偏向南星和商陆俩人的朋友圈高度重合,折腾到最后,迟佳扬言要找的夜场小哥哥,一个都没找;赵伯言开的那间、扬言“女人不得入内”的大套间里,向南星带着一伙姑娘过来蹭局,商陆自然也照单全收。 对此,赵伯言很是不满,原本说好了今晚是兄弟之夜的,商陆之前也答应了。怎么到头来,商陆又携家带口了? 商陆应着门铃声,去门边领了外卖,赵伯言跟过去:“你和你老婆有意思么?单身趴都要一起过。” 单身趴就这么成了同学聚会,可还行? 唯一和同学聚会不同的一点,大概就只剩下谢梓桐的存在。谢梓桐典型的洋妞性格,倒是很吃得开,除了蒋方卓这种“矫枉过正”的正人君子,在场其他男士,注意力或多或少都偏向了谢梓桐—— 终于有个妞能抢迟佳的风头了,赵伯言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但乐见其成归乐见其成,还是没能抵消掉赵伯言的不满。 对此,商陆不置可否,只挑眉示意赵伯言回头看看。 赵伯言一回头,顿时没工夫和他计较了—— 迟佳今晚穿得太招摇,已经有昔日男同学上前搭讪,打算好好地忆一忆往昔。 赵伯言麻溜地溜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二人中间,商陆眼里刚有笑意,放眼去找向南星在哪儿。 他点的宵夜,可都是她指定要吃的。 可找着向南星在哪儿的同时,商陆的笑意便瞬间消散。 向南星正和人斗地主,有男有女,好不热闹。 * 今晚这帮女士穿得都挺招摇,毕竟迟佳刚开始可是说,要带她们去见识见识夜场小哥哥的。如今一个个都是花枝招展的,商陆虽说不担心在场的男士们忘了那可是他们嫂子,可依旧是凭着本能走了过去。 向南星正愁该怎么出牌,身侧一热,扭头便见商陆贴着她坐下。 向南星一见救星来了,赶紧使眼色。只不过眼色使得太用力,其他人全看出来了。若换做其他人,要教向南星出牌,大家也就准了,偏偏商陆不行—— 这小子曾经在大伙一起去乌镇的火车上,以一敌七,把所有人钱都赢走了,那可都往事历历在目。 “商陆,可不能帮你老婆作弊啊!” 商陆嘴上说着:“不帮。” 却轻轻在向南星手背上敲了三下。 * 贼公贼婆,一拍即合,向南星立马就把自己手中牌面的第三组连对给出出了。 原本一手烂牌的向南星,到最后,竟最快出完了手里所有牌。牌桌上,其他人面面相觑,瞬间,矛头全对准了商陆—— 可商陆分明全程都在忙帮他老婆剥小龙虾,哪有功夫作弊? 商陆无辜地回视一眼众人,正好把刚剥完的一碗小龙虾,一个个送到向南星嘴边。 向南星好不容易赢一把,毕竟她面对的不是麻省毕业的昂科总工,就是清华毕业的纪行书,赢他们,可比送到嘴边的小龙虾有嚼劲多了:“来来来!再来一局!” 学霸不信邪,迅速拢牌开第二轮。 直到向南星连赢三把,学霸们纷纷表示,怕了向南星身边这位剥虾工人,把位置让给了毫不知情,上来凑热闹的赵伯言。 可赵伯言想跟向南星玩牌,向南星刚赢了学霸们,对于赵伯言这个,大学成绩还不如她的,自然是挑不起胜负欲,找个借口溜去和鹤鹤视频。 鹤鹤小朋友在姥爷家暂住一天,此刻已经睡了,小模样越发俊俏,睡着了还不忘砸吧下嘴。 赵伯言也凑在一边看视频,瞬间心都化了。 加上喝了酒,赵伯言箍住商陆的脖子开始感慨:“老铁,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给你整了部宝典,你恐怕到现在,都还没追上你老婆。” 商陆当即捂住他嘴。 可惜晚了—— 向南星举着手机的手一僵,头就扭了过来:“什么宝典?” 赵伯言来劲儿了,扒开商陆捂在他嘴上的手:“就是……唔!” 又被商陆捂住了。 向南星顿时双眼一眯,无声地威胁他放开赵伯言。 商陆迟疑了一下,纵然心有不甘,还是放了手。 赵伯言这回可得意了,看向商陆,笑得极其放肆:小样儿,也有今天? 哥们儿这妻管严的模样,赵伯言都不敢认了,便清了清嗓:“他刚回国找你复合那阵子,不是一点好处没讨着,还总惹你更生气么……” 为此,商陆求助老同学,到底要怎么追? 赵伯言自己也半斤八两,于是俩半斤八两的男人一合计,向南星不最爱看小黄书……哦不,言情小说,赵伯言什么资源都不多,就是护士姐姐认识得多,赵伯言就差在医院里做个问卷调查了,小护士们列了一堆书单和剧目,商陆和赵伯言俩人,有事没事就看本小黄书……哦不,言情小说。 还真别说,书里的骚话,真是一套一套的。俩大男人忍着生理不适,硬着头皮看完了一本,又一本—— 主要还是赵伯言看得多,商陆比他忙,又或者,借口比他忙,比他少看了起码20本。 赵伯言洋洋洒洒,说着。 商陆一脸教人参不透的平静,听着。 站在他俩对面的向南星,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发散着。 原来某人不是任何事情都无师自通的。 套路和骚话,竟也得靠后天学习…… 她忍不住搓了搓鼻尖。 难怪骚话水平越来越高了。 “这可不得感谢我?” 赵伯言得意地一瞅商陆。 “我谢谢你啊。” 商陆皮笑肉不笑,“谢谢”二字从牙缝中挤出,倒像是威胁:可以打住了。 向南星的思绪,可打不住了—— 他床上那些折磨人的技巧,又是怎么来的? 向南星的目光,瞬间多了一层深意,在对面这俩人之间来回逡巡。脸上岌岌可危的平静,眼看要彻底绷不住。 他俩,应该不止研究了小说,这么简单吧…… 这夫妻俩,如今都是彼此一抬眉,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商陆见状不对,赶紧声明:“别瞎想。” 迟了。 向南星此刻的脑海中里,全是他坐在电脑前,认真看“片”做笔记的样子…… * 隔天一早,其他人都还宿醉未醒,商陆就带着向南星先走了。 他们得赶早去祭拜姥爷。 按照姥爷祖籍那边的习俗,在姥爷的墓前,支了个火盆,烧些东西。 其他要烧掉的东西,向南星倒是见怪不怪,这几年他们来祭拜老爷,都会烧些元宝纸钱。 只是今天不同,商陆还带来了一封信。 向南星认得,那是姥爷的遗书。便有些纳闷:“这也要烧?” 商陆很笃定地点点头。 见她咬着牙,便知道她想说什么,商陆并没有把信纸直接放进火盆,而是给了她:“看看?” * 向南星犹豫了一下。 她之前还觉得,既然往事已翻篇,这封信,就当做是他不愿分享的秘密吧,可如今真要烧掉…… 她咬了咬牙,接过来看。 轻薄的信纸,到她手里,仿佛有了沉甸甸的重量,向南星小心翼翼地展开。 姥爷的遗书,竟只有寥寥几行。 向南星记得当年姥爷这封信,写了很长时间。大概,是老人家在油灯枯尽前,每一个字,都要字斟句酌。 向南星屏了口气,目光落到第一行。 姥爷的字迹,苍劲有力,透了纸背。 “商陆: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姥爷估计已经不在了。别怪姥爷,好么? 姥爷只想走得少一点痛苦。姥爷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你活得幸福。” 向南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商陆。 商陆也在看她。 * 他的目光,被火盆里的光晃得摇曳起来,但丝毫不妨碍,他给予她的坚定。 这令她也有了力量。 目光落回信纸。 “南星那丫头,姥爷知道你很喜欢她,幸好还有她陪着你,姥爷可以放心地走了。” 向南星曾以为,是因为姥爷在信里,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诉了商陆,商陆才能抛下执念,谅解所有人,包括她。 却原来,姥爷只是想让他活得幸福。仅此而已。 多么简单,却又是多么难的愿望。 沉静良久,向南星把信折好,还给他。 见他就要把信纸往火盆里放,向南星终究没忍住,按住了他的手腕:“干嘛非得烧了?” 这可是姥爷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商陆笑一笑,将她拦住他的那只手,攥在了手心里:“因为我现在无比确定,我很幸福。” 是的,无比确定。 * 向南星被他嘴角浅淡却镌刻的笑意感染,手上力道,慢慢松开了。信纸在二人面前,被火焰吞没,彻底烧成灰烬的那一刻,商陆抬眸,望一眼墓碑上姥爷的照片。 姥爷,不用再替我担心,我现在真的,很幸福。 很幸福…… * 婚礼前一天的现场布置和彩排,向南星和商陆得提前走位,像唱戏似的,向南星紧张得不行:“万一明天的誓词,我没背下来怎么办?” 商陆倒是看得很开:“我到时候会提醒你。” 有他这个过目不忘的能人在,向南星总算放心。 但伴郎伴娘那边,却出了篓子。 向南星的婚礼,理所应当迟佳做伴娘,赵伯言做伴郎,这伴郎伴娘,在单身趴上还好好的,怎么到了婚礼前一天,俩人反而变扭起来。 一个递戒指的环节,赵伯言的手,在放戒指的丝绒垫上不小心碰到了迟佳一下,迟佳就落了脸。 她和商陆,可就请了这俩伴郎伴娘,按照老北京的习俗,明天婚礼还得赶11点半的吉时,彩排这么不顺,向南星趁着花艺师布置鲜花的空档,溜去找赵伯言。 “你又惹她了?” 赵伯言自然之道向南星口中说的是谁,这下一听,也挺烦躁:“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连递个戒指,你俩都像要打起来似的。” “我哪敢打她?” 越是阴阳怪气,越是有猫腻。 向南星既怕自己明天的婚礼被自己的忘词搞砸,更怕明天的宾客,一大早就看到伴娘给伴郎如何甩脸色。她回休息室找迟佳,不料迟佳不在。 休息室里空空荡荡的。 向南星直接坐在了化妆镜前,摸出手机,正要给迟佳打电话,动作却忽地一停。 有人在这时推门而入。 向南星刚扭头看去,来了句:“佳……” 声音就彻底掐了。 进来的人不是迟佳,而是邹然。 * 那一刻,向南星僵在镜前。 邹然见到她,倒不怎么意外,只是冲她笑了笑。笑容有点尴尬。 竟还是带着红包来的。 邹然把红包往向南星身前的桌面轻轻一放:“恭喜。” “……”向南星低头瞧瞧这厚实的红包,再抬起头来,目光和邹然的,在镜子里汇聚,“那个,商陆还在外头彩排……” “我不是来找商陆的。” 这回邹然的笑,没那么尴尬了。 大概此情此景,并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么难。 “我是来找你的。” * 邹然坐在了向南星对面的沙发上,虽然没有剑拔弩张,但彼此之间,距离感还是很足。 向南星没说话。 她也犹豫了下该怎么开口。 半晌的静默,突然又有人推门而入。休息室里的双方都吓了一跳,扭头看去,是婚庆公司的策划:“商太太,花艺那边已经弄完,可以继续彩排了。” “好的好的,”有邹然在场,向南星对策划的语气,都有些硬,“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再过去。” 商太太…… 一旁的邹然,听到这三个字,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起伏。 策划这么一打岔,仿佛也打破了室内的某种僵持,邹然开了口:“我回国之后,就一直想联系你,但是我问了一圈,都没人肯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大概他们都怕我找你,是不安好心吧。” 邹然说到这里,笑了笑。 向南星挠了挠头,头皮有些发麻—— 她其实刚见到她推门而入时,也是这么想的。 “我去了阜立医院,但他们说你已经离职,我在你主任桌上看到了你的请柬,我猜你们婚礼前一天应该会彩排,就按照婚宴地址过来了。” “……” 还好她没婚礼当天过来。 向南星心里默默吁了口气。 邹然之所以前一天过来,大概也是这么考虑的—— 自己的身份立场,即便是抱着祝福的心来的,可若赶在婚礼当天,肯定也会让所有人尴尬。 但此刻,起初见面时满室的尴尬,好歹是缓和得差不多了。 “我妈跟我说了,她去求商陆,商陆压根不管。她去求你,你反而肯帮忙。” “……” 邹然顿了顿,说:“谢谢你……” 向南星硬着头皮笑了下。 邹然的话,在耳畔盘旋,不难让她猜到,商陆是故意的。 在邹母上门求他时,他故意不管,非得逼邹母去求她,一来,可以让她把她曾在邹母手里受过的委屈讨回来,二来,等到这时候他再出手,那邹然欠下的人情,就全成她向南星的了。 向南星犹豫了下,邀请邹然参加婚礼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 化干戈为玉帛,已经是极限,她和邹然,没必要成为朋友。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商陆的。” 向南星的语气,只是客气而已。 “不用了,”邹然的笑里,再没了执念的踪影,“在他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不在乎了。” 从她背叛s-b的那天起,就彻底不在乎了…… 只是如今就连恨意,也彻底被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连恨他的资格都没了。 “我只是希望……” 邹然刚说一半,再度被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 这回进来的是赵伯言。 赵伯言的一脸愤懑,在见到邹然的那一刻,僵住。 继而跟见鬼似的,煞地一白。 邹然脸上的表情随之隐去。她的到来,毕竟不坦荡。 在赵伯言的瞪视下,邹然颇为尴尬地起了身,只对向南星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 向南星来不及起身去送,邹然已快步走到了门边。 赵伯言真跟避鬼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幕落在邹然眼里,有多刺眼,多扎心,邹然顾也不上了—— “祝你们幸福。” 她看着向南星,说。 这是向南星最近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幸福…… * 过去的邹然,或许有太多的口是心非,但此刻向南星听得出来,她这句祝福,起码是真心的。 直到邹然离开足足一分钟后,赵伯言才回过神来啐了一口:“她怎么来这儿?” 向南星点一点桌上的红包。 赵伯言心有余悸看一眼门边,确定邹然已经走了,才恢复大喇喇的脚步,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红包掂了掂:“还挺阔。” “……” “……听说她现在很惨,没有一家公司肯用她。富通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她没能取保候审,在牢里待了三个月,就算最后官司赢了,牢饭也已经吃够了。” “哦。” “哦?”这么平淡,“你不觉得大快人心么?” 向南星还真不觉得。 大概自己现在要什么,什么都有了,太过舒心,对邹然,既不想怜悯,也无需落井下石。 向南星起身,拉赵伯言走。 刚才让策划来催了一遍,这回又让赵伯言来催一遍,看来她真的让所有人都等急了。 赵伯言见她要走,却突然急了:“等等等等!” 向南星一愣:“你不是催我回去彩排的么?” 赵伯言心里一虚,“谁催你回去彩排?”无赖地笑起来,“我有别的事找你,我的好嫂子……” “打住!”这称呼从赵伯言嘴里说出来,怪恶心的。 赵伯言这才正了正脸色:“向南星,求你件事。” 这称呼自然多了,向南星:“说。” 赵伯言却突然犹豫起来。 急的向南星直催他:“再不说我走啦。” 赵伯言这才咬了牙,忽地一鼓作气:“你明天抛捧花的时候,别抛给迟佳。” * 向南星蓦地一锁眉。 狐疑地打量起赵伯言来。 半晌:“你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吧,你是有多不希望她结婚……” 赵伯言翻个白眼:“我至于这么小人嘛?” 向南星笃定地点头。 赵伯言撇嘴,懒得理她,继续正题:“你抛捧花的时候,我会偷偷走到台边,你到时候别往身后抛,直接往旁边抛给我。” 考虑得还挺周全,向南星当然更加怀疑他不怀好意了,语气都冷硬了:“你要捧花干嘛?” “求婚。” * “……” 向南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赵伯言却耸肩看她,告诉她,她没听错。 “你……你……你要向迟佳求婚?” 向南星惊讶得眼珠都不会转,音色却转着圈地抖。 赵伯言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也就无需再顾忌了:“不然呢?” 还能有谁? “……” “实不相瞒,单身趴那晚,她把我睡了。”美妙的过程,不美妙的结果,“但她不肯认账。” “……” 向南星几乎是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赵伯言抄起椅子垫在她身下,她才摔坐进椅子里,没摔到地上。 赵伯言叹了口气。 连她都吓成这样,明天的迟佳,怕是…… 但是! 赵伯言暗自咬牙,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 * 这一个婚礼竟鞥扯出来这么事来,向南星事先可万万没意料到。 然而她更没意料到的,还有,商陆竟然在婚礼仪式上,忘词了—— 当向爸把她的手交到商陆手中,商陆本要对岳父说些话,台本昨晚都过了一遍了,然而真到了婚礼当下,商陆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要知道,他记性好到,不少算法公事都能过目不忘,却在自己的婚礼上,紧张到,一时脑子一片空白。 向南星急得,曳地婚纱下藏着的高跟鞋跟都在抖。 鹤鹤在台下,被向妈抱着,还在嘤嘤地笑着,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老爸。 台下的宾客们,一道道目光投来,向南星原本慌乱的心,突然在那一刻,稳住了。 这个曾面对树敌无数,都一一征伐,却因为她,而紧张得说不出的男人,也是她爱着的男人。 她从他手中接过话筒。 深呼吸。 她说:“我只想告诉你,嫁给你,我很幸福。” 看着他的眼睛说。 那一刻,原本一点哭意都没有的她,却陡然,眼眶渐湿。 商陆回视这样的她。 原本台本里没有的话,原本彩排时没设计过的动作——他抬起手,替她擦了下泪。 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台下宾客,却看没了声。 只剩向南星的声音,在璀璨穹顶下回响:“你呢?” 她问他。 她看着,才为她擦去眼泪的这个男人,却任由他自己的眼眶,一点一点湿润。 可他的声音,那么坚定—— “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守护你的幸福。” 没有用话筒,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 向南星把手递给他。从自己父亲身边,来到他身边。 只是相视一笑,没有别的,可他,她,都懂。 她在说:我愿意。 他在说:我……相信。 (全剧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