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作者:楼海 文案: 传闻给新生军训的教官们是来自隔壁的军校生, 为了树立威严,通常会抓一两个典型给下马威, 好巧不巧,贺程程就是那只被杀给猴看的……鸡崽子。 教官关戎向她投去冷冷一瞥:你!出列!为什么最后一个到。 贺程程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声音也是软软的:报告教官,我错了…… 晚上,昏黄路灯照耀下,贺程程面前的男孩身材挺拔, 清朗的脸上带着股懊恼,修长手指蹭蹭她手腕: 老婆,白天是(。﹏。*) 我错了。 一生割舍不下的只有两样,松枝绿的责任,和你。 本文又名《一不小心骂了老婆后选择何种下跪姿势会比较体面》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贺程程,关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贺程程刚刚把车窗降下来,就见一辆军用大卡车从旁边碾了过去,粗大结实的车轮刮过地,漫天都是灰尘树叶伴随着尾气。 军绿色的棚下面,整齐排列着两队穿迷彩的兵哥哥,一个个都是正襟危坐,挺胸收腹,年轻的脸上表情庄重严肃。 贺程程吃了好大一口土,赶紧把车窗关起来,等车子彻底过去,空气中的污浊沉降,才跟出租车司机说:“师傅,一会麻烦开一下后车厢。” 司机师傅是个热心人,大概是看贺程程身板单薄,又是一个人,跟着打开车门帮忙从后面拎出她的行李箱,又掸了掸上面蹭到的灰。 贺程程十分感激,一只手推过眼镜,挡在额头拦太阳:“谢谢你啊!” 她仰着头,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只有巴掌大,杏眼莹亮,鼻尖挺翘,鼓鼓囊囊的两颊上散着几颗淡淡的雀斑。因为天气热得过分,才刚刚下车,额头已经蒙着一层细细的汗。 司机师傅觉得十分可爱,按耐住想要摸一摸她毛茸茸脑袋的想法,很和蔼地问:“不用谢,小妹妹来这儿干嘛的,看哥哥姐姐的吗?” “……”贺程程咽了口唾沫,说:“不是的,我是这儿的学生。” 司机师傅很吃惊的样子:“哦,那你很聪明啊,小小年纪就念大学,神童啊。” 贺程程扁嘴,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虚岁都十九了。”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才十五六岁,跟我孩子一样,顶多念初中呢。” “……”贺程程叹声气,很想收回刚刚的那句谢谢了。 如假包换,贺程程是a大一年级的新生,刚刚坐过火车,从遥远的东部城市过来。因为长相显小,一路上已经被花式问过无数遍。 “小妹妹好懂事啊,一个人就会出门坐车啊。” “一个人要当心哦,现在坏人很喜欢你这种落单的小孩子。” “你确定不是离家出走吗,爸爸妈妈在家会很着急的。” ……………… 网上说,被反复问候年纪小,原因基本上等同于说你土。可贺程程偷偷拿小圆镜照过几回,觉得自己打扮得体,和土压根沾不上边,所以显小这个锅还是得要她爸妈背。 贺程程的爸妈都是商人,在送不送她来学校这事儿上有很大分歧。她妈妈是极度溺爱孩子的慈祥老母亲,听到女儿即将离家哭了几天,一早打包好行李准备全程跟随。 她爸爸则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早早就把她拉到身边,教导她要自立自强。 “十八岁就成年了,我十八岁的时候一个人背包去当兵,你爷爷奶奶什么都没给我。现在你十八岁念大学,走出这个门,从此自己照顾自己,我跟你妈妈也不能再给你什么了。” 可这能一样吗,贺程程当时就在想,爷爷奶奶不管爸爸,是因为爷爷奶奶穷,可是她爸爸有钱啊。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贺程程不会说。 她只能柔柔弱弱点一点头:“我知道,但真的不能送我吗?” 家里毕竟还是嗓门高的人说话管用,爸爸吼过几次,妈妈终于服了软。可是之前两人挣扎的时间实在太久,飞机票已经买不到,高铁票也售罄。 贺程程只好坐着绿皮火车晃晃悠悠来学校。 在火车上的第一晚,她很没骨气地落了泪,第一次独自离家和独自长途旅行的情绪纠缠着她,也不知道爸爸是不是真的不会再管她。 幸好学校没让她失望,秋天来得尚不明显,树木尚且葱郁,路边的小花茂盛地开了一路。可是学校真大啊,四面都是路,她拖着行李箱有些不知所措。 身边恰好有两个女生走过来,其中一个体型微胖的女生向同伴指着她道:“哎,你看,这个女生真小啊,好像初中生。” 贺程程:“……”她挠了挠耳朵,心想怎么又来了。 女生一张嘴虽然厉害,心倒是很好,主动过来问贺程程去哪,贺程程把学校寄来的单子给她看,两个女生忽然往后退一步,有点难以置信地上下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啊,咱们居然是一个班,怪不得宿舍有个空位,到现在还没人来。”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可你看起来真的好小,你真的不是替你姐姐来的吗?” 贺程程一张脸更苦了,认真严肃地思考了会,她穿得是不土,但跟她们相比,自己还戴着框架眼镜啊,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人误会。 于是贺程程很快速地摘了眼镜,眯眼看她们,一副很是期待的样子。 女生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会她:“妹妹,姐姐们帮你拖行李好吗?” 贺程程戴回眼镜:“……不用了,我力气很大的。” 宿舍里一共四个人,贺程程最后一个来,位置好的柜子跟桌子都被占了,留给她的都是角落,床也是极不讨巧的上铺。 教科书跟一套迷彩服倒是已经领好,给她乱七八糟摆桌上,此刻沐浴着**的夕照,用手背靠一靠,温度烫人。 方才带她来的两个女生正帮忙给她撑蚊帐铺草席,剩下一个用自己的卡给她打回了热水。贺程程看得眼热又感动,同时也生出一点对未来的怅惘。 女生的友谊总是来得非常快,四个人一道吃过晚饭,回宿舍的时候就已经亲亲热热地你牵着我,我牵着你了。 说贺程程小的那个是她下铺叫卞香香,夜里躺下的时候,用前后鼻音不分的普通话道:“民(明)天就要军训了,怎么没人跟我们说几点起啊。” 新选出的舍长宋恬道:“可能就是正常时间吧。” 对床黄珊是个谨慎的人,说:“还是早点起来吧,万一来个突然袭击呢。” 卞香香说:“至于吗,第一天就搞这么严肃。教官们来没来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明天下午再来,咱们还能歇半天。” 一直没插话的贺程程这时候说:“那个,我今天下午来的时候看见教官们的车了,刚刚去打水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就住在咱们对面的男生宿舍。” 宋恬说:“我作证,我刚刚也看见了。” 贺程程接着说:“他们都是隔壁解放军大学的学生,比我们大两届。早上一般都是六点准时起床,等整理过内务集结成队,怎么也要到六点半了。” 贺程程说得这么肯定,宿舍里一下安静了。 卞香香在下踹了一脚床,问出所有人想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贺程程身子跟着晃了下:“这不是常识吗?” 卞香香纳闷:“哪里的常识,我怎么不知道?” 黄珊和宋恬也跟着说:“我也不知道。” 贺程程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说:“睡觉吧。” 其实谁都睡不着,没有家里人管,也不再有升学考试的压力,好时间都像是偷来的,不多熬一会儿就像损失百万大奖。 黑黢黢的房间里亮起手机屏幕的光。 贺程程也还没睡,掏出手机给里面一人发短信:“你会来我们学校吗?” 那边过了会才回过来:“你什么学校来着?” 贺程程笃定他装傻,还是发过去。 他回复:“哦,对,是这个垃圾名。” 贺程程:“……” 对面问:“那你想我来,还是想我来呢?” 贺程程:“想你不来。” 对面:“……” 发来六个点的省略号后,对面便没再来过只言片语。贺程程看了眼时间,二十二点了,估摸着他那肯定收手机,集体关灯睡觉了。 贺程程再翻个身,那什么,自己也睡吧。 连日来舟车劳顿,贺程程一朝重回床的怀抱,没多久就睡着了。一夜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有没有做梦,哨子声响起的时候,她还在想,今天的闹钟怎么跟以前不一样。 直到有人砰砰砰敲门,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划破清早宁静的天空:“205到209的全体女生听着,五分钟内立刻到走廊集合。” 贺程程这才跟宿舍的其他人一样,蓦地睁眼。 宿舍里一下热闹起来,脸盆茶缸乒乒乓乓的响,卞香香又踹了下上面,说:“程程,你听见没,教官喊集合了,赶紧穿衣服下来。” 贺程程还迷迷糊糊的,正与瞌睡虫作战,就感觉屁股上被人一踹,惊得她一下醒了。她咕哝两声,琢磨这坏毛病,她下回可一定得说服卞香香改了。 她打着哈欠坐起来,抓抓乱糟糟的细软头发,细声道:“怎么这么早啊。” 宋恬坐在床边刚套进一条裤裤,仰面哀嚎:“就是啊,才六点。” 说过要早点准备的黄珊果然起了个大早,现在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下面了,一边搓手一边来回踱步:“好紧张啊,好紧张,不然我出去看看吧?” 宿舍里立马传来一阵杀猪似的惨叫,所有人尔康脸:“不要啊,还没穿衣服呢!” 没多会,教官又在外面挨个敲门,最好听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不要刷牙洗脸,全体出来集合,还有最后一分钟!十,九,八……” “卧槽,这人到底识不识数啊,一分钟不该是从六十开始数吗!”卞香香大喊。 宿舍里的人都急忙跑出去,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只剩下仍旧在慢慢吞吞爬梯子的贺程程,她急得脸都红了,说:“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哪还有人回答,众人作鸟兽散,教官依旧在倒计时:“三,二……一点五,一点四……” “……”哪来的教官这么不正经,贺程程一晃神,脚下踩空,还剩两三节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下来,屁股先着了地:“哎哟。” 毫无疑问,贺程程成了几个宿舍里最晚出来的一个女生,她弓着腰,缩起头,大眼睛滴溜溜转一圈,瞅准卞香香和黄珊中间的缝隙,预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队列。 带她们的教官正从队伍尾巴过来,恰好看到一个女孩鬼鬼祟祟地插队。个头不高,身板单薄,一张脸藏在帽檐下,只露出个下巴尖,白生生的,像洗干净的藕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正中间,站定,脚跟往另一只脚上一扣,抬手利落地敬了一个军礼。 随即声音洪亮地说道:“大家好,我叫关戎,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关教官。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将由我带领大家训练,希望大家好好配合,圆满完成任务。” 贺程程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响,头皮都麻了,他他他刚刚说自己叫什么来着?女孩终于抬起小脑袋,一双杏眼汪着水,扑闪扑闪地朝前看。 生怕发丝挡住了视线,还举起纤细的一只手,隔着长过半截的袖子抹了抹脸。 教官是个同龄人,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下颌线条分明利落。修长挺秀的颈线勾勒喉结突出,每说一句话前先滚一滚,侧颜迷人得挪不开眼睛。 不像这个年龄的其他男生,他尽管清瘦却劲健,宽阔的肩膀将迷彩撑得笔挺。 关戎行立正的姿势,并拢的双手紧贴裤缝,面孔青涩却威严地扫视所有人,坚定的眼神不带一丝游离,刀锋般划过,最后定定落在贺程程脸上。 “你!出列!”关戎不轻不重地下了一声命令。 贺程程吓了一跳,瞥眼看向身边,还在质疑他喊得是不是自己。 关戎又说:“别看了,就是你,最晚到的这个,出列!” 贺程程重新对上他眼睛,拧起眉头,朝他眨了眨眼。他面无表情,肃然看她,因为咬起牙关,两腮微隆。贺程程内心哀嚎,只好趿着鞋子,垂头出来。 关戎问:“大家都能准时出来,为什么就你磨磨蹭蹭?” 贺程程站得太近,被他吼得脑仁都疼,说:“我——” 关戎:“回答问题之前,先说‘报告’!” 贺程程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咕哝着:“报告教官,我我起晚了。” 关戎:“大点声,我听不到。” 贺程程:“报告教官,我起晚了!” 关戎:“再大点声,我耳朵不好。” 女生们发出细小的笑声。 贺程程可怜巴巴地抬起眼帘,求救似的再看了关戎一眼,撞上他仍旧坚定深沉的眸光后,只好深吸了口,闭起眼睛,用最大的声音道:“报告教官,我起晚了。” 仍旧柔柔弱弱的,像一支纤细的羽毛,轻轻扫着人耳膜。 关戎还算有人性,没再计较:“哨音就是命令,为什么别人都能准时起来,你不能?” “因——”贺程程特别委屈,说:“报告教官,我这几天太累了。” 关戎冷冷一嗤,急促的气音,满含不满,狭长的眼睛里一片厉色,如刀刮刃剜似的再次打量过她后,说:“来得这么晚,还穿成这样。” 女生们再忍不住,一齐哈哈笑起来。 她身板太小,迷彩服又领得太大,这会像个布袋子似的罩在她身上。衣服纽扣从头一个就系错了,袖子裤腿都长出一大截。一双解放胶鞋也来不及穿,鞋带散着踩在脚底下。 哪儿来的小孩儿啊,除了本宿舍,余下女生纷纷不约而同地想。 贺程程羞得一张脸红得能滴血,脑袋埋得更深了,小尖下巴也戳进领口里。本就歪戴的帽子直接滑下去,带点浅咖的头发柔柔垂下来,挡住半张白得发透的脸。 更像个黄毛丫头了,贺程程沮丧,还是营养不良的那一种。 关戎又吼了声:“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以为自己能比她好到哪里去?五十步笑百步。全体都有,立正。” 楼道里又安静下来。 关戎再看了贺程程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出一口气,从地上捡起帽子,掸了掸灰,拔正帽檐,拍回到她头上。 回来跟余下的女生道:“现在我说一下纪律,第一,哨音就是命令,以后听到哨音,不管你在干什么,都必须第一时间出来集合。 “第二,集合的时候不要带手机,一定要带的话,记得关闭铃声——” 话音未落:“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嘹亮铃声从贺程程兜里飞出。 关戎看回来,轻叹口气:“你的事,还真多啊。” 这回是没人敢笑了,一个看一个,都把腮帮子憋得鼓鼓的。 贺程程这次是真的很想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还在想着该怎么办,又听关戎说:“把手机拿出来,短信是吧,念!” 贺程程怔了怔,将小手从衣袖里钻出来,是白白嫩嫩的一截,细得不堪一握。从兜里掏出手机后,她小脸更皱了,翻眼看着关戎道:“报告教官,可以不念吗?” 关戎一副你敢违抗命令你胆子不小的模样看向贺程程,明明娇小柔弱的贺程程也难得就是要违抗命令不行你来读的模样回看关戎。 关戎将她手机一把拿过来,说:“行,我帮你念。” 可是接到手里那一刻,关戎就开始后悔了,这是一条早上五点半发来的短信,这边校区偏远,信号不佳,应该是延迟了。 “程程,我已经起来了,待会儿就去你那边。你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小心晚了我过来踢你屁股。”发送人一栏的备注是:关绒绒。 “……”关戎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是招人的桃花眼,不过他每每压着眉头,总要露出威严的样子。此刻绷不住,眼梢上挑,一股坏坏的感觉透出来。 不过这短信,关戎也念不出来。 他看着贺程程一张敢怒不敢言的脸,内心好笑。 手机被扔回贺程程怀里。 关戎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贺程程赶紧接着,牙根咬得发酸。 ……好生气哦,还要保持围笑。 第2章 终于得到回队列的口号,贺程程把手机塞进兜里,吐舌的同时将头尽量缩进领口,一阵小碎步地往队列里跑。 长出一截的裤子跟鞋带很是碍事,来不及整理,全拖在地上,跟宿舍阿姨分担清洁工作,小姑娘每走几步就被绊得停下来缓一下。 关戎垂着眼睛,迅速看过,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挪开,向大家道:“今天早上,我主要教大家整理内务。” 出门看队列,进门看内务。平常人眼中多此一举的整理内务,对于一名军人来说,却是检验其作风的重要标准。 女生们各回各的宿舍,关戎逐个指导。地面干净,桌面整洁,就连牙缸里牙刷跟牙膏的朝向也要保持完全一致。 而最难的要数叠豆腐块,关戎手里怎么弄怎么听话的被子,一回到大家手上就像闹别扭的小孩,不管你怎么盘弄,就是不肯规规矩矩。 关戎进来时,挑的是宋恬那床做的示范,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凉席上,引得其他三个都是一阵羡慕。宋恬直接下定决心:“这几天我都不用这个被子了。” 宿舍里立刻传来一阵叹气的声响,卞香香道:“同样是下铺,怎么教官不来选我的做示范,我也可以不盖被子就睡觉的!” 黄珊说:“那一定是因为看中了恬恬的美貌。” 宋恬不乐意:“别胡说,人家可是靠内涵走天下的。”她歪着脑袋顿了下,幽幽道:“不过话说回来,刚刚那个教官长得可真挺帅的啊。” 捣鼓被子的卞香香跟黄珊都停下来,讨论男孩什么的,才是女大生的正确示范嘛:“确实帅,而且跟学校里的其他男生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 卞香香补充:“有一种精气神,其他不是死肥宅就是呆头鹅。” 宋恬说:“喜欢他眼睛,贼亮!” 黄珊说:“喜欢他鼻子,特挺!” 卞香香带着一脸老母亲的笑:“我哪儿都喜欢,程程呢?咦,程程你干嘛呢。” 贺程程正单手搬着凳子,蜗牛似的慢慢悠悠往上铺爬。等爬到顶,龇着一排白亮亮的小牙先将凳子搁床上,再两手扶住床头架,小心翼翼地先把屁股拱上去。 她从床缝看到下头站着的人:“我叠被子呀。” 贺程程父母从商之前,都在部队里当过兵。她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不过因为母亲溺爱,叠被子这类的猪肉尽管吃得不多,但猪跑还是瞧过。 关戎从小就以军人标准约束自己,叠被子自然是必备技能。那时候他俩比床都高不了太多,机灵的关戎用一粒巧克力成功骗到贺程程帮忙。 起先用滚的,关戎嫌效果不太好,便按照老兵的话用板凳压。“程程去搬板凳”、“程程去压一压”,难事全给贺程程做了,关少爷坐在一边跷二郎腿喝汽水。 贺程程看得直舔嘴唇,也想喝,关戎被她盯得厌烦了,用手指沾了一点伸进她嘴里。问“好喝吗”,她点点头,“那你继续压被子啊,别偷懒。” 唉,关戎这家伙啊,不管什么时候,都爱欺负她。 贺程程撅一撅嘴,跟小时候一样,把凳子往蓬松绵软的被子上压下来,只要挤走里面多余的空气,折叠的时候会容易出边角。 下面三个舍友仰面围观了半天,对贺程程报以了很大的期望,最后却见她叠出个四不像。卞香香嘴角抽了抽:“这一坨是什么?” 贺程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关戎手底下明明不是这样的。 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卞香香说了一句公道话:“不过咱们再惨都惨不过程程,今天刚见头一面就被关教官抓了。” 黄珊说:“这倒是。我看教官年纪不大,一准儿是怕不能服众,所以拣了个软柿子给下马威,程程就是那只杀给猴看的……鸡。” 贺程程:“……” 估计黄珊自己也知道“鸡”这个字,与当前强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大前提不符,所以尾音转了又转,接上另两个字:“鸡……崽子。” 贺程程:“……” 关戎给余下几个宿舍都演示过后,又回到了贺程程所在的205。哨子含在嘴里,在他进门的时候,吹出几声“哔哔”的响声。 哨音就是命令,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在屋子里站好了,收到讯号的贺程程还挂在梯子上,慢慢悠悠地往下爬。 多大一个人了,做起事来还是这么蠢乎乎的。 关戎看她裤腿依旧没收,刚跨两栏就踩到脚下,白嫩的小手倒是露出来了,挂在栏杆上,绷紧的手背露出青色的血管。 就这么一米多点的距离,她硬是笨手笨脚地爬了足足三四分钟。关戎看得气都磨平了,无奈道:“你怎么做什么都是慢慢吞吞的。” 贺程程趿上解放鞋挤到卞香香边上,声音软软糯糯的:“报告教官,我刚刚下来摔了,现在腰部往下三寸的位置,特别的疼。” 关戎挑着眉:“腰部往下三寸,是哪儿啊?” 贺程程扁扁嘴,说:“报告教官,就是我的臀部,俗称,屁股。” “噗哈哈哈!”其他三个人忍不住笑起来。 关戎心里“呐”了声,平常乖巧听话的贺程程怎么突然觉醒了。一张小脸尽管还垂着,抿起的嘴角却下压着,看来确实是生气了。 关戎轻声“嗤”了下,暂时不理贺程程。从兜里抽出个笔一样的东西,往外一抽变成个棒棒,除了宋恬那床上的示范品,其他三个都遭到了他的精准打击。 关戎一点情分不留地摧毁了宿舍众人忙活半天的成果,左捅捅,右捅捅,最后直接用小棒干翻了:“都叠得什么玩意儿,你们刚刚是瞎了还是手不好使?” 卞香香捧着脸快崩溃了,一脸便秘的神情,其他两个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关戎回身瞪了她们一眼:“全部重叠。谁叠不好,今天就别想去吃早饭!” 众人敢怒不敢言,还能怎么办,心里一边骂一边动手。这会儿什么颜值内涵都不管用了,恨不得拿叉子把他叉起来,一人上去踹一脚。 可肚子里都还饿着啊,叉不动怎么办,贺程程琢磨着要不然还是扎小人吧,反正生辰八字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身后有人喊:“腰下三寸摔疼的那个,你跟我去拿药。” 贺程程踩在梯子上的脚放下来,这是在喊她?她讷讷回头,关戎眼神锋锐,盯着她看呢:“报告教官,不用了,其实也不是很疼。” “那你就是骗教官咯?”关戎一张脸沉下来,宿舍里有风雨来前的宁静。卞香香忍不住打冷战,推了把贺程程:“教官让你去你就去!” 等贺程程跟着关戎走出宿舍,剩下的三小只都炸了。 宋恬说:“卞香香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可以把宿舍里最柔弱最年幼的小可怜往火坑里推呢?” 黄珊也帮腔:“就是啊,那个教官摆明了要跟程程过不去,我们不说保护她,还为了一己私欲就把人交出去,良心不会痛吗?” 卞香香说:“不会痛啊,不仅不会痛,还很开心呢。牺牲她一个,幸福千万家,程程也算生得光荣,死得伟大!” “也是啊!”余下两位很快达成共识,哼着歌地去整理内务。 另一边,贺程程赖在一楼二楼的拐弯处,说什么都不肯再跟着关戎走。关戎只差过去架着她,腹诽自己家的这位小姑娘,最近是真的学坏了啊。 “闹什么别扭呢?” 贺程程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袖子盖住大半个手背,只露出四个手指尖尖。长圆形的指甲剪得整整齐齐,边角磨得圆润光滑,甲盖是健康的淡粉色。 嘴唇也是粉粉的,往雪白的小牙里咬过两轮,贺程程才开了口,圆而大的眼睛从镜框上面看过去,盯着对面的人问:“你干嘛要骗人?” 这可真是冤枉人了,关戎往下走了一节,也倚去扶手。没有训练时那股站如松坐如钟的样子,慵懒里透着一点随意。 哪怕差一节楼梯,关戎还是高出贺程程一点,他略略歪过头才跟她平齐,勾着唇角笑一下,拿腔拿调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贺程程不服气地挺了挺腰,扬着尖下巴,要拿出气势压过他。 “你昨天晚上就只是问我来不来,我让你猜你又不干。现在还怪我骗人,我早上又不是没提醒过你。”他拿食指蹭鼻子:“谁让你们这信号太差。” 贺程程还是不依不饶的:“关戎,大骗子。” 关戎:“……” 关戎前后左右望了下,计算时间,一道来的那些学员们差不多也都完成教学要走了。他跟贺程程再这么对峙下去,难免不被人看见。 关戎问:“真的不去我那拿药?” 贺程程摇摇头,关戎从小鬼点子就多,谁知道把她带过去,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可真是怕了他:“我不去,已经不疼了。” 关戎看她这么坚决,也不强求。况且自己那边都是大老爷们,又是常年在僧多肉少的地方呆着的,她这只小白兔过去,他稍微一挪眼,还不被吃得连个囫囵个都没了。 关戎说:“那你回去吧,跟她们说整理完内务就赶紧去吃早饭。你顺便把你那床被子好好弄弄,叠得什么狗屁玩意儿。” 贺程程委屈坏了:“你怎么老说脏话呢。” 关戎方才还有笑意的一张脸倏忽板了下来,眉心蹙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贺程程看。小白兔头又埋下去,连耳朵都耷拉下来:“我先走了!” 贺程程转身就跑,没跨两步,左脚踩右脚,被裤腿绊了下。她闭起眼睛,“啊”地喊一声,做好跟楼梯亲密接触了,腰上一只手横过来,将她结结实实揽住了。 贺程程后背贴着关戎的前胸,像是棉花打在了钢板上。关戎稍一垂眼,就看到她毛茸茸长发底下的一小截脖子,又白又嫩,还长着小孩儿似的细细绒毛。 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他清了清嗓子,给她在地上放稳:“总这么毛毛躁躁的。” 贺程程别过脸看了他一下,一句谢谢说得很轻。关戎还没丢她胳膊,说:“你再等一会儿。”可是又想做什么呢,贺程程便见关戎蹲了下去:“哎!” 时间还早,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早上起了一点雾,蒙蒙水汽从花丛树梢上弥漫过来,绕到过道里的时候,在地砖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一整栋楼都是新生,大伙全忙着在屋里整理内务,楼道里同样静得连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见。贺程程的心还是扑通扑通的,生怕有人过来撞见这一幕。 她抖着腿,软声说着:“你干嘛呢。” 关戎刚把一只裤腿卷上去,用手握着她纤细的脚踝,说:“别动。”她脚踝带着水汽似的,冰冰凉凉,他手则干燥温暖:“这样挽起来,就不会摔倒了。” 贺程程垂着眼睛,看到男孩单膝跪在地上,神情认真又耐心。帽檐下,他乌黑的头发剃成板寸,露出精致的鬓角,睫毛也是浓浓的黑,毛茸茸地扣在眼睛上。 贺程程咬了咬唇,心想要不就原谅他这次吧。女孩的声音软得像草莓夹心的棉花糖,刚轻轻巧巧地吐一声:“……噢。” 方才还安静如画的少年起身在她屁股上轻轻踹了脚:“说过不早起就踢你屁股的,从今往后给我好好训练,别丢我的脸。” 贺程程往前一倾,吊在扶手上,悲愤交加里龇起小牙皱起鼻子,朝他哼了声——屁大点事,怎么委屈得跟条受欺负的小奶狗似的,关戎淡淡看她,很快别开脸。 第3章 贺程程刚一回宿舍就被卞香香她们围住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药拿了吗?教官那边宿舍怎么样,是不是跟咱们的差不多?” 贺程程摇摇头,坐到自己凳子上,把脚上的解放胶鞋解开系牢。她手和她人一样,小小的短短的,但是手指很漂亮,笔直白皙,柔若无骨。 贺程程打了个蝴蝶结,嫌左右两个翅膀不一样大,又松下来重新打了一遍:“我没去呢,已经不疼了,就懒得走那么远了。” 卞香香豪迈地坐桌上,拍手说:“不去好,那边都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小仙女跑过去,组织很担心你的。你要是屁股再疼,我们给你去买药。” 冠冕堂皇的样子啊,好像刚刚把贺程程往火坑里推的人不是她一样。宋恬跟黄珊都心照不宣地相视笑一笑:“别瞎代表组织,组织里没有你这样的叛徒。” 卞香香朝她们吐舌头,捂住肚子,发愁道:“饿了哎,什么时候才能去吃饭啊?” 贺程程想到关戎刚刚的话,说:“差点忘了,刚刚那个教官让我们整理过内务,就赶紧自己去吃,一会儿还要去训练呢。” 卞香香立马来劲,说:“那快走吧,谁带钥匙啊,我没带啊。”细心如黄珊,抓过她外套和帽子跟出去:“衣服拿着啊,万一半路又集合呢。” 大学食堂跟初高中比,就是有本质的区别。卞香香她们比贺程程早来几天,一早把食堂情况摸清楚了,东西校区各有两座,每座三层,层层有惊喜。 离女生宿舍最近这个,一楼有特色靓粥供应,可惜时间正好卡在七点半这个节点,赶去上课的学姐学长们霸占窗口,贺程程她们只好转去其他地方。 宋恬是个北方人,特地点了一碗酱油面,贺程程她们则要的清粥。卞香香分外多要一个包子,虽然确认有馅,可她两口下去愣是没见着肉,再咬一口—— 卞香香苦着脸:“肉没了!这算怎么回事呢。这水泡大米也是一绝,他们居然管这叫粥。我不行了,明天非要起大早来吃点好的。” 卞香香是个很幽默的人,贺程程不急着吃饭,一直盯着她傻乐。哨音忽然响起来的时候,她才刚刚把粥上结的一层米油给吃了。 原本就乱糟糟的食堂一下更加人声鼎沸,无数穿着迷彩服的年轻面孔都往外狂奔。宋恬将碗举得比脸还高的,一口气喝尽了面汤,跟黄珊手牵手跑出去。 贺程程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再吃两口,刚刚把碗举起来,背上被人用力一敲。她吓得手没扶稳,稀粥洒了一身:“……” 始作俑者卞香香也吓了一跳,给她快速掸了掸,拉起她胳膊:“没时间整理了,快点跑,不然又该被教官杀鸡儆猴了!” 哨音是从食堂前面的广场上传过来的,面孔青涩的小迷彩们听见响,像听见喂食号的鸡崽子一样,潮水般往饲料口跑。 一律穿着夏季迷彩作训服的教官们已经在广场上等着,明明都是一色军绿,帽檐挡住小半张脸,贺程程还是能一眼看到关戎。 能认不出来吗,一个个都被晒成了黑泥鳅,就他脸白得像反光板。一双眼睛亮如鹰隼,坚毅扫过,恰好落到贺程程脸上,她心立马一提。 关戎负责带两个班,举着手让小迷彩们汇集到自己身边。他声音洪亮地发号施令:“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按照高矮列队。” 男生们普遍活跃,调皮地笑着问:“按照胖瘦列队行不行?” 关戎淡淡扫过去一眼,不怒而威,拿扣哨子的红绳往人身上一抽:“找练呢,是吧?” 再没人敢说话,都乖乖按照要求站好,关戎踢着步子来巡视,靴子在地面发出踢踏声。及至走到贺程程面前,他方才停下来,炯炯目光锁定住她。 这阵逼视实在太过**,引得其他同学也忍不住来看。贺程程个头不高,排在最旁边一个,迷彩服上脸盆大的一块深色,还有几粒米挂上面。 关戎稍稍歪过头,目光笔直地将她来回打量,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一直甩着红绳。穿着军服的他分明挺拔英气,此刻神情却实在有几分痞气邪佞。 “嗤……”他忽然笑了下,一边嘴角勾着,那股邪气更甚:“你事真多啊。” 女生宿舍见证过贺程程的丢脸,此刻都不约而同地跟着笑起来。男生们虽然没有这股默契,但有人丢脸仍旧值得高兴,也跟着傻笑。 贺程程一个早上出糗两次,委屈坏了,瘪了下嘴,把头低下来。她重扎过头发,细软的碎发用卡子别到耳后,帽檐底下露出她雪白的两个耳朵尖。 上午的阳光已经很辣,耳朵泛起一片红,背着光,连细小的血管都看得清。跟她后脖颈一样,耳廓上也长着绒绒的细毛,教人心痒得想摸一摸。 当然也只是想一想,关戎移走眼睛,问:“怎么回事儿啊。” 卞香香的举手抢答:“报告教官,哨子响得太急,一不注意打翻了粥碗。”她扯一扯贺程程衣服下摆,说:“湿了一片,太难受了,教官让程程休息会呗。” 刚认识几天啊,还挺团结同学的。关戎看了卞香香一眼,再向贺程程问道:“你怎么说,还能不能坚持啊?” 贺程程方才被烫了下,肚子上隐隐刺痛,这会儿是凉下去了,又黏糊糊的很难受。可关戎早上那脚,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只能点头:“报告教官,我能坚持。” 关戎哼了声:“屁点大的困难,不坚持才怪了。我们野外拉练,十几公里的负重训练,就算是顶着大风大雨,也没一个退缩的。” 班上男生出来帮腔:“教官,你们是练家子,我们班女生可娇弱。” 关戎说:“那正好,勤学苦练,忆苦思甜,没有哪个兵一生下来就会打战。” 男生们起哄:“教官,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长此以往注定孤生啊。” 关戎又是嗤一声,闲闲扫过贺程程,说:“注孤生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卧槽,教官这个逼装得我给满分。” “我还用装?也是,丑的人不会懂我们这种人的自信。” “……” “……” “卧槽,过分了。” 广场上忽然又是一阵哨音,前一秒还吊儿郎当开玩笑的关戎忽然敛眉严肃,两手往腿上一靠,腰杆挺得笔直:“都别说话了!” 关戎四顾,跟着其他教官一同向后转。广场前,关戎他们的副校长抓着话筒,正准备为这次的军训誓师大会致辞。 小老头大校军衔,肩膀上的两毛四在阳光里熠熠发光。共和国繁荣昌盛,他也心宽体胖,越发有横向发展的趋势。 关戎抬眉,向天上看了眼,秋高气爽,澄净蔚蓝的天空飘了几朵薄云,间或有鸟飞过……军训,终于正式开始了。 军训第一天,没有什么干货,为了让平时娇滴滴的祖国花朵们适应,只先教了大家整理内务,只要教官们验收合格,这一天的训练就宣告结束。 不过这事儿听起来容易,能达到关戎他们的标准可不简单。贺程程她们折腾到下午五点才被认可,中途还被各种集合的哨音吓得够呛。 今天也是正式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召集所有人,聚集起来开一个迎新会。贺程程她们换下迷彩吃过饭,天色已晚,赶紧往指定地点赶。 班主任是个刚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刘海剪得极短,露出一张很是学术的脸,给大家介绍过自己和副班导后,就让大家自我介绍。 班上一共三十八个人,只有五个女生,而据班主任讲,这已经本系女生最多的一个班。班里男生发出一阵扼腕叹息的声音,特别是在女生挨个上去后,感慨声更是不绝于耳。 直到贺程程往上面一站,下面终于安静。她黑长直,戴眼镜,但不管怎么遮,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眸子如黑洞,吸走在场所有人的喳喳声。 贺程程推了下眼镜,说:“大家好,我叫贺程程。祝贺的贺,前程的程。我来自xx。” 她怕大家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够深,特地补充了一句:“我们那有许多名人,比如……” 台下的反应仍旧不够热烈,她想了想,又说:“我们那还有个非常有名的恐龙园。”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班主任闻声走过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仍旧穿着作训服的关戎。他脱了帽子,头发齐短,露出开阔的额头和精致的脸。 班上的同学都沸腾了,男生们纷纷拍桌表示欢迎。关戎两手背在身后,自然地叉腿站着:“我也来参加一下今天晚上的迎新会。” 言简意赅,声音是清亮明朗的好听。大家都起哄,说:“欢迎欢迎!关教官,大家只知道你叫关戎,可是是哪个guan,哪个rong?” 关戎说:“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关戎。” “也是学生吗,大几的?” “比你们大两届。” “哪儿的人啊?” 关戎唇角倏忽一勾,方才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轻松与和善。 很细小的一个动作,贺程程轻易捕捉,更是看得心头一颤。她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直到看见关戎一双眼睛锁定住自己,幽深的眸色如剑锋。 关戎说:“跟刚刚那位女生一样,我也是从那个园里出来的。” 大家哄堂大笑:“两只恐龙啊。” 第4章 全班大笑:“两只恐龙啊。” 贺程程脸皮薄,哪怕已经隐隐嗅出过不对劲,这会儿还是因为关戎的玩笑红了脸。她两只手臂叠在桌上,将下巴磕过去,用冰凉的手臂降温发烫的脸颊。 同学们仍旧陆续去做自我介绍,可是大家的关注点已经转移,对坐去第一排的年轻教官更加好奇。他坐也坐得端正,宽阔的两肩自然打开,双手交握搁在桌上。 教室里立刻隔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他们这种,再怎么努力拗造型还是东亚病夫的普通人,一派就是关戎这种,哪怕只是看背影也是意气勃发的军人。 连对关戎偏见极重的卞香香都忍不住赞叹:“关教官这人虽然是个事儿逼,但这么静静坐着还是有几分岁月美好的样子的。想嫁。” “……”所有人静默两秒。黄珊立马反唇相讥:“有点出息行吗,这可是一天n次跟我们程程过不去的阶级敌人,坚决跟他划清界限。” “可是真的好帅啊,帅的人就是连头型都生得完美。看多了咱们班这帮歪瓜裂枣,忽然看到他,再坚定的革命斗士都要被策反。”宋恬咽着口水说。 一个男人,就把原本坚不可摧的同学情冲散了。都说红颜祸水,可没人提过男人一旦倾国倾城,也有相类似的杀伤力。 贺程程正思考着说点什么团结同学的话,放在隔层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连带着整个桌子都在晃。卞香香投来一眼:“有信息进来啊?” 卞香香只是随意一瞥,贺程程很是警惕地用手挡了下,因为已经看见发信人一栏写的分明是“关绒绒”三个字。 她下意识抬眼,关戎正将头抬起来,两手也重新放回桌上。他不知道从哪找了个恐龙表情,绿油油的,正咧着嘴巴朝她笑。 这是用方才那个梗,骂贺程程是恐龙呢。 小姑娘不甘示弱,复制粘贴,发了两个回过去。 片刻后,他又回过来,三个恐龙。 贺程程:“……”好无聊哦。 贺程程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给他发了一行话:“你刚刚是欺负我吗?” 关戎背脊挺得笔直,头却低下来,两只手也伸到桌下。 关绒绒:“你真聪明,只用了三十分钟就想出来了。” 贺程程:“……你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呢?” 关绒绒:“因为你蠢啊。” 贺程程扁扁嘴,觉得这个回答真刺眼,先退出去选择清屏,再重新回到页面,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关绒绒,你能在我同学面前给我留个面子吗?” 关绒绒:“你刚刚喊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强权之下,贺程程只好忍辱负重:“……关戎。” 关绒绒:“你求人办事,都是直呼旁人大名的?” 贺程程:“关……队?” 关绒绒:“你是我战友吗,就喊我关队。” 贺程程吐口气:“戎戎哥哥。” 关戎一脸的锋利神色顿时尽敛,一双桃花眼垂着,嘴角噙笑。手机上的冰冷文字仿佛活了,关戎心里自带音效地播放着贺程程喊他时的绵软口音。 关绒绒:“你刚刚那个请求是什么来着?” 贺程程一看有戏,连忙重复:“想请你在我同学面前给我留个面子。” 关绒绒:“不行。” 贺程程:“……” 贺程程:“为什么?” 关绒绒:“一天看不见你吃瘪的样子,心里都不得劲。” 贺程程壮起胆子:“那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关绒绒:“你敢。” 贺程程很有骨气:“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贺程程咬着嘴唇,两手悬空,打定主意不再让步,余光瞥到他似乎往后转了下头,毛茸茸的睫毛盖住高耸的山根。 关绒绒:“你说话。” 关绒绒:“你相不相信我再踹你屁股?” 关绒绒:“我本来不想跟大家说那件事的。” 贺程程额上青筋抽了下,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呀?” 关绒绒:“你猜呢?” 贺程程并不是很想猜。 关绒绒:“当然是关于你是我童养媳那件事了。” 贺程程:“!!!”她就知道! 贺程程与关戎这段孽缘,不是天生天长,而是源自上一辈人。 关戎算是红`三`代,出生在一个典型的军人家庭。爷爷一辈去过前线打过仗,跟一帮战友为保卫共和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仗打胜利后,关爷爷一直在东部某省某军`区做司令员,贺程程爸爸当时正好在那服役,给这位首长做了许多年的警卫员。 贺程程爸爸手脚麻利,为人勤恳,不仅在工作上辅助首长,更是在生活上对他无微不至。 那时候关爷爷孤身一人在这边军营,关奶奶跟儿子一家留在首都。关爷爷戎马一生,铮铮铁骨,但再坚毅不屈的人也有孤独柔肠的时候。 贺程程爸爸特地找了跟关爷爷是老乡的司务长帮忙,学了一手家乡菜,时不时跑去炊事班打下手,给老首长开小灶。又投其所好学了围棋,哪天首长无聊了,端起棋盘陪他下一场。 贺程程爸爸样样都做得贴心,投桃报李,关爷爷给当时一名不文的小警卫员介绍了文工团里最漂亮的女歌手做女朋友,后来顺利晋级为贺程程妈妈。 贺程程怀孕的时候肚子圆,人人都说会是个千金。老首长恰好刚得了孙子不久,指着贺程程妈妈肚子说,要真是个女儿那就结成个亲家。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贺程程妈妈果然生了个女儿。贺程程从小就漂亮,粉雕玉琢,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个一碰就破的瓷娃娃。 老首长很喜欢她,说“何处是归程”,我们军人上战场,要一往无前。打了胜仗回过头,也要有心之安处、他于是给这个奶娃娃取名叫程程。 贺程程一出生就是顶着老首长孙媳妇的头衔,尽管那时候两家地位悬殊,老首长也只是随口一说,所有人都只是当做一段笑话,压根没有当真。 贺程程直到四岁才见到绯闻男主角。老首长年事已高,从位子上退了下来,家也从军`区大院搬到了干休所,贺程程爸爸跟他感情很深,便拖家带口一道搬了过去。 那时候老首长的独子,关戎的爸爸,恰好调任本地。一家人在经历多年的分隔后,在老首长的暮年终于重新团圆,关戎也从首都一道搬来了这座富饶的沿海城市。 贺程程当天被提早从托儿所里接回来,妈妈给她换了新裙子,又往她手里塞了两个棒棒糖,说一会儿有个小哥哥过来,你要懂礼貌知礼仪,一定记得跟他相亲相爱。 贺程程是个乖宝宝,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糯糯道我知道啦,妈妈。 傍晚的时候,老首长进到院子里,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小哥哥。他长得可真好看,白得和雪一样,脸蛋鼓鼓的,大眼睛,小鼻子,特别像过年时贴的年画宝宝。 小哥哥穿一套合身的迷彩小军装,头上戴着个贝雷帽,脖子里挂着一只小海螺,时不时就送进嘴里吹一下。人也特别有礼貌,让喊什么就喊什么。 老首长指着贺程程妈妈,让他喊“丈母娘”,关戎当时不过六岁,只知道是逗他的,但不是很理解意思,懵懵懂懂地大喊了一声“丈母娘”,所有人都笑起来。 贺程程妈妈把女儿推出来,让她喊哥哥,贺程程从小就腼腆害羞,心里明明已经演戏过一百遍了,果真实战就开始掉链子。 她一个劲往妈妈身后躲,扭扭捏捏地喊:“戎戎哥……哥。”反观关戎就大方多了,跑过来牵上他小手,说:“程程妹妹,我们做好朋友好吗?” 贺程程从小在军营长大,见惯了皮得不行的泥腿子,猛然见到个知书达理的,又是惊讶又是高兴,两个人手牵着手去院子一角玩。 可谁知道人前彬彬有礼的关戎其实坏得很,刚一跑远就朝贺程程十万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贺程程小,但也会察言观色,赶紧把没吃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一脸讨好地看着他笑。 关戎哼了声,用小牙咬开了包装纸,只是刚刚舔了两口,立刻甩到一边树下,说:“什么破烂玩意儿,难吃死了。” 贺程程看得目瞪口呆,视线落在那沾了泥的糖上好久都没移开,她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咽着唾沫道:“这是我妈妈给买的,五毛钱一个呢。” 那时候的五毛钱,对于贺程程简直是天文数字一样。她的慎重其事,却是关戎的不值一提:“五毛钱算什么,我吃的都是妈妈从国外寄回来的,什么糖果巧克力都有,还带夹心呢!” 贺程程不知道什么是国外,军营以外就是她不知道的世界了。她只想一边舔着自己的棒棒糖,一边缅怀掉地上的那一个……她真的很少能吃到棒棒糖的。 关戎看她将棒棒糖舔得砸吧砸吧响,一张小嘴水润饱满的,腹诽难道她的那根比较好吃?关戎摊开手,恶狠狠道:“把你的给我拿过来。” 贺程程张着嘴,惊呆了,内心当然是极不愿意的,可是一想到妈妈跟她说过的,要“相亲相爱”,只好忍痛把棒棒糖递过去:“戎戎哥哥,都是一样的。” 关戎一把抢过来,放嘴里嚼得咔吧咔吧响,心想这小丫头不老实,这根确实好吃点。他拧着小眉道:“你废什么话呢,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贺程程先“哦”了一声,又拨开挡住眼睛的刘海,呆呆问:“为什么呀?” “你不知道吗,你是我的童养媳,从小就被你爸爸妈妈卖给我的。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累了你就给我捶背,我渴了你就给我倒水。不然,”他捏起拳头,鼓着腮:“我就揍你!” 那是贺程程第一次听见童养媳这个词,还完全不懂,可听完小哥哥的解释,她真心觉得很委屈,这童养媳还真是辛苦啊。 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把她卖给戎戎哥哥呢,就为了给她买棒棒糖吗? 这事儿一直像个秤砣似的,长久压抑在心底,等贺程程上学念书了才知道关戎是骗她的。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哪还有什么童养媳。 他们的婚约也做不了数,建国后不许成精,共和国不许包办婚姻。 可现实不允许归现实不允许,关戎可是拿这件事欺压了贺程程十来年,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还在提“童养媳”的事。 贺程程很委屈,索性真的不再理他,手机直接调成静音扔抽屉里。不管他发多少条信息,就当石沉大海,她才不要再理他。 直到这晚结束,贺程程都一直保持沉默,跟卞香香她们手牵手回去的时候,也没理会一直朝她吹胡子瞪眼睛的关戎。 贺程程知道自己缺点很多,但对关戎,自问已经十分周到。可他就像是个刺猬,每每一见到她就竖起浑身的尖刺。 贺程程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任他欺负的小丫头了,已经长大的她开始选择反抗,实在抗击不过……那就逃呗。 所以她一路逃回宿舍,闷闷不乐地洗澡洗漱,往脸上抹过一点孩儿面后,打着哈欠地爬去上铺。坐到自己床上的时候,她忽然愣了下。 被子旁边靠角落的地方,居然放着一套崭新的迷彩服。折得整整齐齐,边角都抻得很平,帽子端端正正放在正中间。 “……”贺程程看了一眼宿舍外头,她刚刚洗过的迷彩服分明还在那儿挂着呢,那这一套是从哪儿来的啊? 她摘了帽子,将衣服展开来往身上试了试,正正好好是她的码。再一抖裤子,骨碌碌滚出来一个白瓶的东西,是云南白药。 贺程程的心一下暖融融的,再想想刚刚不理关戎的事,又惭愧又不好意思。她赶紧再爬到下面,将手机拿过来。 跟“关绒绒”的对话框边显示着红色的“99 ”,关戎的最后一条信息写的是:“行了,你不是我童养媳,你是我未婚妻,这总行了吧?” 贺程程看得脸热,讷讷:“谁是你未婚妻啊……” 关绒绒:“终于肯理我啦,你现在挺牛啊,我的短信都敢不回了。你说谁是我未婚妻啊,哪个傻子回答我,哪个就是呗。” “……”好像又被欺负了一次呢,贺程程对着手指踟蹰了好一会儿,才给关戎回过去:“衣服跟药……谢谢你。” 关戎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见她不再冷战了,倒打一耙道:“呵,公主大人居然也会说谢谢,可喜可贺。” “……”贺程程:“关绒绒,我有点想睡觉了。” 关戎没再勉强她,说:“那就睡呗,今天也够折腾的。明天还是老时间,再最后一个到,罚你站一早上军姿!” 贺程程:“……噢。” 过了会,贺程程又按亮手机:“那个,关绒绒……” 关绒绒:“还有什么破事?” 贺程程:“云南白药……过期了呀。” 关绒绒:“……” 贺程程:“你未婚妻是傻子,那你是什么呀。” 关绒绒:“……” 第5章 关戎跟贺程程一样,同样是上铺,攥着拳头往床上一砸,把下面抓紧时间上网冲浪的朱天龙吓得蹦了起来。 朱天龙往上面踹一脚,骂道:“关戎,你他妈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 关戎抓过枕头边的水壶就扔下去,说:“你那云南白药什么时候买的,过期一年了,你他妈什么时候才能靠点谱?” 朱天龙挺委屈,嘀咕着:“我怎么知道啊,平时又不常用。” 关戎半个身子挂在床铺外,说:“滚你丫的,你小子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以后别指望我再信你了。” 朱天龙哼唧声:“随便用用呗,又死不了人,别因为这个离间了咱们的战友情。” 又纳闷:“我说你平时不是挺能扛吗,肩膀上削掉块皮都不带皱眉,今天怎么娘炮逼逼的问老子要云南白药了?” 关戎一声嗤,躺回到自己床上:“你不配知道。” 朱天龙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爬起来,踩着床板趴到他床边上,挤眉弄眼道:“是不是看上什么妹子了?” 关戎睨了他一眼:“有病,这儿能有什么妹子?” 宿舍其他人替关戎帮腔,说:“就是啊,一工科院校,10:1的男女比,就是有妹子,站出来也是满身的机油味,我都郁闷了。” “学校里,学校里一帮大老爷们,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是一帮大老爷们。人混到这份上也是够够的,早知道就不出这趟差了。” “得了吧,你们带的还算是有万绿从中一点红的,我那两个是和尚班,妹子是什么,不仅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 “都差不多,有也等于没有,还娇滴滴的,说话重点就掉眼泪。不过关队手里有一个还不错,妹子长得挺小挺萌的,被骂了还不回嘴。” 这话一出,满宿舍的“谁啊谁啊”。 世上的男人都是一样,没事的时候就爱聊聊女孩。关戎他们虽然是军校生,未来卫国戍边的军官,比同龄的男孩们更加成熟稳健,但本质上还是一帮年轻血性的青年。 他们也有七情六欲,有依恋的家人,心爱的姑娘。只是特殊的使命教会他们压抑和隐藏情感,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下来,只有熄灯前的这几分钟可以畅谈心事。 所以这时候的他们没有矫情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朱天龙这时候道:“是不是那个皮肤特白,戴眼镜的,脸颊上还有点小雀斑。我也看见了,真挺不错的。” “对对对,就那个,早上我去带队的时候,正好听见关队训她。关队那叫一个凶啊,我小心脏都在颤了,那姑娘居然能撑住不掉眼泪,还声音嗲嗲地跟他道歉。” “卧槽,有点可爱。” “她同学好像叫她程程。” “名字都这么好听。” 诸如这样的卧谈,平日里的关戎是不大在意的,可今天听在耳里,不知道怎么就是这么刺耳。狗日的朱天龙还连人雀斑都看见了,他到底盯着贺程程看了多久啊? 关戎忽然又坐起来,捶了下床板,说:“你们有完没完,这一天下来还不累,非要等熄灯哨响了才肯乖乖闭嘴是吧?” 大家伙静了一秒,赞叹:“关队今晚好大的官威啊。” 朱天龙一张脸还在床边,两只绿豆眼正眯起来细细审视。关戎将他一把拍开,说:“把灯熄了,把嘴闭上,明天的事还多着呢。” 军训第二天,贺程程穿着一身合身的迷彩服参加训练。 卞香香特别好奇地问:“怎么过了一晚,你的衣服变小这么多。” 贺程程十分心虚地说:“昨晚我不是洗过吗,缩水了。” 卞香香半信半疑地点头:“到底是美女,衣服缩水也缩得这么科学。” 都说军训是一道坎,打扮再时髦的姑娘,穿上迷彩也逊色不少。再加上晒过出了汗,脸上的粉底修饰被冲散后,原本的底色露出来,这时候就能看出谁真是美女,谁不是了。 经过几天的训练,贺程程和所有女生一样,也晒黑了一点,没了以前白生生的娇弱感,反倒因为小麦的肤色显得更加青春灵动,让人过目不忘。 系花的名声不胫而走,其他班的男生时不时就跑过来围观。久而久之,其他院系的也过来看。校宣传社的还特地赶来拍了照片贴校内bbs,美其名曰“展现当代大学生风采”。 知名度高了,来献殷勤的男生不少,无奈贺程程小可爱天生愚钝,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始终无动于衷,还一个劲地自我陶醉:学校的人都好好啊。 舍友们虽然旁观者清,但因为能一直跟在后头蹭吃蹭喝,受了贺程程追求者不少好处,也就看破不说破,静静看着这帮人前赴后继。 追求贺程程的人虽多,但因为军训,其实平时很难接触到这位小姑娘,而在诸多追求者里却有一个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就是本班的副班导周群。 副班导作为班主任的辅助力量,凭借其学生身份,能很好地带领这帮新生早日融入大学氛围,习惯大学节奏。 但因为副班导的特殊性质,强调自愿付出,对其出勤没有硬性要求。其他班的副班导大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独周群每天都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群是同专业大三的学长,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但看起来憨憨的,十分可靠。班里的同学都挺喜欢他,贺程程也不例外。 军训间隙,大家休息的时候,贺程程特别喜欢听他说专业、就业,以及学校里的事。周群找到突破口,总是第一时间跑过去,跟她面对面盘腿坐着。 今天讲的主题非常有意思,是关于大学里的灵异事件。与学校有关的一般就是几个套路,厕所里有东西,教学楼有命案,学校是建在乱葬场上的。 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分明是学知识求真理的好地方,偏偏抵不过大鬼小鬼饿死鬼……莫非阴间的竞争力也这么强悍,鬼不念个硕士博士都不好意思出来吓人? 这些事明显是假的,但贺程程很单纯,心眼实,胆子又小,既想听又害怕,一直挣扎在让周群讲清楚和让周群不要说话的矛盾中。 周群看她细白的小牙紧紧咬着下唇,一双手交缠着骨节挣得雪白,好几次都害怕得要捂耳朵,眼睫毛直颤。可问还要不要听,她又慢慢地点头,小蚊子似的“唔”一声。 周群一颗心荡漾得不行,心想这姑娘也太他妈对胃口了,好想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把她一下子吞肚里,那滋味想必也是清甜可口吧。 周群大受鼓舞,满嘴的火车跑得更加停不下来,一脸神秘地问贺程程:“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阴气最重的地方,是哪儿?” 贺程程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一直跳,慢慢吞吞挪着屁股,挤到卞香香身边。一张小脸磕到她肩上,很小心地摇了摇头:“……在哪呢?” 周群神神叨叨地望了下四周,好像说得过分果断就要招来什么似的,低声说道:“就在你们对面宿舍,现在这帮教官住着的那一栋。” 女生们都缄默几秒,心里其实是不大相信的,但还是忍不住觉得背后一阵凉。卞香香胆子比较大,装作不屑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你们没来的时候,那儿出过事,后来好多人在走廊上看见过,大家闹了好久,就集体换宿舍了。这事当时还上了新闻,你们可以搜索。” 一听能在网上搜到,哪怕还都没搜也都觉得真了八分。女生们面面相觑,脸色都有点难看,贺程程更是直接将头埋卞香香肩窝,瑟瑟发抖了。 周群又说:“久而久之,那栋宿舍就成禁地了,没有学生肯住,专门为教官们准备。军人嘛,年纪轻,阳气重,能镇得住。” 关戎也喜欢这些,一直蹲在旁边边绕红绳,边听墙角。周群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发表意见,说:“你这也太假了。” 周群一怔,回头去看声音来源,发现是教官关戎后,嘿嘿笑着摸了摸头,说:“教官也在听啊,这事儿是真的,但你也别担心,你们军人压得住。” “这不是压得住压不住的问题。我们过来满打满算只能住一个月,要真有你说的这事,那压也只能压一个月,一个月过后还是老样子。” 周群支吾半天:“……是的吧。” “那这不是故意坑隔壁女生宿舍吗,找我们过来只能保一个月太平,之后就任凭她们去自生自灭?什么学校能做这种事。” 周群原本就是说了玩的,哪有想到这么多,见女生们脸上也有异色了,赶忙把搅局的赶跑,说:“关教官,你那战友好像叫你。” 关戎回头一看,朱天龙果真正瞅着他笑。 走去问有什么事,朱天龙纳闷:“谁喊你了?” 关戎向自己那边一扬下巴:“他们副班导说的。” “我说你是真蠢呢还是装的,人家追你手底下的程程呢,嫌你碍事把你踢过来的。就是为了套近乎才说鬼故事的,你倒好,还给人分析起来了。” 关戎一怔:“他在追程程?”他怎么不知道? 朱天龙点头:“废话啊,不然谁顶着这么大太阳天天陪着。”他拉过关戎看过去,说:“你等着吧,他一会儿准会说以后要送她回宿舍你信不信?” 女生们被吓坏了,周群正在安慰,特别是小可怜贺程程,整张脸都白了。周群拍着她肩膀,说:“别担心,以后我送你……和你同学们回宿舍。” “……”关戎两只手忍不住握拳,他刚刚居然一本正经跟他讨论! 朱天龙正在感慨:“这个追妞的方式太好使了,又自然又体贴,以后我也要用。” 关戎黑着一张脸地从朱天龙身边走过,杀气腾腾。 朱天龙抓上他胳膊,说:“我还没讲完呢,你干嘛去,都还在休息呢。” 关戎一把甩开朱天龙,气势汹汹地走回队列,绕着口哨的一只手往上抬了抬,做出个要所有人起立的动作。 有人抱怨:“这么快就训练啊,其他方阵都还在休息呢。” 关戎嗤一声,摆着架子道:“我是你们教官,我说了算。” “卧槽,教官你这就耍赖了,你这是赤果果的公权私用啊。” 关戎看到周群灰溜溜地跑到队伍后面去,贺程程两只小手撑地站起身,黑润的大眼睛跟队列标齐,不由得意地想,他还就是要公权私用。 第6章 关教官精力旺盛,吃亏的是手底下的一群小白菜秧子。一天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散了架,勾肩搭背,你拖着我,我拖着你地往宿舍走。 路上撞见同系不同教官的,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道:“你们那教官是不是跟你们有仇啊,简直是往死里整。” 并排走的205四小只都扁扁嘴,连话都懒得说。对面继续道:“哪像我们教官,又和蔼又体贴,总是想办法让我们休息,我们可太喜欢他了。” 军训时间一长,大家对周围教官的风格都看在眼里。尽管都是一个学校的学员,严格遵守军`人的纪律条令,可人毕竟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仔细分辨还是有许多不同。 相同的训练科目上,有些教官抓得相对松一点,同学容易达标,自己也轻松不少。有些教官则不辞辛苦,宁可自己也累得够呛,都要锱铢必较到每一个细节。 关戎就是后一种,拿他的话来说,就是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军训是国防教育的一种形式,不算是真正的军事训练,但他可把这群孩子当成手底的新兵蛋子来指导。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关戎一直挂在嘴上的话。谁想退出,一开始就可以选择去飞虎队,一旦决定留下来,就要有血性,他手底下带的兵,没有一个是孬的。 关戎也不像其他教官,一到大家训练的时候,立马就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什么时候大家站军姿,他也头顶烈日地戳操场上,练队列,他比谁都走得漂亮。 一天下来,身上的作训服起了一层盐霜。 所以班里的同学们尽管时常有怨言,其实都对他很服气。 只是今天训练量确实大,关戎拉着他们在操场上来来回回练队列,踢正步的时候更夸张,一排排筛查,一个个指导。练到后来,副班导晒焦了,关戎喉咙哑了。 不过呢,家里人有矛盾,关上门后随便怎么吵都行,一旦有邻居掺和进来,叉腰老兮兮地说你不好他不好,这就不能忍了。 卞香香已经一路吐槽过关戎十万八千遍了,遇到有人针对还是要站出来回怼过去:“你们教官是好啊,可是我们教官长得帅啊。” “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 “可是能解乏啊,你们教官一副猪腰子脸,看了就倒胃口吧。”卞香香拿手一擦鼻子:“你不也老过来蹭我们教官看吗!” “那可不一样,脸是脸,练是练。跟训练辛苦比起来,我还是选择轻松一点。” “那你还军训什么,直接开个病条在旁边歇着好了。要是不选择当兵,就这么一次体验军人生活的机会了,现在不努力,以后回忆起来不会觉得后悔吗?” “可……可是……”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自己也觉得不对了吧。拿我们教官的话来说,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偷懒耍滑看起来是骗得别人,但其实只是骗了自己。” 对面实在说不过,嘴一撇地走了。同舍的其他三个纷纷投以敬佩地目光,宋恬拍着卞香香肩膀道:“卞小香同志,没想到你觉悟这么高啊!” 卞香香方才蓄起的力气一下子散了,重新垂头耷脑地看着其他人:“高什么啊,骗她的,当然是能休息就休息啊。都不打算当兵了,军人生活有什么好体验的。回忆起来才不会后悔,不仅不会后悔,还喜滋滋呢。” 众人默了默。宋恬随即竖拇指:“你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增长了。”黄珊忍不住摇摇头:“怎么辩解也改变不了你投`敌的事实。” 贺程程看着她们笑。 乖巧,乖巧。 路过广场,偌大的空地上摆了好些桌子,各个都有特别的装饰,花枝招展地等待着来往小迷彩们的青睐——这是大学社团在招新。 黄珊伸长脖子看了好几处,问:“你们想不想参加社团呀?” 卞香香实在是累:“对床的依恋已经战胜了对精神的追求。” 宋恬是她们中间入学分数最高的:“我也不去,想好好看书,预备考研。” “大一就准备?”黄珊十分无语,转而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贺程程身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贺程程不懂拒绝,又感谢她的同仇敌忾,没多想就点了点头:“我陪你吧。” 两个人没有吃饭,先回了宿舍。黄珊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身连衣裙,再从柜子里拿出一双高跟鞋踩上,在洗脸池前美美地转了一圈。 回头一看,贺程程还是一身迷彩,规规矩矩地坐自己位子上,软绵绵的小白手放在膝盖上,正全神贯注地叠着自己的帽子。 “你没换衣服啊?”黄珊喊她。 贺程程一下起身,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哦,没有。我怕教官晚上来得太早,来不及换衣服。”她挠了挠耳朵:“我动作很慢的。” 黄珊说:“行呗,反正是我去参加招新。你穿迷彩才好呢,不抢我风头!我要去的那个叫礼仪团,可牛了,招的全是漂亮的,你看我现在漂亮吗?” 贺程程眼睛都笑得弯起来:“漂亮的。” 礼仪团是个广场上最热的社团,其他门前只有冷冷清清三两只,唯独这边居然排着老长一条队。有穿小迷彩的,但大部分跟黄珊一样,精心打扮过。 好不容易到她们,黄珊领了张表去一边填,负责招新地看了贺程程一眼,从桌子里面再抽了一张递给她,说:“麻烦你也填一份吧。” 贺程程“哦”了声,点头接过来,挤到黄珊身边,刷刷写起来。黄珊看过去一眼,有点懵:“咦,程程你也要参加吗,你不是不报名的吗?” 贺程程一下反应过来,说:“对哦,我就说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将报名单子卷起来,说:“珊珊,我把这个还给他们去。” 方才发单子给贺程程的是个短发小姐姐,见她又将单子递回来,问:“怎么啦?” 贺程程指着一边黄珊道:“对不起,我是陪我同学过来的。” 短发小姐姐说:“没事呀,反正来都来了,就一起参加嘛,以后也有伴啊。” 贺程程连忙挥手:“还是不要了吧,我真的就是陪同学过来的。” 从刚刚起就一直埋头坐到现在的一个男生,从礼仪团招新的长桌后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因为习惯,背部略微前屈,一双狭长的眼睛挑着看人,整个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被衬成矮人的女生中间立刻发出低矮的惊叹。 男生问了下情况,背部更弯一些,歪头凑到短发小姐姐脸边,听她说了一会儿。狭长的眼睛移到贺程程身上,打量的姿态,说:“来都来了,就填一张吧。” 贺程程眨巴着眼睛,软软道:“我是陪同学来的。” 男生说:“那也可以了解一下,我们社团会教化妆教穿搭,对提升气质有很大的帮助。平时还会参加一些活动,可以挣一点零花钱。” 贺程程扁着嘴,看向一边的黄珊:“可是……” “招新也是我们的一项工作,每个人都有指标的。你实在不想参与我们不勉强,但是可以填一张表,就当支持这位学姐的工作吧。” 贺程程有点被说通了,黄珊过来戳了下她腰:“让你填就填嘛。” 男生垂着眼睛,看贺程程将手从迷彩服里伸出来,她先捞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再抓笔在表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贺程程。 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两手插兜,斜倚在她面前的桌边。说话的时候仍旧顾及对方的身高地弯一弯腰,在她耳边道:“你家里人喜欢看《上海滩》吧?” 贺程程耳边热乎乎的,下意识缩了下脑袋,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眼镜后的眼睛清澈如两汪泉水:“……为什么这么说?” 男生看得怔了下,斜倚的身体稍微站直:“冯程程啊,所以你才叫程程吧。” 贺程程终于知道他意思了,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个原因。” 男生也没有细问,说:“哦,那你接着填吧……嗯,手机号也写起来。” 终于完成,贺程程倍感轻松地舒出一口气,整个人有一种赠人玫瑰的满足感。为了奖励自己,特地拖着黄珊去教育超市买了一支巧克力味的冰激凌。 她撕了包装纸,一边小口地舔着一边听黄珊说话:“刚刚那个学长你看见没,好帅啊,邪魅邪魅的,有一种阴郁的贵公子气质。” 贺程程张嘴想了会:“哪个学长啊?” 黄珊在她脑壳上敲一下:“就是要你填表那个嘛!” 贺程程方才反应过来:“是他啊。”可是刚刚人多口杂,她除了记得他有一副挺不直的身板以外,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就是想起来恐怕也很难赞同,贺程程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见惯的都是她爸爸那样行正坐端的男人,一身松枝绿穿得板正挺括,大盖帽下的脸坚毅严肃。 贺程程的审美早就在日积月累的日子里定型了,对现下流行的阴柔美男一点都不感冒,她崇拜的是军人,喜欢的是军人,热爱他们的坚强、有力,以及不辱使命的责任感。 贺程程实话实说,对黄珊道:“我不太记得了哎。” “帅哥都能记不得啊,比咱俩起码高了一个头吧,皮肤特别的白。两边这样剃上去的发型,一只耳朵上还戴着耳钉呢。对了,后颈上好像有一个纹身,大半藏在衣服里!” 贺程程一脸的佩服:“你好厉害啊,居然能观察得那么仔细。” “……”黄珊觉得这丫头一点都没开窍呢,关注点特偏,轻咳一声说:“这个礼仪团我进定了,我还要泡到学长,给他生猴子。” 贺程程缩着小肩冲她笑:“珊珊,你好可爱啊。” 回到宿舍,关戎已经过来整队了。他们的军训是这样安排的,白天是两个大班合并一个排,到了晚上,一整个系的女生单独由关戎带队。 ……说起来是一整个系,其实统共也就只有五个宿舍。 所以缺了谁根本一目了然,关戎原本含着哨子吹口令,看见贺程程和黄珊他们俩,将哨子拿了,声音带哑地朝面前队列喊:“立正!稍息!”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手牵着手地往队伍这边跑。关戎靠在墙上静静等着,将黄珊快速看过一眼,便直直盯上贺程程,问:“干什么去了,怎么穿成这样?” 黄珊虽然坚决要和关教官划清界限,但有一点怕他,撞了撞贺程程的肩,给她使着眼色。贺程程回望了一眼,咬了咬唇,说:“报告教官,我们去参加社团招新了。” “什么破社团,居然搞到现在,知道已经几点了吗?” “报告教官,是礼仪团……那儿的人真的很多的。” 关戎这种钢铁直男,当然不知道礼仪团是个什么玩意儿,转脸问手底下的这帮新兵蛋子,有女生举手,说:“教官,我知道的,那个社团真的很火爆的。” 黄珊这会才说话:“是真的,教官,里面的人颜值都好高的。刚刚我跟程程就看见一个学长,超级白的,比教官你都要白哟,个子也高高的,个性冷冷的。” 关戎不屑一顾,说:“一个男人要那么白干嘛,我也不是特意想白的,是怎么晒都晒不黑。再说了,男人光白不行啊,长得帅不帅?” 说着,视线极有存在感地回到贺程程身上。贺程程愣了一会,他仍旧在看,只好硬着头皮说:“帅的。”刚刚黄珊才盛情夸奖过。 关戎哼笑了一声,又看向黄珊。黄珊就机灵多了,特殊时期,也学卞香香投敌地谄媚道:“报告教官,很帅,但跟你比起来,那就逊色多了。” 贺程程:“……” 关戎的视线热得能把她洞穿了。 第7章 晚上依旧是练队列,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大家也真是纳闷了,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走,居然也能被演化成这么多种形式。 教官这么有精神,女生们一致认为是205的那个小不点惹得,是个男人都是有尊严的,怎么能接受别人比自己帅的设定呢? 大家斜眼瞄过去,贺程程正被关戎单拎出来指导,她一副单薄纤弱的身子戳在黑夜里,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不怪关戎对贺程程特殊照顾,是她正步走的姿势确实别扭。首先是同手同脚,好不容易克服了之后,动作又不合乎规范。 关戎罚她单脚静立,刚过两秒她就东倒西歪。关戎叹声气,半跪下去,一手提着她脚踝往上走:“腿要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离地面约25厘米。” 贺程程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这样的规矩,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千难万难轮到自己最难,无论她怎么专注,就是没办法控制。 到底是秋天,夜里起了风,比白天凉快不少。贺程程身上的汗被收了,皮肤凉凉的,关戎的手却热得像烙铁,在她脚踝上存在感十足。 一分神,动作更加别扭。关戎真是恨铁不成钢,冲着她大声:“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啊?” 谁都听出是奚落,但心思简单的贺程程立时一怔,觉得关戎确实找出了症结所在。晚上陪着黄珊去参加招新,没来得及吃晚饭。 贺程程眨巴着眼睛,说:“报告教官,我没吃晚饭。” 周围一群笑声,女生们憋得腮帮子鼓鼓。 贺程程很委屈了:“我真的没吃晚饭……”她声音越来越低,“只吃了一个冰激凌,现在肚子特别疼”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没说。 关戎戴着跟作训服搭配的迷彩帽子,大半张脸被挡在阴影里。露出下颔线条利落干净,两腮因为紧咬牙关鼓了一鼓。 贺程程几乎以为他又要训人了,关戎突然站起来——没了他手的支撑,贺程程一条腿彻底放下来,因为失去重心往前大大迈了一步。 帽檐仍旧遮着他脸,隐在暗处的眼睛却亮亮的,他说:“人是铁饭是钢,革命工作需要一副好身板,做其他事之前切记把饭吃饱了,听到了?” 贺程程松下一口气,说:“听到了。” “大点声!” “听到了!” 不管谁是不是没有吃饭,这一晚还是训练到九点结束,关戎又叮嘱了大家几句明天训练的事,拍手解散。 女生们前一秒还绷紧的神经都松弛下来,一个个弯腰驼背地往宿舍里走。这时忽然有个身影飞奔过来,小小的声音喊着:“关教官!” 女生的八卦嗅觉何其灵敏,所有人都回头望。205的三小只都缩在门后看,卞香香见贺程程没心没肺地进了门,还专门把她捉回来。 贺程程一脸疑惑地看过来,卞香香按着她肩膀,拼命把她头压下来,说:“快看,有人跟关教官告白呢!” 有人跟关戎告白?关戎要求如此严格,白天被折磨过一次,晚上再被折磨过一次,哪怕这样摧残人性,居然还有人跟他告白? 现在还是独生子女多,贺程程一直觉得身边的女生们会比较娇贵。对于关戎不说十分厌恶,也绝对谈不上喜欢。 突然冒出来一个打破刻板印象,贺程程是真的很佩服这个女生了。不用卞香香钳制,自己拽着她胳膊,兴致勃勃地问:“在哪呢,我看看是谁!” 女生是隔壁的隔壁宿舍的,比贺程程高小半个头,也是院系里出名的美女。虽说脸长得不如贺程程甜美,但胜在身材好,穿着迷彩也能看到胸前鼓鼓的。 关戎听到声音转身看她,帽檐后的眼睛低垂下来,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犀利的目光审视她,问:“你还有事?” 女生原本鼓足了勇气,被关戎这么一看,又有些胆寒。深呼吸几口,将手里的一封信递过去,头往下一倾,豁出去道:“……这个给你!” 四周已经有小小的惊呼声了,这是一封套着粉色信封的信,扇起来的时候还有淡淡的香味。里面装着什么,只有傻子才不知道。 关戎无意识看了眼205,贺程程一只小脑袋探出来,带着一脸惊诧,躲在门后看他。见他看过来,欲盖弥彰地往门内一缩,不多会儿又小心探出来,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看她。 整个一个小傻子。 关戎在想怎么处理,恰好朱天龙走过来,见到这场面,起哄地一把拽过那封信,往鼻子前凑了凑:“哟,挺香,送给我们关教官啊?我替他谢谢你。” 女生一张脸红得滴血,立马调头跑了。 热闹看完,女生们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宿舍。卞香香约贺程程去楼道打水,宋恬跟黄珊纷纷又塞来一只,说:“帮帮忙嘛。” 回来的时候,宋恬在翻书,黄珊端盆准备洗澡。后者往贺程程这边飘过一眼,说:“程程,你手机震半天了,都是信息。我瞄了一眼,好像是个叫‘绒绒’的。” 贺程程吓了一跳,跑去拿手机,果然是关戎发过来的。宿舍人多,她怕露馅,前几天特地改了备注,今天果然派上用场。 绒绒:“今天几号你知道吗?” 绒绒:“你朋友几号会来你知道吗?” 绒绒:“你说你是不是大迷糊啊?” 绒绒:“你还敢不吃饭。” 绒绒:“不仅不吃饭,你还吃冰激凌!” 绒绒:“现在肚子一定疼死了吧?” 贺程程像是终于记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而这种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居然还是关戎这么一个“大老粗”提醒的。 贺程程连忙拨开黄珊,说:“我先上个厕所!” 黄珊被推得往水池一撞,朝着舍友无奈:“这孩子怎么了?” 贺程程再出来的时候垂头耷脑。确实是朋友来了,怪不得一直觉得没力气,肚子又那么痛,可是还有个问题啊。 贺程程:“你怎么知道我吃过冰激凌?” 绒绒:“你嘴旁边的巧克力印子都没擦干净!” 贺程程连忙照镜子……还真有。 绒绒:“你是不是连那个都没有?” 贺程程:“什么呀?” 绒绒:“小天使!” 贺程程:“……” 关戎不愧是当兵的,侦查能力就是超过一般人。贺程程从来记不得自己的生理期,在家靠妈妈,如今住宿没人给她准备了,她也就忘了。 贺程程苦巴巴的:“我刚刚垫了点卫生纸。” 绒绒:“你还是个女人吗?问你同学借!” 贺程程:“……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去买!” 绒绒:“你好好呆着吧,我怕你血溅当场。” 这么有画面感的词第一次听,贺程程确实怕漏了,可她不去买,那谁去买?关戎又发来信息:“你在宿舍等会,我买好了去找你!” 贺程程:“你怎么买?”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关戎自己都愣了下。是啊,他该怎么买,还穿着军装呢,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总不能说我大姨夫来了吧? 身边朱天龙一直往他面前凑,问:“你跟谁聊天呢,一路就见你低头了。是不是刚刚那个妹子啊,这么快就互加微信啦?” 关戎挡着屏幕,翻眼瞄他一下:“什么妹子?” “给你递情书那个呗,脸很可爱,身材也不错啊。”朱天龙挥挥那封粉色的信,说:“帮你拆了吧,看看人家说的是什么。” 关戎嗤一声,又低头看回手机,说:“随便你。”最后几个字敲完,他将手机扔兜里,拍一下朱天龙肩膀:“有点事,你自己回宿舍。” 朱天龙一把拽住他:“去哪啊,都这么晚了,马上响熄灯号了!最近有纠察过来,被发现你就等着作报告吧。” 关戎说:“至于么,我就去一趟超市,又不是夜不归宿。” 朱天龙一听也要跟着:“正好我肚子饿了,我去买点吃的。” 关戎一把把他推开:“你人来疯啊,我去你就去。” 平时两个人玩得好,除了洗澡跟睡觉,其他事能挨一起就挨一起,今天关戎突然拘谨起来,可以说是非常反常了。 朱天龙稍微一想就往歪路子上走了,朝关戎心领神会地笑一笑,说:“小样,真以为你对人家没意思呢,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他笑得太猥琐,关戎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去吧,我不跟着了。做好措施是必要的,弄大人家肚子,指导员他们还不把你肠子踹出来……就是学校超市,能有这玩意儿吗?” “……”关戎忍无可忍:“你跟我滚!” 时间不早,教育超市里的人已经不多。关戎将帽檐向下一压,扫过一眼超市格局,预备迅速赶往前线,速战速决。 可一到货架,立马傻眼,绵柔的,干爽的,加长的,夜用的,有翅膀的,没翅膀的……他一个大男人,知道女人麻烦,可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麻烦。 贺程程那家伙到底要哪一种呢?刚预备掏手机来问,旁边晃过两个手牵手的女生,用一副见着鬼的神情看着他。 关戎喉间一梗,不舒服地咽了咽口水。也不管了,哪个贵拿哪个,在货架上刷刷摘了几个,抱到收银台上一扔。 关戎头也不抬地掏钱。 忽然又想起什么。 “阿姨,你们这儿有那个吗?” 另一边,贺程程的宿舍里响起铃声。卞香香只穿个吊带跟短裤,正蹲在板凳上啃苹果,向上铺道:“程程,你有个电话。” 黄珊刚刚洗好衣服,端着盆子往阳台走,说:“程程好忙哦,长得漂亮就是这么受欢迎,我来看看是不是又那个叫绒绒的。” 贺程程正踩着横栏往下走,着急道:“哎哎——”你别看! 黄珊已经贼贼地笑起来,说:“不是绒绒,是副班导。” 宿舍里立刻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黄珊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卞香香说:“也有可能既奸又盗!” 宋恬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附议。” 贺程程已经脸红了,来不及穿好拖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拿手机。刚一接起来,周群声音极度紧张地传过来:“程程,我听你同学说,你连晚饭都没吃?” 贺程程看了一眼凑过来听电话的卞香香跟黄珊,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肯承认就是这个“你同学”。 “不吃晚饭怎么能行呢,你的胃会受不了的。你到宿舍楼下来一趟吧,我带了点吃的来给你。”周群深谙套路,怕贺程程不听话,还来了个双重保险:“也给你舍友们带了一份。” 贺程程挂了电话,一脸发懵地看着舍友,说:“副班导让我去拿吃的。” “快去去去。”大家都推她,黄珊更是挤眉弄眼:“你不饿,我还饿着呢。” 贺程程想了会,那好吧,反正一会儿关戎也要来喊她,两趟并一趟吧。 第8章 楼下,副班导周群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看见贺程程从宿舍楼里出来,立马把手举得高高的,边跳边喊:“程程,在这儿呢。” 贺程程还没来得及洗澡,但厚实的迷彩服已经换下了,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短裤,平时被严密遮起的皮肤此刻暴露出来,白得晃眼。 周群立时怔了一下,贺程程两条腿长而纤细,线条流畅饱满。一弹一弹地下来,让他想起了家里养过的兔子,可爱得爆炸。 贺程程对对面的脑洞一无所知,两手别在腰后,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在他上面一节楼梯站定了,笑着说:“学长好。” 周群心里正被千百只兔子用力挠,好不容易才将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按回胸腔里,将手上一大包吃的送过去:“喏,给你……和你舍友的。” 贺程程看到塑料袋上写着“xx超市”四个字,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在学校超市买的。可他不是才知道自己没吃晚饭吗,怎么这么早就准备好了呢? 贺程程心里打鼓地将袋子接过来,随便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好多好吃的呀,果冻,薯片,小馒头……全是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贺程程抿了抿唇,很不好意思地道谢:“麻烦学长了,这儿要多少钱,我现在就把钱给你。”她立刻掏口袋。 周群哪能要,说:“我送给你们吃的呀,别客气,都是应该的。” 贺程程坚持:“不对不对,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账还是要算清楚的。”可是裤子口袋都被拉出来了,仍旧空空如也。 贺程程很是懊恼地敲了下脑壳,说:“我什么脑子呀,忘带钱了。” 周群就坡下驴:“那你就别给了,反正也不值钱的!” 贺程程扁着嘴巴,看起来还是不依不挠的样子,过了会,她一下反应过来,说:“我可以给你支付宝转账呀,你有支付宝的吧?” 这年头谁能没有支付宝呢,可是周群就是没有,有也要说没有。因为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想到个好法子:“你实在要给,发个微信红包给我吧,支付宝我不太用。” 贺程程不疑有他,说:“那行吧,我们先加个好友。”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周群摩拳擦掌,脸上已经快要因为压抑狂笑而抽筋了。他动作利索地开了软件,说:“我扫你啊!” 贺程程点着头,将自己二维码调出来,伸到他面前。为了便于操作,她已经从楼梯上下来,跟周群站到了同一个台阶上。 两个人几乎一般高,贺程程一张小脸近在咫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机,睫毛如蝶翅似的一眨一眨,下嘴唇含在嘴里,不时跟着两腮动一动。 她的头像好可爱啊,戴着红五星小帽的小女孩,一脸呆萌严肃地向着国旗敬礼,名字也特别应景,叫做:社`会`主义接班人。 周群笑:“没想到你还挺根`正`苗`红的。” 贺程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瞎弄了玩的。” 周群拍拍她肩:“快回去吧,吃点东西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训练呢。” 贺程程甜甜地应了一声:“噢!” 贺程程只是假意回了宿舍,等确定周群离开,又拎着东西从玻璃门后出来。她重新走回刚刚的位置,开始专心等关戎。 只是左等也不见人,右等也不见人,九月的风将她吹得有点凉了,门外缠缠绵绵的情侣都散了,贺程程还是没看见关戎的影子。 她忽然一个闪念,意识到什么。又是一次欺负吧,因为知道她每次好朋友来玩都会不舒服,所以故意想了这一招让她出糗。 贺程程像是被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冷水,原本就酸胀的关节开始发痛了,肚子也一抽一抽得疼起来,但跟失望相比又都不算什么了。 手机忽然“好饿好饿”的响起来。 绒绒:“给你的东西放在你左边第一棵树下。” 贺程程觉得心里扑灭的小火焰忽然闪了闪,人生又有希望了。依照关戎的信息,到树底下一找,果然有一包东西。 可是既然来了,为什么不露面呢? 贺程程四下里扫视,终于看到五十米开外有个穿迷彩的,个子又高又大,帽子没戴,正用手向后顺了把板寸。 “关——”她赶紧捂上嘴,不能喊的。 关戎给贺程程买了好几种卫生棉,日用夜用都有,虽然不是她平时习惯的牌子,但拿来救急已经是再好不过。 生活用品之外,他甚至还给她买了一个热水袋,这东西在寒冬或许满大街都是,可现在正值秋老虎肆虐,商家居然也备货了? 贺程程真是好生佩服这些极具商业头脑的商家,在热水袋里充了点水,拿毛巾包好贴肚子上,那股抽痛立马好了许多。 关戎买得最好的还要数这份蛋炒饭。贺程程看着宿舍里疯狂分零食的其他人很是不解,因为跟她们不同,她是绝对的米饭爱好者。 大概是一直以来就被教育要好好吃饭,不吃零食,除了小时候对糖有过一点迷恋,长大后的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规律的生活。 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饭,否则给她再多的零食,也没有用。贺程程一边往嘴里扒着蛋炒饭,一边想,关绒绒其实还是好的。 特别是在她跟他道谢之后,他简简单单回得一句“不用”,贺程程看着这充满谦虚气质的两个字,真心觉得关戎已经长大了,成熟了。 要放在以前,他已经敲锣打鼓宣传自己做的善事了。 另一边的关戎并不这么想。一句“不用”发过去半天,贺程程也就真的“不用”,甚至连多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她是榆木脑袋吗,就看不出来这两个字里包含的“愤怒无奈凄凉委屈失望外加那么一点点想被关注被人哄”的复杂情感吗? 关戎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她跟她副班导交头接耳亲密无间的样子。 而他气喘吁吁扶在一边树上,为了帮她买一只热水袋,刚刚狂奔过一整个校区赶到另一家教育超市,再狂奔过一整个校区回来。 结果不说她如何貌美如花如何温柔体贴地等他回来,还被他看到她正和西门大官人商量着怎么除掉他这个武大郎。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关戎索性连脸都不露,只给出一个萧条孤单的背影,再给出一句失落沮丧的回答,结果,她好像!根本!不!明!白! 关戎怒火中烧地往床板上狠狠一锤,下铺朱天龙又蹦起来,拍着墙壁低声恨道:“你他妈的再敢来一下,我跟你没完。” 关戎理都不理地翻个身,把手机按亮。 贺程程第二天早上才看到这条信息,主要是因为昨晚吃了关戎买回的那碗蛋炒饭后,心情太好,刚刚洗过澡就心满意足地睡了。 可是刚刚看了一眼,她遗留下来的好心情就淡了,关戎这写的都是什么啊:“贺程程,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觉得现在的情况是,要么她眼睛出问题了,要么关戎手机中毒了,不然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短信? 贺程程歪着头,手背抵头想了好一会儿。 贺程程:“关绒绒,你在说什么呀?” 宿舍里一片哀嚎伴着乒乒乓乓的瓷盆声,新的一天,新的折磨,大伙都已经起来洗漱,等着一会集合的哨声吹响。 贺程程也赶紧穿衣服,手机塞在口袋里,手脚并用地往床下爬。 等贺程程将一切准备好,手机才重新响起来,她连忙拿出来看。 绒绒:“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昨天晚上你是怎么跟你副班导卿卿我我的?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我的童养媳。” 贺程程:“!!” 一提到这个词,贺程程的好心情算是彻底毁了。她有一种被剥开在众人面前展示的感觉,甚至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看看是不是有人感应到了他们的对话。 贺程程气呼呼地回复:“我生气了。” 绒绒:“你生个屁的气,你大爷的,我才是要气炸了。” 贺程程:“关绒绒!” 绒绒:“喊我干嘛!” 贺程程:“你又说脏话!” 那边默了默,屏幕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好一会儿,关戎才又发回来:“你想怎样,我才是被伤害到的那个人啦。” 贺程程心里自动带入湾湾腔来念,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方才还因为生气气得牙痒痒,现在又笑得停不下来。 贺程程:“才没有卿卿我我,他是因为要团结同学,所以来给我送吃的的。” 这回关戎没及时回复,贺程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他们集结成队,要往各自所带队伍宿舍进发的时间了。 贺程程赶紧喝了一杯热水,跟卞香香她们道:“教官要来了,快准备起来!” 五分钟后,集合哨响起。大家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这个声音,自动放下手头一切事情,飞一般地往外跑。 早上照例是队列训练,大伙顶着**的阳光在操场上走过两圈,拉一会儿歌,七点半的时候,准时解散吃早饭。 关戎今天终于换了身衣服,跟大多数教官一样穿的是夏季常服。短袖衬衫,松枝绿长裤,打领带,戴大檐帽,刚一露面就引起惊叹无数。 军装强调实用性和舒适性,款式只是次要选项,一般人很难穿出效果。隔壁朱教官身材模样就算不错了,一穿上常服就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这身衣服往关戎身上一穿,就像是大牌的定制款,走起路来自带出场音效,往那一站,便是英姿飒爽的一株松柏。 而这已经是他状态不好时的最低发挥了。 关戎昨天喊话太用力,今天早上就发现嗓子彻底哑了,一说话就像敲破的铜锣。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睡好,帽檐下的脸白得发青,黑眼圈深重。 休息的时候,就不止一个女生过来嘘寒问暖,声音一律甜美地问:“关教官,昨晚失眠了吧,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国宝一毛一样哦。” 关戎嗓子是真的不舒服,一只手捏着喉咙,低矮地咳嗽两声,先点了点头,能省一个字是一个字:“被人给气的。” “哇,谁敢给我们关教官气受啊,我们认识吗?” “哼。”他又咳了声:“认识啊,她就在你们中间。” “就在我们中间啊?”女生们相互对视,笑着说:“应该不是我们吧,肯定是男生,他们可皮,还特别不爱听指令。” 关戎:“女生里也有皮的,不爱听指令的也不少。” 大家恍然大悟:“女生啊,怪不得你要失眠了,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的。那你说说是哪个,我们帮你好好教训她。” 贺程程盘腿坐在队伍里,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整个人一蜷,几乎完全藏在卞香香身后,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这么心虚是为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那帽檐下,男孩唇角噙着一抹笑,深邃的眼睛亮如鹰隼。他虽然没有和她直视,眼神却分明是朝着她的方向。 她赶忙移开眼睛,心中发慌地拔着人工草皮,忽然听见他用一种砂纸打磨过的声音轻声道:“……我怎么舍得。” 第9章 关戎说:“我怎么舍得……” 女生们发出一声惊呼,特别是昨晚给关戎送过情书的女孩,整个人都如同被击中一样。是因为她吗,因为她的告白,打乱他的心了? 全体女生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关戎用手捏着嗓子,再次清了一清,说:“都是我手底下的兵,我怎么舍得教训你们,何况你们已经很努力了,值得表扬。” 大家忽然泄气:“切!教官你大喘气啊!” 贺程程也明显吐出口气,小身子先耸一下,随即又塌下,像油锅里炸破了的煎蛋一样。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轻松,总之咬着嘴巴继续玩地上的塑料草。 可关戎怎么肯放过她,要是不多逗逗,真对不起两个人一路斗争过来的无数岁月了,他接着说:“不过你们中间确实有个让我很头疼。” 众人胃口又被吊上来:“有多头疼啊?” 小煎蛋也重新充气,直了直腰,两只小耳朵竖起来。关戎说:“头疼到晚上失眠的地步啊……还不止,白天也被烦得够呛。” 如果这就是表白,那也够独具匠心了,关戎不知道有些人懂不懂,但大部分人自以为懂了。她们挤着昨晚给她送情书的女生,说:“教官为你废寝忘食啦。” 女生含羞带臊地站去关戎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金嗓子喉宝。 “教官请收下吧。”她又是低着头,双手握着举得老高。 关戎怔了一下,把东西接过来,说:“……谢谢了。” 四周又爆发一阵海潮般滔天的巨响。 贺程程一直低着头,面前用塑胶粒堆成了一座小坟。 七点半,操场上的所有队列准时解散。 转身的时候,贺程程看到关戎从常服垂顺的裤子里掏出了手机。心中立马自动开启倒计时功能,过了会,自己手机果然响了。 绒绒:“他有那么同学,为什么只偏偏团结你,为什么只给你带吃的?” 还在执着之前的话题呢,但这个问题贺程程不太答得上来,尽管舍友们说他是非奸即盗,但她真心觉得周群挺好啊。 贺程程:“他是我们副班导,然后我,正好又没有吃饭。” 绒绒:“你拉倒吧,真傻呢还是假傻,他那是看你漂亮,想泡你。” 贺程程一下脸红了,虽然心里隐隐有觉悟,但这样直白的话还是让她不适应:“……关绒绒,你能别总是这么说话吗?” 绒绒:“我怎么说话了?” 贺程程咬着唇:“你总是这么……粗俗!” 绒绒:“呵,有了西门小白脸,就嫌我粗俗了。” 贺程程:“……” 贺程程觉得和这人越来越难交流了,你和他说正经的,他跟你开玩笑,你着急上火呢,他扇着扇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贺程程憋了一肚子郁闷,心想有人喜欢自己也不是自己的错啊,他为什么拿她比潘金莲,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卞香香正排队买营养粥,向她不停招手,说:“都挤死了,你还看什么手机啊!不然你去占位子,我跟她们排队等一会儿。” 贺程程答应着,往乱糟糟的食堂内看,恰好门口一队松枝绿进来,四周更是哄得一声,耳朵里被大大小小的惊讶声占满了。 队列是隔壁朱教官在带,尾巴上一个也是熟面孔,身形挺拔,五官精致。贺程程又下意识含进嘴唇,嗯,是她的冤家,武大郎。 贺程程个头不高,又只是众多迷彩中的一个,可武大郎,不,关戎还是第一时间找到她。这回不再故弄玄虚,是明明白白看着她,桃花眼微眯。 贺程程立马移开眼睛,找了个角落,掩耳盗铃地躲进去,重新给他发信息:“就算他喜欢我又怎么样,现在恋爱自由。” 顶多十米远的地方,松枝绿队伍散开。朱天龙凑在窗口上报了一长串,又回头问后面的:“你吃点什么呢?” 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关戎一张脸黑得如锅底,因为生气呼吸都紊乱了,胸口制服一阵起伏:“谁惹你了,大哥,你他妈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关戎挑眼看了他一下,又把朱天龙吓得不轻。呆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看他有这种要杀人的表情,可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更没迁怒,拔腿就走。 “卧槽,你不吃饭啦,不是大早上就说饿得不行吗?”旁边战友纷纷来问,朱天龙自己都纳闷:“谁知道啊,大姨夫来了吧。” 贺程程已经瞄到关戎出了食堂了,绞着手指思忖着,他是有事吗,脸色很不好看啊,是生她气了吗,可她真的没做什么呀。 手机一震,她几乎立刻看,绒绒:“所有人都可以自由,但你不行。” 贺程程叹着气:“我不是你的童养媳!” 绒绒:“你是!” 贺程程:“……” 绒绒:“程首长以前说过什么,你给我复述一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现在是公然抗命,想吃枪`子儿是不是?” 贺程程:“……” 贺程程觉得关戎是真的搞错了,那就是一句玩笑话,当不了真的。她眼睛往天花板上一斜——当真吗?不当真吧!能当真吗? 她自己都错乱了。先不管当不当真吧,她又不是军人,为什么要服从命令,还吃枪`子儿呢,杀`人是犯法的!贺程程就这么回了。 绒绒:“你不是军人,但你是军嫂,你以服从我的命令为天职。” 贺程程手里的手机都抓得有点发烫了,视线落在“军嫂”两个字上,怎么也移不开。帽子下面的耳朵白嫩嫩的,这会儿慢慢就红了。 贺程程想了又想,小心回复:“关绒绒,你不要总是逗我。”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因为像她这样的笨蛋,是很容易当真的。 绒绒:“你大爷的,我都快气炸了,还有空逗你?” 贺程程:“……你又说脏话。” 绒绒:“滚你丫的,劳资没空跟你娘么兮兮的。” 绒绒:“从今往后,你不许跟其他男人这么亲密,不许随便拿他们的东西,不许接受他们的伪善,不许跟他们笑,不许跟他们闹。” 贺程程:“……你的要求怎么这么多啊。” 绒绒:“你只要回答我‘行’还是……” 贺程程等着他输入,绒绒:“还是‘行’。” 贺程程就知道关戎会这么贼,从来说一不二,不给她任何选择。但贺程程长大了,也是要为自己争取合理权益的。 贺程程:“那你也收人家情书了。” 绒绒:“你还把肩给人拍了呢!” 贺程程:“……你还收人家金嗓子喉宝!” 绒绒:“呵,你还记得挺清楚的,你看热闹的时候,不是挺好奇的吗,现在怎么吃起醋来了,我跟人家女生在一起,你不高兴了?” 不高兴吗?贺程程其实是个特别迟钝的人,当时看完热闹也没什么感觉的,早上看到大家起哄也没什么感觉的,女生又送情书又送礼物也没什么感觉的。 但他一问,她好像就有感觉了,胸口一直闷闷的难受劲儿有了解答……她好像是很在意,他为什么能那么安之若素地接受人家的好意。 她跟他可不一样,副班导虽然也送东西,但她,她是付过钱的。贺程程一字一字写:“不高兴,你为什么能州官放火,就不许我们小百姓点灯?” 所以说,人在过分得意的时候,是很容易放松警惕的。贺程程千算万算,打起一万个精神了,还是被关戎带进了坑里。 绒绒:“你有什么资格不高兴,人家喜欢的是我又不是你。” “……”贺程程就知道,早就应该知道的。关戎就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很骄傲,脾气又很坏,总是急于证明自己是被钟爱的那一个。 你只要一承认,他就会露出原本的样子,冷漠里带着嘲弄。 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跟她说好了他们俩才是天下第一好,他转头就可以把她送给他的最心爱的洋娃娃送给大院里的另一个姑娘。 他还特别爱逗她,要她说她喜欢他。贺程程怎么能拒绝,年画宝宝又漂亮又精神,可每次她托着小脑袋照做了,他就点着她脑门说:“你这么难看还敢喜欢我呢?” 她为这种事哭了不止一次,好几次都下定决心不再跟关绒绒说话了。爸爸来劝她,说关戎妈妈常年在国外,他缺乏关爱才会养成了这样乖僻的性格。 但他妈妈在国外,也不是贺程程害得,他为什么每每要来欺负她呢?只是自己真是不争气啊,每每他过来晃两圈,什么都不用说,她就又乖乖跟他走了。 现在不能够了,贺程程自我肯定,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记吃不记打。既然他这么爱耍她,她又怎么都躲不开,那从今以后,她就离他远远的。 贺程程:“那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副班导喜欢的是我又不是你。” 绒绒:“……你再敢说一遍!” 火冒三丈的系统自带小表情,他接连发了一排。 贺程程是不敢再说一遍,也没必要说,黑乎乎的中国字看不懂吗,明明白白就在上面晃着呢。但他名字也她眼前晃着呢,她咬了咬唇,决定直接把他删除了事。 于是,间隔不超过二十米,食堂外的花坛边上。 一个穿军装的男孩把帽子揪了下来,板寸之下,一张脸精致。 他微眯着眼睛,嘴角稍稍下压,表情冷冽又危险。 页面上显示什么来着? “社`会`主义接班人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 “呵。”关戎轻蔑一笑,女人啊,你在玩火。 第10章 贺程程删号的时候很爽,删完了之后才觉得害怕。 社交软件只是他们众多联络方式中的一种,万一他这会儿打电话过来骂她呢? 贺程程仔细想了会儿……又把他电话号码一起拉黑了。 卞香香她们才刚刚买回粥,想着找到贺程程一起坐着吃会儿的,四下一望,小姑娘缩在角落,捧着个手机失心疯似的一直念念有词。 所有人:“……” 卞香香挺生气:“程程,喊你找的位子呢?” “啊?”贺程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可是周围都是小迷彩,哪里还有空余的位置,她埋头牵上卞香香:“咱们去操场吃吧。” 其实操场吃也好,空间辽阔,四周安静,还能一边看着绿油油的草地一边吹风,比乱糟糟的这小食堂好多了。 四个人顺利达成意见,手挽手地往外走,刚出了食堂的门,看到花坛边的关戎。他方才还在摆弄手机,听到她们的声音就收了起来。 贺程程几乎是下意识就去摸自己口袋,转念一想,用不着了……她刚刚明明已经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进黑名单了。 贺程程才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错误,是关戎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她这样顶多算是一次正当防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来就心虚,一看到他,额,更加心虚了。她默默走到靠外的地方,故意离他远远的。 卞香香正拿一股吊儿郎当的语调问关戎有没有吃饭,关戎吭都没吭一声,将帽子往头上一戴,拔腿就走。 “太拽了吧。” “就是啊。” “当兵的很了不起吗?” 贺程程这才敢挑起眼皮看他,松枝绿裤腿其实有一点肥阔,但他穿着就是那么精神抖擞。有风吹过,裹出他修长的腿,精壮而有力。 贺程程低头吸了口粥,被烫得呕了下,好不容易咽下去,加入到刚刚的对话里:“当兵的就是很了不起的,保家卫国,舍己救人……他们还有枪呢。” 所有人默了默,黄珊忽然小小声:“而且人家还长得帅。”一阵赞同的声音,卞香香跟宋恬笑嘻嘻看着黄珊:“你也叛变啦?” 到了操场,又是一眼就看到关戎。他正半蹲在人工草皮上,一边散漫地揪着塑料草,一边看着身前坐了一圈的小迷彩。 跟他表白过的小粉信也在,这会正曲腿坐在正中,两只手抱上脚踝,将脑袋磕在膝盖上,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看。 她刚刚送过早饭,透明塑料袋里有饼干有牛奶。关戎看过说了句什么,小粉信就给他把早饭好好放在他脚边了。 一见八卦中央的人都在,卞香香不由分说,激动地拉着贺程程一道挤过去。贺程程一时没控制好,踉踉跄跄地撞到关戎身上。 关戎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了一把,两双眼睛因此对上,又都很快移开。 卞香香靠着小粉信坐,贺程程靠着她坐,为了跟关戎拉开距离,还特地往后挪了挪。关戎又维持了刚刚的姿势,只是个一个打岔,有点不记得刚刚说到哪儿了。 副班导周群早已经过来等着了,这会看见贺程程,立马从操场边上小跑过来坐到她旁边,拍着她肩道:“昨天给你买的那些吃了没?” 贺程程原本就热,被周群挤得更热,往卞香香一边挪了下,小声道:“挺好的。” “你喜欢啊,太好了,以后我再给你买,有什么爱吃的也可以告诉我。” 贺程程皮肤特别的白,稍微有一点害羞,那股红色就像趴在羊脂玉上的鸡血石,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周群又往贺程程身边靠了靠,鼻腔里一股她身上甜丝丝的气味。 关戎一张脸比方才还黑,两只手不由握拳,一双眼睛尽管没正视贺程程,眼尾余光却带钩子似的,一直挂在她身上。 可小姑娘是一点没发现啊,仍旧跟那西门庆谈天说地。他一下站起来,带起一阵风旋,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他……又一次除了贺程程。 有男生特别扫兴地问:“哎,刚刚不是讲得好好,怎么现在一下子停了。教官你说军队要转型发展了,那后面呢?” 关戎将手一挥,又指指喉咙,示意自己没法说话了。 小粉信特别护短地说:“后面你问问度娘就行了,别再让关教官说话了,他嗓子疼。” “哇,这么快就心疼上了,你跟关教官什么时候给我们发糖啊?” “你们别胡说啊,一会儿给教官领导听见了,会给他带来困扰的。” “太体贴了,关教官你不给个说法不行啊,人家都这么为你着想了!” 肩上又是被人一拍,贺程程侧头过去,看见副班导朝她嘿嘿直笑。 周群说:“我发现你总爱咬自己嘴唇,轻点啊倒是,都白了。” 贺程程这才回过神,揉了揉嘴巴,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今天的训练依旧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累”。贺程程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中暑快晕倒了,可心里跟人较着劲,怎么也不肯做逃兵。 下午的时候,安静了一整天的手机震了下,她立马打了个激灵,身上汗毛根根竖起来。随即又回过神来,不可能是关戎呀,他一直带队,根本没空给她发信息。 一紧一松,整个人像刚刚结束一场长跑,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疲惫。跟人吵架真是累啊,还没惩罚好别人呢,先把自己给拖垮了。 等到休息,她掏出来看了下,是个陌生号码,写着:“你好,请于今日晚六点到北区文理楼101教室,参加礼仪团面试。” 贺程程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上次黄珊拉她去参加的社团,她还因为说里面的学长长得帅,被关戎狠狠瞪了一眼呢。 贺程程绕过卞香香去看黄珊,说:“珊珊,咱们晚上一起去哈!” 黄珊一脸纳闷:“去哪儿啊,干嘛去,你说什么呢?” 贺程程将手机拿给她看,黄珊眼睛一亮,说:“你进面试了哎!”紧接着又失落起来:“……我没收到短信呢,我是不是连面试都没进啊?” 贺程程说:“肯定不会啊,那么多人要通知,一定是短信还没来呢,你再等会儿。” 黄珊一下由阴转晴,说:“也是啊,那我再等会儿。” 只是一直等到今天下午的军训都结束了,黄珊也还没等来进入面试的那一条短信。她是又失望又丢脸,贺程程是被她拉过去的,结果贺程程进去了,她没有。 贺程程揉揉她头发,还是一口咬定那边没发来短信:“肯定是忘了,你别太伤心了,咱们晚上一起去,问问他们好了。” “那要真是把我刷了,我这么过去不就是自取其辱吗?”黄珊拼命摇头:“不去不去,你去吧,程程,你比我长得好看,按道理,本来也是该你去。” “才没有,你也很好看的,而且只看外表是很肤浅的,人的内在比外表更重要!”她有些气呼呼的,说:“我晚上一定帮你去问问他们。” 贺程程原本对社团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可自从接下了要为黄珊打抱不平的任务,整个人都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然而问题接踵而来,晚上去参加面试就不能军训,不能军训就要请假,请假的话岂不是又要跟关戎说话……他能答应吗? 操场上的小迷彩都往食堂飞奔,205的四小只还在原地等着。卞香香将贺程程一脚踹出去,说:“你快点儿,等着你吃饭呢。” 关戎原本跟朱天龙说话,看一个瘦瘦的小个子摸着屁股跑过来,两只脚一拐一拐,跟凫水上岸的鸭子一样,笨拙而滑稽。 朱天龙眼睛一亮,搓着手道:“咦,这就是传说中的程程吧。” 那样子,活像是吃饭前整理仪容的死苍蝇。关戎将他一把挡开来,高大的身躯往女孩身前一杵,厚实得仿佛一堵墙。 操场上都是年轻气盛的青年人,汗水在空气里发酵,到处都是一种酸腐气味。如今关戎往面前一站,高大威武,两手别在身后,一股更浓的味道强势蔓延。 其实一点都不难闻,非常干燥,非常强烈,带着军装被浆洗后的淡淡涩味,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炽热气味,霸道而张扬。 贺程程觉得头重,那股莫名的心虚又涌上来。她哪里敢抬头,连同声音都是小小的,说:“报告教官,今天晚上我想请个假。” 关戎看着这个让他又气又恼,恨得牙痒痒的姑娘,不知道在心里背了多少遍军人守则,才没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她:“理由!” 他喉咙的情况比上午还要糟糕,几乎只发得出气音。贺程程这才忍不住抬头盯着他看了会,好像看看脸就能知道他喉咙的情况一样。 贺程程:“参加社团招新。” 关戎挑眉:“就是那个选美的社团吧?” 贺程程:“……” 关戎:“里面还有个长得帅的学长。” 贺程程:“……” 关戎咬着牙关,腮上一鼓一鼓的,太阳穴上爆着青筋,整个人都是一副要大发脾气的样子。贺程程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眼神如剔骨似的将他看得一清二楚,忽然就往后退了一大步。 关戎:“……” 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看不到的时候真得恨得牙痒痒,看到的时候依旧恨得牙痒痒,可她过来一开口,软绵绵地跟他说着话,就是手里真端着一碗毒药,他都能喝了。 关戎朝她走两步,低声道:“你这么害怕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要去可以,但你不许跟那个男的废话。还有你把我拉黑了是不是,你现在胆子肥了,忘了我拳头有多大了?” 贺程程又往后退了一大步,猛地摇头,一怔,又点头,再怔了怔,接着摇头。 关戎足足被气笑了,说:“我看你就是欠揍。” 他还要再说什么,胳膊上忽然被人一碰,他条件反射地往后“啪”的一打,抓住那人胳膊别过来,一个女生“哎哟”喊了好几声:“疼!疼!” 小粉信被关戎从他身后捞出来,关戎纳闷:“怎么是你?” 小粉信将手抽出来,朝他笑起来,一边说话一边踮脚道:“关教官,晚上跟我们一起吃吧,宿舍女生们说准备去聚餐,需要一个能吃的帮忙打扫战场。” 关戎当然不去,说:“你稍等会儿。”转脸看向正前方:“贺程程,你——” 面前哪还有人。 贺程程挽着舍友,已经走远了。 扎起的小马尾挂在脑后,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 第11章 晚上的主要目的虽然不是去面试,但贺程程还是换了身衣服。换下来的迷彩服洗好挂起来,一天下来,真的染上了太多的汗。 黄珊她们眼巴巴地看过来,特别的羡慕:“程程可以不用军训了。” 贺程程跟她们挨个扔了个飞吻,特别是在经过黄珊时,还献上了一个热情的拥抱:“你就等着我胜利归来吧,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黄珊朝她笑一笑,说:“没事儿,真要被刷也就算了,又不是他们一家社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黄珊眼里分明亮着期待的光。贺程程将头发放下来,照着镜子梳理通顺,心里不停打气,不能辜负同志的期望。 出宿舍的时候,教官们正列队过来。尽管训练过一天,仍旧个个精神抖擞,他们平视前方背脊挺直,行进上楼都保持着完全一致的姿势和步伐。 其他年级的纷纷站到路边看,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小声议论。贺程程也被吸引住,小跑步到一边,两只手捏着镜腿往上推了推。 在军`人种种状态里,贺程程特别喜欢看他们集结前进,哪怕不走正步,只是普通的行进也是那么整齐有力,姿态昂扬。 军训的重点就是队列训练,为了看似简单的走路练上十几二十天。同学们往往怨声载道,觉得没什么必要,完全是浪费时间。 其实这恰恰是打好军`人基础、提升军`人气质的必经之路。试想一队人拉出来各走各的,懒散随意,哪还有能打胜仗的样子。 教官虽然还是学校学员,但也已经是有两年军龄的现役军`人了。走好队列对他们来说只是日常功课,被人围观也没什么好心虚紧张的。 可是这列队伍越走越慢,到最后几乎有停滞的趋势。贺程程觉得纳闷,把视线从他们整齐划一的步子上挪开,由后看到前。 队列按照高矮排列,打头的标兵是个个头一八零向上的大高个,贺程程眼睛只刚刚从他领带扫到下颔,就已经猜到那是谁了。 对上那双桃花眼的时候,贺程程莫名一怔,心扑通扑通狂跳。关戎余光擦着帽檐看过来,眼睛深邃得像一泓深潭。 贺程程仿佛又听见他傍晚时的那些话:“你现在胆子肥了,忘了我拳头有多大了?” 只是单单这么想着,就非常没骨气的怕了。贺程程吓得倒吸口气,赶紧将脸转回来,将头一低,风一般地逃了。 到了指定地方,时间还早,贺程程在教室最后一排挑了个位置坐下。 来的人还不多,明显都打扮过,后天的精心修饰加上原本就不错的先天条件,男生英俊,女生漂亮,这个社团确实是看颜值的地方。 社团里的工作人员正在讲台上忙碌,其中一个男生背影高瘦,后颈的纹身大半藏在t恤下。他正抓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礼仪团招新。 是笔锋遒劲有力的欧体,贺程程小学练过字,看得出这人有几把刷子。男生转过来的时候,原本静悄悄的教室里立刻响起窃窃私语。她拿手垫头,跟随数道热切目光一起看过去。 男生有一双狭长的眼睛,背脊微弓。明明就站在讲台边上,放粉笔的时候还是瞄准粉笔盒,懒散地将之抛了进去。 他单手撑着桌边,上半身倚靠过去。台下正有人跟他说话,他稍挑眉梢,微侧过头倾听,快速答了一句什么,模样轻佻而慵懒。 再抬眼,无意看到最后一排的贺程程,小小一个窝在角落里,尖下巴搁在手背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他看。 记忆一直不佳的韩奕辰,难得想起这是几日前的傍晚,在大学生活动中心下的广场上遇见的女孩,叫贺程程来着。 贺程程撞上他视线,也认出了他,这是让宿舍里立场最坚定、意志力最顽强的黄珊都赞不绝口的那个帅哥。 帅哥一直往她这儿看,贺程程也不好意思贸然移开视线,就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笑一个以示礼貌时,帅哥从讲台下来,径直往她这儿走。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好些人都给他打招呼,韩奕辰匆忙点头,眼睛一直没挪方向。等到了贺程程身边,问:“来面试了?” 贺程程坐得靠墙,离过道有一定距离,韩奕辰懒得从狭窄甬道走进去,来到她身后那片空地,两手扶着椅背轻轻一跃。 他就像是彩照里的滑板少年,身手矫健,青春逼人,跳起的动作又干净又利落,t恤鼓起一个包,在他落座后被拽回原位。 贺程程还没怎么看清楚,韩奕辰已经坐到了她旁边,一只手闲闲搭在她身后的椅背,带着一副若有似无的笑脸看着她。 贺程程梗了下,讷讷说:“……嗯,对的。”转念再一想,不是吧,明明是带着任务过来的,又摇头:“不是,我其实是来找团长的。” 韩奕辰勾唇笑了下,搭着的那只手屈起来,撑住下巴。 他歪着头看她:“找团长的?你有事吗?” 贺程程点头:“有呢。” 韩奕辰:“那你说说。” 贺程程原本打算直接跟他们团长讲的,毕竟是决定招新面试的大事,他们这样的小干事不一定了解情况。 可是他都这么说了,贺程程也不好意思拒绝,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位舍友跟我一起填的单子,可是她没接到面试短信。” 韩奕辰嗯声:“就是上回跟你一起那位吧?可能我们的干事觉得她并不是很适合,所以才没有让她来面试。” 贺程程一下坐直,很紧张的样子,说:“我舍友很好的,个子比我高,身材也很好,而且她做事很有热情,很想进这个社团的。” “哦……”韩奕辰轻轻应下,声音像尾端柔软蓬松的羽毛,撩过来撩过去。他手前支些许,人便离得近了些,两个人几乎脸贴脸:“那有没有你好看?” 贺程程当即怔了下,虽然小姑娘凡事都慢一拍,但还是第一时间接收到他逼近时无形的压迫感,她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屁股,含了下唇。 韩奕辰的声音是平缓里带着一点上扬的尾调,逗孩子的口吻没那么明显,神经大条的贺程程便以为是真诚发问,她答就答得很认真:“很好看的。” “我问的是有没有你好看?”韩奕辰执着地问了第二次,脸上已经有藏不住的笑意了。 贺程程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弄得有点懵,点点头:“比我好看很多很多。” “那为什么是你进的面试,而不是她?”韩奕辰拿拇指拨了拨耳垂上的那颗耳钉:“看来你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啊。” 这次总该知道他是逗她的吧,贺程程慢慢垂下头,想了一想,又迅速抬头看她,一双杏眼里满是碎光,很认真地纠正道:“只看外表是不对的。” 韩奕辰眉梢一挑,没跟上她的脑回路:“嗯?” “除了脸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是很宝贵的。” 贺程程并不准备在这儿多留,站起身来想出去,可韩奕辰就那么懒洋洋地挡着,一双眼睛跟着她从下看到上,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韩奕辰不让,贺程程也不好意思要他站起来,四下一望,有了主意。她提气,把肚子一吸,踮着脚,从椅子和墙的狭窄缝隙里穿出去。 韩奕辰看她低着头,反复确定距离,憋气的时候两腮微鼓,途中突然被卡了下,她喉间立马逸出小兽般的一声“嗯”。 他不自主地咽了下唾沫,突起的喉结动了动。幽暗的眼睛紧盯着她出来后,又见她一阵碎步跑到身边,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哑:“怎么了?” 贺程程说:“学长,能不能麻烦你一会见到团长的时候,跟他说一下我舍友的事。她真的很好,也很想参加,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试一试。” 韩奕辰终于站起来,还是像进来时的样子,一个飞跃跳出去,跟她面对面站着,从上而下的角度恰好能看得到她纤长的睫毛。 韩奕辰说:“干事们在团里很久了,知道团里要什么样的人。筛人的时候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既然已经被pass了,就算再喊她过来,也照样没办法通过面试的。” 贺程程不这么想,这玩意儿就和考试一样,变数很大,有时候发挥得好,中游也能突然冲到前面。她觉得这人毕竟是个小干事,视野太过狭窄。 贺程程咬了下唇,说:“那我还是再等会儿,自己跟团长说吧。” 这是明显的不相信人啊,韩奕辰笑着问:“你知道团长是谁吗?” 贺程程摇头:“你能领我去找他吗,或者告诉我在哪也行。” 韩奕辰噙着笑,眼神笔直地看着她,说:“不行,团长可是个大忙人,等你一会儿面试过了,我才考虑要不要送你去见他。” “那要是我不面试呢?”贺程程很紧张了。 韩奕辰:“那不行,你都不想进团了,团长怎么还会见你?” 贺程程十分纠结,本意上说,她对这个社团没兴趣,可是为了黄珊,好像又不得不牺牲。正在犹豫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团长……” 上回给贺程程表格填的学姐跑过来,一把搭上了韩奕辰的肩膀:“团长!” 贺程程:“……” 韩奕辰:“……” 学姐说:“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到了。你到底要不要上去主持开始,还是说再等一等,或者——”说着停下来,终于发觉气氛有几分异样,两个人的表情也不对劲。 贺程程看着那个学姐,指着韩奕辰道:“他是团长吗?” 学姐拧着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韩奕辰,后者正憋着笑,却是佯装生气地看着她。学姐嘿嘿笑了几声,心领神会地说:“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了。”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社团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呢。韩奕辰终于帮忙解围,说:“好了,不逗你了,我是团长,我叫韩奕辰。” 贺程程扁扁嘴,扭身来看他,既然他就是团长,而她又恰好跟他说了自己的事:“韩团长,那我的舍友……” 韩奕辰对这个小学妹很敢兴趣,可是工作上,也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他说:“你的舍友我还记得,我觉得她离我们团的要求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韩奕辰说得这么斩钉截铁,贺程程就知道这事是百分百没戏了。该做的争取她都做了,现在没法完成也不觉得有多遗憾。 贺程程理了下头发,把鬓角垂下来的掖回耳后,说:“那好吧,韩团长,还是谢谢你了。祝你们礼仪团能越办越好,我先走了。” 韩奕辰看她两只耳朵重新露出来,白得像捏了两团雪在脸边,说:“好,你慢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要走?还没面试呢。” 贺程程说:“我不面试的,我本来就是陪舍友才填表的。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她不能过来,那我也不想参加的。” 韩奕辰意外:“我记得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团很不错的,可以培养人的气质,还能挣点外快,如果你表现得好,是可以多加学分的。” 贺程程还是摇头:“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她不来,我也不来。” 韩奕辰大概能懂这个姑娘的顾虑了,陪同学来参加招新的,结果同学没进她进了,这是要影响同学间情谊的。 韩奕辰还在想着如何安慰,好打消她的顾虑,就听小姑娘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不然以后参加完社团活动,要一个人走夜路回去,我会害怕的。” 韩奕辰:“……” 从教学楼出来,已经七点多了,秋天白天渐短,天已经差不多黑了。路灯的光线暗淡,只在各自脚下投下小小的一团。 这个时间点,该吃晚饭的都吃完回去,该上课的在教室埋头苦读,至于小迷彩们,不是被拉到操场训练,就是在宿舍走廊上训练。 学校难得静了下来,贺程程起初还觉得这感觉很好,可随着天色渐深,一颗心就像泡进凉水里,冷飕飕里带着压迫感。 周群说过的那些校园灵异事件,此刻一件件浮现在脑海里,死人,坟墓,乱葬岗……贺程程打了个激灵,心砰砰直跳。 身边的树也不是树,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茂盛的灌木丛里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绿油油地盯着人看。 更让人崩溃的是,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贺程程走得快一点,那步子就快一点,贺程程走得慢一点,那步子就跟着慢下来。 她被吓得不行,想等着看那步子的主人是不是有影子,又怕发现没有后,就像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再也跑不掉了。 贺程程想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身后“飘飘”忽然开了口:“你大爷的,哪来这么多蚊子,你爷爷一边走还敢一边咬。” 贺程程怔了下:“咦?” 第12章 贺程程怔了下:“咦?” 这“飘飘”怎么还是首都来的,带着一口京味儿呢? 贺程程转身过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影子站在香樟树底下,昏黄的路灯被茂密的树叶切割成一个串一个的圆形,投在男孩年轻的脸上。 他一手挑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枝桠,清俊的脸便整个露出来,白皙的肤色被照得几乎发透,藏在帽檐阴影里的一双眼睛精亮。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怎么是你啊?关绒绒。”说完才想起来往四周看,不是主干道,路上根本没人,只有几十米远的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球。 关戎对她这副小心样子还挺不满的,就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一样。关戎将帽子摘了,端着夹在胳膊里,清了好一会嗓子才说:“我出来随便走走。” 关戎原本的嗓音,是很有磁性的那一种,兼具男人成熟的声线和少年清朗的语调。这几天饱受摧残,彻底成了破铜嗓子,贺程程听着都替他疼。 贺程程想了想,把手机掏出来,说:“你别说话了吧,你可以给我发信息。” 关戎刚刚还算和煦的一张脸,陡然拉得老长,他掐着喉咙,咳几声:“给你发信息?我不是被你拉黑了吗,上哪给你发得了信息?” 贺程程这才恍惚想起来,是啊,拉黑过他了,连好友都删了,下午关戎还为了这事儿,说要让她看看自己拳头有多大。 贺程程此刻一脸警惕地看回他,在他做出抬手的动作,似乎是要抢她手机的时候,两手捧着手机往怀里一捂,扭头就跑。 贺程程从小就没什么运动天赋,每回跑步都是最后一名,姿势当然也差劲得很,两条腿一摆一摆的,跟个鸭子没两样。 往常跑出没两米,总有大长腿跟上来,将她一把给逮住。今天不仅顺利跑出百米开外,连个追逐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好奇心大过恐惧感,贺程程渐渐停下来,咬着嘴唇扭头往后看。 关戎还站在刚刚的位置呢,一点没往前挪步。刚刚抬起的那只手正横在肚子上,他埋头弓腰,脸被路灯遮住了,看不见表情。 贺程程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小声地喊:“关绒绒,你怎么啦?” 关戎顿了顿,方才抬头看了贺程程一眼。这把她吓了一跳,他五官拧在一起,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说话前先喘了两口:“我胃疼。” 胃疼?关戎跟贺程程一样,都是按部就班的人,一日三餐定时定量,就这样规律地生活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胃疼的毛病。 贺程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家伙在骗人,吃一堑长一智,这几天被他无数次拐进坑里,今天晚上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可是看动作表情,他又真的好痛苦。贺程程忍不住向他走,一走近,他的姿势动作更加明显,压着肚子的手都发着白,浑身在颤抖。 贺程程咬着嘴唇,搓动两手,又是犹豫又是担心,遥遥问着:“关绒绒,你是不是真的胃疼呢?你又骗我了对不对?” 这问题不亚于问王婆的瓜甜不甜了,关戎当然会给出肯定答案,甚至还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自嘲口吻说:“……我倒宁愿是骗你。” 贺程程眉心一皱,一颗心瞬间就柔软下来。他念军校后,休假很少,在他们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关戎此刻忽然虚脱一般,蹲到地上,帽子被重新戴回头上,空余的一只手撑地,另一手还是死死压在肚子上。他又撩眼看她下:“你先回去吧,别管我。” 贺程程看起来已经难受得恨不得要替他去疼了。她几步跑到关戎身边,直接两腿跪地上,白嫩嫩的小手按在他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关绒绒,你很疼吗?” 关戎喘着气,身体起起伏伏,连带着她小手也是一上一下。此刻掀起眼帘盯着她,声音羸弱地说:“疼不疼的,你关心吗,你不是已经把我拉黑了吗?” 贺程程着急得心跳都乱了,拼命点头说:“我关心的!”毕竟是十多年的情谊啊,贺程程小心解释:“其实,我本来只准备把你拉黑二十四小时,就放你出来的。” 关戎挑眉看她:“二十四小时?” 贺程程拼命点头。 第一次冷战是开学当天晚上,他喊她童养媳,两个人的记录是三个小时。第二次冷战是她好朋友刚来当晚,他因为周群单方面发起,耗时六个小时。 第三次就是这次,关戎把她比作潘金莲。无论是从性质,还是从影响上,都大大超过前两次,时间自然也要久一点,这样才能起到威慑作用嘛。 综合考虑过后,贺程程把这次的冷战定为二十四小时。哪怕不是今晚恰好遇见他,其实明早集合之前,他也能从黑名单里给解放出来了。 不过贺程程的宽宏大量,关戎未必能领会到。 他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你居然准备二十四小时不跟我说话?” 贺程程心里小小“咦”了声,一肚子纳闷地直视他。 关戎咬紧牙关,表情是满满的不悦不满跟莫名其妙。 贺程程一双手不自主地在他腿上抓了抓:“那我现在放你出来好不好?” 贺程程把刚刚宝贝得要命的手机拿出来,一只大手掌心向上地摊放在她面前,上下抖了抖:“把手机给我。” 贺程程还没反应过来,这手一把抽去她手机。在她手里大得不行,非要两手才能打字的大屏幕手机,到了关戎手里,就像扔给孩子的玩具一样。 他捏着手机一端,手腕一转,动作利落地将之调了个个。方才的虚软无力顿消,他密长的睫毛垂着,嘴角下压,表情傲慢又无礼。 他先将自己号码拉回白名单,再开了微信重加好友,又当着她面开了跟周群的对话框:“我倒要看看你俩没事聊什么。” 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翻起眼睛白了她一下。看到对话框里只有寥寥几句,多半是周群自言自语后,他面色才放缓一些:“以后少跟他啰嗦。” 贺程程看着他的眼神却倏忽严肃,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场。关戎灵敏感知,还是在确定她手机里没种下草原后才还过去。 他纳闷地瞪了她一眼:“干嘛这么看我,想造反?” 贺程程将手机抱回怀里,一下站起来,甚至来不及拍干净膝盖的尘土:“关绒绒!”她喊他:“你刚刚不是说你胃疼的吗?你现在还疼吗?” 关戎一怔:“……” 关戎很快不以为意地促狭而笑,唇角勾起的样子轻慢又痞气,一把拽过她手按到自己肚子上,说:“疼呢,你给我摸摸吧,你摸摸我就不疼了。” 他手热硬得像烙铁,硬是扯着她往同样硬邦邦热乎乎的肚子上送。 贺程程又羞又气,意识到自己还是被他耍了,就势狠狠推了他一下,说:“你这个大骗子,亏我刚刚急死了,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一下痛击,正中小腹要地,关戎被揍得背脊弓起,向后一跳。只是手仍旧不肯松开她,哑着嗓子喊道:“你谋杀亲夫啊!” 贺程程脸红得快冒烟了:“关绒绒,你——你——” 关戎缠上她手腕,死硬按着她手贴上肚子,叹息着说:“别动,我胃真的疼。” 贺程程才不信呢,用此刻能想得到的最厉害的话还击他:“疼死你!” “……”她低头咬在他虎口,细白的牙齿平时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咬在手上还真是疼。关戎一个愣神稍微松了手,贺程程便脚底抹油地跑了。 跑着跑着,贺程程还不服气,扭头看过去,想再给他一个鬼脸。路灯里,关戎正慢悠悠地向她的方向走着,一只手按着肚子,背部微微佝偻。 “……”走近几步,贺程程才看到他额头出了很多汗,汗水顺着鬓角到脸颊。汇到下巴尖上的时候凝成豆大的一滴,掉落到地上。 贺程程这会儿是真的相信他不舒服了,可是他偏偏又不诉苦了,慢吞慢吞走到她身边,推着她肩膀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贺程程被他那一头的汗弄得心神不定,问:“关绒绒,你是不是真的很疼啊,我送你去我们这儿的校医室吧!” 关戎瞥她一眼,说:“这都几点了,校医室还不关门?”他脱了帽子,把头上汗抹了,说:“走了,军`人连死都不怕,这点疼算什么。” 可这能一样吗,贺程程还是有点不甘心,说:“那我去给你买点药吧?可你吃什么好呢?”她迅速回忆起电视里常放的广告。 “……”关戎推着她:“别磨磨唧唧的,走。”他神色疲惫,带着几分幽怨地看着贺程程道:“都是被你气出来的。” 贺程程的心一突一突地跳,此时已经完全草木皆兵,听到这儿,很认真地抬头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嗯。”关戎说:“人一生气,体内就会分泌一种激素,会引起肌肉抽搐,胃部痉挛,很多人的急性胃病都是这么来的。” 贺程程埋头下去默了默,过了会,抬起一张满是歉意的脸看他,大大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薄薄的鼻翼细微张阖。 她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很难受但很倔强地快速眨着眼睛,要把这阵内疚后的痛苦塞回心里:“关绒绒,以后我一定注意。” 一贯软绵绵黏糊糊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赌誓后的强硬,更身体力行地将他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上,试图扶着他走。 关戎垂眸看着这心思清澈单纯得如水晶般剔透的女孩,忽然一个觉醒,为自己刚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羞愧起来。 贺程程个子不高,关戎就算将胳膊搭在她肩上,也要屈从地稍稍将腰弯一点,才能跟她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样稍一侧头过来,就能看到她的脸。她新配的眼镜是浅紫色,方圆形的框衬得脸更小,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压着那一小串的雀斑。 贺程程一直不喜欢这些雀斑,觉得像是雪白碗上落的一层芝麻。为了不至于加重,吃蛋前总小心翼翼地挑没有斑点的那一种。 关戎倒是一直觉得无所谓,大概是头一次见她,她就是这副模样。少了一点雀斑,或许更完美,但多了这些雀斑的,才是贺程程啊。 贺程程终于自余光里瞥到关戎紧盯过来的视线,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问:“你干嘛要一直这么看着我?” 关戎笑一笑,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晚上的面试过了?” 他不提,贺程程都快把这件事忘了。摇摇头:“没有。” “就知道你没有,像你这么木的人,只适合去图书馆当书架。” 贺程程不大服气,辩解:“人家很想要去我的,是我没有参加。” 关戎说:“呵,还能有人想让你去?你告诉我,这是哪些个不开眼的,我非要过去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贺程程忽然步子一顿,停了下来,头往前一倾,十分利索地扯下关戎胳膊,迈开脚往旁边跨了一大步,站着不肯动了。 关戎因为惯性多走了一步,单臂提在空中,还是刚刚搭在她身上时的动作,可惜臂弯下小小的一个,没有了。 关戎歪头过来看她,无奈问道:“又怎么了?又生气了?” 贺程程摇着头,向他使了个眼色,说:“前面有人。” 关戎顺着她视线望过去,不到五十米外的篮球场边,站着一位穿超短裙的女生。她操着一口方言,十分专注地打着电话。 后面跟着一位男生,短t短裤,看样子刚从球场下来。两人以为他俩是一对的,忽然就见男生把亮着屏幕的手机伸进女生短裙底下。 贺程程:“……” 回头看关戎,他一张脸上堆满严肃,深邃的眼睛里已经迸出怒意。 他将贺程程推到路边树下,说:“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好好教训下这个败类。” 第13章 关戎说:“没喊你就别出来,省得碍手碍脚的。” 贺程程缩着两手退了几步,点点头:“关绒绒。” 已经大步流星走出一段距离的关戎回过头:“干嘛?” 贺程程眼睛里湿湿亮亮的:“你小心点。” 关戎莫名地觉得嗓子越发痒。 他别开眼:“……知道了,啰嗦!” 跟头一次见面时,那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截然不同,关戎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力主义者,向来信奉谁的拳头大谁做主。 大院那几年随军的家属多,有一帮跟贺程程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大家玩得久了成了小集体,对初来乍到的关戎很排斥。 别看关戎在贺程程面前是大爷,跟比他大的那些孩子走一块,就威风不起来了。 而且他那时候男生女相,又是一口小奶音,说起话来黏黏糊糊的,根本没人把他当男孩子看。关戎成了程程第二,是仅高过贺程程的食物链底端一员。 一次过家家打仗不给枪,要他舞手绢做文艺兵。贺程程看他太委屈,摸摸他沮丧的小脸,软绵绵地说:“绒绒,我来。” 坏小孩们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从家长那边多多少少知道他们的那点关系,围着两人手点脸,起着哄:“你们俩谁是老婆谁是老公啊,你们会亲嘴吗,会一起睡觉吗?” 小孩子已经有了性别观念,知道被这样说是一种嘲弄。贺程程扁一扁嘴快哭了,小奶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爆发了,逮谁揍谁。 关戎虽然个子高过同龄人,但身板瘦,胳膊细细的一条,还没贺程程有肉。可谁想到都是一身腱子肉,那么小一个孩子,揍起人来稳准狠。 关戎咬着牙吼道:“我们家首长说了,做人要学会忍耐,但是只给你三次机会,忍了你三次还不收敛,那就一点不客气,揍死你丫的。” 那天打得天昏地暗,直到被几个路过的军士看见才把孩子们分开。关戎挂了彩,鼻血把迷彩t恤染了一片红,但死撑着不落泪,冷冷看着周围几个哭得满地打滚的孩子。 贺程程也不争气地流眼泪。她记得妈妈的话,要跟关戎团结友爱,他打架的时候她拉架,替他吃了好几个拳头。现在嘴巴破了肿得老高,疼得一阵抽抽搭搭的哭。 晚上回去都被骂了通,关戎因为没照顾好妹妹,分外被关爷爷拿小棍抽屁股,更罚他不许吃饭,不许睡觉,一脚踹到小院外面去放哨。 贺程程嘴上敷过药,在妈妈的指点下,偷偷拿了一个包子绕出去给关戎。哪怕没人看着,他仍旧以立正的姿势站在墙根下,一双眼睛坚毅地平视前方。 贺程程把包子递过去,被他直接无视了,贺程程歪头想了想,小手抓起他的刚准备塞,关戎忽然高声说:“卫兵神圣不可侵犯。” 贺程程又吃一次瘪,小声说着:“我没有侵犯,我给你送包子。”她两手展着送到他眼前,包子还冒着热气呢:“很香的,是大肉包。” “我不吃。”关戎尽管这么说着,视线却忍不住流连在那白乎乎软绵绵的包子上,使劲咽了口口水:“我们首长不许我吃饭,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萝卜头那么大,还军`人呢。可关戎轴起来就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贺程程拿他没办法,又不肯铩羽而归,跟着站了好一会儿,包子都冷了。 小丫头下午遭了罪,现在身上还疼着呢,过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一屁股坐在关戎的脚边。她从脖子上拨出一个钥匙当镜子,想看看自己的嘴。 没过多一会儿,关戎就发觉靠着他的这家伙身体抖起来,哭声跟没吃饱的小猫似的,呜呜咽咽的,问干嘛,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妈妈说会留疤。” “留疤就留疤,有什么了不起的。” “留疤会丑的,再也没人喜欢我了。” 关戎一脸不耐烦地看了下这小妞,觉得这孩子脑子太蠢了:“人不是只看外表的,除了脸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是很宝贵的。” 贺程程仍旧很伤心的哭。 “再说了,”关戎小朋友向着贺程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奶声奶气道:“你丑就丑呗,反正你是我童养媳,我不嫌弃你就行了。” 贺程程一梗,哭得更伤心了。 “……”关戎拿脚轻轻踹了下她,说:“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一会儿到点了也回去。以后我打架你少掺和,这就不是你们女孩家家能管的事。” 从那之后,关戎但凡手痒痒,都先把贺程程藏一边。贺程程起初还担惊受怕,后来发现他其实并不冲动,也很有分寸。 加上他越来越成熟,这样的事情一共也没有几次。 今晚是又要原景重现了吗?贺程程听话地站在树底下,不近不远地看着他。手机紧紧地抓在手里面,随时准备好了一会报警。 关戎怕打草惊蛇,刻意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可惜做坏事的人,耳朵都异常的灵敏,两人距离起码五步远的时候,偷拍裙底的那家伙听见动静,一把把手机塞回口袋,回头快速看了一眼就准备开溜。 关戎立刻大喝:“前面那个给我站住!” 道路僻静,时不时从篮球场上传来杂乱的拍球声,更衬得黑夜宁寂。关戎的声音哑而凶,一下划破长空,把在场的都吓了一跳。 女生一下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来,一脸惊骇地转头过来,陡然看见个男人满身煞气地大步追过来,顾不上想他是干嘛的,吓得边哼哼边跑。 关戎来不及管她,忙着去堵偷拍的那家伙,毕竟是练家子,野外拉练时常拿第一的军`人,三两步就追过去,飞身一扑,曲肘扼住他脖子。 男生喘着粗气,想绝地反击,出的全是下三滥的阴招,一边踢裆一边咬人。 可是他腿太短,只勉强够到他腿;对方扣住自己头的一只手又硬得像铁,肌肉贲张,一口咬下去连个着力的点都没有,反把自己的嘴磕得生疼。 一个晚上接连被咬两次,关戎心里的火腾地冒上来,摆拳挡开他使阴招的手,再挥直拳砸在他脸上。只用了三分的力气,仍旧将人击得鼻酸眼斜。 淋漓鲜血从鼻腔里涌出,男生呜咽几声,失去抵抗。关戎擒住他手腕,用力往后一别,同时起脚踢在他膝盖内侧,男生顿时狼狈跪倒在地。 “你大爷的,就你这孙子,也配咬我?”关戎寒着脸,死死扣住他手,紧压在背上。对方除了喘气,一动不能动:“拍什么玩意儿呢?把你手机拿出来!” 贺程程握着手机的手心都泌出汗来了,看到关戎没怎么费事的就把人撂倒了,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去。 她从树底下走出来,要赶过去帮忙,圆头的芭蕾鞋刚刚踏出树影,关戎抬眼敏锐察觉了,立刻朝着她摇了摇头。 正好篮球场上好几队不打了,这条路又是大家回宿舍的必经之路,看到这场景的年轻人们都好奇地走过来。 贺程程知道关戎他们有纪律,被人发现他跟手底女兵交往过密,影响不好。她想了一想,又退回去,仍旧等他。 方才偷拍的男生不老实,说什么也不肯就范,关戎没耐性地拉他起来,预备去掏他裤子里的手机:“小气什么,就是借了报个警呗。” 男生立马抖了抖,撅着屁股怎么也不肯让他碰过来,看到过来的一阵人里有熟悉的同学,连忙大喊:“救命啊,穿军装的打人了!” 男生们都聚过来,相熟的同学糊了一脸血,对视觉的冲击十分大。转而看到旁边穿军装的这一位,凶神恶煞,仿佛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人都有对弱势一方的同情,又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大家纷纷道:“怎么了,老兄,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什么事值得这么大动肝火啊。” 偷拍的男生赶忙说:“我刚刚在路上好好走着呢,他上来就给了我一拳。现在又扣着不让我走,你是警察吗,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不明真相的纷纷道:“就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大家纷纷过来帮忙,要把男生从关戎手底下救下来:“赶紧放了我们同学啊,我告诉你,你看他鼻血流个不停,要赶紧送医院!” 关戎一只手铁钳似的,再往下一压,男生杀猪般叫起来。 关戎将人重新拖回到身边,另一只手挡在身前,眉头紧皱着看向面前的人,说:“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少管闲事。” “怎么跟我们没关系,这可是我们同学!我们现在走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再打他,有事好好说啊,用不着一上来就动手。” 稍微明点事理的去推了下那男生头:“你是不是跟这位有什么误会,哪里做得不对道个歉,四海之内皆兄弟,没必要搞得这么僵。” 男生说:“能有什么误会啊,我刚刚就好好走着呢,他上来就揍。你们闻闻他是不是喝酒了,当兵的都爱喝两口,耍酒疯呢吧!” 关戎手再一紧,这人疼得出了一脑门汗,再说不出话来。后者腿一软,索性跪回到地上呜咽起来,眼泪跟水似的掉。 群情激愤,一下推搡过去,将人团团围住,说:“你还打人,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还敢欺负人,报警报警,没王法了。” “看你样子,是给新生军训的教官吧,晚上不用训练吗,一个人在学校绕什么玩意儿呢,你们领导哪位啊,知道你这么拽吗?” “怪不得,是教官啊,这么晚出来,别是跟谁约会吧。他们那边僧多粥少,全指望出来军训的时候泡妞呢,呕糟得一笔。” 一直藏在树底下的贺程程瑟缩了下。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颗心还是虚得不行。 小碎步挪到树后面,又为关戎着急,又怕被发现后情况更恶劣。 四周乱糟糟的,关戎成了被彻底孤立的那一个,此情此景还真像他当年在大院的样子,所有孩子抱团挤兑他,他一人抗击全世界。 只是他近年越发成熟,不会再跟儿时一样,因为一两句话就被激怒得要找人干架。他下意识瞥了下几十米外树下的影子,确定她平安无事,才将视线落到这帮毛头小子身上。 冷冷道:“你这么多同学在这儿,我本来不想让你这么丢面子的。人还年轻,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可你这脸皮也真是厚,看得我恶心。” 他下颔微扬,看着手底那男生道:“你刚刚在人家女生裙子底下拍什么呢?” 一句话吐出来,四周男生都怔了下。 男生紧张得声音微抖:“谁谁谁拍了,这儿哪有女生啊,你少血口喷人!” “是啊,说话是要讲证据的,这人我舍友,平时好得很,年年得奖学金。” 关戎说:“学习好可不是免死金牌,有本事把手机拿出来自证啊。” 男生说:“你让我拿我就拿,你以为自己是警察呢?” 关戎说:“你要是心里没点鬼,为什么不肯替自己洗脱嫌疑呢。” 男生说:“我有自己的**权!再说了,你要我拿手机,你倒是先把我放开啊。” 关戎嗤声:“你这种人转脸就不认人,放开你还不马上跑了。” 关戎单手掏出自己手机:“我没权查看,那就让有权的人过来,反正我问心无愧。” 男生们起哄,说:“报就报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到时候你可别怂!” 方才偷拍的男生这会才有一点紧张,说:“道个歉就算了,报警什么的……” “必须报,你别怕,哥们都挺你,非得治治这帮当兵的的匪气!” 这边正乱糟糟地闹着,忽然又走来两个穿军装的,戴白手套,别对讲机,头上还顶着一个白色钢盔,侧面写着红灿灿的两个字:纠察。 看到人群里有穿常服的学员,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来,问:“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围着关戎的一帮学生看到军装,顷刻间都去围着他俩,说:“你们是管他的吧,他无缘无故打人,给你们军`人抹黑了。” 学校里的纠察是专门用来监督军`人纪律、开展警戒巡逻的集体。不管你多优秀,官多大,都要受到他们的监督,接受他们的质询。 纠察皱着眉,垂眼看了会,抽出蓝面的文件夹,十分严厉地说:“你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学号多少?” 关戎咬了下牙关,终于将人松下来,立正站好,向着两人敬了一个礼,说:“报告,二营一连,关戎,学号是:xxxxxx。” 天黑路灯昏暗,又有帽子挡着,两个人起初没看清脸,听到这名字才怔了下。彼此对视一下,都在想,怎么会是这小子。 第14章 chapter 14 学校里为了便于管理, 会模拟部队基层编制。每个学员队都有一个模拟中队,相当于部队的连级编制, 定期推选模拟中队骨干, 学员自管。 关戎进学校的时候综合素质就高出其他人一截,新学员三个月的强化训练一结束,表现突出的他顺理成章当了中队长, 而这一当就是整两年。 军`校里也是浓缩的小社会, 鱼龙混杂,既有进来滥竽充数无所事事的, 也有雄心壮志心怀天下的。关戎绝对是后者,尖子中的佼佼者,名声远扬。 学校里的各项排名,他都名列前茅, 大二那年还代表学校参加国际军校比武竞赛,不仅争得校际组总分第一,还抱了好几个单项第一的勋章回来。 关戎这个人私底下看起来张扬不羁,做起事来却很谨慎低调。平时能跟学员们打成一片,认真干起工作的时候,魄力又足以服众。 很多学员都对他感兴趣, 还真有耳听八方的打听出他底细。根`正苗`红的第三代, 爷爷一代战勋已经足够辉煌, 爸爸还能青出于蓝, 现在在总`参身居高位。 这样的出身, 关戎居然一次也没拿出来炫耀过, 证明他虚怀若谷不摆架子。别人提起的时候,也不回避问题大方承认,证明是个自信坦荡的男人。 不过一个人再怎么完美,还是会有一帮看他不顺眼的人。世`家子`弟、优秀学员的头衔一背,本身就意味着要经受更多的质疑和更严格的要求。 两个纠察都对关戎都不陌生,尽管态度各异,但对这件事的审慎程度都是一致的,其中一个问:“到底怎么一回事,那位同学是你打的?” 关戎是立正的姿势,并拢的手指紧贴裤缝,眼睛平视前方道:“报告,我看到这个男生尾随一名女生,准备偷拍其裙底,我是上前阻止的。” “又胡说了,我们刚刚都在这儿,根本没见到什么女生。” “你那是去阻止吗,明明是逮着人往死里打啊。” 四面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关戎仍旧保持立正的姿势,坚毅而沉默。纠察一直在本子上记录情况,说:“关戎,你回答他们的问题。” 关戎这才应声:“是!报告,我在阻止过程中遭遇到了他的暴力抵抗,我是正当防卫。我已经控制了力度,是他……鼻子太脆弱。” 周围一片不平的声音。 “说谎。” “垃圾。” “证据呢?” 关戎面不改色:“证据在他手机里。” 原本僻静的小道上,人越来越多。球场里没什么人打球,全跑过来看热闹,男生平时口碑不错,没人相信他是偷拍狂,盲目站队更耸人听闻的教官打人。 一边树后的男生宿舍过道上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很多人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两个纠察怕事情进一步扩大,迅速合计了一会儿,对众人道:“这件事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没调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要轻易下结论。 “我们学校对学员的要求一向很高,相信他不会做出随意打人的事。但如果他真的犯了错误,我们也绝对不会包庇,一定会用法律法规和纪律条例来进行处罚。 “这位同学看上去已经流了不少血,我们想请他跟我们的学员一道,去勤务连走一趟。我们那边有专业的军医,等警察过来的同时,可以为他处理伤口。” 话说得诚恳周到,还是有不放心地指着他们道:“去了你们那,就是进了你们的地盘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包庇自己人,搞个屈打成招什么的。”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大家获取信息的途径都是对等的,我们都是在阳光下做事,怎么可能搞这一套。”纠察顿了顿:“实在不相信,可以推举个代表一同过去。” 众人踊跃,气氛热烈,衬得戳得笔直的关戎越发孤傲严肃。 纠察们一边叹气一边瞪他,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关队,咱们在家里,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可是在这儿丢人,影响的就不仅仅只是你们队的荣誉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荣誉则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个人得失在集体荣誉面前,并不值一提。关戎眸光闪了闪,说:“报告,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做什么事都要讲究方式方法,你挥拳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矮人一截了。” 另一个纠察拦住这一位,说:“好了,这儿人多口杂,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 众人预备离开,关戎拿余光瞥了眼树下模糊的人影,快速低头找手机。 方才质问的纠察发现了,说:“关戎,你还像话吗,这种时候还把手机拿出来!” 关戎头也不抬,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说:“报告,我就发一条信息!” 纠察怒目:“我命令你立刻收起来!” 关戎嘴上应声,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收起来!”对面急赤白脸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机:“你还有没有点纪律意识!” 关戎眼睛仍旧停在那屏幕上,确认消息发送成功,才松下一口气。 今晚的事发酵得太快,尽管关戎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可是有了舆论倒逼,这一趟勤务连之旅估计不会轻松。 他自己没什么,被骂也好,处罚也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躲在树后的贺程程。 小时候头一次在大院打架后,关戎被教训得很惨。 首长一边抽他,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为了程程才跟人打架,这一点上我不会骂你。可你也要知道,身为男人,首先要在确定女人周全的情况下,才有替她出头的资格。” 关戎那时候也有伤呢,身上已经被那帮泥腿子的小拳头砸得暗痛了,屁股上还要吃首长的小棍,言不由衷道:“才不是为了贺程程,她蠢得就像一头驴!” 他一点没夸张啊,真是从没见过像贺程程一样蠢的人。 男孩子打架是常事,一般的小女孩,要么早就捂嘴跑了,要么离得远远的看热闹。谁像她一样,不仅不走,还自投罗网地过来吃拳头,她不受伤谁受伤? 可看到她软软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腿边哭的时候,他又开始于心不忍了,要不是首长要他放哨,他简直想去小卖部给她买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 从那以后,他要再打架,就勒令她在旁边等着了。她起初会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红了一圈,看得闭起来睁开来,红润润的小嘴巴咬得紧紧的。 每次回家,她眼睛都能肿起来,嘴巴也被咬得泛白,看着让人特烦。再下一次,他索性就要她捂住眼睛,站到树后面,乖乖等她五分钟。 可是一向听话的贺程程,这回怎么都不肯去,拽着他袖子要拉他后腿。问你到底想怎么着啊,她这才抽抽搭搭地说:“……戎戎哥哥,我没有表。” 贺程程一直就是这样,乖顺柔软,听爸爸的话,听妈妈的话,也听关戎的话。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只要说过让她等自己,哪怕什么解释都没有,她也会和小时候一样,捂着耳朵跟眼睛,一直一直地等他回来。 尽管他没有跟贺程程承诺过什么,贺程程也没有回应过什么,但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关戎原本愤懑的心陡然松了一松,他侧了侧头,再回望了一眼那棵树。 贺程程已经从下面走出来,并拢着双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小而瘦的一张脸被照得发亮。 他勾了勾唇,可惜今晚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她,她今天穿的裙子,可真丑。 几分钟前,贺程程收到一条短信。 “我很好,马上跟着纠察一道教训这人渣。你一个人先回去,害怕的话就用跑的!” 来信人的名字备注得很诡异:你老公。 贺程程:“……”掖在头发外的耳朵快速红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她们刚刚才结束军训,一个个蔫头耷脑地瘫在床上躺尸。贺程程跑得几乎岔了气,懒得上床,趴去桌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卞香香吊在床边,姿势像极了名画《马拉之死》:“程程你不回来是正确的,今天关教官请假,换了隔壁那教官带我们,可把我们折腾死了。” 贺程程将头搭在胳膊上,扭头看她:“不是说他挺松的吗 ?” “是松啊,可谁让今天他们学校领导来了,批他作风懒散。他哪还敢糊弄,带着我们那叫一通好练。身体劳累也就算了,还要一直盯着他那张长得抱歉的脸,心也累。” 贺程程点头,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跟着叹了一口气,说:“我今天晚上过得……也挺辛苦的。路上发生了一点事,我害怕极了。” “怕什么呀?鬼吗?”卞香香·马拉翻着白眼道:“你别信上次周群的瞎话,我们搜过了,旁边那栋楼没死过人,是宿舍条件太差,男生们才暴动不肯住的。” 贺程程拿了眼镜,揉揉鼻梁:“也不是因为这个。” 一边上面的黄珊缓过气来,蠕动着向贺程程这边爬了段距离,连在一块的四张床都摇起来:“程程,礼仪团那件事怎么说了?你面试了没,帮我问了没?” 贺程程将头调了个方向,这才想起还有这件大事没跟黄珊汇报。 她抓抓头:“珊珊,对不起。” 黄珊心凉了半截:“我就知道。” “我陪着你,咱们去其他社团吧,我觉得这个社团是真的有问题。” 黄珊纳闷:“怎么的呢?” “太看重外表了,都好肤浅哦。” 黄珊笑起来,说:“嗯!可是我没什么才艺啊,能去什么社团呢,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卞香香打了个哈欠,说:“暂时是没什么想法,但等军训结束了,其实可以有。我想报个烹饪之类的,大家在那做,我就等着吃。” “……”黄珊说:“把你胖死算了。恬恬呢?哦,忘了你说你要考研了,不参加这些。” 哪怕躺着也在翻书的宋恬说:“我也改主意啦,除了考研,还是要有一些交际活动的。”大家都感慨她已开窍,宋恬清了清嗓子:“所以我准备看看有没有英语角之类的。” “……”所有人都静了两秒:“程程呢,程程想去哪个啊?” 贺程程扁了扁嘴,摆正脑袋,搁在手背上,说:“我想去教人打架的社团。跆拳道,武术,散打,双节棍,多多益善。” “啊?谁欺负你了?我们替你揍他!” 贺程程笑起来:“……不是我啦。”眼前不断闪过关戎背影,他跟坏小子们打得火热,她却只能站在树下,一点忙都帮不上地等他。 以后,她也要能保护他的。 十一点熄灯,宿舍里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了。贺程程翻了个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看,上面已经发了一连串信息,都是她单方面的独角戏。 “事情处理好了吗?” “你已经到宿舍了吗?” “你被长官骂了吗?” …… 关戎明明说了没事的,可是为什么她等了这么久,都没人回复?贺程程再翻回来,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幸好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了。 第二天来的却依旧是昨晚带她们的教官。卞香香耷拉着脑袋,快崩溃了:“苍天啊,大地啊,我上辈子对猪做了什么,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见这个猪腰子脸。” 猪腰子教官的训练强度极大,短短一个上午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被磨去了一层皮。他脾气又爆,时不时就把人拉出来批一通。 有过比较,才知道好坏,关戎平时虽然也严格,但十分注重劳逸结合。人又幽默,气量也大,不会跟他们较真;即使训起人来也很懂分寸,从不往人心肉上扎。 新兵蛋子们万分思念他们的老首长,连着几拨人去问他情况,猪腰子教官终于厌了,说:“你们死心吧,实话跟你们说,你们教官被关禁闭了,没个几天不会出来的。” 人群外,原本踮脚仰脖等着听的贺程程,忽然觉得被一击命中。 关禁闭了?怎么可能呢?关绒绒跟她说会和纠察一道教训人渣的。 垂在腿边的手一下握得紧紧,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这个关戎,又骗她了。 chapter 15 对于军人来说,纠察绝对是让他们爱恨交加的一群人。应该感谢他们为监督自身做出的杰出贡献,可是如果真的被他们记录追究,那麻烦就大了。 首先是口头批评,立即整改,实在严重还会被记录在册,紧接着校务会通报。这么一通流程下来,影响的不仅仅是学员自己,还有他所在的一整个学员队。 以前关戎随爸爸调往东部的时候,军装制式还停留在上一代,那会的领子上有风纪扣,只要穿上军装,就必须将风纪扣扣好。 士兵们爱惜军装,都喜欢在领子里装个假领,这样更加干净也更加耐磨。只是领圈大了,风纪扣难扣,出操训练的时候很不齐整。 关戎爸爸不忍心因为这个责骂手底这群最可爱的人,自己也装了个假领,主动叫纠察纠正后通报,还为此写了检查,发往全军。 这事过后,士兵的假领子是自发拆了,可在不明真相的孩子们这里,关首长却成了一个风纪不好的人,简称“风不好”。 关戎身为他儿子,当然连坐,被追着喊成“风也不好”。诨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还是传到了小傻子贺程程那里。 小傻子专门跑过来问为什么风会不好,他拿手往她脑门上一击,说起风就会下雨,当然不好。贺程程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想了想,居然赞同了。 关戎当兵之后,一直严于律己以身作则,时刻都拿最高的要求约束自己。心里有底,路上遇见多少纠察也不心虚。 这次的事原本也是问心无愧,谁知道最后居然弄得跟整个纠察班的人都混熟了。 警察过来时,军医已经给那个偷拍男清理过鼻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擤鼻涕的时候,偶尔带出来一点血丝。 警察给两人分别做了笔录,关戎把晚上的事,从头到尾都又说了一边,偷拍的男生则矢口否认,咬定了是关戎无缘无故打人。 两个人互相质证,争论不休。 起初关戎是占上风的,毕竟这一身军装挺括,如果不是路见不平,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军人,好端端地要去揍一个路人。 可是办案是讲证据的,当警察在男生的手机里一无所获后,天平终于从一身正气的军人身上,倾斜向了那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或许就是昏头了呢,膨胀了呢,队里嚣张惯了,出一趟公差也不安分。 这事后来被定义为寻衅滋事,可大可小,只要关戎愿意道歉,并且能取得对方的谅解,两个人完全可以达成和解。 偷拍的男生当然愿意,说:“他道歉就行,道歉我就不追究了。” 原本在一旁立正的关戎身身体一僵,偏头过来瞪了人一眼:“我没错,我也没说一句谎话,我绝不道歉!” 男生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嘀咕一句:“军人真是好了不起哦。” 跟着来的同学也说:“就是啊,明明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 “警察叔叔,如果选择不和解的话,能不能抓他进去拘留几天?” 关戎咬了几下牙关,理智还是没能压得过行动,一身戾气腾地跃起,只是攥着拳头刚往前进一步,被一只粗壮的手拦下来。 视线从这人前襟到领花再到肩章上的二毛四,男人向他瞪着眼睛,低声质问:“你想干嘛?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大?” 关戎深呼吸两口,习惯压倒冲动,还是依照规矩,向人先敬了个礼,但仍旧是那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我没做错!” “证据呢?” “……” “现场视频有吗?” “……” “另一个当事人呢?” “……” “目击证人呢?” “……” “你什么都没有,让别人怎么信你?” 二毛四鼓腮叹了口气,又瞪了他一眼,这才走到那位男生面前,说:“同学你好,我是这位学员的领导,也是学校的负责人,可以代表他向你道歉。” 关戎:“首长!” 二毛四没理会他,兀自说着:“今晚的事,我们的学员确实有错——” 关戎额上青筋直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现场的几位纠察看他情绪激动,一边一个架住他,说:“关戎,首长面前,你还这么放肆!” 因为这事,关戎被扔进了黑屋。他们征用的是这边的自习室,几平米大小的地方,挂着好几块名人名言的牌子,其中一块写着: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冷静、沉着。——狄更斯 关戎随手拿了桌上一块不知猴年马月留下来的橡皮,用力砸到那上边。冷静个鬼,沉着个鬼,他现在根本生气得只想揍人。 可是等时间一长,月亮从树顶上落下,关戎慢慢冷静下来。再回想整件事的时候,方才承认,原本有许多细节,可以做得更好一点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处分的结果在天亮后传达,关戎被罚禁闭三天,全校通报批评,至于还要不要有下一步的处罚,要看他个人表现和事情进展。 二毛四端着一杯茶走进来,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笑容,问:“关了这么久,冷静了吧,说说呢,服没服气?” 关戎起身给他敬礼,不置一词。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二毛四说:“呵,气性还真不小,这都一晚上了,还没把这事儿想清楚?” 关戎垂眸想了会,说:“想清楚了,以后出门遇见事儿,再不随便拔刀相助了。” 二毛四哼了声:“瞧你那个怂样子,知道你这叫什么嘛,在战时,你这就是临阵变节。” 关戎说:“报告,还没说完呢,以后拔刀相助前,一定做好全方位准备,势必不再让首长失望,让队里蒙羞,让自己禁闭!” 这是变着法地喊冤,二毛四听得笑起来:“你这脾气啊,还挺大,不过当兵的哪能一点脾气都没有,还是要有点血性。 “可是有血性不代表冲动,我知道你跟其他人比已经够沉稳了,但还是不够。你一天不与时俱进,一天不能适应这瞬息万变的局势。” 关戎说:“首长你这的话的意思是不怪我军太无能,怪敌军太狡猾吧?” 纠察班班长是个上士,跟在二毛四后面,这会儿拼命给关戎使眼色。 二毛四倒没怎么,笑起来,说:“行了,你的为人我了解,路上莫名其妙打人这事,你肯定做不出来,但像我之前说的,你也没证据给自己洗清罪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仅让自己名誉受损,还连累了一道过来的这帮学员。禁闭这处分是你该受的,是男人就扛下来别抱怨。” 一直强拗着不肯低头的关戎,这时候才露出软肋。其实他怎么样都好,最担心的就是会连累他的那些战友,甚至给整个学校蒙羞。 “这事儿是不是要跟这边学校领导打一个招呼?” 二毛四哼声:“何止打一个,电话都快打爆了。” 关戎咬牙:“……昨天好像还有人录像。” “要是被捅到网上,引发舆论,我就过来捶死你。” “……”关戎知道他这是一句气话,如果真的在网上掀起热潮,他身为领导,第一个想的还是保护手底下的兵。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更不好受。 短暂的谈话结束,二毛四让纠察班班长过来给关戎解除武装,虽然他现在身上最具杀伤性的就是这身没洗的制服,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完的。 纠察班班长手脚利索地在他身上摸着:“手机!” 关戎身板挺得笔直:“报告,已经被没收了。” “皮带跟领带。” “想上吊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虽然开着玩笑,关戎还是按照规定,将这两样松了递过去。事情办好,二毛四跟纠察班班长要走,关戎想了想,说:“首长,能不能跟你单独说两句?” 二毛四转身看着关戎,想了想,像一边纠察班班长点点头。他挤到一张桌前,推开椅子坐下来,说:“还有什么事?” 关戎看着他,目光笔直:“舅舅。” 钱厚生一听这称呼就有点头痛:“学校里,别跟我凑近乎。” 关戎说:“什么处分都接受,但能不能申请使用手机?” 这是申请吗,明摆着是想开后门。钱厚生哼声:“平时挺牛啊,见着就像不认识我这个舅舅一样,今天怎么还肯屈尊降贵了?” 关戎一本正经:“你官太小,不肯认。” 钱厚生真想上去挥老拳了:“不予批准,关禁闭呢,你当是度假,还想用手机?” 关戎想了想:“那能不能借你的使一下?” 钱厚生纳闷:“你到底要干嘛?” 真等手机到手了,关戎看着那屏幕却只剩下发呆。 钱厚生:“怎么不用了,赶紧的啊!” 关戎喉间滚了滚,写了几个字,又匆匆删了。 他将手机锁屏递回去,掐了下眉心:“算了,号码忘了。” 另一边,女生们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从来话题天马行空的她们,今天出奇一致,都是针对关戎关教官被关禁闭一事。 小粉信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是教官夫人,哭哭啼啼地说:“肯定是有人害他,或者得罪了谁,他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这话没什么逻辑,但是关戎的一众颜粉都十分赞同的点头。有人发问:“会不会是因为教官恋爱,才被抓起来的啊?” 小粉信这下更加入戏,将头往手臂里一埋,大哭道:“都是我害的他,要不是我,他也不会被抓起来,他是为了我才受苦的!” 贺程程蹲在地上,专心捡她的塑胶粒,一颗,两颗…… 堆成一个小坟坟,把爱撒谎的小骗子大骗子都埋起来。 卞香香这时候抓着手机向众人道:“才不是因为什么恋爱,别自作多情了,我知道关教官为什么被关禁闭了。” 所有人都凑过来,小粉信怔了怔,抹了把脸,也挪着屁股移过去。 贺程程挑着眼睛朝她看,觉得她那副表情看起来,怎么好像还有点不高兴呢。她连忙晃了晃头,要把这种想法晃出去一样,就着卞香香的手看过去。 卞香香手机上是校园bbs的一个置顶热帖,写的是昨晚东区男生宿舍后面,有一位教官殴打某路过大三男生。 照片拍得不算清晰,可结合关戎的失踪,和照片里那个矫健修长的背影,大家还是第一时间确定了这就是让她们朝思暮想的老首长。 “关教官怎么会随随便便打人嘛。” “就是啊,他根本连花花草草都舍不得踩呢。” “唯一爱好也就是吃饭睡觉骂程程了。” “……”被点名的晃了下脑袋,卞香香笑嘻嘻地凑过来捏了捏贺程程的耳朵,说:“程程乖啊,我们继续看帖子。” “底下有人说,当时教官打人的理由是这人偷拍女孩子。怪不得啊,就说教官不会发火的,肯定是有什么激怒到他!” “学校里变态好多哦,偷拍裙底,什么玩意儿!” “居然还有怪女生裙子短的垃圾,链接给我,我喷死他!” “咱们现在写联名信求情,能换回教官一条狗命——不——好命吗?” 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全是为关戎打抱不平的声音。贺程程觉得感动又纳闷,男女差异为什么这么大,要是昨晚有大家在,关绒绒也不用那么费尽心思的解释。 转而一想,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时候,他们相信自己同学,她们相信自己教官,都是无条件又盲目的一件事。 要怪就怪自己没有现场录像,如果能有视频资料,谁还敢发这种帖子侮辱一位见义勇为的军人子弟兵呢。贺程程叹了口气,因为懊恼狠狠抓了下头。 今天一整天,贺程程都被关戎禁闭的事弄得闷闷不乐。有空看着昨天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她怎么那么蠢,他说很好,她就真的相信他很好了呢? 平时最高兴的吃饭时间,贺程程也打不起精神,谁知道他在小黑屋里能吃点什么,如果有人欺负他,故意不给他吃的呢,如果别人疏忽了,将饭送得太晚呢? 贺程程眼睛里像挤着什么东西,酸溜溜的,又很涨……他昨天晚上胃疼了,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好一点,是不是有人给他买过药。 贺程程第十次叹气的时候,卞香香终于忍不住把她盆里戳得外壳粉碎的茶叶蛋拿过来,说:“你干嘛啊,不爱吃就给我嘛,瞧你浪费的。” 黄珊笑嘻嘻的,说:“程程一定是对某人牵肠挂肚了。” 宋恬端着面碗喝下最后一口,摸着肚皮说:“附议。” “……”贺程程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说:“香香,你们一会儿自己回去吧,我出去有点事,要是看到教官,我会跟他请假的!” 卞香香一口咬了大半个鸡蛋:“你干嘛去啊?” 贺程程把面前一方桌子清理干净,端着碗站起来:“有点事。” 贺程程将碗筷送去回收点,立马出了食堂,往教官所在的宿舍跑。她已经想好去找他们领导,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好好说一遍。 虽然她挺担心他们提及他俩关系时,她可能会因为过分熟悉而卡壳,但是跟玷污一个好人的清白跟侮辱一个军人的荣誉相比,这些又不算什么了。 可是宿舍楼外有庄严肃穆的卫兵站岗,贺程程跟他说了半天,被告知如果没有内部人员来接,绝对禁止进入教官宿舍。 可能来接她的人在里面关着紧闭,这不是一个尾端闭合的死循环吗? 身后忽然有人喊:“贺程程?” 贺程程扭头去看,是经常跟关戎一起的那位教官,朱天龙。 朱天龙有些纳闷地朝她看:“你怎么来了?” 贺程程如见救星,说:“朱教官,你能带我去见你们首长吗?” 朱天龙怔了下,笑起来,说:“首长那么重要的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贺程程一下把头低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青石板看。 就在朱天龙提出送她回去的时候,女孩突然将头重新抬起来,澄清的眼睛如洗后的天空,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贺程程垂下来的手,拨了拨裤缝,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 “朱教官,请你务必帮忙,因为,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首长。” 朱天龙:“……” 这孩子,电视看多了吧? 第15章 朱天龙听完贺程程的话后, 眉心都拧成一个“川”字了。他迅速走到卫兵那,说了几句什么, 回来的时候向她一招手:“走吧, 进来。” 贺程程答应着,小跑跟上。 朱天龙路上有几分埋怨,说:“你既然看见了, 当时怎么不站出来, 现在都已经结案了,关戎也领了处分, 是不是太晚了啊?” 贺程程频频点头:“是我不好。” 心里其实别扭着呢,还不是关戎一直要她藏着不许她出来。要是那时候追出来就好了,要是那时候跟着纠察过来就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贺程程说:“……我那时候, 有点害怕。” “邪不压正,能有什么好怕的,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反而难办。”朱天龙跟关戎的情谊果然深厚,突突突地说得贺程程一阵难堪。 宿舍楼里都是一帮十几二十岁的大老爷们,刚刚吃过饭不久,两人成列三人才成行地在路上走, 猛地看见一个女生过来, 都挺新奇。 附近没有纠察也没有领导, 一帮血气方刚的男孩们朝着朱天龙挤眉弄眼:“老朱有点厉害啊, 不打算给大家伙介绍介绍吗?” 朱天龙几个惊涛掌给排开了, 跟一边贺程程道:“别害怕啊, 都是开玩笑的。首长昨天来的,现在也不知道在不在办公室,反正碰碰运气吧。” 贺程程一颗心都记挂在关戎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寄放在其他人那里,追在朱天龙后面问:“你们首长是什么干部,叫什么名字?” 朱天龙没来得及回答,两个人正通过一楼过道的一间学习室。这是通往副校长钱厚生临时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但他一时没想到,这也是通过关戎禁闭室的必经之路。 贺程程只是随意往门内看了下,就愣在当场。里头的人原本正低头一笔一划抄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跟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一下猛地站起身来。 关戎长手长腿,桌椅像小了一号,这会因为他的莽撞弄得东倒西歪。禁闭室内陪着他的一名纠察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放下来,问:“关戎,你干嘛?” 关戎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外,门外的人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一夜没有合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没有洗漱,原本干净的下巴已经冒出青色的胡茬。他整个人都有些乱糟糟的,带着一点点颓废后的慵懒。 贺程程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他,记忆里,还是他带着贝雷帽,吹着小海螺时的神气劲儿。人前很礼貌,人后很嚣张,白眼翻得黑眼珠都看不见,说她是童养媳。 长大了,也一点不消停,因为一点小事就跟她发脾气,有时候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惹到他,偏偏他就是永远占着理地欺负她,从来不肯让着她。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种人啊,可明明这么可恶了,看到他这样也还是会很难过。 贺程程只看过关戎耍威风时的样子,只看过他高高在上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可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样骄傲的人也有委屈的时候。 没有人能永远随心所欲,哪怕是关戎,也要在军营里接受磨砺。如果偶尔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就会受到胃的惩罚。 关戎将笔往桌上一掷,气势汹汹的,似乎是要走出来。纠察察觉出来,一把把他拽回座位,按他坐下,又反手将门关上,“砰”的一声。 贺程程被这阵气流推得闭了下眼。 朱天龙催促道:“看到有多惨了吧,这才刚开始呢,等军训结束回到学校,还有他受的。” 贺程程慢吞吞睁了眼睛,眼眶红了。 心里是酸唧唧的难受,可当贺程程看见当天在的“首长”后,心头翻滚的那点难受劲就被另一重情绪所打破了。 贺程程原本是想假装和这个关教官不熟的,毕竟一对青梅竹马单是听起来,就是愿意为对方肝脑涂地的。她怕自己的证人证言不够有力,也怕跟关戎的关系成为他新的污点。 可哪里就那么巧,钱厚生作为一个知道她和关戎所有苟且,不对,是过往的自己人,从一开始就挑战了贺程程早已想好的坦白方案。 钱厚生看到贺程程也颇为意外,让朱天龙出去后,笑着看向贺程程道:“我说他大晚上的不训练,为什么要请假出去呢,原来是为了你这小丫头。” 贺程程实在是不好意思,将刚刚进门前特意戴上的帽子拽下来,两只白嫩嫩的手抓着搅了搅:“……他不是为了我。” “那你说他干嘛不好好带队,非要请假,还煞有介事地跑过一整个校区。你别跟我说他就是闲得慌,放着正事不干,为了去看你们学校的风景!” 贺程程沉默了,事情发展得太快,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空问关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很害怕又一次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为了她后,遭到他核爆式的打击。 万一人家就是去看风景呢,万一人家喜欢东区食堂的饭菜呢? 贺程程决心把这个话题跳过,说:“首长,昨晚真的是那个男生不对,他拿着手机耍流`氓,关戎是去阻止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根本没人领他的情。” 连那个女生自己都没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居然第一时间就逃跑了。 钱厚生看了贺程程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容,说:“真是长大了,以前你跟在关戎身后,都是跟他一样喊我舅舅的,现在居然会喊我首长。” “……”贺程程已经把帽子揉得不像样了:“舅舅。” 钱厚生笑起来,胖胖的一张脸颤着,他走出办公桌,拍了拍贺程程的肩:“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一会我跟警局那边打个招呼,说一下这个事,你做好做笔录的思想准备。” 贺程程点点头:“要我过去也行,我可以打车去他们那反应情况。” 钱厚生去拿桌上的茶杯:“那倒用不着,你要丢了,关戎得跟我拼命。回去等着就行,大家都是人民公仆,应该的。” 茶是新泡的,热水滚烫。钱厚生挺渴,等不及冷,凑在上面吹了好一会儿,方才吸溜着喝了几口,额头都渗出汗来。 他暗自思忖着,似乎没听见关门的声音啊,转身一看,贺程程居然还站在后面,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钱厚生纳闷:“还有事?” 贺程程大眼睛明亮,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帽子重新戴回头上,说:“请问……您什么时候下命令,让关戎从禁闭室里出来?” 钱厚生意外:“我没准备让他出来啊,命令已经下过,不能更改。” 贺程程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很紧张地说:“可是之前他是被冤枉的,所以这个命令是错误的,法院都能改判,为什么这个不能更改?” 钱厚生将杯子放下来:“那小子太冲动,就是欠收拾,让他关几天杀杀锐气也好。免得一天到晚分不清重点,出去尽给我惹事。” 贺程程说:“但你也承认昨晚的事情不是他的过错的吧?” 钱厚生没怎么明白这姑娘的意思,想了会,点头。 “既然不是他的过错,那他就不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如果首长想教训他,那应该换个命令执行,而不是简单地用这件事来处罚那件事。” 钱厚生这才有点反应过来,说:“……理是这么个理。” “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明明他没错,怎么能让他一直背着这件事受罚?以前有人扶老人被讹的时候,媒体不是都在说吗——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寒心。” 贺程程每说一个字都要想一想,很认真很专注,生怕被人找到漏洞给驳斥。 其实心里不是没有胆怯的,眼神偶尔会游离,组织好语言再小心看回人脸上。 钱厚生认识贺程程多年,记忆一直停留在她畏畏缩缩地跟在自己外甥的后面。不敢说话,不敢动作,连表情的幅度都要保持在合理的范围。 关戎那种臭脾气,时不时就冲她发一下,她当然也不敢回嘴,带点委屈地撇一撇嘴。以为两人总算要闹崩了,偏偏关戎一喊,她就立马乖乖跟过去。 可要说关戎对她一点都不好,也不对。 钱厚生也有个儿子,比关戎大不了几岁。偶尔一次看见贺程程,回来说了几次很喜欢,钱厚生就记住了,下次碰面拉着关戎说要他把贺程程让给哥哥。 关戎当时没反应,转身去问自己爸爸什么时候到正月。关首长跟钱厚生都是一头雾水,很快就听关戎一本正经解释道:到了正月,我要去剪头。 正月剪头死舅舅。 他哪里来这么一个不孝顺的外甥? 钱厚生至今想起这事还觉得有点膈应,如今垂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今天的贺程程没有以前的黏糊样,反而有点让他大开眼界的感觉。 钱厚生朝她点头:“行,我这就把报告递上去。” 贺程程一只手搁在胸前,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笑眯眯地冲钱厚生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却很庄重的礼:“谢谢首长!” 警察效率很高,一刻钟就赶到了学校。贺程程在钱厚生的办公室里跟他们碰面,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讲了个遍。 她的行程是可以追踪的,离开面试的时间有据可查,对细节的描述又十分清晰。唯一不利的是她在关戎手下训练,仍旧有替人开脱的可能。 警察做好笔录,表示还要再进一步搜索证据,贺程程也说会帮忙:“我觉得可以尝试恢复他手机里的资料,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警察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的,我们马上研究下,一定早日解决这件事。你也再好好回忆回忆,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把这么个人放学校里,太危险了。” 几人聊过,结束的时候已经靠九点了。夜里的训练结束,教官们正陆陆续续往宿舍里走。一楼禁闭室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热闹的声音老远都听得到。 关戎的禁闭令正式被解除,之前的通报批评也被迅速收回,一帮早就替他不平的战友赶过来看,以迎接英雄凯旋的态度庆祝他的回归。 “你小子牛批啊,大晚上不带队,跑外面见义勇为。” “禁闭的小灶好吃吧,独立雅间,全程陪护,五星级待遇了。” 叽叽喳喳里有人突然喊了句:“哎哎,注意形象,有美女出没!” 方才还在演绎真心实意战友情的无数人立马齐刷刷往外看,众人心中“不是美女扁死你”的腹诽,在看到十步远一张清纯甜美小脸蛋的时候,转成了倒吸口气。 她看起来太小了,又太灵了,大大的眼镜框架在鼻梁上,几乎挡住了一半的脸,圆而黑的眼睛里闪着跳动的光,又想往这边看又不敢的样子。 “可爱了,好像阿拉丁。” “神他妈阿拉丁,是阿拉蕾。” 朱天龙清开这帮眼里冒红心的家伙,留出一条直通贺程程的小径。他朝小径尽头的关戎道:“救命恩人来了,不好好去谢谢?” 关戎早就看到了贺程程,这时候莫名其妙地嗤笑声,便一言不发地闲散靠到木门上。两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从裤子口袋里拽出了领带。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紧绷流畅的下颔线,两边领子被仔细翻起来,再歪一歪头将领带绕上去,冷峻的脸上带着张狂又肆意的表情。 而自始至终,他的一双眼睛就没从贺程程脸上离开过。贺程程看着他动作熟练地打好领带,翻回领子,突起的喉结上下滚了下。 神奇了,隔着这么远,贺程程都能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而自己居然也情不自禁地往下咽了一口——“咕咚”。 这么吵闹的地方,贺程程仍旧能听到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跳,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扬着下颔,微垂着眼睛看她的样子,就觉得整个人都好奇怪。 耳朵也被连累了,渐渐就从雪白的两只充进血,再过一会儿,连脸都红了。 贺程程觉得自己快热得冒烟,袅袅气体要从耳朵鼻子里往外冒。在这一切没发生前,她手脚无措地捂了捂戴得好好的帽子,再迅速将头一低,脚底抹油地跑了。 夜里起了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可从教官宿舍到自己宿舍这么短的距离,不足以让她降温。贺程程就含着唇,埋着头,绕着两栋宿舍楼走过一圈。 再走一圈。 路过教官宿舍旁边的小鱼池时,贺程程兜里一阵“好饿好饿”的响。掏出来看,发信人一栏告诉她是关戎那家伙:往你的三点钟方向看。 三点钟…… 贺程程思维习惯性停顿,先在脑子里画了一个钟,分割成十二块,一一标上数字后,才找到传说中的三点钟位置。 一棵掉了所有果子的桃树,连树叶都将被蚕食殆尽,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倚在上面。 枝干分割了皎洁的月光,清冷的光线洒在他熟悉的脸上。贺程程见他忽然站直了,原本插`在兜里的两只手平展开来。 第16章 关戎手掌宽大, 掌心厚实,就这么展开在旁人面前。 月色如水, 毫无遮拦地落在他手上, 皮肤像是镀上一层莹白的光线。 贺程程完全愣住了,直到他将平展的手勾了勾,示意她上前。 贺程程一直思考这个动作的涵义, 然后在他的无声催促下总算开窍。 穿在军绿色的解放胶鞋里的两只脚太小, 每走一步就往上轻拔一下,静谧里, 有很明显的“噗嗤”声。 她圆而大的眼睛看了看关戎,再看看他的手。从袖子里钻出白嫩的两只小手,展平了搁在他手上:“噢耶。” “……???”关戎一脸纳闷地看着贺程程,后者眨着眼睛说:“give me five!” 关戎:……我服了。 关戎板着脸将贺程程两手打开了, 歪着头,吊儿郎当地看着她:“give你个头呢。” 贺程程手背一阵**,连忙缩回来,放在嘴边吹了吹,说:“……那你什么意思啊?”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关戎别开脸:“你管得着么, 我就是放那儿晾会儿。” 贺程程:“……” 夜里小虫都出来了, 黑漆漆一片里, 到处都是他们低矮的叫声。因为靠着河边, 一丛丛聚在一起的飞虫特别多, 贺程程抓着帽子, 已经赶了好几茬。 关戎皮糙肉厚,不在乎,两手重新插回兜里看着她,问道:“不是要你一个人赶紧回去的么,又为这事蹦出来干嘛?” 贺程程明明做了一件好事还被埋怨,反问:“那我要是不过来,你还得被关两天的禁闭呢。”这回不敢说她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吧? “被关禁闭有什么不好,只是坐着看看书背背条例,不用顶着大太阳出来带队训练,也不用看见你这么个小傻子。” 这回换成贺程程歪头看他。 从本质上讲,她不相信以荣誉为生命的军人能忍受自己被冤枉后,还被锁进小黑屋里做不必要的反思。但从表面上看,关戎是一脸理所当然,看不出有丝毫跟人开玩笑的样子。 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贺程程一直很难分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在今晚会一下就开窍。她抓了抓头发,说:“哦,那对不起,以后不管闲事了。” 关戎:“……”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说“我不想你被关禁闭不想看你受苦”。 这样,这样才对吗? 贺程程一张脸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光彩,她机械性地举手说了句:“戎戎哥哥再见。”立马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关戎:“……”箭一般飞窜出去,一只手抓上她手腕,轻轻往自己这边一使力,她就像片叶子似的飘过来,撞在他怀里。 方才那股痒兮兮的想法又一次占满大脑,他看着贺程程小小一只,不由幻想如果拥她入怀,会是怎样的手感。 小时候没这么多弯弯绕,想抱就一把搂过来,有再多小孩围观也不怕,反正是盖过章的小媳妇一枚,拳头又硬,谁敢管。 渐渐大了,有了性别意识,再想把她捞过来就有些麻烦。 特别是在他跟院里孩子在网吧看了部片子后,有挺长一段时间不敢直视贺程程,一想到她软绵绵的手感,身体就会悄悄起变化。 贺程程也开始疏远他,要么不说话,说话站很远。 关戎心底一动,在想今晚要不就顺势这么搂过来,量她也不敢有什么反抗。可刚刚把人转过来,关戎愣了下,受什么委屈了,她眼睛红了一圈了。 贺程程也不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好像所有情绪都走到了这么一个临界值,眼泪藏在眼睛底下好几天了,随时都有决堤泄洪的可能性。 今晚终于一不小心突破了过去,她哪里还能憋得住,稀里哗啦哭得一塌糊涂,不仅把自己吓到了,关戎也傻了眼。 关戎心里一揪,一手拽着她手腕,一手按着她肩膀,将她整个人往他桃树上一推,半边身子压过来,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哭什么?” 能哭什么,从小就不待见她,变着法地逗她玩。打架怕她拖后腿,要么把她藏一边,要么让她赶紧逃回家。 她都长这么大了 ,第一反应还是把她藏起来,怕别人看见她误会么,怕她还像小时候一样拉他后腿么。 她第一时间赶过来求首长,气都不喘地说了那么多,结果他不仅不领情,还一个劲地怪她多管闲事。 好气啊,真的好气。 贺程程越想越伤心。 直接哭得抽抽起来了。 军校里教如何行军打仗,也教各类专业知识,可就是没教人应该怎么哄女孩子不哭。关戎被这阵哭声弄得七上八下,想来想去—— 直接用手堵上她嘴,分外低吼:“哭什么哭。” 贺程程吓了一跳,睁开满是水汽氤氲的一双眼,眨巴眨巴看了会面前这人,再把眼睛死死闭起来:“呜呜呜……” 关戎:“……”又一次服了。 黑夜里忽然窜出个高大的影子,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在干什么呢?” 低沉醇厚……仔细听,还挺熟悉的。等他走进了,混着夜色看到彼此,关戎松下口气:“……舅……首长!” 钱厚生也才看清这两人,瞪了一眼关戎:“穿着军装还敢在外面胡闹!” 贺程程不敢哭了,死咬着下唇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方才哭得太凶,横膈肌抽搐,她时不时就“哼”一声,完全不受控制。 “怎么回事啊,老远就听见你们胡闹。”钱厚生看见贺程程一张脸反着曲曲折折的光,问道:“是不是关戎这臭小子又欺负你?” 虽然内部矛盾很深,可是面对外敌,贺程程还是能很好的分清是非,心里已经埋怨死关戎了,这会儿还是摇摇头。 “好小子,还敢威胁人!”一口咬定关戎有错的钱厚生如是说。 “……”关戎将抵在树上的一只手放下来,说:“钱首长,年轻人的事,你这老头子就别插手了行不行?以前你跟我舅妈,就没在月亮下做点什么事?” 贺程程被呛了一下,钱厚生先她一步咳嗽:“你小子——” 关戎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话:“报告首长,还没到休息时间呢,现在是属于我们个人的私人时间,你能赶紧走开,让我跟我未婚妻再温存会吗?” “……”钱厚生算是服了这外甥的厚脸皮了,说:“行行行,我走。” 贺程程脸上烧得不行,从桃树干上站直了,踟蹰了一会儿,嗫嚅道:“我先走了。” 关戎还是跟方才一样,牵住她手腕,死扣着扯到身后,说:“走什么走,问题都还没交待清楚呢,你就走。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一点都不想我?” 贺程程抬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会,没敢说话。 她已经不哭了,眼睛里还汪着水,就这么柔柔顺顺看过来一样,再怎么坏的脾气都被安抚了,关戎叹口气:“行,你不想我,但我想你,这总好了吧?” 好,还是不好呢。贺程程也不敢说。 关戎看她这副戒备的神情,直接被逗笑了,说:“让你藏在树后面,是觉得自己能解决,也省得那人来个绝地反扑,伤及池鱼了。” 这是回答她总不爱带她打架的那个问题。 “不想你过来找老钱,还是觉得自己能解决,禁闭也好,处分也罢,你一过来,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搞得好像我挺无能一样。” 这是解释为什么不想她来帮忙陈情。 “况且你看是老钱在这儿吧,你一过来,他肯定以为我是故意要来你这儿。我被说公权私用就算了,连累你这么清白的姑娘就不好了。” 贺程程拿手背擦了把脸,听完他的话觉得刚刚的情绪崩溃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一张脸比方才见着钱厚生都红,顺带歪过头轻声叹了口气:“唉。” 关戎嗤地笑了声,一只手松松握着搁在她身后的桃树干上,斜倚着身子去看她。她在想什么,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过了会,含着水汽地看着他。 “那你到底有没有公权私用呢?” 那么大一个学校,那么多出公差的学员,分外加上全市这么多的学校和班级,其实恰好能到她这儿的概率真的微乎其微。 关戎被她湿润润的一眼看得呼吸都紧促几分,扶在树干上的手忍不住往下滑。粗糙的表皮蹭得他一阵难受,按到她后脑的时候才轻呼出口气。 越是非常在意,动作的时候就越发小心,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莽撞,但过分细致的结果就是,好像这儿也不好下手,那儿也不好下手。 一个拥抱只圈了半边身子,关戎在感受到怀里的人憋气僵硬时,就只好将环住的一只手松了松,臂弯只略略贴到她半边身子……不爽。 贺程程已经整个人僵成一支冰棍了,跟站军姿一样,两只手五指并拢,紧贴裤缝,脑子也是晒完太久太阳后的停滞感。 他他他他……为什么要抱自己? 是抱吧,还是就那么哥们的一搂? 能不是公权私用吗,大学城里这么多学校,学校里这么多专业这么多班级,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的选中了她。 知道有这趟公差的时候,他不知道运作了多久,才能坐上那一班军用大卡车,随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赶过来。 可是一看到她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想跟小时候一样,欺负她,戏弄她,看她生气,看她难受…… 是变态吧,刚刚听她那么梨花带雨的一阵哭,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舒服得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关戎轻轻哼了声,垂眼透过她细软的头发,一直盯着她柔软饱满的嘴唇,声音上扬着说:“公权私用啊,为你,你面子这么大啊。” 贺程程密长的睫毛扇了扇,一下掀起来,睁着大眼睛看向他:“你又骗人呢吧。” 关戎眉心微蹙,看着没上当的小丫头,琢磨着是不是再来点什么打击,她忽然吸溜了一下鼻子,往后退了两步,从他怀里走出来。 关戎还想去抓她,被她用手挡开了:“关绒绒……你身上,臭死了。” 说完就跑,留下关戎一个人静立原地。 他抬起手臂闻了闻,很臭吗,不至于吧。 出来的时候,有洗过一把战斗澡的啊。 他的这个小姑娘啊,是真的学坏了吧。 贺程程一口气跑到宿舍才停下,一吸气,肚子就疼得要命。她如行尸走肉般坐到自己凳子上,懒洋洋地趴到桌上去。 宿舍里其他三只都已经洗过澡,躺在床上开启了每日固定的卧谈节目。 卞香香今晚依旧马拉,见贺程程回来,连头都懒得转,眼睛往右边一转,斜乜过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错过多大事了你知道吗?” 贺程程也不想动,低低嗯了声:“……怎么了?” “太痛心了,在咱们这个和谐的单身狗宿舍里居然出了一个叛徒,不仅一早就脱单,还一直瞒着我们,企图以此换取组织对她的信任!” 贺程程一个激灵,直接站了起来,在想没那么巧吧,她刚刚跟关戎在小河边见面的事,居然被她们给看到了?她踟蹰着:“香香,其实我……” 卞香香说:“没错,那个人就是宋恬同志。” 贺程程:“……”哎哎哎哎? “一个口口声声说着要考研的女人,居然是全宿舍第一个谈恋爱的,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欢迎走进本期的205深夜访谈节目。” 宋恬已经蜷身,在床上笑得打滚了,说:“你够了,卞香香同志,我跟你们坦白还不行吗,本来也没想瞒你们的。” 勤奋好学的宋恬女士有个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家哥哥,在本校的机械专业念大二,因为缘分足到跟她同一个姓,简称为宋哥哥。 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亲密无间。大学也舍不得分开,考到一起,还约定了今后念同一个学校的研究生。 两个人原本打算发展一段地下恋情,直到今天宋哥哥给她来送东西,才被宿舍里的这群雷达接收。贺程程回来前,组织已经对其进行过一番询问。 卞香香说:“宋哥哥超级体贴的好吧,不仅给恬恬买吃的,还记得她好朋友的日期,还专程给她去买卫生棉呢。” 一边贺程程心里,小小讶异了一声。 宋恬害羞:“其实也没什么啦,基本操作。” “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呢。这还叫基本操作吗,我敢说一大半的男人做不到啊做不到。” “就是呢,你们还考同一所大学。”黄珊补刀。 “喂,那也是我追寻着他的足迹好吧,不能算是他的功劳。” 卞香香踹了下床板助兴,笑眯眯地说:“那你们什么时候确定个关系的,宋哥哥告白的时候一定超有心思吧?” “什么告白啊,根本没有。” “没有???纳尼!!!” “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有些话就是不说也会有默契。他喜不喜欢我,我还能不知道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告白什么的只是低级的游戏。” “卧槽,过分了吧。” “什么时候虐狗有罪才能写进□□?” “那个……”一片热火朝天里,贺程程忽然举起了手,脸上有欲语还休的矛盾。卞香香努嘴:“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 贺程程说:“我有一个问题。”她咬了咬唇,还在思索着怎么询问会比较没那么明显,怎么问才比较像是顺势而为而不是发自内心。 “是不是一个人为了她来她的学校,记得她的生理期,肯给她买卫生棉,遇到事情想保护她……就代表这个人喜欢她?” 宿舍里一片寂静,三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不然呢?”卞香香抢先说:“他尽孝?” 第17章 宿舍里爆发出一阵天崩地裂的笑声。 黄珊在上铺笑出猪声, 贺程程看过去的时候,觉得如果她再不控制一下, 可能会因为缺氧而瘫倒下来……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呢, 嗯。 卞香香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看起来对自己方才的表现十分满意,终于不再马拉了, 左右扭了一扭, 找出个完美的姿势,继续挺尸。 “贺程程同志, 你不会也背叛组织了吧?” 话里满满都是威胁的样子,贺程程觉得这会儿要是自己不小心嗯了一声,今晚的上铺可能会燃起一片硝烟:“不是的,我就是替恬恬问问。” 卞香香这才想起来方才的话题, 一边吹风扇还一边扇扇子地扼腕叹息道:“真是不够意思啊,同床共枕这么久了,连这种事都不告诉我们。” 贺程程当没听见,重新坐回椅子上,解放胶鞋脱下来,放一边。弯腰下去拿自己的小兔子拖鞋, 视线一扫, 看见抽屉里露出的粉色塑料纸—— 呃, 那是关戎给她买的卫生棉, 日用带翅膀的。方才的对话又响起在耳边, 如果这男孩不是喜欢你, 干嘛给你做这么多事,尽孝呢? 尽孝呢…… 简简单单三个字,魔音灌耳似的响起在耳边。关戎喜欢她吗,小时候没这种概念,我喜欢你跟我喜欢妈妈新买的小兔子一样没什么区别。 长大之后,忙着功课和学业,没时间再想这个。而且她人真的没什么恋爱脑,就算偶尔有空想一想,也只是觉得关戎怎么老欺负她。 今天要不是听她们说起来,她还真就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针尖对麦芒。 起码他一遇见她,好像总爱摆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所以,所以,今天晚上的那个肢体接触是拥抱,不是哥儿们咯? 贺程程降温的脸又热起来,抱着面盆跟衣服,一头钻进了卫生间。 夜里十一点熄灯,热水结束的早一点,十点半就不爱冒热气了。贺程程只洗了一半的澡就快速出来,夜里的凉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宿舍里的卧谈还在继续,卞香香他们正逼迫宋恬谈恋爱细节:“打过啵儿没,喝过交杯没,拥过抱没……那啥啥没?” 贺程程脚下滑了下,尺度这么大的吗?她一把抓过台上的手机,慢慢吞吞地爬上床,心虚地想,要是以后他们暴露了,又要交代些什么? 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自作多情,很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长发……万一,关戎还是逗她玩的呢,又或者,其实他对好多人都这样? 小粉信奔跑着向他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过,贺程程有些难受地躺下来,搁在枕头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你老公”……贺程程的脸是彻底退不了烧了,她翻了个身,小尖下巴磕在手臂上,打开通讯软件,立马倒吸口气,关戎已经给她发了好几十条了。 “处理好了。” “到宿舍了。 “当然被骂了。”” “还被关禁闭了呢。” …… …… “你大爷的,劳资消失那么久,你就给我发这么几条?” 关戎,八嘎。 贺程程:“你干嘛把你名字备注成这样?” 同一时间,关戎收到信息,只是极其轻微的震动,还是让他大动干戈地一下跳起来,四张床猛烈颤动。尤其是下铺,朱天龙吃了一嘴灰。 “我他妈……”朱天龙踹一脚:“你他妈还是被关禁闭吧,一回来就给劳资不安生。纠察呢,我要跟他们好好谈一谈。” 关戎盘腿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机屏幕看,两个大拇指按键飞快。下床被再次无视的某位朱教官:“……”好气哦,好想打一架。 关戎这边已经关了灯,一张脸笼罩在手机亮起的白光里,表情仍旧坚毅内敛,只有轻微上挑的唇角泄露心情。 关戎问:“难道不是?” 贺程程:“我已经改了。” 关戎嘶一声,皱着眉心:“改成什么了?” 手机静了好一会儿,页面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关戎等得不耐烦,问:“到底改成什么了?” 贺程程:“我回来的时候太晚了,热水都没了。” 关戎一大行批评的话已经打上去了,看见这行字又立马删了,眼前自动浮现她站在浴室,满头都是泡泡却没法洗澡的样子。 关戎:“那你是怎么洗的?” 贺程程:“冷水。” 关戎腰板一下挺直,要不是熄灯不许说话不许出门,他这会儿已经冲出去找贺程程了,脑中开始浮现自己两只手掐着她脖子拼命摇的画面。 关戎:“你不是好朋友来了吗,就洗冷水?” 贺程程:“你不也洗冷水,你们那边没有淋浴器吧。” 关戎:“嗯,你们这边宿舍条件太差。你别岔话题,我洗不洗冷水澡,身体都是一样好,但你不行。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贺程程:“没有,骗你的。” 关戎:“???哪个没有?” 贺程程:“其实你是关心我的。” 关戎:“……你今天晚上怎么了?” 贺程程:“有点困,想睡了。” 关戎觉得这人今天晚上是很反常了,他能出来她不高兴吗,怎么光是看文字就觉得她一定咬着嘴唇,小表情委屈又难过呢? 关戎:“程程。” 他很难得这么叫她,以前不是童养媳,就是未婚妻。所以尽管贺程程已经要下线了,还是又眷顾地爬了回来:“怎么的?” 关戎眼底幽暗,盯着对话框静默两秒。 过了会。 手机震动一声。 贺程程连忙看。 关戎:“你把我改成什么了?” 贺程程将手机关了。 翻个身躺在床上。 开玩笑的时候什么好听的都能说。 “你不是我童养媳,你是我未婚妻。” “行,你不想我,但我想你。” 跟他正经谈到了,他却又岔话题了。 可不管怎么说,关戎就跟想象中一样,对她还是关心大过一切,她稍微往旁边一岔话题,他就乖乖上钩。 只是嘴比鸭子都硬,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贺程程睁着眼睛看了会墙,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她伸手过去解锁了看,还是关戎发来的:“程程,你今天晚上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贺程程隔空小声说了句,你傻啊。 关戎:“你以后能别哭了吗?” 哭不哭的不还都是为了你吗? 关戎:“你哭起来的样子特别丑。” 贺程程:……算了。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珍惜。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贺程程一边默念,一边发了张手机截图过去。 另一头,明明一天一夜没沾枕的家伙,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地收到她的最新消息。 是个截图,他的名片。 备注名:关公。 关戎:“……”想要沾个公,又总是对人红个脸,嗯,挺符合人设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贺程程顶着黑眼圈爬起来。 宿舍里宛如开了一场情感咨询大会,有男票的宋恬化身情感教母,洗漱的功夫也不放过,就开始给剩下的几小只传道受业解惑也。 宋恬说:“矛盾?当然有了,工科男人嘛,普遍粗心,又总是言不由衷,想让他们说一点真心话,简直比让他们解高数题还难。” 卞香香含着一嘴泡沫:“那该怎么办啊?” “好好□□呗,首先一定要明确让他知道你生气了,不然经常会出现你一个人难受了几天几夜,他却对你的情绪一无所知的情况。” 大家都笑,宋恬接着说:“其次就是要让他有危机感,比如我学习还是很好的,还是很受人喜欢的,不然这些人还以为你心眼死了,对你就没那么重视咯。” 卞香香忽然指着贺程程道:“你衣服不换,干杵在这儿干嘛呢?” 贺程程方才回神,抓了抓头发:“我已经要换了。” 卞香香咕哝:“听得这么认真,你不会真准备要跟副班导好吧。” 贺程程提着单腿套裤管,踉跄了下:“才没有,你别瞎说哦。” 今天早上终于是关戎带队,同学们一看老首长回归,都是两眼泪汪汪。 小粉信头一个兴奋,挤上去问:“关教官,你不关禁闭啦,你洗清嫌疑啦,我们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关戎冲她笑了笑,尽管有过一晚休息,他脸色看起来还是青灰色的。 朱天龙插过来说:“你们教官这次能出来啊 ,要多亏了一个人,要不是这个人,他现在还在禁闭室里抄纪律条例呢。” 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纷纷问:“谁啊,谁啊?” 关戎拧着眉要打岔,朱天龙已经先一步说出来了:“就在你们中间,贺程程小朋友。” 关戎推他一把,怪他多管闲事。贺程程全部看在眼里,知道关戎又想把她藏起来,大概,他就是这么不想跟她牵扯在一起吧。 关戎哪有那么百转千回的脑洞,其实就是怕其他人去烦贺程程。 朱天龙此话一出,众人果然大吃一惊,贺程程舍友头一个把她围起来,左一个:“你怎么不早说。”右一个:“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关戎看贺程程眉心都皱起来,红润润的嘴唇咬进小牙里,一张脸露出为难的神色,肯定是不知道到底先回答哪一个人的问题了呗。 关戎立刻整队,说:“好了,这事关系到另一件事,需要暂时保密。” 说得也没错啊,男生偷拍的事还没解决,警察们正搜集证据呢,万一弄得人尽皆知打草惊蛇,还怎么去让坏人绳之以法。 可是关戎看着贺程程一张暗淡的脸,总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错。 朱天龙又过来逼逼:“你们教官啊,秘密真多,晚上不睡觉,手机嗡嗡响,一直跟人发信息。别人不理他吧,他就在上面翻来覆去。” 这无异于是一颗大雷,人怎么能绕过八卦这个永恒的主题呢:“关教官跟谁发信息啊,是喜欢的人吗,居然还能不理你,好大的胆子哦。” “不会那么巧就在我们中间吧,最近交流升级了哦,以前都是书信往来嘛。” “‘他就在上面’,原来关教官是在上面的人啊,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腐眼看人基,这么一点小甜都要磕,关教官根本不会是那样的人好不好!关教官只是偶尔一次下克上,其实每次都在下面躺平得可高兴了。” 关戎听得一阵郁卒,吹了下哨子,说:“站好站好,早饭还没吃呢,怎么废话那么多。” 方才还在关心贺程程如何为关戎脱罪的人们,一下子都被带跑了。小粉信气呼呼的,跟身边女生说:“你们都把教官弄生气了,人家是直男好吗。” “是是是,是不是直男,你肯定最有发言权啊,你晚上跟教官一定说超多话吧?” 小粉信眨了眨眼:“……嗯,是聊两句。” 贺程程不小心听到,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其实早该知道的,她不过就是他闹着玩的众人中的一员,甚至,待遇还比不上小粉信小蓝信小各位五颜六色彩虹信。 卞香香在旁忽然来了句:“你天天和教官聊,怎么刚刚知道他不关禁闭时还那么惊讶?” 小粉信梗了下:“……额。” 军训临近尾声,开始要为国庆放假前的阅兵做准备。原本以班级为划分的方阵不再适用,所有教官按照事先方案对人员进行重组。 关戎仍旧带贺程程院系的这帮女生,分外再多要了隔壁一整个系的女生。 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工科学校的弊端开始显现,关戎带的是分明全校最大的两个院系,材料和机械,可是全部女生加起来只有59个。 无论怎么安排队列,都差一个人,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关戎借了好几个方阵都借不来。 中午,关戎给贺程程发去诉苦短信:“你们这什么狗屁学校,女生比熊猫都少。真同情考进来的男生,在这儿呆四年估计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贺程程隔了好久才回过来:“还好你提前预定了一个。” 一提到这个,关戎就忍不住骄傲:“那是,要赢就赢在起跑线上。”不过以前提起这事,她不是都挺害羞吗,今天怎么这么大大方方了。 贺程程又回过来:“你以后别总跟我聊天了,小粉信会伤心的。” 关戎:“……” 小粉信?关她什么事! 第18章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贺程程一直都不爱睡午觉,加上这几天心情极糟, 索性一个人顶着太阳在学校走走。 偷拍那事还没解决, 警察叔叔们发来最新进展,还在对那个男生的手机进行技术恢复,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 贺程程想着反正没事, 不然就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好了。不过才不是为给关戎洗清罪名, 而是为了这学校里广大的女生谋福利。 有了强大的理由支撑,贺程程连步子都轻快起来。 那晚发生的地点是在东区的一条小径。东区人气一向不高, 路上人少是常态。要不是这条路正好一边靠宿舍,一边有球场,当晚一定没那么多幺蛾子。 尽管人少,摄像头可一点都没少装。贺程程希望在这上面找到突破口, 沿着那条路来回走了几次,反复去找可能对准事情发生当晚的摄像头。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旁边男生宿舍的一楼角落,有个摄像头歪着脑袋,看起来正对这条路。 但新的问题来了, 这摄像头是好还是坏呢? 贺程程站在外面多次切换角度, 蹦了半天, 也只能看到它黑洞洞的一只眼睛。那进去看看吧, 宿管阿姨肯定不让。 一楼为了防盗, 在所有向外的面上都装了横条的防盗栏。因为先天设计有缺陷, 刚来学下那会儿,大家就嘲笑过学校这是故意给小贼搭梯子。 除了很容易攀爬,防盗栏的间距还很大!有晚归走不了大门的女生从下面钻过,一时间还成为检验身材的试金石。 贺程程是个乖学生,不准备在光天化日之下爬进男生宿舍,但是伸头进去看一看,想必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吧。 迷彩外套和眼镜脱了搭在一边冬青树上,贺程程咳嗽两声,壮一壮胆,两只软答答的小手搓热了搁在防盗栏上,深吸口气,伸头进去。 防盗栏新刷过一层防锈漆,鼻腔里满是浓烈的油漆味。贺程程实在憋不住了吸一口,一阵反胃,求生欲强过理智,她着急把头拿出来—— 脑袋前忽然站过一道黑影,男生两手插`在兜里,白色长裤修长笔挺。贺程程看了眼那品牌logo,乱七八糟地想,关戎也爱穿这牌子。 男生张口:“追我都追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我不让你舍友进团,你就不罢休了?” 声音清润好听,带着一点点上扬的尾调,戏弄里带着一点慵懒。 贺程程怔了下,乌漆漆的黑眼珠转过去看人:“……韩韩韩团长。” 贺程程在外面摩拳擦掌准备的时候,韩奕辰就看见她了。 迷彩服一脱,两条纤细的手臂白得晃眼。贴身的迷彩背心要大一码,圆形的领口有些低,露出精致明显的锁骨。 做坏事之前先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又因为脱了眼镜看不大清楚,眯起眼睛拼命对焦,就连眉心鼻尖都皱起来。 好可爱啊,喊他时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样子也可爱。 韩奕辰问:“来干嘛呢?” 贺程程撅着屁股,两只小手撑在脑袋边上:“这事儿说起来话有点儿长。” 韩奕辰勾着唇角:“那你慢慢说。” 贺程程有几分踟蹰,问:“……我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跟你说呀?” 韩奕辰说:“不行,我现在就要听。” “额……” “不说我就喊人了啊。” 小丫头扁扁嘴,也就真的屈从了。小小的脑袋钻在防盗栏里一直没出来,声音细细小小的跟他说来龙去脉。 韩奕辰冷不丁打断她:“你这么一直弯着,腰累不累?” 贺程程已经是满头的汗了,嗫嚅着:“……累。” 韩奕辰:“你个小傻子,那你干嘛不把头伸出去,站着跟我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知怎么就突然触到贺程程的伤心处,她连声音都哽咽了,含着泪可怜巴巴道:“我头卡住了。” 韩奕辰一边憋笑憋得肝疼,一边迅速跑到外面帮她处理……头。所以说轻易别想走捷径,进去的时候容易,中途想要抽身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记不记得偷鸡吃的黄鼠狼后来什么下场了?吃得肚子圆圆的时候,才发现没法从来时的洞里回去了,一直卡到第二天被人发现。 贺程程委屈地说:“……我现在不想听故事。” 韩奕辰实在忍不住笑起来,洁白的牙齿比耳钉闪耀。他上身就穿一件无袖背心,尽管瘦,但精壮,两只手一举起来,肌肉线条简明有力。 他将两手伸到贺程程脸边,笼上她雪白的耳朵尖尖。凑得极近,能闻出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哪怕混杂在油漆味里,还是轻易分辨。 “我喊你出来就出来哦。” “……嗯。” “要是还不行就得喊警察叔叔了。” “……唔。” “下午就能登头条,xx大学一女生……” “呜呜呜。” 五分钟后,贺程程的脑袋顺利从防盗栏里出来。她急得出了一头的汗,脸颊像烧红的云,细软的头发打湿后细密地沾在脸上,她用小小软软的手拨一拨。 韩奕辰的背弯得更加厉害,倾身在她面前,好看的狭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一热起来,雪白的皮肤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贺程程察觉到他的靠近,呼吸热烘烘地打在耳朵上,原本这里就被卡得够热了,又来……她捂着耳朵往后退了一步,歪头对上他视线:“韩团长?” 韩奕辰露出一张蛊惑众生的笑脸,尾调又扬起来:“嗯?”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你热不热?” 杏仁眼分明是含水量极高的荔枝,又剔透又可口。 韩奕辰白牙再次露出来,意味深长地说:“……很热了。” 贺程程支吾几声:“那我带你去避暑吧。” 韩奕辰这才直起了腰,双手抱在胸前:“好啊。” 这才是正常的剧情走向嘛,一见到他就想约会。 贺程程指了指防盗栏里面的男生宿舍:“咱们进去,好吗?” 贺程程还在惦记她的那份证据,可是又没什么办法进入男生宿舍。她小心吊起眼尾,斜乜了一眼韩奕辰,所以就,麻烦学长了。 韩奕辰起初愣了下,随即笑着摸了摸贺程程脑袋,毛茸茸的,手感良好:“行行行,我带你进去看看,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贺程程想也不想就答应,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是真的没有一点防备心啊,要是他故意捉弄她,让她做很丢脸的事该怎么办? 韩奕辰那声别轻易把命运交付给一个陌生人手上的提醒还是被吞了下去,他看了贺程程会儿,说:“有空请我去吃一顿饭,要大餐。” 宿舍门口明明写着“男生宿舍,女生禁入”,可韩奕辰好像只凭一个笑容就取得了宿管阿姨的同意,进来时,阿姨还塞给他一包酸奶。 酸奶随即易手,插`上吸管递到贺程程这里。贺程程一边喝,一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诀窍。他两手插兜,倨傲地仰了仰头,说:“因为我帅啊。” 哇,连阿姨都成了颜控。 他又歪头过来,笑着说:“那你看我帅不帅啊?”所有人都不假思索的一件事,贺程程居然想了想,甚至扬起眉毛,小心翼翼地瞅了会他。 一直对自己外貌自信满满的韩大帅哥,这次遭受到了深度打击,特别是在她将视线落在他颈后的纹身时,极度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 贺程程之前一直没看清,直到今天他穿了背心才发现那儿纹的是几行字:shawn amanda,外面分外多个设计别致的图形。 贺程程:“你英文名是叫shawn吗?” 韩奕辰点头:“是啊,怎么了?” 贺程程笑着摇摇头,学长好痴情哦,居然可以把爱人的名字都纹在身上。而且,她连耳洞都不敢打,学长他……真的好勇敢哦。 韩奕辰以为她是对这玩意儿反感呢,毕竟纹身在国人这儿的接受度一直不高,他搓了搓脖子:“之前纹了玩的,能洗的。” 贺程程吸了口酸奶:“噢。” 韩奕辰继续道:“我学习成绩不错的,虽然学的是艺术,但我文化课成绩当时是全校第一,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贺程程再频频点头:“噢。” 尬聊啊尬聊,更加让韩奕辰郁闷的是,他都已经跟个孔雀一样,这么用力的卖弄了。她还是没有回答他,他到底是帅还是不帅。 贺程程这时候忽然喊他:“韩团长。” 韩奕辰打起一万个精神,等着小姑娘的一锤定音。 贺程程说:“去看摄像头的话,咱们是走这条路吧?” “……”韩奕辰无奈地笑了笑:“是。” 摄像头有用,而且在韩奕辰的联络下,贺程程顺利找到了当晚的视频,虽然并不是十分完整,但是可以看见男生把手机递到女生裙下的关键节点。 贺程程十分兴奋,跟昨晚的警察取得联系,等再录了一回笔录,又看警察拷贝过当晚视频后,她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落下了。 可是一看时间,完了,下午的训练已经开始了。贺程程急得直挠头,韩奕辰抓着要跑的她,说:“别怕,我有自行车,带你过去。” 两片校区隔得毕竟远,尽管韩奕辰马力全开,还是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操场上,队伍早就已经集结完毕,教官们头顶烈日,开始了枯燥的队列练习。 贺程程所在的女生方阵,是离操场最近的队伍之一。贺程程刚从韩奕辰的车后座上跳下来,就觉得有两道视线灼热地直视过来。 她抬头看了看,一丛小花里,鹤立鸡群的关戎叉手站着。 帽檐下,他一双眼睛亮得可怕,此时正大喇喇地从贺程程脸上看过,再存在感十足地落在韩奕辰身上,由上自下地毯式扫视。 贺程程连忙跟韩奕辰道别:“谢谢韩团长,那我进去了,咱们下次见!” 韩奕辰又摸了摸她脑袋,手底的触感好得不行:“嗯,好的。送你进去?” 贺程程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其实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亲密,将帽子展开戴上去,说:“不用的,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韩奕辰说:“不然还是送你进去吧,跟你们教官解释一下。” 贺程程本能的一阵害怕:“不用的,我自己跟他说吧。” 韩奕辰看着门内,略微皱了下眉,说:“还是解释一下吧,你们教官已经出来了。” 贺程程怔了下,连忙回身。关戎喊了立正的口号,所有小可怜们顶着烈日站军姿,他则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途中脱了帽子抹了把额上的汗。 不只是他,副班导周群也来了,他个矮步子小,一路小跑着过来,身上松散的肉如浪般起伏。走近贺程程,他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韩奕辰,再一把拉过贺程程问:“怎么到现在啊?” 贺程程莫名有些紧张,说:“……我刚刚去了东边,就晚了一点。” “你没事儿去东边干嘛?” “有点事。” “你还不知道吧,最近那边有偷拍狂,以后别一个人去了啊。” “……噢。” 韩奕辰对眼前的状况,差不多有了了解。果然软软嫩嫩的小丫头吃香啊,原来准备嘘寒问暖的根本不止他一个人,敌军已经深入部队后方了。只是质量嘛,啧啧。 韩奕辰将注意力从那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男生身上转到面前这个穿着迷彩作训服的教官身上,个子不一定有他高吧,但腰板挺拔身材匀称,看起来还真差不多。 长的么,意外的还不错,有鼻子有眼睛,三观五庭都很标准,再搭配上这身飒爽的军服,典型的中国式帅哥,英俊得没有一点“可惜”、“但是”。 小丫头就是为他去找的线索吧。韩奕辰不由挺了挺胸,说:“教官好,我给程程解释一下吧,她不是出去玩了,去东区是为了——” “我知道。”关戎打断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非常感谢你送贺程程回来,我叫关戎,是她的教官。”他伸出手来。 韩奕辰讶异一声,原来会为她倾倒的不只是死宅学霸,还有这个看起来坚毅冷硬的军人。其实谁都没有明说,但只要一个眼神的交汇,他便能看到那双眼睛里跃动的东西。 那是与他一样的狩猎者遇见猎物时势在必得的光。 韩奕辰也伸手:“你好,韩奕辰,是程程的恩人。” 关戎一把握上去,手背的青筋突起。 “……”韩奕辰立马倒吸口气,这么猛的吗? 第19章 男人间的较量, 是冰层下流淌的水,看起来风平浪静, 实则澎湃湍急。 关戎跟韩奕辰只是握了一会儿手, 两人间碰撞摩擦出的火花,已经足以让身边人赶到不适了。 周群一脸纳闷的看着这俩,凑到贺程程身边:“他俩是不是有过过节?” 贺程程几乎是心惊胆跳地看着这俩, 韩奕辰要送她回来时, 她并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关戎是不是误会了? 是不是会请他看看自己拳头有多大? 尽管面前两人还是维持着握手的姿势,贺程程眼前却出现了关戎痛打韩学长的样子,而韩学长就像那晚的偷拍男,鼻血流了一脸。 只是个光用想的就觉得……太疼了。 可是凭什么呀, 为什么每回关戎做什么都没有错,她有了一两个新朋友就要受威胁。她不可以有朋友吗,不可以有男性朋友吗? 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强烈占有欲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看自己配不配,有没有这个资格,要不然生气了也只是白生气。 而且, 贺程程远远去看自己的队伍, 小粉信正扭头往他们这边看……她只要想到小粉信, 想到他的照单全收, 就会觉得心口又闷又疼。 不带这样的, 真的, 不带这样的。 贺程程的脑洞已经开到关戎打伤了韩奕辰,刚刚解除禁闭不到二十四小时,又被铁面无私的钱首长关进小黑屋的程度了。 面前两个人却分了开来,关戎向韩奕辰说:“多谢你送我的学员回来。” 韩奕辰则是露出开朗的笑:“别这么说,只是举手之劳,就当锻炼身体了。” 贺程程和周群二脸懵逼,周群凑到贺程程耳边,又道:“……这两个人倒是怎么一回事,人格太分裂了 。” 贺程程: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关戎看过来,命令道:“立刻归队。” 贺程程习惯性挺腰立正:“是!教官!” 回到队伍,宿舍里的女生接连来问,卞香香撞了下她肩膀,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刚刚关教官脸色超级臭。” 贺程程朝她苦笑笑:“有点事。” 小粉信像个雷达似的,将接收天线从方才的位置挪到这边,问:“程程你是不是惹关教官生气了,刚刚他过去说什么了?” 贺程程看着她扁扁嘴,没开口。 关戎走过来,吹了一声长长的哨子,视线一排排扫过手下的女生,说:“好了,都打起精神,我们接着训练。” 因为耽误了好一会儿,训练没进行多久就有哨音提醒大伙休息了。休息的时候无非就那么几种方式,要么请人上去表演节目,要么相邻几个方阵拉歌。 今天突然有了新花样,邀请被关过禁闭的关教官讲一讲,这一天一夜的心路历程。这事儿新奇好玩,附近几个方阵的都聚过来。 朱天龙甩着哨子扭跨走过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个兵`痞,扬着声音道:“这个你们就问对人了,像关禁闭这种殊荣,我们全连就关教官一个人享受过。” 男生们一律鼓掌起哄。 “关教官,是不是真就一个小黑屋,只留个递饭的狗洞,一天只有三次见到光,就是有人来给你送饭的时候?” “里面除了个马桶,什么都没有,每天能做的事就是窝着数心跳,几天待下来,连听见人说话的声音都觉得想哭。” 关戎:“你们电视看多了,少年。” 周围发出一阵惋惜的声音,大家对关戎没有享受到这样非人的虐待,感到了十分的不满,并没伤天害理的关戎:“……” 有人提议:“那就讲讲你见义勇为当晚的事,看bbs上贴的照片,那男的伤得挺重的,你是怎么一拳把人撂倒的?” “难道不该讲讲,你怎么会大晚上跑东区去吗?晚上明明有训练的啊,你怎么舍得放下我们这帮如花似玉的女同学,跑去跟个猥琐男狭路相逢呢?” “不止猥琐男啊,还有贺程程啊。其实你们不是正好遇见,是晚上幽会的吧,学校那么大,怎么那么巧就在路上偶遇了。” “是啊!我也想跟人求一场偶遇,来学校这么久了,别说晚上出门能碰见美女了,就是连个女鬼都碰不到啊!” 七嘴八舌的,越说越离谱。贺程程坐在地上,心突突的跳,实在很怕听到这样的话,但是,又有点想知道关戎会怎么回答。 关戎背手站在前面,时不时就瞥一眼贺程程。她盘腿坐着,帽子摘了搁在一边,原本就细软色浅的头发,被阳光照得镀上一层金色。 他又想起方才的一幕,那个叫韩一撑还不是叫韩二撑的居然用手摸了她脑袋,而小丫头不仅没有毛,居然连一点反抗都没有……说好的男女有别呢。 生气吗?不管哪个正常男人看到,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想法吧。可是经历过昨晚的流泪时间,说真的,关戎现在有一点怕贺程程。 大概是生理构造的不同,女生的泪腺总是比男生的要发达。可是贺程程又和其他女孩都不一样,可以很柔顺也可以很倔强。 从小到大,她流泪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好几次都觉得她快被欺负得哭了,他稍微一哄,她又把头抬起来,朝他嘻嘻笑起来。 大概就是习惯了她的好脾气,习惯了看她隐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所以心里那个作恶多端的兽才被喂得越来越肥。 要不是突然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关戎真的要以为,贺程程永远都是那个会笑着喊他是“戎戎哥哥”,根本没有烦恼的女孩了。 关戎也再次确认,贺程程这个丫头在感情方面是很愚钝的。无论男女,只要对她表现出照顾的,她就觉得这个人好,从来不会去想这个人会不会别有用心。 贺家一直把她照顾得太好,她的世界是无比纯净的,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世上的尔虞我诈,不知道男生见到她后,抱有的那些龌龊心思。 他为这种事跟她吵,完全就是对牛弹琴,起不到应有效果不说,说不定还能把小丫头的逆反心理给弄出来,以后再想做什么思想工作,就更难了。 关戎昨晚辗转反侧一整晚,就是把这件事给理顺了。只是没想到想通之后的第一天,就又遇见个对贺程程有意思的。 该说这丫头优秀呢,还是说她太不省心呢。 关戎看着这帮起哄的兔崽子,说:“你们这帮家伙啊,平时训练一个劲喊累,说起这些事来倒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男生们笑:“人之常情嘛。” 关戎看贺程程的头低得更厉害,脸颊红红的,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打岔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我在这儿要提醒女生们几句。” “哇,教官化身唐僧二代了。” 朱天龙忍不住笑,用连着哨子的红绳就近抽了个闹得最欢腾的男生:“就你们话多,政治工作是我军的看家本领,都坐下来好好听关政委发话。” “……”关戎瞥这家伙一眼:“现在虽说世道太平,但还是有些不安定的因素。女生们平时上下课的路上最好要结伴同行,特别是晚上,尽量不要独自外出。” “如果实在要出去的话,记得做好防备措施,带一些防狼工具啊,时刻保持手机畅通啊。当然了,也可以学一些防身术,实在狭路相逢了,不至于被一下撂倒。” “关教官教两手呗!” “就是,光说不练假把式。” “那行,”关戎说:“教两手。” 他扫视一圈:“有谁想上来对我图谋不轨的?” 众人哄笑,现场的气氛一下被点燃,无数只手举起来,男生们卯足了劲要跟关戎一较高下:“选我,选我,我让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 女生群里也有不少跃跃欲试的,不过因为普遍好面子,一个看一个,都期待着是不是能不能被教官主动点到。因而小粉信举手的时候,可以说是相当明显了。 朱天龙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替关戎点着小粉信道:“就你上来吧,男生们少起哄啊,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女生呗。” 在场的对这位倒追的事情都有所耳闻,非常默契地收回了手,说:“行行行,就让小两口切磋切磋,以后说不定哪天还能用得上。” 调侃的话多了,关戎没工夫理,注意力都在仍旧埋头的贺程程身上。她不想上来吗,昨天还give me five,带着一身美救英雄的气概来着。 关戎轻叹了一身,看着小粉信走到身前,说:“现在开始听我的口令,你来进攻,我做防御,你可以用你想得到的任何方式来挑战我。” 他前一秒刚刚将视线挪开,贺程程后一秒就挑起眼睛看到他脸上。他看着小粉信的样子平和又温柔,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只有看见她的时候会凶巴巴。 对于一个没有进行过系统训练的人来说,袭击别人的方式其实十分单一。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总会或多或少有身体接触。 小粉信的那几招花拳绣腿,根本难不住关戎,她的本意也不在于能学会什么,光是能跟他站得这么近,就已经足够让她兴奋了。 他手落在身上的地方,热乎乎的,像是丢了一颗火种,有持续的烧灼感。他身上的气味也是暖融融的,像太阳,强大而干燥。 一个晃神,小粉信忘了及时收脚,被关戎横摆过来的一条腿绊了下:“哎哎!”她重心一下歪了,一头栽了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关戎却冷静地伸手穿到她腋下,在她即将摔倒在地之前,用力拉了一把,小粉信踉踉跄跄,反倒栽到在了关戎怀里。 就跟偶像剧里的情景一样,男女主哪怕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也能穿过地心的距离,竖着横着躺着趴着地抱到一起。 方才静悄悄的操场一下爆发巨大的欢呼,所有人都开始鼓掌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关戎将小粉信拉得站稳后,立马跟往后退了一步。她红着脸说了一句谢谢,关戎睨过眼,冷冷回道:“没事。”随即将视线转去某处。 贺程程已经将帽子戴了起来,预备去卫生间,卞香香抓着她怕来不及,她两只手招了招红通通的耳朵,低声说:“可我就是很想去。” 第20章 贺程程为了去找首长, 根本没来得及吃什么,此刻当然没有一丁点尿意, 可这并不能阻止她有一颗要去女厕所的心。 尽管站在里面, 叹气看着四面暗色的瓷砖,她都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是这么愚蠢。 是生气吗,她不知道, 关戎只是履行职责, 教给现场女生一点防身技能,按理说无可厚非, 她应该跟其他人一样专心听讲。 可是看到他抱小粉信的时候,心脏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瑟缩了一下,痛得差点没喘过气来。 贺程程一直知道,她跟关戎的婚约并不能作数, 那只是一个久远不算正式的笑话,无聊的大人之间说了玩的事。 她从懂事之后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跟关戎都是彼此自由的 ,她不属于他,他对她也没有什么责任。 如果不是他一再提起,她甚至都快忘记这件事, 以后见到了, 玩得来就在一起玩一玩, 玩不来也不会勉强。 可关戎一次又一次似是而非的态度给贺程程预设了一种情境, 她的期待值像是吃过九块钱的梦龙, 已经很难回到以前吃五毛钱一支赤豆棒冰的程度了。 卞香香说, 那就是喜欢,那为什么他的喜欢会这么……贺程程一遍遍想着他收下小粉信,收下早餐和金嗓子喉宝,他的喜欢为什么这么廉价? 还是就像人们说的花花公子一样,见一个喜欢一个,对谁都好,其实对谁都不好。他就是那样的人吧,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一点,就为所欲为。 他是真的为所欲为,知道考上军校那天,他跑到她的班上来找她。念高一的贺程程正准备考前冲刺呢,被他不由分说地带走了。 贺程程第一次打架,第一次跟朋友们冲突……第一次翘课,很多的第一次都是在关戎的怂恿和间接怂恿下完成的。 他带她去离家最近的夜市买了一堆炸年糕炸里脊,名其名曰是给她开荤,其实她每次咬完第一口后,都是他接着咬掉剩下的无数口。 他还要了一瓶啤酒,学着大人的样子,牙齿一咬开了瓶盖。他皮肤白,喝酒后会红,还没灌下去几口,整张脸像是被煮了。 他说他很快就要走,以后一年只能回来两次,去到部队,可能两三年不回家都是常态。他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笑着说:“你这样胆小,肯定不敢出远门吧。” 贺程程爸爸相对稳定,不像他,来本市之前随着爸爸搬过好几个地方。可是她只是想了一想就摇头,说:“不是的,我也想一个新的地方。” “那你要不要考虑来首都,我可以罩你啊。” “首都很好啊,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去过一回呢。” 现在回想起来,只比她大两岁的关戎根本像是个教唆犯,而她轻易就中了他的激将法,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遥远的城市,接受了不喜欢的专业。 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不是证明了她一直都很喜欢关戎,也很把他当一回事儿呢? 贺程程看着镜子自我安慰,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年画宝宝呢,但在知道年画宝宝只是个金玉其外的家伙后,她猛地摇摇头,决定以后不要再受他迷惑了。 贺程程绕了无数个弯,花了一连串脑洞,用了一万种方法,终于在走出卫生间后,说服自己以后不再理会关戎。 然后在见到关戎的时候,莫名其妙又想到他几年前说的那句话:“那你要不要考虑来首都,我可以罩你啊。” 就只是为了这样的一句话,她毅然背上行囊,远离温室,甚至一个人,在慢慢吞吞的绿皮车上坐了一整晚。 她从没想过把这些话告诉他。 以后……也不会再告诉他了。 只是鼻子很酸,眼睛很痛。 贺程程的异样,关戎是看在眼里的。他心里着急,但行动如实反映着他直男的人设……除了欺负和使劲欺负,他好像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跟她交流。 而贺程程拒绝他的交流,她很努力很认真地让自己做到最好,队伍标齐时踩最快的步子,踢正步时绷最直的脚尖。他就是再想找碴,也找不出破绽。 给她发短信是最后的办法,可她要么跟同学聊天,要么很投入地跟隔壁拉歌,自始至终让他一人自说自话,丝毫没有要拿出手机跟他打嘴仗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关戎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错了吗,他到底做什么了,是她自己脾气大吧,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 关少爷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关戎成功被自己的想法激怒了,早早吹哨喊停拉歌。其他教官见他中止休息,也接连吹哨:“都快点起来,立正!” 贺程程原本将头在枕在膝盖上,被卞香香的一番话逗得强颜欢笑,陡然被刺耳的哨声吓了一跳,连忙拍拍手上的塑胶粒站起来。 这一下站得太猛,脑子里像是有“嗡”的一声,顷刻间眼前落了无数的雪花片。她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卞香香在旁边狂喊她名字。 “程程!” 好吵哦。 下一秒。 队伍里有人栽倒在地。 关戎那一瞬间大脑几乎是停滞的,所有动作仿佛是日复一日的肌肉记忆,等他恢复过来的时候,贺程程已经躺在自己怀里了。 她一张脸煞白,嘴唇青紫——怎么会有人的脸色变得这么快,方才关戎偷瞄的时候,她还因为天气炎热,在两颊上聚拢驼红。 卞香香扑过来说:“一定是中暑了,天气这么热,她身体又不好。而且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换谁谁不倒啊!” 副班导周群也冲了过来,一边搓手一边母鸡下蛋似的来回走:“没吃饱啊,那肯定是低血糖,在地上坐了那么久,又是突然站起来。” “中暑啦。” “低血糖。” “是中暑!” “你们都给我闭嘴!”关戎一张脸黑着,浑身都是戾气。又是穿着军装,那份威仪庄重在绿色迷彩的衬托下,呈指数级放大。 周群跟卞香香果然都闭了嘴,只是心里纳闷,他们都是好意啊。 关戎才不管是不是好意,一心想着要把贺程程送医。公主抱是头一次试,可没想到她轻飘飘的像羽毛,随便一拎就起来了,心里的不安更严重。 朱天龙跑过来,说:“你掐个人中啊。” 如约收到死亡之瞪一枚。 关戎说:“你帮我带一下,我送她去看校医。” 于是,操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看到靠门这边,一位穿作训服的教官,抱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大步流星地往外跑。 小粉信也是其中一员,伸头眼巴巴地看了好一会儿,扭头回来跟身边同学笑了笑:“就说关教官人特别好的,就是心眼太好太容易相信人。” 卞香香在旁白过去一眼,挺不服气的:“你什么意思啊,说我们程程装晕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把关教官当个宝。” 关教官:某些人说话注意点,小心以后被打脸。 贺程程没什么大问题,中途颠了两下就被颠醒了。方才惨白的面色也缓了过来,两颊嘴唇渐渐红润起来。 贺程程用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并起两手推了推眼镜,看到关戎刀削的下颔和修长的颈线。 关戎垂眼看着她,说:“醒了?怎么回事儿啊你,体质这么差,操场上那么多人都好好的,就你一起来就晕。” 贺程程扁扁嘴:“你放我下来。” 关戎说:“没空等你慢慢走,马上就到校医院。” 贺程程别扭:“我不去看医生。” 关戎反倒是被提醒的样子:“也是,你们这垃圾学校,能有什么好医生,我直接带你去看我们军医,他可是——” “你放我下来!”贺程程黑着脸,声音陡高。 关戎怔了下,脚步都停了,一脸惊讶地看她。 贺程程仍旧道:“你放我下来!” 贺程程平日里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偶尔撒起娇来,小奶音软糯得像是他们家乡新蒸出来的糯米团,又软又粘牙,甜得让人眯起眼。 小白兔偶尔一次发火,居然带出了狮子吼,已经习惯了和风细雨的关戎当然很意外,何况她表情还是这么严肃而气愤。 关戎却没有听话,将她往上提了提,只是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说:“好了,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能到我宿舍了,你总要知道是什么毛病吧?” 贺程程一拳砸到关戎身上,过了两秒,还嫌不够似的,拼命再砸了一拳。黑润润的眼睛里汪着水汽,抿紧的一张嘴快速抖动着。 关戎还是头一次看贺程程这么委屈,慌张之下两只手松了,她一下蹦到地上,起初没能站稳,关戎伸手要去扶,又是被她一拳打开—— 贺程程说:“你别碰我!” 一滴眼泪从粉色的眼角滴落,流畅地滑过面颊,落到她的迷彩外套上。分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关戎耳边却突然想起一声“啪嗒”。 她越是流泪,这阵声音就越是响亮,直到重如擂鼓,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心上,把他震得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 第二次了,短短两天时间,她已经因为他哭了第二次了。如果说第一次他还抱着戏谑的心情,等着他的小丫头表演梨花带雨,这一次的他可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她看起来委屈得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哭得眼角鼻子连同脸颊都是红红的,眼镜上满是大颗大颗的泪水。 看向他的时候又很凶狠,浑身竖满尖刺。好像他是她的敌人,他稍微走近一点,她就后退;他刚抬起手要给她擦眼泪,她挥起一掌直接打开了。 关戎第一次觉得有一种害怕的感觉,明明距离这么近,却抓不到她。 他背着行李踏上专列,她站在月台上送他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他跟她相隔千里,熬完新训才跟她发短信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 可现在,这种感觉却如扎在身上的细密针脚,刺得他一点点麻,一点点疼,随着她哭声越发严重,直到他整个人都开始受不了了。 贺程程还对着他喊,说:“你离我远点,别用你碰过别人的手碰我。” 关戎:“……” 贺程程:“我最讨厌你了。” 关戎:“……” 第21章 关戎头一次遭遇哄人上的滑铁卢。 他从小精力旺盛, 是混世魔王一样的人物,院子里经常有被他气哭的小孩。但其他姑娘生不生气, 他其实无所谓, 只要贺程程能继续跟着他就行。 她也是很好哄的,一点不矫情,稍微给她一点笑脸, 或是自己扔过来的糖果, 她立马就能喜笑颜开,拽着他手甜甜地喊他戎戎哥哥。 以至于, 他忘了,贺程程也是有脾气的。 关戎已经完全乱了阵脚,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人一旦服软,身段能放得特别低。关戎已经不敢碰她了, 只能走快几步,挡在她前面。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再苦再累的时候都要挺直了身板,现在可以为了屈就小姑娘的身高弯着腰,两只长手臂没处放,累赘地搭在膝盖上。 贺程程却怔了下, 不领情, 更觉得他像是随时准备着要训一个小朋友。她个子是不高, 可她耳朵很灵——那股焦躁的情绪又涌上来, 她又给了一拳。 关戎:“……” 关戎能有什么辙, 说:“那你不想看医生, 回宿舍休息行不行?” 贺程程才不看着他:“我才不会当逃兵。” “不是逃兵,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工作。”关戎急得脸都红了。 贺程程抹了抹脸:“我已经好了,可以训练了。” 说完就跑,关戎直起腰的时候,她已经炮弹一样冲出这条路了。 疲惫啊,特别是关戎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被判了死刑。 他脱了帽子,搓搓头,随即抱着苦恼地吼了一声,肩上被人拍了下。 关戎转身一看:“……舅……首长!” 钱厚生觉得最近工作难做,队伍难带,不仅仅要负责手底下这帮学员的日常管理,偶尔还要充当心理导师,给他们解答情感问题。 关戎这一天情绪都挺低的,经过他英明神武的开导后,勉强去队伍里树了会尽职人设,傍晚来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钱厚生问:“程程呢,不是让你好好跟她说,要她来我这儿,你们俩好好交心的吗?” 关戎将椅子一抽,大喇喇瘫倒在上面,说:“她不肯来,还把我骂了一顿。” 钱厚生纳闷:“不是让你跟她好好说的吗,你是不是又朝她发火了?” 关戎压着唇角,摇头。钱厚生去掏他手机,说:“没一个让我安生的,以为你能懂点事,谁知道连这种小事——你这是好好说话的语气?” 关戎仰面,眉梢微挑:这还不算好好说话? 钱厚生翻白眼:你对好好说话四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关戎:“你吃过晚饭到钱首长办公室来一趟,有事。” 关戎:“人呢,首长的命令你是不是不打算听啊?” 关戎:“你大爷的,是不是又把我给拉黑了?” 退出对话框,这个时间点的通话记录里有贺程程一条。 关戎:“算你识相,没把我拉黑,晚上来一趟,听到没?” 关戎:“贺程程!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来不来!” 关戎:“来吧,程程,我在这儿等你……不然,一会儿去踢你屁股!” 钱厚生,看不下去了。 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再翻翻以前的对话记录。 他充满怜悯地看着自己外甥。 关戎一无所知地问:“我耐心是不是挺好的,换成一般人,碰见她这么个脾气古怪的,估计早就不愿意跟她说话了。” 钱厚生将手机递到他身前,说:“她不可能来了,你死心吧。” 关戎立马拧着眉心平视过去,牙关咬得紧紧。 “其实你是讨厌程程吧,巴不得早点把她气跑了。”钱厚生叹气:“可你要想好啊,真把程程气跑了,这辈子别想找到第二个这么傻的姑娘了。”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 关戎默了会:“……我是不是真的挺招人讨厌的?” 钱厚生不由盯着他看了会,前一秒还嘴硬的家伙,这时候终于露出疲态,见惯了他猖狂的样子,陡然看到他这么消沉,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钱厚生反问:“你自己感觉不出来?” 关戎将头埋进两手,使劲抓了抓。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得她不高兴啊。”关戎无力地说:“以前她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可她现在好像更习惯把事情都藏在心里面。” 钱厚生说:“女孩子的心思本来就很细腻复杂,程程只是看起来傻傻的,其实比谁都敏感,以前那么顺着你……大概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吧。 “可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整天围着你转的小姑娘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可能越往后你会越发现,你也不过是她生活里的点缀。” 你也不过是她生活里的点缀……这话也太伤人了。关戎怔怔的,眼中的光敛得很深:“也许吧,也许有一天,她也只是我生活里的点缀呢。” 关戎把话说得很绝情,可脸上的表情却让钱厚生觉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爆发,冲着他吼,大声地否决他说的话。 可他偏偏又没有。 钱厚生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外甥还是成熟了,知道人在心虚的时候,不管用多大的喉咙都掩盖不了。 那为什么不能这么告诉贺程程呢? 我跟你发火是假的,我威胁你也是假的,无非就是小男生引起注意的拙劣技巧。 我这么喜欢你,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你牵动,你就是来哄一哄我又能怎么样? 关戎又坐了会,抓起手机准备离开。起身的时候,用手捂了一下肚子。被钱厚生看见了,说:“是不是胃疼了?” 关戎嘴唇都白了,却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先走了,晚上还要训练。” “歇一晚吧。”钱首长下命令:“晚上又没有硬性要求,男生那边不见你们去转,天天逮着女生不放,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 关戎笑了笑,说:“那我就更要认真了,怎么能被你看不起。” 关戎走了几步,猛地踉跄了一下。钱厚生冲过去扶了他一把,看着他摇了摇头:“都这熊样了,还去练什么练,拼命也不是这么拼的。” 关戎被肚子里的绞痛折磨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额角冷汗乱冒,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个状态,不管再怎么嘴硬,身体已经为他做出了如实的回答。 钱厚生叹了声气,说:“是不是晚饭又没吃,小两口再怎么闹矛盾,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找军医给你挂瓶水,你这怂样子被程程看了,更不想跟你好了。” 可关戎还想去跟贺程程说清楚的啊。 钱厚生朝他点了点头,这件事,包他身上。 钱厚生威胁:“以后,还敢不敢正月剪头了?” 关戎:“……” 这晚的另一边,女生们因为晚上不用训练而十足兴奋。 只有小粉信很是受伤,穿着迷彩t恤趴在阳台上长吁短叹。 卞香香已经换了睡衣,拉着宿舍里的几小只出来看笑话。 “还说自己跟教官有联系呢,连他到底要不要过来都不知道。” 几个教官正好走过去:“听说关戎是因为胃疼请假了?” 另一个说:“是啊,老毛病了,现在在那边挂水呢。” “是不是宿舍楼a座,最靠操场的那一个房间?” “是啊,那边有个栏杆被毁了,为了抄近路我还在那走过呢。” “晚上大家都有事,就他一个人在那儿呆着呢。” 过了会,有一队教官走过去:“听说关戎是因为胃疼请假了?” “是啊,老毛病了,现在在那边挂水呢。” “是不是宿舍楼a座,最靠……” ……………… 205的所有人:“……” 卞香香很配合地说:“关教官原来是去挂水了啊。” 宋恬和黄珊:“……是啊,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了。” 贺程程拿手拧着腰带,默默回了宿舍。 夜里不用训练,宋恬找了几本专业书装包里,背上跟她的宋哥哥约着去图书馆学习了。剩下的三个各玩各的手机,宿舍里一阵“欧巴哈吉玛”跟“mather fxxk”的声音。 贺程程本来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趴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又爬到了自己床上。再过了会儿,还是哪哪都不舒服,再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卞香香朝她挥手:“程程来,跟我一起看美剧,真挺带劲的,女主角刚刚跟男主角妹妹的男朋友滚了,男主角现在准备跟女主角哥哥的同学滚。” 贺程程:“……你还是自己看吧。”她站在她床前,扭捏了好一会儿,问:“香香,你想不想吃夜宵啊,我准备出去,可以给跟珊珊带一点儿。” 黄珊一听就激动了,掀开蚊帐,说:“吃夜宵啊,那我跟你一起去呗。听说东区开了卖小龙虾的窗口,很好吃的撒。” 卞香香从床里探出头,白眼翻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黄珊愣了会,说:“……哦,那你还是自己去吧,路上小心啊,随便给我们带点什么就好。” 贺程程答应了一声,不多会儿,拿了件外套出去了。黄珊在上铺阴恻恻的笑,卞香香翘着脚道:“你个猪脑子,差一点就碍事了。” 黄珊放低声音问:“程程是不是去钻坏了栏杆的围墙了?” 卞香香贼贼笑起来:“a座最靠操场的房间,只有一个人。” “嘿嘿嘿嘿嘿……” 贺程程一路踢着小石子到的教官临时宿舍,a座最靠操场的这边确实坏了一根栏杆,大概是以前男生懒得走正门,操场上打过球后,为了抄近路特地开辟出来的。 贺程程站在这扇小门前踟蹰半天,好几次都跟自己说别进去快回去,可惜两条腿就像自己有意识一样,等她再回过神来,已经踩上软绵绵的草坪了。 关戎在哪个房间呢? 夜里还有训练,教官们大多分布在学校各个宿舍走廊,或是带着队伍穿越广场,宿舍里安安静静的,亮着灯的房间屈指可数。 离这扇门最近,离操场最近的确实有一间亮着灯,她蹑手蹑脚刚一走过去,就看见关戎坐在椅子上挂水,脸色青白,状态很差。 他靠着一张桌子,闭目养神,脑袋毫无力气地耷拉下来,顺着背脊的曲线,弯成一只收缩的虾子。手机松松抓在修长的手上,随时有掉下的风险。 贺程程再仔细看了看,盐水瓶里的液体已经只剩下浅浅一层,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底。她着急起来,他怎么还不醒过来! 贺程程敲了敲窗子,又学猫叫了几声,里面的人倒是动了动,不过是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头往胳膊上一枕……他又接着睡了。 贺程程气得牙痒痒,从外面开了阳台的门,轻声走进去,准备找瓶新水给他换上,或者直接压一下调节器,让点滴停了。 她的动静已经足够小,还是把关戎惊得醒过来。贺程程一看他睁了眼睛,吓得倒吸口气:“你你你……该换盐水了!” 说完调头就跑。 “程程!”关戎大喊,伸手没拦住她去路,一着急,索性把手上的针头拔了,长腿一抬就追出去:“贺程程!”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无数次催眠,抵不过后面人腿长力大,贺程程觉得手上被人一拽,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 关戎不由分说地将贺程程搂进怀里,两只手铁钳似的死死箍住她肩膀,干净的下巴靠在她温热的颈边,呼吸异常急促。 贺程程脑子里一下“嗡”的鸣起警报,挣了两下挣不开,被他更加强势地按在怀里。一时间,贺程程因为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震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放开!” “我不放!”关戎说:“不管你讨厌我也好,要我离你远点也好,我都不会听的。要是我哪儿错了,我可以道歉可以改,但你不要动不动就跑得远远的。” 贺程程:“你你你……手背的血流到我衣服上了!” 关戎嘴角抽了抽:“……啊?” 第22章 桌上散了一些带血的纸团, 贺程程抓着关戎的手,小心仔细地给他清理着手背。方才拔针的时候太用力, 针头勾到皮肤的, 居然撕开了一小道口子。 他又没来得及压住伤口,颜色略深的血混着盐水淌了一手背,贺程程看得背脊发凉, 捏着纸巾擦在上面, 像是能感应到这股疼痛似的,心脏一阵阵瑟缩。 想要问问他疼不疼, 又觉得这分明是句废话,于是把所有想说的话一起放心里,仔仔细细地给他擦干净了,再戳一根食指上去压好了。 从两人坐下来那会起, 关戎就一直看着她。她歪着头,含住嘴唇,认真的模样简直像在搞一项科学研究。什么都要讲究分寸,手按过来的时候还要掀起一边眼帘,偷偷看他的反应。 咬嘴唇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只要专注一件事或是紧张难堪了, 她总爱把下唇含进嘴里, 像是个对吮吸有依赖的小孩一样。 坏习惯被贺妈妈从小骂到大, 没效果, 她依旧我行我素。偶尔咬得时间太久, 嘴巴内侧泛了一圈白, 他爱做的就是用手捏着她下巴往外一翻,然后听到混着口水的一声—— “噗叽”。 贺程程立马拧眉睨他,对他这小动作很是不满,拿胳膊蹭了蹭下巴,说:“……你手好了,以后别总这么冒冒失失的。” 关戎嗯了一声,却一点没有要把手缩回来的意思,翻转过一百八十度,把她的手握到自己手心,笑眯眯道:“嗯,这样舒服。” 贺程程张着的嘴巴动了动,又想咬唇 ,关戎眼疾手快按住她下巴,说:“不许啊。”尾音有一点点向下,对付孩子的语气。 贺程程脑子里一团稀粥,还没从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和莫名其妙的话语中回过神,现在又被他过分的亲密弄得脸颊更红。 没法退烧了。手在他手心,下巴在他指下,他又凑得这么近,好像稍微一眨眼,两人的睫毛就能撞到一起去。 门外紧靠缺了栏杆的围墙,随时可能有人过来,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出公差的教官和新来的女学生,这个舌根嚼起来,恐怖得很。 贺程程连忙往后一靠,要跟关戎拉开距离,翘起的凳脚一滑,她几乎要摔下去。关戎拽着她手,捞过她腰,硬是把她拖了回来。 关戎被吓得气息也有些不平,说:“你还敢骂我冒冒失失呢。” 贺程程拍着胸口,一阵后怕,镇定下来,发现他手又是一转,已经跟她十指紧扣了:“……你你你好了吧,我该回去了。” 好久没听到贺程程结巴,关戎此刻十分受用,不过他还不打算放过她,毕竟为了这一刻,他可是欠了一堆战友的情谊。 关戎说:“一会儿我送你,再呆着坐一会儿,我们说说话好吗?” 贺程程摇头:“跟你有什么好说的。”话是这样说的,可屁股已经彻底坐下来。不是她有意要留下来的,贺程程自我麻痹,是今天太累想坐着歇会儿。 关戎说:“你跟我怎么没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还有挺多事情可以好好叙叙的。拿最重要的那件来说吧,你不是一直都是我——” “哎哎!”贺程程用手捂着他嘴:“你别说那个词!” 关戎嗤地笑起来,抓下她手。她两只手温度不一,刚刚就被他握住的那个,已经捂得热乎了,现在刚刚拿到的这个还挺凉的。 关戎拿在手里正反都看了看,她手白嫩细腻,一点汗毛都看不见,手指不算太长,但笔直纤细,柔若无骨,抓在手里玩着,像揉一团棉花。 关戎说:“我是想说,你不是一直留着我给你的卡吗,为什么一直都没用?” 贺程程起初愣了下,后来才想到是他大一那年春节,给她专程送过来的一张银行卡。里面存着他的压岁钱,还有在学校里每月支取的津贴。 可她并不记得自己能用啊,关戎那会说的是:“你暂时保管,随时征调。”贺程程当然就像饕餮,吃进去不吐,免得有天被他问起来,说她不能担当组织交与的任务。 关戎刮了下她鼻子:“你傻啊,卡就是你名字,不是给你用的,能给谁用。我那就是一个托词,直接说是我省给你的,我多没面子啊。” 贺程程扁扁嘴:“我怎么知道,你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的。” 关戎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做的和说的永远不一致。有时候明明是掏心窝子,想把最好的给她,怕没面子,总要装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他妈妈从国外买的巧克力豆,他爸爸让外面厨子做的精致点心,他跑了几条街买的漂亮裙子……还有,他特地给她每月存的银行卡。 无一不是用不屑的口吻,装作厌烦地扔给她,其实每次看到她捡宝似的带回家时,他的心里都会涌出一种暗搓搓的愉悦。 可他忘了,贺程程这样简单的脑子,笔直的肠子,怎么可能绕过弯来,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的有意为之呢?所以这些年的心血,其实都付之东流了吧。 关戎舌头卷了好几下,终于鼓起勇气,说:“那钱是我提前给的生活费,现在是少了点,等以后毕业了去地方上,就能多给你了。” 贺程程脸红得要冒烟:“……你给我交什么生活费。” “人家不都是这样吗,男人在外面打拼,就是为了让家里的女人过得好一点。你喜欢什么,随便去买,要是不够……” 关戎想了想:“我还可以先向关首长要一点。” 关戎:关首长对不起。 关首长:好儿子!! “……”贺程程这回直接把头低下来,说什么也不肯抬起来面对现实了。现实就是这样,直上直下,永远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她的日子过得是不是有点太魔幻了? 贺程程的两只手都被盘热了,软绵绵的,随着他的动作曲或直。贺程程的脑子也被盘热了,几乎没办法思考眼前的事。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啊?”贺程程问。 关戎忽然默了默,片刻后,眼神深敛地说:“因为我怕再说得晚一点,会把你推得离我越来越远。我害怕了,程程。” 贺程程的头越来越低,下意识里又要咬唇。 关戎视线一直流连在她欲咬欲不咬的嘴唇跟时不时磕在嘴唇的小牙上:“你觉不觉得我这次过来,咱们之间除了吵架怄气,就没剩别的了?” 贺程程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以前我一直觉得,有些话,虽然我没跟你明说,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交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可是现实是,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她根本不懂。她表达出的情绪,他也没办法正确解读。就像两块不匹配的拼图,怎么用心都凑不出完整的图案。 关戎说:“我只知道,在我心里,从头到尾认可的就只有你一个。别人给我送信我不想要,是朱天龙那家伙拿过来的。信我连看都没看,直接推给他处理。 “她给我送早餐,送药,我也明确跟她说了不需要。是她一定要给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认为给一个女生面子是起码的男士风度。 “如果你是为她生气,我觉得没有一点必要。你怎么不用脑子想想,我要是吃了她的东西,也不会饿得胃疼了……当然了,被你气也是诱因。”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怎么的呢,三言两语之间,好像他就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她的身上了。贺程程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关戎被气笑了。 “当然了,我有时候对你态度确实不好。这个我改,但是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吧?你跟其他男人走得太近,我就是不爽。” 说着说着,直接责怪起来了。贺程程都有点想撅嘴了,把手使劲从他那里抽出来,他忽然恶声恶气:“拒绝我对你示好,也是让我不爽的地方。” 贺程程朝他吐了个舌头,想用手搓一搓烧熟了的脸颊,只是刚刚把手举到半空,她怔了下,手心里这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墨水哪儿来的? 她去拿关戎的手,果然在他手心里看见细细密密的字,被汗水冲得糊了不少,仔细去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程程生气的若干可能性。 下面编了序号,逐条列出,好几个地方还有修改补充的痕迹。 “……”贺程程一阵好笑,这人还专门为这个列了提纲打了小抄,怪不得说起话来这么溜呢,他要不要写一篇论文,名字就叫《我与程程的江湖血泪史》? 关戎赶忙将手收回去,尴尬地搓了一搓,老脾气又上来了,责备的语气:“你是因为这几个生气的吧,我想得胃都疼了。” 放在以前,贺程程一定被转移去关心他的胃,如今却活学活用,转而怪他:“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吃饭,胃才疼的。” 关戎想回嘴,却又说不出什么,头一次被噎得一句话没有,最后搜肠刮肚来了一句:“……还生气吗?” 贺程程别开脸,当然还是有一点不舒服。关戎重新牵着她手,真诚但僵硬地说:“别生气了,错的我改,好的加强,还不行吗?” 一直乱糟糟的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除了房间外低矮的虫鸣,就只有两个人面对面时,细微起伏的呼吸声。 贺程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脑子始终不清醒,需要一点时间来回味今晚的话题:“我想先回去了。” 凳腿在地砖上拖出长长的一声“吱”——关戎跟着站起来,长臂捞过她两肩,将她重新拥入怀里。 关戎难得乖顺的像一只试图依偎的小兽,下巴尖磕在她消瘦的肩上,长长地喘着气:“别动,我早就想好好抱抱你了。” 贺程程身体紧绷,僵硬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颤:“你你……刚刚不是已经抱过了吗?” 关戎将两手搂得更紧些,说:“那个不算……程程,以后咱们俩别吵架了行吗,起码别冷战,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我很想跟你多待一会儿,我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身为军`人,除了信念是自己的,时间跟生命都是国家的。在这一点上,关戎知道,军人家庭出身的贺程程也知道。 她这时候才生出几分羞愧,知道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小声地说:“……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关戎又抱了一会儿,终于依依不舍地跟贺程程分开,弓着身子凑近到她眼前,还是那个老问题:“不生气了吧?” 贺程程多云伴有大风的表情终于转为晴天,关戎揉着她下颔,不停逗着她笑:“说真的,从我十多岁起,就没想过除你以外的其他人。” 贺程程如愿又红了脸,将头埋低,踮着脚来回晃了两晃。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氲着雾气的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 “关绒绒?” “……干嘛?” “那你十多岁之前,想的是谁啊?” 第23章 关戎挂水前稍微吃过一点东西, 几个小时过去,肚子早就饿了。 问贺程程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 贺程程想到来前答应了给宿舍那帮家伙带夜宵。 点点头:“好的。” “那咱们去哪吃?” 贺程程又想了想:“东区新开了一个夜宵窗口, 晚上会有小龙虾卖的……你爱吃小龙虾吗?。” 关戎摇头:“你爱吃吗?” 贺程程说:“还好。” 关戎:“那咱们就去吃吧。” 关戎:“你帮我剥。” “……”白感动了。 关戎将桌面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又习惯性地找了块布将桌子擦干净:“我准备去换身衣服,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贺程程连忙摇头, 外面一帮大老爷们, 她要是出去了,就像落在狼堆里的一只羊。 有关戎在, 她是不害怕被欺负的,但是被人看到他们一起出现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万一他们看出来她脸红过呢,万一他们会瞎想呢,万一他们……她不要面子的啊。 贺程程指指后门, 示意她在外面等他。关戎摸了摸她脑袋,说:“那行,你出去等我,别走太远,我换好衣服就去找你。” 贺程程答应一声,往外走。 “慢着。”关戎又突然喊她。 贺程程刚一转身, 他迎面扑过来, 又是将她一下搂进怀里。 贺程程:“……” 她身上香香的, 带着点奶味, 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一样。身体又瘦瘦的, 搂在怀里随时能散架一样。关戎将整张脸埋在她肩上, 来来回回蹭了好几下,满足地恨不得哼起小曲。 “早知道早点跟你说清楚了。”来了十多天了,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生气上,很蠢,很傻,但自己做的孽,流着泪也要坚持下来。 贺程程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地随他摆弄。关戎又不乐意了,拽着她胳膊摇了摇:“你能不能动一动,怎么跟个木鱼一样?” 贺程程木愣愣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继而机械地伸出手,一路悬空地来到他背上,用力拍了拍:“辛苦了,辛苦了……关教官。” 教官你个头啊。 你领导来视察的吧? 贺程程踩过来时的草坪,又从那个残缺的栏杆下面走了出去。 操场上仍旧灯火通明,有教官拉着他们出来拉歌,操场上满是“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歌声。 贺程程走到路牙上,两手展平了,踉踉跄跄地走直线。 高大的香樟树被风吹得簌簌的响,偶尔一支枝桠刺出来,她笑着绕过去,心情格外轻松。 关戎速度挺快,她走到宿舍斜对角的地方时,他已经换好衣服跑出来了。 贺程程原本以为他不是换作训服就是换常服,谁知道一件白t加黑色长裤就跑出来。路上遇见回来的战友,都问:“穿这么帅,要去哪装逼?” 关戎一律送上老拳,笑得特别臭屁道:“装你大爷的,跟我媳妇儿去吃夜宵。” “我去,你他妈速度够快的,才来几天连媳妇儿都定好了?” “不是这几天的事,不过凭哥们的颜值,只用几天也能行。” “装,继续你的表演。看你这得意样,小手一定拉过了吧?” “拉过呀,七岁那年就拉过。” “……” “每次过家家,她都是我爱妃。” “……” 全体战友:我们不一样! “告辞了,朋友。” 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关戎一回头的,刚刚分明够着看过来的贺程程不见了。走近才发现树后窝着一团阴影,关戎踹过去一脚。 “嗷!” “是你啊。”他笑起来:“我还以为是只猫呢。干嘛躲这么好,当我爱妃很丢人?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吗,还让我升你做皇后。” 小时候的事,能不能别提了? 贺程程问:“你到底要不要吃夜宵?” 关戎笑:“吃!” 一路上,关戎就没有安分过,一会儿走在贺程程里面,一会儿走在贺程程外面。手时不时就碰到她手背,偶尔还拿长指头挠她。 贺程程原本是想装作没察觉的,最后实在不堪其扰的,指着一边路,说:“你走到那儿去!” 公然耍流氓这种事,当事人如果不愿意,关戎也不能强求,切了一声嘀咕你什么香手,走到路中央去,余光却还黏在她白软软的手上。 还是想牵。 不过经历这几天的波折,关戎确实也老实了,学校里不比在家,他现在身份也确实特殊。他想要的不是一时的快乐,如果现在的所作所为会给她带来困扰,那他选择将这份快乐延期。 除了出过偷拍狂的那件事,东区是个好地方,一个全然陌生的校区,新鲜又特别的环境。 最重要的,没人知道他是教官,也没人知道贺程程。 两个人排在一条老长的队后,讨论着吃十三香的还是吃水煮的。 贺程程看着旁边的人端过一盘,白乎乎的蒜盖了一层,切得极细的青椒点缀在上面,香味扑鼻。 贺程程说:“那咱们吃蒜泥的吧。” 关戎看过去一眼,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却摇头:“不行,带蒜的绝对不行。” “为什么呀?”贺程程纳闷。 关戎转过身:“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超级霸道,明明刚刚还说会改。 回去的时候,贺程程给宿舍里的三小只带齐了三种口味,关戎付的钱。这种时候,他的立场就没那么坚定了,要蒜蓉的时候也没见他反对。 宿舍外分手,关戎拍了下她肩,说:“回去早点睡。” 贺程程点头,拎着袋子往阶梯上走。走到宿舍楼外时,扭头看了眼,关戎居然没离开,就站在离她最近的那棵树下,一直看着她。 大概是为了方便校园情侣,或者是宿管阿姨宁愿瞎了也不想看到草丛里的一对对鸳鸯,宿舍门前的路灯总是被调节得特别昏暗。 柔和的灯光下,关戎一张脸沐浴在里面,原本刚劲的棱角似乎也因为这光线被磨平了,树叶分割的细碎光斑落在他肩头,就这么看着,有一份岁月静好的感觉。 贺程程的心一下存在感十足地蹦起来,被他揉过的指节,被他拥抱后的身体,温度渐渐升腾,变成一片燎原大火,烧得她块冒烟了。 手机“好饿好饿”地响起来。 周围被打扰的情侣纷纷瞥过来好奇的目光,细小的笑声响起。 关公:“你穿迷彩的样子真丑。” 贺程程:“……”大火熄灭了。 关戎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嘴角噙笑,一双眼睛清亮。 关公:“但是我喜欢。” 贺程程咬着嘴唇回到宿舍。三小只睡了两只半,剩下的半只翻着手里的英文书,头一点一点地向她看。 宋恬:“同志们,程程从南半球回来了。” 不带这么损人的。贺程程将手里的袋子搁桌上:“我给你们带小龙虾了,可是她俩好像睡了哦?” 没有好像,黄珊跟卞香香对着打呼噜呢。 可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人同时爬起来,迷糊着说:“小龙虾?哪儿呢?” 三个人书不念了,觉不睡了,坐在一起你一个我一个。 “现在小龙虾挺贵吧?”卞香香扭头看贺程程。 是有点,虽然是学生友情价,一斤也要三十五,而且一人两斤,四舍五入就是…… 贺程程:“不贵。”反正不是从她兜里掏的钱。 三个人吃得开心,贺程程蹲在床旁边上,把自己的行李箱拉出来。 秋冬的衣服都堆到卞香香床上,卞香香嘬着手指转过来:“你干嘛呢,大晚上的,再不洗澡又要没热水了啊,找什么东西我帮你呗。” 贺程程答应着:“我待会儿就去,快找着了。” 关戎给她的那张卡她一直带着呢,只是以前觉得是让她暂时保管,又不确定里面有多少钱,她一直不敢放钱包,最好拿块布缝好了放胸口。 来学校的时候,爸爸嘴上说要让她独立,行动却很真实,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塞行李。又怕她钱不够,储蓄卡信用卡统统带上,连她从小存钱的小金猪都恨不得给捎上。 关戎的那张卡她记得是放在一个小暗格里,贺程程拉开最里的一层,看见了看见了,金灿灿的面子,恣意又张扬,跟他那人的脾气秉性简直一毛一样。 “什么东西啊?”卞香香啃着小龙虾头说。 关绒绒给的养家的钱。 “没什么。”贺程程将卡塞去枕头底下。 端着面盆去洗澡,门被人啪啪拍响:“贺程程在吗?” 贺程程纳闷地去打开,怀里被塞进一包东西。 “有个帅哥给你的。”女生没穿迷彩,皮肤白净,估计是另一栋的学姐。 贺程程把袋子拎回来:“……谢谢啊。” 都是什么呀,全是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果冻,薯片,小馒头,再翻一翻,一整盒的巧克力和棒棒糖。 贺程程:“……”副班导又来了? 卞香香凑过来,将油腻腻的魔掌伸过来,说:“周群又来送好吃的啦!” 贺程程手机再次“好饿好饿”的响。 关公:“多吃点,以后再晕,踹你屁股!” 贺程程反应过来,回头看着正在瓜分零食的一堆土匪。 “那个,”她声音小小的:“这次都能留给我吗,我……想吃。” 三个人都停下来:“哦,好吧,看来是孝顺的那人买的。” 孝顺的人……谁啊? 贺程程给关戎回信息:“你为什么总是要踹我屁股?” 我惹的你,我屁股又没惹你。 关公:“好,那下次不踹你屁股了。” 贺程程松下一口气。 关公:“……改成亲你?” 贺程程:(⊙﹏⊙) 第24章 这一晚过得太过魔幻, 以至于贺程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突然又解气了, 牵过手又拥抱,而且身为女生的自己的好像连一丁点有效的抗拒都没有。 那些又羞又怯的感觉在经历一天的麻痹后悉数爆发,贺程程将头深深埋进被子, 无声地反复呐喊。最后两腿一夹被子, 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好几圈。 下铺的卞香香正看小说,抬脚就往上面提了下:“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素质很完蛋了。” 上床蜷起的一小团,忽然静止不动,过了会,小心翼翼地伸出脸, 大口喘气。 贺程程又把枕头下面的银行卡拿出来,就着外面的月色,仔仔细细地看封面。 不是头一回看,可却是头一次这么仔细,上面的花纹数字,还有翻过来时, 签名条上他久远的笔迹:不许弄丢! 画面陡然撕开一道裂口, 他从这里面蹦出来, 张牙舞爪地宠着她喊……讨厌。 贺程程摸过手机, 随手翻了翻两人的对话, 抵着下巴想了会, 还是把一直没来得及开口的话问了出来。 贺程程:“你怎么老是胃疼呢?” 短短几天,已经了两次了,严重到甚至需要挂水,就算是被她气得,也该有个最初爆发的源头吧。 关戎在另一头也还没睡,军医给他拿了一板药,叮嘱他按时服用。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药里有什么兴奋成分,从他吃下去之后,就一直精神到现在。 人一精神就容易瞎想,何况还是月黑风高的晚上。 关戎眼前反复浮现一个人影,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可是真的搂在怀里,居然还是软绵绵的,骨头仿佛是酥的,皮肤稍微一按就红,而且…… 谁说的瘦子就一定坐拥飞机场,她靠过来的时候明明鼓鼓软软的。 大院里的生活比外面严肃,女孩子们大多数时候都穿衬衫裤子,偶尔哪天换了条裙子,男孩们就手拉手跟在后面起哄,追着喊她们是新娘子。 没见过世面的,关戎就从来不参加,他对丑小鸭穿天鹅装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贺程程穿什么他就一律都喜欢,白得像雪的面粉团,什么颜色都可以驾驭。看向人的时候,大大的杏眼湿润又漆黑,带着一点怯怯的光,谁看谁沦陷。 关戎一直觉得,他之所以能那么早熟,全是被爱穿裙子的贺程程给逼的。 到现在闭起眼睛,还能想起她不带重样的连衣裙,她笔直腿上缝着草莓图案的裤袜,偶尔一蹲下来,露出里面的花苞裤,有白色的有粉色的…… 关戎明明没吃辣椒,脸颊却火辣辣的发烫,身体明显起了变化,稍微一动,磕上军绿色被子硬实的布料……他随即觉得羞耻,莫大的羞耻。 对着那么小的胡思乱想,就算是现在的贺程程,也不过才十八岁。 你他妈还是个人吗,还是能上阵杀敌的军人吗,党`性太不纯洁了。 可那是自己媳妇儿啊,首长金口玉言亲自下的命令。年纪是小点,但是不是一直在等着她长大吗,又不是西门庆看上了潘金莲……啊呸,别提西门庆了。 枕头边的手机响,关戎接过来看。 贺程程:“你怎么老是胃疼呢?” 按照老韩剧的走向,现在就应该是以下这样。 关戎:“有件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贺程程:“……你是不是得什么……” 关戎:“对,我得了一种绝症。” 贺程程:“……” 关戎:“一天不跟你说话就会死的绝症。” 贺程程:“……” 这就是传说中的土味情话,尬聊。 贺程程:“说正经的。” 说正经的就是,这是一个不算职业的职业病。 关戎出身军人家庭,从小按照军人的标准来培养。三餐固定,内务严格,军事训练与政治教育互不耽误。照顾好自己这件事上,他完全可以胜任。 但离开家庭,走进大学,真正开始拥有军籍的时候,关戎还是受到了不少挑战。 大二那年参加的“国际军校比武竞赛”,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从全校几千名学员中脱颖而出,接受了一系列堪称魔鬼的训练。 雨中拉练,负重训练,四百米障碍……所有学员头疼的科目,他不仅要会,还要精。而和在特殊环境下的体能训练比,这些又算不上什么。 最记忆犹新一次,是在五千百米的极低,他带领一拨学员展开极限训练。那是个紫外线极强的地域,包括他在内的每个学员都被灼伤。 而模拟实战的野外训练还包括生存挑战,他们要在缺少补给的环境下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队伍里大多是独生子女,来部队前,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没怎么吃过苦头。在饥寒交迫气候恶劣的环境里,许多战友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军心不稳,意志力会很快涣散,再想带队伍就难了。 关戎身为队长,除了以身作则,还把自己仅有的干粮分给了手底的兵。 没有吃的,他打过猎,挖过草,最饿的时候,也学贝尔吞过各种奇奇怪怪的虫子。在体力精神极大透支的时候,他年轻的胃饱受摧残。 胃病不一定是在这次落下的,但回来之后,他一直觉得不甚舒服。 关首长知道之后,不仅没有表扬他的带队表现,还狠狠批评他做了无用的牺牲。他说带兵最忌讳的就是还没杀敌一千,先自损八百,身为最高指挥官,首先要确保自身安全。 否则还没等士兵交完最后一颗子弹,却发现已经群龙无首。这不是孤勇,这是莽夫! 关戎当时轻狂,还有几分不服气,后来冷静下来想想,爸爸说的确实不是没有道理。而在这阵责骂背后,还有他身为一个严父的,最深层最不易察觉的父爱与温柔。 可他不后悔,那一年雪地高原的圣洁清澈与壮美,让他深深迷醉。 那仿佛是与天最近的地方 ,伸手可触的云,包裹全身的蓝。他坐在大石头上,看着风捎来遥远山谷孤独的呐喊时,忍不住想: 总有一天,他也想要让他心里的人来到这里,见证大自然的美丽和神奇。 关戎想说的话很多,但堵在嗓子眼里半天,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上:“……被你气的。” 贺程程:“关绒绒!我讨厌死你了。” 关戎翻个身直笑:“女人说‘不’就是‘是’,‘讨厌’就是‘喜欢’。” 贺程程:“……我不是女人!” 关戎:“嗯,是我的媳妇儿。” 贺程程:“……” 关戎:“还是说你更喜欢童——” 贺程程:“不许说。” 关戎:“哦。” 夜色凉薄,冷色光线里,关戎的眼睛深邃。 神色游离过几秒,重新聚焦在手机上。 关戎:“程程,你也跟我说个正经的。” 贺程程:“???” 关戎:“你喜欢我吗?” 他认错了一晚,表白了一晚,伏低做小了一晚,却没有听到来自于她的只言片语。 所以,你喜欢我吗,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我吗。 心中有没有一片圣地,和我一样,只想和你静静分享? 贺程程一直没有回答。 睡着了? 关戎又发了好几条信息,一律石沉大海。 或许真的,睡着了吧。 起初有点郁闷,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真是不爽。 等翻过一个身,喜不喜欢他? 废话嘛,他这么英俊帅气又有男人味,他自己都喜欢。 关戎欢天喜地地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又是同一时间集合。今天跟以往有小小不同,关戎突击检查各宿舍内务。才松下来几天的女生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纷纷钻回自己宿舍整理。 205就没那么幸运,首当其冲成了关教官打前哨的战场。不过205的三小只也没在怕的,组织已经牺牲掉一个小可爱了,现在就是组织坐享成功果实的时候了。 然而这份高兴只维持了半分钟,关戎一进来就批评了她们乱放的牙刷和牙缸,又接连挑了四床被子,骂她们百无是处……然后,所有人的脸都黑了。 关戎皱着鼻子又嗅了嗅:“什么怪味啊,你们还是女生吗,一点文明卫生都不讲。谁买的夜宵不赶紧扔了,预备捂馊了养蟑螂是不是?” 所有人:谁买的夜宵你还能不知道? 黄珊&卞香香&宋恬:注孤生。 这他妈就是一匹横冲直撞的野马啊,贺程程那片娇软的小草坪能搁得下吗?无数怜悯的目光,同一时间汇集到贺程程的小脸上。 宿舍里忙碌起来,关教官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手绕着绳子,步子细碎地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直到卞香香她们聚集到了水池边上:“哇,水池这里好脏。” 黄珊:“是呢,我来洗台面。” 宋恬:“我来冲镜子。 ” 卞香香:“我来当电灯泡。” 黄珊和宋恬不约而同看向她,卞香香梗了下:“我来擦……擦电灯泡。” 房间里,一下只剩下关戎跟贺程程两个。贺程程见人都跑了,连忙也要跟着去,关戎一把抓住她手腕 。 他手心温暖干燥,因为多年训练,皮肤算不上细腻,手指手掌都有厚实的茧,稍微动一动就像砂纸在打磨。 贺程程吓了一跳,赶紧要把手抽开,向他递着眼色,示意舍友们随时会看过来。 他却无动于衷,甚至走近一步,仗着人高马大,稍微一低头,便足以将她整个罩在阴影里。 “喜不喜欢我?”还是昨晚的问题,还是霸道的语气。 贺程程稍微迟疑,他就紧压过来,推得她靠到墙上,一只手擦过她耳朵抵在身后的墙面。 贺程程一颗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说:“好好好。” “好什么好?”关戎歪过头,一脸严肃地看向她。 我喜欢你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穿小军装戴贝雷帽的年画宝宝。 不然为什么,任由你在我的世界里撒野这么多年。 ……真当我是小傻子吗? 第25章 贺程程道:“你不是知道吗?” 你不是知道吗? 这这这算什么意思? 贺程程从关戎手里挣开来, 低头从他身边穿过了。 水池前,敬业的舍友们仍旧忙碌。 贺程程:“我……我也来帮忙。” 留下关戎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方才的一阵愣怔过去, 现在终于回过味来。 这世界上的很多幸福的事就是恰好你也在这样,你不是知道我感觉吗。 关戎:“那你一定是非常喜欢,超级喜欢, 喜欢到骨子里的, 对不对?” “……”贺程程有点后悔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让他独自发挥了。 贺程程:“你少臭美了。” 关戎:“敢想不敢承认, 懦夫,小心我喊你出来单独晒太阳。” 贺程程:“……你敢。” 身边有个人影晃过来,关戎余光瞥见了,连忙将手机锁了放进作训服袋子里。训练的时候不许用手机, 虽然现在是休息时间,但规定不应该被打破 ,他今天是得意忘形了。 小粉信一张脸晒得红扑扑的,仰面看他,说:“关教官,昨天晚上你怎么没来带我们训练呢,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好像听见有人说你胃疼, 好点了吗?” 关戎今天穿得常服, 说话前习惯性地先理了理大盖帽, 刚要开口, 被身边朱天龙打断:“嗯, 就是胃疼,你们别看关教官身板硬,其实是纸糊的,稍微一碰就破了。” 朱天龙说着就把手搭在关戎肩上,一只脚点地,吊儿郎当地晃着。关戎把他的手请开,往一边站了站,说:“你哪位啊,不熟。” 朱天龙啧啧:“看你们教官生气了,我一说他虚弱他就毛。” 小迷彩们一阵笑,只有卞香香表情很凝重拉过贺程程道:“可爱,你听见了吗,关教官他很虚。” 关戎:“……” 贺程程:“……” 朱天龙哈哈笑:“不是,你跟贺程程说什么呀,他们俩又不熟。” 贺程程的脸一下通红,连忙低头抓了抓耳朵:“就是,我们俩又不熟。” 关戎立马眯着眼睛看过去,嗤地笑了声:“对的,我们俩不熟。” 咬牙切齿的,总有一种要把人生吞活剥里的架势。 贺程程更不敢抬头了,下巴磕在前襟上,毛剌剌得痒。 旁边小粉信不以为意,还一心惦记着关戎的胃疼,柔声问:“关教官,那你吃药了吗。胃疼可不能小瞧了啊,发作起来很难受的,我那有药,晚上给你啊!” 朱天龙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说:“嗷,好贴心,关教官宁愿天天胃疼。” 小迷彩堆里也一片起哄声:“关教官什么时候办喜事啊,系花都被你泡走了。” 贺程程咬了咬唇,心中叹了叹。只有205的其他三只乐不起来,特别是嫉恶如仇卞香香,哼唧着说:“什么玩意儿,又虚又花心,老跟那死丫头纠缠不清。” 关戎不太自在地在原地换了个站立的姿势,说:“都稍微严肃点,军训着呢。” 下面一片嘘声:“军训也不能磨灭人性啊,军人难道不用恋爱不用结婚吗?” “就是。”嫌死太快·朱天龙继续瞎捧场:“人家女生都没害羞,你害羞个屁。是男人就大胆站出来,别畏畏缩缩连个女娃子都不如。” 关戎简直纳闷,这人是不是收人好处了?“你他妈话怎么这么多啊? 朱天龙去向小粉信递眼色,小粉信赶紧顺杆爬:“关教官,我是很喜欢你的!” 小粉信之前虽然也有表示,但要么是书面信件,要么是送人东西。关戎一概拒绝,也在私下里跟她说过,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但这丫头太急了,追得又凶,选了这样的方式的来挑明,配合朱天龙的助攻,完全是要逼迫他就范的意思……这就太不可爱了吧。 关戎叹了声,想想有些残忍,但又不能再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了,说:“对不起,这位同学,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方才还在装蘑菇,想把自己拉回土里面的贺程程,这会儿一下挺直了腰杆,难以置信地看着方阵中央的关戎。 卞香香激动地捶地,仿佛申奥成功。 朱天龙倒是懵了,说:“什么玩意儿啊,你有喜欢的人?你骗我的吧,你他妈平时就差跟这身军装长一起了,你居然还会喜欢人?” 他眼神倏忽一颤,双手抱胸:“你离我远点儿啊,我喜欢女人的!” 所有人大笑。 关戎的脸已经相当黑了,要不是这么多兵在这儿,他已经拔腿踹上去了,说:“滚你丫的!我就不能有喜欢的人了吗,我跟你们一样,是热血飞扬的年轻人啊。” 这话骂得是朱天龙,但说话时看得却是小粉信。后者心态开始崩了,两只眼睛红了一圈 ,用手死死捂着胸口:“你是骗我的对吗,关教官?” 她看起来要晕倒了。 关戎说:“事实上,我们俩之间有婚约,她算是我的未婚妻。” 人群的起哄声更大了,隔得老远的方阵都能听见,好几个面生的教官也来看热闹。其中一个说:“我作证,昨天两人还一道去吃夜宵,关队喊她媳妇儿。” “哇!!!”所有人都癫狂了,毕竟现实里的八卦比电视里的狗血好看。 关戎摇了摇头,举了下手:“我先打个招呼,昨晚确实身体不舒服,挂了一晚的水。陪她去吃夜宵的时候,已经是休息时间,没有违反纪律。” 所有人:“不要停,接着交代!” 关戎拧眉:“还有什么好交代的,都坦白了。” 有人问:“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方才那个教官替他说:“七岁就拉过小手。” “卧槽!!!还是青梅竹马!!!” 贺程程已经完全把头抬起来了,跟着队伍里的无数道眼光,一齐盯着他看。起初他还扫视着方阵,说到后面的手,黑漆漆的眼仁一转,正好跟她四目相对。 小粉信已经不知所踪了,队伍里的人也开始迅速抽离,偌大的操场,嘈杂的世界,一瞬之间似乎不复存在。天地悠悠,只有他们两个彼此注视的人。 贺程程只觉得心砰砰直跳,明明早上的阳光还好,她却觉得整个人犹如沐浴强光,从头顶到后背整个都被灼伤了。呼吸都紧促起来,只好赶忙把视线移开。 “对。”关戎笑:“我是她的童年阴影。” 众人:“槽槽槽槽槽,好甜啊!” 只有贺程程:“……”来个好心人解释一下,这甜在哪了? 又有人问:“关教官,你未婚妻长得漂不漂亮?” 关戎想都没想:“从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 “是你见过的女孩儿少吧?” “世上的女孩再多,她于我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所有的喧嚣都静了静:“关教官,你这么喜欢她啊?” 贺程程又将视线转过来,他亦正看着她。 关戎带着平静的笑意,忽然抬手理了理领带。 所有人都在耐心等着,他开口道:“……秘密。” “我去!!!” 休息时间结束,所有人回到自己方阵。 关戎吹了下哨子,已经恢复的喉咙声音干脆:“立正!” 小粉信今天受到了毁灭性打击,傍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跟同行的朋友说:“关戎那家伙真是个渣男,有女朋友也不告诉我,白白浪费我时间。” 朋友倒是个明白人,说:“他不是一早拒绝过你了吗?” “拒绝能管什么用啊,当然要说,对不起,同学,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受不起。”小粉信吸溜下鼻子:“ 要这样才对啊。” “那你到时候会不会说:不,你们还没结婚,我还是可以追求你。” 一直在后面听墙角的卞香香忍不住笑起来,跟舍友八卦:“要不是今天关教官当众挫了她的锐气,她肯定还会死缠烂打的。” 黄珊她们一起讳莫如深的笑,贺程程为了合群也把嘴角勾起来。 卞香香却一点面子不给地瞪了她一眼:“有些人居然还敢笑!欺上瞒下,完全辜负了组织对她的信任,比宋恬同志的性质还要恶劣。” 贺程程一梗:“……额。” 几个人把贺程程团团围住:“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还成了人家未婚妻了。” 贺程程好惆怅啊,想装一回白痴:“谁是谁未婚妻啊?” “还想隐瞒,我看你是不想混了,非要我们直接去找关教官对质是不是?” 贺程程连忙拉住三个人:“我我我坦白从宽!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双方互换情报,贺程程简要叙述了一下她跟关戎的江湖血泪史,不过鉴于当事人好面子,在被人欺负一事上,还是多有隐瞒。 卞香香也告诉了贺程程她们推理的全过程,其实非常简单,只有三个字:“女人的第六感。” 贺程程掰着手指头数到底有几个字:“香香,你刚刚说了六个字的。” “……”卞香香拉过她手,说:“你们俩平时老眉来眼去的,又总是同一时间出现同一时间失踪,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贺程程低着头:“……其实我不想瞒你们的。” 卞香香哼一声:“算了,念你是初犯,原谅你了。” 贺程程高兴地挽上她胳膊:“你们真好。” 卞香香:“以后随时分享恋爱心得就行了。” “……”贺程程苦着脸。 地下工作曝光的结果就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宿舍的这帮八卦精就搬着凳子过来求分享了。 关教官来短信了,关教官来电话了,关教官短信电话一起来了! 贺程程疲惫扶额,恨不得把手机丢远远的,可一旦响起来,黄珊笑眯眯地跑过来。 贺程程:“……” 黄珊:“不是绒绒啊这次。” 她把贺程程手机伸到她面前,一串陌生的吉祥号,尾号连着好几个“66666”。 很浮夸了,接过电话,那头的声音倒是很好听:“程程吗,我韩奕辰,现在忙吗?” 第26章 chapter 27 贺程程挂了电话, 目光直直地盯着黄珊看。 又似审视又似研判,黄珊心里虚了下, 说:“我承认是暗恋过关教官, 还还还给他送过一块巧克力。他没收,而且后来我又不喜欢他了。” “……”所有人静了下,卞香香一脸咂嘴看好戏的样子:“像我们这样坚强的集体, 外部是无法摧毁的, 隐患往往来自于内部。” 黄珊咽了口唾沫:“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你俩关系嘛。” 贺程程咕哝:“你没事突然说这个干嘛?” 黄珊一愣:“刚刚不是那个小贱人跟你告密的?” 贺程程摇头,黄珊心情复杂。 贺程程说:“是韩奕辰来的电话, 跟我说了件事。” 黄珊:“……韩奕辰?” 贺程程:“就是那个你说要给他生猴子,却转头给另一个人送巧克力的礼仪团团长。” 黄珊摸了把额头:“……他叫韩奕辰啊,真好听,有事儿?” 贺程程点头:“他喊我们去参加礼仪团呢。” 韩奕辰刚刚在电话里说, 因为新来的女生更少了,这一期的礼仪团没招满,还空余了好几个干事名额。 团里在重新筛选后,给一些被刷掉的抛去橄榄枝,贺程程跟黄珊就是里面的幸运儿。如果他们还有兴趣,明天晚上过来一趟开个会。 贺程程没直接答复, 挂了电话来问黄珊消息, 没想到就诈出这么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 黄珊听完很激动, 说:“太好了, 怎么这么幸运啊!”狂笑过后又冷静下来, 说:“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猫腻。” 卞香香搭腔:“相当有猫腻。” 首先是礼仪团非常热门, 就算刷掉的人太多,也不至于会招不满。其次贺程程只是去走了趟,黄珊甚至连面都没露,再怎么补录也轮不到她们吧? 贺程程觉得有道理:“可你想不想去呢?” “想啊,超级想!”黄珊思考了会儿,疑惑比疑虑大,搂上贺程程胳膊:“不管怎么着,咱们先进去再说呗,要是哪里不好在退出来。” 贺程程答应:“那行,我一会儿给他电话。” 除了要答复韩奕辰,关戎那边也要知会一声,毕竟晚上还有训练,小迷彩理所应当要跟首长请假。 这个光荣的任务又交到了贺程程身上,黄珊说:“你们那么熟,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卞香香朝她挤眉弄眼:“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放任一个送过巧克力的人跟他有过多接触。” 贺程程十分勉强地笑了笑,那好吧。 夜里训练结束后,贺程程预备跟关戎说这件事。 关戎信息来得比她快:“老地方,不见不散。” 贺程程眨巴眨巴几下眼睛:“老地方……在哪?” 关公:“笨死了,我宿舍后面那扇门,你不是钻熟了吗?” 天地良心,她只钻过那么一回,好吗? 贺程程先洗了个澡,将头发草草擦过后,随便套了一条连衣裙就跑了下去。 月黑风高,喧嚣了一天的校园,现在是各路情侣和野鸳鸯占领的地方。 贺程程刚一走出宿舍,就看见有男生拉着女生钻进树底下热情拥抱,她下到台阶底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头靠着头,预备友好交换彼此唾液了。 贺程程连忙非礼勿视,其中那个女生倒是很讲素质,撒着娇道:“有人来了。” 男生哼了一声,按住她后脑勺:“怕什么,不认识的人,不算人。” 贺程程:“……” 夜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点凉,不同于南方永远湿乎乎的天气,这里的空气干燥大风冷冽。 贺程程的脸却一直高烧不退,风把裙摆吹得一阵鼓动。是约会吗?是约会吧,这么正儿八经地为了跟他见面而过来,算是第一次吧? 转而一想,是不是有点太矜持了,别人恋爱都是男方主动,女生这样是很掉价的。 贺程程一边有的没的的想着,一边把步子放慢下来,身边树影忽然动了下,一连串步子响起来,有个声音道:“干嘛停下来不走了?” 地上一个影子跃步而来,眼见着要扑过来,贺程程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偷拍变态猥琐男,立时警报大起,双手紧握做防御状,在肩上被人按上的一瞬间—— 贺程程弓腰低头,从他腋下穿过,再使出一记摆拳。 下一秒,传来男人吃痛的喊声。贺程程往后快速一跳,却在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拐了下脚:“关绒绒……怎么会是你啊?你不是在老地方等我吗?” 关戎腮部中招,有点丢人,愠怒道:“谁让你这么慢的!” 学校里什么少,就是树多。两个人占了一棵树冠巨大的香樟,关戎仰着头,龇着牙,凑着脸给贺程程检查。 她软趴趴的小手热乎乎的,很仔细地摸过他腮,到下颔,到耳根。 关戎催促:“我脖子这儿也有点疼,你看看是不是被你捶得肿起来了?” 贺程程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又细细摸过去,声音小小细细地道:“没有啊,好好的……” 等关戎享受完这阵马杀鸡,方才拽下她的手,紧紧握着,说:“哪里都不好。” 贺程程脸上一红,意识到被耍,拼命想要挣脱,反倒被他握得更紧。关戎抓着她手环到自己身上,是被动拥抱的姿势,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这样被你抱着会儿才好点。” 贺程程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知道无力摆脱,索性随着他闹,直挺挺地陷在他怀里。 没有一来一去的互动,关戎更加有恃无恐,直接搂着她腰锁进来,弓着身子,下巴磕进她湿漉漉的头发里。洗发水是淡淡的甜香味,他边吸边喟叹:“早这样不就好了?” 关戎如鱼得水,反倒是被松了手的贺程程无所适从。他的怀里是温暖的,气息是熟悉的,宽阔硬实的身体是能遮风挡雨的一面墙。 贺程程垂着的手哆嗦了好一会儿,方才有意识地往上走,隔着空气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线条,要在他背上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松开她—— 贺程程的手也像是会害羞的猫,一下子敛毛缩回了原来的洞里。 关戎跟她隔开一点距离,垂眼看她,言笑晏晏的表情里还有一份促狭:“今天还满意?” 贺程程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关戎补充:“以后别拿小粉信堵我了。” “……”贺程程扭捏:“什么小粉信呢。” 关戎掐尖嗓子:“‘你以后别总跟我聊天了,小粉信会伤心的’。” 不愧是综合素质顶尖的关教官,把贺程程的黏糊口音学得是惟妙惟肖。 贺程程又羞又臊,用手去堵他的嘴,说:“你能闭嘴了吗?” “害羞了?”关戎拨开她手:“下午你认真听讲的时候,怎么没不好意思?” 贺程程望天:“谁认真听讲了?” 关戎说:“那看来是我说得不到位,以后还要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 贺程程有点着急:“你别!” 关戎说:“不想听?” 她还没大方到,要跟每个人分享他们的抗战史。 关戎勾了勾唇:“那有个条件。” 小兔子的耳朵竖起来了。 军旅生涯长路漫漫,每天夜里的卧谈是为数不多的趣味。关戎今天当众自爆了感情状况,能够预想到接下来几个月,会围绕着他开展话题。 面是七岁见的,手是七岁牵的,从那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好像都没什么进展了。 于情于理,他们是不是都该做出一点进步了?关戎方才控制她胳膊的一只手,这会儿在她脖子上摩挲着,他沉着声音,用一种梦幻的声音道:“所以,我能……” “不能!”贺程程忽然喊起来,关戎一脸你知不知道我说什么的样子,贺程程道:“我知道,不能!” 关戎想亲她。 但是,不能。 贺程程没办法接受,他在亲过她之后,当成一种谈资去跟战友们,这多少有一点……怪? 关戎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此刻尴尬地动了动嘴,说:“一点机会都不给?” 贺程程点点头。 关戎看起来有几分受伤,抱着她的手却一点没松,半晌,他咬牙:“算你狠。” 贺程程脸又红了,像一旁侧了侧:“你亲过的……你八岁那年。” 八岁那年过家家,关戎当皇帝,贺程程□□妃。 一群大臣簇拥他们坐上宝座,披着床单当披风,在大石头前面高呼万岁。 关戎给她封了个“贺贵妃”的头衔,还跟她说要伺候好皇帝才能做皇后。 “怎么伺候呢?”贺程程是真的很想做皇后。 关戎指指自己鼓鼓的小胖脸:“亲这里 。” 关戎听得有点傻,只记得前半部分,却对后面的事情断了片。 贺程程不大好意思说,那时候的她还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居然为了做一个压迫劳苦大众的统治阶级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初吻。 关戎哄她:“真不记得了,要不然你原景重现一下?” 操场上打球的男生终于准备歇了,篮球往地上猛砸了一下,又抱回怀里。 路上不再安静如初,杂乱的步子由远及近。 关戎分神的瞬间,贺程程从他怀里一下钻出来,小声说了句:“才不。” 贺程程往自己宿舍楼下走,关戎就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目的没有达成,他颇为气恼,步子沉重,剃成板寸的脑袋一直垂着。 出宿舍时看见的那对情侣仍在,亲吻这种事于情人间而言,好像怎么都不够一样。 女生明明呢哝着,砸在男生胸口埋怨:“你讨厌。” 还是没有刻意挣开,投入又享受。 贺程程埋着头,预备继续非礼勿视地走过。关戎突然在后面拽了她一下,她回头。 月亮将他的脸照得清晰又俊朗,他压着声音,像个孩子一样地说:“你就是亲我一下又怎样,又不会掉块肉,也没有损失。你既然六岁的时候就亲过我,十八岁的时候就不能了吗?” “反正你是我未婚妻,我以后一定打报告娶你的,自己媳妇又不是耍流氓。我是为了跟人炫耀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懂我的话,我就不能只是喜欢你想亲你吗?” “……”他好吵啊,像老首长以前养的一只八哥,成天嘚嘚嘚嘚,不给瓜子就啰嗦。 “关绒绒!” “喊我干嘛!” 贺程程撅嘴看着他:“你烦死了呀。” “那你就亲我啊,亲我一下又怎样,又不会掉块肉,也——” 关戎忽然停下来,女孩轻盈的身体凑过来,像个小鹿一样地撞过来。 也同时的,将他的心狠狠撞过。 女孩在他的唇边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chapter 28 贺程程回到宿舍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面对黄珊一脸期盼又好奇的表情,她撒了个谎:“教官说可以。” “噢耶!”黄珊跳起来:“就知道你能马到成功。” 贺程程心虚地爬到上铺,赶紧给关戎发短信。 贺程程知道,他对她跟其他男生走得过近这件事其实是很反感的。上次跟韩奕辰狭路相逢,他的不悦藏得很深,现在说不定已经这号人物列进了黑名单。 现在再跟他说自己要跟同学过去,能同意吗? 贺程程踟蹰半天才决定在他细问下,把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讲清楚。不能为了达到目的就说谎,不然岂不是和关戎一毛一样啦? 关戎:??? 贺程程跟他说了礼仪团的事,也报了韩奕辰的大名,已经准备好他一口拒绝,而自己为了方才的zhuangbility誓死和他斗争到底。 关公:“没问题,晚上我去接你。” 贺程程:“……” 今天的太阳从哪边升起来的? 贺程程不由确定:“……是韩奕辰哦,那个礼仪团的团长,你们见过的。” 关公:“知道啊,小白脸韩一撑嘛,比过手劲,弱得不行。” 贺程程:“……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关公:“去之前先把饭吃了,再带点糖,怕你晕路上,没人扛得动你。” 贺程程对手指:“晕倒是个意外,又不是天天……扛得动,我很轻的!” 贺程程放下手机。 “珊珊,明天一起去哦!” 黄珊纳闷:“不是已经定了吗?” 贺程程笑着把脑袋缩了回去。 另一边,关戎也对着屏幕傻笑了会,才把手机放下来。 性格因素,他不否定自己是有一点大男子主义的,偶尔还有一点很变态的想法,比如把她永久的关起来,让她只对自己笑,只看着自己。 他是因为贺程程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吃醋过,但那是在两人关系没有挑明互相试探的情况下,完全是一种出于本能的保护机制。 而现在,他已经知道贺程程的心思是什么,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是谁。贺程程是什么人啊,不别扭的时候,那是让她往东,她绝对不会往西的小可爱。 关戎如今稳坐钓鱼台,哪还会为小鱼小虾发愁。 而且,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他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贺程程还能赖账,不对他负责? 朱天龙正在卫生间洗澡,这边宿舍条件不行,没有淋浴器,虽然学校有公共浴室,但大家懒得跑出去,都是用盆搬水进去洗。 关戎听到他在里面一边唱歌,一边泼水,很享受的样子。连忙环顾一下宿舍四周,抽了张餐巾纸护体,再把鼻子捏上,将袜子一双一双收集起来。 当朱天龙唱到“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他一开门万箭齐发,破坏指数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臭袜子,只只准确命中目标。 卫生间里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一声嚎叫。 “关戎,你个浑球给我等着!!!!” 关戎扔了纸巾,双手抱在胸前,懒懒抵住卫生间大门。 “行啊,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 朱天龙刚从卫生间出来,就见关戎一脸严肃地坐在凳子上等他。 朱天龙拿毛巾往脑袋抹两下,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马上熄灯了,赶紧睡觉。” 宿舍里等着看好戏地都笑起来:“怂了,怂了,关队来教他做人。” 朱天龙缩着身子,刚把屁股挪上床,关戎一把给他扯回来。 “收了别人什么好处了?”关戎问。 朱天龙说:“别血口喷人啊,我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关戎作势掰了掰手指,关节嘎巴嘎巴响。 朱天龙有点怂了,但嘴上不肯松:“我可是军人,铁骨铮铮的——” 关戎攥着拳头往前走两步,朱天龙连忙摆手:“哎哎,我说我说!” 过了会,什么饼干糖果饮料堆了关戎半张床。 “……”关戎痛心疾首:“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你就把我出卖了?” 朱天龙小声:“她还答应帮我找小妹妹。” 其他人笑得不行:“这回别说小妹妹了,连小弟弟都不一定能保住。” 朱天龙捂裆:“我他妈又不知道你有媳妇儿的!” 关戎歪着头,一边抖脚一边看他,带着点痞气。 “我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才这么忍辱负重的!” 关戎哼笑一声:“编,继续,你这么能说会道,以前这么不考戏精学院?” 朱天龙:“……你别转移矛盾,有媳妇儿的事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宿舍里的热情一下被点燃起来,跟出卖战友这事相比,当然是战友的感情生活更加有意义了。朱天龙勾着关戎脑袋:“说,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哪个系的?” 关戎一概不答,就是笑着看他们羡慕到眼睛发红:“无可奉告。” “卧槽,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塑料的,这种事都不跟大家分享。” “一定是假的吧,说出来拒绝妹子的,嫌弃那个妹子不好看吧!” “前凸后翘还不好看?脸也漂亮啊,大眼睛高鼻梁,比那个系花什么程程的是稍微差点儿。但那个程程看着像未成年,在一起的话不觉得有点……犯罪?” “不会觉得啊,不仅不觉得,还觉得很棒呢。” “就是啊,看起来像,又不是现实中就是。就是找这种老婆不太保险吧,谁看了都想欺负一下,以后呆在外面,怎么能把心放下来呢?” “那还不好办,随军呗,虽然枯燥了点,但把工资都给她,随她花。” 怎么的呢,话题一下子跑得这么偏,刚刚都在关心关戎的感情经历,现在一下子开始意淫起婚姻生活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们意淫的是自己的女朋友,未婚妻,未来老婆,贺程程! 关戎及时打断:“住嘴吧你们,一群孬兵还敢想东想西,还是想着把自己练好吧。” 朱天龙不乐意:“你已经有人了,可以不在意,我们还在为了人类繁衍事业而奋斗呢,聊你家媳妇儿了?” 没错,聊的还真就是他家的媳妇儿! 关戎说:“别想了,贺程程有男朋友。” 所有人难以置信:“是哪头猪!”那么好的一颗白菜啊! “……”关戎说:“那个人啊,英俊潇洒,郎艳独绝。” 贺程程隔天傍晚,结束训练后就跟黄珊一道去了礼仪团大本营。位置没有上回面试那么远,是离她们这半边校区很近的一栋教学楼。 准备出发的时候,贺程程收到关戎信息:“到哪做什么都跟我说一声。” 黄珊瞄过去一眼,说:“啧啧,又来虐狗,你们俩腻歪的啊。” 贺程程有点不好意思,回了一声“哦”,连忙把手机收起来。礼仪团外的楼道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韩奕辰是最瞩目的那一个,冲她们挥手。 韩奕辰今天穿得没那么随意,白t恤外套了件松垮的同色衬衫,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挽着裤腿,露出脚踝。 头上戴着一圈黑色导汗带,压开刘海,原本就英俊的一张脸,更加英俊得过分,所有人都接受到他的颜值暴击。 黄珊捂着胸口:“我死了,我死了,程程你掐一掐我,我觉得我已经怀孕了。” 贺程程:“……”什么叫得陇望蜀,昨天她才坦白给关绒绒也暗送过秋波的。 韩奕辰跟身边一圈迷妹打过招呼,向着贺程程径直走了过来。自始至终,他的眼睛没从她身上游离过,过来的时候,连眼角眉尾都带上笑意:“来了?” 贺程程喊了一声“韩团长”,指着旁边的黄珊道:“这是我的舍友,黄珊。” 韩奕辰这才将视线往旁边挪了下,礼貌道:“知道的,你好。” 贺程程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见黄珊有反应,瞄过去一眼,黄珊整个人都发着呆,直直看着韩奕辰。贺程程赶忙撞了撞她,她才反应过来:“团长好!” 韩奕辰从小就被无数人夸,众星捧月地长到这么大,对于一般的痴痴眼神苦苦纠缠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怎么在意地重新把视线落回贺程程身上。 “赶紧进去吧,会议一会就开始。” 他抬起手,想重温一下贺程程细软的头发,刚刚调整好姿势要落下来——贺程程避猫鼠似的缩到黄珊身后:“珊珊,我们快点儿走,别最后一个!” 韩奕辰:被拒绝了吗? 贺程程:新梳的头发,别弄乱了。 团里不大的场地已经坐满了人,贺程程跟黄珊倒吸一口气,哪里来这么多漂亮标致的小姐姐哦! 学校里的女生虽然基数不大,但质量也太高了。 而且大家都太会打扮了,发型妆容服饰都堪称完美。 相形见绌,还穿着迷彩的贺程程就像个小土妞,黄珊虽然特意换了裙子,但好像也难以望其项背啊。 不是上课,前排都被占满了,两个人只能挑了后面的位置。 前排的小姐姐们正热烈地讨论恋爱,其中一个听起来应该是刚刚泡到了这回过来的教官,因为男友的身份最为特殊得到了最高关注。 黄珊立马掐了下贺程程,贺程程疑惑看过去,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有人问:“教官啊,听说都是隔壁军校的学生吧,许谈恋爱吗?” 女生说:“原则上,当然是不可以,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他们那学校比咱们的还恐怖,根本没几个女生的,不趁这个机会抓紧找,还能有什么时间啊。” “哇,厉害了,我也一直想找个兵哥哥的。” “可不是兵哥哥哦,出来都是军官。他们学校是顶尖的,校友里出过好几十个共和国将军。能进这个学校的,没有一个是差的,出来以后都是大有可为的。” “那你以后不就是军嫂了,好羡慕。” 这么多赞美,女生反而矫情起来:“其实不是很想当军嫂的,你们知道吗,法律对军人有保护,婚姻出了问题,女方是不能随便离婚的。” “这么不人性化,万一感情淡了呢?” “就是很容易感情淡啊,因为他们的工作是不确定的,今天可能在这儿驻扎,明天就去下一个地方了。你不随军的话,说不定一年也见不到两次面。” “那就是异地恋了,岂不是很辛苦。” “所以跟他们谈谈恋爱就好了,享受现在,我没想过以后的事。” “只谈一会儿能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赶紧分了再找一个能天天见面的。”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吧。”女生神秘兮兮地冲所有人勾了勾手。 黄珊十分好奇啊,拖着贺程程也凑近了听。 “他们每天训练,作息规律,身体素质都好得很。” 女生又压低声音:“军`人的性`能力可是很强的。” “……”黄珊赶紧坐直了腰,什么都没听见。 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都听不懂。 扭头一看贺小可爱,她蜜色的脸上渐渐,渐渐的红了。 第27章 chapter 29 贺程程尽管已经成年, 但在心理年龄上要比同龄人都小一点。 这主要是因为自己有一个思想古板,唱一首情歌都会骂得狗血淋头的爸爸, 还有一个爱护太甚, 过马路都爱拉着她手的妈妈。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有概念,但一直有意回避。 第一次如此直面这个问题, 黄珊还火上浇油地来问“关教官是不是很强”这种问题, 让她觉得十分尴尬难堪又羞涩,脸红是必然的。 女生之间的讨论还没结束, 有人说:“这批教官里面,好像有个特别帅气的,好多女生都特地跑过去看,哈哈哈哈男生也有!” 说话带雷的女生道:“知道, 关戎是不是?”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的!” “在他们学校就很有名气了,长得不错,个人能力很突出,不过这些跟他家世比起来,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念军校就是个踏板, 估计这会他爸爸给他把所有路都铺好了。” “又是个有关系的, 最烦这些一生下来就是在终点的。” “是啊, 别人就是再努力, 同等条件下, 他还是手握优先权的。” 一番话越说越变味, 黄珊都忍不住来问贺程程:“她们说得是真的?” 这个问题很难界定,不能说是假的,因为关戎的出身是没办法改变的。但锦上添花这种词,她不认为能安插在关戎身上,这简直等于完全否定了他。 贺程程点了点前面那女生肩膀,轻声喊着:“同学,同学……” 黄珊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说:“干嘛啊,程程,你别搞事。” 那位女生转过头来,一脸纳闷:“怎么?” 贺程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请你不要用一些外在的因素就完全抹杀一个人的努力和意志,虽然你先承认了他个人能力突出,但这其实跟预判死刑后的安慰没有两样。” 女生怔了下,眨巴眨巴眼睛:“你在说什么呢?” “他是一个很奋进的人,从来没有用那些来让自己得到利益。如果有,也只是和你有一样想法的人,暗中强加给他。但你拿这些他都不需要的东西来评判他,这很不公平。” 一阵突如其来的狂轰滥炸,完全把人打懵了,女生这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反问:“你刚刚偷听我说话呢,是不是?你有什么资格为人辩护,你认识他啊?” 贺程程挺着胸,理直气壮地:“我认识他!” “你认识他,可他认识你吗,能知道你为他付出的这一切吗?真是感人啊,当迷妹还当出幻觉来了,以为喜欢这个人就了解了他的灵魂,知道他名字怎么写吗?” 贺程程根本不会跟人吵架,这时候憋红了脸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黄珊见势不对,要拔刀相助,说:“你怎么知道关戎不认识我们啊,我跟你说,关戎可是——” 贺程程不想给关戎造成麻烦,连忙捂着黄珊不让她发言:“珊珊,咱们去旁边坐。” “就是啊,麻烦小可爱离大人可远一点,这孩子几岁了,我看着好像还没断奶,特天真。” 黄珊这回是真的怒了,虽说她跟卞香香也嘲笑过贺程程这一点,但,这种八婆就是不行! 黄珊没袖子也要撸袖子,大战看起来一触即发了,一个男声响起来:“你们干嘛呢?” 韩奕辰不过在外面等了会新人,里面就乱成一锅粥了。贺程程跟黄珊都站着,前者脸涨得通红,后者比着肌肉,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怪不得贺程程要为了舍友几次三番地求他了。 韩奕辰有的没的地想着,四周聚着人,七嘴八舌地要解释,他冷冷扫了所有人一眼:“都先坐下来,马上要开会了,没时间让你们闹。” 他又将目光定在贺程程身上:“你跟我坐到前面来……黄珊也是。” 韩奕辰跟贺程程说话的时候,态度依旧冷硬,可是盯着她的一双眼睛里却流露着几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尽管埋怨,却又不舍得真正责罚的情绪。 周围的女生敏锐捕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原来有大佬撑腰,怪不得说话那么臭屁。 贺程程是个遇事就慌的人,人生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总是像集结成册的影集,时不时就拿出来翻一下,提醒她有多弱。 今天的事又一次影响情绪,过了一会儿,黄珊已经没事人一样的跟着团里的新人旧人们热烈讨论了,她还陷在方才的争吵里没出来。 本来应该这么说的,手要这么放,腿要这么摆,语气更加强硬,目光更加坚定。她真的好不自信啊,下回吵架可不能再这样了。 贺程程自己跟自己较劲,脸上表情十分丰富。 韩奕辰就站在前面,连回座位去坐都不舍得,全程目睹她情绪外化的全过程。 到后来,她应该是说服自己了,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一场小会,贺程程比团长韩奕辰还累,会议末尾,需要两手托着脑袋,才能不让自己像一滩泥似的塌陷下去。 结束的时候,黄珊却还亢奋着,赶着贺程程先走,她想跟前辈们再聊一聊穿搭美妆的话题,顺便还想跟着混熟的学姐去她宿舍看看。 贺程程实在是累,确实想走,跟黄珊打了个招呼,抓过迷彩外套就走了出去。 没走多远,有人在后面喊贺程程名字,贺程程转身,韩奕辰正小跑着过来。 “一个人?”韩奕辰问。 贺程程点头:“珊珊有事。” “看来有舍友陪着,还是不能避免一个人回宿舍啊。”韩奕辰笑。 贺程程不好意思地扁了扁嘴,说:“没事的,我现在不害怕了。” 韩奕辰两手抱在脑后,舒展起身体左右摆了摆:“那我送你回去吧。” 贺程程更加不好意思,韩奕辰却没理她拒绝的那些话:“你走你的,当我锻炼身体好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贺程程觉得没必要再多说什么,小心看了他一眼:“那你好好锻炼。” 韩奕辰得意地笑,路上,问:“今天跟人起什么冲突了,看你们样子快打起来了。” 贺程程不打算把自己的愚蠢再复述一遍,说:“其实没什么,就是误会。” 韩奕辰也不深问,说:“那行,以后遇到这种事,凶一点,不然别人会以为你好欺负。” 贺程程有点纳闷:“你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就一定认为是我被欺负了?” “不然呢?”韩奕辰睨着她:“你欺负她了?” 很想说是,但,贺程程垂头:“没……没有。” 韩奕辰抬手想摸她的头,手在上方停了停,又放下:“我就知道你最乖了。” 但再乖的人,心里也有叛逆的因子,再和善的人,也会有想把人一拳揍翻的冲动啊。 韩奕辰看着不远处的教育超市,讨好地问:“请你吃个冰激凌?” 贺程程摸着燥热的喉咙,点头,不过:“我请。你是团长,我请。” 韩奕辰无所谓,冰柜前面,给贺程程挑了一支草莓味的可爱多,给自己拿了一个梦龙。 贺程程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诱人的巧克力,她不管吃什么都是要吃巧克力口味的。 韩奕辰咬了一口,外壳的声音又脆又醇:“干嘛不吃,你们女生不是最喜欢吃可爱多的吗?” 你们女生=爱吃草莓味可爱多。 贺程程=你们女生。 所以,贺程程=爱吃草莓味可爱多。 贺程程:那……那好吧。 两个人出了教育超市,韩奕辰一直走在前面。他人高马大,又是脖子以下都是腿,自己分明只是闲庭信步的步频,对于贺程程而言却需要一阵小跑。 女孩一边舔着可爱多,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若有似无地想到,关戎身材也好,个子也高,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迁就他的步伐。 所以事实是,他一直迁就着她……贺程程兜里手机忽然响,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在想着他呢,屏幕上就出现了两个亮得刺眼的字:“关公”。 关公:放了吗,我到外面了。 贺程程:你在哪个外面(⊙o⊙)… 一瞬间,想起关戎似乎要来接她! 关公:东区文理楼一楼啊。 贺程程:额,不是那里t t 韩奕辰回过头来看贺程程,两个人之间已经隔了差不多十米了:“……怎么了?” 贺程程正着急,说:“不好意思,团长,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先走了!” 韩奕辰纳闷:“什么事啊,送你去?” 贺程程边跑边摆手:“不用,你接着锻炼啊。” 被噎得反驳无能的韩奕辰:“……” 贺程程跟关戎最后在上回东区出事地相遇,他不知道在哪征用了一个自行车,可惜实在太小了,他往上面一坐,像是骑着一个玩具车。 “还笑!”关戎佯装生气地吓唬笑得弯腰的贺程程:“你怎么又吃冰激凌了?” 贺程程忽然“啊”一声,刚刚只顾着一直跑,没来得及吃,蛋筒里的冰激凌已经化成一锅粥,她又想扔又舍不得。歪过头,小心舔着边缘淌下来的甜水。 粉粉的舌头伸出来,舔一下就吞进去,不多会在唇角打转,留在外面的也吃下去。 关戎看得一阵心悸,声音略哑地问:“你怎么没买巧克力味道的?” 关戎都知道!贺程程也正苦恼着:“我不喜欢草莓味!” “傻子吧你。”他一掌拍到她脑后,说:“我帮你吃了。” 贺程程如遇救星,连连点头:“有点化了。” 化是化了,风味大减,但因为是她吃过的,所以,其实一切都很美好。 关戎画蛇添足地说了句:“上面有你口水,这样吃起来,像间接接`吻。” 贺程程一下子跳起来,觉得这人太粗俗太低级趣味太不要脸了:“你这个‘大老粗’!” 心口如同一击,贺程程忽然想到那个女生的话。 军人的性`能力可是很强的。 关戎被骂也甘愿,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却看到贺程程的脸,突然红得快滴血。 关戎:??? 他说什么了,还是,她想起什么了? chapter 30 贺程程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直视“大”啊“粗”啊,这些原本看起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汉字了。 而关戎没经历过今晚的尴尬,对这样的奇思妙想可是一无所知。 他伸出只手在她脸上稍微蹭了蹭,满是疑惑地说:“没事儿干嘛脸红……你黑了之后,脸一红就显得更黑了。” 贺程程:“……” 并不是很想讲话。 关戎一只手刚刚抓过蛋筒,指尖上一点冰冷的凉意,皮肤表面没干的水擦到她脸上,风稍微一吹,凉得人打激灵。 关戎说着:“等一下。”让贺程程扶着车子,去扔了纸筒,回来的时候,手指掐在她脸上来回擦了几下:“被弄脏了。” 贺程程立马往后缩了下,自己要弄,被关戎的手温柔挡开:“我来。” 他指腹的触感粗糙如砂纸,擦在脸上的时候带着一点点的痒。幽暗深邃的眼睛低垂着凝视在她脸上,沉着细细碎碎的光。 贺程程愣了一下,身体像是被钉进土里,一动不能动,就只能这么怔怔看着他,他如鸦羽的睫毛,笔挺的鼻子,微抿的嘴唇。 熟悉,又陌生。 脸忽然刺痛了下,贺程程疼得打了个颤,一秒前还演绎深情款款温柔男主的关戎,突然十分恶趣味地把她脸当橡皮泥捏了起来。 贺程程:“……唔唔唔!” 关戎笑着说:“手感真好啊。”像qq弹弹的果冻,皮肤又细腻如绢,捏在手上分外来劲儿。他宣布:“以后我每天都要摸!” 是摸吗,你这是掐。 贺程程快疼死了,一只手推了他两下没推开,索性把车子往他身上一砸,试图用两只手反抗。 关戎征用的是一辆小车,最高的龙头位置恰好跟他腿差不多高,贺程程扔的时候没控制方向,就那么巧的龙头一拐,极其诡异地砸到了关戎腿间。 关戎:“!!!” 贺程程看他一张白得发透的脸忽然涨到通红,整个身子往前一弓。车子像个不要的纸团一样,被他抓着一把扔去旁边地上:“砰!!!” 关戎蹲了下来,想要拿手捂住不可描述处,又放不下身段,只好勉强捂着肚子:“卧槽!” 贺程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过了会,等他那么生气了,用手小心推了推他头:“……关绒绒?” 关戎向上仰头,肃杀的气息,充满阴翳的脸:“你差点毁了你未来的幸福知不知道?” 贺程程:“……”今晚看来没办法绕开这个话题了。 贺程程黑红黑红着脸。 关戎白红白红着脸。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关戎缓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方才的事情看起来对他影响确实不小,光是扶起车子就花了一分钟,走路的时候还摇摇晃晃,步履蹒跚。 始作俑者实在心虚,过去扶住车龙头,说:“要不然你坐后面,我带你吧!” 关戎微微仰着头,垂着眼睛不屑看她,质疑地口吻:“就你?” 贺程程扯着他手腕,硬是将他拉到后面去,着急:“你快点啊,都几点了,马上宿舍要关了。放心吧,我带得动你,现在车子设计得很好的。” 跟他的手截然不同,她掌心是温热柔软的,皮肤细腻又充满弹性。关戎反手抓过她那只手,送到唇边亲了下:“那你喊我老公。” 贺程程像是没听清的样子:“啊?” 关戎笑:“喊我老公,就让你带。” 还有这种事?贺程程又要出力,又要出卖灵魂!这么亏本的买卖,傻子也不会做啊,贺程程一脚跨上车:“你爱坐不坐,我走了!” 关戎看着贺程程远去的背影:“喂!” 不喊就不喊嘛,这么小气干什么。 关戎几步追上去,往后座上一跳。贺程程只觉得有一座山压过来,车子剧烈地晃了晃,她因为没把好龙头,还因此扭了两扭。 死命稳住后,新的困难又接踵而至。 关戎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身上的肉又练得硬邦邦的全是肌肉,体重完全超出想象,这么一个小车子,根本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压迫。 贺程程骑得呼哧呼哧喘气,明明已经用上吃奶的力气了,车子还是磨磨蹭蹭跟个蜗牛一样。 贺程程:“关绒绒,你看看车胎是不是坏了,怎么感觉不带滚呢?” 关戎装模作样看了下,说:“嗯,已经瘪了,你也太重了,我骑了那么多路都没事儿。” “那怎么办啊。” “你快点骑呗,还能怎么办。” “车胎坏了怎么骑呢。” “那换成我带你好不好?” 贺程程轻轻一按刹车就停下来了,人从坐凳上跳下来,两只脚支在车两边。 关戎也站下来,看着她一脸坏笑:“累了是吧,想我带了是吧,喊我老公。” 这次是出卖灵魂换回力气……贺程程还是摇头,威武不能屈! 关戎作势要走,贺程程按着车铃,着急得跟个小奶狗似的发出“嗯嗯”声。 关戎心里痒得不行,回头来扶住车子:“不喊是吧,那就来点别的甜头。” 什么甜头啊。 关戎将车停好,两手插`进她腋下,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整个人从车上拎出来。 贺程程无处依靠,只能攀附在他身上,两只手紧紧勾着他脖子,身体软软地靠过去。 关戎忽然一颤。 小时候抱她,都是很懵懂的时候,她是一只雪白柔软的糯米团,正反完全一样。 之前抱她,要么是只能搂住她肩膀,要么是她弓着背,总不能完全紧贴到一起。 现在这样毫无缝隙的抱着,完全就是头一次,她柔软饱满的前胸压在他身上,存在感十足地拉扯他的理智。 只是这么感受着,眼前便有无数画面,他觉得自己完全能想象出那里被挤压后的样子。 喉咙干燥得要冒火,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叫嚣着要突出来,果然女人会影响战斗力。 贺程程被突然抱起,又被突然丢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树底下,看关戎背身叉腰,奇奇怪怪地看着某地方。 贺程程过去拉了拉他衣角,说:“关绒绒,真的要走了,你也会迟到的。” 关戎还是一声不吭地站着,直到小丫头自己跑到他面前来,歪着头,眼神充满疑惑地看着他:“关绒绒?” 那股暗藏的火光在看她的同时一下窜起,关戎认命地深呼吸了一口:“你多大了。” 冷不丁地问这样的问题,贺程程纳闷:“十八岁了呀,成年人了。” 关戎说:“准确点的。” 贺程程哼唧了会儿,说:“其实还有两个月。”她生日特别小。 她想起什么:“问这个干嘛?” 关戎又长长喘了几下,手指摩挲着她粉色的唇角:“等你长大。” 等你长大。 十几年的漫长岁月,倏忽已过。 还在意等待这最后的花开? 换成关戎呼哧呼哧骑车带贺程程的时候,他后悔了。 他等不及了,他在意等待。 刚刚就应该不管不顾,把她压在树上,用力地吻她。 军训的最后一周,训练特别繁重。为了能在军训结束当天的阅兵式上赛出风度,赛出水平,所有小迷彩都憋着一股劲,要把最好的精神面貌拿出来。 人就是这么奇怪,军训开始那几天几乎人人怨声载道,恨不得拿自己一生游戏排位连跪换教练一天不训练,到了现在,个个要求加练,努力做到最好。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表演,而是一整个团队的配合,在集体荣誉面前,自己的那点小毛病小委屈小娇弱全都不值一提,个人利益是真的可以让位于集体利益的。 而教官,这个害大家一整个月都提心吊胆,恨不得手起刀落的集体,居然会在训练末期得到大家的一致爱戴,连所有人诟病的猪腰子教官的脸看起来都没那么猪腰子了。 人啊,就是这样有感情的动物。 离教官离开还有几天,贺程程就已经开始忧虑起关戎走后的生活了。 她对这个城市全然陌生,出了大学城,恐怕连怎么坐车怎么走路都不会。 关戎大抵也是因为离愁别绪的影响,这几天对她的关注分外多了起来。 而关戎对关注的唯一理解就是……我一定要加倍欺负贺程程了哟。 贺程程虽然个子不算高,但阴差阳错做了靠后一排的标兵。 而标兵是什么,那是打头的尖兵,对队伍的队形起很大影响。 为了把门面打好,关戎给这排标兵制定了更加严格的训练计划,时不时还拎出里面稍显不足的人出来加练。 嗯,贺程程就是那个经常被拎出来耳提面命的小可怜。 舍友们都是爱心泛滥的小女生,特别是在自己躲在阴凉下面喝汽水的时候,就更容易把廉价的爱心推送给宿舍里唯一需要受此折磨的贺程程。 贺程程裤腿挽上膝盖,露出两条笔直雪白的腿,此刻暴露在炽烈的阳光里,晒得几乎发透。 关戎蹲在她旁边,纠正她踢正步时的错误动作,贺程程单脚着地,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挂着汗的一张脸上仍旧表情坚毅,有不服输的倔强。 卞香香咂嘴:“原来做教官的女人也这么不轻松啊。” 黄珊不屑切了一声,说:“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个屁啊。” 卞香香跟宋恬都很是好奇:“看来有八卦啊。” 黄珊如反派般连声淫`笑:“程程可是咱们中间最性`福的。” 第28章 chapter 31 时间一晃而过, 贺程程还在掰手指数着还有几天才到阅兵,眼睛只是一眨, 就发现时间的余额已经不足了。 阅兵前一晚, 关戎给大家放假一晚,希望大家能养精蓄锐,明天一早能用昂扬的姿态迎接对这些天的验收。 女生们却都依依惜别, 站在操场上久久不愿离开, 就跟高考前怎么都舍不得下课一样,缠着老师讲一道题, 再讲一道。 晚上既然不用训练,班里临时选出的班长高翔就计划着去东区食堂定一个桌子,明天请老首长关戎吃一顿散伙饭。 班里女生不多,更要照顾他们的口味, 高翔就把贺程程一道带着,让她一会儿出出主意。 另一个想法是,贺程程是班里最打眼的女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还能把她推到前面,用一出美人计来攻克。 事实证明, 班长的顾虑是十分到位的, 两个人去到东区一问, 所有包厢都已经订满, 现在哪怕是大厅的位置也难找了。 老板说:“你们来的也太晚了, 这边包厢本来就很抢手, 又是特殊时候,人家都是提前一周来定,你们这也太不慌不忙了。” 高翔急得直挠头,说:“我们是新生,也不知道这些啊,而且我们住北区,离这儿简直十万八千米,要是平时下点雨,过来的一路就像唐僧取经。” 对面笑:“别贫了,大厅的要不要,你再晚决定,大厅的位置可都没有了。” 高翔直叹气:“可是人家教官都有包厢坐,我们教官坐大厅……不行不行,老板你帮忙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你再起个包厢?” 贺程程怔了下,心想怪不得人家能做班长呢,解决问题的思路都这么新锐。 老板可不喜欢这种新锐,说:“你来搞笑的吧,你怎么不说让我给你专门盖个食堂呢,不行不行,要订就订,我还做生意呢。” 局面眼见着要崩,高翔把贺程程一把推出去。 贺程程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扭头疑惑看向高翔。 高翔是一脸忍辱负重的样子:“程程,加油!” 程程,可能加不了油。 两个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旁边走来一个高个子,原本是跟朋友一道来的,稍仰着头,两手闲闲插兜里。 看见贺程程,就从大部队里脱离了,小跑着过来确定了,伸出出来在她肩上点了下:“程程?” 贺程程听见有人喊自己,顺着肩膀被点的一边转过身,看到面前站着韩奕辰,笑了笑,说:“团长好!” 韩奕辰视线扫到贺程程身后眉头紧锁的男生,再看回来,想了想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贺程程就把事情的始末跟他说了遍,这期间,韩奕辰的那帮朋友也走了过来,个个都是人高马大,在旁边围一圈,简直像大人教育小朋友。 小朋友站在中间细声细气地解释,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数道视线上上下下看尽,男生们相视而笑,窃窃私语。 韩奕辰认真听完贺程程的话,向老板确定了下。他是这边熟客,在得到老板的肯定后,低头想了想。他看向贺程程:“确定要在这儿吃?” 贺程程看向高翔。 高翔点头:“这儿听说是学校里最好的。” 韩奕辰说:“行。” 韩奕辰方才为了屈就贺程程,一直都是弓着腰低下头跟她说话的,这会儿终于把腰杆挺起来,看向自己朋友。 “联系一下,看看明天晚上有谁在这儿用餐。” 这副慎重其事的样子啊,让一帮朋友鄙视之极。不过世人都有成人之美的心愿,愿意协助韩奕辰装个acd,纷纷打电话。 过了会,传来反馈,可以腾出一间。 韩奕辰跟贺程程他们商量:“这儿吃饭真的挺忙的,空出一间给你们教官,班上多余的同学就在大厅,你们看行吗?” 高翔本来没抱多大希望,现在听到能匀出一间,已经非常满意了。心里夸过自己一万遍,庆幸把贺程程给带来了。 高翔说:“行的,主要是给我们教官一个排面,其他人,无所谓。” 韩奕辰朝两人爽朗笑了笑,他五官精致,淡漠的时候冰冰凉凉,一旦笑起来又温柔如水。他说:“那行,跟老板去看菜单吧。” 顿了下,他又想起来什么,问贺程程:“你们明天要请的那个教官,是不是上次我送你去操场那次看到过的?” 贺程程点头:“就是他。” 韩奕辰啧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倨傲。 他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为他人作嫁衣裳吧? 心里有点不爽。 高翔跟着老板往一边走,贺程程也想去,看回韩奕辰身上,说:“谢谢韩团长,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还你人情。” 韩奕辰仍旧笑着:“还什么人情,你不是给我买过冰激凌了吗?” “那次不算的,而且你还让我和舍友进团里,我一定要好好谢你的。” 差不多就行了,韩奕辰真怕自己再假客气两下,贺程程就会当真,于是一口应下了:“那下次请我吃饭吧。” 贺程程随着一摇一摆的长辫子走远了。韩奕辰那帮朋友聚过来,都是一脸猥琐的笑。 “呵,已经发展到送人,还吃人冰激凌的程度了?” “下次见面就吃饭,那再下次还不直接就上`床啊?” “妹子那么小,上`床有心理负担吧,亲亲抱抱还是可以的。” 韩奕辰一头黑线地看向这帮不正经:“你们脑子里除了这些乌七八糟的,还有没有点别的?” “卧槽,韩奕辰说他要跟人柏拉图,看来是真喜欢。” “不真不是人啊,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撩女生。” “就是啊,以前害得我忧心忡忡,都不敢约他去洗澡,怕他逼我捡肥皂。” 韩奕辰觉得跟这帮人是聊不到一块儿了,倚着后面桌子再呆了会。 贺程程正在收银台边上听老板说话,一双黑漆漆的杏眼始终盯着对面,模样认真又投入。两只白嫩嫩的小手相互搭着搁桌面,时不时屈起手指抓一抓手背。 可爱,真是可爱,哪怕只是这么远远看着,韩奕辰都觉得十分可爱。 贺程程跟着高翔解决好事情,就准备回去。 刚刚走出食堂,关戎给她来了一条信息,告诉她他过来接她。 贺程程环顾四周,找了个借口让高翔先走,自己一边出去一边发信息。 贺程程:“我刚刚出了东区二食堂,你现在在哪呢?” 刚刚发完没到一分钟,贺程程身前响起车铃声。 关戎还是骑得那辆小车,这会儿单脚落地上,朝她扬了下下巴:“过来。” 贺程程一阵小跑过去,很熟悉地坐到他车后座:“来的时间刚刚好。” 关戎扭头过去嗤了声,早过来等了,看见她下楼发的信息。 关戎问:“吃过晚饭了?” 贺程程嗯声:“你呢?” 关戎说:“我也吃过了。” 骑过一段距离,关戎又冷不丁道:“定餐的事干嘛要喊你过来,你那个班长想泡你吧!” “……”贺程程说:“他是看我聪明,所以才带我过来的。” 关戎毫不留情地粉碎她的想法:“你们班长怕不是个智障吧。” “……”贺程程气呼呼地掐了一把关戎的腰,他立马哎哎喊起来。 “又想谋杀亲夫。” “你还敢说!” 贺程程生起气来的口音啊,真是又奶又糯,关戎听得通体舒服,踩着车子的两腿都有劲不少。 恰好前面有个陂台,关戎卯足力气,屁股离了坐凳,用力踩了几脚。方才平稳的车子一下加速,贺程程往后一仰,吓得一把抱住他腰。 关戎在前面嗤笑出声,她才后知后觉,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不过也就只有这么一段,两人凑到一起不容易,关戎可不想让时间过得太快。骑过这个陂台,速度又缓了下来,最后直接赶她下车,两人步行。 今天晚上几乎没有训练的班级,有了空闲的小迷彩终于可以出来游览一下新学校。路上比前阵子要热闹,小树林里的鸳鸯也多起来。 贺程程一路过去撞见几对,起初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人把他们认出来,后来发现大家恋爱都来不及,根本没工夫理会其他人。 走过一半路的时候,关戎的狼性终于露了出来,瞅准她在腿边来回晃动的手一牵,在她没来得及反抗之前,紧紧攥住。 贺程程:“……” 关戎问:“国庆节你是不是要回家?” 贺程程点头:“当然啦。” 贺程程家离这儿一千多公里,平时周末是一定没办法回去的。国庆七天,当然要借此机会赶回去。 关戎哦了一声,支吾半天没再说话。贺程程看了他好一会儿,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他才一脸难色地看过来。 关戎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想说又难以启齿,眼睛里满是炽热的渴望,然而紧抿的嘴唇告诉别人,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一定没戏。 这就好像一条狼被训得服服帖帖,没有了与生俱来的那份野性,开始向着主人摇尾乞怜,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贺程程看得鼻子都酸酸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戎说:“我们国庆节也会放假,可以请假外出。前两年我都是一个人在学校呆着,把出去的机会让给他们,今年你来了,我本来是想……” 贺程程明白了,关戎是想让她别回家,留下来陪他。 关戎却突然拐了一百八十度:“但是也就是想想罢了,你还是回家吧,你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你爸妈这么久,一定很想他们了。” 贺程程心被撞了下,觉得关戎真的是长大了,成熟了。 “不像我,反正从小就是一个人,关首长成天忙得人也见不到,我妈又在国外。说真的,我都习惯了,继续留守后方,把出去的机会给战友们吧。” 说着的同时,他眼神失落地看了贺程程一眼,贺程程眼圈都红了。 贺程程已经完全被这样的话语所打动了,尽管确实想回家,尽管也已经买好了票,跟爸爸妈妈说过要回去,但是…… “那我留下来陪你吧!”贺程程昂着脑袋大声说。 关戎仍旧表演得很投入:“不用,你回家吧,给我带点特产就行,好久没回去,特别想吃家那儿的萝卜干。” “……”贺程程真的快哭了:“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回到宿舍,朱天龙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开始计划着如何利用国庆假期来一个首都深度游了。虽然已经来了两年,但对这座城市始终爱得深沉。 关戎却无情熄灭了所有人的热情:“谁也不许出去,这个国庆节的请假名额,我要占满。” 大家一片怨声载道:“凭什么呀。”心里却知道抱怨没用,以前关戎从来不休息,名额都是让给他们用的,现在是时候还债了。 关戎想了想,摸出手机又给贺程程发了条短信。 “我再请一两天过夜假好不好,我想带你把这地方好好逛逛。” 过夜假,过夜,夜……耶,想想就觉得开心。 宿舍里的所有人有幸见证到一场自嗨的表演。 关戎单脚踩在凳子上,拿着手机露出一脸瘆人的奸笑。 恋爱果然影响战斗力啊。 谁能学校里最用功刻苦的关队长,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女人接连请假外出! chapter 32 国庆节阅兵当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东区的足球场上红旗招展,伴随着雄壮的音乐,受检阅的方阵依次来到操场中央。 在各路领导讲话之后 ,学校飞虎队带来了一段军体拳表演。 飞虎队,顾名思义,是那些踢不好正步的废物组成的。平时除了打一打拳,存在的主要意义就是供各路教练diss使用。 平时曾经羡慕过飞虎队的同学们,终于在今天与教官达成共识,没有参与过正式阅兵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大家组成方阵,雄赳赳气昂昂地打主席台过去,口号响亮,精神饱满,这种气势是何等的壮阔,何等的宝贵。 正式列队进场的时候,几乎所有方阵都是静悄悄的,大家屏息凝神,专心致志,绝对不让自己与其他人脱节。 贺程程作为标兵,还要更加紧张一点,起步、行进、动作转换,心里一遍遍过着标准,还要注意和其他标兵保持一致。 关戎今天穿的是常服,一身松枝绿衬得他精神抖擞,挺括的布料包裹下,好身材一览无遗。上场前,他向所有人说了一句:“别紧张。” 贺程程立时一怔……她离他最近,他一垂眼就看到她,那句话里的尾音带着温柔的触角,完完全全充满她耳朵。 贺程程含着下唇,挑眼看了他一下。 关戎也正好扫视过她,冲她笑了笑。 贺程程像是被抓包地赶紧移开视线,耳朵发热。 贺程程所在的方阵顺利通过主席台,完美地完成了检阅。 同学们都很兴奋,说主席台上胖乎乎的首长非常满意,因为他不止一次向她们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 贺程程有口无心地应着,平时见惯了钱首长被外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还从来没见过他老父亲的一面。 细细想起来,他想必应该是非常诡异的。 阅兵结束,贺程程跟同学们一道回了宿舍。等下午开过欢送教官的会议,再把夜里的饭给吃了,军训就真的结束了。 关戎就真的走了。 贺程程又要跟以往一样,盼着春节和暑假,只有这些时候,他才会有短暂的休息,带着一份度假的心情,回到她的故乡。 是啊,她的故乡。 关戎是无所谓故乡的,七岁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首都,七岁之后,到了她的城市。关首长之后又搬过好几个地方,是他一直要跟着爷爷,直到高考到来。 贺程程忽然想到,每年春节他既不去跟关首长团聚,也不出国找自己的妈妈,总是把大部分时间匀给老首长,他说是因为怕自己爷爷孤独。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关戎或许也是为了见她呢? 一时间感动和别扭并存,贺程程下定决心,要是以后生孩子,一定不能生这种没娶老婆就忘娘的儿子,还是女儿好,女儿贴心。 随即一个来自自家母上大人的电话打破了她的观点,贺妈妈很是不高兴地说:“宝贝,你国庆真的不回家吗,以前我的宝贝就是周末休息两节课也要回来看妈妈的。” 贺程程一个激灵。 女儿,女儿也靠不住啊! 贺程程跟爸爸虽然还别扭着,但对家的思念可是没有一点减轻。原本她连回去的机票都订好了,可是听到关戎的话后,当天晚上就给退了。 她编了一个买不到票的借口,贺妈妈这是反应过来后的兴师问罪。 贺妈妈说:“宝贝,妈妈给你查过了,经济舱的票虽然确实售罄了,但是头等舱还有余票,不然你就买个头等舱的票吧,妈妈知道你那有私房钱。” 也不算是什么私房钱,就是每年过年,爸妈给她存的压岁钱。贺程程被教育得要珍惜每一分钱,又没什么费钱的正当爱好,那些钱一直存着,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可是有钱不代表能花,贺程程已经决心不回家,当然不能傻兮兮地把那些钱给供出来……而且,她还准备拿那些钱有的用途呢。 贺程程想了想,只能撒谎了。幸好是电话联络,要是视频,贺妈妈准能看见自家女儿两颊气的绯红,她支吾着说:“……那些钱我用的差不多了。” 贺妈妈惊讶:“啊?那么多钱你都用了?” 贺程程说:“……来这儿很不适应,我就买了点东西。学校里还要参加一些社团,也是要用钱的。” 一提到这儿,贺妈妈就忍不住伤心:“北方挺燥吧,花了就花了吧,别太委屈自己,你高兴就行。” 贺程程心里跟更加不是滋味:“……你不骂我啊?” “妈妈骂你干嘛,你不在家的这些天,妈妈都想死你了。爸爸也想你,偷偷跟你说,你走之后他就后悔了,特舍不得你一个人坐绿皮车。” 贺程程鼻子里酸酸的:“其实那火车还好。” “再好的车,坐那么长时间,也该散架了。不然这样吧,宝贝,妈妈现在就转给你钱,你赶紧去买张头等舱的票好不好?” 贺程程挠挠头:“还是不要了吧。” “怎么了呢,你不想回家啦?” “想……可是爸爸会说我的。” “他敢,看我不抽他!” “爸爸说,十八岁就成年了,出了家门以后要靠自己。我不想让爸爸失望,也不想让妈妈为难,所以妈妈的钱我不能要。” 贺妈妈都快感动哭了:“我女儿太懂事了!” “……”贺程程:“我元旦的时候早点买票回家。” 也只好这样了,贺妈妈:“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哦。” 挂了电话,贺妈妈死死瞪着一边的丈夫。当初结婚,是看他高大威猛,硬朗英俊,才没嫌他就是个小小军士,毅然嫁给了他。 谁知道这些年钱挣得越来越多,脾气越来越大,样子都扭曲了。贺妈妈如今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脚直接踹他肚子上。 贺爸爸痛得一阵扭动,拽着老婆的脚踝,说:“女女女女女大王!饶命!咱家公主大宝贝怎么了,还是决定不回来吗?” 不提还好,越提越伤心。 贺妈妈把刚刚那通电话的详情叙述给贺爸爸听,添油加醋地说:“女儿太可怜了,说是现在连一顿红烧小排都不舍得买,想吃了就跟舍友买一份,你一筷子我一筷子。” 贺妈妈可是文工团的尖兵啊,歌唱得好听,演戏也不差。这会儿吸着鼻子,红眼睛,别说贺爸爸了,她都被自己的演技催眠了,觉得女儿确实可怜得不能再可怜了。 “有你这样的爸爸吗,程程不是你亲生的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物价飞涨成什么样了,一个月才肯给程程一千块生活费,我估计小丫头连身像样的连衣裙都买不上。 “你小时候苦,那是因为你爹妈穷,你不能因为自己是穷大的,就一定要让自己女儿也跟着穷。我说,你这根本不是教育,你这就是打击报复,看不惯我女儿锦衣玉食。” 贺爸爸眼睛一撇,不说话了。 贺妈妈开始抹泪了:“多可怜啊,在家连杯水都有人倒,现在跟我说准备去勤工俭学。你挣那么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给程程吗? “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想给外面的小的?贺建军你这是有情况啊,你在外面有人了是不是了,别跟我说你连孩子都生了,还不止一个? “生程程那年我就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儿,你那时候跟我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心里还想着生儿子吧。你说你是不是有野种了,钱就准备留给他们母子的吧!” 女人的发散性思维就是这么强,这才短短几分钟时间,已经脑补出一部小三母凭子贵的狗血八点档了,贺爸爸赶紧给她打住:“瞎说什么呢,你就喜欢瞎想!” 贺妈妈彻底哭起来了,捧过沙发抱枕,捂着脸哭得伤心。 贺爸爸又是喝止:“行了,劳资还没死呢。不就这么点破事嘛,我有办法。” 男人表面上虽然凶巴巴,其实藏在深处的一颗心早就化了。 连小排都吃不起吗,还要勤工俭学,他的小棉袄真的好可怜哦呜呜呜呜。 第29章 另一边, 尚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一场家庭混战的贺程程小可怜,在看到关戎给她的那张卡的余额时, 整个下巴直接掉到了桌上。 有这么多的吗, 确定单位是元不是分吗,再添一点只怕是可以贷款按揭买房了。 关公:“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为我们的婚房做准备了,摸摸头。” “扭脸, 不给摸。”贺程程看着对话框里针锋相对的两句话, 心想他都快走了,就说点好话哄哄吧, 于是删了,改成:“蹭蹭。” 两秒后。 关公:“想蹭哪儿?” 贺程程:“……” 关公:“有个地方特想你来蹭。” 贺程程:“……” 关公:“——是我的后背。” 贺程程:“……” 关公:“好痒。” 静默两秒。 贺程程:“你该洗澡搓背了!!” 贺程程看着那两个感叹号觉得不足以表现自己反感的心情,又点开对话框,输了百来个感叹号上去。 这次换成关戎无语:“……” 关公:“你变了, 把我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可爱还回来。” 贺程程不由扶额,什么叫近墨者黑,她现在算是领教到了。原本自己是很乖,可关戎就是有水平让她变得癫狂。 205的四小只先歇了一会儿,再手牵手去食堂里的小馆打牙祭。四个人只点了六个菜,想到晚上还有大餐, 特意留了肚子。 往回走的时候, 黄珊带着大家去了一趟她新交好的礼仪团学姐那儿, 让学姐给宿舍里的每个人都化了个妆。 学姐手艺不错, 五分的底子可以提高到七分, 七分的到九分, 宿舍里的三个对改头换面后的自己都很满意。 但直到看到化过妆的贺程程,才知道这题还有附加分,原来九分的底子是可以达到十一分的,什么叫美女,这才是美女。 下午欢送会上出现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里一下安静下来,男生们你拉我,我看你,最后都一脸陶醉地盯过去。 唯独背对的关戎不知情,还在应群众要求复述自己的情史:“不是念军校的就是头脑简单的废物,我文化分可是全市理科第一。她知道之后很担心,怕没办法跟我考到一个地方来,我只好给她补了一暑假的课,开学之后第一场月考,她很高兴地告诉我,名次终于从年纪第476位上升到475了——” 意识到教室里的异样后,关戎终于回头。化着淡妆的贺程程穿一身白裙子,衣袂飘飘的走进来,他原本倚坐在长桌的重心偏了下,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贺程程的妆容并不简单,但直男眼里,顶多算是个清爽无比的淡妆。 她的五官被重新勾勒,像是给一副名画装裱,瑰丽的色彩与精彩的构图,在这层精致的包裹下,被更好的突出了。 乌漆漆的眼睛灵动又水润,鼻子尖而翘,饱满的嘴唇涂着亮晶晶的唇釉,有着谁都想咬一口的光泽外表和动人色彩。 一身白裙子极难驾驭,却被她穿得十分动人,她的皮肤几乎比这裙子还要透亮。 关戎是真的被震惊到了,毕竟印象里,贺程程很少打扮,贺妈妈给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也不会和其他女生一样早早就化妆穿高跟鞋。 这样精心的打扮,几乎可以算作是第一次。 他觉得新奇又激动,但很快的,开始有一种复杂的懊恼情绪。想做第一个看到她这样的人,想不让其他人看到她,想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贺程程注意到这些灼灼的注视,低一低头,跟舍友们找个位置坐下。 四周的声音方才渐渐回来,男生们又开始叽叽喳喳:“教官刚刚说哪儿了?” 晚上饭局,周群也在。看到光彩照人的贺程程后,激动得像是跟着鲜花跑的狂蜂浪蝶,所有心思都一目了然地写在脸上。 借着优待女生的由头,他拉着贺程程坐进了包厢,还把座位安排到了自己身边。 关戎穿着常服一进来,就看到这个浑球对着自己媳妇大献殷勤,还真是伤脑筋啊。 他不动声色地过去,在周群耳边说:“班长在外面忙不过来,喊你过去一下。” 周群不疑有他,出去帮着高翔安排座位,等再回来,他的雅座换成了关戎关教官,贺程程坐中间,旁边还有个她的舍友。 周群:“…… 恍惚觉得这一招有点熟悉。 包厢这一桌为了兼顾女生口味,点了不少酸酸甜甜的东西。女生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开吃,至于男生们,今晚的最大目的就是灌醉关教官。 都是一帮血气方刚的少年,被枯燥的学业压迫了多少年,突然有一天来到了传说中的人间天堂,远离了学业和家长的双压迫,对自由的人生充满了好奇。 首当其冲的是酒精的诱惑,席上不管是会喝不会喝还是即将会喝的,都没有一点保留地要在今晚大展身手。 关戎比他们大一点,对他们的想法十分理解,起初的敬酒是来者不拒,喝过一轮干趴下一圈人后,尚且健在的一帮男生又来起哄要喝下一轮。 部`队里有酒文化,贺程程认识的叔伯没有一个不会喝酒的,可看旁人拼酒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一旦发生到关戎身上,她有点不太高兴。 贺程程在关戎喝酒间隙,坐着吃菜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腿。关戎夹到嘴边的筷子顿了顿,尽管没看她,余光已经被她的样子完全占满。 关戎不动声色地往贺程程身边挪了挪,更拿一条结实有力的腿抵到她腿边。 贺程程一下觉得位子狭小,拼命往旁边收腿,可是我退敌进,关戎就是要一直靠着她,直到她不耐烦地停住了,任由他作威作福……唉。 贺程程睨了他一眼,声音很轻道:“别喝酒了。 又有一拨人推门进来,说得天花乱坠地要关戎喝酒,关戎把杯子举着,作势要站起来。贺程程戳着他的那只手连忙用力,一连按了好几下。 关戎放下筷子的那只手垂下来,快速窝了下她的手,脸侧过来看了她一眼,神色像是在说:“放心,没事。” 关戎举着杯子却不喝,先跟大家打招呼:“今天的酒大家已经喝得很尽兴了,点到为止吧,咱们年轻人要进步,别学那些老一辈,说什么感情深一口闷的鬼话。” 有人唱反调:“教官这是不给面子了,看不起我们,就拿这种话来堵我们!” 关戎说:“行了,看不起你们连门不让你们进,刚刚我喝了多少你们还没数?这杯我一口气喝了,算是敬大家,下面有喝酒的就喝酒,不喝酒的就吃菜聊天。” 还是有人不满意,说:“这怎么能行呢?还是教官不给面子。” 关戎笑:“兄弟,我今天晚上给你面子,回去就有人不给我面子了。” 贺程程头皮忽然麻了下,四周人似乎也听懂了,起起哄来。 关戎说:“我女朋友不让我多喝,不然罚我回去跪搓衣板。” 大家哈哈笑:“没事教官,你晚上不是回宿舍吗,嫂子又看不见!” 关戎一脸正经:“那不行,既然领了罚,就算她看不到也要履行。” “听起来教官在家里做不了主啊,给我们丢脸了。” 关戎说:“你们就是太年轻,等你们再大点就知道,老婆的话就是最高指令。” 大家啧啧:“又被塞一口狗粮,把虐狗的都烧死!烧死!” 又有人问:“教官你下午好像是说嫂子就在我们学校啊,你这次过来是为了她吧,这算不算是公权私用啊。” 关戎没像上次否认贺程程一样否认大家,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的能力,你们未必能达到。” “卧槽,不仅虐狗还鄙视人!我们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嫂子在哪个院系啊,多大年纪啊,叫什么名字,你说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去当护花使者。” 还护花使者呢,一个个辣手摧花差不多,关戎故弄玄虚:“她啊……” 一直低头默默吃菜地贺程程,忽然顿了顿。关戎就见余光里一个小蘑菇,这会儿忽然动了动,但也不敢动得太多,很快就维持起了原状。 “她啊……”关戎停了差不多有数十秒,直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她也是新生,跟你们差不多大。” “那也就差不多十八岁吧,人生赢家啊,小小年纪就已经预定一支潜力股了。” 这话听着舒心。 “但是不对啊。” 哎哎,哪里不对? “嫂子才十八,你已经大三了,你们俩最晚定情的时间要追溯到两年前,那时候她才十六岁。不可能一上来就定情吧,还要恋爱,那年纪更加要小一点,可能十三四岁就要开始了。教官你恋`童啊!” “慢着,还不止这么简单,十三四岁意味着什么,不要说什么成年不成年了,连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的年纪都达不到啊!这时候能懂什么是恋爱吗,你们哪天闹翻了,嫂子完全可以告你教坏未成年人啊!” “……”刚刚话题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赶着关戎往违法犯罪的道路上走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贺程程,说:“你们别胡说八道的,我怎么教坏未成年人了,我们俩是从小就有婚约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婚约这回事,你们俩就已经够离经叛道了,没想到你们所处的家庭也是这么水深火热。我真是为嫂子觉得惋惜,保护妇女儿童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啊。” 废话还真多。 关戎瞪着眼睛看着这帮人,一口气干了手里的这杯酒:“还有谁要来!” 一群男生冲过来,添酒的,敬酒的,说:“这才对嘛,男人,就是干!” 关戎盯着杯中液体一点点上升……他是不是被套路了? 酒过三巡,方才还在蹦跶的男生们终于消停了,三三两两趴在桌上。脸越喝越白的关戎倒还清醒着,不屑地笑着看向手底的这帮孬兵。 原本跟贺程程隔着座的周群面色通红,开始上头了。这会儿因为酒壮怂人胆,跑到贺程程座位旁边,罗里吧嗦地跟她说话:“程程,你今天真好看。” 贺程程被他酒气喷了一脸,不由往后让了让,说:“谢谢。” 周群笑嘻嘻地说不谢,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关戎一看他这副死样子,就知道他是在酝酿感情要表白,及时地往贺程程身后一靠,手背搭到椅背上。 贺程程原本就往后倚,关戎这么一逼近,她就完全落到了自己的怀里,而搭在椅背的那只手也懒懒搭在她肩上,化解了她试图逃跑的准备。 贺程程一颗心忽然提起来,扑通扑通直跳,被她固定好的姿势有一点别扭,特别是在感受他身上异常炙热的体温后,那股不自在感就越发严重。 关戎却是那么得意,恨不得把下巴磕到她肩膀上,如愿看到周群一张脸由红变青时,心中无比的暗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能够通过肢体语言表现的,贺程程虽然有几分排斥,但柔顺的身体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僵硬。所以,他们一早就是认识的。 而且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周群联想起之前种种,忽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原来敌人早已来得这么近。 周群疑疑惑惑地问:“……你们?” 占到上风的人,永远多一分从容,关戎没有肯定:“谢谢周班导对程程一贯以来的帮忙和照顾。” 可他犀利的眼神分明再说,再靠近我老婆一点,劳资就一枪崩了你。 周群开始哆嗦了:“……不不不谢。” 晚上散席,为数不多的清醒的男生把其他男人运回宿舍,全体清醒的女生则心照不宣地自己走回宿舍,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留下了关戎和贺程程。 两个人的时候,关戎好像一下就醉了,倒在贺程程身上,要她背自己回去。贺程程是敢怒不敢言,想到明天一早他就走,便把那些拆穿他的话给吞了下去。 夜里的风又凉又干燥,他伏在身上,轻吐在脖子上的呼吸却是炽热又湿润。她不禁伸手抓了抓,被他捉到手里浅浅亲了下,她想躲,他不松。 关戎带着温度的话同时响起来。 “程程……我觉得我等不及了。” 贺程程纳闷:“等不及什么呀?” 第30章 国庆前一晚, 宿舍里能跑的就都跑得差不多了,黄珊跟卞香香家靠得近, 两人翘了一下午的课, 手牵手去坐车。 留下国庆也要努力学习的宋恬跟一门心思等关戎的贺程程。 贺程程一直胆小,夜里挺怕一个人睡,原本还在不安这几天的晚上如何壮胆子, 知道宋恬能留下来陪她后, 一下心安。 谁知道当天晚上就被放了鸽子,宋恬发来短信, 说自己在外面玩得太晚,错过地铁,今天晚上要在外面过一夜。 ……是谁说的要好好学习? 贺程程猜到她一定是跟宋哥哥在一起,也不担心她的安全, 说:“那好吧,小心哟,就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好了。” “小可怜,捏捏脸。记得帮忙签到!” 贺程程如被重击,不仅要寂寞孤单冷,还担负着给全体舍友擦屁股的重任。 阿姨已经来查过房了, 为了不被发现夜不归宿, 她一连下去三趟, 趟趟都换一套衣服, 这才攒齐了三个人的名字。 每到这种时候, 贺程程就很怀念前阵子跟着韩奕辰去男生宿舍的那一次, 阿姨对他们都好好哦,也没有她们这边这样严格。 网上说女生宿舍阿姨是婆婆,男生宿舍阿姨是妈妈,果然很有道理。 一阵忙碌,安静下来的时候,贺程程就开始忍不住七想八想了。 年少无知时看的恐怖片,一部部放映在眼前,还有周群说过的那些校园恐怖故事……门稍微被风吹动一下,贺程程都吓得不行。 现在有灯还好一点,再过一会儿,宿舍里就要熄灯了,一片漆黑的宿舍,无比安静的校园,只是想想就觉得好恐怖。 贺程程不停翻着手机,想来想去还是给关戎发了条信息。 关戎刚刚下了训练,因为明天是国庆,为了庆祝祖国母亲的生日,军校也要难得人道一天,今天的训练是提前结束的。 关戎出了一身的汗,澡不忙洗地先回复贺程程信息,问:“你不是有个舍友留下来吗?” 贺程程很快发回来:“她出去玩得太晚,赶不上地铁了。” 关戎:“这才几点,地铁就停了?一定是跟她男朋友出去的吧?” 贺程程:“哦。” 关戎:“我就猜到。那肯定不会回来了,不仅今天赶不上地铁,明天也不可能赶得上。比较好奇,你那些舍友怎么会有男朋友的?” 贺程程有点气呼呼的:“我舍友都很好的!” 过了会,又发回来:“为什么跟男朋友出去就回不来了?” 关戎忍不住笑,心想这丫头,是真傻呢还是假傻呢。 关戎说:“那你这几天都要一个人在宿舍咯?” 贺程程:“……嗯。” 关戎:“害怕吗?” 贺程程:“害怕。” 关戎:“有什么好害怕的,胆小鬼。” 桃花眼略微眯了眯,关戎又将这行话给删了,毕竟是他出的主意让贺程程留下,这会儿再落井下石也太不像话了。 关戎如今一心向善:“别怕,有我。” 贺程程:“你在哪?” 关戎:“**在这儿,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贺程程看得脸上一阵绯红,想反驳,又嘴笨。 想了半天:“那我还是比较希望你**在这儿。” 再强的精神力抵不过有人在旁边来得更加安心。 关戎的消息过了一会儿才发过来,贺程程脸更红了。 “程程,有些药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啊。”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想跟我睡在一块儿?” 贺程程赶紧将手机一甩,跑去卫生间洗澡了。 十分钟后出来,手机显示,关戎已经拨来了好几个电话。 贺程程耳朵后面最细腻的一块红红的,别扭了一会儿才给他回拨过去。 关戎声音不大:“已经洗过澡了?” 贺程程嗯了声:“我要准备睡觉了。” 关戎:“不是害怕吗?” 贺程程:“所以想早点睡,趁着灯还没关。” 关戎:“可是睡得太早,一觉醒来,发现还是半夜,那该怎么办?” 贺程程心一下揪得紧紧:“关绒绒!” 关戎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说话的时候,声音却温柔如水。 “那你这样,一直把手机放在耳边,你要是害怕了就喊我一声,我跟你说说话。” 这倒是个好办法,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总比一个人硬抗要好。 贺程程:“……你晚上能说话吗,会不会被纠察发现呀?” 关戎说:“我说小声点就问题不大,他们打呼的声音肯定比我说话吵。” 贺程程说睡就睡,手机搁到床头,手脚并用地往上铺爬。 关戎:“你把帐子放放好,最好先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蚊子。电风扇别对着脑袋吹,放在脚头的地方,再拿被子盖好肚子。对了,宿舍阳台那边的门关好没?” 贺程程抱着被子侧躺着,手机就搁在耳朵边上,这会儿听着他带点啰嗦的絮叨,内心有一种充实又满足的感觉,时不时嗯一声,早就忘了害怕。 睡意像蔓延的夜色,方才还能看得到日光熹微,这会儿已经黑暗笼罩大地。 贺程程打了几个哈欠,说:“关绒绒,我有点困了。” 关戎说:“你睡吧,我说我的好了。” 贺程程嗯声,过了会,又问:“一直开着会不会浪费话费啊。” 她声音已经很黏了,随时都能睡着。 关戎轻声笑了笑,说:“养你,值得的。” 贺程程果然在深夜醒来了一次,关戎那边还没挂手机,静谧的夜里能听得到他那边传来的各种呼噜声,有乌拉乌拉的,有滋儿哇滋儿哇的。 此起彼伏,仿佛一场指挥失误的交响乐演奏。 关戎的动静最近却也最小,鼻息听起来只是比白天稍稍重一些,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撩过耳朵。 贺程程睡意又起,隐约想起浅睡时似乎听到他的话。 好像是说请了几晚过夜假,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的梦。 第二天早上,贺程程自己醒了过来。手机已经没电关了,她连忙插`起来充电,自己下床穿衣服跟洗漱。 一切准备结束,联络关戎,关戎却说:“这都几点了,我已经过来了,你出来看看。” 贺程程怔了下,连忙抓着手机往外走,中途又回来在水池边照了下镜子,把头发顺了顺。 关戎果然已经过来了,倚着宿舍对面的香樟,一只脚向前支着,一只脚曲着踩在树底下。 他原本正低着头看手机,忽然心有灵犀地察觉出她过来,将头一抬,朝她露出灿烂的笑脸。 阳光穿过树梢,直射到他脸上,他一张脸白得几乎发透:“下来啊,该出发了。” 贺程程拎起包就跑了下来,关戎看见她的时候露出颇为不解的神情:“你就这么下来了?” 他推着贺程程转了圈,又掀开她小包看了看:“你怎么一件衣服也不带,晚上不用换吗?” 贺程程怔了下:“我宿舍里有衣服啊,为什么带衣服?” 关戎说:“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我不是说请了过夜假,今天晚上都不回来了吗?” “……”贺程程怔了怔,原来昨天晚上不是幻听啊:“你不用回学校了?” 关戎点头:“不用回啊,请了两晚,费了不少口舌呢。怎么了,难得你还想回来?不是晚上一个人会害怕吗?” 可是不回来的话,贺程程怎么觉得害怕得更多呢,她低着头:“我想回来的。” 她脸上起了薄薄一层粉色,关戎知道她不好意思,也不穷追猛打,说:“那行,我一个人在外面住,到时送你回来。” 他若有似无地想,反正衣服什么的,到时候再买好了。 贺程程内心十分复杂,既想陪关戎,又觉得两个人要是在外面住不回来,一旦被人知道了还挺难解释的。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一边掰手,一边忍不住朝他看。好几次被关戎捉到,赶紧把眼睛收回来,又反思自己为什么想得这么多。 等到关戎带着她在市里转起来的时候,这份不安才渐渐淡了。首都的面貌让她醉心,这座古老城市的带给她无穷的吸引力。 虽然出来的并不算晚,但贺程程跟着关戎只玩了一处景点,两个人从早上一直逛到闭馆,还是觉得挺多地方没有玩到。 来前,关戎已经将所有功课做好,用贺程程的身份证给她提前买在网上买了票,至于他,人民军人凭证免费。 他今天没穿军装,很简单的休闲装,可是往人群里一站,腰板笔直,目光坚毅,证还没掏出来,已经有调皮的工作人员向他敬礼了。 出来的时候,日薄西山,一边广场上,有抱着国旗的旗手列队过来。他们步伐整齐有力,个个精神飒爽,周围的行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贺程程一时也看呆了,站在围栏前目不转睛,身前忽然笼罩来一朵乌云,低气压逼得脸颊都鼓鼓胀胀。她纳闷推开关戎:“没看好呢。” 关戎又重新站回来挡住她视线:“不许这么看除我之外的其他男人。” 贺程程冲着他哼哼两声:“那你走给我看啊,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 贺程程说着用胳膊去挡,反而被他扼住,不由分说拖到一边,说:“行啊,我走给你看,只要你今天不回学校,要我走一晚上都行。” 第31章 关戎说:“行啊, 我走给你看,只要你今天不回学校, 要我走一晚上都行。” 贺程程立马被噎到了, 这个人,怎么还在想着这一茬呢? 可是,她拿眼睛打量他, 如果关戎穿上这身衣服, 戴手套,配靴子, 大步往前一迈,估计效果真的可以很震撼。 贺程程低头看着自己手:“你为什么老要我在外面过夜,不让我回去呢?” 关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鲜见腼腆地说:“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好。” 晚上吃饭, 关戎带着贺程程去了他小时候最爱的一家餐厅。 那时候还是关首长带着自家媳妇来的,他充其量算是个陪衬。 时易世变,他现在也能带媳妇过来了,却没找到一个灯泡。 早知道应该带朱天龙来看看——朱天龙:我谢谢你了! 只是这店太久没来,关戎一时之间没能找到,赶紧打开手机用地图软件搜一搜, 却发现它的足迹遍布整个城市。 两个人研究了好一会儿, 在确定没办法想起确切方位后, 关戎跟贺程程就近挑了一家坐下, 味道倒是没有大变。 两个人边吃边聊。贺程程下午看过仪仗队后, 内心十分澎湃, 现在问起了关戎军校毕业后,具体有些什么打算。 和普通大学生一样,军校毕业会有很多选择。 有些人会继续研读,今后往留校任教或是军事科研人才的方向行进。大多数选择进入部队,一些从事技术性工作,一些进入机关搞起行政。 关戎这一层次的军校,进入时的门槛很高,相应的,出来时的天地就会很大。他们中的很多人会在今后的人生中不断攀爬,成为共和国中流砥柱的那一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愿意去往一线的人并不多。 关戎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尽管出身不错,放在以前,差不多能称呼一声是世家公子,但他的志愿却在基层,希望在草莽中实现人生价值。 那一年的高原之旅给他很大震撼,但吸引他的除了皑皑白雪高远蓝天和苍茫大地外,戍边卫国的艰辛也让他记忆犹新。 那里太艰苦了,每年都有人来,每年也都有人走。可是留下的人少,走掉的人多。 他们在一处哨所歇脚时,亲眼见到一个满面皱纹的老班长,他们以为他超期服役,这人起码有五十岁了。他却用一种年轻人的声音说,他只是个留队两期的战士。 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却是这里最老的兵。高原的太阳晒裂了他们的脸,极高的海拔重塑了他们的体型,他们没有上过战场,身上却已伤痕累累。 关戎说:“那一刻,我就跟自己说,一定要到基层去,到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去。” 贺程程听得有些呆了,当她听到关戎说“他们没有上过战场,身上却已伤痕累累”的时候,她的眼眶甚至湿润了起来。 她没有见证过那样不屈的灵魂,也没有经历过那样艰难的人生,可是关戎跟她说起来的时候,她又仿佛完全能懂,这是一个军人的责任,松枝绿的坚守。 她甚至不由去想,如果关戎也去了那里,是不是也会比普通人更快得衰老,当他尘土满身、皱纹满面的时候,她还会喜欢他吗? 为什么只是光想,她就觉得心口痛得不行。 贺程程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这阵情绪,她看着关戎道:“你跟关首长提过这个志愿吗?” 关戎点了点头:“我从那儿回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 贺程程:“他什么反应?” 关戎忽然笑了笑:“他骂我幼稚,头脑不清醒,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贺程程大吃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关首长自己也去过基层,并且在基层一呆就是数年。但这样的一份履历,还是镀金的成分多了一些,回来之后,他便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今天的位置。 他已经足够有能力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不需要他再去受那些罪,何况关戎一谈志愿就是去边疆,去高原,身为一个父亲,再怎么严格冰冷,也很难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关戎他其实是能理解自己的父亲的,如果有一天贺程程跟他说她想要去山区支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晃着她脑袋,问她到底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贺程程听完却拧着眉头表示无法赞同:“如果人人都想活得安逸,那我们的生活岂不是乱套了,大火没有人扑灭了,地震没有人救援了。” 关戎愣了下:“恩?” “我知道关首长是因为心疼你,可是我又觉得他真是太不了解你了。你想做的都能做得好,就算是在雪域高原,也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好兵。 “或许他会觉得,在那儿会浪费你的天赋,浪费这么多年的培养。可是不是的,无论我们做什么工作,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就会是最好的一件事。 “名和利有什么大不了,广厦千间,夜卧八尺,我们活在世上,不该只是为了这些。何况,总会有人记得我们的付出,还记得以前咱们唱的《祖国不会忘记》吗?” 关戎点头:“记得。”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需要你知道我, 我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两个人相互对视着,小声唱完。中餐馆里最不缺的就是动静,他们两个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可贺程程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关戎看着她,此刻居然有一点眼涨。 他以为没人会赞同他的,以为不反对便是他们最好的回应。可他没有想过,贺程程会这么说,把他的心声,他的心事,如此准确地剖白。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他最好的姑娘。 关戎将椅子搬得离她更近,将她原本搁在腿上的一只手紧紧攥进手里,再拨开她挡在脸边的刘海亲了她一口。 贺程程反应颇大地晃了下,几乎要站起来,关戎按着她肩膀不让她丢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怕什么,你是我老婆,不算耍流`氓。” 贺程程耳朵一下红了,对着光线,几乎能看得清里面细小的血管。关戎看得心痒痒的,张嘴轻轻含住了,问:“晚上别回去了,行吗?” 跟之前说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贺程程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特别是配合上他靡靡的声音,和贴得极近的身体。 贺程程仿佛看到一只兔子原本自由自在,尽情徜徉在草地上,忽然就被一口吞进肚子里,原来是一只狼做好伪装,专门在这儿等着她。 贺程程还在犹豫:“没有带衣服的呀。”关戎声音带着点哑暗:“我给你买新的……你不想跟我呆一块吗?” 贺程程扁了扁嘴:“也不是不想。” “以后我去了高原,咱们就很难见到了。现在一年还能回去两趟,到了那,可能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家,好几年都见不着,你不想?” 贺程程嘴唇哆嗦着,眼珠子飞转,关戎继续循循善诱:“就只是住外面,我发誓什么都不做,本来你就还小,我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关戎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娘炮过呢,伸手在她衣服边上拽了拽,恍惚记起这应该是她小时候的特长,他走到哪不肯带她时,她准这么做。 贺程程想了好一会,终于点头:“那好吧。但是你不要耍赖啊。” 关戎快乐疯了,饭都不想吃,抓着她手要跟她逛商场,贺程程将他拉了回来,黑漆漆的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他:“关绒绒……” 关绒绒就怕夜长梦多,说:“你刚刚已经答应我了,不许耍赖。” “不是的!”贺程程一字一句吐得清清楚楚:“我是想说,你以后要是没得回来,我可以去看你啊,山上也去,海里也去,你在的地方,我就去。” 关戎深深看了她一眼。 忍得后槽牙都咬碎了,才克制住当众将她搂进怀里的那股冲动。 宾馆,关戎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虽然订的是有两个房间的套房,可贺程程跟着关戎进去的时候,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这里是高档的星级酒店,铺在楼道的地毯花纹别致,脚感柔软,绒毛长到可以吸收一切足音,却很难将两个人的心跳声掩盖。 关戎将门打开,把手里的购物袋搁在一边,手摸到一边的开关,清脆的“啪嗒”一声,房间里,灯火璀璨。 贺程程小步进来,将门轻轻带上,回头的时候,却见关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下一秒,他双手按上她肩,将她压在门板上,细密的吻落了下来。 第32章 两个人都是绝对的生手, 吻也吻得毫无章法。 关戎推着她肩膀,将她压在门板上, 高大的身体将她笼罩起来。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很大, 关戎需要脊背前屈,才能勉强够上她柔软的嘴唇。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看她含着嘴唇, 粉色的唇上被口水淋得亮晶晶的。今天第一次吞进来, 感受到那份绵软,他的心也随之融化。 关戎学着某些片子里的那样, 厮磨的同时伸出舌头。原本就吓得轻抖的贺程程,这下颤得像一片零落的秋叶,更因为脱水而瑟缩起来。 关戎的拇指拨着她突出的锁骨:“……喘气啊。” 贺程程这才想起来还有呼吸这事儿一样,往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紧咬的牙关一下开了, 恰好方便关戎探入舌头。 回来的路上,她刚刚吃完一只棒棒糖,水果的香甜气息在口腔内反复来回,关戎因此也尝到了糖的味道,而她比糖更甜。 贺程程整个都僵硬了,感觉到他舌头很用力地顶进来, 把她所有的惊呼和不安都封堵在嗓子眼, 只能睁着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看着他。 好像落进干草里的一点火星, 关戎被这阵注视彻底点燃了, 他听得到身上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很快便火光冲天。 距离是一种很烦人的东西, 离得太远的时候,人会开始思念,但当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又会因为没办法再近一步,而开始焦虑。 关戎迫切地想要找到一种平衡的方式,努力从漩涡之中抽身而出,推着她肩膀,目光浑浊地看着她,喘息放松。 可是他很快又屈服了,两手抄在贺程程腋下,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起来。贺程程因为害怕,紧紧勾住了他的头 。 套房的主卧面积极大,双人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莫兰迪色的被套散发着丝绸的细腻光彩。 贺程程身子忽然向后一倒,像是坠进一个奇幻而混乱的梦境,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在强势的吻中转换呼吸,就被关戎压在身上。 他双腿锁着贺程程,曲肘压在她脸侧,尽管已经尽量抬起身体,贺程程还是觉得整个人被压得死死,肺里的空气被逼挤出来。 他眼神比方才更加幽深,眸心却有光在跳动,贺程程推了推,推不动,呢哝着:“关绒绒……” 像是午夜时分敲响的钟声,关戎忽然顿了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收敛神思,连忙从贺程程身上翻转到一旁。 两个人的衣服都还好好的,不过因为是夏天,贺程程穿了裙子的缘故,推搡之下,裙摆已经掀到了腰侧。 她两条笔直而细长的腿毫无阻挡地搁在床上,灰色的低调衬得皮肤莹白如雪。因为紧张,腿上的皮肤起了一层淡淡的粉。 而再往上看……贺程程已经红着脸飞快坐起来,动作很大地将裙子拉了下去。关戎连忙将头偏到一边,但他分明看到了。 那是白色的纯棉底裤,上面印着黄色的小雏菊。 ……身体的异样更加明显,心底里什么东西似乎蹦跳着要爆发出来。 关戎狠狠抽了下自己的脸,爬起来疾步走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了贺程程一个人,脸上身上的红都没来得及退,软趴趴的手在脸颊上捂了会……真的是好热好热啊。 脑子里不停回放着方才的一幕幕,关戎几乎红着眼睛,吻她的时候是那么用力,无形的压迫几乎比他的体重还要来得让人头疼。 可是讨厌吗,贺程程问自己,应该是讨厌的。怎么可以有人一声不吭就那么对待自己,明明说好了一切都要循序渐进。 可是比起电视里那些剧烈反抗的女主角,她的反应又好像太冷静了,冷静得像是无声的邀请。贺程程垂头耷脑,嗷呜,脸更红了。 过了一会儿,关戎才又重新进来,没有刚刚那副急切凶狠的样子,看向人的时候眼神来回躲闪,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怯怯。 贺程程也不好意思看向他,一直默默地没事找事地整理大床,然后余光见到他把购物袋放在门口。关戎说:“你早点洗澡睡觉吧。” 贺程程没有搭理,等到他脚步声由近及远,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小步走着要去拿那些东西,没想到关戎却折返过来,与她面对面站着。 两个人的脸红白相间,场面十分好看。 贺程程忽然赌气似的拎着袋子就走回来,关戎几步追过来,要拉住她的手,贺程程反应颇大地一把甩开,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她两条细长的胳膊护在胸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关戎原本良心发现地尴尬着,看到这儿,却又忍不住没心没肺笑起来。 “怕什么啊,不是说了,你是我老婆,不算耍流氓。” 纸袋子忽然掉到地上,关戎只见贺程程一张脸上乌云密布,一副大雨将至的样子。心上一跳,小跑过去一把拽着她,说:“不许哭!” 威胁无效,贺程程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关戎自己都纳闷,那么坚强的一个小丫头,怎么忽然遇见了他,就好像找到两个泉眼一样,总是流泪。 而她一流泪,关戎就彻底没了主意,一会掐着她脸一边托着她下颔,想骂不舍得,想亲怕她毛,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贺程程立马将嘴一撅,关戎心都揪起来。等不到她那些责骂的话出口,他自己先将她抱起来,安慰一个走丢的孩子那样安慰道:“好了,都是我的错。” 贺程程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嘴唇被咬得留下齿痕,她一抽一抽地问:“你说你错在哪了?” 关戎急得直挠头,说:“刚刚是我没忍住,把你吓到了是不是?我后来不是停了吗,你别哭了啊。” 咸涩的眼泪反灌进嘴里,贺程程艰难地咽了下,用手抵在他胸前,问:“那要是没忍住呢?” 没忍住的话,那就生米彻底煮成咸泡饭了呗。关戎觉得对付这种小丫头,还是不要太诚实的好,说:“怎么会没忍住,我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关戎信心满满,却收到贺程程极不信任的眼光一枚。他气得笑了:“好了!” 贺程程声音突突的,带着一种懊恼:“就知道你一定要我出来是没安好心,还说什么只是想跟我多待一会儿。” “……”关戎觉得自己冤枉:“我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多跟你待一会儿。” 但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显然比他的理智走得更前一步,关戎说:“真的知道错了,你怎么惩罚都行。” 贺程程这才停止了哼哼唧唧,大大的杏眼挑着眼帘,向上看着他:“怎么都行?” 大丈夫一言既出,当然驷马难追。 贺程程却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罚他,说:“那我能先把这罚寄存着,以后想到了再拿出来用吗?” 小丫头是真的坏啊,关戎松了一点,拉开看她,她嘴唇使劲往下压着,正竭力克制住自己笑呢。 关戎哼哼两声,在她眉尾狠狠亲了下:“寄存可以啊,但是你是不是要付一笔保管费?” 还有这种不平等条约?贺程程扁嘴巴:“明明是你欠我的,应该是我向你收利息!” 关戎只坚持了一秒,就败在这温柔攻势里,搂着她说:“好好好,欠你的,你别忘了来收就行。” 贺程程这才吁出一口,通体舒畅。 其实关戎的拥抱,她一点都不排斥,但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好像永远就是口是心非,他永远要把喜欢的东西先预设成不喜欢,得到的时候才会有更强烈的满足感。 有样学样,她其实也是个中高手,想被拥抱之前先学着挣脱,他才会用更大的力气拥抱她,她也才能规避掉心中的羞耻感,安然地被他抱在怀里。 关戎的一双手几乎将她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贺程程却觉得安全感十足,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她过了会才把头钻出来,看到他紧绷的下颔,突出的喉结不时动了一动 。 她不知道为什么,踮脚上去含了下。 关戎头皮一麻,整个人都紧绷着,手不带松地低头看她。 贺程程一张脸平静而温柔,带着一点因为缺氧而蒙上的粉,她的声音亦是轻轻细细,像是咬蛋糕的淑女,一小口接着一小口,慢条斯理得让身边人心急。 “关绒绒……”她眉心微拧,很认真地说:“你等我,我很好。” 关戎的心如同被狠狠一击,人生到此为止的二十多个年头,没有过这样的感动,也没有过这样的惊喜,他最爱的女孩抱着他,对他的最大期望是要他等着她。 “废话啊。”他亲了亲她额头,色厉内荏地说:“不是一直等着么。” 黑夜宁静又嘈杂,无数人沉溺于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睡梦,有好也有坏。一向沾枕就睡的关戎却在这晚怎么都睡不着,耳边有无数的声音在响。 贺程程在笑的,贺程程在哭的,好像乏善可陈的人没有任何的其他事其他人,就只剩下一个她。 有好几次,关戎都想起来去看一看她,理智又告诉他不应该再让今晚的她担心。最终还是无法压抑住心底的渴望,他赤着脚,走进房间。 贺程程没有锁门,侧卧在床上,映着窗外的月色,包裹在被子下的身体曲线柔和。 关戎不敢打扰她,像个傻子一样跪坐在她的床边,小心翼翼中两手托头看着她。 只是看着,心中就有无限的温柔。 床上小小的一团忽然动了动,女孩发出呼呼的声响,吓得关戎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关绒绒!”贺程程忽然大叫。 “……”醒了?关戎怀疑自己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被发现窥视别人睡觉,应该是很变态的一件事吧? 就在关戎要应声的时候,贺程程又开了口:“那个是屎,你不要吃啊!” “……”关戎有一点想打人。 第33章 贺程程第二天早上一起来, 装着丰盛早饭的餐车已经推了进来。 两个人对早餐都特别的重视,关戎知道贺程程肯定吃不惯这里偏咸的风味, 特地点了贺程程那边的传统餐点。 贺程程吃得特别高兴, 只是对关戎时不时就看来的视线觉得不满。 贺程程觉得关戎这视线要是能化成实质,现在自己肯定已经被射成筛子了。手上的甜豆浆放了下来,贺程程问:“你干嘛老看我呢?” 关戎一脸便秘的神情, 是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问。“在你心里, 我到底是什么”,有点太矫情了, “你怎么做梦都梦见我吃x”,又有点太没面子了。 关戎踟蹰半晌都想不出到底该说点什么,只能干瞪着贺程程一会儿,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没事!反正你以后对我可要比现在好一点!” 贺程程根本不知道关戎在说什么, 吃过手里的东西,大眼睛巴眨巴眨地看了会关戎,问:“今天你准备带我去哪啊?” 城市景点太多的结果就是,随便转个身都能撞见一处好玩的地方。关戎也正思考着,手划拉着手机,思考着是按照精品路线还是按照小众路线。 贺程程见他还在犹豫, 试探着问:“要不然今天听我的吧, 我说去哪, 你就跟着我去哪。” 关戎点着头:“本来也是带你去玩的, 我在这儿都玩烂了 , 你要是早就有自己的想法, 当然就听你的呗。你想去哪啊,知道怎么走吗?” 贺程程说:“我想去的地方,肯定连你也不知道。”关戎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贺程程把手往纸上擦了擦,说:“走吧。” 一个多小时后,贺程程带着关戎在一个医院门口停下了。 关戎只疑惑了一秒钟,一秒钟后,拔腿就跑:“我可不进去!” 贺程程连忙抓住他胳膊:“走啦,钱我都付了,这儿是看胃病的行家。” 关戎推托:“真不要,被人看见还得了,以为关队长真是纸糊的。” 这人偶像包袱还挺重,贺程程问:“你真的不去吗?” 关戎说:“不去不去,跟你说过没什么事,我们那儿军医比这儿——” 贺程程一张脸暗下来,关戎就开始卡壳了:“……生气了?” 贺程程开始扁嘴巴,小鼻子皱着,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贺程程声音里甚至带着哽咽:“你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 关戎的心都要化了:“那行吧,我进去,随便让人怎么折腾都可以!” 贺程程表情终于放松,主动抓上他手:“那进去吧。” 一秒钟前还大雨将至,一秒钟后乌云散开,阳光普照。 关戎跟贺程程并肩往里走的时候,脚下忽然顿了下。 他怎么觉得好像套路不成,反被贺程程这丫头给套路了呢? 是第几次了,她每次做出要哭的样子,他就不管不顾,什么都听她的了。以前那个说一不二,永远站在上风的人好像根本不是他。 就像宠坏了的孩子,因为知道他会妥协,贺程程也就毫不留情地利用起来。 想想还真是不爽,可是要让他纠正,他又不舍得。 关戎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单纯得像一张纸的小丫头。 她是越来越坏了,他却是越来越笨了。 爱情让人盲目啊,铁骨铮铮的军人都开始抖m了。 医院里一片纯白,因为是比较高端的私立医院,大早上过来求医的病人并不多。两个人走在空旷的大厅,能听得到脚步的回声。 关戎牵着贺程程的手,说:“这儿光挂一个号就好几千,你钱挺多啊,叔叔给你一个月多少生活费?” 贺程程一直垂着眼睛看向地面,说:“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有钱的,你不也给过我钱吗?” 关戎屈起手指头在她脑壳上敲了下,严厉地说:“那是给你吃吃喝喝用的。”贺程程一点没害怕得踮脚起来,狠狠白了他一眼。 关戎凑到她耳边,说:“万一要是真有什么情况,你可怎么办?” 贺程程反问:“能有什么情况 ?” 关戎说的:“比如说我要是得了什么……癌?” 贺程程说:“脑残算癌吗?” “……”关戎扁扁嘴:“胃癌。” 贺程程:“不可能。” 关戎:“一切皆有可能。” 贺程程还是执拗摇头:“人家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你这么坏,一定活很久!” “……”关戎气得牙痒痒:“你都是个跟谁学的?” 关戎说着要去揪贺程程耳朵,贺程程一个灵敏弯腰躲过了,说:“跟你学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关戎笑起来:“你慕容复啊。跟你说真的呢,要是我真的……你怎么办?” 贺程程撅着嘴,很抗拒这个问题,想了半天说:“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关戎点点头:“伤心吧,难过吧,是不是要为我守一辈子寡?” 关戎心里早就预设好了答案,以他跟贺程程的交情,他不在,她肯定会为了他终身不嫁,不然白让她小时候做他爱妃了。 谁知道贺程程却很坚持地摇了摇头:“不会。” 关戎绊了一跤,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贺程程说:“到时候我就找个志同道合的,脾气好的,工作没那么多变动的,我们俩可以回去买个小房子,生几个孩子。” 字字句句都捅在关戎的心口上啊,关戎牵着贺程程的一只手紧紧攥起来,说:“你可拉倒吧,你还想别人呢,让你如愿我就不是人。” 贺程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到时候本来就不是人,是死人。” “……”关戎卡住贺程程脖子:“你你……你要把我气死了啊!” 贺程程这会儿才笑起来,从他身前跑开,说:“所以你要好好看病,把一切都杀死在摇篮里,千万别让我有这种机会,你说好不好?” 关戎目不转睛看着她,哼笑:“转了这么大个弯,直说要我好好看病不就行了?” 贺程程又重新低头看着两手:“……刚刚不是你要说的吗。” 贺程程给关戎定的是一套最好的单日检查方案,这里最好的意思就是最贵,要不是他不方便多留,贺程程肯定要让他住一个星期,好好调理一下。 检查的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关戎的胃是有毛病,不过经过治疗可以渐渐恢复。 贺程程给关戎拿了好多药,回去后按照吃法用量给他装在一个又一个封闭的小盒子里,神情认真的样子仿佛是针对什么科研成果,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分药。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关戎稍微动一下,能听得到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他目光温柔地揉了下贺程程的脑袋,说:“我每次回校要点验,你这样让我怎么过关?” 贺程程一下反应过来,说:“对哦,那怎么办,学校这么不近人情吗,连药都不可以带?” 关戎很是享受地看着她着急,直到她急匆匆起身:“我去给钱首长打个电话,他一定——” 关戎抱着她腰,将她重新拖回到沙发上,下颔凑到她肩上,说:“别走,再陪我坐会儿。” 贺程程挣了一挣没挣脱,索性就不再动了,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一边散落着很多塑料小方盒,她心里计算着能吃多久,多久再给他拿新药。 关戎很舒服地靠在她怀里,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贺程程身上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自己身上,她身上哪里都是香香的软软的,让他心悸心动又心跳。 既不想离开这样的软香温玉,又什么都不可以做,这样的折磨简直是人生遇到的最大挑战,关戎觉得这简直要比四百米障碍更考验人 。 他手松开一点,看到贺程程被热得微微发红的脸,心跳就像节拍打乱的演唱会车祸现场,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她脖子,轻声道:“能亲会吗?” 这个问题也实在太羞人了吧。 贺程程思索几回,才仰头看他,眼神湿漉漉的,说:“你以前不是都不问吗?” 关戎急促呼吸着,身体翻转,将她用力按到沙发里,倾身去亲她的下巴面颊和唇。 贺程程没办法喘气,嗫嚅着:“……关绒绒。” 房间里的温度都上升了,关戎看得见自己的意志力在成片崩塌,她在身体下的姿势,喘息的节奏,呻`吟的声音,每一个都恰到好处地点燃他。 关戎快要发疯了,被这股火烧得一点不剩,仅存的思考又告诉他,他们之间是有过约定的,所谓约定就是不可打破,无论多难。 快来个人杀了他吧,他眼睁睁看见自己陷在这漩涡里,根本无法脱身,只要稍微听一听贺程程小声的嘤`咛,就是让他万劫不复,他也认了。 贺程程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抬手打了打关戎,这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那道屏障。 关戎喘气着从她身上离开。 贺程程一看屏幕上的名字就皱起了眉,这个时候,她并不是很想接到这种电话。 通话之前她先清了清嗓子,出口的时候还是带着一份化不开的娇羞。 那是被爱抚过的一种语气,关戎几乎能想象到某一天之后,她喊他时的声音有多甜。 身体里乱窜的那股热流烧得人难以忍受,关戎站起身来往外走。 刚要出房间,他听到贺程程在后面说。 “……啊,爸爸妈妈,你们已经过来了?” 第34章 贺程程说:“……啊, 爸爸妈妈,你们已经过来了?” 她脑袋往后扭着, 使劲在看关戎, 关戎也正看她。 他重新走回来,站到贺程程身边,躬身下来听。 贺妈妈说:“是啊, 本来昨天就该到的, 你爸爸有事,就耽误了。真是不知道有什么生意会比看女儿还重要。” 说着, 贺妈妈瞪了自己老公一眼。 贺爸爸被热红的脸,这会儿有点儿黑,推自己老婆一下,说:“你别废话了, 赶紧让孩子下楼,该出去吃饭了,都饿死了。” 贺妈妈哼哼着:“就你肚子饿!” 贺程程听见两人口角,紧张得额头上都要出汗了,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关戎抓着的一只手像着了火。 贺程程的心那叫一个虚, 赶紧甩开了, 对电话那边说:“爸爸妈妈, 我现在……现在不在宿舍里面呢。” 贺妈妈意外:“怎么不在呢?”她跟贺爸爸重复了一遍, 贺爸爸也问:“怎么会不在啊!” 贺程程赶紧解释:“……我跟同学, 出来玩了。”幸好电话看不见脸, 不然谁看到她这副样子,都知道她撒谎。 贺妈妈这会儿推了下老公:“跟同学出去玩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就是放假,出去玩一玩也是正常的。” 贺爸爸哦哦两声,又觉得不对:“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贺妈妈反应过来:“对啊,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外面天都要黑了,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你跟女生出去的吗?” 贺程程踟蹰着:“这里是首都哎,好多警察,怎么会危险哦。是女生呢!” “警察再多,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又不是专职保镖,两个女生还敢乱跑!” 贺程程怔了下:“……那要是男生呢?”对面警惕地哼了声,她心虚地看向关戎:“是女生,我开玩笑的。那我现在回去。” 贺爸爸将电话抢过去:“还回来干嘛,学校也没什么好吃的,你说你现在在哪,我跟你妈开车去找你。” 贺程程说:“不用的,我坐地铁很方便的,这里车子很难开的。” “知道难开还跑出去,你赶紧给我定个位,别废话了,我们现在就出发。你找个商场啊餐厅的坐着,很快到!” 电话挂了。 关戎跟贺程程面面相觑,都手忙脚乱地起来收拾东西。 贺程程爸爸跟他有一拼,甚至比他还不讲情面,说什么都是不容商榷。可怜两个人才过了两天的二人世界,还没呆够呢就要分开了。 关戎愤愤看了一眼贺程程,目光锐利地能把人洞穿。 又不管贺程程的事情咯。 贺程程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包,剩下的就是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为了防止父母问她为什么会有脏衣服,她索性把这一包给扔了。 关戎将之按进垃圾桶的时候,她眼巴巴地看着还有点舍不得,里面那条裙子是来上学前妈妈给买的,她还挺喜欢的呢。 关戎看出她犹豫,过来摸摸她胳膊,说:“好了,下次出来我给你买十条,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都可以,笑一个啊,别再伤心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贺程程根本找不到陪她一起出来的另一个女生,黄珊她们是没得依靠了,唯一的救星是宋恬。 可是宋恬说不定还在跟男朋友一起玩呢,能同意过来救场吗?要不然,让宋大哥也一道过来?说做就做,贺程程给宋恬打电话。 听到要请晚饭,还有家长出席,宋恬挺不愿意的,可是想到军训期间,也算是受了贺程程的不少好处,勉强答应。 一切准备就绪,贺程程脑子飞快地思考着还有哪里不对,视线转移到关戎身上,嗯,现在唯一没有解决的就是他了。 “不能跟叔叔阿姨们一起吃饭吗?你完全可以说成是无意遇见我的嘛!不然我们是跟宋恬他们一起过来……真的不行?” 不行!贺程程怕他在这儿,自己的负罪感会冲垮自己。到时候和盘托出,贺妈妈可能会被他们给吓死,贺爸爸…… 贺程程看着关戎:“他会揍你的吧。”关戎倒是满不在乎:“他不敢,我爸爸我爷爷都是他首长,他个小兵哪敢动我。” 贺程程还是不由分说的把关戎往外推:“咱们下次在一起出来,好不好?” 关戎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那我送你去离这儿最近的商场。” 贺程程摇头:“就一条地下通道,我自己过去,我怕他们看见你。” “看见就看见。”关戎开始犯浑:“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而且你爸妈,对我可喜欢了。” 贺程程看着他,关戎是很好,但说真的,她还真不敢向关戎保证这个。 贺程程说:“你走吧,好不好,到了学校给我电话,还有药,一定要吃!” 关戎只好叹气,直直看着她:“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同意让你走。” 贺程程快被关戎逼疯了,心想豁出去了,反正第一次的献吻也是她,现在就当肉碰肉,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好吃亏的。 她将小包脱下来扔到沙发上,自己跪到沙发扶手上,跟关戎面对面站着,目光终于平齐。 女孩非常认真,但因为紧张,按在他肩头的两手微微在颤,连纤长的睫毛都上下抖动,饱满的嘴唇一点点凑过来。 关戎的胃口被吊得极深,根本等不及肥肉上门,两手按住她肩膀往自己身前一松,用力吻她。 房间里的冷气很足,贺程程却觉得身上很热,腹部有一团热流来回移动,将她整个人都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关戎抱住她的手存在感太强,被按住的皮肤起了细密的疹子,那股热烫几乎要将她融化,她觉得自己在一点点的蒸发。 搁在一边的手机在响,贺爸爸催着贺程程发回地址,无人看得见的房间里,两个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地毯上。 贺程程见到父母是在一小时后,彼时宋恬跟男友宋大哥已经到了。 贺程程第一次见宋大哥,他个子高高大大,一张非常精神的国字脸,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说话的时候嗓门洪亮,是特别典型的北方汉子。 宋恬原本就比较娇小,有他衬托就更加小鸟依人,说起话都不禁细声细气起来。 贺爸爸跟贺妈妈见到他们时还愣了下,没想到自己女儿是陪一对情侣出来的。贺爸爸还好,敏感如贺妈妈特别的难过。 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自己女儿一个人,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电灯泡吗? 贺程程因此收到了母亲十分爱怜的目光洗礼,她心里小小讶异了一声,搞不清楚情况。 贺爸爸对宋大哥很感兴趣,正问他专业。宋大哥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以专业成绩的身份进入热动专业,现在正在准备考研。 贺爸爸自己念书不行,高中毕业去当了兵,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深,对会念书的一直特别钦佩。得知宋恬也是个学霸之后,这股急于近朱者赤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贺程程成了他教育的好对象,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程程念书就不太好,差一点不够分进来,还是我找的人给她进的这个专业。” 贺妈妈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狠狠瞪瞪了一眼老公:“程程也是不错,那次主要失手了。” “哪有那么多失手,就是自己功课不扎实呗。我是知道她的,从小到大没考过一次双百分回家,到了高中更加是忽上忽下。” 贺妈妈砸着嘴,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说:“你自己都不行,有什么好怪女儿的。程程很不错了,非常认真,每次我进她房间都是在认真做作业。” 席上的气氛有一点尴尬,贺妈妈跟几个孩子都发现了,打了个哈哈预备把这话题给掩盖过去。她拿着菜单交到宋恬手里,说:“咱们吃饭吧。” 贺爸爸却还沉浸在方才的讨论里,拐着老婆的手道:“是认真啊,可是就是死认真,脑子一点不开窍,哪像别人会的触类旁通!” 提到别人,贺爸爸想起一个人来:“我什么脑子,怎么没喊关戎过来,他不是也在这儿吗,我去给他打电话,好久没见到这孩子了!” 一听到这名字,席上反应各异,宋恬很兴奋地看着贺程程,贺程程江赶紧挤眉弄眼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贺妈妈则有点头疼,说:“喊他干嘛,他们学校又不许出来。” “问问看嘛,他们国庆也放假的,说不定现在正休息。” 贺爸爸起身去一边打电话,过了会 ,乐呵呵地走过来,说:“关戎说来呢,我就说他在放假,军校又不是监狱。” 贺爸爸转而向台上所有人笑笑,说:“一会儿有个你们的同龄人过来,也是个学霸,当年高考全市第一,现在在军校学习,离你们学校很近的。” 宋恬表演夸张,说:“哦,原来如此,厉害厉害。” 贺程程一头黑线,心想不会有什么茬子吧,准备拿出手机跟关戎串一串口供,没想到信息还没编好,服务员领着一人叩开他们的包厢大门,贺程程一怔。 关戎站在门口,目光精准直视,向她笑了笑。 贺爸爸兴奋地亲自去迎。 贺妈妈也怔了下:“这么快就过来了?” 第35章 贺妈妈怔了下, 问:“这么快就过来了?” 席上两个人都抖了下,贺程程低下头, 疯狂喝饮料。 关戎笑了笑,说:“跟同学出来的,正好就在附近。” 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时不时睨一眼贺程程, 心内暗笑。 贺妈妈这才没继续往下问,看向一边小情侣:“你们千万别客气, 点菜。” 贺建军这时跟关戎说:“ 跟同学一起来的啊, 那把同学一起喊过来呗!” 贺程程警惕地竖起耳朵,听见关戎道:“不用, 他们自己吃。” 贺建军又说:“喊呗, 反正这么大一张桌子, 咱们几个又坐不满。” 关戎仍旧道:“还是让他们去自己玩吧, 他们不认识人,过来了反而不尽兴。” 贺建军听关戎都这么说了, 也就不再往下劝, 又多要了一份菜单,让关戎也一起点菜。 贺建军许久没见关戎, 怎么看怎么高兴, 话也多起来:“这么晚还没回学校,请了过夜假了吧?” 关戎点头:“对, 今天请了一晚上, 大家来几年了, 对首都还是不熟悉,我带他们把这里好好逛逛。” 贺建军:“现在学校里应该没那么严了吧,头一年进去你连电话都很少给首长打。” 关戎嗯声:“第一年确实抓得紧,主要是给大家养成习惯,现在相对松了一点。” 贺建军跟关戎不一样,没念过军校,奋斗了小半辈子,最后也就是个军士。虽然受关爷爷器重,也算是左膀右臂的人物,但出身问题到底限制了远期发展。 老首长退了之后没多久,他也选择了复员。曾经以为会当一辈子兵的自己突然脱下军装,那时候简直觉得是天塌地陷的一件事。 后来跟着下海潮,卷起裤管做了一身铜臭味的商人,尽管歪打正着做得确实不错,毕竟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还是做梦都想回部队,想当兵。 是以家里的新一辈登场的时候,他是又羡慕又佩服。对关戎的态度,不仅仅是受老首长影响,也有自己出于对这份职业的真实喜欢。 贺建军对关戎是真的看重,跟他聊了好一会儿,就迫不及待跟身边人介绍,说:“这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全市第一,文武双全,很厉害的。” 贺程程听到老爸如此卖力安利,只好抬头朝他捧场的笑笑,说:“戎戎哥哥是很厉害的。” 关戎的喜悦得意一点不隐藏地显露在脸上,还要假装谦虚地说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 坐在对面,一直没开口宋大哥这时候忽然看过来,问道:“考的是军校吗,哪一所呢?” 关戎看过去,男生个子挺高,身材很壮。不过呆肉很多,有点胖的意思,不像他,一身的肌肉:“对,军校,xx大学,怎么了?” 宋大哥说:“厉害,这学校挺牛。其实当年我也很想考军校,就是——”他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就是视力不好,体检肯定过不了。” 关戎说:“你们学校也不错,念了不亏。军校的话,要是没有坚定的热爱,念了就是折磨。” 关戎说话不卑不亢,底气十足,宋大哥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继续道:“xx大学离我们很近啊,毕竟是同一个大学城,走路的话顶多三十分钟就能到吧。” 关戎笑:“对,要是能找到隔着的那堵墙,翻一下就能到了。” 宋大哥忽然看向宋恬:“你们这次的军训是不是就是xx大学的教官,应该都是大三的那一批吧?我们以前就是xxx大学的教官,一个个个人素质都很过硬。” 宋恬呛了下,狠狠瞪了眼宋大哥。她把要叮嘱他贺程程跟关戎是情侣这件事给忘了,宋哥哥现在是随时都可能露馅的。一只手摸上他大腿,狠狠掐了下。 宋大哥完全不解风情:“你掐我干嘛?” 贺建军这时候说:“这么巧的吗,关戎他们学校去做的教官?程程怎么没跟我们说啊,关戎就是大三啊,说不定两个人还能凑一起呢。关戎,你去了吗?” 关戎的一句“没去”都要脱口而出了,忽然想到这个谎其实并不太好撒,要是贺建军跟他舅舅一旦碰了面,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关戎说:“我是参加了。” 贺建军:“那你去的哪个学校呢?” 关戎顿了下:“我——” 贺程程忽然指着菜单道:“你们吃小排吗?” 小排?可怜的需要合吃一份的小排? 贺建军风那个狂点头:“吃吃吃,来一盘最大份的,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贺妈妈也很紧张地凑过来,说:“大份怎么够,红烧醋溜椒盐油炸各来一份。” “……”贺程程。好消息是,终于没人在意上个问题了是不是? 宋大哥又再次开口:“你们来之前有没有规定,比方说不能跟手底下的女生恋爱什么的?毕竟这让人很难拒绝啊,而且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关戎小心看一眼旁边的贺程程,说:“出发前是有这么被嘱咐过,但是……” “但是遵守的肯定不多吧,你们学校女生肯定少,平时确实挺难找的。”他拉上宋恬:“上次听你说,你们班好像就有女生跟他们军校生好了!“ 贺程程紧张得咬了下舌尖,带出丝丝血,求助地去看宋恬。 宋恬也吓了一跳,说:“你听错了!带我们的教官可太正直了。” “找女朋友就不正直了?”宋大哥没心没肺地笑:“你前几天不是还说特别羡慕吗,而且那女生是你们宿舍的,牺牲她一个——唔!” 宋大哥的嘴被捂起来,贺家父母原本正仔细地在听,被两人突如其来的恩爱闪了眼。 宋恬一把拽起宋大哥,说:“走,我带你去上个厕所,你刚刚不是就喊肚子胀嘛!”宋大哥还蒙着,宋恬已经大力出奇迹地将他死活拽了起来。 两个人一走,房间里立马冷清下来。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莫名其妙的表情。 贺妈妈问贺程程:“刚刚那女生干嘛不许她男朋友把话说完啊?” 贺程程支吾了一下:“大概是**吧,把舍友的事情拿出来说,不太好。” 贺妈妈认同地点点头:“不过你们宿舍真有跟教官在一起的,谁啊?” 关戎轻轻咳嗽了一声,伴随其他人的视线一道看往贺程程。 贺程程眼神飘忽着,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她们说的。” 关戎肩膀忽然抖了下,虽然知道不应该这么早就暴露,也没寄希望于贺程程现在就宣布他的身份,但真实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一点不爽啊。 贺妈妈说:“哦,不掺和也好,毕竟是别人的事,其实我也不是很赞同你们大学里恋爱,而且还是跟教官,不管怎么样,总是有点闲话的。” 贺建军不赞同:“跟我们军人在一起怎么就有闲话了,你以前不也是军人?” 贺妈妈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想想教官的性质……反正有点不好。” 虽然哪里不好,贺妈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好啊! 贺建军瞪了自家太太一眼,说:“你这种家长就是的,大学里不许孩子谈恋爱,毕业了却要让她赶紧嫁人,这不是有病吗?” 贺妈妈很生气:“什么叫我这种家长,你说话不要夹枪带棒好吧,我也是为了女儿着想,现在渣男多多啊,等她再大点有辨识能力再找,不好吗?” “她又不是温室里的小白菜,怎么就没有辨识能力了。就算是的看走眼了,趁着年轻,也才会有改正的机会嘛,你就是瞎操心。” “瞎操心也比不操心好,一个月就给一千生活费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话。”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非常尴尬。 贺程程硬着头皮,说:“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在这儿讨论这些吗?” 夫妻俩怔了下,看到一边的关戎,确实觉得不妥,赶紧鸣金收兵。 贺建军自我解嘲:“你戎戎哥哥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以后找男朋友肯定也要给他过目的。” 给他过目?贺程程小心看向关戎,她不想活了吧? 关戎:她敢找男朋友,就一枪崩了那家伙咯。 而且岳父岳母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贺妈妈为了表示关切,向关戎特别问道:“关戎在学校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贺建军插嘴:“他那学校才几个女生啊,而且你刚刚还说大学期间不要恋爱,这个问题明摆着挑事了。” “你懂什么啊,男生跟女生又不一样,我挑什么事,我这是关心。” “叔叔阿姨。”关戎声音响起来,打破这阵争吵。 贺程程挑着眉毛看过来,发现他也正用平静目光看着她。 “我有女朋友的。”关戎说:“而且……我很爱她。” 第36章 关戎目光平静, 语气坚定。 “我有女朋友的,而且……我很爱她。” 桌上其余三人都被震撼到了, 贺程程微微张着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贺建军反应过来,说:“你小子速度够快,能让你喜欢的, 肯定是个好女孩。” 关戎不再看贺程程,余光却一直没离开她, 说:“是很好。” 贺建军:“你爷爷知道不, 带给他看了没,他要是知道了, 肯定笑得合不拢嘴。” 看过, 不仅仅是看过, 还是看着长大的。关戎说:“爷爷肯定骂我不务实吧。” “嘴上埋怨两句, 心里指不定多开心。老人就是这样,急等着抱下一代。况且成家立业, 有了家庭, 干事业的时候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关戎笑了笑:“我们都还念书呢,抱重孙子这事倒是还要再等一等。” 贺程程的脸莫名红了, 吓得她赶紧去找毛巾, 好好冰一冰。 贺妈妈这时候插话:“军校里认识的?我们认识吗?哪家的千金啊?” 撒谎的话,关戎不想说, 他只是淡淡笑着, 一言不发。 贺建军忽然长叹一声, 说:“想起来以前老首长还指腹为婚呢。” 贺妈妈立刻避之不及地说:“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关戎跟贺程程飞快对上一眼,贺建军看着他俩,又是一声:“唉。” 宋恬跟宋大哥随后回来,宋大哥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现在不再胡乱说话。 包厢里的菜陆陆续续送过来,关戎跟贺程程下午吃过不少,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家长们非常不满,批评他俩吃得太少,除此之外,没有再生枝节。 晚餐结束,宋恬跟宋大哥先走。 关戎陪着在附近转了圈,也告辞了。 贺建军原本想让关戎留下来,晚上拉拉家常,被贺妈妈狠狠瞪了一眼。 “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跟你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说的。” 贺建军只好送别关戎,站在路边还看了一会儿。 一口三口在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 前台办理的时候,贺建军跟自己太太说:“你不知道吧,开房这事儿能在警察的系统里找到。” 贺妈妈说:“那不错啊,下次找朋友查查你的,看你是不是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出来开过。” 两个人日常斗嘴,把一边贺程程听得吓了一跳。 开房记录能被查到? 那她跟关戎的事…… 贺妈妈回头看了贺程程一眼,说:“宝贝,你今天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太累了啊,一会儿你跟妈妈早点睡觉。” 贺程程连忙点头:“好的。” “好久没跟我女儿见面了,今天晚上你跟妈妈睡,让爸爸睡沙发。” 贺建军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对母女,他定的可是个套间,上哪需要睡沙发,不过女儿面前,给个面子:“那你把被子给我准备好!” 进了房间,贺程程头一个洗澡,手机不敢离身,一起带了进来。 一边放着水一边看手机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出不妥。 别人谈恋爱都是欢天喜地的,就她,怎么会跟地下工作者一样。 贺程程:“……到哪了?” 分手后,关戎也一直没敢跟贺程程发信息,就怕她父母会无意间看到。 看见贺程程发来信息,他立马秒回:“回学校的路上。” 贺程程说:“那你慢慢回哦,我先洗澡了。” 关公:“慢着。” 贺程程:“哎?” 关公:“我怎么觉得你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 贺程程:“有吗?” 关公:“跟我说起话来都是呛声呛气的,你爸爸想把我们凑一起的时候,她也是避之不及的。” 贺程程:“……我没有发现哎。” 关公:“我以前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他,人家不是说,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顺眼吗?” 贺程程:“……大概是还不知道你是女婿吧?” 关公:“有道理,那什么时候才能跟她说我说她的女婿?” 贺程程没吭声。 关公:“今天晚上被你占便宜了。” 冤枉啊,贺程程:“哪里?” 关公:“嘴里。” 贺程程:“……” 关公:“我跟你说过那句话,你是不是也该跟我说点什么?” 晚饭的时候,关戎当着她爸妈的面说“我很爱她”。 贺程程不受触动是不可能的,那一刻连心都要蹦出嗓子眼。 可是要她回应,她又不好意思:“是你硬要跟我说的。” 关公:“你再敢说一遍,你这是始乱终弃,你知不知道!” 贺程程:“……我真的要洗澡了,他们在外面等我。” 贺程程飞快退出,为了毁尸灭迹,想把一整个对话框都给删除。 可是想到两个人平时说的话,斗的嘴,又实在舍不得。 贺程程于是生平第一次给手机设置了密码,彻底杜绝被家长解锁。 贺妈妈晚上拿贺程程手机看时间的,发现那个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小女儿,居然在手机上设置了密码。 虽然她并不会和其他家长一样,对她的手机充满了好奇,但是这样明显被防着的感觉还是有一点糟糕。 贺妈妈拿了梳子过来给贺程程梳头发,她的头发是遗传的自己,细软黑亮,摸在手里就和丝缎一样。如今女儿也和这头发一样,抓不住了。 贺妈妈问:“跟宿舍里的女生们都处得来的吧!” 贺程程点头:“没见过比她们更好的了,她们都特别的好。” 贺妈妈说:“那是你心眼好,才会看谁都没有缺点。” 贺程程执拗:“不是,真的是她们特别好。” 贺妈妈说:“那你说说看你身边有哪些人不好的?那个关戎你觉得好吗?” 一提到关家人,贺建军耳朵总是相当灵敏,自带雷达地把脸转过来,原本都准备洗澡了,赶紧跑过来。 贺程程说:“关戎啊……我觉得很好啊。” 贺建军方才还有些紧张,忽的松下一口气:“就是,我也觉得那孩子不错。” 贺妈妈脱口而出:“不错什么啊!”转而想到这样讲的话,其实并不太客观,毕竟那孩子在大部分方面都是足够优秀的。 贺妈妈重新组织语言:“他在其他地方都可以,我主要是觉得他对程程太差了,从小到大,程程都被他欺负成什么样了。” 贺建军毕竟不如女人仔细,跟女儿相处的时间也没老婆多,不是很了解情况,说 :“男孩子淘气,我看还不错。” 贺妈妈嗤之以鼻。 关戎有对她女儿好过? 除了初次见面,用彬彬有礼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 从那之后的点点滴滴,都显示着—— 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厚道。 首先是总爱把她女儿当小佣人使唤,贺程程原本是娇滴滴的小公主,忽然某天自己什么都会干,喝瓶汽水都能自己拧盖子。 贺妈妈问她哪来这么大力气,她那时候就比桌子高一点,奶声奶气地说:“练出来的。” 从哪练的呢?贺妈妈某天跟着她出去,看她从自己兜里掏钱给关戎买了一瓶汽水,又听话地利索拧开,放到他嘴边上。 她自己忍着口渴,砸吧着嘴走到一边,托着小下巴,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他。 关戎这小子不仅从妹妹手里讹钱,还一点不知道孔融让梨,自己咕噜咕噜喝得实在是饱了,才把剩下的一点丢给贺程程。 她这个骄纵惯了的女儿也真是没一点骨气,很慎重地接过来,还要跟关戎说谢谢。 坏小子关戎很不留情面地白了她一眼,说:“看你口水都掉下来了,你怎么这么馋呢。好喝吗,还想喝吗,我好吗?” 好你个……贺妈妈是忽然想到自己大人的身份,才没有脱口骂出去。心想这孩子真是坏啊,平时都是这么欺负她女儿的? 可是贺程程就是喜欢跟他玩,有时候被欺负得狠了,跟她发誓说再也不要跟关戎玩。过两天又把这痛给忘了,关戎在窗户外面一喊,她鞋子都不穿地跑出去。 因为大人间的那点关系,贺妈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关戎不好,让她别跟关戎玩。每每都是旁敲侧击,要她找同龄的其他孩子玩。 贺程程总是似懂非懂,昂起一个大大问号脸,说我:“我不跟戎戎哥哥玩,能跟谁玩呢?他妈妈不在他身边,我要好好照顾他的。” 什么叫引火烧身,贺妈妈算是懂了。 这是她当年劝和的话,谁知道傻丫头奉为圭臬。 如果时间倒流,能再让她选择一次。 她肯定会说,离那个坏小子越远越好!!! 贺妈妈将话说完,房间里静了好几秒。 贺建军缓过神来:“关戎还有这么皮的时候啊,程程,你妈妈说的事真的有吗?” 贺程程眼神避让了一下,软趴趴的手理了下长发,说:“我不记得了呀。” 她起来打着哈欠道:“爸爸妈妈我想睡觉了,我先去房间了。” 她新换的是一身小兔子的睡衣。 帽子上拖着两个长长的大朵,屁股上还缝着一个小短尾巴。 随着她走动的姿势,一跳一跳的。 两个家长都暗自喟叹一声,心想女儿也太可爱了,太善良了。 这么可爱又善良的孩子,以后不知道会被哪只猪给拱了呜呜呜! 正在地铁上黯然回校的某只忽然打了个喷嚏。 刚刚是不是有谁在想他了? 第37章 贺爸爸跟贺妈妈一直呆到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才离开, 带着贺程程算是把这座美丽的北方城市粗略地玩了个遍。 关戎在学校一直焦急地等着他俩离开,好接替他们的位置, 谁知道一等就是一整个假期,磨到后来简直一点脾气都没了。 七号当天,同学们陆续返校,爸妈也要走了, 贺氏夫妇没让女儿前去送机,送她回学校后自己再出发去机场。 两个人离开前参观了一下贺程程的宿舍, 用礼物攻势给她的每个舍友都送了一份心意。 贺程程挺不好意思的, 一直要他们俩赶紧出发。 贺妈妈有几分临别的伤感,说:“又要跟我女儿分开来了, 妈妈还没跟你呆够呢。” 贺程程也不太好受, 抱抱她:“妈妈, 我也想你留下来的。” 贺建军这时插上来, 毫不留情地撕毁这份母女情:“你妈才不会留下来呢,已经订好了去欧洲旅游了, 国庆一结束就出发了。” 贺妈妈翻着白眼, 狠狠给了自己老公一下子:“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贺程程在一边笑嘻嘻的,贺建军又看她, 问:“一个月一千的生活费, 是不是少了?” 贺程程眨眨眼睛,看到贺妈妈朝自己狂使眼色, 她说:“不少的。” “唉!”贺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探口气, 女儿就是太老实, 一点都不会变通。 “我已经长大了,省点用就行。实在不够,还可以打工的!”贺程程一脸真挚。心中的火焰复燃了,贺妈妈觉得这丫头还不傻。 贺建军心里一直念叨着小排小排,再看一眼宿舍里的其他几个女生,发现哪个都比自己女儿壮后,更加是悲从心来。 贺建军说:“那下个月给你添一点,自己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还在长个呢,千万不能饿肚子。” 一提到个子的事,贺程程就有点不太高兴,她可真是不想再被当成小孩了,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多吃饭。” “多吃点小排。” “哦,多吃点小排。” “一次点两份。” “……”为什么啊? 贺家父母前脚刚走,等着交接班的关戎紧随其后。关戎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今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所有学员必须在规定时间到校。 为了节约时间,他借用了一辆自行车,带着贺程程往东区食堂吃晚饭。 东区食堂是出租制,每个窗口后面都是单独的一户,品种口味各有不同。两个人约好了每次过来都吃不重样的,今天为了节省时间,选了个兰州拉面。 做拉面的是地道兰州人,面条粗细均匀,口感弹滑,汤汁熬得清亮浓香,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关戎还去多买了一份牛肉。 回去的时候都捧着圆鼓鼓的肚子,走起台阶都步履蹒跚。出门正好看到太阳收敛淫威,不远的天空飘来一片染红的云朵。 贺程程忽然想到这次分开是真的见不到面,整个九月都跟他混在一起,一下子不知道下次见面还要搁多久,就有些悲从心来。 关戎看起来也不太高兴,扶着自行车说:“走吧,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贺程程一无所知地看着他:“去哪呢?” 关戎牵着她手,把她按坐下来:“马上就到了。” 关戎带贺程程来的是东区的教育超市,同样比她们北区的要大,东西品种也更加丰富。 关戎拎着篮子,给她买了很多棒棒糖,和一些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最重要的还有一些干粮,省得她偶尔来不及不吃东西。 贺程程看他付钱的时候,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用手抬起来擦了擦,居然湿漉漉的。 一点异样被关戎看在眼里,问:“你干嘛呢?” 贺程程声音有点哑地说:“没干嘛。” 换成以前,关戎一定凑到她面前说什么奚落的话了。 今天却一改常态,摸了摸她脑袋:“没事啊。” 回去路上,两个人也分外沉默。 关戎将贺程程送到宿舍楼底下,扭了下她的耳朵,说:“回去吧,以后周末要是能请得出假期,我就过来找你。” 贺程程扁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而且平时咱们还能电话联系,就是不一定能准时回,但只要我能看见了,就一定第一时间回。”关戎朝她笑。 这个贺程程倒是一点不担心:“你好好训练。” 两个人又相对站了会,关戎看了看时间,不得不走了。 关戎:“上去吧,吃的分点给舍友,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贺程程又是点头,看向人的时候微微撅着嘴,眼镜后面,一双杏眼又大又亮,带着蒙蒙雾气,湿漉漉的,可怜的。 关戎狠了狠心,再摸了下她头:“走了啊。” 他步子却没动,俯下身子,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贺程程步履沉重地走上二楼,过道里,恰好看见出来打水的卞香香,卞香香睨了她一眼:“买这么多东西啊。” 贺程程一下开窍似的,把袋子塞到她手上:“香香帮我拿回去!” 卞香香一趔趄:“超级重!哎,你去哪啊?” 贺程程拔腿就跑,一口气冲到楼下。关戎已经不在了,她左右看了看,认定他会从东区那边的门出去,又继续跑起来。 让人沮丧的是,贺程程拼尽全力,还是没能追得上关戎。 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往回走的时候,贺程程爆发出内心的嘶吼, 我讨厌跑步啊啊啊啊!!!!我讨厌关绒绒啊啊啊!!!! 然后身体很诚实地给他发信息:“你到了学校告诉我一声呀。” 路过东区操场的时候,贺程程忍不住想起国庆阅兵当天的情形。她穿着迷彩服,伴随关戎响亮的口号声,雄赳赳气昂昂地通过了主席台。 那真是激动人心的一天。 想着脚步忍不住拐进去,贺程程还想重温一次当天的精彩,没想到这儿正进行一场足球赛,跑道上全是喝彩加油的男生女生。 贺程程一直没什么体育细菌,对足球这项运动更是一无所知,沿着红色跑道远远走过足球场,预备从前面的门溜出去。 刚刚走到中场位置,跑道一边的塑料棚下,有个特别熟悉的人影。 他穿一身白色运动装,干净清爽,长胳膊长腿伸出来,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因为个子太高,站在棚下的时候稍稍弓腰。 贺程程只是觉得熟悉,视线往上看到他额头上的黑色导汗带时,才敢确定这人就是韩奕辰。 他怎么在这儿,是礼仪团今天有活动吗? 正在想着,韩奕辰忽然提臂,一阵小跑向内场草坪,手舞足蹈地喊着什么。 方才站得挺远的一群女生忽然跑过来,绕着韩奕辰刚刚呆着的塑料棚走了两圈。 一时间,你推我,我推我。终于有个胆子大的,一把抢过搁在座位上的半瓶矿泉水,跑了。 贺程程对这一顿操作目瞪口呆,想不到韩团长的魅力这么大,连喝剩的水都有人拿。 佩服佩服,贺程程在跑道一边又看了会,实在是没劲,就又走了。 贺程程的新生生活过得不算太糟,除了工科专业课业稍微繁重一点,其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东西。 而这个繁重也只是和其他专业相对比,跟高三那年的黑暗完全不具可比性。 大家唯一感到不适的是,上课怎么可以如此轻松惬意,没有班主任来看窗户,也可以随便玩手机和相互说话。 一周七天,居然有两整天的时间用来休息,如果这里不是天堂,那天堂也没什么意思。 日子过得舒服,时间就像飞一样地往后。等贺程程有时间回顾上学的这些天时,学期已经度过大半。 跟原先设想的不太一样,关戎那次一回到学校后,就被拉去参加了一个比武竞赛,两个人除了偶尔发信息,已经好久没见面。 贺程程平时除了上课做作业,时间多得几乎用不完,跟着舍友们玩遍首都后,还积极参加礼仪团活动。 新人进团后,有一系列基础训练,先是化妆,再是形体,最后才会教礼仪方面的东西。 经过一两个月的学习,贺程程的化妆手艺已经从最初的惨不忍睹到现在的勉强熟练,虽然化得还不算精致,但唬唬人还可以。 临近元旦,礼仪团接了好几个开业庆祝的生意,新人们也被派往前线,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贺程程跟黄珊是一组,加上另外两个女生,要去一家奶茶店帮忙站台和剪彩。慎重起见,当天由韩团长亲自带队。 自从那天在操场边上见过一次韩奕辰,贺程程连着好久都没见他出现,团里有风声说韩团长萌生退意,已经在逐步交接工作。 贺程程问:“为什么呢,是不是团长准备考研了?” 附近女生都笑起来:“团长还用考?学校简直要求着,巴不得他留下来呢。” 贺程程只知道韩奕辰是学艺术的,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优秀:“学长小提琴一定拉得特别好!” “何止小提琴啊。”大家七嘴八舌:“团长足球踢得超级好,曾经在阿贾克斯青训营呆过,是当时公认的难得一遇的足球天才。” 第38章 chapter 42 贺程程对韩奕辰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他是一名艺术系学生, 对小提琴演奏很是擅长,除此之外就是他在团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忽然之间被告知, 韩奕辰居然还是一个足球天才,这件事实在太玄幻了,不管从哪一面都看不出他和这项运动有联系啊。 贺程程再仔细回想,韩奕辰虽然身材纤瘦, 但并没有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虽然是细胳膊细腿, 但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肌肉。 他的身材就是人们常说的劲瘦但有力, 如果真的上场踢球,应该可以兼具速度和灵活性, 只是有一点似乎不太对…… 贺程程问:“为什么是说‘曾经’、‘当时’?” 有人回答:“那是因为韩团长现在已经不踢球了, 或者更准确的说, 他已经不能踢球了。” 贺程程还是纳闷:“……他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嗯, 膝盖上的一处伤吧,具体也不是特别清楚, 所以他就回国念书了, 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 贺程程:“那他应该很伤心了。” “谁说不是呢,你想想看自己的梦想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布结束, 而且还不是简单努力就可以再次扬帆起航的。” “学长真是太衰了, 听说现在准备转教练,正带校队训练呢。” “怪不得不想在咱们这儿干了, 以后想看团长就要往足球场上跑了。团长真努力, 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 偏偏要拼实力!” 贺程程听完还挺感慨的,不由从韩奕辰身上,联想到关戎那家伙。 关戎是一个天生的军人,如果有一天因为种种事情,让他不能继续而要转业,他又会怎么做又怎么样的想法呢? 那肯定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好比雄鹰折翅无法飞翔,唉。 一时间,贺程程的心里充满了感同身受的怜悯。 原来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韩奕辰居然有这样一段悲惨的历史。 他真的太可怜太可怜了,她以后还要请他吃可爱多! 元旦前一天,黄珊提议去东区吃饭庆祝。 贺程程笑得不行:“咱们还没拿到佣金呢,你倒先庆祝起来了。” 黄珊笑呵呵地搂着她胳膊:“先庆祝再说嘛!” 两个人外加一个万年蹭饭王卞香香,肩并肩地往东区食堂走。 半路上,贺程程突然提出来要去足球场上看一看,黄珊她们正纳闷着,等在里面发现韩奕辰后,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卞香香还是头一次看见韩奕辰,搂着贺程程道:“这就是你们团长,怎么长得这么帅呢,个子总有一米九吧,我死了我死了。” 黄珊当即白她一眼,说:“团长是我的,你别想了!” 卞香香一阵作呕的样子:“好不要脸啊,他身上又没刻你名字,我也看上了我想要!” 黄珊一阵摇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又一个男人分化了我们。” 两个人忽然一齐看向贺程程,阴恻恻地笑起来。 贺程程一脸无辜:“……我,我又干嘛了?这次我可没背叛组织。” 一秒钟后,贺程程被两个人一脚踹出去,要她去邀请韩奕辰一起吃饭。 贺程程以前对关戎大胆,那是因为两个人青梅竹马,可她跟韩奕辰可没那么熟悉,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呢。 而且韩奕辰也不一定答应她啊,那样的话该有多丢脸啊。 贺程程去也不是,回头也不是,黄珊跟卞香香正咔吧咔吧掰手指呢。 她正犹豫着,韩奕辰那边忽然回过头来,两双眼睛就这么对上,都愣了下。 韩奕辰向她招了下手,说:“来找我的?稍微等我一会儿。” 场上踢球的已经停下来,跑到边上来集合。他们的身材普遍都比较高壮,站成一排来听韩奕辰说话时,却又都十分谦逊。 韩奕辰拿一块白色的写字板,在上面边说边写写画画,模样认真而严肃,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 贺程程觉得他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和平时那个慵懒不羁,似乎做什么提不起精神的韩奕辰截然不同,连微弓的脊背都不那么难看了。 韩奕辰迅速说完,让大家解散。自己披了件长外套,走到的贺程程旁边,抬眼看到她身后的两个同学,问:“怎么,来请我吃饭?” 贺程程含着嘴唇,点点头。 韩奕辰笑着说了一声好,被身后的人拍了几下肩膀,说:“呵,怪不得今天心不在焉,原来是佳人有约啊,带上我们呗。” 贺程程看过去,发现这几个面熟。上回去东区食堂订餐,他们就跟在韩奕辰后面。 韩奕辰将他们推开,说:“一边儿去,没有你们能坐的位置。” 大家十分没趣,说:“重色轻友,不带就不带,走,咱们上学校外面的馆子搓一顿。” 等人陆陆续续走了,韩奕辰看一眼贺程程微微发红的脸,安慰道:“他们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别太放在心上。” 贺程程点点头:“……哦。” “虽然……”韩奕辰想,他还真是挺想重色轻友的,再看看贺程程,后面话被硬生生吞了:“走吧,吃饭。” 贺程程记得自己还欠韩奕辰一份情,原本想请客,他却抢先一步付了钱。 桌上的菜品种丰富,色香味俱全,卞香香吃得不亦乐乎,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嚼个不停:“学长,你到底是踢球的,还是搞艺术的?” 卞香香不知者无畏,却让一边贺程程很为难,她用脚踢了踢卞香香,示意她别多话。 韩奕辰倒是没什么反应,说:“都算,又都不算。我学音乐,但是对足球也很感兴趣,现在给校队做教练。” “咱们学校这么穷吗?”卞香香问:“连个正儿八经的教练都没有。” 黄珊跟贺程程都是一头黑线,黄珊凑近卞香香:“你稍微让嘴歇会儿,会死?”看向的韩奕辰的时候,狗腿道:“我们团长比那些教练还好呢。” 卞香香张圆了嘴:“对对,学长最棒!那学长你踢球是不是也是一样好?” 黄珊:“废话,那当然好了啊,学长从小就天赋异禀,去过那么阿贾什么来着的青训营呆过,当起教练自然轻轻松松。” “那为什么不直接踢球呢?” “这个嘛……” 贺程程这回先用力地踹了脚黄珊,再用力地踹了脚卞香香。 两个人疼得一阵吸气,都拿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她。 一直没说话的韩奕辰也看过来,轻挑着嘴角,淡淡笑着看她。 吃过饭,韩奕辰送三位女士回宿舍。他跟贺程程走得慢一点,边走边聊。 “你是不是从她们那边听到关于我的事了?”韩奕辰低头看她。 贺程程立马点头,对上他略微皱起的眉心,又立马摇头。 韩奕辰直接被她逗笑了,说:“没什么的,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了。” 贺程程默默低头,觉得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有人这么直接地提及她的创伤,她的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韩奕辰看她整张脸都染上淡淡的粉,被手挠过的耳朵尤其红,整个人就差将沮丧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他不由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说:“真的没事的。” 贺程程不太舒服地从他掌心底下钻出来,扭过头来看他,好像要确认他说话几分真假似的一直看着他。 韩奕辰忽然踢了下自己的大长腿,指着自己膝盖道:“伤的就是这里,十字韧带撕裂,因为这个才不踢球的。” 贺程程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伤,但一听撕裂两个字,就开始觉得有一种疼痛从屁股开始,一直蔓延到指端。 “疼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像个新鲜的核桃仁。 韩奕辰点头:“顾名思义,在膝盖上,是防止股骨和胫骨移位的交叉韧带。当时我在带球跑动,被人撞了一下。” 他又比划了一下:“比我还高一个额头,壮得像个橄榄球运动员。” 韩奕辰当时比现在要健朗一些,在那人面前还是太过脆弱,再加上双方都处于高速跑动的状态,他当时几乎被撞得飞了出去, 摔倒的时候,尽管已经做好了防护动作,但被对方踢到的膝盖无法幸免,他抱着左腿在草地上打滚,那是一段每次回想就背脊发凉的往事。 韩奕辰很快被抬下了场地,随后的核磁共振显示,他的膝盖受到重创,十字韧带发生了撕裂,而左脚是他的习惯用脚。 原本是一段带一点悲怆的往事,尽管已经翻篇,过去了几年,韩奕辰如今刚一开口的时候也还有几分不适。 可是贺程程好像比他还要难过,他每说一句,她就“嗷呜”一声,细小洁白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如看一直只浪的小狗。 那股淡淡的悲情一下被冲散,韩奕辰忍不住要笑,如果说前面还是真情流露,后面就完全是为了看她反应在卖惨。 “那你后来好了吗?”贺程程见他分神,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 “嗯,但是这种病恢复很慢,等我回到球场的时候已经过去太久,队伍里不再有我的位置了。” 天哪,贺程程心口都疼:“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们当然可以这样,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菜是原罪,你不进步就只有被抛弃。” 贺程程叹着气:“就不能给一次机会吗?” “给了,但是因为太长时间不打比赛,我的身体条件已经不适应那种高强度的对抗了。可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可以,又不得不死咬住牙。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的膝盖又开始疼痛了,但是为了保住得之不易的首发,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队医,直到我的膝盖再次报销。” 贺程程听得几乎入迷,所以他才没有再踢球了吧。 韩奕辰看小姑娘眼神呆滞,整个一副入定的样子,双手打着响指吸引回她的注意。 贺程程昂着头看他,微微张着嘴,过了会才说:“团长,你真不容易啊。” 她细声细气的,声音像柔软的柳枝,在他耳膜上拨过来扫过去。韩奕辰挠了挠耳朵,咳嗽几声,说:“那你以后要听话啊,别让我操心。” 贺程程忽然拉了下他袖子,挡到他身前,踮起脚,认真地说:“我会听话的。” 韩奕辰怔了下,看向她的目光一下柔软了起来。 chapter 43 宿舍楼前,韩奕辰拨了拨导汗带,风带起了他长外套的边沿,潇洒的样子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 卞香香跟黄珊先进了宿舍,韩奕辰闲散靠在一边灯柱上,一脚曲着一脚踩地,淡淡笑着问:“怎么不跟她们一起上去?” 贺程程还没从方才的对话里缓过神,此时眼神柔软又怜悯地看着韩奕辰,想了会,很用力地向他招了招手。 韩奕辰弯腰凑过去,雪白菲薄的耳朵几乎擦过她唇。 女孩的声音细细软软的:“……那个,我请你吃东西。” 贺程程带韩奕辰又折返回了学校的教育超市,冰柜里的种类不多,但热销的都有。 贺程程给韩奕辰拿了一只草莓味道的可爱多,呵着白气地交到他手里:“喏。” 超市里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回头来看。 韩奕辰还是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送可爱多,挠了挠头接过来:“谢谢啊。” 重往宿舍走的路上,韩奕辰一直对付手里的可爱多,若有似无地想到,小可爱给他送可爱多,是不是证明他是大可爱? 贺程程可没他的想象力那么丰富,只是觉得上次他一进超市就给她买可爱多,一定是因为他对这个牌子特别的喜欢。 韩奕辰:“明天要忙一天,所以元旦就不回家了吧?” 贺程程扭头看他:“嗯。” “你爸爸妈妈不想你吗?” “他们国庆的时候来过,而且我家远,三天的时间太短了。” 韩奕辰问:“你家在哪?” 贺程程报了个地名。 韩奕辰回忆着:“那儿是不是有个恐龙园?” 贺程程支吾着:“……对。” 韩奕辰笑起来:“那你不就是从那园里出来的?” 贺程程:“……” 韩奕辰拿肩膀撞了下傻乎乎的贺程程,问:“生气了?” 往事历历在目,贺程程回过去一个没事的笑脸:“习惯了。” 韩奕辰忍不住笑起来:“还有谁这么没礼貌?” 贺程程想起那张嚣张的脸,朝他吐了吐舌头。 一阵疾风吹过,道路两边的大树枝叶迅速颤动。两个人不约而同紧了紧衣服,脚步加快地往宿舍楼走。 韩奕辰将吃完的废纸扔进垃圾桶,向贺程程道:“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到这儿等你们,没问题的吧?” 贺程程点头:“没问题。” 韩奕辰将衣领立起来,脑袋往里缩了缩:“那明天早上见。记得多穿一点衣服,这几天可能要降温。” 因为是第一次出任务,贺程程跟黄珊都十分激动,夜里两个人一直卧谈到很晚。 外面的风几乎刮了一整晚,呼啸的声音长久地拍打着房门和窗户,贺程程翻了身,看到阳台上的衣架被吹得摇来荡去。 刚回宿舍那会,她就给关戎发了条信息,现在把手机翻开来,关戎还没有回复。 第二天一早,尽管下了场小雪,韩奕辰依旧准时来带这帮小菜鸟出发。 邀请他们的虽然只是一家奶茶店,体量很小,但小小的身体也有大大的梦想,店主人希望在开业第一天就打响招牌。 除了他们这队礼仪,店主人甚至还请了跆拳道社跟双节棍社的过来暖场,现场音响一开,群魔乱舞的场面非常奇幻。 贺程程他们还要维持八颗牙的微笑,十分淡定地当人形招财猫。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更糟,大风吹起街道上的垃圾,贺程程已经看见好几个塑料袋上了天。 为了漂亮,她们穿得并不多,都是礼仪团里统一订做的暗紫色西服,下`身是不过膝的短裙,露出只穿丝袜的两条腿。 尽管奶茶店里的暖气会从玻璃门里渗出来,四个女孩还是冷得够呛,时不时就要搓一搓手。 韩奕辰怕她们冻坏了,跟老板商量后,让她们分成两组,一组进去暖和的时候,一组就在外面接着宣传。 到了正午,气温骤降,韩奕辰更是直接让她们裹上了羽绒服,连同秋裤也穿了上去。 天上像盖着一层厚实的灰色棉被,太阳被挡在云层后面,只能在边缘的地方透出一点稀薄的光线。 几个人中有人随口说了句:“不会要下大雪吧。” 谁知道话音刚落没多久,一阵大风伴随着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贺程程呆的城市也会下雪,但那是南方的雪,就和撑着纸伞的江南美人一样,含蓄、委婉、纤弱,力度好比淡香。 北方的雪却来得浓烈而又迅猛,大朵的雪打在屋顶和伞面,发出十分沉闷的响声。 女生们一下兴奋起来,特别是家乡靠南的贺程程跟黄珊,手挽手地跑出去,一声高过一声地感慨:“好大的雪啊。”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雪,只下了一会儿就在地上堆起一片雪白,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而雪落在身上是不会化的。 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连冷都忘了,一直不肯交接班,就这么直愣愣地戳雪地里,用冻得通红的手接雪。 更妙的是,韩奕辰还给她们俩送了热腾腾的奶茶过来,站在冰天雪地里喝着香味扑鼻的奶茶,这样的生活也太美好了吧。 韩奕辰说:“美吗?” 贺程程吸了一小口奶茶,说:“超级美,你觉得呢?” 韩奕辰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看雪如吃饭那样平常,实在难以理解南方人的那股心情。 不过此刻侧头看到她冻得发红的鼻子,还有因为抓雪而略微肿起的一双手。 “很美啊。”他侧头笑。 可是过了一两个小时,就连贺程程都感受不出这场大雪的美好了。 雪一直没停,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地上已经积了很厚的雪,一踩进去,连脚面都完全没进去。 这里是大学城最热闹的商业圈,又值节假日,原本来往的学生很多,因为这场雪,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 韩奕辰怕再晚一些路更难走,跟店主沟通了下,准备带队回去。 几个人走出这条街才发现雪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公共交通已经完全瘫痪,好几辆扫雪车开始工作。 韩奕辰在路边拦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拦到出租车,回头一看,手底下的四小只已经盖上一层雪,变成会眨眼睛的雪人了。 他又跑去买了几把伞,回来的时候,十分苦恼地看向她们:“看来咱们只有走回去了,你们还走得动吗?” 韩奕辰带贺程程她们走了一条近道,平时还算空旷的一条道路,今天几乎被趁雪赶回学校的学生挤满了。 原本就只是被人踩出来的一条泥路,现在完全是一塌糊涂,路过一个涵洞的时候,一点光都看不到,路就更难走。 贺程程原本走在里面,跟黄珊牵着手。身后有车轮碾过雪地的声响,黄珊抱怨着:“这么烂的路怎么还有人骑电动车呢。” 一束微弱的光摇摇晃晃照过来,黄珊回头想确定这车还有多久才能过去,涵洞里突然爆发一阵惊恐的啊啊声。 贺程程只觉得手被狠狠一扯,几乎被巨大的力量扯得摔倒在地上。韩奕辰听到她声音,敏捷地伸手拉了把。 一阵车子倒地的声音,还有黄珊的呻`吟,贺程程吓坏了,摸黑蹲下来,问着:“珊珊,你怎么了,还好吧?” 原本就狭窄的道路因为这个事故一下更加拥挤,后面并不知情的人还在涌进来,前面想看热闹的又不肯走。 韩奕辰掏出手机照了照,黄珊摔在地上,样子痛苦,骑电动车的两个人也没好到哪去,躺在一片泥泞里大呼小叫。 韩奕辰挡开贺程程,说:“这里面太黑了,你拿手机给我照着,自己也别被人绊倒。我把她抱出去,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贺程程连连点头,高高举起他手机,向着身边人道:“请让一让。” 涵洞外也有灯光射进来,有人问:“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贺程程跟着韩奕辰,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忽然看到乱舞的光束里,有迷彩图案晃过,一个声音十分熟悉:“大家往外走,不要停。” 第39章 黑暗里有个人说:“大家往外走, 不要停。” 声音洪亮,音色好听, 再加上那副坚定沉稳的语调,原本嘈杂的四周一下安静下来,贺程程连同怦怦乱跳的心脏都慢了下来。 她踮着脚,拼命扭转脑袋想往外看, 刚刚说话那人一直在出口处努力挥手梳通人流,贺程程看不清他脸, 被那迷彩晃了眼。 黄珊在呻`吟, 她拿手拍在她背上:“别怕,有军人来救咱们了。” 刚刚喊话那位已经走进来, 大声问着:“里面是什么情况?” 韩奕辰背着黄珊出来, 看到跟在他们旁边的贺程程时, 喊话的这个愣了下, 拉着韩奕辰道:“她受伤了是不是,需要喊救护车吗?” 看迷彩的式样, 这是一位陆军老大哥, 及至看到人脸的时候,韩奕辰讶异了一声, 回望表情复杂的贺程程后, 确定这就是当日带他们的那位教官。 关戎给黄珊看了下,捏到她腿的时候, 她大声叫唤, 他眼神幽暗:“人给我背, 你们喊救护车。” 黄珊疼得受不了,最后一个认出关戎,像是抓住一根稻草,头一次这么渴求见到军人:“关教官,有你在可真好啊!” 关戎难得朝人递了个笑脸,从韩奕辰那边接过黄珊,说:“你们没事就先回学校,这条路可能不太好走,不过我们已经在运煤渣过来了。” 贺程程好不容易才见关戎一次,伤的又是自己同学,说什么也不肯回学校,韩奕辰作为这次小队的领头人,当然也不想走。 关戎想了一想,简明扼要道:“那行吧,我让战友开路,你们跟着我往前走。都注意着点脚下,这里已经被人给踩毁了。” 大家都应了一声,跟着关戎往一边走,韩奕辰向贺程程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关戎视线一扫,神色十分复杂。 贺程程虽然走得十分艰难,但并不想给人造成麻烦,说:“不用,学长,我能行的。” 关戎移开眼睛,忍不住撇了下嘴角。 路上都是急于回校而步行的学生,关戎所谓的特别通道也只是比正中的人要少一点的辅路,可这里道路狭窄路面湿滑,也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关戎跟韩奕辰轮流背黄珊,空闲的下来的人就负责探路。 关戎有机会跟贺程程说到话,问她为什么下这么大雪也要出来的时候,贺程程说:“我给你发过短信的,我们今天社团有活动。” 关戎说:“那我还真不知道了,手机没电了,我也来不及冲。” 关戎刚刚从训练场上回来,手机在遥远的路途中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回来之后想赶紧充电跟贺程程报平安的,没想到就被一场大雪给赶了出来。 这场雪来得又急又猛,将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市里的交通受到了极大影响。几乎所有机关事业人员都出来参与扫雪,他们身为军人,更是当仁不让。 学校取消一切休假和活动,所有教员学员一起出动,分布在大学城的各个地方。关戎他们任务最重,要将学生们平时爱走的这条“近路”清理出来。 这里原本就不是什么主干道,曾经是附近农民下田踩出的一条小径,学生们来了之后又踩得宽了点,但仍旧是泥路,下雨下雪就满地泥泞。 学校教员就是考虑到雪天交通拥堵,学生们会选择这条路抄近回去,所以才早早派人过来。 可关戎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人流将这里踩得乱七八糟,雪水混着泥土泥泞不堪,一路走来很多人都甩了跟头,只是刚好黄珊比较严重。 关戎没时间看手机,也就不可能发现贺程程的行程,不然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出来,北方的大雪,下起来可不是说了玩的。 贺程程自己也知道闯了祸,怕他骂一样,一直低着头。关戎看她这么乖巧,心早就软了,再看到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姿势,和满是泥点的白色羽绒服,责备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冷吗?”他突然冷不丁地问。 贺程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变身,张开血盆大口把自己一下吞了呢? 关戎实在是有些无奈地朝她笑了笑,反思自己平时真的这么不靠谱吗?脱了手上的皮手套,给她冻得已经通红的手戴上:“以后出来一定要多穿点,你看你手都僵了。” 周围人多,关戎才压抑着,没有把贺程程的手握进手心,不过手套也好,里面有他的温度熨帖,想来其实跟他也没什么区别。 贺程程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说:“你都不骂我的?” 关戎噗嗤笑起来:“我没事干嘛骂你,但你对你自己一点都不好,这件事我还是要跟你好好算账的。” 贺程程心里一阵暖暖的,搓了搓手,柔软的皮料摩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凑到鼻子旁边问一下,全是他身上干燥炙热的气味。 贺程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戎:“就早上,一回来就被拉出来除雪了。” 贺程程看他穿得单薄,薄薄一层作训服里面,貌似也就一件t恤。 贺程程疑惑:“你这么穿,都不会冷的吗?” 关戎摇头:“动起来一点也不冷,反倒是穿多了麻烦,出汗太多,会把衣服打湿,那时候可难受了。” 贺程程这才注意到关戎一头的汗,因为行走,已经被风收得有点薄了,可是湿漉漉的头发如实记录着辛苦,领子上一圈也变成了深色。 他没有伞,时不时就掸一掸雪,原本雪白纤长的手肿了几个,都是红通通的,好几处还开裂结痂了。 关戎发现贺程程在盯着他手上的冻疮看,不好意思地往兜里插了插,满不在乎地说:“是在那边冻的,不是在这儿,集训的地方真的冷透了。” 贺程程眼睛里很胀,想要他来自己伞下,又怕黄珊会刮得到雪,只好将手里多出的一把递过去给他,说:“你打把伞吧 。” “用不着的。” “你打吧!” “真的没事。” “你打啊!” 贺程程嗓音都变了。 关戎看了她一会儿,接过来。 “我打伞。”他说。 四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主干道,却被告知救护车堵在路上,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暖和一下,歇歇脚的商店都看不到。 关戎往两只手里吹了口气,继续背着黄珊往前赶。贺程程终于能同时照顾到两个人,使劲把伞往他们两人那边靠,自己落了半肩膀的雪。 韩奕辰则是那个落单的护花使者,将伞倾斜到贺程程一边。刚刚她跟关戎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他知道这两人之间流动着些什么,但没想到已经到达这种程度。 韩奕辰这时候撞了下贺程程的肩膀:“你男朋友体力不错。” 贺程程下意识瞥了眼关戎:“……他其实已经很累了。” 说完才愣了下,扭头看到韩奕辰在笑:“居然没否定啊,真是可惜,名花有主了。” 贺程程被套路了,咬了咬唇,说 :“……不是这样的。” 韩奕辰低低啧了一声:“那是不是意味着我还可以追你啊?” 贺程程顿时有点傻,追追追追我?谁啊! 关戎这会突然哼了一下,语气懒散地说道:“你敢啊,腿都给你打折了。” 韩奕辰这才笑起来:“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趴在关戎身上的黄珊这时候说:“死心吧,团长,他们俩七岁就好上了。” 韩奕辰:“七岁?青梅竹马啊。” 黄珊没来由的自豪:“可不,伤心吗?” 韩奕辰:“伤心,但一想到你腿都断了,我心里好受多了。” “……”黄珊:“扎心了,老铁。” 四个人又走过一条长路,这才遇见了姗姗来迟的救护车,黄珊被抱到里面,进行简单处理,韩奕辰也跟着一步跨了上去。 贺程程在原地踟蹰了一会,执意要重色轻友,留下来跟关戎一起回到方才的地方。关戎却没答应,说:“你要么回学校,要么跟着去医院。” 贺程程皱着眉头不肯,跟车里的人道别,却被关戎不由分说地抱上了车子,他一手推门一手按着贺程程,说:“听话,那儿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黄珊也在劝她:“程程,你跟我们走吧,你又不会除雪,你留下来会让关教官分心的。” 贺程程拼命摇头,脚一直试探着往外跨动,最后是韩奕辰锁着她肩膀,将她按到车内的座位上,向关戎一扬下巴:“有我呢,放心吧。” 关戎吊儿郎当地说:“有你才放不了心呢。”看向贺程程的时候,眼光却很温柔:“很快就结束的,等我回去给你电话。” 贺程程还在挣扎,关戎已经一溜小跑走进漫天大雪里了。 车门被紧紧关上,医护人员对司机说:“都坐好了,现在可以开车了。” 他们的车子发动起步,雪里的那个迷彩却倏忽停下。 贺程程将头靠在车尾的玻璃上,抹开水汽,看到关戎挥着两手向她示意。 第40章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不过因为那些许多看不见的英雄, 除了刚开始时有过一些混乱外,这个城市仍旧走得有条不紊。 人们的生活像是并没有被打乱。 黄珊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 摔断了一条腿,贺程程跟韩奕辰从事故发生当天起,轮流陪着她,一直到她父母从外地赶来。 黄珊父母跟她本人一样好说话, 不仅没有责怪她跟韩奕辰,还特别感谢他们俩对黄珊的照顾, 弄得两个人都很不好意思。 学校里对这件事则比较在意, 不仅给全体学生群发了注意安全的事项,还联合其他学校提议交通部门, 给那条泥泞不堪的小路铺上水泥。 现在大家再想出去玩, 根本不用担心下雨下雪的时候, 路会不好走了。世上无难事, 果然只要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那一天的新闻, 贺程程后来在校内bbs和各种拍客的视频图片里看到过, 隔壁军校全员出动,个个都只穿了单薄的作训服, 却在冰天雪地里满头是汗。 其中有张照片是他们扫过雪后太过劳累, 一个个捧着饭菜坐在路边就睡着了。贺程程仔仔细细看了里面的每一张脸,居然还真被她看到了关戎。 他早已不符之前的意气风发, 过分白净的面色因为泥水被染得又脏又黑。手里捧着一盆吃了大半的饭菜, 跟战友们东倒西歪地躺着, 嘴巴微张。 在那之前,关戎还给她发过报平安的消息,口吻十分轻松地说“只是小菜一碟”,她将图片下载下来,默默保存进手机,再把帖子拉到下面。 帖子里绝大多数都是赞美的声音。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大爱无疆,他们的脸虽然脏了,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给我们的战士多吃点好的啊,看餐盘里根本没几块肉,吃不吃得饱啊。” “楼上多虑了吧,军队伙食可是很好的,别乱阴谋论带节奏了。” 但就是有些人,总是希望在一片和谐的声音里唱反调,好像只有这样别致的观点才能显得自己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表现出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出来。 “楼里的都跪久了站不起来了吧,以为他们白干呢?也不想想他们上学不要钱,每个月还拿津贴,都是我们这些纳税人养着,是人民公仆,铲点雪算什么。” 下面跟着一串回复,有挺有骂的。 “层主一定纳了一个亿的税吧,不然换成我们普通小百姓还真不敢这么大放厥词。” “人民公仆?还真不是,他们可是国家的暴力机关,就是揍你这种不要脸的人的。” “你那两个税能养活个屁吧,真把自己当马总统了。我就是想看他们吃点好的,拿我的钱也心甘情愿。” “楼上别假大方了,网上成天说着要捐款的,现实里都是一毛不拔的抠逼。” “信不信随你,王者荣耀全皮,游戏里少冲点钱就够给他们加鸡腿了。” …… …… 贺程程看得时而兴奋,时而气恼,激动到一双手里满是汗。手指甲在屏幕上按得啪嗒啪嗒响,全身投入到这场口水仗中,直到被人撞了下肩。 卞香香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还有一旁的宋恬和宋大哥。贺程程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赶紧把手机翻过来,装模作样的翻开书。 卞香香摇着头:“恋爱真是令人丧志。”宋恬跟宋大哥投来便秘般的注视,卞香香吐一吐舌头,说:“你们俩例外,你们俩是完美的柏拉图之恋。” 柏拉图……宋大哥看向卞香香的眼神变得有那么点耐人寻味。 卞香香:“……”好像越搞越糟了。 贺程程手机又震了下,她朝大家吐了吐舌头,跑去一边接听。 关戎很久都没给贺程程来电话,贺程程差点快忘了他的声音,说话之前忍不住先吸了口气。 关戎倒还是一贯霸道的语气,问:“在哪呢,干什么?” 贺程程说:“我在图书馆里复习呢。” “复习,你?”关戎笑起来:“你能看得懂书吗?” “……”贺程程:“你专门打电话过来奚落我的?” 关戎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说:“我请假来你这儿了,一会儿到你们图书馆。” 贺程程怔了下:“你来了?” 二十分钟后,关戎在图书馆外高耸的台阶上看见贺程程。 她应该一早就跑了出来,被瑟瑟寒风吹得小脸惨白,鼻尖跟嘴巴却是红通通的,像是雪天堆起的雪人,用胡萝卜做的五官。 关戎没穿军装,毛衣外面直接套着一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跟她碰面后就一把扯到怀里,笑着说:“你就这么想我,一直在外面等的?” 贺程程刚刚挂了电话就跑出来了,被北方萧索的大风吹得冷透了心,现在这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还是嘴硬着:“才没有。” 关戎解开羽绒,将她圈进怀里,说:“你这么说话,心里虚不虚?” 关戎像个火炉,怀里热热乎乎的,贺程程在冷风里被冻透的心开始融化,两只手忍不住圈在他腰上,手心来回摩挲着他毛茸茸的衣服。 关戎将下巴磕在她头顶,鼻子里全是她身上淡淡甜甜的奶香,沉溺而陶醉地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纳入怀里融进骨血,手指拨了拨她薄薄的耳廓,轻声引导着:“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怎么可能呢,两个人好几个月不见面了,贺程程每次看见穿迷彩的都在想会不会是他,看到军事新闻也要点进去,好像看到了他。 贺程程偷偷将头抬起来,小心看了看他紧绷的下颔,快速嗯了一声。视线恰好被关戎捕捉,他在她额头轻轻亲了口,说:“我也想你。” 关戎不是本校学生,进不了图书馆。两个人于是去了一家奶茶店,两个人缩在店铺一角,贺程程专心看书,关戎专心看她。 贺程程跟他断断续续说了黄珊的病情,虽然一条腿断了,但还是坚强地回到学校应付期末考试,大家现在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称呼她是身残志坚。 韩奕辰则借此机会引咎辞职,把团长的职务让给了团里的一位老资格的小姐姐。他现在专心做足球教练,开始为考证而努力。 像贺程程这样平凡普通的学生,则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期末考试的复习,丰富多彩的大一生活还没玩够,时间已经进入下一个循环。 贺程程说得口渴,问关戎:“怎么一直是我在说,你呢?” 关戎说:“我能有什么好说的,上回拿了个奖回来,今年全系的优秀学员应该还是我。” 贺程程听得眼睛发直:“好厉害。”她连奖学金都不一定能弄到。 关戎刮了下她鼻子,读懂人心后十分得意地说:“一个家里有一个聪明的就行,两个人都是诸葛亮,这日子不就乱了?” 贺程程听得似懂非懂,咬着笔头点了点头,想想觉得不太对啊,再摇了摇。 关戎看得直笑,问:“你什么回去,机票买了吗?” 贺程程摇头:“还没有,但是最后一门的时间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关戎说:“我比你肯定要更晚一点,大概除夕前两天吧,你早点订机票,别再重蹈覆辙了。” 贺程程想起那辆慢慢悠悠的绿皮车,到现在还有腰酸的记忆:“知道了。” 关戎:“我一回去就找你,今年关首长也要在那边过年,带你见见人。” “……”贺程程眨眨眼睛,关戎爸爸她又不是没见过,干嘛说得语气这么奇怪呢。 关戎说:“别怕,他对你这个儿媳妇,还是一直都挺满意的。” “……”贺程程脸上发烫,大概是被这奶茶店里的暖气熏得:“那我不见了。” 关戎拧着眉:“干嘛不见,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开始准备始乱终弃了是不是?” 贺程程:“……你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乱过?” 关戎啧啧:“国庆那次,咱们俩睡一间房的事,你忘记了?” 什么一间房啊,中间隔着一道海峡呢。贺程程急得移开板凳,站到他身板,要拿手捂住他嘴,反被关戎将了一军,两只铁钳似的手在她腰上紧紧一箍,往下一拽。 贺程程就只能束手就擒地跌到他腿上,还没坐稳,他在她脸上亲了下。 关戎一双手热得像烙铁,在贺程程的腰上不断堆积热量,直到将她烫得神志不清灵魂出窍。他偏偏还拿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脸,弄得她呼吸都忘了,只能屏息等着他的审判。 关戎嗓音微哑的说:“只要你答应,咱们什么时候都可以乱。” 贺程程耳边嗡的一声巨响,脸上红得像是随时能滴得出血。 关戎折磨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是已经成年了吗,什么时候出去帮你补过生日?”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什么时候出去把你吃干抹净”呢? 最近的位置有脚步声响起,贺程程拨了拨头发,在关戎怀里扭了扭。 他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会,将手松开,他不太舒服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拿外套挡住自己的腿。 一把拽过贺程程书本:“哪里不会就问我,免费帮你辅导辅导。” 第41章 chapter 46 时间如同一场有来有去的游戏, 几年之前,关戎为了贺程程考个好大学给她辅导, 现在又为了让她不挂科,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讲解。 还是聪明的老师跟愚笨的学生,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是寒冷的冬天, 包裹严实。那时是炎热的夏天,她总是穿一条雪白的裙子, 头发高高梳起。 有时候坐在一起的时候, 她才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 发尾向下滴着晶莹的水珠。一张脸被蒸成粉色, 嘴唇莹润, 看过来的时候, 眼睛里也是湿漉漉的。 关戎时不时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混合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奶香, 诱惑几乎致命, 她总是让他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忍不住一次次走神。 现在尽管只能视频, 透过冰冷的屏幕见到彼此, 关戎却还是心满意足。 感谢科技和时间,让他可以见到她, 有时候只是用手摸一摸屏幕, 也能从这份冰冷里察觉出丝丝不一样的温暖。 但他也忍不住会想, 如果真的去了边疆,在大漠戈壁和大山高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时不时就看一眼她吗? 随着毕业的脚步越来越近,关戎已经忍不住开始为他们的将来打算了。 关首长的电话如约而至,他口吻一如既往的严肃道:“票已经买好了,信息一会儿发你手机上,明天你收拾好行李,自己来机场等我。” 关戎已经习惯了跟父亲的相处方式,拿一种汇报的语气道:“明白!” 关首长没挂电话,额外问道:“你之前说有事要说,是什么?” 关戎想了想,不准备用电话这种通讯工具,将这么一件严肃的事情说完。他声音依旧洪亮道:“等回去了,我会第一时间向你和老首长汇报。” 关戎已经这么说了,关首长没再多问,转而道:“程程跟你一个校区,她回去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方才还板着脸的关戎,目光一下温柔起来,隔着电话也能听出他话里的亲昵。 “她啊,早就回去了。现在估计正躺在床上,一边翘脚一边看电视节目呢。” 另一边,贺程程还真没有这么闲,学校放假本来就晚,她又因为社团里的事耽误了两天,结果回来还没来得及歇着,就被妈妈撵起来准备过年的东西了。 贺程程这边的年味并不算浓,但他们以前习惯了年年在部队度过,哪怕现在夫妻俩都已经转业,还是习惯跟着老首长去大院里跟战士们一起。 在部队里,年的气氛就截然不同了。一群尚且青涩的年轻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回家,平时还算好,到了年关岁末,那种思乡的情绪就会特别的浓。 大家尽管唱着战歌,聚在一起做着包子馄饨之类的面点,但欢声笑语充斥的空间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萦绕着,让所有人都无法彻底开怀。 今年还是老规矩,贺程程为了最重要的除夕夜,一早就跟着爸妈准备各种年货。吃喝都是需要的,为了照顾战士们的口味,还要尽量找有地域特色的。 等贺妈妈有空给贺程程去挑过年衣服,已经临近除夕了。贺程程对穿搭这种事一点都不擅长,跟以前一样,还是贺妈妈给她买什么,她就穿什么。 贺妈妈作为一个青春已逝的中年人,近年对粉色和闪闪发亮的衣服特别有好感,给贺程程买的也大多是这样的款式,反正贺程程生得白嫩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今年过年,贺妈妈给贺程程挑得依旧是粉色系,衣服同时搭配了一个同色圆形小包,贺程程背起来在店里来回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说:“真可爱。” 贺妈妈随手翻标牌,问:“喜欢吗,喜欢就买了,过年出门挎着个小包,又好玩又方便装压岁钱。” 贺程程捏着耳朵:“妈妈,我都快二十岁了,还收压岁钱吗?” “二十岁算什么,只要你不跑太远,我跟你爸爸年年都给你发压岁钱。” “可是小孩儿才收压岁钱。” “你在爸爸妈妈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啊。” 贺程程支了支下巴,摸摸肩上的小包。 她记得自己在十岁的时候,就买过这样的一件衣服。 贺妈妈面带狐疑地看着她:“这件衣服咱们买吗?” 贺程程将包解下来,放在一边:“我想再看看。” 夜里回去,母女俩拎着大包小包地回来。贺爸爸也才应酬回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一大一小两个情人,问:“你俩是到火星上买衣服去了?” 贺程程冲他笑一笑,拿手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拎着自己的几个袋子,说:“我先去睡了。” 贺爸爸点点头,两手撑着后颈,重新靠回到沙发。 女儿奴贺妈妈倒是没跟过去,随手将袋子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呈一种沉思状。 贺建军十分纳闷,反思是不是对老婆太不关注了,拿过一边的纸袋子,捧场地说:“我来看看你买的什么。” 贺建军心粗手笨,将袋子弄得东倒西歪,贺妈妈不太高兴地将他扯回来,一把按回到沙发上。 她拿过遥控,将电视声音调得低了点,说:“别整天关心这些支根末节的小事,多关心点要紧的事!” 贺建军更加不理解了:“什么要紧事啊?” 贺妈妈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手支在膝盖上:“我觉得你女儿变了。” 贺建军回身看了看已经空荡荡的楼梯:“哪儿?” “以前我给她买什么她就穿什么,今天她居然逛了半天,还给自己挑衣服了。” 贺建军切了声:“我还以为多大事呢,女儿就是嫌你眼光差。” “不是啊,她还说不要戴眼镜了,给自己配了一副隐形眼镜,后来为了好看,又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眼珠子。” “……”贺建军终于坐直身子,表情凝重:“是有点不对劲啊。” “后来逛家居店的时候,她偷偷拿了一双男士手套,我旁敲侧击说爸爸开车手冷,她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那肯定不是买给我的啊。”贺建军危机感很强:“此事必有蹊跷。” 一对老父亲老母亲愁眉不展了小半晚,终于双双达成共识,他们的女儿,可爱听话又乖巧的贺程程,恋爱了。 而让人十分恐惧的是,敌人应该来自内部阵营。 “肯定是他们教官。”贺妈妈·柯南自信自己的第六感一直很准:“上次她舍友男朋友说漏嘴了。” “对对!”贺爸爸·小五郎附和:“他们宿舍确实有个人跟教官恋爱了,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 夫妻俩异口同声:“贺程程!” 贺妈妈·柯南:“所以程程才会打岔。” 贺爸爸·小五郎:“那一碟小排出卖了她!” 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贺妈妈随后挥手:“不要慌,问题不大,我自然有办法。” 房间里,一无所知的贺程程正跟关戎视频。他已经下了飞机,顺利达到爷爷家中,刚刚洗过澡。 南方没有供暖,但关老首长很有远见卓识地自己按了个暖气片,关戎现在只穿着短裤,光着膀子在房间里乱晃。 一头板寸挂着不多的水,他用手搓动两下,纷纷落在宽阔的肩上。他是典型的宽肩窄腰,一块块肌肉有序地码在小腹上。 贺程程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眼睛一个劲地向外飘着,两边面颊还是忍不住一点点变红。 关戎注意到,笑得不怀好意地坐到床上,腹部稍微一折,肌肉纹理更加清晰,整个人都带着慵懒的劲道。 他朝人一扬下巴,目光犀利,说:“不是晚上就跟我说新衣服很好看吗,换上给我看看呢?” 贺程程更加不敢看向画面了,使劲向旁边偏过脑袋:“……等过年那天,你不就能看见了?” 关戎说:“不行,我要比其他人都早看到。穿给我看,你里面又不是没穿衣服,别磨磨蹭蹭的。” 贺程程还是摇头。 关戎说:“小心我明天过去踹你屁股!” 贺程程心里的小火焰忽然闪了闪:“你明天要来找我?” 关戎对上她眼睛,笑了:“不然呢,你来我这边找我?” 说着挺了挺腰,白花花的皮肤和巧克力块乱晃。 “……”贺程程闭眼:“你你你怎么这样啊!” 关戎彻底笑坏了,说:“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就是几块腹肌吗,这就已经受不了了,以后该怎么办啊。” 贺程程的话说不利索:“你你你暴露狂!” 关戎哼声:“有空烦这个,还不如想想明天我用什么借口去你家。” 是啊,贺程程忽然清醒:“你该用什么借口过来呢?” 不仅仅是“过来”,还要“多呆会儿”,关戎已经准备把爷爷爸爸都拖出来了,手机忽然进来一通电话。 关戎:“别急,你妈妈来电话了。” 咦?贺程程:“那我先挂。” 贺程程傻乎乎看了会断线的对话框,一边好奇妈妈为什么给关绒绒打电话,一边在眼前反反复复出现他的上半身。 他皮肤真的好白,可身材也真的太好,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块肉是多余的,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 加上那张时而坚毅时而不羁的脸,将鲜衣怒马的少年感和挥斥方遒的成年感完美的杂糅在一起,有一种……让人想靠过去的感觉。 贺程程使劲摇了摇头,就像是要把这想法从脑子里倒出来一样,不停跟自己说着,年轻人,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手机忽然又响起来,贺程程过去接听。 关戎已经穿上了t恤,但过分紧的上衣还是让好身材一览无遗。 贺程程不由咽了口唾沫,紧接着听到他说: “你妈妈怀疑你恋爱了,明天要我过来审问你。” chapter 47 后一天大早,关戎穿着军装过来。 版型挺括的冬季常服,没有一般冬装的累赘,仍旧沿袭了其他季节的特点:款式合身,版型挺括。外面搭配着长大衣,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陆军虽说是老大哥,因为军种需要,采用的是松枝绿。这种颜色自出世以来一直饱受争议,对它的评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两极分化严重。 贺妈妈作为爱美女士,就一直对这种绿色不够感冒,嫌它土气又显老。但今天看关戎穿过来,飒爽潇洒,腹诽原来不只是衣服衬人,人更衬衣服。 连带着态度都好了些,笑着说:“戎戎来了。” 贺建军也看得两眼发直,倒不是因为关戎的颜值,退役的时候除了一根印着“p*a”的皮带,军装什么的一律都上交给组织了。 一个战士对军装的渴望永远是赤诚而火热的,他这会看军装的认真程度,不会比以后看女婿的少,要是旁边有放大镜,贺建军铁定已经拿手上了。 他完全是在一寸寸地看军装,边看还要边跟关戎讨论细节,一会说:“我们那会没有这个。”一会说:“这改动其实意义不大。” 贺妈妈在旁边咳嗽好几声,最后拎着贺爸爸耳朵,将他放倒在了沙发上。贺建军一脸不理解地看着她,她哼声:“还有正事呢。” 所谓正事,就是贺程程疑似跟教官恋爱的事。 关戎听得怔了下,一时之间在怀疑对方是有意诈他还是真的这么料事如神,留了一点余地地问:“……这是程程告诉你们的吗?” 贺妈妈说:“是我们根据她同学的话猜的,戎戎那天你也在场,你仔细回想回想他们的对话,是不是挺多猫腻在里面的?” 关戎装模作样想了会,摇头:“没觉得啊。” 贺妈妈挑着眉:“怎么能没觉得呢,她舍友男朋友说漏了嘴,还被她舍友踹了脚。后来程程拿话岔开了,她舍友男朋友也不再提了。” 关戎敛眉,佯装沉思:“那……” 贺妈妈说:“那肯定就是因为程程就是那个跟教官恋爱的小孩儿呗,她怕说了之后被我们骂,所以才故意拿话岔开来。对了,这次她还给那男孩买礼物。” 关戎下意识问:“礼物?是什么?” 贺妈妈说:“是……”又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程程恋爱了,而且对象还是个军校学生,这件事太难让人接受了,我想想就觉得害怕。” 贺建军听得嚷嚷起来,说:“你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对军人的鄙视啊,你别忘了,你以前也是个吃大锅饭的军人,现在怎么觉悟这么低起来了。” 贺妈妈气呼呼的:“你闭嘴,能等人把话说完了在发表意见吗,我不是对军人不满,只是当军人遇见你女儿,我觉得不好!” 贺建军说:“军人遇见程程,怎么就不好了?” 关戎也拿一双黑眼睛看她,微抿的嘴唇带着隐匿极深的不满。 “怎么不好?首先居无定所,给不了程程安定的生活,就是最大的不好。军人的一切都是国家的,为了国家四处迁徙只是家常便饭。 “哪怕是你贺建军,也跟着老首长换过几次地方,搬了几回不近不远的家。我知道这其中的艰辛,不想我女儿重蹈覆辙,也受这样的苦。” 这就是变着法地骂贺建军吧,贺建军以前当兵的时候就跟她说过,他身为军人,把生命和意志都奉献给祖国,无法做一个一般定义下的好丈夫,好爸爸。 那时候两人热恋,贺妈妈正迷恋他呢,把这样的说法当成是一种血色浪漫,含羞带怯地说就是爱他这样的家国情怀,大公无私……怎么今今今天就换了一种说法。 女人太善变了!贺建军内心呐喊,表面死撑:“你是不是说太远了,程程还只是恋爱。” 贺妈妈说:“我知道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但是恋爱是不是也太小了?她十二月才过完十八岁生日啊,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不能把大好时间浪费在恋爱上。” 她忽然看了一眼关戎,声音小下来:“而且,我说个比较现实的吧,军校里毕竟女生很少,有些学员就是借着军训的由头出来找女朋友消遣的。“ 这一点,关戎没办法反驳。不管哪里都不会只有完人,这样的事情其实不止是在军校里,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会有可能发生。只是在那种雄性荷尔蒙分布密集的地方,发生的可能性略微会大一些而已。 学院里脚踏几条船的也不是没有,军旅的寂寞不仅表现在军人身上,也表现在他们的伴侣身上。男人也会有不安全感,而他们的解决方式就是——多找几个,慢慢淘汰。 对于这样的心态,关戎并不赞同,但其实是能理解的。 他只是没想到,同样是军人出身的贺妈妈,因为过于洞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导致了对他们最深的不理解。贺程程这场仅仅只是疑似的恋爱,居然也能引起她如此大的反弹。 关戎又听见贺妈妈说:“我也担心她会吃亏,她这么小,又这么单纯,别人稍微一骗就会上钩的。”关戎眼神忽然躲了下,他慌张起身,说:“我去跟程程聊聊吧。” 楼上,贺程程刚刚起床不久,虽然洗漱过一会儿,对自己温暖绵软的大床还是割舍不下,提着珊瑚绒裤子就又钻了进去,舒服地直打滚。 房间外面,贺妈妈声音传过来:“程程,你戎戎哥哥过来了,两个人好好玩会儿啊,下午就带你们一道去基地准备过年了,首长他们也都来。” 贺程程高高答应了一声,吓得赶紧从床上跳起来,要换一身衣服。刚刚解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房门的把手忽然转了半圈,有人不问自来地开门。 关戎一张脸上带着几分随意的样子,目光自进来之后,就肆意地上下左右打量站在床上的贺程程,笑容也是邪邪的:“一见我来就脱衣服?” 门被关饷在他身后。 贺程程忽然脚下一软,摔坐下来,揉着屁股喊痛的时候,看到关戎像个八爪鱼似的从床尾一路向上,手脚并用地覆盖起她整个身体。 贺程程一边往下躺着,一边用手死死按住他肩膀,小声焦虑地喊着:“关绒绒,你别这样,这是我家啊,妈妈还在外面呢。” 听到“妈妈”两个字的时候,关戎忍不住愣了一下,阴翳也压在贺程程头上,一动不动地静立好久。她满肚子狐疑,撑起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偷看的样子像个畏手畏脚的小动物,关戎一张脸表情快速变化,他收回修长两手撑在她两耳旁边,轻声而满是诱惑地说着:“在就在呗。” 关戎压在贺程程身上,几乎与她毫无间隙地近距离亲吻。 有过前几次的练习,终于不再是青涩迟钝的少年,知道接吻之前先轻吮她的嘴唇,在她放松下来的时候,舌头直入牙关,推走她口中所有的空气。 攻城略地的掠夺,完全不留给对方一丁点的余地。 那次元旦短暂无比的相遇之后,两个人又是许久没见。久到关戎多熬了一根白发,久到他想和贺妈妈说得一样,想找一个消遣用来慰藉。 只是他的眼光很高,胃口又差,只能吃得下跟贺程程一样身材,一样脸蛋,一样软乎乎性格的女孩子。 如果从小就被他欺负调`教过的,当然最好。 可是没有,所以所有的思念都缠绵堆叠到这时,等着见到她的时候,一次性喷薄而出,毫无保留。 贺程程的珊瑚绒睡衣是可爱的雪白小兔子,连体带帽的设计,有长长的大耳朵,跟缩在屁股上,和兔子一毛一样的小尾巴。 睡衣的手感就像这冬天体贴的地暖一样,舒服绵软得让人舍不得挪开手。 而比这衣服更软的还有贺程程的身体,它在关戎的亲吻下发生着很奇怪的化学反应,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随着这火炉一样的男人,一点点的融化了。 贺程程一边吻一边用力的喘气,两只手勾住他脖子,并得紧紧的双腿也想找个什么东西攀附似的,在他身体重压下瑟瑟发抖。 屋子里的温度明明恒定,关戎却觉得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巨大热量,连带着四周空气都被烤得炙热发烫,燃着噼里啪啦作响的火星。 他几乎是迫切地松了大衣,同时弓起身体,狠狠地扯开了领带。吻着贺程程的嘴唇却一点都不舍得挪位,用力又执拗地深深纠缠着他。 关戎的声音因而含糊不清:“你背着我又勾搭了哪个教官?” 贺程程对关戎突如其来的演戏欲没有一点兴趣,含糊着:“唔唔唔。” 关戎则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角色表演,抓着她薄肩:“说了我就不踹你屁股。” 贺程程断然不能将自己的智商跟此人降到同样低的位置:“唔唔唔。” “不说是吧。”关戎在她身上坐起来,直接扔了自己的大衣,再重新倾覆下来,往她耳边轻柔地吹气:“不说我就让你下不了这张床。” 喂喂喂,尺度是不是有点超标了?贺程程有点难受地挺了挺腰,意外撞上他某处坚硬,她不舒服地往上挪了挪,小声说着:“关绒绒,你腰带磕着我了。” 关戎脸色却倏忽大变,眉头紧锁,很用力地咬了下她唇后,抬起头看向她。 贺程程疼地吟了声,小拳头砸在他锁骨上,被动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演出:“那个教官比你可好多了!温柔体贴,从来都不会欺负我,也不会咬我!” 关戎闭起眼睛,深呼吸几下,睁开的时候,火焰灭了大半,他用不太平滑的嘴唇厮磨她。 “比我好多了?你想想清楚,再对我说一遍,看我是会欺负你,还是更用力地欺负你。”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忽然怂了。而房间外面传来平时温柔此时鬼魅的一声:“程程,快来开门,妈妈给你和关戎切了水果来了。” 第42章 贺程程打开门, 贺妈妈端着一大盘水果地走进来。 房间里尚算整洁,关戎站在一边书架边, 弓腰看着里面大部头的书。修长的食指在玻璃隔板上划过,嘴里念过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文名。 听到大门打开,他姗姗睨过去一眼,很有礼貌地点头道:“谢谢阿姨。” 贺妈妈笑着摆手:“是应该的, 你跟程程好好聊,我下去忙了。程程把被子折好啊, 这孩子就是太懒了, 小姐作风。” 贺小姐支吾着:“嗯嗯。” 贺妈妈再看向关戎,伸出一只手向他做了个加油的姿势:“戎戎千万好好开导妹妹, 她学习上怎么好像总是不开窍!” 房门关上, 贺妈妈搓着两手往外走。焦急的贺爸爸等在楼梯口, 问:“里面怎么样了, 有没有什么进展?” 贺妈妈拧眉朝他呸了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戎戎才刚刚进去呢, 你就急吼吼地要结果了, 一切都稳步推进之中,中午吃饭再问问看。” 贺建军点点头:“幸亏有个戎戎能帮忙, 你之前还不喜欢他呢, 整天说他的坏话。” 贺妈妈反唇相讥:“谁说他坏话了?我那是……”贺建军不嫌事大地凑过来听,她十分烦躁, 手一挥:“你到一边去, 真讨厌。” 两个人空手往楼下走, 贺妈妈说:“戎戎还挺有策略的,没一开始就问程程,假模假样地在那翻书看呢。” 她忽然顿了顿,就是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可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房间里,关戎将塞在裤兜里的领带扯出来,向下甩了甩抖开褶皱,仰起脖子,有条不紊地系起来。 贺程程刚刚被吓得不行,现在满身的汗还没收下去。她往下拉了拉兔子睡衣,一双杏眼直愣愣盯着关戎看。 他下颔一如既往的线条凌厉,脖颈修长,突起的喉结有完美的弧线,时不时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上下滑动一下。 贺程程特别喜欢看他打领带,喜欢看他懒散与认真结合时矛盾的冲突感,也喜欢他看向她时,眼睛里容不下其他的专注。 贺程程耳朵发红,忍不住将头低下来,坐在床边的时候,两条细腿前后晃荡。 关戎几不可查地笑了下,把稍显凌乱的衬衫也整理好了,跪坐到她身前,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自她指尖摸到手背。 “被吓到了?”关戎问。片刻前,听到声音的她如临大敌,他尽管表面上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跳也开始搏动过快。 “说你爱我。”关戎适时谈判,亦或叫做,威胁。否则来啊,互相伤害啊。 贺程程整个人都抖成风中颤抖的叶子了,却又怎么都推不动他,男女力量的悬殊在这一刻尤为明显:“你烦不烦啊?” 都什么时候了,妈妈几步就到门口了,还在拿这种事开玩笑。 关戎按着她肩膀,热乎乎的呼吸全喷在她敏感的耳边:“说嘛,说你爱我。” 他腿也乱动,缠住她原本就僵硬笔直的两腿,那硬硬的东西又磕住她,而她也渐渐开始发现,这其实根本不是他的腰带! 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贺程程的脸一下热得快要爆炸,她在人生的前十几年都还没有经历过,现在开始补课,就不能一步一步来? 贺妈妈此时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而关戎还丝毫没有要挪开身子的意思,贺程程声音都哆嗦起来:“关绒绒!” 关戎垂眼看她:“说你爱我。” 贺程程闭了闭眼睛,深呼吸几口后,豁出去了:“你爱我!” 关戎手一晃,整个人更大幅度地压下来:“你傻了是不是,说你爱我!” 贺程程眼圈都红了:“你爱我。” “你要气死我。”贺妈妈的手按上把手,关戎向床下一跳,顺带将贺程程一起拉起来,他走到最近的书柜前,平复心情,也顺带……平复腰带。 关戎这时候跟着贺程程坐上床,巨大的动静几乎将她整个人都震了起来。她两手死死绞着床单,可怜巴巴地看他。 关戎说:“你别这么无辜地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再把你压下去亲!” 贺程程连忙把眼睛移开,他又说:“你别以为不看我,我就不会亲你。” “……”贺程程伸出两手在他肩上狠狠推了下,声音软软糯糯,像粘着丝的年糕:“关绒绒,你再这么欺负我!” 关戎眉梢一挑,问:“再欺负你又能怎么样?” 贺程程说:“你再欺负我,我就去找个西门庆。” 话说出口的时候,贺程程自己都吓了一跳,脸上实在**辣的,感觉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教育,随随便便就被关戎这浑蛋同化了。 关戎一脸好暇以整的笑容,弯着腰过来问她:“哪个西门庆,是你那个周群副班导,还是那个娘炮韩一撑?” 贺程程好讨厌这种乱给人取名字的行为啊,纠正:“他不叫韩一撑,他叫韩奕辰。” 关戎一点头:“哦,原来西门庆叫韩奕辰。” 贺程程瞪大眼睛死死瞪着他,看得关戎先撑不住笑了,她也气得笑起来,说:“你干嘛一定要我跟你说那几个字?” 因为爱一个人的话,眼里心里都是藏不住的,他就恨不得一天跟她说一万次“我爱你”。关戎反问:“你难道不爱我吗?” 贺程程很想反对,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赞同。“我爱你”三个字是很重要也很难开口的一句话,是每个人的人生里最浓墨重彩的一句话。 贺程程想了很久,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总觉得那是爸爸妈妈一辈的事,我还没有到能够理解的时候。” 关戎说:“这又什么不好理解的,我很喜欢你,想每天看到你;遇到美丽的风景,就想带你去;有开心不开心的事,第一个就想告诉你。” 贺程程纳闷:“这就是爱情吗?” 关戎点头:“还要有多复杂呢,爱情原本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可是很多结婚的人,一辈子都没办法达到这样的要求。” 是最简单也最复杂,贺程程小心睨着他,如果爱情真的是这样,那那句话其实也并不是很难说,可是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贺程程耷拉着脑袋又想了会:“可是有爱情的人,不一定能走到最后。等你毕业了,去了部队,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又遇上更好的女孩呢?” 你会不会还这么简单地跟她说“我爱你”呢? 关戎有些不理解地看了她一会儿,从没有想过贺程程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在她那个世界美好的小脑袋里,王子不是注定要跟公主在一起吗? 关戎再联系到贺妈妈说的那些话,顿时觉得女人确实是一种很可怕的动物,她们感性的时候很感性,理性的时候又过分理性。 一个从简简单单的“我爱你”联想到他会见异思迁,一个从女儿可能的恋爱对象质疑了一整个军人群体的婚姻质量。 关戎反思自己是不是将贺程程逼得太紧了,或者往好处想,对于她这样一个正处在幻想期的女孩来说,她的过分慎重恰恰是对他的重视。 关戎一下变得认真起来,说:“我懂你的意思,语言总是苍白的,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的这些想法都是多虑的。” 他牵起贺程程的手,揉了揉:“你不用故意贬低自己来让我退缩,军人就是不达目标不退缩的,我爱你是一件很认真严肃的事,既然确定了,就不会随随便便改变。” 贺程程心里暖暖的,慢拖拖地将自己依靠到他身前,又听到他说:“总有一天,要让你心甘情愿地说那三个字。 贺程程无声地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问:“关绒绒,我妈妈那边,你怎么交代呀?” 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反而把最关键的一件事给忘了,关戎咬着下唇想了想,说:“别担心,我自然会有办法。” 中午吃饭,姗姗来迟的贺程程看见关戎把她父母赶到一边。 夫妻俩原本讨论热烈,直到一旁关戎如姜太公般悠闲说完,两个人一下噤若寒蝉,目光极其惊恐地回望了一眼贺程程。 贺程程十分好奇,中途问了关戎几次,他都一脸笑而不语的样子,直到贺妈妈实在没忍得住,出发去军营前拽了把贺程程。 “宝贝,你真的那么喜欢关戎吗?”妈妈满面关切。 “……”贺程程:“啊?” 老两口面前,关戎大言不惭:“放心吧,如果程程敢和我们学校学员恋爱,我一定会先叔叔阿姨把那人脑袋打爆的。” “而且。”他淡淡笑着:“程程把指腹为婚的事当真了,从小就暗恋我,做梦都想做我的太太,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呢。” “可是,可是你有女朋友了啊。” “她就是不肯放弃我啊,能怎么办?就好像我小时候再怎么欺负她,她也乖乖跟着我。叔叔阿姨,你说你们女儿是不是挺痴情的?” “……” “……” 贺程程:我上辈子挖你家祖坟了? 第43章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 贺程程都觉得自己妈妈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种小狗被主人遗弃多次却依旧对主人不离不弃的怜悯。 简而言之, 就是一种宛如看着智障的眼神。 贺程程不止一次想要解释,贺妈妈都是一副妈妈什么都懂的表情,一次又一次拍着她的肩膀说:“再过一过你就能忘记了。” 贺程程摊手向苍天,她就看起来这么傻乎乎的吗? 还是老大院, 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老首长当年住的小楼给了后面来的一位司令员,贺程程待过的家属楼则重新粉刷, 也搬进了其他人。 时间紧张, 贺建军只是带他们在里面快速转了一圈,看过彼此曾经熟悉的地方, 就立马带着他们去了临时改成食堂的大礼堂。 外面北风呼啸, 阴雨连绵, 屋子里却因为开了空调温暖如春。现加的几个炉子里炭火正旺, 烘得战士们的脸也染上两团红色。 除去少数休假的跟轮流站岗值班的人员,基地里几乎所有人都挤进了这里。大家揉面擀皮做馅, 一个个忙得高兴忙得满足。 老首长跟关首长也都来了, 正被众人团团围住了说话。老首长近来腿不太好,一直要借助轮椅接来回, 今晚坐车的同时, 旁边执拗地放了一杆拐棍。 看到他们,大人之间熟稔地打招呼, 至于孩子们——老首长看到贺程程, 浑浊的眼睛一亮:“漂亮了, 上一年见到还是小孩的样子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样了。” 贺妈妈笑着将贺程程推到身前,有人夸奖自己女儿,总是让人高兴的:“毕竟念大学了,现在要好看着呢,眼镜不肯带,衣服也要买有个性的。” “人之常情,以前是太朴素了,现在这样多好看啊。”老首长不吝赞美。 贺妈妈赶紧拍贺程程一掌:“喊爷爷啊,这么傻愣着干嘛,没礼貌。” 贺程程早就喊过一次了,贺妈妈这么说,还是笑着再问候:“爷爷好,祝您身体健康!” 老首长向她伸手,将贺程程的手牵过来,说:“囡儿,你来扶我在这儿走一走。” 今天是大年三十,可以说是中国人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琳琅满目的佳肴,跟星级酒店没法比,但胜在分量大种类多,已经是炊事班能拿出来的最高水平了。 基地的新首长一直在后面陪着,老首长开着玩笑道:“今天晚上的标准超了吧?” 新首长笑起来,说:“是超了,可这是司务长拼拼凑凑,平时这儿减一点,那儿减一点,才捣鼓出的这么一桌,不算违规。” 司务长听到有人喊自己,点着脑袋地跑过来,喊冤道:“首长怎么把我说得跟黄世仁似的,我平时虽然抠,但我可从来没亏待过战士们。 关爷爷拿着拐棍敲了他们下:“看把你们吓得,今天不管怎么着,都是应该的!” 大家都爽朗地笑起来,司务长是新调过来的一位,之前没见过贺程程,指着她道:“这位是?” 老首长将贺程程往前面送了送,说:“你连她都不认识啊,这是我孙子的儿媳妇。” 贺程程:“……” 贺妈妈:“……” 关戎:笑笑笑笑。 司务长惊讶地看向站在老首长另外一边的年轻人:“您孙子也不过就二十出头吧,这么年轻就有媳妇了?” 老首长摇着头:“不是……” 司务长喘出口气,看来老首长还有其他孙子,就是嘛,他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媳妇呢。 老首长说:“他俩是指腹为婚,我孙子两岁多就有媳妇了。” 划重点:两岁多就是人生赢家。司务长抹汗:“厉害了,厉害了。” 老首长继续说:“我孙子七岁的时候头一次见她,就主动拉她小手了。” 划重点:七岁多就牵过手。司务长再抹汗:“比不上,比不上。” 贺程程听得脸红耳朵烫,找了个借口去一边帮忙。 老首长只好扶着关戎,拿拐棍指了指:“小丫头脸皮薄,不好意思了。” 关戎正扭头去看她,这么冷的天,她执意穿了双面绒的长大衣,没有冬□□服臃肿的外形,居然衬得身材有点修长婀娜的意思。 老首长敲了他一下,说:“别看了,没做营长之前,不许祸害人家小姑娘。” 关戎委屈:“我怎么就祸害了?营长?你是不是不想早点抱孙子了?” 另一边,贺程程洗干净了手,正在士兵指导下揉面。贺爸爸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抽烟了,贺妈妈泽刚刚给每个桌上添了自己带的菜。 她擦过手走过来,有点不太高兴地说:“关家又来了,每次都要败坏我女儿名声,你怎么不反驳呢?” 贺程程黑漆漆的眼睛盯了她一下,反问:“你既然听见了,怎么不反驳啊,我毕竟是个晚辈啊。” 贺妈妈咕哝着:“那我也是个晚辈呢,他又做过我领导。”叹声气:“官大一级压死人哦。” 母女两个苦中作乐地笑起来,贺妈妈只能把一切往好里想,说:“这样也好,有老首长做靠山,以后你毕业出来,路能好走点。” 贺程程小脸皱着,拿带面粉的手在她脸上划了道:“妈妈你怎么突然这么势利哦!” “这不是势利,这是正当防卫啊!谁让他们成天占我女儿便宜的,老说我女儿跟他家指腹为婚,多丢脸啊。” 贺程程愣了下,很丢脸吗?关戎听到,恐怕会不答应得跳起来哦。提起关戎,贺程程小声:“怎么好像关妈妈还没回来呢?” 贺妈妈迅速回头看了下,关首长正在一边跟人说话,关戎依旧跟着关老首长,其实刚刚老父子两个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贺妈妈不知道该不该跟贺程程说实话:“妈妈偷偷告诉你,你别自己去问关戎啊。” 贺程程满脸不解,将耳朵凑近她嘴边:“知道了,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贺妈妈声音极低:“关首长要跟他太太离婚了。” 贺程程手里的面差点被她带地上,她赶紧把战场交给士兵,自己拽着妈妈去一边说话:“为什么呀?” 虽然从小,贺程程就很少见到关戎妈妈回来,但是她一直是以为关妈妈是因为工作繁忙才不回来的。 贺妈妈说:“人就是这样的,太久不见了,感情就会淡了。” 贺程程不敢相信:“那就不要太久不见啊,他妈妈不应该去国外工作的!” 贺妈妈给了她一个不成熟的埋怨:“等你再大一点就知道了,两个人再怎么相爱,也不能因此放弃自己的事业,爱情是很美好的一件东西,但它不能给你灵魂。” 爱情不能给人灵魂,难道事业就可以了吗?只是一点很小的牺牲,就可以换来跟丈夫儿子的团聚,为什么关妈妈就不能让步呢? 贺妈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说:“公主啊,你别总把视线放在关妈妈身上,你多看看关爸爸啊,你说他都换了多少家,有过多少调动了?” 贺程程眉心一下皱起来,军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服从组织,服从上级,调动搬迁完全不可避免。 “难道要关妈妈每次调动都跟着吗,这不可能,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我们也是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的。况且随军很苦,有些人自己都不舍得老婆来军营。” 贺程程这回才算是彻底想通了,只是……她看了看人群里意气风发的关戎,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很难想象他知道这件事后会有多难过。 贺妈妈说:“这么多年了,他们俩谁都不肯互相迁就,要不是军婚很难离,估计早就离了。所以我才不愿意你嫁给军人,军嫂不是那么好当的。” 四周很是嘈杂,电视里正播着“一年又一年”的春晚倒计时节目,士兵们人人都有事干,大声地谈论着今晚的节目单,来年的小梦想。 关戎也微笑着跟大家说着自己的打算:“我已经跟学校里的指导员说过了,我要去西藏,去雪域高原,在那里看雄鹰盘旋,九天蔚蓝。” 士兵们热情鼓掌,说:“好!可是那儿很苦啊!” 关戎说:“当兵的还怕什么苦啊,就怕不够苦!” 又是一阵鼓掌声和喊好声。 士兵们看见贺程程在听,起哄道:“那你不想你媳妇儿了?” 关戎回过头来,恰好与贺程程对视。两个人都觉得心悸万分,关戎深深看她,朝着她笑了一笑,举起手放在左胸的位置,说:“她永远装在这里。” “可你媳妇儿想你呢,怎么办?” 关戎却只有茫然,颓然地垂下了手。 一边的关首长这时候进来,在关戎背上扣了下,跟他说:“你跟我来。” 这一去就是好久,春晚踏着熟悉的旋律来了,贺程程依旧没看见关戎进来。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从座位上下来,跑到营房外面去找关戎。 他跟他爸爸就站在一边树下呢,她刚要走近就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划破长空—— 关戎的头偏向一边,半天都没回复过来。 关首长刚刚打了他一巴掌! 第44章 一刻钟前, 关戎被关首长拎到树底下教训。 “你在大家面前胡说什么呢?” 关戎一脸坦荡地看着他,说:“都是心里话, 怎么是胡说?” 关首长气得去点烟,打火机发出烦躁的啪嗒声:“幼稚。” 关戎看那团橘色的火焰,将他一张脸都染成红色,雪白的烟卷被点燃, 随着他的吸动,前端一点时不时点亮。 关戎深呼吸几口, 说:“我不是幼稚, 这是我很早以前就定下的志愿,你可以不赞同我的梦想, 但你不要轻易诋毁它。” 关首长说着就火大:“你到底有完没完, 张嘴闭嘴就是梦想, 你一定要在过年这天, 反反复复地跟我说这个?” 关戎低头看着足尖,说:“既然你这么不爱听, 那我就不说了吧。” 关首长刚刚叹出口气, 预备说些劝勉的话,又听到关戎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关首长一口气憋得腮帮鼓起, 说:“你这个人, 就是理想主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样迟早要撞得头破血流!” 关戎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果真是头破血流, 那也是我的事, ” 关首长气得抽烟都不管用,往地上一扔,拿脚踏了踏。 关首长说:“你这根本就是浪费天赋。” 关戎说:“当兵能有什么天赋,在这里也能当,在那里也能当。照你的话,去边疆的都是不顾天赋的傻子,你这顶帽子是不是扣得太大了?” 关首长咬了咬牙:“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 关戎:“是你自己说的话有问题。我知道你已经为我的人生规划好线路,可是你的儿子并不想按部就班地依照那套标准来,他有自己的思想。” “你的思想根本不成熟!” “我说了,你别轻易诋毁它。” 关首长气得叉腰,来回踱了几步,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铁了心地想要去那里,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唱反调。” 关戎说:“那儿需要我。” 关首长:“这儿也需要你啊!” 关戎平静看他:“那不如这样,你给个让我留下来的理由啊。” 关首长说:“理由太多,这儿是最适合你发展的地方,是最理智的道路,这儿也有你熟悉的一切,你心里在乎的人。” 关戎摇头:“这些不足以说服我。” 关首长问:“那贺程程呢?” 关戎过分的冷静在这一刻有了缝隙,他眉头紧拧了一下,不知道他提贺程程的意思。 尽管他很快就恢复原样,然而关首长作为军人的敏锐洞察力,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就看穿了关戎的所有伪装。 关首长说:“你一整晚都把眼睛放在她身上,傻子才看不出猫腻。” 关戎“……” 关首长:“你走了,她怎么办?那种地方,连信号都不好,你想跟她打个电话视个频都不容易,更别提每年还能回来看她了。” 关戎咬着牙,说:“我跟她提过了,她很赞同我的想法。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那只是暂时的,因为你们都还年轻,不知道距离这东西有多可怕。等你们真的分开了,相隔千里,她真的还能像她说得那么坚定吗?” 关戎死死瞪着她。 “她的身边会有很多喜欢她的人,他们中间一定会有比你优秀,比你英俊,比你有钱,比你体贴,比你值得托付的人,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关戎说:“不会的。” “你看看,你连承认一个足以替代你的人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未来?女人是渴望陪伴的,她们等不了你这么久的,你别傻了。” 一番话说完,最有反驳机会的关戎反而不再说话,他咬着牙根忍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一脸失望地看着关首长。 “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你跟妈妈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要分开的?因为你离她太远,而她太渴望陪伴?” 关首长的心被刺了一下。 以为他是男孩,心眼很粗,没想到他哪怕在外也能敏感察觉。 以为他是男孩,足够坚强,他却连离婚都不敢说,要说“分开”。 关首长别过脸,说:“大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关戎笑了笑,说:“你看,我下决定的时候,就说我是成年人不该想法幼稚,一问到这些事,又开始说我是孩子不配知道了。” 关首长说:“你在学校里是不是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回来跟我耍嘴皮子了?” 关戎又是笑了下,嗤声里几分自嘲几分嘲弄:“你看你自己都没有勇气吧。你什么时候才能承认妈妈离开你不是因为你们分隔太远,是你脾气太坏,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以为自己永远正确,几句话就可以轻而易举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呢?” 关首长被彻底激怒了,说:“关戎,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关戎立正站好:“知道,关首长,我伟大的父亲。” 关首长:“关戎!” 关戎:“因为你,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也因为你,哥哥才能有烈士头衔。” 月色里,他的笑容诡异又清冷:“你说你伟不伟大呢,父亲?” “啪——” 贺程程在旁边听得心揪成一团,她紧走几步想跟过去,却又害怕被发现后,关戎他们会更加难堪,只好又缩了回去。 不远的地方,有巡逻的背枪过来,看到人影,大声询问:“是谁!”关首长举了举手,他们看清肩章,立马立正敬礼。 关戎在这时候收回了被打偏的脸,埋下头,一声不吭地往外跑,高大的背影很快就融入在漆黑的夜色里。 “出来吧。”关首长忽然说。 贺程程被吓了一跳,前后左右看了遍,在想没这么倒霉吧。 关首长又说:“别东张西望了,就是你。” 贺程程只好认栽,硬着头皮地站出来。 关首长说:“你一过来我就听见脚步声了。” 贺程程:“……我没听见你们刚刚说的话。” 关首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重要。” 贺程程绞着手指:“我去找他。” 关首长点了点头,侧身让她离开。 贺程程没跑几步,又被他喊过来。 “他要是去了西部,你会等他?” 贺程程想都没想就点头。 “这么肯定?”关首长问:“他一去,四五年回不来的。” 贺程程支吾着:“那正好,我念研究生也要好几年的。” 她小声补充着:“还不一定一下子就能考到,可能他等我的时间会更久呢。” “……”关首长:“你去吧,把他找回来,一说就跑,不像话。” 贺程程跟关首长打过招呼就跑了,路上气呼呼的想,不止说了呢,还打了一巴掌。跟逃跑相比,还是打人更加不像话吧。 关戎跑得不算太远,贺程程找到他的时候,他倒挂在双杠上,像一只蛰伏起来睡觉的大蝙蝠。 贺程程蹲在他的面前,跟他面对面看了会,小手轻柔地按在她脸上,说:“好厉害啊,吊这么久脑子都不会充血的吗?” 关戎:“……”腹部一折爬起来,动作利索潇洒地从双杠上跳了下来。 两个人在双杠旁边的塑胶跑道上坐下,贺程程把两只腿折起来,下巴垫在膝盖上,无聊地捡地上的塑胶粒玩儿。 关戎则靠着她,把头枕在她消瘦的肩膀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训练场上一个串着一个的灯光。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任凭时间和夜色静静流淌,直到被冷风吹得上头的贺程程打了声哈欠,地上依靠的影子才动了动。 关戎将大衣脱下来,将两个人都盖上,他搂着贺程程的肩膀,一起依偎在这稀薄的温暖里:“好点儿了吗?” 可对寒冷的人来说,哪怕一点的温暖也是整个春日,贺程程狠狠点头,乖顺地靠到他怀里,忽然想到:“你再等会!” 她窸窸窣窣地翻衣服,将藏在里面的一双手套递过来,是男款的皮面手套。关戎当成事先不知情,问:“哪来的?” “我买的。”贺程程给他戴起来,他却又脱了一只,给她戴上,空余的一只手就握在一起:“还你上次给我的那双。” 首都大雪,她和同学被困在涵洞。 他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还把手套给了她。 关戎说:“那天其实特别想跟你一起上救护车。” 因为太久没见,因为内心想念。 也因为,担心,惧怕,她是他放心不下的牵挂。 贺程程说:“没事的,有我跟韩奕辰在呢,而且姗姗的骨折其实也不是那么的严重,住了两天医院就回校了。” 她说着吐了下舌头,大概觉得有点对不起同学,关戎揉了揉手,嗯了声。 贺程程一双眼睛忍不住向关戎看,视线没法拐弯,看不到他被打的那张脸,踟蹰片刻,问:“关绒绒,还疼吗?” 关戎顿了下,抓住她手靠到脸上,说:“你帮忙摸一摸,就不疼了。” 第45章 贺程程一听, 立马挺腰坐好,盖在肩上的外套都几乎滑下。她将关戎一张脸掰过来, 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关首长军人出身,算是个练家子,手上肯定是有一把劲的。刚刚这么毫无保留地打下来,脸上已经有点肿了。 他的嘴角也破了一点, 说话的时候,能看得到被血染红的牙齿, 贺程程轻轻戳了下, 心疼地问:“疼不疼呀?” 关戎将她的手锁住了,说:“不是说你摸一摸就不疼了吗?或者, 你还嫌不够, 那就亲一亲我吧?” 关戎说着就要把脸凑过来, 贺程程一个劲往后让, 说:“你你你别冲动,这儿可都是人, 你还穿着军装呢!” 关戎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说:“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谁了,装着军装又怎么样, 亲的反正是自己媳妇。” “……”贺程程一巴掌把他脸拍过去:“还说呢, 你们家里人怎么那么欺负人啊,你在我爸妈面前胡说, 你爷爷也胡说。” 关戎将脸转过去, 又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 半晌,闷声说:“对不起。” 贺程程一下紧张起来,摆手说:“别别,我不是真的生气……虽说还是有一点生气……但是也不是特别的生气。” 关戎歪过头来看着她,眼神犀利如鹰隼:“你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 贺程程连忙摇头:“没有啊!” 关戎皱着眉:“听见我刚刚跟我爸的对话了?” 贺程程两指向天:“真没有!” 关戎又露出无所谓的样子:“听见也没事。” 贺程程特别讨厌他流露出这样的申请,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委屈得要死,却总是拿这样无所谓的不在乎的态度面对他人。 他难道不想倾诉吗,难道不想要人安慰吗,为什么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在隐藏,在伪装,是看不起她吗? 觉得她只是一个可以共享福的人,不是一个共患难的人,所以才把什么都装在自己心里,宁愿憋坏了都不告诉她! 贺程程有些气呼呼地撞了他一下,说:“你别瞧不起人啊,我可以为你分担的,我已经是大人了,不是要听家长话的小孩子!” 关戎对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十分不解,面带狐疑地怔怔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脱口而出:“多久不见,你就会离开我?” 贺程程说:“这个问题,关首长已经问过我了,我说我反正也要念研究生,到时候还不知道谁等谁呢。所以,你多久不见,才会不要我?” 关戎直勾勾看着她,斩钉截铁:“我不会。” 贺程程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抓了下:“那我也不会。” 关戎问:“你是认真的吗?” 贺程程忽然有一种被人鄙视了的感觉,说:“我当然是认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你,你想去哪儿都行,只要还记得回家的路。 “我妈妈跟我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不能为了爱情就简简单单拐弯。只有互相尊重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关戎眼睛垂下来:“要是我爸爸也这么想就好了。” 贺程程说:“叔叔……其实也是很好的。” “他们要离婚了。”关戎冷不丁地说。 贺程程的心都不带跳了,声音低沉:“我知道。” 关戎:“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才坚持到现在,要不然,他们早就分开了。” 话越到最后,说得越低,关戎索性连头都低下来,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贺程程就趴在他肩头,看着他,两只手绕在他身上,想把自己的力量传导给他。 关戎闷声说:“有时候我想不要长大,那样他们就不会分开,我也不会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孩了。” 贺程程鼻子酸胀,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更紧地抱着他,宽慰道:“他们分开了,也会一直爱你的。” 关戎拼命摇头:“可是那样,我就再也没有家了,一个完整的有父母的家。” 贺程程再也想不出来说些什么,只能在他鬓角的地方亲了亲。 过了好久,关戎才把头抬起来。 他并没有流泪,但呆滞的目光让人觉得,哪怕他就是大哭一场也比这样好。 关戎问:“你知道我哥哥的事吗?” 贺程程点头,这件事她是知道一点的。关戎的哥哥也是一位军人,曾经是比他更让整个家庭自豪的存在。 他是一位很英勇的空军飞行员,年纪轻轻就被选拔为最新机型的试飞员。可是机遇和风险同在,一次任务里,他出事了。 军人以完成任务为使命,一个带不回飞机的飞行员会因此感到万分的耻辱。 关戎的哥哥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飞机,没有离开他的主战场,他随着那架飞机牺牲在祖国的河山里。 他去世的那年,关戎还很小,他破天荒的那天没有欺负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安静地看老首长为他戴上白花。 贺程程还知道,从那年起,关戎的妈妈就更少露面了,她尽管时常给他寄国外的好吃的好穿的,可她真的很少来看他。 关戎于是总是盼着过生日,十岁生日那天,他很早就爬起来,穿上妈妈给他买的小西装,拉着贺程程去大院门口等她。 可是从日出等到日落,连半个人影都没能看到,贺程程都被妈妈抱回去吃点心了,他还是没能等到他妈妈出现。 也就是那一次,她把她最喜欢的娃娃送给他,想让他开心会儿,他却好像一点都不领情,转身就给了其他女孩子。 关戎说:“其实我哥哥根本就不想当什么飞行员,他想当一个画家,背着画册外出采风写生。可是我爸爸说,当画家有什么出息,是他亲手把他送进了部队…… “我哥哥身体素质很好,但他不是一个天生的军人,好几次他都受不了想退伍,我爸爸又说,虎父无犬子,你半途而废丢的是整个关家的脸。 “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的紧逼,说不定哥哥就不会去做飞行员,也就不会经历那样的事故……我也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中间有好几次,关戎都说不下去,贺程程把头埋下来,假装听不到他话中的哽咽。 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没有过这样的家庭,她好没用啊,明明心里急得要命,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关戎这时候把脸对向她,说:“你知道吗,其实小时候我特别嫉妒你。” “嫉妒我?”贺程程像是听了天方夜谭:“为什么啊?” “因为你爸爸妈妈都在身边,他们虽然也会吵吵闹闹,可是感情永远都是那么好。所以我嫉妒,嫉妒你有我没有的。” 贺程程撞了下他肩:“你是傻子吗,你多来我家里不就好了。” 关戎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我是经常去你家啊,有时候看到你妈妈,我也特别想喊她妈妈,想要她抱一抱我。” 贺程程扁扁嘴,在眼泪落下前,先蹭到他身上!她把脸埋进他肩:“那你喊嘛,你让她抱嘛!她力气很大的,她吃好多哦!” 关戎呵呵地笑,拍拍她后脑勺,侧头亲了亲,说:“幸好以后还有喊妈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认我这个女婿。” 贺程程硬生生是被说笑了,平放着脑袋,看向他侧脸:“那要看你表现了,你要还是这么欺负我,那就难了。” 关戎沉吟:“我要一直都是小兵,她会不会觉得我没本事?” 贺程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放弃一条康庄大道,偏偏要去挤一条羊肠小径,那当然会是寂寞而艰难的。 贺程程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会吧,也许不会。” 关戎说:“那我就弄大她女儿的肚子,让她想反悔也不行。” “……”贺程程知道他是开玩笑,可是就是很不爽啊:“关绒绒,你再敢说一遍,我不要再理你了!” 关戎拉住她胳膊,拽她回来:“我怎么舍得啊。” 关戎的一双眼睛深邃又沉郁,贺程程看得莫名心颤,总觉得那里面的神色和以往不同。等她想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他却又把视线收回去了。 关戎问:“几点了?” 贺程程看了看手机:“春晚演了好几个节目了。” 他点点头,抱着她再坐了会,拍拍拍屁股站起来,说:“走吧,咱们回去。再晚的话,你爸妈该起疑心了。” 路上,贺程程跟关戎说:“其实你爸爸不许你去那边,我觉得并不是他自大,也不是他喜欢指挥人,应该是还有一个原因的。” 关戎随意哼了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了,有过你哥哥的那件事,他一定非常后怕也非常后悔,所以想让你留下来,好好地保护你。” 关戎目光凝视地面,没再吭声。 贺程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或许你应该跟他敞开心扉的好好聊一聊,有的时候,你以为的并不一定就真是你以为的。” 许久,营房门前。 关戎说:“我再想想。” 第46章 贺程程他们回来的时候, 春晚的第一个小品都放过了。包子已经蒸上了屉,现在正忙着往大锅里下馄饨跟饺子。 每个人都有事忙, 到处都是乱哄哄的,除了教训过关戎的关首长,几乎没有人发现他们俩刚刚不在。 贺妈妈也是看见了贺程程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招手让她去饭桌上:“好好吃你的, 没有要你动手的地方。” 贺程程答应着,拉着关戎一起坐到桌边。关首长刚刚推着关老首长出去敬过一圈酒, 现在走回来看到关戎, 彼此之间都有点尴尬。 关戎借着看春晚,把头侧到后面, 也就躲开了自己爸爸的注视, 搁在膝盖的一只手还是忍不住攥起来。 贺程程没的逃避, 抿唇笑着看向关首长, 示意他一切恢复平静,后者向她感谢地点了点头, 甚至很细微地笑了笑, 随即将视线落回关戎。 一刻钟后,过年的重头戏端上来。士兵们来自五湖四海, 过年各有各的风俗, 每张桌上都摆着饺子馄饨,甚至还有汤圆。 炊事班的战士们跟众多军嫂提早好几天就开始准备, 就是为了尽可能让大家感受到家的气息, 家的温暖。 因为是除夕, 允许大家喝酒,早就犯酒瘾的一帮老少爷们就着主食吆喝喝酒,气氛一阵高过一阵,很多刚来没多久酒量还没练出来新兵蛋子们已经趴下不少了。 关戎不是这儿的兵,又是老首长的孙子,起初没人肯过来劝酒,他端着酒杯来敬过一圈,倒是点燃了气氛,一堆人轮流往他们这桌跑。 贺程程挺怕他会被灌醉,可是看他拘束一晚,好不容易现在高兴了一点,又忍不住要纵容他。 关戎回应她关切的眼神,找个机会拉她过来咬耳朵,指指桌上的纸巾道:“大部分吐那里面了,放心吧,今天岳父母都在,不能失态。” 贺程程听得耳热,一边咕哝:“什么岳父母。”一边去摸他身前的纸巾,确实都是湿的,还挺贼。 贺妈妈一边喊贺程程,贺程程回神望过去,妈妈朝她一直挥手,说:“起来给大家唱个歌。” “……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是大家嫌春晚小品太煽情,不想看,要找人重新把气氛活跃起来,身为文工团老兵的贺妈妈自然当仁不让。 不过做了父母,难免都有炫耀自己孩子的冲动,贺妈妈觉得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应该也给贺程程一次。 “…… ”贺程程并不想出风头。 餐具成了进攻的号角,大家敲筷子,哐哐砸碗,催促着贺程程给大家“来一个”。 关戎也见死不救,微微笑着看向她,说:“好好唱,别给我丢人。” 贺程程挪着小步子走到餐桌最前面,看向一张张年轻但已经染上风霜的脸:“你们想听什么呢?” 贺程程刚刚往上面一站,下面就有一片倒吸口气的声音。她没戴眼镜,一张脸清纯而精致,淡淡的雀斑洒在雪团似的脸上,她可爱如一只怯怯的小鹿。 因为嫌热,她早已经脱了外套,里面穿了一件长款的高领羊绒衫,一直遮到膝盖。温柔的芋紫色,修身设计,把纤瘦但不干瘪的身材衬得凹凸有致。 “漂亮,谁家的?” 房间很大,士兵很多,毕竟还是有没听到关老首长介绍的人存在。关戎满脸不屑地睨了他们一眼,心想:“我家的。”名花已有主,就不要多做妄想了。 还好有自己人解围,说:“老首长家的媳妇,别想了,没你们的份。”周围立马一阵唏嘘声,纷纷开玩笑:“想做老首长的孙子。” 前面,贺程程还没征求好意见。 “小苹果!” “小鸡小鸡!” “要不病变!” “我还变态呢!”一个小营长让手下兵闭嘴:“听点高雅的!红尘情歌怎么样?” 现场一片嘘声,贺程程十分为难,说:“你们刚刚说的那些我都不会唱啊,要不然我唱个《军中绿花》吧?” 这是一个很经典的军旅歌曲,几乎没有当兵的不会唱。听得多了也就乏了,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好几个公然唱反调:“又是这首歌啊!” 忽然有个人站起来,鼓掌捧场:“唱!唱!”关戎笑着看过来,贺程程也向着他笑。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妈妈。 声声我日夜呼唤, 多少句心里话, 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 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 …… 贺程程继承了贺妈妈的好嗓子,音域宽广,音色清亮,硬是将一首散发着上世纪古老气息的军旅歌曲唱出了动人心魄的效果。 原本叽叽喳喳的营房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呼呼的风声和电视里主持人说话的声响。等有人把电视声音调低,连这点打搅都不存在了。 平日里只觉得刻意煽情的歌词,在此情此景,又是如此动听的嗓音里,变得着实动人。大家眼前如演电影,随着她歌声跳出画面。 贺程程自己都被感动到,之前提议唱的时候,只是想到了里面“不要想家”、“不要牵挂”的内容,但没想到有时越是安慰越是伤感。 思乡之情是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被打断的,随着她委婉的歌声,现场已经很大一部分的士兵红了眼了。 而这样的情绪是蔓延很快的病毒,很快就感染上每一个在场的久不回家的人,大家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就连贺程程的鼻子也是酸酸的,特别是唱到“故乡有位好姑娘”,她甚至一度哽咽,还是大家一起合唱解的围。 故乡有位好姑娘, 我时常梦见她, 军中的男儿也有情, 也愿伴你走天涯。 只因为肩负重任, 只好把爱先放下, 白衣飘飘带去我的爱, 军中绿花送给她。 大家整齐鼓掌,一起为贺程程打气。 众人之中,关戎昂着头唱得尤为卖力,贺程程甚至看见他低头擦了下眼睛。 她也赶紧用手背揩了揩脸,回看他的时候唇角再次弯起。 夜里回去已是凌晨,关戎没肯上自家的车子,跟关老首长请假要去贺家。 关老首长一听很是高兴,拍着关戎肩膀,满脸你小子上路你小子知道哄媳妇的神情。 贺家人是敢怒不敢言,首长都没意见,小兵还敢说“不”字? 关戎双手插兜走去车后座,坐进去前还喊了一声贺程程:“刚刚不是你喊困的?” 一家三口加上一个据说被自家女儿暗恋得死去活来的伪未婚夫,贺家的两个家长心情都十分复杂。 贺妈妈本就不擅长开车,今晚开得尤其烂,全程一顿一顿的,贺爸爸捂着心口:“我都要吐了。” 贺程程也不太舒服,想拍一拍心口,抬手的时候忽然被旁边人按住,她吓了一跳,生怕被父母发现,赶紧要抽走。 关戎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趁着黑夜做坏事的根本不是他:“别动,我也快要吐了。” 你要吐就开窗把头伸出去啊,你没事拽着人手就能缓解了?贺程程同样用气音回复:“你讨厌。” 回到贺家,夫妻俩商量了半天,把关戎安排进贺程程房间,贺程程到他们房间。 家里是有客卧的,但是跟贺程程的卧室在同一层,大晚上的,一对单身男女隔着只一条过道相对而眠,这让夫妻俩实在不放心。 贺程程都那么喜欢关戎了,要是晚上情不自禁出点什么事,他们以后没办法和首长交代。 贺程程:我还是你们女儿吗? 关戎倚在床头,含笑看着贺程程在房间里来回收拾的样子,故意逗她:“其实你爸妈多虑了,我一点都不怕你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贺程程早就千疮百孔的心此刻被打得都快不剩什么了,她伸着食指指到关戎眉心:“我警告你啊,别太嚣张。” 关戎嗤地一声低笑出来,深邃的眼睛向外迅速一看,确定没人,抓上她手指将她往面前一送,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留下一个吻:“警告无效。” 贺建军睡在临时打的地铺上开始鼾声大作,贺妈妈也张着嘴巴沉沉睡去。 偌大房间,只有贺程程还没睡着,脑子里明明一片空旷,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又总觉得被什么塞得满满,连着心脏都涨得难受。 她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在循环哼唱《军中绿花》,然后又一次因此热泪盈眶。 关戎这时候发来信息:“我睡不着,你呢?” 当然也睡不着了,贺程程心里酸涩,还没有到分离的季节,但一想到他即将离开自己,去一个遥远艰苦的地方,她就难过得快要背过气去。 贺程程:“我也睡不着,心里很难受,你怎么了。” 关戎说:“我是身上很难受。” 房间是贺程程的,被褥是贺程程的,整个空气里都弥散着她的气味。只要一想到无数日夜,她就是这样躺在这个地方,他就莫名的出汗,浑身燥热。 关戎说:“你能不能过来下,我口渴。” 贺程程纳闷:“我不是给你倒过水了吗?” 关戎说:“呆子,我想喝的不是水。” 贺程程扯着被子仔细想了想:“你想喝可乐?” 第47章 chapter 53 大年初一早上是可以心安理得的赖床的, 贺程程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晚,原本想这天早上多睡一会儿。 可是贺氏夫妇七八点就开始聊天, 从以前当兵的峥嵘岁月一直聊到后来下海的方方面面。一开始还迷糊着呢,后来越聊越起劲,两个人是彻底睡不着了,八点不到就起床。 贺爸爸动静大, 穿个衣服也能穿出地动山摇的态势,而贺妈妈, 直接一脚踩到贺程程身上。 “哎哎哎, 都忘了你睡我这儿了。” 贺程程摸着肚子:“妈妈!你把我吵醒了!” 贺妈妈笑起来:“那就起来呗。”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往厨房走,来到客厅的时候, 脚步都顿了下。 沙发上坐着个穿戴整齐的人, 关戎向着他们挥了挥手里的遥控器:“叔叔阿姨新年好, 程程新年好。” 贺建军过去跟关戎比了一拳, 说:“这么早就起来了,大年初一都不多睡会儿?” 关戎笑着摸了摸脖子:“这么多年习惯了, 一到时间就觉得起床号响了, 不起来也睡不着。” 贺建军说:“习惯是很可怕的,我退伍前几年也跟你一样, 路上听到哨子声心里就发憷。” 贺妈妈朝着贺建军嗤了声, 说:“你以前是犯了多少错啊,才能一到哨子响就开始害怕。我们这种好兵, 从来不用怕的。” 贺建军直翻白眼:“你个文艺兵跟我们不好比。” 哪里有人哪里就有不平, 军队里难以避免的也有一条歧视链, 贺程程妈妈的文艺兵差不多就处在这条莫名其妙生物链的底端了。 贺妈妈可最烦这一点,立马就炸了:“我们怎么不好比了,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好比。” 贺建军不是很敢说,贺妈妈已经抄过茶几上的水果刀了。他笑嘻嘻地举起双手,说:“好了,贺太太,你不是说想要去做早饭吗,走吧!” 贺妈妈水果刀没亮刃,但气势很足,挥舞着问:“你还敢不敢骂我们文艺兵了?” 贺建军说:“不敢不敢!”搂过太太胳膊,说:“走走走,去做早饭了,别再小年轻面前丢人。” 贺妈妈还是气氛难平地掐了把他胳膊才罢休,扭头问贺程程跟关戎他们俩:“早饭想吃点什么,小圆团是一定要吃的,年糕要不要的?” 贺程程跟在两人跑,说:“年糕硬不硬,不硬我就吃的。” 贺妈妈说:“年糕还不就是那样,都是店里买的,谁知道到底有多硬,你想吃多硬?” “什么硬不硬啊,她想吃软的。”贺建军纠正。 贺妈妈瞪眼:“我不知道她意思啊,你今天干嘛了,处处跟我唱反调。” “谁跟你唱反调,是你女儿嘴太挑。” “就吃个年糕,有什么挑不挑的。” “你看看,慈母多败儿,你还感觉不出来?” “人家还说子不教父之过呢,你自己才要好好反思。” “哎呀,你们俩天天吵,大年初一就不能节省点力气啊?” 关戎在后面一直看,一张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都特别喜欢贺家的原因,他们或许会吵吵闹闹,但从来不会往心里去,一家人坐在一起就连气场都是一样。 不像他们家里,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冰冷,没有丝毫温情的。他像是从一个军营进入另一个,区别只是发号施令的人换了个。 可他想要的是个家啊,一个父母都在,也会吵吵闹闹的家。 贺程程发现了身后人的脱节,回头看了关戎一眼,发现他在后面慢慢吞吞,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总让人觉得那里面有一种沉郁。 你知道吗,其实小时候我特别嫉妒你……贺程程忽然想到关戎跟她说过的这些话,知道他大概是触景生情了。 回头过去趁爸妈不注意,快速抓着他的手晃了晃,再牵上他胳膊跟过去,说:“给戎戎哥哥的圆团里不要放糖,他也喜欢煮烂一点的,是吧?” 关戎内心柔软得如同刚刚落过雨的草坪,他向着贺程程点了点头:“对的,我还要年糕,软硬都无所谓的。” 早饭还没吃完,贺妈妈带着两个红包过来,给贺程程跟关戎一人发了一个。 贺程程笑眯眯地说谢谢,摸了摸厚度,感慨妈妈还挺大方的。 凑到关戎身边,冲他挑了挑眉,探手过去再摸了下,额,比她厚了一倍。 两个人独自呆着的时候,关戎把红包塞到贺程程口袋里,贺程程一个劲躲:“我妈妈给你的呀!” 关戎说:“你拿着吧,省得之后再转给你,拜过年后还会有一拨,都给你存到卡里。” 贺程程听得心里暖暖的,将红包拿出来,边边角角都按平了,说:“那我就帮你保存着。” 贺程程去把钱放好,回来的时候轻声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啊?” 关戎对这个话题不甚高兴,反问:“干嘛,不欢迎我在这儿?” 贺程程说:“要是平时就就算了,可是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不回家拜年是不是不太好啊?” 关戎视线转去一边,说:“无所谓,年年都过,在不在的有什么两样。” 贺程程小声道:“那也要跟老首长拜年吧,你跟你爸爸闹别扭,又不是跟他。” 关戎心里也正纠结着,听到这儿,烦躁地起身走了几个来回,说:“那该怎么办啊?” 贺程程一听就是有戏,说:“你别着急,一会儿我爸妈肯定要过去拜年,你跟着我们一起就好啦。” 关戎坐去床边想了会:“……真他妈烦。” “大过年的,别老这么消极。”贺程程走到他身边蹲下,掐着他脸道:“你笑一个吧。” 关戎垂眸看着她,杏眼亮晶晶的,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时候两边脸颊鼓鼓的,他笑了笑:“傻子。” 每年大年初一,给老首长拜年,是贺家的一个传统。 老首长已经从以前的干休所搬了出来,新买的房子靠着市里最好的医院,周围各种配套设施也齐全,很适合老人在这边养老。 关首长在本市没房子,跟关戎在这边各有一个房间。 老人都爱热闹,看到有人过来就高兴,特别是这其中还有一个钦定的未来孙媳妇贺程程。 他乐呵呵地亲自给大家倒茶端糕点,贺建军完全是受宠若惊,跟他抢着动手,看起来就像要打起来。 关首长在客厅陪着贺妈妈他们说话,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给你们添麻烦了,年三十也不回家。” 贺妈妈笑着说:“没事的,小孩子就喜欢在一处玩,两个人又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深。” 关戎觉得没意思,起身要往自己房间去,走之前踢了踢贺程程的脚,说:“你想在这儿,还是跟我一起?” 贺程程看了看自己妈妈,又看了看关戎:“我跟你一起吧!” 贺妈妈有几分讪讪的,自我解嘲道:“两个人感情确实好。”关首长嗯一声,算是附和。 路上贺程程就忍不住批评关戎:“你对叔叔的态度别这么生硬嘛。” 关戎说:“他对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谁说的,我看他就挺好的,明摆着是跟你求和了,就你老死板着一张脸。” 关戎不想听这些,指着房间里的一些奖杯奖状:“这些是我爷爷新整理出来的。” 贺程程已经发现了,忍不住感叹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哇”,凑到柜子上仔细看。 关戎从小就特别优秀,脑子特别的好使,贺程程还在掰着手指算算数的时候,关戎就已经进入奥数竞赛的队伍,开始转战南北了。 他脑子好,想法多,又天生喜好数学,一道题恨不得把所有算法都列出来,每次看讲解解析,都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以前贺程程带着笔袋去办公室改作业的时候,就听他们班主任夸过他,说他要是能一直走这条路,以后肯定能在数学界留下一点痕迹。 回去之后,她就把这消息告诉给他,傲慢的小男孩白了她一眼,还把她手里刚开封的棒棒糖抢了,她一表示不满,他就说:“这是你提前给未来的数学家进贡。” 可是贺程程从来没觉得他会变成数学家,因为在一个军人世家,他的未来就像是一盘已经布好的棋盘,走子都是一步步规划好的。 贺程程知道他会成为军人,关老首长也说他会成为军人,大院里的所有人所有声音,都是说将门无虎子,老关家怕是又要出一个将军了。 关戎自己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他喜欢穿迷彩,戴贝雷,拿个小枪指着贺程程一阵“biubiubiu”,以至于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觉得他爱这个职业。 贺程程看到很多奥数金牌的奖励,开着玩笑地说:“你说你要是不当兵,当个数学家,会是怎么样呢?” 关戎却没有说话,过了会,等她带着一片狐疑看过去,他方才露出牙齿笑了笑。 “数学家有什么好当的,成天宅在家里研究数字和算法,哪有带兵打仗好玩。” 贺程程跟着笑了笑,说:“是哦,说不定肚子会坐大的。不过数学家也很好的,只要你想就能做好的。” 关戎没搭腔,默不作声地站了会,直到房门被敲响,关首长从原本就开着的门进来。 “你妈妈回来了,要不要跟我去机场接她?”关首长开门见山。 关戎怔了下,没吱声,贺程程表现得比他还兴奋:“去吧,戎戎哥哥,是阿姨哎!” 贺程程心情一片雀跃,脑海里已经上演母子俩的见面拥抱的感人场面了。 关首长说:“去的话现在就跟我走,路上不堵的话,到那儿正好能接到人。” 他急匆匆走出去,刚过门框,关戎忽然喊住他,冷冷道:“是你喊她回来的?” 一瞬间,贺程程头皮都发麻,四周温度一下降到冰点……情况又不对了。 chapter 54 关戎问:“是你喊她回来的?你说不过我,所以迫不及待拉一个外援过来。” 关首长看着他,表情十分严肃,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关戎!” 关戎:“你不用这么喊我名字,我不是三岁小孩,犯不着还要怕你。” 两个人都不是好脾气的人,都有怒火等着要爆发,关首长之所以还没有发作全是因为贺程程在这儿。 贺程程一颗心突突地跳,小心翼翼地推了下关戎:“你跟你爸爸好好说嘛。” 外面贺家夫妻扶着关老首长过来,贺建军笑呵呵的,一无所知道:“都还站着干嘛,赶紧准备准备去机场接人啊。咱们的分两辆车,老首长跟我们一起。” 关老首长笑得眉眼弯弯,脸上皱纹个更深:“嗯,我跟着建军。关戎一定高兴坏了吧,从小就喜欢妈妈,她每次回来一趟,恨不得变成橡皮泥黏身上。” 话音落下,后来的三个人才发现现场气氛十分诡异,关戎和关首长相对而站,交汇的四只眼睛里闪着光弧,空气里甚至有相互摩擦的滋啦响声。 关戎当着所有人,把早已破碎的虚弱维系彻底撕开。 “不管是谁回来,怎么劝,我都不会改变的。” 关首长扫视周圈一圈,咬了咬牙:“好啊,看你本事。” 关家里外都透露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态势,贺建军跟太太达成共识,决定不掺和这趟浑水,把时间和舞台交给他们自家人,自己溜之大吉。 贺程程不情不愿地跟他们道别,依依不舍地回头过来看了好几次,贺妈妈将她一把拉回来:“赶紧走。” 昨晚关首长将关戎的脸打得朝向一边的画面怎么都忘不掉,万一他又冲动了呢,又打人了呢,关戎那臭脾气,万一忍不住回手,那岂不是要天翻地覆? 如果被告到学校,他整个人的形象也会大为受损,说不定连当一个好兵的简单愿望都实现不了! 贺程程坐到后座也还是忍不住开门跳下来。 贺家夫妇齐刷刷看着她,贺程程指着窗外:“爸爸妈妈你们先去拜年,我在这儿呆一会儿就回家!” 贺妈妈连忙将头伸出去:“程程,你给我回来!” 关妈妈到家的时候,老头子坐在一边看报纸,儿子关戎跟贺程程坐在另一边窃窃私语。 多年不见,小丫头成了大姑娘,个头高了,五官长开了,性格看起来也变得比以前好了许多。 小时候关戎是混世魔王,她就是被攥在手里压榨的那个小白菜,现在陡然换了个样,是她给关戎耳提面命。 两个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贺程程时不时激动撅嘴巴,原本想反驳的关戎立马就偃旗息鼓。 关妈妈将手里的行李递给了家里的阿姨,两手随意握着看向自己儿子道:“你能耐了,妈妈回来也不去机场接了。” 多时不见,关戎自妈妈进来时就没有把视线移开,不过是因为反感她要做爸爸的说客,一起站到他的对立面,才被心里那种埋怨的情绪压制着不肯迎接。 关妈妈心里也清楚,腹诽这下唯有主动去跟儿子凑近乎了,没想到贺程程忽然捶了下关戎,后者乖乖就站了起来:“……妈。” 关妈妈看得心内好笑,说:“真是不得了,现在喊妈也要别人提醒了。程程要是不提醒,你就不认我了是不是?” 贺程程早红着脸站起来了,扭捏着说:“阿姨好,你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关戎他很想你的。” 关妈妈嗯了声,反问:“他想我他自己怎么不说,年纪大了,人成熟了,嘴反而张不开了是不是?” 关戎讪讪,贺程程也不好意思,只有一旁看热闹的关老首长乐得哈哈笑,说:“关戎这点我很欣赏,对女同志非常尊重。” 关妈妈说:“他不是对女同志尊重,是只对程程这样。以前我就说过,别看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把程程也欺负得够够的,但是以后家里谁做主还不一定,他就是笑在前面,之后有他哭的日子。” 关老首长连连点头:“对头,不是早说过吗,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程程也算是熬出头了,以后也别客气,谁让他小时候不安生来着。” 说客们还没拍马上任,一波□□已经砸了下来,关戎脸色更黑,看向房子里的所有人:“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了?” 午饭就在家里解决,动筷子之前,关妈妈给所有人发了礼物。 “来的时候才知道程程也在,礼物是在机场临时买的,程程别嫌弃。” 关妈妈给贺程程带的是一套大牌的护肤品,一看包装就知道十分昂贵。贺程程很感激,说:“谢谢阿姨!” 关老首长说:“不懂事了吧,程程不在这儿也要好好准备啊,现在咱们都要看关戎脸色,你不好好哄哄程程怎么行!” 贺程程简直想挖个大坑跳下去,关戎摸摸她的头,又夹了个鸡腿放在她碗里。 关老首长问:从哪过来的,“过年也在出差?” 关妈妈点点头:“咱们过年,人家国外可不过年啊。最近一直在新加坡,事情结束我就直接过来了,还好,能赶得上大年初一给您拜年。最近身体还好吧?” 关老首长笑:“那可太谢谢了,看见你我就什么病都好了。” 关戎忽然怔了下,看向关妈妈:“你自己要回来的?” 关妈妈放下筷子,说话前擦了擦嘴:“嗯,不然呢?以为你爸爸把我喊过来的?哪能赶得那么巧啊,这种时候回国的票不好订的。” 关戎被噎了一下,余光去瞥一边的关首长。 关老首长咳嗽几声,打个圆场糊弄过去:“别光顾着说话不吃菜啊,都别放筷子,多吃点,关戎你把程程招待好。” 吃过饭,贺家夫妻早早就来接贺程程。 贺程程心里虽然还不想走,不过看他们一家人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剑拔弩张,何况她在这里他们说话有顾忌,只好点头。 出去的时候她给关戎使了个眼色,关戎板着一张脸当没看见,她跺了几下脚又鼓腮帮子,他才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贺程程还发了个短信:“好好说话,不许发脾气!” 啰嗦的呀,烦都烦死。 关戎一边抱怨,一边将短信看了好几遍,想到她背着手点着他额头给他上政治课的样子,他就觉得那画面可爱得不行。 嘴角噙笑的样子被关妈妈看在眼里,她过去怕了拍儿子的肩膀,说:“看看你啊,跟你爸爸就一脸仇人的样子,跟程程,一条信息也要乐半天。” 关戎将手机收起来,坐回到一边椅子上,关老首长连忙将自己的紫砂壶递过来,朝他递了个眼色。关戎会意地去给妈妈倒了一杯,说:“你好好歇会吧。” 关家两个儿子,关妈妈生关戎的时候已经是高龄产妇,怀孕期间十分辛苦,生下他后休息得也不算好。这些年为了生意一直奔波,哪怕注重保养,看起来也只是没给这个年龄段的丢脸。 额头的川字纹是早就有了的,这两年眼尾的皱纹也明显起来,加上没来得及睡觉,一直在忙着赶路,脸色如今已经看起来很差了。 关戎将茶递到她手里里后,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印象里她似乎永远是来去匆匆的女强人模样,却原来女强人也会变老,也会被时间雕刻得锋芒内敛。 关妈妈看了他一眼,笑着问:“怎么了,不认识了?” 关戎摇摇头,坐回她的对面。 关妈妈忽然叹了声气,说:“以前我回来,你都缠着我,现在长大了,好像是不怎么需要妈妈了。” 关戎不置可否,又听她说:“还愣着干嘛,来抱抱我啊。” 关戎背影僵了下,侧头过去看了会自己的妈妈。 一时之间,那些精心伪装的淡然悉数坍塌,他快速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股熟悉的热度像是春回大地,他紧紧搂着她,说:“妈妈。” 第48章 傍晚, 一家四口坐在窗边,一边看院子里摇摆的葡萄叶, 一边喝茶唠家常。 关妈妈问:“已经决定好要去哪里了?” 关戎点了点头,有意看了眼关首长:“决定了。” 关妈妈说:“能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到那个地方呢?” 眼前又浮现那座巍峨大山,蔚蓝的天空笼罩头顶,丝带般的白云如同触手可及。 关戎说:“我觉得那个地方需要我。” 关妈妈说:“我觉得需要你的地方, 其实很多。” 关戎说:“我曾经跟人有过一个约定,我不想食言。” 关妈妈说:“那你准备去多久?” 关戎摇头:“那要等去了才知道。” “如果你发现那儿很缺人, 短期内都不能放你回来呢?” 关戎垂眸:“那我应该在那儿待久一点。” 关妈妈说:“那你就是准备在那儿成家了, 找一个当地的姑娘吗?” 关戎一下紧张地站起来,关老首长拽着他胳膊, 帮忙说道:“怎么可能哦, 除了程程, 谁能治得了他!” “那程程会愿意跟你一起过去吗?” 关戎说:“程程还要读研, 等她念好了,我也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关妈妈静了一会儿, 说:“你年纪还小, 对有些事的认识还停留在很浅的层面,这是人成长的必经之路, 要你一步就跨过去, 妈妈知道不可能。 “我不想好为人师地教你什么,只想用自己的一点生活经验告诉你。人生太漫长了, 我们原本想好的那些事, 总是会在不经意里改变方向。 “我们曾经看好的那些人, 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变了模样。你也是,程程也是,未来还太远了,你们两个现在说过的话,过几年说不定就忘了。” 关戎有些焦躁:“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让我别去。” 关妈妈摇头:“不,儿子,我不会阻止你什么,我只是在你做下决定前,给你一点小小的忠告。” “距离远的人就不可能在一起吗,同一个屋檐下分手的也不在少数。” 关妈妈说:“是的,当然了,所以我说是忠告,如果我能提前看到结果,那就是预言了。” 夜里吃过饭,关老首长拉着关戎去下棋。 关妈妈中途来跟他们道别,抓起大衣就要走出去。 关首长脸色很黑,一路跟着,没好气地说:“今天是年初一,你就不能在家里住一晚,一定要出去住宾馆吗?” 关妈妈说:“你这里太小了,不方便,而且我都跟老爷子打过招呼了。” 关首长道:“你跟他打招呼,他还能说不?” 关妈妈听得嗤一声,默不作声地往玄关走,关首长脚步很重地跟过去,一把抓上她手腕,说:“我跟你说话呢,关戎他们都很想你,你在这儿住几晚会怎么样?” 关妈妈反手甩开了,厌恶得拿另一只手掸了掸,说:“我本来想给你面子的,是你自己不识好歹,我是因为谁才不愿意呆这儿?” 关首长说:“没让你跟我呆一屋,我睡客厅好了。” 关妈妈说:“问题不是在于你睡哪儿,你就是睡房梁顶上,也改变不了你就在这儿的现实,我就是不想跟你在同一个空间,你到底要我说多明白才能懂?” 关首长闭起眼睛,深呼吸一口。 关妈妈说:“这次回来,除了看我儿子,就是想跟你把事情办下来的,你别再慢慢吞吞的了,打个报告赶紧办好,我没力气跟你耗了。” 关首长长叹着:“还是那句话,我不想跟你离婚。” 关妈妈捂着额头,神情激动:“咱们之前是说好了的,你是个男人,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一定要离婚,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不在乎。” 关首长咬了咬牙,无奈又无助:“到底为什么?” “很多。”关妈妈说:“就像我跟儿子说的,有时候我们认定了一个人,真的以为能跟他走到最后,但现实却给了我们一巴掌,让我们知道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关首长说:“你一直都在怪我,因为关——” “别说那个名字!”关妈妈忽然扔了心里,两手用力捂着耳朵,几乎失控地嘶吼起来:“你别说那个名字!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关首长看她整张脸惨白,气也喘不上来,连忙扶她坐去沙发,又倒了杯水给她。关妈妈缓了一会儿面色才渐渐好起来,她低头喝了两口水,说:“那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大儿子的死,始终是她心里解不开的一个结,然而于关首长而言,又何尝不是?关首长说:“所以我才不想让关戎去得太远,你倒好,一回来就把话都给说拧了。” 关妈妈冷冷笑了笑,说:“你现在倒是知道关心人了,要是当初你也能这样,而不是逼着人去上进、去做不喜欢的事,关……他也不会出那样的事故。” 关首长说:“你别把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好像你什么都对一样。” 关妈妈将刚刚碰到嘴的茶杯放下来,怒目而视:“你说什么呢?你还是个人吗?” “我不是人,那请你扪心自问,尽过一个做人母亲的义务吗?” 关妈妈按着起伏的胸口,反问:“我怎么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 “你所谓的义务,就是隔三差五的一通电话,还有逢年过节的现身吧?” “你又好到哪里去,在营地一呆就是一年,孩子们看见你都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个男人,手底下有一堆兵要带,你知道我忙,就不能多分一点时间在家里?” “凭什么?就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我不用忙事业,不用寻找自我价值,就给你们生孩子带孩子是吗?” 原本不多的那份和谐顷刻间被打破,两个人说不到一起,索性就不再多说。 关妈妈拎上行李出门,说:“我对你就不该有什么期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自利,你就不是个男人!” 关首长一手撑在墙上,无奈苦笑:“行啊,随你怎么说,你以为你比我又好多少?” 一门之隔,关老首长拿手杖敲了敲关戎,说:“好了,过来下棋,说了让你别听,这下添堵了吧。” 关戎还是怔怔站在门后,颓然无助地垂下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们还是老样子。”关戎轻声:“一见到面就是吵架……真不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结的婚。” 关老首长也跟着叹气,说:“你没有看过他们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是很好的,所有人都说他们会天长地久。” 关戎摇着头:“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的个性太像,就像两个刺球儿放到一个盒子里,开始的时候因为有爱支撑着,哪怕弄得遍体鳞伤也忍了。可时间久了,这些伤口越来越深,就再也好不了了。” 关戎说:“他们为什么没办法削去棱角,为什么不能磨合?” “曾经一定这么想过的吧,可是你哥哥的事给了他们致命一击。他们那时候就在分开的事了,是因为有你,才勉强维持着现状,你现在长大了,最后的一点顾虑都没有了。” 关戎看着他:“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从来什么都不说。” 关老首长苦涩地笑了笑:“你妈妈有句话我很赞同,人生的很多道理都是要自己去领悟的。他们自己不想通,我说多少也不会个管用。” 关戎将头抵着门,说:“爷爷,其实我从来都不想当兵。” 关老首长嗯了一声之后,就一直在后面站着没吱声。 “爸爸从小就把我当军人培养,妈妈也说我穿军装最好看。爷爷上过战场,爸爸手下带兵,哥哥……哥哥是英勇的烈士,我走到哪儿都被说成是将门虎子。” 所有人都在给他贴标签,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到底喜欢什么。没有人搂着他,摸着他的头说,你很好,你真优秀,你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 他只能尽可能优秀,用自己擅长的数学拿了不少奖回家,信誓旦旦地说要做数学家。以为会得到父亲的表扬,可他告诉他“数学家有什么好当的,成天宅在家里研究数字和算法,哪有带兵打仗好玩”。 一个嫉妒缺乏关爱又渴望被关注的孩子还能怎么做?他尽自己一切所能地取悦自己的父母,然后在一次次的失望里终于发现有一样是可以让他们多看他一眼的。 让自己变得和哥哥一样,甚至比哥哥更强,所以他锻炼身体,保护眼睛,用出色的身体素质和优异的成绩进入军校,但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依旧迷惘。 关戎说:“我从来就不想当兵,是爸妈给我选的路。我不想来这里,是他们执意要送我过来。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比一个机器人好不到哪里,行为规范都是预设好的程序。” 关老首长撑着手杖坐回桌边,黑白子密布棋局,他摸起一个轻轻磕了下。 关戎回头看他:“以后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而不是简简单单为了谁。爷爷,你能理解吗?” 关老首长朝他笑了笑,说:“你早来问我不就好了,你看你跟他们吵得翻了天,儿子跟父亲能争出什么长短吗?我就不一样,我说什么,他们可不敢反驳。” 潜台词便是,他不会反对,关戎笑得很平静:“谢谢你,爷爷。” 关老首长拍拍桌子:“来啊,陪我下棋,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第49章 自从知道关戎妈妈回来以后, 贺程程在家里一直坐立难安,吃饭的时候在想他们家的事, 看电视的时候在想他们家的事,就连平时最爱的睡觉时间也不踏实。 关戎只给她来过一个报好的短信,贺程程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一句实话,还是说只是他为了安慰自己的谎话。 这样萎靡不振的状态将整个贺家都给感染了, 贺爸爸贺妈妈都陷入一重十分烦躁的情绪,想找女儿过来谈谈吧, 她又总是不配合, 不是说想睡觉就是说要看书。 贺程程在家里憋了整整一礼拜后,终于收到了关戎提出见面的短信, 她那叫一个开心, 赶紧换上自己新年的衣服就要出门。 正月里刚刚下了一场小雪, 贺程程被操心的父母拉回家里, 硬是给她戴上了帽子跟围巾。 都是她“年轻”那会儿买的款式,帽子上拖着长长的兔耳朵, 围巾上还绣着草莓, 贺程程不想戴,贺妈妈说:“外面好冷的!” 贺程程只好乖乖认命, 贺妈妈盯着她看了会, 煞有介事地问:“谁喊你出去玩啊?” 贺程程梗了下,眨巴眨巴眼睛:“……就同学啊。” 她借着找鞋的机会背过身, 不让贺妈妈去看她的表情, 其实一张脸开始红了, 她根本不会撒谎。 贺妈妈还在询问,说:“到底是哪个同学啊,男的女的。” 贺程程咬了会下唇:“……有男有女。对,我们是一块儿出去玩的。” 贺妈妈哼声:“以前高考完了,也没见你跟谁一起出去玩,怎么刚过了半年就有这么多同学了?” 贺建军对这话有点不高兴:“我女儿这么可爱,谁不喜欢啊,肯定有好多朋友呀。” 贺妈妈给了他死亡一瞪,贺建军不敢说话了。 贺妈妈将贺程程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去见关戎那小子了?” 妈妈的侦查能力也太强了吧,贺程程觉得自己额头都在冒汗了,吞了下口水:“不是啊。” “真的?” “嗯!” “拿你压岁钱保证。” “……” 贺程程这里存着关戎的小金库,对那点压岁钱根本不在意,点了点头,说:“我拿我的压岁钱保证呀。” 贺妈妈怔了下,似乎在考虑这话的真实性。 “妈妈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和关戎出去的呢?”贺程程有点反将一军的意思,天真反问。 贺妈妈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赶紧去吧,几点回来?” 贺程程说:“我也不知道,大家在一起吃饭,之后可能会k歌。” 贺妈妈:“要是太晚就别一个人走,喊你爸爸去接一下。” 贺程程点头,看着她一脸关切的样子,对自己撒谎的事十分赧颜。 可是不能坦白啊,她抿嘴:“我知道了,妈妈。” 贺程程刚刚走出小区没多远,左肩就被人拍了下,她连忙往左看,人却从右边冒出来:“怎么这么晚?” 关戎朝她不满意地拧了下眉毛,贺程程解释:“我被妈妈喊住了,问了一通。” 关戎哼声:“肯定是问是不是跟关戎那小子一起出去的吧?” 贺程程讶异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关戎嗤地笑了笑:“你妈妈也不知道怎么的,现在把我当敌人看,弄得我都挺无奈的。我是坏人吗?” 贺程程皱着鼻子,朝他哼了哼:“你反正不是个好人!” 关戎伸手指着她脸:“你胆子肥了,居然敢骂我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是不是屁股痒了?” 贺程程一点都不怕他,将兔子帽子往下拉了拉,预备一溜小跑冲出去。 关戎抢先抓上她肩膀,将她整个按进怀里,摩挲着她脸道:“好了,我怎么舍得呢?” 关戎今天开了家里的一辆车出来,大排量的suv,空间宽敞。他高中毕业那年就学了开车,现在已经是有几年驾龄的老司机。 关戎的车子就像他人一样,看起来是横冲直撞的,其实开得很稳,也很守规则。 他带着贺程程在市中心找了一家西餐厅,伴着现场演奏的中提琴乐声,怯意悠闲地吃了一顿法式大餐。 下午跟贺程程在影城看了场电影,消化剧情的时候,就在商场里转悠。贺程程看中的一概买了,他觉得她会用得上的也一起付钱。 一整天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约会,是有人对着方案,按部就班完成的一场真实演习。 贺程程起初还觉得挺好,渐渐就开始有些慌了,总觉得这就像是临别前的最后一场狂欢,关戎似乎已经开始为自己谈出她的生活准备了。 贺程程真正敢确认这一点,是关戎带她去了一家首饰店。两个一脸学生模样的气质引得店员频频侧目,关戎却始终放松地倚在柜台上,指着琳琅满目的戒指,说:“这个拿出来我们看看。” 贺程程按着他手腕,问:“你要干嘛呢,关戎?买戒指干嘛啊?” 关戎睨了她一眼,又重新看回琳琅满目的柜台:“给你买个戒指啊,以后上学就戴在无名指上,省得我不在的时候天天操心。” 贺程程心里忽然被扎了下:“你要去哪里啊?” 关戎睫毛低垂:“现在还不去,但总要预防起来。” 贺程程起身:“那就以后再说。” 关戎侧身一把搂住她腰,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戳回到自己身前:“来都来了,挑一个吧。虽然还有一年多,但很多事情说不准的。” 贺程程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水涨得巨沉的海绵,思想和呼吸都是缓慢的,柜台里璀璨夺目的首饰也没办法让她开心……她的关戎就快要走了啊。 关戎一连给她选了好几枚,都被贺程程给否定了,直到店员拿来今天刚到的新款,两个人的眼前才同时一亮。 那不是一枚传统意义上的钻戒,花枝款的独特造型上缀着很多碎钻,关戎一连问了贺程程几次喜不喜欢她都没回答,就要了她的尺寸给她戴在手上。 贺程程的手不算修长,但细白无骨,跟这个戒指十分相配。她自己也很是喜欢,反复看了多遍,不舍得摘。 两个人之间根本无需多加解释,只要一个眼神交汇,就能彼此懂得。 关戎将钱包拿出来,说:“我们就要这个了,给我刷卡吧。” 贺程程看过价签,原本还有点挣扎,关戎摸了摸她头,说:“没事。” 从店里出来,贺程程就一直戴着这枚戒指。 关戎抓着她手反复查看,说:“其实我也没想真的给你买那种钻很大的戒指,一方面,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又不想给你那种普通的。另一方面,求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现在条件都还不具备。” 贺程程听得有点耳热,假意将注意力全放在戒指上。 关戎又说:“这个戒指就很好,你爸妈问起来,也可以说是自己买了玩的。戴在学校里的时候,又能起到威慑作用。”他顿了顿:“等我回来,一定给你买最好的。” 贺程程下巴几乎摩挲到衣服:“这个就很好了。” 两个人找了个甜品店坐下,坐在同一边,轻轻依偎着。 贺程程说:“你爸妈是不是都同意了?” 关戎说:“前途的事情不比其他,只要我觉得好就好,不用管他们会不会同意的。” 贺程程点点头:“没再跟他们吵起来吧?” 关戎摇头:“我爸懒得跟我吵了,我妈妈一年才见我一次,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贺程程:“你妈妈是不是走了?” “嗯,送完她之后,第一时间就喊你出来了。”关戎笑。 贺程程:“你应该喊我的,我也想去送送阿姨。” 关戎揉着她手指:“算了,以后多的是这种机会。” 贺程程脸热:”……那好吧。“ 关戎说:“他们把婚离了,手续很快就能批下来。” 冷不丁的,一枚炸`弹落下来,贺程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嗯声。 “军婚是很难离的,如果我爸爸不松口,他们会一辈子维持这样的关系。” 贺程程咬着唇:“你觉得哪样好呢?” 关戎低眉垂目,表情很淡:“我不知道。” 两个人都静了一会儿,服务员端来甜品,盛在冰激凌上的糯米小团,一看就有着柔软的口感和清甜的滋味,可贺程程却没有胃口。 关戎放在她腰上的一只手忽然紧了紧,说:“如果你有一天嫁给我,后来却又反悔了,贺程程,你记住,我是绝对不会松口跟你离婚的。” 他一双深邃清亮的眼睛看向她,眉头紧锁,贺程程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情绪复杂又冲动。她两手勾着他脖子,跟他拥抱,说:“我才不会后悔。” 关戎的两手渐渐收紧,直到把她与自己同时勒得喘不过气。关戎吻着她脖子,却忍不住想用牙齿在她稚嫩皮肤上留下点什么:“你等我回来。” 贺程程点头。 “时间也许有点久,但一定要等我回来。” 贺程程点头。 “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贺程程说:“你还欠我一个愿望没履行呢。” 关戎松开她,认真凝视她。 “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抹了把脸:“也不要喜欢上那儿能歌善舞的女孩子们啊。” 关戎吸了下鼻子,重重揉了下她脑袋:“傻子啊你。” 第50章 六年后。 贺程程还在梦里啃着一大只鸡腿, 屁股上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卞香香鬼魅般的声音响起来:“贺程程,你知不知道现在都几点了, 还在睡!” 贺程程打着哈欠,翻个身,有气无力地问:“几点了?” 卞香香气不打一处来,趴到她床边上, 啪啪拍她的脸:“已经八点半了大姐!” 贺程程疼得一阵呻`吟,说:“才八点半, 你着什么急啊, 今天又没课的!” 宋恬在下面看得一阵叉腰大笑:“傻了吧你,今天是没课, 可是今天有个比课还重要的事啊!” 卞香香从床上跳下去, 说:“咱们走, 不带她去参加珊珊婚礼了!” 贺程程微重的呼吸声顿了下, 她睁开眼,回忆了两秒, 随即蹦跳起来:“啊啊啊啊啊!” 贺程程抓过昨晚就收拾出来的裙子, 急急忙忙地往床下爬。实在是太着急了,离地还有几栏的时候, 她一只脚忽然打滑—— “哎哟!”贺程程捂着屁股, 痛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卞香香跟宋恬看得乐坏了,特别是卞香香, 拍着大腿笑得狰狞之极:“这傻子, 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都学不会敏捷!” 贺程程不好意思地摸着屁股站起来:“你们等我会儿,我洗漱一下就好!” 卞香香跟宋恬异口同声:“你快点!” 镜子里,原本青涩的一张脸渐渐也带上了成熟的气质。贺程程往脸上泼了泼水,朝镜子里的人笑了一笑。 她新烫了卷发,又将发色染得更浅,原本就白得面色被衬托得白到发亮,走在学校里 ,时不时就有人问她是不是混血,实在太漂亮也太耀眼。 此刻对着镜子稍微画了两笔,一张脸越发明丽,卞香香看得摇头:“本来就好看,还会化妆,让不让人活了?” 一刻钟后,三个人并肩走到楼下。 已经有车停在宿舍底下,韩奕辰打开的窗子边,有胆大的女生过来的搭讪,一直到他冷冷拒绝到第三次,女生才悻悻而走,看到贺程程她们,挥了挥手:“这边。” 卞香香跟宋恬挤在后座,把贺程程赶在副驾驶,大家开着玩笑:“学长还是这么受人欢迎,随随便便把脑袋伸出窗子,就有人忍不住要来要电话。 韩奕辰苦恼地摇头:“真是麻烦。” 车里四人坐好,韩奕辰发动车子。 “目标:市中心的世纪华庭大酒店。” 所有人举手:“耶,全速前进。” 他们四个人今天,是要去参加黄珊婚礼的。贺程程看着车里另外三张青春洋溢的脸,觉得时间啊,虽然一刻不停地往前流淌,对待他们却依旧温柔。 本科四年结束的时候,宿舍里有三小只都选择了考研。她跟卞香香是学渣型,从一开始就决定混个本校的,学霸如宋恬在那一年居然发挥失利,阴错阳差也留了下来。 三个人又做了同班同宿舍的同学,缘分深厚地继续挤在同一个宿舍完成研究生学业。 黄珊是她们中间唯一决定不进行深造的,大学一毕业就考了本市的机关单位,还为了好找对象,听从家里的话做了个双眼皮跟近视眼手术。 尽管贺程程她们都不理解为什么找对象之前一定要把近视眼做了,但为了不给黄珊压力,还是相当一致地对她妈妈的决定给予了高度评价。 以前大学四年一直隐藏很深的一些秘密,因为这掀起的冰山一角,开始渐渐被揭露。 黄珊家有个小厂,原本是个衣食无忧的白富美。但父母传统观念很重,一直很想要个儿子,于是寄希望于招个上门女婿来继承家业。 宋恬则是来自农村,下面还有个妹妹,只靠几亩薄田生活,家境算得上是贫穷。幸好祖辈信奉知识改变命运,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跟妹妹念书。 于是这两人,一人拼命相亲,一人拼命念书,本科毕业之后,始终不敢松懈。 如今毕业两年,黄珊终于达成心愿,找了个如意郎君。宋恬也年年拿国家奖学金,不仅不靠家里人,还每个月都寄钱回去。 贺程程跟卞香香是里面故事最少的,一个专心等关戎,一个似乎近来偷偷谈起了恋爱。 至于韩奕辰,除了感情世界一片空白,其他各方面都堪称完美。学校用重资留他读博,他组建的足球校队已经拿了两次全国联赛的冠军。 贺程程脸上笑容更甚,真心地为他们所有人感到高兴。 韩奕辰自余光里注意了她半天,每次看过去都是一脸痴痴的笑容。等红灯的时候,他给大家递去矿泉水,递到她手里时,问:“今年跟他见过了吗?” 贺程程道了声谢,将水拧开喝了口,当然知道他问的是关戎,说:“算是见过吧。” 韩奕辰笑:“见过就是见过,没见就是没见,什么叫算是见过了?” 贺程程说:“现在才三月份,一年才刚刚开始。他过年的时候有事没回来,但去年国庆请假回来过,算起来也才过去五个月,所以我说算是见过的。” 韩奕辰说:“你们啊,见面都按照年计数。” 贺程程不在意的样子:“当兵的都这样,我们就算好的了,很多在外几年不回家的都有。” 韩奕辰说:“哟,你还挺知足的。” 贺程程一扬下巴:“那当然了,平时他那网好还能视频,比过去写信可好多了。” 韩奕辰甘拜下风:“阿q精神。” 关戎大学一毕业,就按照志愿去了西部,海拔四千米的一处营地,是他扎根至今的据点。 最难熬的其实是离开的前三个月,原本两个人几乎每周末都会见上一面,忽然在月台上彼此告别,从今以后天各一方,那份心中的迷惘和彷徨是难以言说的。 而新入部队的关戎,需要集训三个月,这意味着三个月不能和外界联系。贺程程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电话,又因为高原信号差,说了没两句就被告知信号中断了。 之后的联系一直都是这样断断续续,两个人甚至开始写信,起码这样不会被打断说话。 贺程程最高兴的时候,就是他去县城办事的时候。县城里信号好,他不忙的时候可以跟她视频,他每次都给她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也给她看蔚蓝神秘的天空。 但风景再好,比不过他的笑容,第一次视频的时候,贺程程不知不觉就流了一脸的眼泪,他在那头的声音也是哑哑的,说:“程程,我好想你啊。” 她也真的好想他,想看见他,一个活生生,能站在面前给她抱跟她斗嘴的关戎。分开第一年的春节,她悄悄在首都给他买了保暖极好的内衣,却没有等到他回来。 第二年春节,关戎才姗姗回来。贺程程一大早就赶去老首长家等他,听到钥匙塞进洞眼,看到他高大身躯堵在门口时,她又不争气地哭了。 明明就不是个爱哭的人,被他欺负惨了也只是摇摇头说我要让着关绒绒的贺程程,在那一次哭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关戎将她打横抱起来,像是抱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一边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额头,一边耐心地小声哄着:“别哭了啊,哭了就不好看了。” 两年中的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端详他,凝视他。他比出去的时候更加结实,整个人都壮了一圈,外套脱下来的时候,贴身t恤下肌肉突出,线条流畅。 不再是那个白面小生的样子,曾经说晒不黑的一张脸终于被高原的阳光晒成了蜜色,面颊两边还有十分明显的高原红,第一眼看起来可真像喝酒喝高了。 而时光给他最大的洗礼,是他的性格,不再是那个遇事沉不住气的年轻血性男孩,他做事越发的有条理,与人交际也游刃有余,就连说话之前,也会先想一想。 他是真的不一样了,不一样到甚至连贺程程都觉得有几分陌生,直到两个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他抱着她问她是不是有西门庆了,她这才笑出来,连眼泪都流下来。 贺程程如今的生活简单得有点平淡,除了好好学习,就是专心等他。 原本的那份孤独,在长久的等待后渐渐平复,有时候她会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万事如意,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她有等待的人,其实已经足够好了。 韩奕辰看贺程程很久没说话,睨了一下她,说:“珊珊都换成大钻戒了,你这个小细圈,是不是也该到了要升级换代的时候了?” 后面两个竖起耳朵,听得仔仔细细:“就是啊,他要不换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贺程程看看自己一直戴在无名指的戒指,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啊。” “有时候人要主动一点嘛,他有事暂时不能回来,你就自己买一个跑过去找他,他还能赖账啊?”韩奕辰恨铁不成钢,给她出主意。 贺程程眉目纠结:“……这个。” 卞香香说:“最好别,关教官那么帅,那边肯定一圈小姑娘喜欢,撞见就不好了。” 贺程程将手里的水瓶扔过去:“你故意激我呢,是吧!” 宋恬捂嘴笑:“程程明天就杀过去!” 贺程程想了想:“不过你们说得对,我确实也有打算等今年论文答辩过了,就去找他。” 车子驶入酒店停车场。 韩奕辰说:“行啊,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不过现在,咱们先参加珊珊的婚礼。” 卞香香趴过来挤眉弄眼:“一会儿都帮程程跟恬恬抢新娘捧花哈!” 第51章 黄珊办的是午宴, 早早就跟家里人等在酒店里迎宾。 因为视婚姻是一生一次的盛大典礼,所以各个项目都以承受范围内的最高规格定。身上的婚纱也是量身定做, 挑款当天把一整个宿舍的都喊去提前过了一把新娘瘾。 她人很高挑,穿起这种西式的礼服就分外合适,身边西装革履的新郎也是大高个,两个人只是随随便便站在一起, 就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看到他们,黄珊也特别激动, 拎着裙子去跟大家拥抱。 黄珊请的伴娘是生意伙伴家的女儿, 刚开始她原本是想拉着宿舍里的三只的,可是妈妈执意要让她跟人家搞好关系, 她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贺程程她们都已经知道黄珊家长强势, 尽管心里都很遗憾, 但为了安慰她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今天之所以来很早, 也是为了能够帮忙。 他们挨个将红包放进伴娘带的红色喜盘里,黄珊不肯要, 卞香香搂着她肩膀说:“咱们都是穷学生, 给不了太多份子钱,你拆了之后千万别嫌少。” 黄珊从盘子里把红封子拿出来, 说:“怎么可能嫌少啊, 你们还是学生呢,平时都靠问家里要钱, 你们带的礼物我收下了, 这个我可不能要。” 卞香香说:“才几百块钱, 不用哪里就会饿死啦。你这个人真是的,收都收了,还从盘子里把钱拿出来,说出去,我们的脸都没地方搁了!” 贺程程跟宋恬都点头,说:“收下吧,我们都有钱。” “程程是个白富美,每个月还有男朋友寄钱,手头比你都宽裕。我呢,最近实习了一家单位,工资开得可高了,你也别瞧不起人。” 卞香香口无遮拦:“咱们里面看似最穷就是宋恬了,可你不知道啊,她年年奖学金拿到手软,又跟着一个巨有钱的导师做项目,不要太爽歪歪。” 宋恬听得脸都绿了:“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卞香香搂上她脖子 :“还有个韩学长,更阔了,学校里的女生们排着队给他送礼物。哇,说起韩学长,我这儿还有个重磅消息要告诉妹夫呢。” “……”黄珊精心妆饰过的脸上闪过一丝埋怨,将红包一个不落地抢回来,说:“行了,收下了,赶紧闭上你那乌鸦嘴,你怎么每次的话都这么多?” 卞香香挑眉奸笑,一边新郎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什么重磅消息?” 黄珊撞了下老公肩膀,说:“你家那边是不是来人了,你赶紧去迎接啊。” 新郎是个老实人,踮脚看了会:“没有啊!” 黄珊:“来了!你赶紧去,你爸妈都喊你了!” 新郎摸脑袋:“那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啊。” 黄珊叹气:“我这儿人这么多没看见吗,忙着呢!” 三言两语把新郎轰走,看得面前几个人纷纷咋舌,这个操作,厉害了。 贺程程给她把鬓角方才落下的一缕头发掖到耳朵后面去,看着她一张已然成熟的脸,说:“真是想不到,宿舍里头一个结婚的居然会是你。” 卞香香附和着:“就是啊,当初还以为宋恬会跟宋大哥先有结果的,程程跟关教官也谈了好多年了。” 宋恬说:“这难道不是先看年龄的吗,韩学长比咱们都大,不也没有结婚?” 韩奕辰眼见着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赶紧摆手说:“行了,搞得好像我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你们聊你们的,我去一趟洗手间。” 卞香香咋舌:“害羞了。” 贺程程勾着黄珊肩膀,悄声说:“以前某人还说要给学长生猴子的呢。” 黄珊直捂耳朵:“往事不要再提,快进去找位子坐。” 毕竟家里是做生意的,黄珊婚礼席开一百桌,排场给得很足。贺程程他们跟女方同学坐一块,年轻人交流起来很顺畅,不多会儿就打成了一片。 韩奕辰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吸引来周围一片的女生。最后实在没办法,韩奕辰借口女朋友在,看了一眼身边名花有主的贺程程跟宋恬,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卞香香身上。 卞香香当仁不让地做了女性公敌,高兴起来,拉过韩奕辰的手搁在肩膀上,一边嘚瑟地笑着一边叹息:“梦想就是找个大帅哥,如今人生无憾了。” 宋恬起哄道:“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惦记韩学长挺久了吧!” 卞香香说:“惦记正常啊,不惦记的才是傻子呢,韩学长又帅人又好,你可惜了,有个宋大哥,不然也能一起加入进我们的组织。” 韩奕辰无奈:“什么组织,觉得自己快要被肢解后贩卖了。” 卞香香笑:“那肯定挣钱啊,不过肯定比不上你完整时候卖得好。”她朝宋恬扬了扬下巴:“你怎么不把宋大哥喊过来的,让我们也羡慕嫉妒会儿啊?” 宋恬原本在跟贺程程说话,听得愣了下,把眼睛转回去,道:“他有事儿。” 十二点左右,喜宴开始。黄珊牵着爸爸的手,在一束灯光的引领下走向舞台。 全场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人见证着这一场婚姻的缔结,贺程程他们看得更仔细一点。 当黄珊完成从父亲到新郎的交接,随着司仪的催泪台词,他们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 下午,四个人又随着车队,去黄珊的新房参观了一圈,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三室一厅,两个年轻人住着十分舒适。 黄珊拉着他们在主卧里休息了会儿,最后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几个人凑了两桌玩斗地主,原本温馨甜蜜的新房顿时成了小型赌`场。 赌的东西并不是钱,而是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谁输了谁就说回答大家的提问,八卦的人类并不想关注深层次的问题,完全成了相`性百问。 黄珊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第一把就输了,面对“第一次是什么时间”的问题,红着脸说:“前几天。” 房间里一阵狼嚎声,卞香香摩拳擦掌,说:“刺激,下一把安排程程输,我也要问她这个问题。” 热闹之中,韩奕辰来了个惊天预言:“有什么好刺激的,剩下的不是单身,就是形同单身。” 卞香香吃了一惊:“学长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你还没有过?” 看她的样子,大有要把他扑倒吃掉的样子,韩奕辰挺身:“我不回答,又不是我输。” 卞香香往手心吐了口气:“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学长赶紧输吧输吧。” 下面的剧情就像韩奕辰一开始预料的,乏味又枯燥,问到谁都是摇头,最后中招的他尽管很想让这尴尬气氛热烈一点,但也只能侧头过去蹭了蹭鼻子。 “学长这么厉害也没有过?不会你连恋爱都没有过吧!” 韩奕辰支吾着,被逼急了说了句:“还是要等到确定结婚才可以。” “纯情到死了吧。”大家笑,贺程程也忍不住小心扬起唇角。其实让她更加惊奇的还不是韩奕辰,而是宋恬,毕竟大一那年,她就跟着宋大哥夜不归宿过。 那时候关戎还背地里笑过他俩,话里话外透着一种羡慕跟愤懑。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宋恬跟宋大哥还真的是去一起学习的? 贺程程正想着关戎呢,他电话紧跟着就到,她连忙放下牌,起身跑到一边去打电话。 卞香香:“最见色忘义的就是贺程程,连打牌这么要紧的事都可以不管不顾。” 韩奕辰看过去:“随她去吧,关戎那里不方便电话,都是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来电的。” 贺程程难掩心里的激动,要知道,离他们上次通话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 关戎在电话里跟她说抱歉:“大雪压垮了基站,这几天才有人过来修好,不过信号还不稳定,你能听得清吗?” 是有一点不好,杂音混着风声,震得耳膜疼,贺程程却已经很感激:“听得清,你说话再大声点就好了。” 关戎便大声一点:“在干嘛呢?对了,你说过今天是黄珊结婚。” 贺程程:“嗯,我很早就出来了,跟着香香他们一道参加的,现在在珊珊家里大牌呢,晚上估计还得晚点回去。” “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好玩吗?” “好玩,珊珊今天可漂亮了,就跟明星一样。珊珊老公也很帅,而且对她特别好,她喉咙稍微高一点,他就害怕她是生气了。 “嗯,还不错。” 贺程程抓着手机,继续等关戎说话,关戎却沉默着,似乎在等她说话。两个互相等待的间隙里,除了杂音,线路上一片静寂。 贺程程有点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头,这种情况已经在两人中间发生过好几次了,换成以前,关戎一定会跟她抬杠,问“是我帅还是人家老公帅”了。 今天他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口吻很淡。而那种有说不完话的情景仿佛过去很久,有时候她会后怕,难道他们也要成为话越来越少的伴侣了? 贺程程急得直咬唇,为了证明自己是错的,绞尽脑汁地想着说:“黄珊请了好多客人,婚礼现场好热闹,她家里也好看,很温馨的。” 关戎依旧没第一时间回答,就像是要组织语言一样,顿了会才说:“那很好啊。” 贺程程说:“咱们以后要是结婚,就别请这么多人了吧,少一点会没那么忙。最好婚礼也不办,直接旅行结婚,但婚纱我要买好的,你给我做摄影师。” 什么叫“要是结婚”,他们本来就是会结婚的。贺程程一直等着关戎纠正,可他仍旧是静默着,直到风声更大,让人几乎以为丢失了全部的信号。 关戎才突然说了句:“突然有事要先忙了,挂了。” “嘟嘟嘟……” 贺程程看了眼通话时间。 一分二十秒。 第52章 chapter 59 关戎挂了电话,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山风如刀,吹得人脸刺痛, 不过因为习惯了,连疼痛都在慢慢的钝化。 身后有人声传来,一只手挡过他胳膊,递过来一支烟。关戎回身看过来, 向着对面挥了挥手:“不抽。” 朱天龙挺意外的:“当了这么多年兵也不抽烟,你也算是个异类了。”他给自己点上:“你现在有事?” 关戎刚刚借口有事跟贺程程挂的电话, 朱天龙这是用话来反讽。关戎将手搭在他肩上:“接待你还不算事?” 两个人毕业四年了, 当初都没有选择深造,如今一个在边疆, 一个在沿海, 中间隔着差不多一整个国家的距离, 已经四年没有见面。 朱天龙这次也不算是特意过来, 因为结婚有休假,这才在带着老婆来这边旅行的时候, 跟关戎约在了附近的镇上见面。 关戎之所以不让他上山, 而是选择自己下来,主要是因为那里海拔太高, 怕他们上去之后高原反应太重, 无法适应。 哪怕是在这里,也有两三千的海拔, 人稍微走得快一点, 就容易心悸气喘。他带了一些缓解的草药, 都放在了朱天龙妻子那里。 朱天龙妻子长得十分娇小,典型的江南人长相,温婉清润,说话的时候嗲嗲的,字句粘黏在一起,像那里梅雨季节连绵的雨。 这让关戎不止一次想到贺程程,想到她带着眼睛时慢吞吞说话的样子,有时候跟不上他的伶牙俐齿,被气得只能嗯嗯着……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 关戎请他们在本地口味最好的店里吃饭,朱天龙妻子不太能适应这边粗放原始的口味,只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朱天龙见不得浪费,将她吃剩的饭碗端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咽地扒几口,把一盘牛肉推到她面前:“肉好吃,吃这个吧。” 关戎一直看着,嘴角噙笑,对上朱天龙视线的时候,直截了当地说:“真没想过你这么早结婚,一帮人里算你最快了。” 朱天龙嘿嘿直笑,抹了把嘴,朝自己媳妇儿笑了下,说:“也是缘分一场,那次我正好出去,她被人抢了,我见义勇为。” 关戎说:“还是你厉害,别人见义勇为至多拿个称号,你拿了一个媳妇呢。以后念书的时候没发现你这么牛啊,还是弟妹眼神不太好?” 朱天龙妻子戴着很厚的近视眼镜,坐对面能看见一圈一圈的,这会推了下眼镜,说:“我眼镜是不太好。” 关戎拍桌而笑,朱天龙十分尴尬,推了一把妻子肩膀,说:“人家骂你呢,你还附和着,是不是把你卖了,你也要数钱啊?” 朱天龙妻子抿唇笑:“就是眼睛不好啊,实话实说还能被你骂。” 关戎反而正经起来,说:“天龙还是不错的,虽然当兵挣不了大钱,养家糊口还是不愁的。他人品也好,一般男人的坏毛病,不会有。” 朱天龙敲碗:“这是真的!老婆,你别看这个人长得帅,但一般男人的坏毛病,他可都有,不如我值得托付终身。” 关戎无奈:“我替你说话,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朱天龙直笑:“言归正传,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跟你对象的喜酒?” 他妻子十分好奇:“关大哥也有对象了?多大年纪了?做什么的?” 朱天龙说:“只知道是他的小青梅,腻歪多少年了,其他的从来没跟我说过……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了。” 朱天龙朝关戎扬了扬眉,笑容里透着一股子坏,恨不得立刻就要看关戎给出肯定的答案,好能及时笑话他一样。 关戎白了他一眼,说:“让你失望了,还是原来的那一个。” 朱天龙竖大拇指:“那了不起啊,这么多年还是始终如一。” 关戎垂眸想了想:“是她太好,所以怎么都不觉得厌。” 他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柔情,军人的刚毅和柔软矛盾又统一,朱天龙妻子敏锐察觉,说:“关大哥一定很喜欢她了。” 关戎默然,有些感情,怎么能只用喜欢就能涵盖呢?关戎放下筷子,说:“其实这人天龙也认识的,没说是她以前害羞,没让。” 朱天龙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我认识?谁啊!” 关戎说:“大三那年出公差带军训的事你还记得了?” 朱天龙:“隔壁大学的?大一新生?我还认识?你别忙说,我猜一猜,那个小粉信你是明确拒绝的,莫非是……” 朱天龙眼睛一亮,虽说关戎手底下的女生不少,但让人印象深刻的就那么几个:“是不是那个叫程程的?” 关戎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嗯,还不算太蠢。” “卧槽!”朱天龙差点没蹦起来:“那你们能当场不分手,还坚持到现在,根本就是个奇迹吧,小丫头看着挺漂亮的,脑子这么不好使?” 关戎拧着眉心,问:“是不是想讨打?” 朱天龙妻子十分纳闷,抓着朱天龙的胳膊,一直问怎么了。朱天龙当着关戎的面,亲了她的脸,说:“你听我跟你说啊。” 朱天龙把关戎如何严厉训练贺程程,如何单拎她出来教育,以及如何当着她面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关戎不耐烦地扁着嘴,说:“麻烦你说话负点责任,我什么时候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了,我那就是——” 朱天龙拿手指着关戎,跟妻子道:“你看,他就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人家小丫头的。”身边人频频点头,脸露不满。 关戎:“……” 三个人吃完饭,已经是夜里八点,不过因为此处纬度高,太阳落得很晚,直到现在仍旧是天光大亮。 关戎跟着两人把镇上逛了逛,不是专门的旅游景点,能看的东西不多,但是对于外乡人来说,已经足够稀奇了。 这里生活平静又质朴,这两天有集市,远近的百姓挑着自己做的东西过来,这才让这个边陲小镇热闹了一些。 朱天龙的妻子看中了一个手串,用的是天然的绿松石,颜色翠得根本化不开。朱天龙没问价格就要了,问关戎要不要也买一个。 关戎直到现在还是不太清楚年轻姑娘喜欢的到底是什么,直到朱天龙妻子肯定地说她一定会喜欢,他才立刻买了,又捎带买了个项链。 一边的竹匾上还放着不少老银手饰,他这回一眼看中个戒指,也一并要了。朱天龙凑上来,说:“求婚的话,这个戒指可是不够的。” 关戎睨了他一眼,说:“就是让她戴了玩而已,求婚戒指的话,几年前就买过给她了。只是缺一个结婚的……” 朱天龙说:“那你买啊,攒了这么多年了,不会告诉我说,还没攒够吧?” 关戎将脸别过去,没再多说什么,付过钱,将东西装好塞兜里,领着两个人:“走吧,看看还想去哪,累了就送你们回去了。” 朱天龙其实还好,但他媳妇儿已经喊了好长时间的腿累了。三个人于是喊了辆车,一起往住的地方去。 小镇里平时来的人不多,没有宾馆,关戎给他们找了个民居住下,条件一般,但胜在很有本地特色。 朱天龙妻子去洗澡的时候,两个人这才单独聊了会,提到毕业后的种种经历,越说越觉得兴奋。 关戎索性去买了几瓶酒,又买了一包牛肉,两个人就在老乡家的阁楼上,一边对饮一边说话。 朱天龙一直忍不住看关戎,终于还是拍着他肩膀道:“看见你的第一眼我都快哭了,这几年,你老了很多。” 哪怕毕业四年,他们也只能算得上是正当年,三十不到的年纪,名副其实的年轻人,原本不该用老这个词。 可是跟当年的那个白面小生比,关戎又确确实实老了,他终于被这儿的紫外线晒黑了脸,也晒老了皮肤,这样的变化完全肉眼可见。 关戎搓了搓脸,说:“能不老吗,这儿的风一年刮到头,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条件嘛……相信你也看到了。” 朱天龙一直皱着眉,说:“干嘛不申请调走,你这样的人才,不管到哪里都是抢手的。” 关戎轻叹声:“说了有点自负,但其实又是现实,这个地方,离不开我。” 朱天龙说:“这地球离了谁都能转,怎么还就离不开你了?” 关戎喝了口酒:“话是这么说……可这才几年啊,一期的时间都不到,再怎么样,也要把手里的事做完了吧。” 朱天龙哼声:“我看你就是不想走,也是奇了,人人都不想来,你却不想走。” 关戎说:“就是太多人跟你一样想,这儿才这么缺人,我也才不能这么早走。” 朱天龙说:“那你要等多少年呢,难道这儿一天缺人,你就一天不走吗?” 关戎低头想了会,还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朱天龙又问:“那你那个程程怎么办呢,你一直在这儿,有时候过年都回不去,就一直异地着,还是让她随军过来陪你?” 关戎忽然严肃看过来,说:“随什么军,她就是愿意,我也不同意。这儿环境太差,不能让她过来。” “那你俩就指着你一年的那几天假期见面?要是有什么情况冲了假期,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就抱着手机谈恋爱吗?” 关戎不说话,抓着酒瓶往嘴里猛灌,一口气干了大半瓶才停下来看朱天龙:“就不能聊点别的,你来是给我添堵的?” 朱天龙说:“跟你是真朋友才聊这个,你可上点心吧,四年五年还能等,再长点可怎么办啊。就是人家愿意等你,可你忍心让她一直单着?” 关戎咬了咬牙,不说话。 朱天龙又道:“我跟我老婆就隔壁市呢,开车才一个小时的路,她还嫌我工作太远,有点什么突发情况都顾不到家里。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陪伴。” 关戎苦笑:“才谈了几天恋爱,就自以为懂女人了。” 手边手机响,关戎睨了一眼,立马抄过来。 朱天龙问:“是程程的?” 关戎点点头:“她有什么什么事都会跟我说。” 手机屏幕上是来自贺程程的一条信息: “关绒绒,晚上跟珊珊他们唱歌,估计很晚才能回去哒。” 关戎飞快打字:“好的,注意安全。” chapter 60 贺程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字: “好的,注意安全。” 不由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里。 换成几年之前,关戎还没走的时候的,他会说点什么? “去哪唱歌”、“和谁唱歌”、“有没有男生”、“长得如何”、“什么时候回家”、“有没有人送”、“谁送回来”…… 就是要喋喋不休,问的人心烦意乱,然后冲着电话那头大喊:“我不去了,现在就回家,没有男生也没有女生。” 关戎再得意说一句“那才乖”……是应该这样才对啊。 可是这么几年一过,他的霸道,他的无理,他对她几近偏执的强占欲,怎么好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贺程程再翻出之前对话的细节,发现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一段时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凡事告知,但他只是简单应一声好。 贺程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好,该庆幸他终于长大成熟,懂得尊重别人,还是质疑自己在他心里越来越没有位置。 卞香香刚刚拉着韩奕辰来了一首情歌对唱,原本该是粉红泡泡狂冒的节目,然而因为她主唱男生部分而变得怪怪的。 黄珊因而笑她注孤生:“你什么时候能跟程程一样软软萌萌的,离脱单也就不远了。你怎么能让学长唱女生部分呢?” 卞香香不以为意,说:“谁叫我就只会男生部分啊,脱不脱单的也无所谓了,到时候学你相亲,我还不信嫁不出去了。” 黄珊不敢苟同:“什么叫学我相亲,听着有点讽刺啊。你以为相亲简单啊,我们之间也是有真爱的好不好?” 卞香香抱着一盆薯片跳沙发上,奸笑道:“说说,你俩什么真爱故事,我就喜欢听。” 宋恬也跟着起哄:“就是啊,跟我们聊聊恋爱进程,让恋爱的酸腐充满整个房间。” “没劲啊你们!”黄珊一脸不耐烦,心里很受用,说:“就是相亲呗,在这边一个西餐馆吃的饭,吃过就交换微信了。” 贺程程跟韩奕辰也凑过来听。 “一开始对他没什么感觉的,加了微信也不会聊。他倒是一天发n回,被迫地说几句,没想到越来越投机了。” 黄珊老公也现身说法:“我跟她不同,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很好,男人追女人当然要用心了,每天一睁眼就是拿手机。” 就这么追来了黄珊,现场一片唏嘘。 卞香香说:“现在呢,还有话啊?” 黄珊狂点头:“当然了,单位有什么事,路上碰见什么人,第一时间就想跟他讲。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营养的,但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情怀啊内涵的。” 韩奕辰单身撑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擦了擦眉角,说:“羡慕。” 宋恬跟卞香香也都是一脸向往的样子,特别是宋恬,因为恋爱着,所以特别的有体会:“情侣之间有话说是很有必要的,两个哑巴是过不长久的。” 贺程程一直没吱声,就这么窝在沙发里听大家谈天说地,既不插嘴,也不去唱歌。 等其他三个女生约着一道去合唱的时候,她就像一个海星,整个铺开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刚刚起就关注她的韩奕辰坐过来,点了下她薄削的肩膀,说:“在想什么呢,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同学结婚不高兴?” 贺程程立马坐好了,说:“怎么可能,超级高兴的,就是……有一点累了。” 韩奕辰看了下手表,说:“再过一会儿就走吧,喊阿姨起来开门,脸挺不好看的。让你们住外面,又总觉得有点不太放心。” 贺程程点着头:“嗯,好的,正好我也想回去了。” 韩奕辰拿了一瓶饮料过来,想了想,又喊服务生端了杯温牛奶过来,说:“太晚了,不让你吃甜东西了,就喝点牛奶吧。” 贺程程连忙接过来,抿了一小口:“谢谢,学长。” 韩奕辰问:“跟你那个男朋友,好久没见面了吧?” 贺程程怔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当兵的嘛,又相隔那么远,肯定是不容易见到的。而且光看你状态就能知道七七八八,刚刚珊珊谈恋爱往事,你脸上那叫一个羡慕。” 贺程程摸了摸脸,有点热:“……哪有啊。” 韩奕辰又问:“他在西部?高原?” 贺程程拼命点头,眼前放过一幅幅他拍来的照片,那里的天空碧蓝如洗,白云像吹皱的丝带,时不时有鸟扑翅而过。 他驻扎的地方建在山上,那里一年的大部分时候都被白雪覆盖,刺眼的阳光让每一个角落都像是过曝的照片。 韩奕辰见她眼神都直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问:“想什么呢?”贺程程这才回神,尴尬笑道:“没什么,怎么了?” 韩奕辰:“马上你研究生快毕业了,有没有继续的打算?放假的时候又奖励点自己什么呢,是不是要过去看看他?” 贺程程说:“读博的事情还没想好,但一想到要脱离象牙塔,又有点忐忑。先考着吧,到时候看学校怎么样再说。” “至于去看他。”贺程程挑着眉梢,眼睛向上看向天花板:“我是有这个打算的,就是没想好报团还是自由行。” 韩奕辰提意见:“报团方便,但是想要脱团,一个人自由分配,可能有点麻烦。自由行的话能随心所欲,但要想的也多。” 贺程程正是考虑到了这些,说:“所以我才纠结着呢。” 韩奕辰说:“我七八月要去一趟西部,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 贺程程的眼睛直接瞪圆了,惊喜地说:“你也要过去?之前我一直怂恿香香陪我呢,可她说这辈子只想窝着。” 韩奕辰笑:“那要不然咱们规划规划,到时候一起过去,你给我在路上做伴,我陪你去军营找他。” “好是好……”贺程程犹豫着:“就是,会不会太麻烦你?” 韩奕辰挥手:“才不是只为了你,我是本来就想去见见西部的风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学校让我去那里发掘发掘人才。” 贺程程:“是要挑选踢球的特长生吗?参加校队打比赛?” 韩奕辰点头:“对啊,每年都有一部分特长生的名额,今年让我负责那一块。高原地区因为地理条件的原因,容易出资质高的好学生。” 贺程程十分兴奋,当即掏出手机,打开旅游app,跟韩奕辰头碰头讨论起旅游的事。 贺程程内心迫切,巴不得现在就确定行程,再把一路的规划都做好。 韩奕辰这时候忽然抬手,在她额头轻轻给了个栗子吃:“终于高兴起来了吧?” 贺程程摸了摸脑门,抿唇笑了会:“一直都高兴呢。” 几个人再唱了会,就准备回去了。贺程程跟卞香香坐韩奕辰的车回去,至于宋恬,已经提前让宋大哥来接。 只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宋大哥迟迟没有出现,几个人不放心她一个人等在路边,除了黄珊夫妻,都留下来跟她一起等。 宋恬觉得挺不好意思,一直要他们先走,贺程程挽上她手,说:“没事的,反正我们一会儿有车送,陪你等会呗。” 宋恬跟宋大哥当年约好了考同一所学校,不过因为宋恬发挥失常,无奈留在本校,学霸如宋大哥还是顺利飞走。 因为这个,贺程程跟卞香香听过宋恬私下抱怨,如果情况对调,她一定会为了宋大哥选择留下,但现在事已至此,她并不能左右他的前途。 最近一年,两人总是吵吵闹闹,约定好的周末见面,也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取消,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 宋恬掏了手机给宋大哥打电话,起初几句还算和颜悦色,说着说着她脸色突变,甩开贺程程的手臂后,走到一边说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还来不来了?我旁边这么多同学陪着呢,我整天的没事,他们还能没事吗?” “你实验还没做完?这都几点了,你导师手下只有你一个吧,成天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做,那你就是来不了咯?” “你来不了就来不了,我巴不得你不来好回去睡觉呢。我什么态度?我这态度不好吗,你什么态度啊?” 做人就是这么艰难,明明听见了,贺程程他们却为了要照顾旁人面子,当成是听不见。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一边都在心里想,原来这两个人的感情也不是铁桶一块。 宋恬这时候走过来,黑着脸,说:“咱们回去吧,他不来了,我也不想等了。” 第53章 黄珊婚礼过后, 已经进入研究生学业尾端的贺程程她们着实忙了一阵。 答辩迫在眉睫,三个人的论文还没搞定。因为是工科专业, 结论需要数据支持,为了加快进度,最后这几个月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里。 宋恬的情况要更加紧迫一些,她选的题目本就难度很大, 加上这一段时间心情波动很大,总是不在状态, 实验进度受到了不少影响。 卞香香跟贺程程一有空就去帮忙, 为了逗她开心,恨不得用上十八般武艺。 今天聚到一起的时候, 宋恬仍旧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看到她们努力逗自己开心, 又不得不挤出一点笑容, 眼睛里却一直湿湿的。 吃过了饭,贺程程跟卞香香摸着肚子在一边闲聊。宋恬回到自己的实验台, 可看着这一台钢筋铁骨, 却迟迟不想动手去做。 等贺程程她们发现异样的时候,宋恬已经低着头哭得前襟都湿了。两个人赶忙跑过去, 一边一个搭着她肩膀道:“恬恬, 怎么啦?” 宋恬哭了一会儿,才渐渐静下来, 说:“我实验还差好大一截呢, 导师对我也特别的失望, 我今年肯定毕不了业了,奖学金也没有了。” 贺程程忧心忡忡地看着卞香香,卞香香一脸无奈地看着她,她迟疑道:“怎么会呢,不是已经收尾了吗,分析分析数据就好了啊。” 宋恬摇着头:“之前我粗心把数据弄错了,直到跟结果对不上我才发现,实验一开始就是错的,现在从头开始还怎么来得及呢!” 贺程程跟卞香香都急得不行,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看看能不能补救呢,你不要一出问题就想着放弃啊。” 两个人找资料出来,要帮宋恬查看,宋恬拦着她们,拼命摇头,说:“今天我什么事都不想做了,你们能不能陪我出去喝点酒啊?” 这种要求,平时可以拒绝,可今天宋恬如此意志消沉,身为朋友要是不能陪着,还怎么对得起过去几年的情谊呢? 可是三个女生出去毕竟不安全,这边比较偏远,又难打车,贺程程跟卞香香商量了下,把韩奕辰也叫了出来,三个人坐上他车出了学校。 宋恬今天是明摆着不想回学校,所以出来前贺程程给每人都带了套睡衣。 韩奕辰听过她解释,想了想,带着大家往市里最繁华的酒吧一条街开去。 “既然要玩就要玩得开心点。”韩奕辰安慰着后面仍旧啜泣的宋恬。 宋恬跟贺程程他们早已把他当成自家人,什么客套话也不必说:“今天我请韩学长。” 四月五月的天气 ,夜间凉爽,很适合在户外吹着小风,喝着小酒。四个人把位置定在外面,沐浴着夜晚五彩斑斓的灯火,碰了碰杯。 贺程程从来滴酒不沾,今晚是第一次来酒吧,韩奕辰给她点了一杯低酒精的饮品,喝起来酸酸甜甜,没有刻板印象中酒的苦涩和辣喉。 喝过一口,贺程程就爱上这种口味,没过多一会儿,连里面用作装饰的樱桃都吃了。韩奕辰又给她要了一杯,这回的有点酒香,但气味馥郁,让人陶醉。 她刚猛喝了一口,就被韩奕辰按住手腕,说:“酒精虽然低,但你这么喝起来还是会醉的,喝慢一点,给酒精一点消化的时间,我可不想一会儿抬三个醉鬼回去。” 韩奕辰因为是开车来的,只要了一杯柠檬水,宋恬跟卞香香平时就在宿舍互酌,喝过啤酒还嫌不过瘾,已经要了一听名字就会醉的“血腥玛丽”之流。 宋恬是心情不好,所以借酒消愁,还算可以理解。可是吃嘛嘛香的卞香香跟着一杯接一杯,就有点难以捉摸了。贺程程踢了她一脚,哼哼唧唧着要她自我约束。受到讯息的卞香香怔了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将手里新要的一杯放下来:“恬恬,喝酒伤身,你也少喝点。” 宋恬已经喝得有点大了,此刻被冷风一吹,脑子里一团稀烂,她强撑着脑袋道:“程程,香香,你们说我贱不贱,毕业都成问题了,怎么心里难受得却还是另一件事呢?” 卞香香没谈过恋爱,经验有限,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少说少错。贺程程虽然一直恋爱,但近来也麻烦多多,自顾不暇也没办法安慰到宋恬。 没能等来知心姐姐回答的宋恬苦笑着看向了韩奕辰,说:“韩学长,你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不管以前承诺得有多好,说变就会变了。” 韩奕辰就知道战火早晚会烧到他的身上,单手撑着下巴沉吟了会,说:“不一定是男人吧,人都是会变的。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不如说出来,大家好帮你。” 宋恬说:“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瞒你们了,我跟男朋友分手了,今天刚好过去一星期。我没忍住给他打了电话,是个女的接的。” 人的恋爱剧情或许会有千万种,但分手的理由却永远很单一,不是没有感情了,就是忽然有人出现,觉得比之前更加适合了。 宋恬坚持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到了分手的这一天,这一切来得突然吗,身为朋友的他们都已经有预感,不突然吗,明明一直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恋爱楷模。 宋恬说:“这个女的我之前也打过交道,家里很有钱,长得也好看。他一直都说是同组实验的普通同学,可是哪有普通同学会要求我以后别来电话的?” 宋恬现在想起来她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刺耳,声音里带着赤`裸`裸的蔑视,是的,蔑视,她已经不足以成为对手,让这个人防备大开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想吃回头草的前任,一个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的陌生人。 宋恬又喝了口酒,十分烈的伏特加,眼泪都被辣得流下来,她一边哽咽一边说:“之前跟我说什么太久不见感情淡了,其实根本就是有了其他人。” 所有人唏嘘,贺程程抓过她手握了握,说:“会好的,恬恬,为他,不值得的。” 宋恬说 :“我也知道不值得,可现在我整个人就像钻进一个死胡同,我想要出来啊,可是怎么都出不来。一闭起眼睛,就能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家就在我家隔壁,两家关系特别好。我们之所以在一起,还是他先跟我表白的,为了能让我跟他考一块儿,一到假期就过来给我补课。 “家里也知道我们的事,我妈一直跟我说在攒我的嫁妆。以后他回家,身边跟的却是另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妈妈交代,也不知道怎么应付村里人的那些眼光。” 这时候说一句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其实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可你毕竟不是她,没办法知道别人的压力,也没办法真的设身处地,站在她的位置思考问题。 所以这样不痛不痒的话,贺程程他们都没有说。 酒越喝越沉闷,人越喝越冷,四周嘈杂的声音里,有谈笑有调侃,也有失意的人跟宋恬一样,趴在桌上毫无包袱地哭出来,反正都是无人认识的失意人。 下半夜,四个人就近找了个宾馆住下,宋恬跟卞香香都醉了,她放心不下,一个人担负起照顾两个人的重任。 等伺候她们横七竖八地躺床上,贺程程已经累得走路都开始打飘了,她靠床坐在地毯上,仰面看着天花板,漫无目的地溜了会思绪,将手机拿了出来。 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没想到关戎很快就回复过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觉?” 贺程程:“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 关戎:“我刚刚夜里执勤回来,刚躺下来。” 贺程程:“你怎么不先问我为什么睡不着?” 关戎:“……” 贺程程:“你以前一定会先问我为什么睡不着的。” 关戎:“……是吗。” 贺程程叹了声气,说:“宋恬跟男朋友分手了,你见过的,个头挺高,脸有点方那个。理由是两个人太久不见面,感情淡了。” 关戎:“有点印象。” 贺程程:“开什么玩笑,他们俩还在一座城市呢,最差最差一周还能过两天呢。要换成我们俩的距离,他们是不是早就可以分手了?” 关戎:“……不知道。” 贺程程看着来来回回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心底的烦躁就像是这夜里堆积的黑暗,已经幽黑深邃到见不到一丝光的地步:“你是不是没话跟我说?” 关戎:“不是的。” 贺程程:“那你说啊!” 关戎:“你想要我说点什么?” 贺程程叹了一声:“算了,你睡觉吧。” 关戎:“你呢?睡吗?” 贺程程:“不睡难道要起来跑步吗?” 关戎:“……” 三十秒后,关戎将电话拨过来,开门见山地问:“生气了?” 她已经很少生气,因为每天能联络的时间都不算多。不是他正好在外带兵,就是她被导师缠得抽不出功夫。每年能打上一通电话就算奢侈,贺程程尽管失望,却始终不想浪费时间在争吵上。 但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这股堆积许久的怒气冲出来的时候,她才会如此的暴躁和恼怒,说话的时候一点余地都没有:“你那么远,就是生气了也白搭,我不生气。” 关戎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带着点暗哑:“你不生气就好。睡觉吧,好吗?” 贺程程一下被噎得更加难受,说:“行行行,睡觉,除了睡觉,你还知道什么?” 关戎轻叹着,说:“程程——” 贺程程鼻子酸胀,眼睛里也湿湿的,说:“你别喊我名字,我要睡了,我真是太累了。” 第54章 贺程程说自己要睡, 关戎居然就真的没再来过短信,她躺上临床翻来覆去等了好一会儿, 确定对面那人当真了,将手机往地上一扔,拿被子蒙住头。 隔壁的卞香香原本打着呼噜,被这动静吓得跳了下, 砸吧砸吧几下嘴后,又打起了呼噜。 贺程程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拿被子死死压住脸, 眼睛里热流涌动,一下就大雨倾盆。她一边哭, 一边自己都觉得纳闷,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起来, 卞香香跟宋恬被宿醉折磨得奄奄一息, 贺程程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眼睛肿得不行。 卞香香跟宋恬都好奇得不行, 贺程程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爆栗子:“大晚上不睡觉发酒疯, 我这都是被你们害的!”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拍着她肩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对不起, 只有韩奕辰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安慰地笑了笑。 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边坐, 韩奕辰给她递过去一片芝士蛋糕, 小声问:“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贺程程端着咖啡的手顿了顿, 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他,还在否定:“没有,我脾气这么好,会跟谁吵架啊。” 韩奕辰索性停了手上的动作,歪头看了会她一会儿,半晌咋舌 :“真是学坏了,现在都开始学会撒谎了。” 贺程程:“……” 韩奕辰微笑着。 贺程程叹了声气:“有点小矛盾。” 韩奕辰问:“是什么?” 贺程程扁嘴:“我也不知道。” 韩奕辰说:“觉得为难就别说了。” 贺程程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两个人都静了一会儿,韩奕辰说:“距离太远的问题还是出现了吧。” 贺程程点了点头,说:“特别是昨天见到恬恬那么难受,她跟宋大哥也不过才是隔了一座城的距离。” 韩奕辰说:“你跟他们比什么,那是他本来就厌倦了要变心,距离只是一种推脱责任的借口,不然要他自己承认见异思迁吗?” 贺程程想了想,也是,他身边都已经有其他人了。 韩奕辰继续道:“距离太远,固然也有问题,长时间不见面,交流的也少,问题当然会堆积得越来越多。” 贺程程低着头:“有时候就是不想讲,他不懂。” “你不讲,他更不懂。男人都是很愚钝的,你不能指望他领悟。把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没什么难堪的。” 贺程程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了,学长。” 早饭还没吃完的,贺程程接到电话,对面说有一个快递已到女生宿舍楼下,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买了什么。 中午回去签收的时候才知道是关戎给她买的,一条白色的长裙,她之前一直收到购物车里,因为很贵没舍得买。 下午,又陆陆续续收到好多包裹,全是她喜欢但一直没买的东西。贺程程赶忙翻出购物车,果然被清空了。 贺程程磨蹭了一会儿才给关戎打电话,他那头接得很快,然而背景音嘈杂,有很多年轻的声音七嘴八舌在问谁。 忽的有个清脆的声音蹦出来:“当然是嫂子了。” 众人大笑,关戎这才说话,语气严肃地说:“是不是都欠抽,全体都有,立正。谁在敢说话,罚你们负重跑五公里。” 一阵敢怒不敢言的哀鸣,他声音这才是向着她在讲:“怎么了?” 贺程程说:“你最近津贴涨了?” 关戎:“没有啊。” 贺程程:“那你发财了?” 关戎:“也没啊。” 贺程程:“那你干嘛买那么多没用的。” 既没有活动,还为了快速到达每个都补了运费,哪怕他有钱 ,也不是这么造的。何况他还没有,一个两袖清风的小兵头子而已。 关戎说:“那你喜欢吗?” 贺程程支吾:“就那样。” 关戎说:“你不讨厌就行了。” 贺程程反唇相讥:“我不讨厌的东西多了,你都要给我买吗。你是不是觉得给我清空购物车,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关戎纠正:“我没为所欲为。” 贺程程说:“你有。” 关戎感觉冤枉:“哪一方面?” 贺程程:“你在我的世界里为所欲为。” 关戎:“……” 关戎叹了声气,问:“现在还在生气?” 贺程程:“没有。” 关戎:“不生气的话,你不会跟我这么说话……我昨晚一夜没睡,想打给你,又怕打搅到你休息。” 贺程程说:“你傻啊,我怎么睡得着呢。” 关戎讷讷:“早知道那就打了。” 贺程程这会儿才真正相信韩奕辰说过的话,男人都是很愚钝的,你不能指望他领悟。要是昨天晚上,他回拨过来,也就不用花这么多钱了。 贺程程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说:“我是有点生气了,我就是觉得最近你好像没那么在乎我了,给我的时间也很少。” 关戎也静了会,说:“可能是因为最近有点忙,忽略了你。” “不是的。”贺程程拼命摇头,虽然他根本看不见她:“虽然我还没想到原因,但我觉得你一定是故意的,你都很久没跟我说过那三个字了。” 关戎沉默着,贺程程说:“你能再跟我说说那三个字吗,我真的很想听的。你以前不是总跟我说,还缠着要我说吗?” 电话里一片风声,西部凛冽的寒风像是穿过话筒,直接扫到贺程程脸上,那份冰冷和刺痛都是真的。 关戎嘴唇动了几次还是没有说得出口,片刻,他哑声道:“程程——” “你别说话了。”贺程程忽然大喊起来,宿舍里另两个都吓了一跳,她赶忙走到阳台,将门牢牢关紧。 “你别说话了。”她又重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关戎反而轻笑出声:“我要说什么啊。” 贺程程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我告诉你关戎,我不会同意的。这么多年我都等下来了,我不会半途而废。” 关戎渐渐握紧拳头:“你不是傻子啊。” 贺程程说:“嗯,我是傻子,我一直就不聪明。你小时候那么欺负我,我也不吭声,还一直跟在你后面,长大了也没长记性。” 贺程程说着又流起眼泪,她一面用手抹着脸,一面拼命压着心底涌起的狂涛,说:“反正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关戎轻声:“那你别哭啊,你哭什么。” 贺程程说:“我才没哭呢,我就是眼睛疼。为了你这种没心肝的,又成天欺负我的人,谁哭谁就是傻子呢。” 关戎重复:“嗯,谁哭谁是傻子。” 贺程程说:“你最近对我越来越冷淡了,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我一提到哪个男生,你都会很紧张地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一遍。” 关戎:“我以前,怎么这么无聊啊。” “这不是无聊,这是叫重视。我哪天要是出去玩了,稍微晚一点回去,你电话打不停,出租车都给我叫好了,赶我走。” 关戎:“出去玩而已,我怎么那么不解风情。” “才不是不解风情,是关心我啊。你还用手机查看我路线,走得一旦偏僻了或是在一个点停留太久,你都会打过来确认我安全。” 关戎苦笑:“你说你这是不是就叫抖m?” 贺程程自己也把自己说笑了,狠狠擦了把脸,说:“反正你别想说那些伤人的话,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关戎没吱声,静静看着眼前蔚蓝澄净的天空。 贺程程又说:“你要是敢不负责任,我就回老首长那里哭给你看,说你始乱终弃,看他会不会拿着手杖敲你脑门!” 关戎笑着:“好好,我知道了,你厉害,我投降,行不行?” 挂了电话,关戎耳边仍旧有贺程程哭声似的,那是一声紧过一声的哀鸣,像冬天雨夜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小兽。 那两个字就沉在舌底,他积攒许久才攒好的勇气,被这一阵哭声弄得人心神不定,一开始想说的话也再说不出来。 到了现在才觉得那所谓的深思熟虑都是臭狗屎,曾经做好的约定,说好的未来,就这么被他一手给摧毁吗? 可是,他放眼看向这片贫瘠又富饶的土地,他多年里精心营造却还没完成的一切,他怎么可以舍弃一起,安心离开呢? 关戎的决心最终还是暂时搁置,恰好五月底来了一批新兵,他每天训练,又要兼顾营地建设,忙得没工夫去想太远。 而这一批兵里,有一个叫邵辉的最引人注意,他出身于一流的指挥类军校,跟关戎一样,原本是不会被分到一线作战部队的。 关戎翻看了他的资料才发现端倪,毕业分配的时候他因为酒醉斗殴,人又不懂世故运作,这才被发配边疆,来到了这里。 邵辉个人素质很强,只是心有不甘,一直不服管教。关戎跟他斗智斗勇,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块难啃的骨头给嚼烂了。 今天让邵辉带队的时候,心高气傲的他又跟手底下的兵发生了冲突。谁都不服谁,最后直接把状告到了他这里。 关戎听过陈述,将邵辉独自留下来批评,小伙子还挺不服气,说:“关连长,你这心眼偏到天上了,总不能因为我是新来的就这么对我吧?” 关戎笑了笑,刚要教育,手边手机响,本来不打算接的,一看是贺程程的,他打断邵辉,起身走去窗户边接听。 贺程程语气急迫,说:“关绒绒,你那到底怎么走啊,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关戎怔了下,摸在窗户上的指腹压进框里:“你在哪呢?” 贺程程小喘着道:“我已经来了啊,在你们这边的镇上呢。” 第55章 贺程程答辩刚一结束, 就跟韩奕辰买了机票,准备飞向西部。 研究生生涯的最后一学期, 应该是她迄今为止想得最多的一段时间,最后在继续深造和开始工作的两难境地里,她选择了后一条。 她很喜欢学校,喜欢做学生的感觉, 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象牙塔里,是一个逃避社会逃避人生许多困难的好地方。 但一想到工作之后, 对人生的选择更为自由, 她很快就屈服了。 卞香香也不打算再念,跟贺程程心系他人的想法截然不同, 她纯粹是觉得一个偏向应用的工科专业, 完全没有读博的必要。 剩下一个宋恬, 尽管后几个月, 大家帮着她奋起直追,还是因为论文缺失重要数据, 无法完成答辩而延毕一年。 呆在一起七年的三个好朋友, 终于也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离开当天,宋恬接到导师电话, 赶去实验室里帮忙。匆匆出发前还嘱咐她们不要先走:“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贺程程和卞香香答应了, 一直苦等到下午,还是没见人影。不得已里发了短信给她, 关上宿舍门的时候, 两个人还是感到抱歉。 好消息是, 卞香香没有离开本市,跟着黄珊一起做了寻梦的北漂一族,每个月大半的工资交给了房东。 贺程程为了陪她,也一同挤进了这个还不到八平米的小房间,每天一入夜,整个人便被隔壁房的呼噜声萦绕。 她因为想好了要先去找关戎,一直没有上班,吃喝很省,为了凑够路费,还动用了关戎给她的那张卡。 出发前一晚收拾行李时,卞香香一边给贺程程折着衣服,一边像个临行密密缝的老母亲一样,说:“你过去可要主要了,那边有高反的。” 贺程程说:“没事的,我查过了,高反对平时爱锻炼的人来说会比较严重,像我这种四体不勤的,需要的氧气本来就少,说不定根本没感觉呢。” 卞香香说:“那也要注意啊,万一你竖着过去,横着回来,我上哪找个冤大头跟我一起分担房租啊。” 贺程程拧着眉头,在她脑壳上凿了下:“你这个人,太唯利是图了,我还真以为你是为我操心呢,白感动了。” 卞香香嘿嘿笑着,说:“关戎在那也好几年了吧,该准备准备回来了吧,要不然总这么让你独守空房,是会出问题的啊。” 贺程程朝她吐舌头:“怎么独守空房了 ,不还有一个你吗?是呆挺久的了,不过他没跟我说过要回来。” “是技术上有难度,还是内心有想法。如果是前者,应该问题不大,他上面不是有人吗?如果是后者,那可就难说了啊。” 贺程程不以为意:“怎么难说了啊?他能有什么想法?” “被人缠住了呗,男人不都是这样吗,以前宋大哥天天送夜宵,还不是说变心就变心。你家关连长,说不定被什么能歌善舞的迷住了。” 贺程程哼声:“说吧,哪来的尖细,还挺会挑拨关系。” 卞香香咯咯直乐:“报告长官,我都是为长官着想。组织要是铁板一块,我就是再挑拨也没办法啊,你说是不是?” 贺程程直挑眉:“那儿少数民族挺多的,能歌善舞的应该也不少,你小子的顾虑也不是没有可能。” 卞香香道:“你还真把我当小的了,我就是随便一说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次突然袭击万一遇上什么,你到时候别赖我乌鸦嘴。” 贺程程邪邪笑着:“他还敢有什么?”爬到书桌边拿了把水果刀过来:“他要是敢有什么,就手起刀落!” 结果还没等贺程程突然袭击呢,一来就懵了,关戎之前只告诉到镇的名字,没跟她说驻地究竟在哪个山头啊。 她跟着韩奕辰在镇上问了圈,接过这地方的老百姓还挺警觉的,怎么也不告诉两个说普通话的人,最近的军营在哪儿。 此处海拔超过两千米,阳光如刀,毫无阻拦地刺到人脸上,韩奕辰带着墨镜坐着休息会儿,心里已经有点慌了。 贺程程还好,除了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就是觉得心跳有点快,耳朵旁边嗡嗡的,走得久了会喘得快一点。 韩奕辰听她打完电话,笑了一阵,说:“本来想来个意外惊喜,这下好了吧,只有惊,没有喜,你说你之前怎么不把话套好。” 贺程程绞着衣角,说:“总觉得这地方应该不大,随便找找也能找到,谁知道山上那么难去啊。他让我们等一会儿,车子开下来好几个小时的。” 韩奕辰忧心忡忡:“你这回给人添麻烦了吧,本来训练带兵就够忙了,现在还要下来接你,等就等吧,你让他注意安全。” 贺程程点着头:“他知道的。那咱们一会儿到哪儿去呢,要不在这个镇上转转,买点土特产什么的回去送人?” 也只好如此,韩奕辰跟贺程程两个并肩走,索性当成一次没有目的的度假,在这片风土人情完全不同的地方游览。 这个镇不大,人口也不多,又是下午时分,要么干农活,要么在家睡午觉,街上的人实在寥寥,卖东西的也少。 两个人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又拐进七转八转的小巷,这么一大圈下来,也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实在没有事做,小店里买了两瓶汽水,一包牛肉干,借坐在镇上人家的水泥石板上,看这里的老奶奶做手工。 老奶奶年纪不小,满面皱纹,一头长发尽管花白,还是很精心的扎成细细的小辫子,用漂亮的头饰松松挽着,垂在肩后。 贺程程十分好奇,已经绕着老奶奶看了好几遍。韩奕辰将她拉回来坐着,问:“你干嘛,你是不是也想扎一个?” 贺程程摇头,嘴上说不要,但一双圆而大的眼睛一直盯着老奶奶,亮晶晶的透着坏,分明就是说,她也想要。 韩奕辰噗嗤而笑,说:“想要就说,干嘛这么扭扭捏捏的。还是你其实想要,但不想开口,就是要我帮忙呢?” 贺程程垂着头,眼睛向上瞟着,直勾勾看她。 韩奕辰戳了下她脑门:“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坏了。” 韩奕辰爬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到老奶奶身边时,先礼貌地鞠了个躬。贺程程看他指了下自己:“奶奶,能不能帮她也编辫子?” 老奶奶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过来,摇了摇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两个人都没听懂,但知道她是拒绝了。 韩奕辰说:“奶奶,她头发少,编起来不麻烦的,你就随便给她编一编,我给你钱啊。” 韩奕辰说着就掏钱包,抽出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老奶奶仍旧是摇头,看也不看他。 贺程程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喊韩奕辰过来:“算了,学长,我不想编头发了,你别为难老人家了。” 韩奕辰没理她,环顾四周,把刚刚买的一些特产拿过来,又拍拍那老奶奶:“奶奶,你看这个,你喜不喜欢呢?” 塑料袋里满满都是此处山货,也有一些不怎么值钱的首饰珠串,老奶奶看得眼睛都亮了些,笑盈盈地拨出来一些,向贺程程招手。 韩奕辰喜笑颜开,几乎抱了下老人家,拽着贺程程过来,说:“快来,快来,我倒要看看你编过之后,像不像当地人。” 贺程程上一次做头发,还要追溯到关戎没毕业之前,买了美瞳珠子的她,将臭美贯彻到底,染了黄毛烫了卷发。 关戎一走,她就没什么心思打扮,每年过年固定时间修剪一次,留到现在已经是一把又黑又亮的及腰长发。 这样的头发编起辫子来十分便于操作,加上老奶奶双手灵巧,很快就给她编好一头的小辫子,分外再压上几串当地的传统头饰,很有那么点意思。 韩奕辰看着她一张莹白的小脸被衬得几乎只有巴掌大,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精致的发辫,说:“真好看。” 贺程程正拿着手机照着,听他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会不会有一点奇怪啊?” “根本一点都不奇怪。”韩奕辰低声:“可以立刻许配给这儿的青年才俊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老奶奶这时拍了拍贺程程的肩膀,用一脸慈祥的神情看着她道:“#¥@%*~¥&&%……” 贺程程:“……” 韩奕辰:“……” 韩奕辰不解:“您说什么?” 老奶奶:“@#¥%*##……” 韩奕辰:“您是不是说她很漂亮?” 老奶奶:“¥#&*%¥……” 韩奕辰:“她是我看过最漂亮的姑娘。” 屋子里忽然有人推门出来,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提着篮子走出来。 她包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精亮的眼睛,如鹰般将他们上下打量过一阵。 “她说你女朋友头发该洗了,都出油了。”她忽然开口。 第56章 女孩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说你女朋友头发该洗了, 都出油了。” 贺程程觉得如果此刻有个地缝,她一定已经“嗖”地钻进去。 韩奕辰愣了几秒, 憋得脸都红了,随即极其不厚道地笑了。 贺程程摸了摸头发,真的很油吗? 其实,她觉得应该还好啊。主要是昨晚收拾东西到太晚, 根本来不及洗头。 坐飞机过来后,又在巴士上颠了好久, 被一群抽烟的人围绕。 所以, 这事不能一味怪她吧。 但还是还被嘲笑了啊。 怪不得老奶奶一开始不愿意给她编。 简直丢死人了嘤嘤嘤…… 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孩蹲下来跟老奶奶说了点什么后,拎起篮子出了院子。 只是没走两步, 回过头来又看了眼韩奕辰和贺程程:“你们没事就赶紧走, 奶奶说你们俩很奇怪, 怕你们是坏人。” 还有送人土特产的坏人?韩奕辰拉过贺程程:“走吧, 再去逛一逛。” 两个人回到街上,再想刚刚一段遭遇, 韩奕辰仍旧不满:“刚刚那个丫头太狂了, 跟咱们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硬啊,好像我们欠了她钱一样。” 贺程程赞同的点头, 特别是想起她离开时, 瞪起眼睛的严厉样儿:“她个子好高啊,你发没发现, 我觉得好像能比我高一个头了。” 韩奕辰除了记得她那讨债似的语气, 对其他方面还真没注意, 说:“她个子很高吗?好像没有吧,是你个子太矮了。” “……”贺程程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像是被车碾了一遍,今天是都排着队来打击她的吗!贺程程说:“很高的,她那个身材,应该很适合踢球。” 韩奕辰说:“不是个子高就适合踢球的,还要有天赋,有球感,有团队意识……其实我看你也很适合踢球的啊。”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满是感激,毕竟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夸过她有运动天赋呢。然而感动一秒,随即听到他说:“……你适合少儿足球。” 时间很快就走向了夜间,幸好这地方纬度高,日落晚,明明□□点了,太阳仍旧悬在天上,威力不减。 两个人吃过了下午茶,又吃过了晚饭,总觉得再等下去,还要再吃一餐夜宵。 这时候关戎来了电话,贺程程高高兴兴接听,愁眉不展挂断,朝着韩奕辰叹了口气:“咱们找地方住吧。” 韩奕辰纳闷:“关戎刚刚在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不来接我们了?” 贺程程说:“来接啊,就在路上了,但遇见一处路被落石封了,他们已经喊人去处理了,但一时半会过不来。” 韩奕辰吃了一惊:“这么危险啊?” “嗯,毕竟都是山,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有影响。”贺程程叹气:“我现在也不敢打电话给他了,怕他分心。” 韩奕辰怕了拍她肩:“那就别打了,我们自己解决。” 可是镇上实在太小,找了一圈别说宾馆了,连个正经开业的旅店都没有。 眼见着天渐渐黑了,韩奕辰琢磨着是不是找个老乡家借宿,两个人商量了会,决定去那位老奶奶家试试运气。 两人提着行李箱往巷子里走的时候,迎面跑来了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跟韩奕辰撞了满怀:“对不起,对不起。” 韩奕辰扶了他一把,说:“没事。”那人头也不回地逃了。 小小插曲,韩奕辰跟贺程程都没放在心上,身后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你个小贼别跑,你给我站住了!” 韩奕辰跟贺程程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四处看,那个只露眼睛的女孩风一般窜过来,伸手将两个人拨开来,大喊:“笨,看看钱包是不是没了!” 贺程程被推得往墙上一撞,韩奕辰连忙拉回来,咕哝着“这到底什么人啊”,听到后半句,下意识摸了摸兜:“完了,钱包没了!” 贺程程连忙拉过行李箱,说:“肯定是刚刚那个矮个子!学长,你快去追,别管我,我在后面守着箱子,随后就到。” 韩奕辰听完就跑,两条长腿迈开来,身影如疾风。 韩奕辰毕竟曾经是职业球员,这么些年也没荒废,没多久就追上去,彼时那女孩子已经将人拦住,直接按到了地上。 “钱包呢?”女孩大大咧咧的,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她一脚踩在这人身上,弯腰下去从人口袋里摸出个棕色皮的钱包。 女孩将钱包扔过去,向韩奕辰一点下巴:“不谢啊。” 韩奕辰实在无语,简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孩。将钱包打开随便翻了翻,看见里面东西没少,才重新塞回衣兜里。 女孩往地上那人头上拍了下,用当地方言说了一段什么,松开脚,矮个子立马爬起来,看了看她又看看韩奕辰,调头跑了。 韩奕辰一时没反应过来,追着跑了两步,被女孩挡住去路:“给个面子,别追究了,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韩奕辰简直三观尽毁:“什么叫不容易啊,他偷我钱包啊,我还不能抓他讨个公道了?不行,我要报警。” 韩奕辰刚把手机掏出来,女孩一把抽过来,说:“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啊,不谢谢我帮你追回钱包,还尽跟我唱反调,不许报警。” “我不讲道理?”韩奕辰气笑了:“你帮我,我谢谢你,但这跟我捉贼有什么关系,两者一点都不冲突啊。” 女孩:“反正你别报警。” “我知道了。”韩奕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俩不会是一伙的吧,或者你根本就认识他,你是故意放虎归山。” 女孩着急:“你别胡说八道啊。” “那你干嘛拦着我不许我去追?你们镇上这么小,你肯定认识吧,你这样不是帮他,是害他,有过这一次侥幸,他下次还会犯的!” 女孩掏着耳朵:“你真的好吵啊。” 贺程程拉着行李呼哧呼哧赶过来,听到两人争论,赶紧把韩奕辰给拽过来,向那女孩道了声谢,说:“算了吧。” 这边毕竟人生地不熟,女孩子又有心偏袒,贺程程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钱包也回来了,咱们还是赶紧找地方住吧。” 女孩听完贺程程的话,脸上立马露出得意的神色,说:“就是啊,你们还是赶紧找地方住吧,再晚就要天黑咯。” 这欠扁的语气,这挑衅的语句,韩奕辰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甘,脑子里忽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他忽然勾唇笑着直视女孩。 女孩眉梢挑了下,这是什么情况啊,这男人莫不是有病,笑得阴森恐怖的。 韩奕辰说:“想要我们不报警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女孩皱着眉头,说:“你当我冤大头啊,你爱报警就报警,我才不受你胁迫呢。” 一刻钟后,木板门被吱呀推开。 女孩松了松包着脸的面巾。 “奶奶,今天晚上有两个人要住我们家。” 女孩家里条件一般,虽然房间不少,但能住得下人的着实没有两间。她捧了被褥给韩奕辰打地铺,把自己的床贡献给贺程程。 洗澡的地方也是没有的,女孩给他们烧了水,盛在盆里让他们自行解决。贺程程简单擦洗了一下,出来倒水的时候,恰好看见女孩把面巾拿下来。 跟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女孩长着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一双眼睛过分聪明,将稍显平淡的五官一下点缀得靓丽了起来。 看到贺程程的时候,女孩咧嘴笑了笑,脸颊的两团高原红更艳,她接过贺程程手里的盆,往院里随意一泼,说:“你俩过来旅游的?” 贺程程道了声谢,说:“不是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女孩:“找人,人呢?” “额,本来是要来接我们的,可是困在路上了,估计明天才能到呢。你们这儿山实在是多,路不好走啊。” 女孩:“那倒是,万一下雨下雪还会封山,山上面的车下不来,山下面的车上不去,物资都要靠人冒险抗上去。” 贺程程见她这么了解,问:“那你知不知道山上有个军营啊?” 女孩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知道啊,我经常上那儿去蹭饭。你怎么知道的,你要找的人是在军营里头的?” 毕竟不熟,贺程程不打算解释清楚,只是说:“那儿离这儿远吗?” 女孩没被她的话题带跑,不依不饶道:“你说你找谁的嘛,那儿我可熟了,连门口长了几根草,开了几朵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还认识他们连长呢,你说出来,我可以喊他帮忙找啊。” 连长……贺程程被称呼引得怔了下,关戎不就是那儿的连长吗?她踟蹰着问:“你还认识那儿的连长?” 女孩的那份得意劲儿又露了出来:“可不是吗,偷偷告诉你,他们连长可喜欢我了。” 第57章 贺程程第二天早上起来, 高反的症状已经减轻许多,除了还是觉得有点累外, 心不慌,气不喘。 昨晚她睡得不算好,一来认床,二来是因为那女孩子的一句话。虽然她打心眼里觉得这话是玩笑, 但一颗心别别扭扭的,就是有点不高兴。 打着哈欠出了门, 院子里, 韩奕辰正跟女孩斗着嘴,女孩仍旧蒙着脸, 一双灵动的眼睛贼贼的。 女孩一手扯着面巾道:“我就是爱遮脸, 你管得着吗, 你想看也行, 但我们这儿的规矩是,见面就要娶我。” 韩奕辰穿休闲装, 导汗带压起刘海, 露出精致的眉眼。白杆的牙刷戳嘴里,泡沫在红唇旁沾了一圈。 他就这么一脸无所谓地斜视着女孩, 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 漱两下,吐了, 方才有空回复道:“那你遮着。” 嫌弃又不在意的样子啊, 别说是女孩了, 厚脸皮的男人都受不了,女孩叉着腰:“你你你……” “我我我……” “你你你……” 女孩深呼吸几口才骂出来:“你个有眼无珠的,想娶我的人可多了。” 韩奕辰垂着眼睛,仔细盯着手里的水杯,仿佛此刻在场的唯独他跟它。 女孩一把抢过去,把水泼地上,恶声恶气道:“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大发善心收留你们!” 韩奕辰语气轻蔑:“呵,你的善心还挺贵的,花了我好几百。” “……”女孩朝他做了个鬼脸:“一会儿你休想吃早饭。” 真等到吃早饭了,女孩又为铜臭折腰,瞪着眼睛,用铜勺给韩奕辰盛了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粥。 “我真爱喝米汤啊。”韩奕辰一脸的喜笑颜开。 女孩盖住碗口,将汤舀了,换成熬得稠稠的米。 贺程程看着他俩有来有回的样子,心内好心,凑到韩奕辰耳边:“你怎么老是欺负小姑娘啊?” 韩奕辰眉梢一挑:“就她还小姑娘?比爷们还爷们呢。” 贺程程护着自己的粥碗道:“以前没见过你跟谁斗嘴呢。” 吃饭的时候,贺程程特地去问女孩:“你刚刚跟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女孩纳闷:“什么啊?我跟他说的挺多的,你具体点嘛。” 贺程程说:“就是你被看见脸之后,就要嫁给那个人的话呀。” 女孩眼珠子一转,说:“当然是骗他的,傻子才信呢。” “……”贺程程:“那你干嘛总戴着面巾啊?” 女孩说:“我有点感冒了,不想传染给别人。而且这边太阳毒,我可不想晒黑了。” 贺程程会意:“物理防晒是挺好的,所以,你是一直都戴着这玩意儿?” “那倒不是,最近刚弄的,你看我本来就不白,加上这两团高原红,跟唱戏得一样。” 这个觉醒得是不是太晚了?贺程程试探着:“小姑娘要好看了,是有喜欢的人吧。” 女孩竟然一下跳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一碟小菜。 韩奕辰被溅了一点汤汁,嫌弃地看过来一眼。 女孩支吾:“我还小呢,怎么会有喜欢的人,被人喜欢还差不多。” 韩奕辰声音幽幽而来:“你很小?嗤……” 女孩一脚跨他凳子上:“我看你小子是想挨揍。” 女孩和韩奕辰天生不对付,居然吵吵闹闹了一早上,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得不可开交。 贺程程起初还听着当乐子,发现话题实在没什么意思后,就去房间里躺了会。 她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关戎,不知道他把路修到了哪一步,又不敢贸然打给他,怕影响他工作。 中午的时候,才接到他电话,说路已经畅通,他正在开车往镇上来了。 贺程程情绪的转变显而易见,还没有开口,就已经被猜出原因。韩奕辰只是求证:“他已经来了?” 贺程程点了点头,女孩显然比韩奕辰还要关注,说:“是不是你那个在军营里的朋友?来接你了?” 贺程程朝她莞尔而笑:“是的。” 女孩说:“到底是谁啊,问你你又不肯说,搞得神秘兮兮的。”她睨一眼韩奕辰:“喂,娘娘腔,你知道吗?” 韩奕辰又是轻蔑一嗤:“知道也不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哪儿来的尖细——”他忽然回神:“你喊我什么?” “娘娘腔。”女孩口齿清楚,面带从容。 韩奕辰气得牙关紧要:“我怎么娘了?” 女孩盯着他头:“哪个男子汉带发带啊。” 韩奕辰攥着拳头:“我这是导汗带!” 贺程程算是彻底服了这两个幼稚鬼,搬了一个板凳坐到院子里去等关戎。 老奶奶仍旧面前摆着一个竹匾做东西,贺程程凑过去看了会儿,帮她打下手。 一直忙活到下午,老奶奶才把东西一一收起来,朝着贺程程招了招手,指了指她一头的小辫子。 贺程程依旧没有洗头,幸亏这一头辫子才不至于显得太油腻。不过经过一晚折磨,还是乱了些。 老奶奶给她重编了几个,又换了一种发型来挂发饰,然后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贺程程算是彻底明白这笑容的深意了,说:“知道了,我会早点洗头的。” 院子外一阵汽车的轰鸣,老奶奶连忙起身出来看,女孩也从家里冲出来,一脸兴奋地说:“是他们的车。” 贺程程跟着站起来,心猛然一动,快得要从胸腔中蹦跳出来。她用手拍了拍,腹诽高反不是好了吗,怎么还会心悸气喘? 然而越往外走,心跳越快,呼吸也越紧迫。 看到军绿色的吉普前灯时,她更是整个人都要抖起来,头皮发麻,整个人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 贺程程这才知道,不是因为高反,是因为关戎,一瞬间几乎是恍惚了,要见到了吗,他终于来了吗。 女孩的声音兴奋又高扬,她挽着一个军人的手蹦跳着过来,说:“怎么来的人居然是你啊,你认识这对情侣吗?” 这对情侣、这对情侣…… “这对情侣”跟关戎都听得一清二楚。 绕过院门,双方终于见面,贺程程眼睛轻眨,怕一不小心就落下泪来。关戎也在原地定了会,被女孩拉了下,这才又进来。 关戎笔直地看着贺程程,视线纯粹到容不下一点其他的风景。 他微微笑着,眉眼依旧:“你什么时候更其他人组成情侣了?” 贺程程也扬着唇角,丝毫不让地说:“原来你就是喜欢她的人啊。” 屋子里,那竹将面巾直接拉过眼睛,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角,一句话也不敢说。 奶奶给大家新煮了茶,让他们就着吃糌粑。桌上还摆着几盘关戎带来的牛羊肉,被蒸得透透的,散发着肉类特有的香气。 贺程程头一次吃糌粑,并不会弄,关戎洗干净了手,十分熟练地抓了适量青稞面,跟酥油茶混合搅拌成一个团后,放在贺程程手上。 关戎凑到她耳边,说:“饿了吧,你不一定吃得惯这个,但来都来了,就尝一尝吧。” 那竹虽然面壁思过,而耳朵分外灵敏,举着手说:“报告关首长,饿不了,我对他们好着呢,家里不多的大米都熬给他们了。” 关戎听得笑了笑,说:“挺懂事啊,也不枉我常常过来送米送面。” 韩奕辰突然阴阳怪气地哼一声,无情揭穿:“她懂事?还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这两天我交的钱都够住希尔顿了。” 那竹忽然大吼一声,嗷地蹦过来,死死捂住韩奕辰的嘴,韩奕辰:“……” 周围越静,越衬得贺程程安安静静,乖巧的样子还像是小时候谁都能欺负的小丫头,至多屁颠颠地追着他喊:“戎戎哥哥。” 关戎抬手揉了揉她的后劲,说:“傻愣着干嘛,赶紧吃啊,这都几点了。” 贺程程点了点头,忽然从眼眶里掉出豆大的眼泪,落在干燥的手背上。关戎默默看着,几乎能听见眼泪碎开的响声。 搁在她修长脖颈的一只手力气稍重的捏了下,哑声道:“快吃吧。” 吃过收碗,韩奕辰帮着奶奶将东西放回厨房,又向着那竹大使眼色:“我去帮奶奶洗碗,咳咳,来个人帮忙打下手啊。” 跟关戎一道来的邵辉立马理解,跳出来道:“我来。” 韩奕辰嗯声,又看向那竹:“喂,那个蒙着面的。” 那竹正托着头看小两口面对面无言呢,摆着手:“就那么几个破碗,你们三个人还洗不过来啊,我不去,我就在这儿。” 韩奕辰气的,过去拧上那竹耳朵。 那竹疼得直嚎:“嗷嗷,我去,我去!” 乱糟糟的房子里,一下安静下来,除了自门前穿过的呼呼山风,便只有镇上人养得鸡鸣狗叫。 两个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任时间匆匆而过,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直到屋里的钟敲响七下,贺程程如同被提醒了,起身道:“你坐着,我带了东西给你。” 她刚一起身,手腕忽的被人抓住。椅腿在水泥地上发出“吱”的拖动声,关戎站到她身边。 “你别走。” 贺程程眉心紧皱着,预备回身看他。 关戎已经张开双手,将她按进了怀里。 第58章 世界顷刻间安静如深海, 唯一动听的声音是彼此间响起的心跳。时间也如同沾满了水的海绵,走得缓慢而凝滞。 贺程程靠在关戎怀里, 自见到他以来,心中忐忑不定的那份感觉方才一下抽离,她将整张脸都贴过去,闻得到他身上干燥的气味。 有多久没见了, 多久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 他隐匿在宽厚身体下搏动的心跳和脉搏。 以至于一时之间连自己是谁、要做什么都忘了, 就这么立在原地好一会儿,贺程程才反应过来, 双手紧紧回抱他, 也用力压他进怀里。 关戎换了个姿势, 将头磕在她的肩膀, 如同被抽离力气的人,将她视为此刻唯一的依靠, 趴伏在她的身上。 贺程程侧脸紧紧贴着他脸, 听到他呼吸急促,喘息有力, 一下一下如鼓点敲击在耳膜, 本就跳乱的心更加蠢蠢欲动。 直到屋外响起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又是那竹跟韩奕辰在斗嘴, 贺程程才拍了拍他肩膀, 说:“他们回来了。” 关戎这次过来接她, 把日前犯错的邵辉也一并捎上。一来是让他好好冷静,二来路上有人换开,不至于疲劳驾驶。 他给贺程程他们介绍过,又提了那竹跟奶奶,让他纳闷的是这几个人怎么正好撞见,他看见贺程程发来的那竹家定位时就想问了。 贺程程说:“等你的时候把这边转了圈,借奶奶院子坐了会,她还给我编了辫子,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贺程程说着在关戎面前转了小半个圈,来回甩着一头的小辫子,问:“好不好看,像不像这边的少数民族姑娘?” 关戎一来就发现了,她满头的小辫子又顺又直,挽成个花样披在肩头,她原本十分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异域气质。 关戎点头:“是还有点像,要是换一套这儿的衣服就更像了。” 贺程程拿手勾动头发,笑着问:“跟那竹比呢,有她好看吗?” 关戎有点懵,不是很明白她怎么突然提到那竹了,说:“当然比那竹好看……不过,那竹其实也是汉族人,穿汉族衣服的。” 贺程程语气酸溜溜的:“呵,都知道那竹是汉族人。” “……”关戎有点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贺程程哼一声:“我可是记得她说你喜欢她的。” 关戎扶额:“小丫头说了玩的,你别什么都信她的。” 贺程程说:“我年纪不大的,也是小丫头。” 关戎:“是是是,你比她大不了几岁。” 贺程程:“那你怎么不喊我是小丫头了?” 关戎看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看过来,凑到她耳边。 关戎气音温柔:“你永远都是我的小丫头。” 贺程程刚刚恢复的心跳又乱跳不停,她连忙深呼吸几口,却控制不了迅速变红的薄薄的耳朵。 方才热气流动,他贴过的唇柔软,轻轻擦过她耳廓,就好像电流涌入,让她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贺程程立马坐好,抓起台上的一捧葵花籽,想到早就口渴想喝水,又放了下来:“你只许喊我一个人。” 关戎装作没听见,挑眉嗯了一声,问她说什么。贺程程又硬着头皮复述了一遍,他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下山来的时候,关戎给贺程程带了一点红景天之类的治疗高反的草药,这会儿麻烦那竹熬好了端过来。 关戎说:“我那边海拔近四千米,上去太快反应很大,今晚还是在这边休息,明天再跟我上去。” 贺程程点头,端过碗尝了一口,立马皱眉,这味道实在不好。关戎端过来,压着她头硬是灌下去,在她抱怨前,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同时感觉被塞了东西的还有那竹,只不过不是香甜可口的糖果,是一盆随时惹得人想踢翻的狗粮。 那竹两手撑头,用一双求知欲极盛的眼睛打量这两人,十分感慨:“原来你就是关戎媳妇儿,你们真是青梅竹马?” 贺程程十分纳闷,那竹连这个都知道,所以,是关戎告诉她的?贺程程冲着那竹点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那竹立马又成了好奇宝宝:“那你们是邻居吗,朋友,幼儿园同学?关连长一直在这儿的话,你随军吗?” 一堆问题说得天马行空,贺程程完全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如何说起,用不用说起。 韩奕辰发现了她的为难,替贺程程挡了一下,道:“别人小两口的事,你问这么多干嘛?” 那竹面巾没摘,用眼睛猛做表情:“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管闲事,我就是想知道。” “再爱管闲事,也没你爱。” “我是女人,天性如此。” “你是你,女人是女人,别把两者等同起来。” “好啊,你居然敢骂我不是女人!” 两个冤家啊,随便一见面就是地动山摇,先是奶奶摇着头去睡了,紧接着邵辉被他们俩吵得出去转悠。 韩奕辰也不想跟那竹共处一室了,把贺程程喊出来,说:“有点事跟你说。” 贺程程连忙跟出去,韩奕辰告诉她:“既然关戎来了,明天我就走了。” “走?”贺程程意外:“你不跟我一起去山上了?我以为你想去军营转转的,还特地让关戎在车上留了座。” 韩奕辰说:“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电灯泡我不准备做的,把你顺利交到他手上就放心了。” 贺程程问:“你是要去跑学校了?” 韩奕辰点头:“是啊,还有正事没完成呢,哪里有心情去观光。等我把这边的事做好了,再跟你联系吧。” 贺程程说:“那好吧,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韩奕辰笑容温和:“行,要是你那时候想走,我就来接你。要是还想留着,也不勉强,我先回去了。” 贺程程心里暖暖的,说:“学长,这次真的谢谢你。” 韩奕辰反而坦然:“没什么,本来我也是有事才来的,我给你作伴,你也给我作伴,不存在谁欠谁的。” 贺程程说:“反正这次回去,我还是要请你吃饭的。” 韩奕辰说:“请吃饭的事,我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他头忽然一歪,眉眼弯弯:“关教官……还是该喊关首长?” 天终于黑了下来,屋内亮起橙色的光,关戎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四周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圈。 他闻言走过来,主动跟韩奕辰握手,说:“程程这次过来,一路上多谢有你照顾。” 目光坚毅,面容平和,跟几年前相比,成熟了,稳重了,不再是那个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毛头小子。 韩奕辰向他点了点头,说:“只是举手之劳,这几天好好陪陪她,她很想你的。” 屋里传来那竹的声音:“水我烧好了,你们谁先来洗啊。” 关戎捏了捏贺程程的肩膀,说:“你先去吧,不是还想洗头的吗?” 贺程程应了声:“那你们聊一会儿,我先去洗漱了。” 关戎循着她背影看过去,夜里气温骤降,她在衣服外面加了一件冲锋衣。身形依旧单薄,好像风稍微大点,就能被刮跑一样。 韩奕辰声音这时候响起来,说:“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吧?” 关戎回望过来,朝他笑了笑:“嗯,还是一样,没有长高,也没有长胖。” 韩奕辰说:“其实还是瘦了点的,她这几个月过得很辛苦,好多时候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都有黑眼圈了。” 韩奕辰说一半藏一半,明显是要引人发问,偏偏关戎对此确实一无所知,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走:“她论文不是早就好了吗?” 韩奕辰说:“不是为的自己,是为她舍友宋恬,可惜还是没能改变她延毕的命运。” 关戎方才猜到这事应该是受宋恬分手的影响而造成的:“她没跟我说熬夜的事。” 韩奕辰说:“就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吧,毕竟隔得这么远,肯定没有面对面沟通来得顺畅,说了反而会有挺多问题。” 关戎默然,不知道贺程程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还经历过什么,还有什么没告诉过他的,他不知道但又会担心的。 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让他足够后怕,可是隔着千里,他除了能在电话跟她聊一聊,居然什么都做不到。 这次她过来,也是他事先想不到的,他没办法去机场接她,没办法告诉她注意事项,甚至需要另一个男人陪着她。 而最让他觉得难安的是,要数见面时她的一句“我来是不是打扰你了”,她应该知道,他永远是不会被她打扰的。 韩奕辰见他不说话,面露沉思状,又道:“有个问题,我提其实不好,但我作为朋友,也是关心程程。” 关戎抬眸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韩奕辰笑:“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这个问题,无数人问过他,他也回答过无数次,然而结果都是一样,就连话题的走向都是一样。 ——这个地方还需要我。 ——程程也需要你。 ——你不要辜负了程程。 ——没有人能让另一个人等那么久。 韩奕辰见关戎一直不说话,替他解围道:“早就说了我提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关戎脱了帽子,抓了抓一头板寸,说:“没事,本来就是该好好想想的事。” 韩奕辰在他肩上拍了拍,说:“结婚喊我,希望不会让我等太久。” 回去那竹家里,那竹正在忙着打地铺。原本给韩奕辰的一块地旁,又多出一床被褥。 那竹:“你们三个大男人挤挤吧,虽然可能有点不大舒服,但是家里就这么点地方啊。” 韩奕辰问:“哪来的三个大男人,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那竹掰着手指:“怎么没有啊,你一个,邵辉一个,关——” 韩奕辰将地上的一只枕头抱起来,扔进关戎怀里:“关戎跟我们凑什么热闹,跟程程住就行。” 吱呀一声门响,贺程程披着湿发站在光线下。 她已经听见韩奕辰的话,脸颊发红。 那竹一阵叫唤:“那怎么行啊,关戎不能跟她住!” 第59章 那竹一阵叫唤:“那怎么行啊, 关戎不能跟她住!” 韩奕辰嗤地一笑:“为什么不行啊,你那房间的床不是挺大的嘛?” 那竹说:“不是床大床小的事, 是他们一男一女 ——” “他们是男女朋友。” “还没结婚呢——” “你管得还真是宽啊。” 关戎走到贺程程面前,拽过她手上的毛巾,将她一头湿发盖住了,语气是宠溺中带着一份柔软的责备。 “怎么不把头发擦擦干, 这里晚上很冷,小心这样会着凉。你肩上的衣服都湿了, 有没有带什么换的?” 被孤立的那竹十分无奈的扁扁嘴, 好像又被塞了一嘴狗粮了呢……她默默踢了脚桌腿:“你们聊,我去把热水倒了。” 韩奕辰耳尖:“你要干嘛去?我还没洗呢, 倒什么水!” 那竹说:“我才不给你这种面目可憎的家伙用水, 想洗啊, 自己去烧!” 韩奕辰今生最大的滑铁卢就出现于此, 是他不够帅,还是她眼瞎? 一向能打的颜值, 怎么突然就被人嫌弃至此? 韩奕辰:“那你把钱退给我。” 那竹收回迈出去的脚:“那你去洗吧, 水不够我再烧。” 韩奕辰看着她狗腿的样子,哼了声。 那竹的房间不大, 但朝向好, 白天日照充沛,屋子里有股暖融融的气味, 跟关戎身上的很像。 贺程程坐在床边一边擦头发, 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床。一米五的尺寸, 她睡还好,分外加上个关戎,可能就挤了。 况且他现在比早几年都要壮实,那么一个山似的压下来,贺程程这只小羊羔还不被逼进角落里?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细细的胳膊跟细细的腰,放心点头,幸好还是瘦的,不至于会贴烧饼一样靠在一起。 可是,他万一就是喜欢紧紧靠着呢? 贺程程想到几年前,他们共处一室的时候,他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里一样,有力的臂弯将她肺里的空气都挤出来。 贺程程猛地摇摇头,自己在瞎想什么呢。 门此时被人推开,关戎脱了帽子跟外套,身材笔挺地站在门框底下,看到她也看过来,局促道:“还没睡?” 贺程程应了一声,说:“就要睡了。” 关戎转身带上门,对上外面邵辉看热闹的一双眼睛,回瞪了一眼,把门关上,说:“那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贺程程点头,用手梳着头发,说:“是不是打扰你了,你这儿挺忙的 ,我还来添乱,你不在,连里不会有事吗?” 关戎说:“说了没打扰了,他们不是小孩了,用不着我天天看着。下山来正好买点东西补给,本来每隔一段时间也要来的。” 贺程程这才放心,说:“哦,没打扰就好,我就怕影响你。以前爸爸有事,妈妈去找的时候,他总爱跟她发脾气。” 关戎将帽子跟外套整齐叠好放在桌上,坐到一边凳子上,说:“我不跟你发脾气,头发干了吧,你快睡。” 贺程程又是答应着,将布晾到床尾,把冲锋衣脱下来。 刚刚关戎不在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睡衣,是纯棉的分体式,上面画着很多兔子,很舒服,也很保守。 那竹的被子应该有年头了,里面的棉花没有重新弹过,盖在身上有些硬。她在里面滚了滚,想把热气染上去,他进来的时候就没这么难受了。 贺程程等里面有了热气,才滚到床的里侧,可回头一看关戎,他居然还在椅子上坐着呢。 贺程程纳闷:“你怎么不上来睡觉啊,你不累吗?” 关戎看着她,说:“我身上裤子挺脏的,怕把被子弄脏了。” 贺程程搓了搓脸:“那你就……脱了呀,你里面又不是没穿。” 关戎摇摇头:“不用,我就坐这儿好了,你睡吧。” 贺程程看着关戎,陷入思考。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恨不得化身无尾熊,一直一直抱在自己身上。 也说过想把她变成一个小挂件,别在自己的腰带上,走哪都能随时掏出来看一会儿,玩一会儿。 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又好像要置人于千里,在人前保持距离是为了礼貌,但在人后,难道不应该抱抱她,亲亲她吗? 贺程程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也不难理解,原本男人女人同待一个独立空间,就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以前关戎可没少在这种时候做坏事。 今天外面有人,又不是自己的家,他当然要收敛一点,免得一不小心就变了身,却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约束自己。 关戎一句话没说,贺程程已经面面俱到的为他开脱好了。 贺程程将被子掀开,蹑手蹑脚走到他面前,牵着他热乎乎的手,说:“走啦,我保证一定乖乖的!” 关戎依旧是摇头:“去睡,我真的坐着就好。” 贺程程说:“你傻啊,虽然他们可能会听墙角,但你动作轻点不就好了?” 关戎眼内有光一闪,勾起的唇角噙笑,随即微眯着眼睛看向她,轻声道:“我什么动作轻点?” 贺程程心跳砰砰几下,这才是她认识的关戎啊,那个外表文质彬彬,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的关戎啊。 贺程程拉着关戎的手晃了晃,声音像糯糯的团子:“那你想干什么呀?” 关戎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神色又重归沉稳,反扣着她手揉了揉,说:“没什么,你赶紧睡好不好,不累吗?” 这句话一连说了几回,贺程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从他身前走出来,摸索着回到床上:“真要在凳子上坐一晚?” 关戎两手抱在胸前:“嗯。” 贺程程心情郁结地躺下来,被子拉过下巴,遮住小半张脸。过了会,还是没忍住,起身看回他:“喂,关戎!” 关戎刚闭的眼睛又睁开来:“嗯?” 贺程程很不好意思,两手搁在腿上使劲绞动,指节一片雪白:“还有件事的……你今天过来,还没有亲过我呢。” 关戎眉梢忽地挑高,眼中一闪,两只手在膝盖上摩挲几下,起身走了过来。 他刚一坐到床上,贺程程就依偎过去,勾着他脖子的,贪婪地嗅了好一会儿他身上的气味,微凉的指尖摩挲在这张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脸上。 “你都有高原红了。”她笑着贴过来,跟他鼻子尖碰着鼻子尖。 贺程程身上香香的,洗发水的果香味被暖融融的体温烘烤着,像熟透的果实渗出丝丝馥郁,让人莫名的放松,继而沉醉。 关戎抓着贺程程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有些抗拒她这么近的注视,又实在挪不开紧盯着她的眼睛:“难看吗?” “不难看。”贺程程抿唇笑着,快速摇头,像摸小狗似的,来回细细感觉了好几下:“比以前好,当然也不是说你以前不好。” 她像是很怕他会生气似的紧紧盯着他看,关戎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将她搂到怀里:“你说什么都行,你说什么都对。” 贺程程勾着关戎脖子,几乎将整个人的体重都挂到他的身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忽然转了个圈:“我说什么都对?” 关戎嗯了声,隔着头发浅浅吻着她脖颈。 贺程程声音小下去许多,凑到他耳边,几乎用气音道:“关绒绒,你不睡床上,是不是怕自己忍不住啊?” 关戎怔了下,僵直的身体被她很快察觉。 贺程程像个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高兴得嘿嘿笑起来,说:“我猜得没错是吧?” 关戎将她一直抱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真不打算睡觉了是吧?” 关戎将她放回到床上,开了被子一角,让她滚到床里面去。 贺程程拽着被子,将自己来回翻滚了下,裹成蚕蛹,又滚回来看他:“不想睡。” 关戎被贺程程拉着坐在床头,扭身过来一直盯着她:“那你想干嘛?” 贺程程说:“想跟你聊天。” 关戎问:“聊什么?” 贺程程撅着嘴思考:“什么都行。” 关戎想了想:“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一天就睡两三个小时?” 贺程程巴眨巴眨地看了关戎一会儿:“你知道啦?一定是韩学长跟你说的吧。是为了恬恬,总不能看她毕不了业吧……可惜后来还是没帮上什么。” 关戎说:“再怎么帮人,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直到熬夜危害多大吗?” 贺程程说:“你不也总是熬夜,你还要四处巡逻呢,风霜雨雪都挡不住,比我辛苦。” 关戎说:“那不一样,那是任务。你虽然是好心,但不能以损耗自己健康为交换。” 贺程程怕他在说下去,就会生气,会破坏难得的和睦时光,连忙半坐着,用手堵上他的嘴:“好了,不说这个了,有点困,我还是睡觉吧。” 贺程程说着就打哈欠,余光却一直盯着他,偷偷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好照方抓药,按照他的脾气脸色行事。 关戎本来也没想多较真,点到即止,轻轻弹了下她额头,说:“行了,睡吧。” 贺程程拉住他的胳膊,咬着嘴唇,大着胆子地指了指自己嘴巴:“还没亲呢。” 关戎眉目低垂,密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重重的阴影。他控制了一下开始急促的呼吸,俯下身子,却只是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晚安,程程。” “晚安,绒绒。” 第60章 韩奕辰后一天大早就准备离开, 贺程程跟关戎开车送他到车站转车回省会。 安检口外,三人道别, 韩奕辰坏坏地过来抱了下贺程程,又亲昵地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下:“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贺程程笑着把头钻出来,遮着额头下意识睨了关戎一眼:“知道啦。” 等人一走,贺程程便蹦到关戎面前, 仰着头,煞有介事地看向他。关戎还是刚刚的表情, 没什么大的波动, 目光中甚至透着温柔。 贺程程拿手指戳了下他结实的胳膊,问:“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关戎摸摸她头, 将方才韩奕辰弄乱的呆毛理顺了, 反问:“你要我说什么?” 贺程程收回手指点着自己嘴巴, 要是以前, 他肯定会揪着她小辫子,问她是什么勾搭上这位西门庆的吧, 现如今却淡定至此。 不过人都是时刻在变的, 贺程程如此,关戎如此, 一切人如此。她跟自己说不要在拘泥于以前的老思想, 他们都是有成长的! 关戎明显比上一年见到的时候还要沉稳,也更加有男人味。眼睛再看过来的时候, 已经退掉浮躁, 幽深的眸子里沉着岁月的积淀。 身材跟以前相比, 大了几乎一圈,身上的肌肉练得硬邦邦的,迷彩t恤被他穿得撑起来,隐约看得见下面流畅的肌肉线条。 回程的路上,贺程程像是一个兴奋的小孩,对这里也好奇,那里也好奇。一会儿摸摸车子的内饰,一会儿摸到关戎身上。 他小腹是硬邦邦的,肌肉一块一块的很趁手,贺程程来回摩挲了好几下,直到他猛地踩下刹车,一脸无语地看向她。 贺程程迅速吐舌,笑着说:“你好好开车,我不捣乱了。” 可当关戎真的重新将车开动,她又紧贴过来,手是没再乱动,但一双眼睛死死赖在他身上上下逡巡,这存在感丝毫不弱于她手上的温度。 关戎深呼吸几口,凝神静气,这才将车子平稳开回。下车前,她跪到座位上,在他面颊“啪”的一亲,笑着飞奔下来。 院子里,那竹端着盆衣服在洗,一边邵辉坐着围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哈。 发现贺程程后,那竹直接越过她看向后面的关戎,两手一甩,起来狗腿迎接:“连长,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关戎没理这小丫头,给你邵辉说:“走,下来一趟挺难得,咱们去镇上买点东西。” 那竹十分兴奋,举着手也要跟着。关戎拧着眉瞪了她一眼:“有你什么事,你不是帮奶奶洗衣服的吗,别半途而废。” 那竹听闻立马跑回去,三两下把衣服洗干净漂干净,再端到奶奶面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大意是要她自己晾。 贺程程看她一同操作猛如虎,很快就蹦回关戎身边,关戎这次没话可说了,只是将她推得离自己远一点,说:“那你乖点。” 那竹挺直腰杆,敬了个礼:“是!首长!保证乖乖的!”关戎垂头看着她,唇角勾动,眼中波光流动,带着丝丝温情。 贺程程起初是当热闹来看,不知怎么心脏就突然一收。她按在前胸平复几秒,告诉自己不过是一次非常错误的第六感而已。 镇上这几天恰好有集市,远近几个镇的都挑着东西过来卖。关戎取了份单子,照着上面采买,那竹跟邵辉都是他的搬运工。 贺程程文弱,大腿几乎还不如那竹胳膊细,只能拎着自己买的那点山货特产,其余时间就是跟在三人后面转到这转到那。 有好几次,她想插话进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这儿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她自己还需要别人介绍,怎么可能帮到别人。 同病相怜的还有来了不久的邵辉,一行人渐渐就演变成,关戎跟那竹在前面主买,邵辉跟贺程程跟在后面打酱油。 邵辉大概是怕贺程程太闷,一直跟她说自己的事,什么指挥学校毕业,什么高精尖专业,有多点背来了这里,自己又有多少不适应。 贺程程是个很好的听众,并不发表太多意见,只是偶尔询问几句,算是打开话题,继续让他舒舒服服地往下说。 邵辉不知道的是,贺程程其实根本没细听他讲什么,提问也只是打破尴尬话题的一种无奈之选,她的所有精力都围绕在前面两人身上。 关戎沉稳,那竹活泼。那竹是个很好的气氛调动者,关戎则一直跟着她的节奏往下走。 但跟他们这对不同的是,关戎非常享受话题,几乎能跟那竹有来有往的交流,偶尔说到一处,四目相对,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而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在贺程程跟关戎之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一个当地人的摊子前,那竹指着要上面造型奇特的一种东西,关戎稍一否决,她立马就跳起来扣上他胳膊,说:“你给我买嘛。” 关戎是一副对付小孩的口吻:“前几天你还说自己牙疼,现在还敢吃这个,小心把你牙都给黏下来。” 那竹见软的不行要来硬的,过去翻他的衣兜,说:“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买,不给钱是吧,我抢,抢不到是吧,我直接拿人家东西了啊!” 那竹的坏脾气,关戎是知道,但凡她敢威胁的事,就没有不敢做的。他将人拽出来,认命掏钱:“要多少,别狮子大开口啊。” 那竹笑嘻嘻地挑了一袋中等的,她就是有这个优点,一向懂得适可而止,从来不会贪。撕了袋子,挑一颗扔嘴里,甜得直打颤。 问关戎要不要,关戎当然摇头,不会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不过紧跟着也想到了一件事,他回头看着后面一直注视他跟那竹贺程程:“你要来一份吗?” “你”这个字其实很奇特,不熟的时候,总透着一份亲热,很熟之后,又有着距离感。贺程程走过去,问:“这是什么啊?” 那竹想要回答,被关戎及时挡住了漏口水的嘴,他回答道:“是一种糖,跟咱们那边的麦芽糖味道差不多,也很粘牙。” 贺程程点了点头:“那我不要了。” 那竹还是忍不住说话:“很好吃的!” 贺程程说:“我牙不好,吃不了太甜的。”她从两人身边走过去,转而停在隔壁的一个老银手饰的摊子旁:“邵辉,你不是想给你妈妈买手饰的吗?” 下午回营地的时候,那竹也要跟着一起前往,关戎开始不同意,两个人站在车边,一直在讨价还价。 贺程程刚刚让奶奶帮忙编好一头的小辫子,邵辉蹲在她旁边,眼里精亮:“比那竹那丫头好看多了,那丫头根本就是个猴子。” 贺程程朝他笑了笑,又不由放远视线看着关戎跟那竹,若有所思地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可真好啊。” 邵辉也是钢铁直男,哪里听得出来这话里的酸味,点头道:“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呢,老腻腻歪歪的。” 贺程程问:“那竹经常去你们那儿吗?” 邵辉说:“何止是经常,简直就跟长在那儿一样,一有假期就过来,天天围着关戎转,关戎不理她,就开始哪咤闹海了。” 贺程程说:“听你语气,还是很喜欢她的。” “也不是喜欢吧,就是不讨厌。不过其他人对她可能有点意思,我们那儿,你知道的,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女的,养得狗都是公的。” 贺程程忍不住笑:“你还挺逗的。” 去军营的车上,也一直充斥着那竹的声音,一会儿要关戎看云,一会儿要关戎看路,车太快了不舒服,车慢了嫌磨蹭。 贺程程窝在后座上,随着海拔的一点点攀升,开始觉得身体有一点不适,想闭上眼睛睡会儿吧,刚一迷糊就被那竹的声音吵醒。 她闭着眼睛,难受地转了个面,头靠到一边车门,想象着将自己团成一个刺猬,没有打扰也不会被伤害。 车拐过一个弯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她还在纳闷为什么会这样,就听那竹说:“那我去后面拿点东西吃了。” 那竹,那竹,又是那竹。贺程程原本就疼的脑子,这会如同被吹进一股劲风,又胀又痛,要顺着脑壳的缝隙把头撑裂一样。 她抱着头,呼吸急促地喘了喘,想说真的好难受啊,关绒绒还欺负我……一只手忽地将她拉起来,贺程程觉得身子一浮,紧接着就靠到一个温暖的怀里。 一只手温热干燥,盖在她的额头上,温暖如涓流潺潺流进贺程程身体里,她微张开眼睛,看见关戎焦急地看着自己。 拿了食物的那竹趴在窗口,问:“喂,她怎么样啦?” 关戎说:“有高原反应,你别说话了,让她睡一会儿。” 贺程程又难受地扭了扭,关戎捧着她头,轻声说着:“好了,我在呢。” 贺程程搂上他脖子,亲昵地拿唇蹭了蹭,故意让外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第61章 贺程程从小到大, 还从来没有过向人宣誓主权这样的体验。 以前在大院里,谁都知道她是关老首长为关戎钦定的未婚妻, 虽然有男孩子会给她递情书,但她从来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喜欢上关戎。 关戎从小就没什么恋爱脑,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不高兴起来贺程程都拉过来骂一顿, 更别说让他去哄其他小女孩儿了。 一来二去,都知道他是混世魔王, 遇见他都要绕着走。 贺程程怎么也没想到, 有一天会突然冒出个女孩这么缠着他,而她精灵古怪青春无敌, 连他都要甘拜下风。 只是矛盾的是, 真正稳固的爱情并不需要做给别人看, 需要敲山震虎的感情恐怕也不会有多长久。 贺程程心里清楚关戎对她未必有什么改变, 但很难保证其他人对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这样的敲打还是必要的。 山路难走, 车子一直在不停绕啊绕。 贺程程能感觉出周围空气的变冷, 但被他抱着的地方热乎乎的,她像个扑火的飞蛾, 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混混沌沌里,她昏沉沉睡过去。 这一睡竟然就是整晚, 贺程程完全不记得何时到的山上, 又是何时进的军营。只知道一觉醒来, 四周窗明几净,关戎就坐在床边。 她隐约想起晚上很不舒服,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有时候冻得瑟瑟发抖,有时候又燥热难耐地想一脚踹了被子。 但被子就像是长在她的身上,不管她怎么翻来覆去,都没办法摆脱。关戎声音一遍遍响起,给她舒缓:“别怕,程程,我一直都在呢。” 她这才安心许多,意识稍稍清明的时候,她甚至睁开眼睛朝他笑了笑。只是没等到他回复,她往枕头里一钻,又堕入一层梦境。 关戎应该就是这么守了她一整晚,连衣服都没换过。此时实在太累,昏沉睡去,也还维持着笔直坐着的姿势,只有脑袋偏了一偏。 他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不仅仅表现在行事说话上,还有他渐渐显露出饱经风霜的一张脸。白还算是白的,但不再细腻,两抹高原红跟当地人脸上的一样,让人距离感顿生。 眉心已经因为经年的皱眉有褶皱,哪怕睡着依旧愁眉不解,偶尔一跳的眼皮散布着青紫的血管,眼底还有浓浓的黑眼圈。 贺程程看得眼涨,想起来把床让给他,这才发现手被他紧紧攥着,根本抽离不开。贺程程反握回去,享受着跟他在一起的静谧时光。 关戎睡了没多久就醒过来,体内多年的生物钟让他没办法睡懒觉,即使是在身体高度疲劳的时候。 看到醒了的贺程程,他立马摸了摸她额头,问:“还难不难受了?” 贺程程摇了摇头,想说不难受,可是剧烈的头疼让她不由咬紧牙关,歇了一会儿才说:“还……好的。” 关戎知道她其实并不好,说:“我给你再去拿点药,是高反,而且今天的症状可能会更重。” 关戎刚要起身,贺程程却一把抓住他,说:“你陪着我吧,陪着我就能好了。” 关戎抿了抿唇:“说什么傻话呢。” 但没有再提要走的事,而是给下属发了信息,自己留下来一直陪着她。 关戎抓回贺程程的手,搓了两搓,又呵了口气,问:“冷不冷?” 好冷的,随着海拔升高不断降低的不仅仅是含氧量,还有气温。屋子里尽管挡住了风雨,但温度不高,她身上还盖着床被子。 贺程程跟他一样口是心非:“只要你在,一点都不冷的。” 关戎嗤地笑了声,说:“骗谁呢,手稍微放下来一会儿就冷冰冰的。这儿天气很恶劣,下起雪来能把人搬走。” 贺程程岔开话题:“昨天你怎么把我带进来的?” 关戎轻叹一声:“昨天来的时候都昏迷了,又发烧,当然是我把你抱过来的,邵辉拿药送过来的时候,你居然把他当成我,抓着人家的手不肯丢。” 贺程程脸上热得发烫:“你一定是骗我的吧!” 关戎说:“是不是骗你的,你看见他之后问问不就知道了。只是抓着也就算了,你还不停喊我的名字,说什么……” 贺程程想捂耳朵了:“我说什么了!” 关戎笑:“要我亲你,说我好久没好好亲你了。” “……”贺程程觉得自己是毁了,她很想反驳说自己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但经过前一天晚上的求吻,她确信自己一定做!得!出!来! 恰好有人敲门,邵辉端着一直碗走进来,说:“程程,该喝药了,已经冷下来了,你赶紧一口喝了吧——” 他忽然顿了顿,因为看见贺程程一双幽怨愤怒又无奈的眼眸,这是干嘛啦? 贺程程捂了捂脸,最终还是在关戎搀扶下坐了起来,接过这碗救命药,硬着头皮向邵辉道:“邵班长,昨晚——” 贺程程的话也没说完,被关戎推上的药堵在了喉咙里,最后一起咽进肚子里。 等邵辉走了,关戎跟贺程程说:“骗你的,居然又信了,傻瓜。” 贺程程好生气:“你总是真真假假的,我哪知道你那几句话是真心的?” 关戎说:“我怎么可能容忍你在我面前抓其他男人的手。” 贺程程睁大眼睛看了他一会,投到他怀里,说:“我就知道你还是我的关绒绒。” 是那个对所有人都大大方方,唯独对她小气吧啦的关绒绒。 一旦看见有别的男人靠近了,立马恨不得把人吊起来打一顿。 只不过……贺程程巴眨巴眨看他:“哪天韩学长摸我头,你怎么没脾气了?” 难不成这人也是欺软怕硬,看见个比他个子高的,就一句话都没有了? 关戎听得一笑:“你也知道我看了生气?那怎么还故意要跟人走得那么近?” 贺程程吐了下舌头,言顾左右而其他:“我头还有点疼。” 关戎掐着她下巴,垂眸看了会,眼中熠熠如银河坠落,贺程程一怔,以为他是要亲自己,赶紧把眼睛闭起来。 关戎的手却松了,声音淡淡道:“韩奕辰是个好人。” 贺程程睁开眼睛,有点疑惑:“你挺少这么夸人的。” 贺程程因为高原反应在房间里接连歇了两天,第三天一早,才觉得剧烈的头疼和气喘缓解很多,胃口也好了。 关戎嫌她带来的衣服不够厚,把自己的大衣扣在她肩上。贺程程像是被套在罩里的小人,不是自己在走,是罩带着她跑。 关戎的这处营地规模不大,人也不多。士兵们听到她过来,为了给连长撑排场,除了出去巡逻的,连炊事班里正忙做饭的都给喊来了。 贺程程刚一推门,就看见面前齐刷刷站着几排人,一个个都晒得黑漆漆的,但眼睛清澈见底,一看就知道年纪都不大。 邵辉站在打头一个,因为个高十分显眼,这时候正步跨出来,极其刻意地咳嗽两声,高声喊道:“一!二!” 所有人齐声:“嫂子好!” 邵辉:“一!二!” 所有人:“嫂子好。” 贺程程被这突然袭击给弄懵了,下意识地往关戎身后躲。关戎亲昵地拍拍她肩膀,冲这帮兵道:“干嘛呢,都闲得没事做是吧!” 大家平时挺怕关戎的,但知道他最近媳妇过来,明显走路都带着笑,刚刚也不是真训斥,哪有人生气的时候还眉飞色舞的。 于是都胆子挺大地开玩笑:“忙!但再忙也要来看嫂子!” 关戎哼一声,搂着贺程程的肩膀,拖她站到自己身边:“好看吗?” 众人中爆发出一阵笑声,都吼着说:“好看!特别好看!” 贺程程这下更加不好意思了,脸上也多了两个高原红。关戎这时候把她拨回身后,保护的姿势:“再好看,也有主了。” 笑声更大。 关戎终于严肃下几分,赶着大家道:“就地解散,都该干嘛干嘛去。” 小兵们都气壮山河地喊了一声“是”,可就是没人动,站在前面的甚至不由自主往贺程程面前走,想把她看得仔仔细细的。 关戎皱着眉头,说:“你们耳朵皮了,不听命令了是吧,是不是一会儿想五公里拉练啊,都别走,来我这儿报名。” 众人立刻做鸟兽散。 过了会,有个身材微胖的小哥跑回来。 关戎瞪着眼睛:“你小子想拉练?” 小胖连忙摇头:“不不不是的,我是回来捡锅铲的。” 地上还真有个亮闪闪的东西,贺程程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等人走了,关戎带着她将营地绕了一小圈。虽然他在这个连长手下的兵不多,但这营地的占地面积还真不小。 因为是依山而建,坐拥整片山脉,靶场训练场都极其开阔。 而这里最大的特色,是其中一处哨所与另一个国家相邻,因而哪怕仅仅是边陲小镇,此处的军情十分紧张。 哨所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关戎怕贺程程太过辛苦,就没带她过去。 只是跟她说起其中趣事:“最近有国内的电信企业在那边开展业务了,每次往交界的地方一站,就能收到国内运营商的欢迎消息。” 贺程程笑了笑,其实清楚他这份潇洒的语气背后,有多少辛酸。几月之前她还看见报纸上写这片区域有冲突,在外交上引发了很大的争议。 这里看似寂静和平,其实龙盘虎踞,随时都有可能会出意外。 关戎不说,贺程程也不提,他既然想把时间都用在美好的事情上,她也不想用严酷的现实来让气氛沉重。 贺程程岔着话题道:“看他们刚刚看我的样子,你们这儿平时肯定很少来女人吧。” 倒不是说士兵们眼中是男人看女人的渴望,他们都是军人,行事为人都对得起身上的军装,这样下流猥琐的事情,他们干不出来。 贺程程的意思是,他们看她时是真正带着那种长时间看不见女人,特别稀奇特别意外,恨不得上来围观的样子。 关戎点头:“这鬼地方,鸟都飞不上来,怎么会有女人呢。他们平时不许出去,每天不是训练就是执勤,很多人是很久没见过真的女人了。” 贺程程却眯起眼睛,一副才不相信的样子。关戎冤枉:“我说错什么了?” 贺程程说:“你不老实,我听邵辉说,那竹经常上来,那竹不是女人吗?” 关戎一下就笑了,反问:“那竹?你去问问这儿的兵,谁承认她是女孩的,我喊他首长,那丫头野得很,比一般的男孩子还疯。” 贺程程说:“那她会说谎吗?” 关戎摇头:“这倒不会,她心眼很实,人也老实。” 贺程程说:“那我们就来讨论讨论她为什么会说你喜欢她的这件事吧。” “……”关戎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第62章 贺程程说:“那我们就来讨论讨论她为什么会说你喜欢她的这件事吧。” 关戎说:“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贺程程撅嘴:“你明明刚刚还说她不会撒谎的。” 关戎说:“但……但她偶尔也是会满嘴跑火车的。” 不远处, 邵辉朝他们挥手:“连长,开饭了。” 关戎如遇救星:“走吧, 去吃饭了。” 贺程程仍旧一瞬不瞬看着他,关戎叹了口气,揉揉她腮帮子。 食堂里,数张圆桌已摆好, 桌子横平竖直,摆得整整齐齐, 唯独每张桌边的板凳高低不平, 像极了一支杂牌军。 邵辉见她不理解,跟她解释道:“今天的凳子都是都拉西凑找来的, 平时连长不让大家坐着吃饭, 今天你来是破例了。” 贺程程挑眉眉尾看向关戎, 后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说:“白天事那么多,到哪有功夫让你慢慢坐着吃。这也是磨练大家的战斗意志, 好比一根弹簧, 平时安逸惯了,一直松着, 关键时候怎么紧得起来?” 邵辉扁扁嘴, 说:“怪不得咱们这儿连个书记都没有,连长你一个人就能把业务训练跟思想政治工作包圆了, 太为国家省津贴了。” 关戎给他们训练的时候, 严厉苛责, 一点不手软,但私底下却很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别人开他一点玩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邵辉的话,关戎也只是一笑而过,甚至有心思跟他插科打诨:“也没那么厉害,做了这么久的工作,不还是没把你驯服吗?” 邵辉快速看了一眼贺程程,说:“行了,连长,嫂子面前给我点面子好吧,搞得我好像是这里的刺头一样。” 邵辉大咧咧坐下,撞到了同样看上这位子的那竹。邵辉吃了她一掌,说:“你这人,放着那么多位置不坐,偏偏来跟我抢。” 那竹脸上的面巾摘了,一双眼睛发着贼光,笑道:“这凳子上又没写你名字,谁跟你抢?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刺头,连女孩子都欺负的!” 邵辉爆发出一阵堪称天崩地裂的巨大笑声:“女孩子?谁啊?你别告诉我是你啊!那竹你对自己的了解好像还不够深啊,跟你比起来,我都算小白脸了吧!” 一句话直戳那竹软肋,那竹气得拍案而起:“太没绅士风度了吧,还是个男人嘛你。行行行,你坐,我不跟小白脸争。” 关戎皱眉瞪着他们:“多大的人,说起话来跟小孩一样,都好好坐着,被人看见了,还说我治军不严呢。” 那竹还耍着别扭,关戎指着自己身边一张位子:“你赶紧给我坐下来,别成天给我搞事。”那竹这才露出喜色,高兴坐下,还跟邻座贺程程挥了挥手。 贺程程向她笑着,说:“真羡慕你们,关系这么好。”关戎正给她倒着醋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贺程程吐了吐舌头。 中午不许喝酒,可大家伙觉得光说还是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喜悦,硬是端着茶水过来敬了一轮又一轮。 营地里很少来人,女人就更少,最近忽然来了一个,不仅模样标致,温柔有礼,更重要的她还是连长的未婚妻。 大家借着敬酒的机会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一看就是江南水乡出来的,皮肤细腻如凝脂,说起话也是轻轻巧巧的。 有好事的问贺程程:“嫂子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们连长,成为一个光荣的军嫂啊,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 邵辉站出来挡着:“像话嘛,瞎起什么哄呢,拿这种事问一个姑娘家。女人脸皮很薄的,想喝喜酒,你们肯定要问连长要啊。” 所有人立马转向关戎,贺程程这时也扭身过来看着关戎,平时一开玩笑就爱脸红的她,这会儿倒不羞涩了,跟所有人一道等着他的回答。 关戎垂头笑了会,不管周围多么嘈杂,询问的声音多么急切,他一点没往心里去似的,拿手碾着花生米吃。 邵辉等得不耐烦,直接推到他肩膀:“给句话啊,连长,嫂子跟我们都等着呢。” 关戎还是那副老样子,实在混不过去,挥挥手用身份压迫人:“你今天的岗站好了吗,我怎么觉得又到你换班的时间了?” 这是上回邵辉闯祸的后遗症,他自讨没趣地搓搓头:“连长,你这是转移话题。” 所有人附和:“就是啊,转移话题,成心不想给我们糖吃!” 关戎说:“今天桌上菜都挺甜的,你们平时还缺糖吃?” 大家嘘声:“还装糊涂,我们是想被你跟嫂子喂糖啊。” 关戎将花生米扔进嘴里,就这么干干地一直笑着,始终不正面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贺程程的心也一点点凉下来。食堂里明明很暖和啊,她身上又穿了这么多,可怎么就是觉得这么的冷呢。 如果说之前还是怀疑,这一刻她是真的可以确定了,关戎确确实实在一点点的疏远她,一点点把自己从这份感情里抽身而出。 而这一切发生的太过潜移默化,以至于等愚钝的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连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会娶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因为她不够好吗? 是因为距离太远,联络太少,因为她为了忙毕业的事情,而忽略了他? 还是因为他疲惫了,厌倦了,觉得她不再像曾经那样见之难忘了。 还是只是因为她身边有了更好的人,更好的选择? 贺程程看着关戎,找不到答案。 贺程程忽然想到他来镇上接她的那天夜里,无论她说什么,关戎都始终不愿意跟他一起躺在床上。 那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是因为夜晚太长,关戎怕自己忍不住,才宁愿坐在凳子上,也不愿意睡过来,甚至不愿意多亲她。 而这样的自以为是到底已经维持了多久,以至于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小洞成了大洞,感冒成了顽疾。 众人仍旧没从起哄声里等到关戎的发言,贺程程这时候挥了挥手,打断大家热切的期盼。 邵辉:“别急,嫂子有话要说,看来是要亲自宣布啊!” 贺程程干干地笑了笑,说:“就算是我想嫁,也要有人肯娶啊。” 尽管表情无异,但语气里的萧索就像外面山谷里刮来的劲风,空气一下凝滞,众人静默。 一直低眸回避的关戎这时忽的抬头看了看贺程程,表情带着几分细微的惊讶。 贺程程继续道:“你们就别逼他啦,他要是想娶我,早就已经说了。” 气氛更加尴尬,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莫非拍错了马屁,连长跟这姑娘感情不深? 贺程程一下站起来,端着茶杯说:“还有谁想敬酒啊,我来一次不容易,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邵辉接连咳嗽几声,来打圆场:“嫂子胡说什么呢,以后肯定要常常过来啊,你看你最近一来连长多高兴啊。” 贺程程飞快扫过一眼关戎,轻声道:“是么?”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睛,贺程程又迅速挪开:“我来敬大家一杯。” 下午边哨那边有事,关戎他们饭都没吃完,就带上装备急匆匆地赶过去。 原本热闹的食堂一下安静下来,早上丢了锅铲的炊事班小胖原本兴冲冲跑过来,想听连长夸他的,看到里面一下寥寥数人,又败兴而归。 那竹双手托着下巴,说:“程程姐,咱俩偷偷跟过去,看看有什么事吧。” 贺程程睨了她一眼,就又把视线放回到满桌的饭菜上,说:“别瞎掺和了 ,咱们什么都不懂,会给他们添乱的,吃菜吧。” 那竹闷闷不乐,明显是记挂着关戎,抓起筷子在这里捣捣,那里戳戳,又叹着气地收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贺程程的脸看。 “程程姐。”好奇宝宝再次上身的那竹发问:“你怎么能长这么白啊,皮肤也好细腻啊,脸蛋里透着淡淡的粉,漂亮极了。” 贺程程笑了笑,问:“你就这么想白吗?” 那竹点头:“不然他们总把我当男孩看,喊我猴子。” 贺程程说:“你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像是个会关注外在的人,现在总是这么在意自己的脸,一定是有喜欢的人吧?” 那竹怔了下,说:“程程姐,你是不是还对我之前的瞎说八道耿耿于怀呢,连长没喜欢过我,他一直都是把我当妹妹。” 贺程程心中有个声音冷冷的,他可从来没把其他人当做是妹妹过:“他说没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不喜欢。” 那竹更加迷糊:“这跟我想白有关系吗?” 贺程程说:“女为悦己者容。” 那竹翻眼看着天花板,说:“是么,可是……他不是跟你谈着恋爱吗,我要是喜欢他,不是很蠢的一件事吗?” 贺程程说:“那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那竹想了会:“咱俩到底在聊什么啊?” 贺程程反倒笑起来,说:“没什么,你不是想变白吗,你跟我来一下。” 那竹现在一门心思要美白,一听贺程程那里有灵丹妙药,立马将手里的筷子一扔,挽上贺程程胳膊,跟着她往宿舍跑。 贺程程在自己行李箱里翻了会,说:“这次来不知道关戎身边还有个你,没给你带礼物,这些护肤品是我开过了,但都是刚刚拆封用了每两次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那竹本质淳朴,没有城市女孩被惯坏的自尊心,很高兴地接过来:“谢谢程程姐!不过这些都是什么呀,能美白吗?” 贺程程一一跟她讲解,日乳夜乳,精华面霜,还有一瓶她特地带来对抗这边紫外线的高倍防晒霜。那竹听得头脑发昏:“这么复杂啊,做女人好累。” 贺程程笑起来,说:“那竹,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啊。我还不知道关戎宿舍在哪呢,一会儿你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 那竹满口答应:“好啊,你要等连长回来?” 贺程程从行李箱里整理出一套睡衣:“嗯……顺便住在他那儿。” 那竹一下张大了嘴,觉得今晚可能又会有少儿不宜的画面出现。 第63章 关戎宿舍是在营地的东南角, 一楼最内侧的小单间。门上带着锁,那竹将贺程程带过来后, 就没办法再往下安排了。 正好旁边走过来一军士,那竹像看见救兵似的,拉他过来要开门,军士起初不愿意:“那竹, 你别闹,连长知道又要骂我。” 那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一大串钥匙盘, 说:“你帮我开, 还是我一个个试,你说!不是我要进去, 是嫂子, 嫂子你都不认识了?” 山上鲜有女人过啦, 大家中午又是刚刚吃过饭的, 军士当然知道这是谁,踟蹰了一会儿, 接过钥匙盘:“你啊, 成天害我!” 那竹拉着贺程程走进门,她自己却站在门框下, 贺程程纳闷:“你怎么不进来?” 那竹摇摇头:“我不敢, 连长没下命令,我进来的话, 他肯定又要敲我的脑壳。” 贺程程笑:“‘又’?你以前私自进来, 被他敲过脑壳的吧, 挺皮啊你。” 那竹嘿嘿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跟你一样,好奇嘛。” 贺程程去拉那竹的胳膊:“进来,没事的,他要敢骂你,我就帮你骂他。” 那竹捂着心口:“哇,嫂子,你怎么不早点来呢,我真想立马跟你义结金兰。” 贺程程回身点了下她鼻子:“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要我是连长,我真能喜欢你。” 那竹又是一阵嘿嘿傻笑:“你不是连长,也能喜欢我啊,只是不知道连长让不让。” 贺程程正扫视着这个房间,面积不大,一张行军床跟一个书包,就把大半的地方给占了,剩下来的区域只能让人勉强走路。 贺程程跟那竹两个人只是站着就觉得局促,这里的条件跟家里显然没法比,就是跟他们那边的营地也没法比。 幸好关戎将房间收拾得十分整齐简洁,枕头被褥都叠得四四方方,几套军装洗得干干净净地挂角落的衣架上。 唯一算得上是装饰的,就是书桌的玻璃台面下压着的数张照片,里面大部分都是他跟家人的合照,关妈妈,关老首长,甚至还有他跟他哥哥的。 剩下的居然全部都是她的照片。 因为觉得照片里的自己很丑,贺程程自记事起就不爱照相,里面除了有她跟关戎儿时的合照,剩下的很多居然都是大学里的场景。 有她穿着军训迷彩蹲地上捡塑胶粒的,她站在讲台上参加社团招新的……还有一套是连贯的图片,她坐在图书馆里,扭头向外看夕阳的。 贺程程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拍过这样的照片,而看角度,这些照片大多是他偷拍或是随手抓拍下来的。 有好几张,甚至模糊得连人轮廓都看不清,还是被他洗下来,塑封起来,慎重其事地压在玻璃台面下。 那竹在耳边叽叽喳喳,说:“这些都是你吧,我刚看见的时候可好奇了,趁他不注意偷拿了一张,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贺程程隔着玻璃摸着下面的照片,特别是在摸到他脸的时候,停了好几秒。 那竹问:“程程姐,你是不是要一直在这儿等连长回来啊?” 贺程程曲起手指在那张脸上敲了下:“嗯,等着,他不让我等,我也要等。” 这一等就是漫长的十多个小时,关戎一直忙到夜里才回来。贺程程刚刚戴上眼罩,预备小憩片刻,就被一只手给扯了。 关戎面色青灰地坐在他身前,问:“你怎么在这儿呢,他们还说你不肯吃饭。” 今天有几件棘手的事要处理,事情刚一结束,关戎就急匆匆跑了回来。随便拿了个馒头在手上,预备去看她的,就被人告知了这些事。 贺程程伸了个懒腰,困意浓浓地说:“你们这儿的人怎么还带打小报告的呢。” 伸懒腰的时候,贺程程两手从被子里支出来,雪色的膀子白得晃人眼,居然一点都衣服都没穿,一直到肩部才看得到睡衣的吊带。 关戎怔了下,立马帮她把被子拉到脖子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起身去把窗帘拉起来,说:“你怎么没穿衣服呢?” 贺程程作势要掀被子,反问:“谁没穿衣服呢,我穿了睡衣的。” 关戎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她整个从被子里抖出来。嗯,是穿了衣服的,但这衣服穿的,还真不如不要穿衣服。 丝绸质地的杏色内衣,吊带款,胸前一片装饰了蕾丝,细致的花纹压在鼓鼓的胸前,勾勒出绮丽的形状和纵深的沟壑。 关戎告诉自己要移开眼睛,可是情感战胜理智,试问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着心爱的女人,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有一瞬的心猿意马,让他想起大学时,两个人深夜的拥抱。那时候他还把她当成小女孩看,搂在怀里的时候才发现酥软入骨。 理智几乎是在顷刻间决堤,巨大的欲念如潮似浪,但那时候她还太小,他亦青涩,她要他等,他想她反正早晚会是他的。 往事历历在目,那一晚的呢喃细语仍旧在耳,时间却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间就来到今天,有些东西还在,有些东西已变。 关戎重叹了口气,要将被子给贺程程拉上,贺程程已经先他一步跪坐起来,双手搂着他脖子靠进他怀里。 画面仿佛被切割为一帧帧,被子掀起时她飘起的头发,睡衣坠下后堆叠在床上的褶皱,一边吊带落下肩,雪白的胸脯因为过重的呼吸高低起伏。 贺程程将脸贴过来,紊乱的呼吸彼此濡染着,她密长的睫毛轻颤着扫到他脸上来,她连声音也不稳:“关绒绒,时间到了,我想给你。” 关戎瞳仁紧缩,一时间大步往后退了一步,贺程程被扯得向前一倒。她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他笑了一笑,随即吻他。 贺程程唇瓣依旧柔软饱满,仿佛一朵天边掬过的白云,稍一用力就要碎成漫天的霞光。久旷生疏的吻技杂乱无章,绵软的舌头一会刷过他唇角,一会磕上他齿缘。 关戎两手攥拳,一边担心会被外面的人偷偷看见,一边又在这漩涡中苦苦挣扎。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这抵死的缠绵,两手紧紧按上她肩,将她重重压到一侧墙面。 皮肤炙热,遇上墙面冰冷,贺程程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身体忍不住一颤。关戎用宽厚的大手隔过来,贪婪而用力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宿舍隔音不好,外面有结束执勤的士兵扛枪回来,用不同的方言彼此交流着什么。 关戎眼睛蓦地睁开,理智亮起红灯。贺程程却拉着不让他离开,柔若无骨的另一只手捞了捞肩带,紧跟着按到房内的开关上。 “啪”的一声,光明回归黑暗。这是真正漆黑的边疆夜晚,城市霓虹不见,只能从窗中隐约瞥见远处山脉洁白不化的皑皑雪盖。 人的私心杂念,人性弱点,在这样静谧幽暗的环境里被轻易放出,生出青面獠牙,长出锋利爪子,叫嚣咆哮着要将彼此吞噬。 喘息声一下剧烈,贺程程被迫抬起下颔,承受风暴般降落的热吻。关戎捧着她后脑,迫不及待的样子仿佛是想将她整个吞下。 贺程程只穿了薄薄一层的睡意,还是出了汗,丝滑的面料被掀开至腰,他热得出汗的一只手如鱼般滑进,重重按揉在她皮肤上。 贺程程的脑子一下慢了起来,明明勾`引的人是她,邀约的人是她,可当这一切果真来临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是勾在他脖子上,还是搂住他腰,腿应该放直还是打开……一会儿会疼吗,会不会流血,被单上不要垫东西吗,弄脏了怎么办? 思绪要是能物化成一张屏幕,上面已经满是贺程程的弹幕了。 而关戎忽然身体一僵,就像是能听见贺程程心底的呐喊一样,提早结束了这一场交锋。 贺程程只觉得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男人的手已经将她的睡衣一同拉了下来。 电灯重新点亮,关戎给贺程程套上了她的t恤,说:“太晚了,送你回去吧。” 贺程程强撑的笑容一下就散了,她仰着头,目光笔直而严肃地看着关戎,一眨不眨,就像是要将他看穿,看进他骨头里一样。 关戎咬了咬牙,腮帮鼓起,他强压着心头起伏的情绪,说:“程程……” 贺程程没等他说完就快速爬起来,t恤理顺,长裤穿好,长出一截的睡衣随手塞在裤子里,再将大衣套了起来,推门出去。 关戎拿起外套,抓过她手,说:“我送你回去。” 贺程程却用力地将他甩开,被他牵过的手揣进大衣口袋,简单说:“不用。” 夜里忽然下了雨,山上夜晚本就很凉,这会儿有风一吹,凉飕飕的。 关戎鲜见地发了脾气,也不知道到底跟谁生气:“你在这儿等我!” 关戎回到宿舍,翻了一把雨伞出来,走到宿舍外的时候,哪还有贺程程,只有一阵大过一阵的山风在耳边呼啸。 贺程程很瘦,大衣宽大,依旧单薄得让人心疼。风将她的长发高高吹起,露出白而修长的脖子,拐过一个弯,就看不见了。 有兵路过跟他打着招呼,他干巴巴地朝人笑了笑,随意地寒暄了两句,又在原地站了会,吹了会风,最后带着一身凉意回到了宿舍。 夜里,关戎还是没忍得住给贺程程发短信:“为什么不等我?” 贺程程回得很快:“不能你让我等,我就等,你让我走,我就走。” 关戎靠在床头的墙上,摩挲在床单上的一只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刚刚留存的温度。 贺程程又发来一条短信:“明天一早我就走,麻烦你找人送我下山。” 第64章 雨下了一夜都没停, 第二天一早,直接转为中雨, 地上积了一层水。 山里的夜晚特别的静,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灌耳的魔音,贺程程一晚上都没睡得好,睁着眼睛不停地属羊。 手机搁在枕头边上倒是分外的安静。 以前上学的时候, 信息多得用不了多久就“99”,稍微回两句, 对面就一直缠着她, 恨不得到旭日初升才肯停。 人真的是这样一种永远都不会知足的动物。 拥有的不一定珍惜,但失去的往往都宝贵。 贺程程略带滑稽地想, 或许是一报还一报。 谁让她以前总是任性耍小性子不肯理他呢。 早上那竹过来的时候, 贺程程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了。 那竹意外:“程程姐, 你现在就要走啦?” 贺程程朝她笑了笑, 说:“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那竹说:“你来好几天了吗?也没多久吧,你好不容易才来一次, 就这么走了, 连长肯定会想你的。” 贺程程:“我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跟不在, 没多大区别, 我还有事,得赶紧回去。” 那竹纳闷:“怎么会没有多大区别呢, 你来了之后, 连长很高兴呢。” 贺程程:“你在这儿的时候, 他不也挺高兴的吗?以后替我好好照顾他。” 贺程程现在也是学会了话里有话的人了,而那竹肠子直,根本听不出潜台词,抓了抓头:“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贺程程手机这时响,来电人是韩奕辰:“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我还睡着呢,没接着。怎么了,不会是准备要走了吧?” 贺程程说:“嗯,今天就走,我行李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下山,你现在在哪儿呢?” 韩奕辰说:“还在市区这一块,招生的事还没忙完,还有几个学校要跑,主要现在学生放假了,联系起来比较麻烦。” 贺程程说:“那行,你发个定位过来,等我坐到市区就去找你。” 韩奕辰问:“要不要我过去接你啊?” 贺程程说:“不用,我坐车很方便的。” “那行吧。”韩奕辰想了想:“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不是说了要待一段时间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贺程程说:“没事,能有什么事呀。” 韩奕辰冷笑:“少装了,打电话给关戎,我跟他说。” 贺程程苦笑:“没劲,我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 刚把手机收回兜里,一抬眼,那竹跟关戎齐刷刷站在门口。关戎一脸阴沉地看着里面,那竹则无比好奇地看着他俩。 关戎把那竹挡出去,说:“那竹,程程还没吃早饭,你能不能帮她带一份过来?” 那·直肠子·竹拒绝:“不要,我还要和程程姐多呆一会儿呢,她马上都要走了。” “……”关戎眉心锁死,扁嘴看向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想跟她单独说一会儿话,行不行?多大人了,连话都听不明白。” 那竹挺冤枉的:“想说悄悄话就直接说嘛,拐弯抹角要我拿什么早饭,是我幼稚还是你幼稚啊,关大连长!” 关戎瞪了她一眼,那竹立马被冻得缩了缩肩膀,撑伞走进雨帘里:“那你们俩好好说啊,连长你再好好留留人,让程程姐别那么快走了。” 关戎觉得耳边乱哄哄的,心烦意乱地飞起一脚,拿脚后跟把房门带上,看着横在贺程程面前的行李:“真的要走?” 贺程程点点头,声音冷冰冰的:“你给我找好人送我下山了吗?麻烦稍微早一点,我还得坐车去市里。” 关戎突然呛声:“很急吧,韩奕辰在等你,他对你挺好的。” 贺程程拧眉看向他:“是啊,你也不差,那竹对你不也挺好的?” 关戎问:“关那竹什么事?” 贺程程说:“那又关韩奕辰什么事?” 彼此都静了静,觉得对话可笑,可是谁都想不出来应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贺程程抓了抓行李箱上的把手,低声道:“走吧。” 关戎一只手抓上她手腕,暗自用力,紧咬的两腮鼓起,几乎能听得见牙齿打架的声音。 贺程程挣脱不了,直直地看着他,问:“你在干嘛?” 房间外突然有人喊话:“连长,路上又塌了,下面有车上不来,现在应该怎么办,大家等你拿主意呢。” 房间里,两个人仍旧对峙着,外面问:“连长?” 关戎仍旧不松手,抓着贺程程走到门口。贺程程被拽得向前一冲,瞪着眼睛死死看着他。关戎将门开了道缝:“知道了,马上来!” 门随即被关上,他看向贺程程,说:“路塌了,今天出不去,在房间里好好呆着吧。” 来这儿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发生灾害,可是这一次,关戎对这风雨居然还有谢意,最起码……贺程程不会这么快就走。 贺程程还是甩开他,坐到床边上,说:“你这儿的雨来得真不是时候,那请你赶紧去修好吧,我想赶紧走,也省得碍了你的事。” 贺程程一旦伶牙俐齿起来,也是很能扎心的,关戎出去把那竹喊过来,想到贺程程之前的话,又改了主意,让她走。 那竹整个混乱了:“你干嘛啊,一会儿喊我来,一会要我走的。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我可没做错事。” 关戎拿手指刮了刮额头:“你废话挺多啊。” 贺程程这时候挤过来,向着那竹招手:“进来吧,陪我说话解解闷。你别听他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随心所欲,需要你的时候哄着你,不要了就弃如敝履。” 关戎攥着拳:“那你们聊吧,我有事出去……先去吃早饭!” 关戎一走,那竹搂着贺程程胳膊:“程程姐,你俩怎么了,昨晚不还……额,怎么今天就跟仇人一样。” 贺程程说:“小孩子不懂。” “……”那竹:“那你不走啦?” 贺程程说:“想走,但是路塌了,他们去抢修了。等路好了我就走。” 那竹一惊:“又要修路?” 贺程程点头,那竹一脸苦巴巴地说:“那你不应该跟他吵架的,这儿经常有山石滚下来,泥石流什么的也多,注意力一分散,很容易出事的。” 贺程程一个激灵:“以前出过事?” 那竹眼神忽然躲了下:“……嗯。” 贺程程将手套抓上,说:“你坐着,我出去下。” 那竹站起来:“你去哪啊,你还没吃早饭呢!” 大院里,关戎已经联系过山下的抢修队,自己也调了一波人出来去往前方,还像平时那样,双向施工。 刚要上车,一个小小的影子飞箭一般窜出来,挤到皮卡的后座上。邵辉怔了下,推着来人胳膊:“嫂子?你来干嘛?” 贺程程端端正正坐着,眼睛飘向车顶:“……我来帮你们修路呗,还能干嘛?” 邵辉一脸“你逗我玩”的样子,关戎在外拽着她手:“你给我下来,你过来干嘛,不是让你去吃早饭,添什么乱?” 贺程程怎么都不肯动,向车下呆呆站着的其他人招手:“你们上来啊,这儿还有位子能坐,我挺瘦的,不占空间。” 关戎:“贺程程!” 贺程程瞪向他:“我想监督你快点修路行不行?” 关戎说:“我没工夫看着你,你这不是来添乱的吗?” 贺程程:“谁给你添乱,我就远远看着,不会出岔子的。” 关戎:“贺程程!” 两个人脸色都极差,有一种暴风雨即将倾盆而至的错觉。 邵辉心里咯噔了声:“连长,要不就带上吧,大不了我多留份心眼看着呗。” 关戎讥道:“你算什么东西,要你看着?” 小两口吵吵闹闹是别有滋味,邵辉自讨没趣,扁扁嘴往外看。 关戎再问一遍:“真不下车?” 贺程程直接扣上了安全带。 关戎说:“行,一会儿喊难受,没人送你回来。” 无非就是修个路,能有什么好难受的?贺程程自然不以为意,直到到达现场才发觉自己有点天真。 这里毫无遮挡,山风肆掠,再加上一直下个不停的雨,尽管她穿了雨衣,没过多久还是浑身湿透,寒冷的感觉渐渐上来了。 一直忙着疏通的关戎偶然回头看了她一下,四目相对,她像是被看穿心事,连忙扭过头,故作轻松地走几步。 两个人都较着劲,谁也不理谁,直到中午那竹跟人送来了午饭,多塞了一保温壶给贺程程:“里面是姜茶。” 贺程程问:“哪来的?他们怎么没有?” 那竹说:“关戎让厨房特地给你准备的,他们吃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这个。” 贺程程的心一下暖暖,回头看了看他。 那竹说:“你去车里吃吧,姜茶趁热喝,我给他们送饭。” 贺程程点点头,又喊住她:“把关戎的那份给我吧。” 一直身先士卒,抢在最前面的关戎被人拽了拽衣服,他头也不回:“饭先放着,我待会儿吃。” 那人不走,依旧拽着。 关戎不耐烦地回头:“我不是说了——” 贺程程挽上他胳膊,尽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里的那股气恼早已经淡了:“先来吃饭。” 第65章 两个人并肩坐着, 默不作声地吃饭。贺程程把菜里的肉都挑出来,一脸嫌弃地摆在饭盒外面。 关戎一连看过来几次,欲说还休,最后到底是没忍住:“这些菜肉都是山下运过来的,来得不容易,不管你爱不爱吃, 都要把它们吃干净。” 贺程程懒洋洋地应了声,轻蔑地看他一眼:“这么说, 这些饭菜来之不易了?” 关戎点头。贺程程露出几分笑意, 不仅没有听话,还反而将肉挑得更仔细,说:“我最近减肥。” 关戎眉心紧蹙,实在拿她没办法, 将她的饭盒接过来, 全拨到自己饭里,三两口扒下去。 贺程程一言不发地将剩下来的蔬菜跟米饭都吃干净,好几次都停了筷子, 揉了揉肚子, 随即接着又吃起来。 关戎怔了怔, 想到这几天,一直是给她什么她吃什么,根本一点都不挑食, 没理由今天突然就准备要减肥了。 关戎看着她:“我不饿, 平时也有肉吃, 你没必要把肉省下来给我。” 贺程程将饭盒收好,说:“谁省给你了,我真的要减肥。” 关戎说:“那你前几天怎么不喊减肥?” 贺程程:“临时决定的,你不要我了,我还得找其他人呢。” 关戎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里像夹着石子,将嗓子刮得很疼。 贺程程把姜茶递还给关戎,关戎哑声道:“你又要干嘛?” 贺程程:“还给你,用不着你特殊对待。” 关戎忍着怒意,把保温壶塞进她怀里:“我不想现在跟你吵架。” 贺程程说:“我也是。” 关戎:“那我命令你把它喝了。” 贺程程:“我不是你的兵,不接受你命令。” 关戎:“那你要怎么才肯听话?” 贺程程:“我只听我男朋友的话。” 关戎叹了口气:“你男朋友现在就是在要求你。” 贺程程说:“你是我男朋友?” 明显一脸的不信任,她的挑衅显而易见。 “你不是。”贺程程斩钉截铁:“我男朋友对我很好,他会关心我,爱我,想见到我。知道我来看他,他会兴奋得不能自已,他还想……” 贺程程深呼吸两口,轻声:“他还想和我睡觉。” 关戎一下没忍住,忽然嗤地笑出来。 贺程程愠怒:“你笑什么?” 关戎说:“光是想和你睡觉有什么用?” 贺程程咬牙:“你说什么呢!” “他当然还想要把你衣服撕了,想重重地亲你,想用力地占有你……好多次。” 贺程程脑子里“嗡”的一声,呼吸困难,讷讷道:“那你想吗?” “我不想。”关戎哼声:“你不是说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用得极好。贺程程恍惚就觉得回到过去,那时候他也像现在一样,恶劣得让人抓狂。 可他看低了她,这么多年的磨练,她早就不是那个慢慢吞吞,别人稍微说一句重话就红眼睛的小可怜了。 贺程程很早学会了反唇相讥,反问道:“所以你想看到这一天吗?我找了其他人,他不仅想和我睡觉,还想……做你说的那些事。” 关戎将手里的饭盒重重往下一掷,声音大得惹得众人围观。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她,整张脸涨得通红。 贺程程被吓得当即闭起眼睛,等了半天却没动静,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工具,一身低气压地前去工作了。 一直到下午五点,路面才差不多畅通。贺程程已经冷得瑟瑟发抖,沿着公路来回跑着,也无济于事。 关戎跟邵辉打了招呼,把善后事宜交给他全权负责,自己先领着贺程程要回到山上。 关戎一进车子就开了暖气,她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问她:“你到底有没有把姜茶喝了?” 贺程程将保温壶扔过来,关戎掂了掂,还是满满的。他十分气恼地将之往后随手一扔,一阵巨响。 贺程程吓得跳了下:“你到底要干嘛啊?” 关戎也在问她:“你到底要干嘛?” 贺程程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忽的断了,从昨晚起就压抑着的心情如泄洪的狂涛骇浪,她捂着脸地哭起来。 关戎早就裂纹遍布的心像是突然就缺了一大块,风过的时候想起经久不息的低鸣,他慌里慌张地去抱住她头,说:“行了,他们都在外面看着呢。” 贺程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的痛意不比他少,抽抽搭搭地说:“就让他们看好了,看看你是怎么不要我的。” 关戎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叹气。 贺程程说:“你又不否认。” 关戎终于承认:“这样对我们都好。” 贺程程身子一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的恐惧铺天盖地。 如果不是她来,他是不是准备像之前一样,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生分,最后温水煮青蛙般,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贺程程抓着他手,哭都忘了,只有无意识的抽泣:“为什么?你不要跟我说是因为那竹,我能看出来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关戎说:“跟这个没关系。” 贺程程:“那是为什么?” 关戎看着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子盘旋上山,快到军营的时候,关戎将车停下来,车尾打了双跳,又在距离十多米的地方放了警示标志。 关戎带她在靠山的一边停下来,指着其中一块区域,说:“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贺程程凑近过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上居然刻着一行字:那松之墓。贺程程一头雾水:“这是谁啊?” 关戎说:“他曾经也在这里当兵,还记得我曾经来过这儿训练吗,他当时是这儿的连长。” 贺程程看着这墓碑,说:“然后呢?” 关戎说:“当时队伍里有人生病,急等着救治,我们来不及等军医上山救治,是他开车带着我们冒险连夜下山。 “那天也是这样,路上有落石。他要我们在车上等着,自己冒险出去查看。山上正好又滚了石头,正好砸中了他。” 贺程程静默而立,没有说话。 在那之前,关戎一队人已经过来多时。那松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所会的倾囊相授,中途几次凶险,也都是他帮忙化解。 他是跟他们这帮军校生不同,是实实在在从兵做起,中途考了军校,毕业之后原本有许多去处,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儿。 那松说他生长在这片土地,热爱这片土地,他说希望以后有更多的人能来,边疆高原也依旧是报效祖国的好去处。 关戎说:“其实他从没有要求过什么,但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带战友下山,他一定不会出这样的事故。” 负罪感像大山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从来不是冰冷的机器,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逝去,那股近在咫尺又爱莫能助的沮丧足以让人窒息。 关戎说:“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这里有多么的缺人。有很多事才刚刚开始,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我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关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反复想到了关首长曾经骂过他的那些话,他说他不成熟,说他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 是的,理想主义。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为了还一份人情来到的这里,在这里带一两期兵,等到有人接任,他就调去离她近的地方。 她那时候刚好毕业,他可以打报告结婚,虽然不能出国度蜜月,国内也有大好风光。他们可以立刻要孩子,也可以等几年。 可人在不断长大,环境心境时刻在变,带过一期兵的时候,他想还需要再等等,带过两期兵的时候,他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他走,而贺程程已经长大,他不得不开始为她考虑了。 “你走了,她怎么办?那种地方,连信号都不好,你想跟她打个电话视个频都不容易,更别提每年还能回来看她了。” “你们都还年轻,不知道距离这东西有多可怕。等你们真的分开了,相隔千里,她真的还能像她说得那么坚定吗?” “她的身边会有很多喜欢她的人,他们中间一定会有比你优秀,比你英俊,比你有钱,比你体贴,比你值得托付的人,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关首长的话这一年来反反复复响在耳边,关戎无数次说服自己相信,那只是他劝自己留下的无聊言论,无须挂心。 可他几乎开始无望地发现,这里的每一个字眼,每一句话,都在渐渐的成为现实。 不是她在动摇,是他没那么坚定了,他知道他还爱着贺程程,但他越来越没办法给她承诺,没办法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他连最起码的,一年回去看她一次,都难以实现。 他真的不想有一天,他跟贺程程会变成他父母的样子,因为相爱选择厮守,因为距离最终分开,他不想她怨他。 关戎所有的顾虑,贺程程此刻都清楚知道。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说:“我原本觉得你没其他男人那么自负的。” 第66章 贺程程说:“我原本觉得你没其他男人那么自负的。你们男人怎么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以为这就是对那个人好了吗?” 关戎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一直都知道你会在这儿,知道你还有很久才能回去,但那又怎么样?是我自己愿意等你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脸上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眼睛里的光刺得人难以逼视。 贺程程继续说:“我明白并体谅你的坚持,也不想你在我和这里之间做出选择。但你怎么可以以为这个跟我分手, 你会让我觉得, 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职业重要。” 关戎终于有所反应,拽过她的胳膊,跟她面对面道:“怎么可能?” 贺程程将他甩开, 看都不想看他:“就算是以后要埋怨, 那也是以后的事。你为了怕自己过意不去,就提前教别人选择放弃,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一个懦夫。” 一字一句, 振聋发聩, 关戎耳根发热, 比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要觉得难堪。 贺程程坐回到车上,隔着车窗向他喊道:“送我回去,我身上都湿透了, 我想洗澡!” 关戎一阵小跑赶过来, 收了警示牌, 默不作声地上车。 贺程程说:“明天一早等路通了,我还是会走,我现在根本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原本行驶平稳的车子忽然一顿一顿,贺程程不耐烦:“你成心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山上什么设施都比较齐全,唯独就是洗澡这一项有一点简陋。军中没有女兵,一直都是用的集体澡堂。 贺程程来这些天,一直是在房里自己擦洗,每天就那么一小盆水,只能勉强把身上沾湿了,算是一直洗的囫囵澡。 今天身上难受,心里也不好受,贺程程不愿意委屈自己,告诉关戎自己必须要泡澡。 山上一直是引的顶上的泉水,水的问题其实不大,但上哪去给她找这么大一个盆呢?关戎翻来覆去,最后在炊事班里找了个新买还没用的大钢桶。 尺寸是够了,可这毕竟是部队财产,哪怕他要付钱,也答应了尽快下山给补一个,可就是站在原地,没那份扛走的勇气。 炊事班班长看不下去,觉得人女朋友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尽力满足,反正桶搁这儿好久了,也一直没用上。 关戎倒好,被那点规章制度框地死死的,小班长说:“连长,你这人就是这样迂阔,明明就是个小事儿,也不是要黑公家的东西,只是应急而已。” 关戎看着他,没吭声,班长又道:“其他兵时不时还来问我多要个包子吃呢。你守规矩是好事,但太刚正了,也容易让我们有距离感。” 关戎低垂着眼睛看了会这胖子,直到把小班长看得面皮发热,怀疑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才哼过一声,说:“行了,桶我扛走了。” 没多久,贺程程就看见个食堂煮高汤的大桶摆在了面前,关戎还颠颠跑出去拎回了几桶热水,一律给她堆在房间里。 关戎看出她质疑,说:“这桶没用过,水是刚烧的,你中途要加水了就喊我,我给你在外面看着门。” 贺程程有一种今天要煮唐僧肉的错觉,见关戎往外走,又连忙喊住他。她向地上努努嘴:“水倒进去啊,你还想我动手?” 关戎又听话地给贺程程把水倒好了,调水温的时候还回去给她拿了块香皂,柠檬味的,适合她们女孩子。 贺程程觉得差不多了,再挑剔下去,关戎恐怕会上山给她采点雪莲花藏红花什么的泡水里,她只是洗澡,真的不想被煮。 拉上窗帘,关好门,关戎如同哨兵,在她门外站得笔直,别说是人了,有几只鸟飞得太近,都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跑了。 邵辉他们陆续回来,有没眼力见的要去跟关戎汇报情况,被邵辉挡在外面,说:“没看见连长站岗呢么?” “站啥啊,连长太不信任我们了!” “你们懂个屁!这叫爱人之间的情趣,你以为是防着你们呢?明显就是一个人站给另一个人看,要不怎么表现情深似海啊!” “呵,你又懂了,你个单身狗戏挺多。” 邵辉将人一一赶走,吃了个晚饭回来,关戎居然还站在门口。他存着一分坏心眼地跑过去,喊:“连长,干嘛呢!” 关戎没等他走近了,就做出个阻挡的姿势:“你就在那边说。” 相距十米呢,怎么说啊?邵辉大着胆子走近了,当成没看见关戎黑漆漆的脸:“我跟你说啊,路已经通了。” 关戎嗯声:“我回来的时候不就差不多好了吗,你这没话找话吧。” 邵辉说:“冤枉了!路通了不是好事吗,明天嫂子要走,一路上安稳平安,你也能放心啊不是?” 提到贺程程要走的事,关戎脸色更臭了。 “明天你安排好谁送嫂子下山了吗,要不然就我来吧,你忙你的。保证把嫂子安全送达车站,你有没有要买的顺带捎回来?” 关戎敛眉看着他:“你小子欠揍是吧?” “对!就是要揍!女人不能惯的,稍微惯一惯就容易蹬鼻子上脸,所以你一开始就要树立男人的威仪。你要走是吧,行,永远别回来了!” 关戎扬起手,真想大嘴巴抽他:“你小子在那说什么屁话呢?” 邵辉弓着腰,往后一跳:“哎哎哎!打人不打脸!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跟嫂子不是吵架了吗,她不是成天想着要离开你了吗?” 关戎气得肝疼,手指着一边:“滚,晚一秒,我打得你开染坊。” 房间里的水声又响了一会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再过了会儿,贺程程把门打开来,语气不是很好地说:“你进来把水倒了吧。” 关戎乐于做这样的苦工,进来把桶里的水分次倒了,再把桶洗干净了晾院子里,又拿了个拖把给她把地上清理干净。 贺程程开始还在床边坐了会,看他进进出出,后来就躺去床上,背对着大门,背影轻微起伏,看起来是睡着了。 关戎更加蹑手蹑脚,把一切都清理好后,过来给她扯了扯被子,却在看到她烧红的一张脸时怔了下,他立马把手搁在贺程程额头。 贺程程又发烧了,这次不同于上山时的高反,肯定是因为下午淋雨,又吹了那么久的山风导致的。 关戎去请了军医,给她喂了几颗退烧药,帮她物理退烧的时候,一直埋怨自己,说什么事事都要为她好,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跟她怄气。 她发脾气要跟他一起去修路的时候,就应该把她从车里抱出来,实在不行,也该把她按在车上,而不是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淋雨。 关戎看着她烧得越来越红的脸,跟急促紊乱的呼吸,心中的悔意痛意混杂着对自己的怒气,逼得他头疼。 关戎一直没舍得离开贺程程,身上的湿衣服早就捂干了。她因为烧得严重,一直断断续续地在说胡话。 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爸爸,偶尔也会喊一两声他。在她混乱的梦境里,两个人应该是还没吵架,贺程程不会那么生硬地喊他大名,而是用关绒绒来代指他。 关戎将她手抓得紧紧,反复而耐心地跟她说他在。她一下哆嗦得更厉害,叫唤着:“妈妈,你别打电话给关绒绒,妈妈,我现在一点儿都不难受,妈妈……” 关戎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整个的贯穿,胸口一块空着,风呼呼的过。他想,贺程程是比他想象中坚强的。 可这种坚强,他一点都不想让她有。 这样的坚强,让他觉得心好疼。 发烧的症状在后半夜达到顶峰,贺程程连胡话都不太能说得出来,恨不得将头也埋进被子里,一直不停地哆嗦着说冷。 关戎去把所有外套翻出来,盖在被子上,还不够。他又拔腿跑出去,回自己房间里捧被子。走过浴室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关戎回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一个战斗澡,他将被子盖上去后,将自己脱得只剩下单薄的内衣,钻进被子里抱住贺程程。 年轻的身体抱成一团,关戎用长手长脚将她整个包裹起来。床因过重发出吱呀的响声,除此之外,静寂的夜里唯余他们的呼吸。 贺程程冷得牙齿打颤,陡然寻到一处热源,十分主动地紧贴上去,两手紧紧搂着,双腿缠在他劲窄的腰上。 关戎能感受到她的柔软和纤细,此刻的亲昵却丝毫不带欲`望,他只是急切地想要自己的小姑娘能够尽快好起来,还像下午时一样,底气十足地骂他。 但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我找了其他人,他不仅想和我睡觉,还想……做你说的那些事。”他会疯了的,只是光想会有人这样抱着他,他就恼火得想揍人。 早上的时候,贺程程终于不再抖了,身上也没有刚开始的热度。 清明之中,她看到关戎抱着自己,小小的眉头一下锁得死死的。 关戎以为她会将自己推开,却没想到她很轻地喟叹了一声,就把下巴磕回了他的怀里。 关戎将她紧紧地抱好,说:“程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做这些混账事了。” 第67章 因为意外发烧, 贺程程第二次闹着要走的计划自然也是落空了。她在军营好吃好喝住了一段时间,病好的时候比来前还重了两斤。 关戎每天都尽量抽空过来看她,因为大吵过一次,为了保住差点快飞了的媳妇,关连长的姿态放得很低。 贺程程也就顺理成章的狐假虎威,为了惩罚这家伙过往二十多年给她造成的精神创伤, 在他头上好好作威作福了一阵。 关戎当然处处让着,重视的程度堪比对付一台精密仪器, 真正的捧着怕摔了, 含着怕化了,站在门口稍微瞅两眼,也怕把她惹恼了。 他始终没敢跟贺程程坦白,尽管心里很疼, 但关戎在理智上非常感谢她这一次的柔弱, 要不是这一场发烧让她推迟了行程,她说不定已经坐上飞机走了,他也正在痛苦和郁结中苦苦挣扎, 两人的关系也不知道会走向哪一种地步。 关戎准备冷落贺程程, 让她在温水煮青蛙中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馊点子, 完全是在这片贫瘠的山顶上闲得发慌时憋出来的。 等他见到贺程程,因为她种种的不经意而被撩`拨得心脏乱颤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个计划的失败了。 也幸好失败, 如果贺程程像其他女孩一样, 负气而走或是根本从一开始就耐不住寂寞, 他的后悔和挽留就彻底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关戎依旧觉得后怕。异地的恋爱带来的不仅仅是长久无法见面的疏远,它还有一种让人容易胡思乱想的特殊魔力。 就到这里吧,走不下去了,不能让她一直等着,不要再给她承诺,现在狠绝是对她将来的怜悯……这些现在想起来矫情至死的,在这一年里反复折磨着他。 而这一切所谓的深思熟虑,真正在看见她的时候,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不管过程多精密,论证多有力,一下就化为乌有了。 那竹看了一眼在门外发呆的关戎,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最近连长一天里偷懒的次数,比他过去一年都多吧。” 成天尽看见他在这里乱转,还发呆!盯着一个地方看半天,一会儿笑一下,一会儿恼一下,整个一个神经病。 贺程程冷冷哼了声,说:“你去把门关上,我可不想看见他,。” 那竹很听话的跑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就先被人拉出了房间。那竹一声干嚎:“哎哎哎哎哎!对女人怜香惜玉一点!” 关戎刚进来就把门带上,屋里的贺程程往床上一躺,将被子拉过胸,闷声说道:“我想睡觉了,关连长出去吧。” 关戎掩面尽损,坐在床边上,忍不住笑:“气还没消呢,要不然我让你打一顿?” 贺程程一听立马就坐了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关戎一听这是真的要打啊:“真的。” 贺程程确认:“你保证之后不会打击报复?” 关戎脑子里不停闪回儿时的画面:“我小时候有打击报复过你?” 贺程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时候你都不用打击报复,你直接欺负我!” 关戎笑得尴尬,又确确实实没什么反驳的资格,这时候抓起她的手搁在胸前:“你打吧,我绝对不打击报复,也再不欺负你。” 他静静地说着,眼睛里却聚起波涛,认真的样子让人觉得陌生又熟悉。 贺程程想一想:“要不还是算了吧。”关戎已经抓起她的手,在身上捶了两捶。一下子激发起心里的那股火,贺程程又捶了好几下。 她咬着牙,憋着气,越到后来越用力,看他被揍得只拧起眉心,一声不吭,又心疼停下。 贺程程眼睛里红红的,她曲起膝盖,两手抱着腿,静静坐着想了好一会儿,抬起眼皮子看着关戎:“我真想再也不理你的。” 关戎点着头,心痛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我知道。” 贺程程说:“可是我一想到不理你之后,我会更加难受,我又怎么都做不到,真的一走了之,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关戎吸了下鼻子,往床中间坐了坐,将人搂进自己怀里。 贺程程跟他头靠着头,说:“那竹其实就是那连长的妹妹吧,所以她对这里才会这么熟悉,你对她也跟对别人不一样。” 关戎说:“是,那竹身世很可怜,从小父母就不在了,跟着这个哥哥相依为命。他哥哥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我只能安排他住在老乡家里,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老奶奶。”, 一个是年纪大的孤寡老人,一个是小小年纪的可怜孤女,贺程程想到他们住的破旧平房,没什么油水的饭菜,那竹用来挡太阳的面巾,还有一直穿着都没法换的旧运动衣。 亏她一开始还处心积虑地要在她面前秀恩爱,小丫头得到的关爱太少,陡然有个人愿意像个哥哥一样的照顾她,她当然会很看重他。 贺程程又问:“那那连长临终的时候,有没有对你有什么托付啊?” 放在以前,贺程程肯定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但最近的关戎很不正常,他们之间的信任体系也在重新构建当中,她当然就有疑虑了。 关戎想也没想就摇头:“那天他走得很快,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贺程程:“如果呢?” 关戎:“那我也不会答应的,我心里有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接受另一个人?” 贺程程盯着他:“要是这次咱们彻底闹崩了呢,你是不是就能接受另一个人了?” 关戎平静地看着她:“不能。” 贺程程将头转到一边去,有点没骨气的笑了笑,心里仿佛储藏着一管热水,这会儿温温热热地将整个身子都走了一遍,暖意盎然。 贺程程说:“其实我也没想过轻易放弃的,哪怕暂时闹崩了,过一段时间,等气平复下来,我还是会过来找你的。” 关戎咬着牙:“傻子。” 贺程程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给他看那枚细细的戒指,说:“你看一直都带着呢,你跟我说,一定会给我买最好的,你之前是不是都忘了?” 关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转身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对不起,程程,我再也不敢忘了,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好好做到。” 贺程程在山上又住了几天,不得不离开了。爸爸妈妈一连给她来了几通电话,问她工作的事,都被她用好听话给打发走。 离别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差,每次跟爸妈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后来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她连电话都很少接。 关戎也越来越躁郁,训练量一天比一天大。手下的兵苦不堪言,都知道嫂子要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量不出岔子,免得连长拿他们开刀。 分别的日子还是一天天近了。关戎送贺程程离开的那天又下了雨,他暗搓搓地想,要是路又不通就好了。 或者,她可以再生一次小病。 可是一路通畅,赶到镇上的时候,刚过正午。他带着贺程程在镇上的一家店里吃饭,上一次来,是陪着朱天龙跟她媳妇。 关戎说:“最近过的真快。” 贺程程点点头:“我还记得我刚来那天的样子呢。” 关戎道:“我不是说的这个。” 贺程程疑惑:“嗯?” 关戎说:“以前带你们隔壁班的朱教官还记得吗?” 贺程程抵着下巴:“有一点印象。” 关戎说:“他已经结婚了,周围还有好多同学也结婚了,一到好日期就能收到红色炸`弹。” 他倏忽十分别扭地笑了笑:“我到现在,居然连肉什么味道还没尝过。” “……”贺程程脸上有点热:“这你可怪不了别人,是你不要的。” 两个人相互凝视了一阵子,关戎忽然不能自已的笑起来,贺程程觉得这家伙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不纯良的东西,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儿去。 关戎说:“你那天晚上……” 贺程程恼羞成怒:“你闭嘴!” 她自以为是的凶神恶煞,到了他的耳朵里,反而像是撒娇,声音糯米团子似的黏牙,崛起的一张嘴红润而饱满。 他将声音放到最小:“我一直挺混账的,怎么对你总是做些柳下惠的事呢?” 贺程程捂着耳朵:“不听不听,我不想听!” 镇上的汽车站不大,车次也不多,两个人尽可能买了最早的票,到市里的时候才不至于太晚。 关戎又将贺程程行李数了一遍,再确认好她今晚落脚的宾馆,车子已经按着喇叭,催促人赶紧告别,即将发车了。 贺程程这时才觉得心慌,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突一突地跳着,两只膝盖也像灌了铅,短短一段距离,像是走过万水千山。 一上了车子,她就跟人换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窗子一推到底,她将头探在外面,跟关戎说:“你回去吧。” 关戎个子很高,高不过车窗,昂头看着里面的贺程程,还在叮嘱:“路上稍微留点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贺程程不停点头,车子忽然抖动,司机发动车子,提醒乘客出发。车轮滚过,下一次见面不知道又是何时。 贺程程莫名一阵害怕地将手伸出去,关戎立刻牵上,跟着开动的汽车小跑:“我一定早点休假回去看你。” 贺程程仍旧是点头,眼睛里热流涌动,这时候落了一脸,关戎的眼眶也红着,她心里的那阵悲怆更浓。 车子越开越快,关戎也越跑越快,雨打在他脸上,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贺程程央求着:“你回去吧,别跑了,我跟你保证,下次我还来!” 关戎拼命摇头,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嘴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贺程程狠了狠心,将他手甩开,他“啊”地吼了声,拼命地追,最终还是被抛得越来越远。 贺程程半边身子几乎都探出来,朝着后面仍旧跑着的人不停挥手:“关绒绒!回去!” 关戎这时候突然大声地喊出一句:“贺程程,你等我回去娶你!” 贺程程拼命抹掉脸上的水, 哭着笑出来。 第68章 贺程程从关戎那里回来后, 先回了一趟老家看爸妈。这事儿把老两口高兴得不行,贺建军特别放假一天,开着自己新买的宾利亲自到车站去接女儿。 贺妈妈对自己丈夫的行为十分不齿,一路上念念叨叨的:“以前她上大学,让你送到车站你都不肯,现在怎么不说已经成年, 忆苦思甜的话了?” 贺建军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上的贺程程,小丫头看起来比前阵子圆润了点, 虽然还是干瘦干瘦的, 但多一两肉算一两:“你话挺多啊,不想坐车就出去。” 贺氏夫妻俩平时是斗惯了的,谁的话都不在意,随便掐过两句, 还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自家女儿身上。 贺妈妈越看贺程程是越觉得可爱, 还像小时候疼孩子似的掐了把她脸,说:“我的宝贝越来越好看了,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呢。” 贺程程眯起眼睛笑, 将头靠到妈妈肩上, 说:“妈妈, 你好有眼光哦。” 贺妈妈捏了捏她鼻子,又道:“就是最近是不是有点黑了,平时一定要注意防晒啊, 你看你鼻子上的雀斑都深了点。” 贺程程还真没发现, 赶紧照镜子照了照, 好像还真是,以前是糯米团上粘的芝麻粉,现在深了,就直接是芝麻了:“那怎么办呀?” 贺妈妈说:“妈妈最近认识了几个很不错的美容医生,不然找时间给你美美容吧,把雀斑点了,再做个超声刀吧。” 贺程程一个激灵,怎么光是听着就觉得恐怖了。 贺建军是典型直男,一听见这种话题就反感:“哪有雀斑啊,戴个眼镜一挡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再说了,人最重要是内涵,外在什么都是其次。” “没有外在,人家连想关注内涵的兴趣都没有。” 刚刚消停会儿,两个人又吵起嘴来。 贺程程恰好手机响,不理这两人,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是关戎来的一条信息,问她有没有到目的地。 贺程程稍稍侧身,避开她妈妈的视线:“到了。” 关戎:“现在在哪?” 贺程程:“我爸来接的我,坐他车上呢。” 关戎:“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等了好一会儿了。” 语气里带着一份焦急,确认她安全无虞之后,就开始习惯性地批评人了。贺程程见到爸妈很兴奋,确实忽略了他。 不过这不代表他能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呀!贺程程垂着眼睛,手指动得飞快:“你这是在怪我咯?” 关戎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一直没显示出字。贺程程等不及:“让你等一会儿又怎么样?” 关戎又是折腾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过来:“不是等得不耐烦,是担心你,毕竟你那么久没消息……” 贺程程说:“那你担心我就要好好说话,你老是这么凶巴巴的质问,我又不是你下属也不是你晚辈,气人吗?” 关戎:“……气人。” 贺程程:“你知道错了?” 关戎:“知道了。” 贺程程:“那你下次别犯了。” 关戎:“……好的。” 贺程程哼唧一声:“你忙去吧,我跟我爸妈去吃饭,我好久没回来了,想跟他们好好聊一聊,你别老是来打扰我们。” 没想到这句话刚一讲完,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没了,贺程程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关戎都没再回复过来。 贺程程:“忙去了?” 关戎秒回:“还没。” 贺程程:“那你怎么不吱声呢?” 关戎:“你不是让我别打扰吗?” 这时候倒听话的,贺程程表示赞赏的给了一颗爱心表情,关戎回了一个委屈的,可怜巴巴地说:“程程,你现在对我好凶啊。” 贺程程看着这委屈满溢的一句话,直接笑出声了。 她腹诽着,我就好凶,你喜欢也得受着,不喜欢也地受着。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贺程程翻身农奴把歌唱。 以前关绒绒有多欺负她,现在她连本带利叫他还过来! 又是一阵偷乐,旁边贺妈妈看得很是纳闷,将头凑到她面前,问:“小丫头跟谁发信息了,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贺程程连忙把手机放起来,说:“没什么,刚刚看见一个笑话。” 贺妈妈问:“什么笑话,我也想听了笑一笑。” “……”贺程程临时编故事:“也没有什么的,就是一个网友写她小时候天天被隔壁大哥哥起伏,后来长大了成天欺负他的事。” 贺妈妈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贺程程:“不好笑吗?这种转变多大啊,以前是狼吃兔子,现在是兔子咬狼了。” 贺妈妈摇摇头:“不好笑。不过也算是励志了,像我跟你爸爸这样,一开始他处处让我,后来处处欺负我的,就是人间悲剧了。” 贺建军耳朵红:“我还在这儿呢,别当着我面说我坏话,谁欺负你了。” 贺妈妈哼声:“谁欺负我谁应声,你不是天天给我气受吗?” 贺程程十分无语:“爸爸妈妈,你们总这样吵来吵去的,对女儿的心理健康很不好的,会让我感到畏惧婚姻的。” 贺妈妈一下挺直了腰:“畏惧什么婚姻啊,多一个人给你钱花,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咱们母女俩说点小秘密吧,你最近谈朋友没有。” 一说到谈朋友,贺建军两只耳朵自带雷达似的极度灵敏,连同身子都往贺程程那边靠了靠,想第一个知道有没有拱白菜的猪。 贺程程的脸一下烧起来,虽说跟关戎的地下工作已经持续数年,但面对这样的问题还是会觉得面红耳赤:“说了还算小秘密吗?” 贺妈妈说:“你就告诉我一个人,我不告诉别人的。” 贺建军又凑得近了些,贺妈妈一脚踹他座椅后面。 “你认真开车行不行,我跟我女儿说话,有你事吗?” 贺建军:“我也想听啊,就你关心女儿,我不能知道她情感状况?” 贺妈妈说:“你关心个鬼,就知道成天坏事。” 贺程程趁着他们俩吵架的时候,赶紧装模作样地歪头睡倒在沙发上。 等贺妈妈又完成战斗,再看过来,贺程程闭着眼睛,气息十分绵长平稳了。 “行了,别说话了,你女儿睡着了。这孩子太累了,都有黑眼圈了。” 她的手抚摸在她额头上,触感太温柔,贺程程笑了一笑,真的坠进梦里。 在家的日子总是分外幸福,贺程程一连几天足不出户,每天不是睡觉就是躺着,把在关戎那边缺损的精神都找了回来。 脸色刚刚好了点,就被贺妈妈拉出去买衣服做头发,去雀斑的事情又被提上议程。 贺程程也不知道自己这点小斑怎么忽然就这么不入亲妈的眼睛,贺妈妈一时最快才说漏了嘴:“脸上白白净净的容易找男孩子嘛。” 贺程程一口奶茶差点吐出来:“找找找什么男孩子啊?” 贺妈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了。” 贺程程跟她打马虎眼:“我才二十出头呢。” 贺妈妈说:“那你这个头出的有点多啊,女人过了二十五,就是走下坡路了,还是要好好保养的。你以前不是挺爱漂亮,还带美瞳吗?” 贺程程捂住脸:“但我也不想祛斑啊。” 贺妈妈推她进了一家美容店:“那就做做护理。” 等到晚上,贺妈妈带女儿进了一家高级餐厅,贺程程才终于知道她最近为什么对自己的脸如此上心。 对面也是个中年女人,看见母女俩后眼睛当即直了,指着贺程程道:“认不出了了,程程变太多了,越来越好看了,还是研究生?你跟老贺真有福气。” 贺妈妈喜笑颜开,向贺程程介绍了下:“这是祁俊妈妈,祁俊你晓得的,以前大院里跟你一块长大的。”她又问对面:“你儿子呢?” 对面阿姨看了下手机,道:“路上堵车呢,毕竟是下班晚高峰,马上就到了。不好意思了,程程。” 三言两语,贺程程立马明白。这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饭,这可是鸿门宴啊,她妈妈什么时候也有当红娘的兴趣了? 贺程程当即要起身离开,被贺妈妈死死按住,跟她递眼色:“就是吃个饭!祁俊也刚从首都回来,你以后要是回那边工作,也有个照应。” 祁俊妈妈猛点头:“对的,对的,我们祁俊在那边有一家公司,做得还不错。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后多多来往。” 只是吃一顿饭?贺程程还是带着一份狐疑地看着自己妈妈,贺妈妈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不懂礼貌。”她咬了咬唇,坐下来。 等待的间隙,祁俊妈妈问了贺程程很多个人问题,虽然没有涉及什么**,不过问得过分细致,还是让贺程程不太高兴。 祁俊这个人,她是真的不太记得了,那时候大院里孩子不少,很多也都跟她玩得不错,但一直联系到现在的,很少。 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贺程程自己也不知道这真是叙旧还是变着法的相亲,一只手把手机翻过来又翻过去,不知道该不该跟关戎吐槽。 正琢磨着,有个个子中等的西装男推门进了包厢,对面阿姨立马兴奋地介绍:“程程,你看,我们祁俊是不是也变帅了?” 祁俊被晚六点的高峰堵得一肚子火,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时候,又因为急躁出了一身汗,这时候正在气头上呢。 看见自家老妈这么热情,原本想讽刺两声,问问“谁的面子这么大”,看到坐在桌边的贺程程后,怔了下。 从小钦定的关首长孙媳,怎么今天纾尊降贵地来跟他相亲了?祁俊立马找机会给关戎发短信:“你知道我今天相亲遇着谁了吗?” 第69章 关戎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带着一帮兵在训练, 师里一年一度的比武在即,他要赶紧在连里挑一批素质过硬的精英。 虽然一切都还没定,但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名字。 邵辉算是这里面比较突出的一个,各方面素质都说得过去。虽然军校出身,跟这帮当了几年的兵比,体能要差一点。 不过有过几个月的训练, 他能看得出来这小子在飞速进步。 邵辉虽然情商不高,是得罪了人才来的, 但几个月相处下来, 关戎觉得这人忠实可靠,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关戎是以对他一直报以很大的期望,处处对他都比其他人来得严格,他倒也不急不躁, 硬是咬着牙挺过去。 这样的过分关注, 让关戎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拿他当做接班人培养。最缺的永远是人才,连里也不断需要有新鲜血液。 送邵辉参加比武是他能想到的最快服众的方法,但这种方法也有一个最大的弊端, 关戎倒不是觉得他不能取得佳绩。 而是一旦取得佳绩, 得到师里领导的青睐, 哪里缺一颗螺钉就喊他去,他还会回到这座大山,这片荒凉里来吗? 关戎还在权衡着, 祁俊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内容是没头没尾的:“你知道我今天相亲遇着谁了吗?”他哪知道? 关戎跟祁俊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只不过两个人隔的远,性格也不怎么合得来,这些年已经很少联系。 今天猛然间收到他的短信,关戎甚至停下来想了一想这人到底是谁。他没事给自己发什么短信,或许该是搞错对象了吧? 关戎将手机放起来,没想到刚一过了会,兜里又震,还是祁俊的:“你跟那个程程后来没在一起是吧?” 关戎看到“程程”两个字,是怎么也挪不开目光了:“没事提她干嘛?” 祁俊说:“哦,没事儿,今天我妈说带了一女孩子跟我相亲,我过来一看,你猜是谁?居然就是贺程程。” 关戎缠在手里的哨绳立马收紧了几分,刚要问话,队里好几个人完成四百米障碍的拥过来,问他们的成绩。 关戎只好先把手机收起来,专心应付手底下的这帮兵:“你们还意思来问?” 另一边,祁俊满心喜悦地坐了下来。跟儿时相比,贺程程还是那么漂亮,哪怕是在人群之中,也依旧闪耀。 只是跟现在相比,那时候她的眼神要更加温柔一点,整个人软软糯糯的,说起话来总是绵绵细细,像一吃就拉出好长丝的年糕。 小孩子也有爱美之心,祁俊那时候特别喜欢找贺程程玩,可惜每次还在半路上就被关戎那小子给截了。 关戎家里算是大院里最有背景的那一个,爷爷辈就战功赫赫,父亲辈更是青出于蓝。不过他们一家都低调和善,平时倒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差距。 后来,一切都终结在关戎这小鬼的身上。 起初他默不作声,又整日跟贺程程在一起。大家便把他当成贺程程第二来欺负,谁想到他有一天忽然爆发,将所有孩子揍得鼻青脸肿,祁俊当天也在里面。 回家之后,非但得不到父母疼爱,又被男女混打给再教训了一次。 从那之后,就没人敢惹关戎了,转而专心去闹没什么背景、人又很软的贺程程,谁知道这一次关戎揍得更厉害。 大家终于明白过来,偶尔开一两句关戎的玩笑,他还能接受,如果有谁胆敢挑衅贺程程,那关哥会让你知道拳头的滋味。 关戎那时候是真的喜欢贺程程啊,不管到哪都把贺程程给牵着,就差把贺程程全身都写上是自己专有的标签。 贺程程也挺抖m的,虽然关戎总是变着法地欺负她,比如时不时在她身上扔个小虫,往她妈妈给的水果盒里撒点土…… 她就像个看穿小孩子恶作剧的成熟大人,总是拿一种恨铁不成钢但你还年幼我不跟你计较的眼神怜悯看向关戎。 那时候他是真的不理解,觉得这相处状态也太别扭了吧,关戎却微微笑着告诉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行吧。 大家渐渐大了,对事物的理解也多样了之后,祁俊方才觉得贺程程和关戎之间确实藏着某些别人难以收到的频道。 志愿下来,关戎确定要去北方上学,大家都计划着要给他庆祝,他却挥手,默不作声地跑去贺程程那里。 贺程程要升高二,课业繁重,因为要上补习班,当天并不在家。关戎明明知道这一点,还是进了小院。 大家都十分好奇,挤过去看,就见他把院子里贺程程种的那些花花草草都修剪了一遍,又每个都浇好了水。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静静地等贺程程回来。 那时候尚未开窍的一帮男孩们都说关戎中了邪,现在回想起来,他分明是把所有愁思都埋在了这一坛坛土里。 世界上没有比这样更质朴,也更炽热的感情了。 祁俊后来恋爱的时候,也有过很莫名其妙的时候,为了一个人,用想得到的所有语言写一遍我爱你,偷偷夹在书里送给她。 只可惜一颗心错付,再往后,把所有事情交给花店,他是省事了,只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一种甜蜜。 今天看来,贺程程跟关戎也没逃过这一劫吧?他有些嘲弄地想到,关戎走前还警告过大家不许欺负她的呢,现在他的长手可够不到他咯。 祁俊跟贺程程相互寒暄,祁妈妈向祁俊使了个眼色,祁俊笑着说:“程程还跟小时候一样漂亮,不不,应该是比小时候还漂亮。” 祁俊妈妈笑起来,说:“这孩子一点都不会说话。” 贺程程妈妈挺满意的:“没有其他孩子那么油。” 祁俊妈妈一昂脖子:“这我要说句公道话的,祁俊他这个人跟他爸爸一样,老实,那种社会上的坏样子,他一个都没有的。” 贺妈妈问道:“祁俊现在在首都工作啊,听你妈妈说,你还在那边开了个公司。” 祁俊点头:“搞it的,每天敲敲代码。” 贺妈妈惊讶:“那很好啊,年轻有为。” 祁俊笑起来:“也就那样,it民工罢了。” 贺妈妈说:“你这是谦虚了。我们程程也在首都呢,刚刚研究生毕业,现在在找工作。” 祁俊听闻,立马聪明地去跟贺程程说话:“也在首都?那真巧啊,程程你哪个大学,是学的什么专业?” 贺程程说:“我是a大的,研究生也是同一个学校,学的机械。” 祁俊惊讶:“女生学机械啊,不简单呢,程程还是那么厉害啊。” 贺程程说:“我们班女生其实挺多的。” 祁俊说:“也是,我那还是老思想,总觉得女孩子还是文科多。现在女人顶起半边天,我们公司的女同事也挺多的。” 两边妈妈见两人聊得这么好,相互给了个眼色,准备把时间单独交给他俩了。 祁俊妈妈好演技:“程程妈妈,我来的时候看见一条裙子,特别好看,现在心里痒痒的,你先去帮我参谋参谋吧。两个小孩先吃吧。” 贺程程妈妈说着就起身:“好啊,反正菜还没上来,咱们买了再回来吃也不迟啊。” 贺程程忽然伸手将自己妈妈拽坐下来,说:“妈妈,你让他们赶紧走菜好了,你们不留下来,我跟祁俊怎么能吃呢。” 贺程程已经黑了脸,平日里乖巧听话的姑娘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贺妈妈就知道她是很不高兴了。跟对面祁俊妈妈又使了个眼色,重新坐下来。 祁俊心内好笑,觉得这丫头是长大了,还挺有脾气,逗着她道:“下次回首都就找我,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贺程程点头:“好啊。” 祁俊又问:“那你平时有没有什么爱好啊,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干点什么呢?念书的时候应该还是挺闲的吧。” 贺程程说:“分人,我就挺忙的。平时要忙着上课做实验,还要给导师打工。稍微有点空余时间,还得跟我男朋友视频。” 回去路上,贺妈妈一直忍不住埋怨贺程程:“你说你在人家面前瞎讲什么呢,你看祁俊妈妈,脸都黑了!” 贺程程往椅背上一靠:“谁让你带我去相亲的。” 贺妈妈扁扁嘴:“那我还不是为了你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一姑娘了,到现在还一点窍都不开,我替你着急啊。” 贺程程说:“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我找个人过来啊。” 贺妈妈:“谁给你随随便便找的,祁俊现在多优秀啊,人又长得挺帅的。”她忽然顿了顿:“你到底是瞎说呢,还是真的有男朋友了?” 贺程程抓了抓后脑勺,支吾着:“……嗯。” “嗯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贺妈妈快急坏了:“哪儿的人啊,是大学里认识的吗,家里做什么的,他现在念书还是工作,长什么样啊?” 贺程程望着车顶,摇头不语。 贺妈妈叹气:“你真是要愁死我啊。” 没男朋友愁,有男朋友也愁。 贺妈妈戳了下贺程程脑袋:“回去等着我跟你爸爸三堂会审。” 远在边疆的关戎,这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 贺程程:“你烦死了啊你!” “……”他还没问她相亲的事呢,怎么反而被先埋怨上了? 第70章 贺建军听过贺妈妈的谗言之后, 一脸严厉地看向贺程程:“那只猪叫什么?” 贺妈妈跟贺程程齐刷刷看向他。 贺建军咳嗽两声,纠正道:“是你那个男朋友,叫什么?” 要是放在以前,贺程程这会儿肯定已经和盘托出了,但是因为近来跟关戎闹脾气,她觉得这种风险, 还是应该交给关戎去承担。 贺程程于是乖巧万分地坐在沙发上,乖巧万分地看着父母俩, 然后哼哼两声, 根本一句话都没说。 “……”夫妻俩算是明白了,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那个每天穿了多少衣服,吃了多少颗糖都要汇报的贺程程, 不见了。 贺妈妈叹气:“不想说啊?” 贺程程说:“……以后等他来跟你们说吧。” 这就已经想到以后, 还要上门见父母了? 贺建军说:“你们俩感情已经这么好了?” 贺程程想了一想,点点头。 家里的气氛一下凝重,原本热心贺程程情况状况的父母, 一下兴致缺缺。 大概是因为想到即将有人登门带走女儿, 妈妈变岳母, 爸爸变岳父,小姑娘成了新娘。 原本以为这一天还挺远的,没想到一向单纯的女儿给他们这么大的惊吓。 夜里, 贺妈妈专门借着送水果的机会跟女儿私底下聊了聊, 没有白天时候的浮躁, 只是简单变回两个朋友的母女。 贺妈妈很小声,生怕打搅了什么一样,问:“那个男孩对你到底好不好啊?” 贺程程托着下巴想了会,说:“我觉得是好的。虽然别人看起来,他总是凶巴巴的,有时候忍不住欺负人,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好的。” 贺妈妈说:“是吧,但你也不要被假象迷惑,很多男生婚前都善于隐藏。” 贺程程忽然笑起来:“比如爸爸?” 贺妈妈莞尔:“对的,比如爸爸。追我那会儿可体贴可细心了,我以为终于挑对人了,谁知道结了婚才发现,什么体贴细心啊,全骗人的,整个就一大老粗。” 贺程程笑得趴桌上:“他……还是挺好的。” 贺妈妈问:“这么好也不愿意说是谁家的啊,那你就说我认不认识吧,哪天晚上失眠了,我好扒着手指头好好猜一猜。” 贺程程还是不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贺妈妈戳了下她额头:“小鬼头,真没劲,连这个都不告诉我。那他长得帅不帅?” 贺程程眼前自动勾勒他轮廓:“帅,很帅的。” “那就惨了,长得帅的人人都喜欢,你小心他烂桃花多,以后成天提心吊胆的。” 贺程程摇头:“不怕,他只喜欢我一个。” 贺妈妈噗嗤笑:“没想到我女儿还挺自恋的,你们才在一起几年啊,就敢这么大放厥词。” 贺程程又是摇头,时间不长不短,几乎横跨了她这短短一生。她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以后出门在外还怎么混啊。 贺程程说:“是真的,而且他脾气不好,一般女孩儿根本受不住。” 贺妈妈一听脾气不好这四个字,就忍不住皱眉头,贺程程赶紧补充道:“但他对我不敢发脾气,我吼一声他直抖。” 贺程程骄傲又暗喜的样子啊,实在是活灵活现,平时那个有点慢节奏的女孩仿佛一下就灵动起来,身上散发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芒。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眼睛会发光,脸会发亮,时不时就笑一下,也会突然地皱起眉。这分明就是坠入恋爱的人的表现,过来人的贺妈妈再熟悉不过。 如果说之前还会有顾虑,觉得女儿是编瞎话来吓走祁俊,现在是真的可以确定,她的心中是真实存在这一个人的,而这个人的位置很重。 贺妈妈十分怜爱地摸了摸贺程程的脑袋,侧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妈妈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贺程程一脸无知地看着她,点点头。 小丫头没开窍,贺妈妈这个过来人有一点语塞,踟蹰半晌才幽幽道:“你跟那个男孩子……有没有过那个啊?” 贺程程没过脑子,直接问:“有没有过哪个啊?” 贺妈妈干咳:“就是……”她竖起两个大拇指,并拢在一块儿碰了碰,表情隐晦而尴尬,这孩子是真单纯。 贺程程一下红了脸,扭过身子:“妈妈,你问这个干嘛呀!” 贺妈妈拽着她胳膊:“我是你妈妈呀,你跟我说说怎么了?妈妈是怕你会吃亏,你这孩子就是太单纯。” 贺程程扁嘴:“……才不是,我才不会吃亏呢。” 贺妈妈还在问:“那你们到底有没有?” 贺程程连忙高声:“没有没有,你别再说了!” 贺妈妈再次确定:“真的没有?” 贺程程已经开始捂耳朵了。 贺妈妈笑着把贺程程的手拿下来,说:“这事儿总有一天会遇见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贺程程无奈看她。 “妈妈就是想提醒你,一定要做好措施,不要急急忙忙的,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贺程程虽然还红着脸,然而慎重点了点头。 夜里关戎打电话过来,问白天的事。 贺程程火上浇油地说:“祁俊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人长得帅了,工作也好。” 关戎哼唧几声:“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贺程程说:“是挺喜欢他的。” 关戎:“那你怎么不跟人家互换联系方式,还说你有男朋友了?” 贺程程砸吧嘴:“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呀,幸亏我没答应跟他交往。” 关戎说:“交往?他敢,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贺程程:“那我呢?明明是我要跟他交往的呀!” 关戎:“只是打你,也太不解气了。” 贺程程害怕:“你还想怎么折磨我?” 关戎笑得十分阴恻恻,不用说话就知道他的思想脱离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关绒绒。”贺程程向着电话小小地喊了一声,语气里是她都没察觉到的撒娇:“我妈妈今天跟我说了一些话。” 关戎声音也软下来:“岳母大人说什么了?” “……”贺程程过了一会儿才有勇气道:“她说……要我一定要做好措施。” 黑夜静寂,关戎只是咽了口唾沫,声音清晰的连同贺程程这里都听见了,他低笑着:“你妈妈想得挺多的,不过我让她失望了。” 贺程程脸热:“我事先没有想到这些,幸好上次没有成功,不然就麻烦了,回来之后肯定会提心吊胆的。” 关戎说:“你放心吧,我就是再着急,也不会在那种地方,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要你,那天没有继续下去,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贺程程这就不信了:“你倒是挺会说话的,把什么好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可是不相信你的,那天,就是你拒绝我了。” 关戎说:“你看吧,我就是知道你会这么说,才一直没有告诉你的。你总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其实没有。” 贺程程说:“那你怎么不跟我说那三个字了?以前你可不这么吝啬。” 关戎说:“我爸说的没错,以前我就是太理想主义了,那时候觉得那就是爱情,其实这三个字里承载了很多,做比说来得实在。” 贺程程拿手绞了会床单,提醒道:“我走那天你说的话,可不要忘了。” 关戎说:“没有忘,都记在心里呢,等下次休假回来我就去你家负荆请罪。我在外面这么多年,让你们女儿受苦了。” 贺程程只要稍微一想,就觉得那天一定鸡飞狗跳,她妈妈本来就对关戎印象不太好,忽然发现一直欺负女儿的罪魁祸首成了女儿的男朋友,那场面一定十分尴尬。 贺建军倒是不用担心,以他跟关首长家的关系而言,亲上加亲是一件美事。但女儿出门还是不好受的,知道贺程程有男友的消息后,贺程程看见他偷偷对着自己照片抹眼泪呢。 贺程程说:“那你到时候可要多带点礼物过来,最好把你爷爷也请过来,有老首长坐镇,我估计我爸妈就老实了,不会多么难为你的。” 关戎仍旧自信心爆棚:“这事要请我爷爷干嘛?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爸妈看着我长大,知道我是什么人品,我只要把对你的感情跟他们说一说就够了。” 贺程程看了眼时间,两个人已经聊了好久了:“不跟你说了,你没事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关戎心里很不舍得挂线,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你也早点睡吧,别熬夜了。” 贺程程“嗯”了一声,刚把手机拿开耳朵,对面忽然说道:“贺程程,我爱你。” 贺程程怔了下,赶紧又放回耳边,明知故问:“哎哎,你刚刚说的什么,没听清。” 关戎笑起来,说:“那我就跟你再说一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贺程程听得沉醉,弓起身子,在床上笑得滚过来滚过去,对面关戎又说:“怎么总是我说,我还没你说过呢。” 贺程程一下停下来,跪躺在床上不吱声,额头紧靠着床面,鼻子被压得弯下来,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以前她不说,是因为她不懂爱情,跟关戎的相处更像是惯性,她不知道如果换个同样青梅竹马的人,是不是还一样。 但那天执意要走的郁卒,那天雨中滂沱的眼泪,那天看着他奔跑时的心碎,贺程程觉得现在的她也懂了。 贺程程害羞道:“关绒绒,我哎哎你。” 关戎:“你说得是什么东西啊?” 贺程程:“我哎~~你!” 关戎:“你说得慢一点,口齿清楚一点。” 贺程程深呼吸一口:“关绒绒,我爱你。” 第71章 贺程程在家里住了小半个月后, 启程回首都。 贺妈妈很是不舍,问:“真的不在家多住两天了?” 贺程程说:“在住下去就真的成米虫了,你跟爸爸该嫌我了。” 贺妈妈想到最近几天自己的不耐烦,赧颜:“怎么会呢。” 贺程程抱着她肩膀,跟她亲昵地依偎了一会儿,说:“等国庆假期我再回来, 我先过去把工作给解决了。” 贺妈妈只好点头:“别太辛苦了,找一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贺程程不服气地说:“你以为你女儿这么多年的书是白念的?你太小看我了, 我一定找个好工作。” 真的开始广撒网后, 贺程程才觉得之前的自己是真的有点异想天开,虽然现在国家的经济挺好的,但对于她这样的工科女生来说,找工作并不容易。 贺程程的机械专业, 大多是要从一线做起, 跑工厂下车间是不可避免,而这些工作在传统思想里,是不适合女生完成的。 贺程程的求职信大多石沉大海, 好不容易有个面试的机会, 也通常过不了第一轮。大型招聘上就更尴尬, 往往她刚坐下来,用人单位就告诉她这个岗位不适合女生。 三伏天里,贺程程顶着烈日跑了差不多半个月, 连一份offer都没有收到。贺程程十分沮丧, 早知道就该换个对女生友好的专业, 比如会计什么的。 丧丧的贺程程整天唉声叹气,同样被工作逼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卞香香安慰:“你好歹还能回家做个白富美,我可不行,家里都不给我生活费了,一天不工作就要挨饿。” 贺程程说:“我好什么呀,我家也不给生活费了,上次还和我妈吹牛,说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呢,现在连个简历都没地方投,现实实在是太骨感了。” 贺程程看了会卞香香,说:“其实你还不错,起码能有班上。” 卞香香说:“专业不对口啊,一切都从零开始学,整天累都累死了。要不然,你也和我一样改行吧,别总在一棵树上吊死。” 贺程程拖着下巴沉吟:“我是给一些其他单位投了简历,多少天了还没信呢。” 卞香香说:“好事多磨啊,你就慢慢等吧,我之前不也是等了好久,才有了现在的工作吗?反正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的汤喝,饿不死。” 贺程程抱着她肩膀,笑着说:“香香,你可真好啊,还给我汤喝!” 夜里跟关戎视频,他穿着一身挺拔的常服,正站在宿舍外面。贺程程起初没注意,过了会儿,关戎身上蒙上一层白色,她才发现:“下雪了?” 关戎嗯了声,把落在头上肩上的雪拍开,切了镜头,把画面对准已经变白的地面跟屋顶:“下了有一会儿了,说是明天还有大雪。” 贺程程觉得惊奇:“这才几月份啊,就下雪了?” 关戎说:“这边天气阴晴不定,海拔又高,一年四季都有可能下雪的。这几年气候变暖的趋势很明显,雪已经没有往常那么多了。” 贺程程看他一张脸冻得都白了,鼻尖嘴巴却是红红的,说:“你站在外面冷不冷啊,赶紧回屋里啊!” 关戎说:“还好,习惯了。不回了,打完电话就去岗哨上,晚上下雪我不放心,过去把他们换下来。” 贺程程想说你去那边,她难道就能放心了吗,看到他这身军装又把嘴闭上了:“那你赶紧去吧,我挂了。” 关戎点头,揉了揉头,将帽子戴上:“工作找不到就找不到,不是每个月都给你寄钱了吗,你就用那个卡里的。” 贺程程笑起来:“知道了。”又小小声:“可你一个月也没多少钱啊,买不到多少东西的,我还是要挣钱的。” 关戎沉吟片刻,反问:“这么快就嫌弃起我来了?那我是不是要考虑干点什么能挣钱的,不然怎么能养你啊。” 贺程程笑嘻嘻的:“实在不行,就我来养你吧,你这工作是能一眼望到头了,但我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呢。” 关戎嗤一声:“瞧把你厉害的。” 贺程程哼声:“本来就是!” 关戎说:“别太辛苦,你那这么热,家里暂时还不缺你这点工资。” 贺程程点头:“知道啦,真啰嗦。” 关戎又道:“有时间再去租个房子,别总跟同学挤一间了。” 挂了电话,卞香香一脸阴沉地挤过来,说:“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合租,这么容易出事故吗?” 贺程程睨着她:“为什么?” 卞香香说:“你试试看,再这么喂狗粮,估计我也控制不住这只想揍人的手了。” 贺程程一阵笑。 卞香香不服气地一仰脖子:“关戎这小子居然想从内部分化我们,还想撺掇你另租房子!真讨厌。” 贺程程搂着她肩膀,安慰道:“你看我不是没同意吗?你要知道,咱们之间的友情,是谁都没办法离间的!” 卞香香感动地直点头:“嗯嗯嗯!” 贺程程说:“不过呢,你也要清楚的意识到,总有一天我是要搬走,跟关戎一块儿的,你还是赶紧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吧。” 卞香香立马收起笑容:“我刀呢?” 贺程程听从了卞香香改行之后,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觉得前路一下子变得宽广了起来。 通知她前来面试的电话也渐渐多了,贺程程在一堆offer里挑了个看起来相对大点的公司,在一个周一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公司是搞it行业的,贺程程对那些代码没感觉,竞争的是一个行政岗位,在公司办公室里负责人事方面的工作。 进来的头一天,主管带她去各个主要部门转了圈。因为是年轻的公司,同事们也以年轻人为主,大家看起来热情大方,都比较好相处。 有开朗的女同事过来,搂住她胳膊,说:“妹妹你真的有二十几岁了吗,看起来真的好小哦,觉得还跟学生一样呢。” 又是这种话呢,贺程程轻叹一声,跟他们开玩笑:“是不是我穿得太土了,所以你们才觉得我像学生呢?我年纪不小了,内心也很成熟了,就是穿着还要改进。” 大家都笑起来。 “妹妹好会说话。” “妹妹不愧是高材生!” “妹妹很洋气的,一点都不土!” 大办公室里气氛正十分热烈,忽然有人咳嗽两声,说:“老大来了。” 大家立马噤声不语,各归各位。贺程程疑惑看着主管,后者朝她身后努了努嘴,说:“真巧了,程程来见见我们祁总。” 祁总?贺程程纳闷这名字好熟悉啊,一转身,正好看见祁俊看着自己笑。 祁俊倒不是太意外,说:“巧了。” 是巧了,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世界好小,怎么这么巧地就到了他手下:“……祁总。” 祁俊走近,手十分自然地搭到她肩上,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人,你们可别欺负她!” 众人愕然,贺程程身子一僵,盯着他。 大家起哄:“是你什么人啊?” 祁俊揉了下鼻子笑笑:“是我妹妹啊,不然你们觉得是什么人?” 大家道:“祁总不说,我们不敢确定啊。” 祁俊:“行了,别耍嘴皮子了,程程你也去忙吧。” 贺程程到了办公室不久,收到新的任命,上面调他去给祁俊当秘书。 贺程程的板凳还没坐热乎,就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去了祁俊的专属楼层。 电梯里撞见同事,后者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给祁俊当秘书并不算困难,祁俊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有事从来和颜悦色,哪怕偶尔被生意上的事弄得心烦,也只是自己窝着叹气。 贺程程除了辅助他的工作,偶尔还要陪着一道应酬,他也是十分照顾,不仅从来不让她喝酒,有人劝酒还帮忙挡下。 这是一份很是顺心的工作,除了要面对同事们疑惑的眼光,她自己有时候也纳闷,祁俊对她是不是有点意思,不然怎么对她这么照顾。 等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贺程程就释然了,别那么自恋好吗,祁俊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干嘛喜欢她这个有男朋友的小不点? 同事们疑惑就疑惑吧,日久见人心,只要她在这儿把本职工作做好了,不去理会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总会让他们改观的。 第一次正经拿到自己赚的钱,贺程程带着卞香香去店里好好吃了一顿。消食逛街,给妈妈买了套护肤品,给爸爸买了条腰带。 该给关绒绒买点什么呢? 买衣服吧,他平时穿不到,买打火机吧,他根本不抽烟,买领带夹吧,实用性一点不大……贺程程绞尽脑汁,最后还是爬上了网。 一周之后,关戎所在的连队收到一大箱包裹,拆开一看,里面全是风干的各种肉制品,也有贺程程家乡有名的咸鸡咸鹅腊肉腊肠。 关戎想起上回她来,两人坐在路上吃盒饭:“这些菜肉都是山下运过来的,来得不容易,不管你爱不爱吃,都要把它们吃干净。” 其实那时候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没话找话,没想到她牢牢记在了心里,第一次拿工资,给他买来这么多……都挺贵的吧。 邵辉看见了,饿虎扑食地凑上来:“真好,刚说嘴里淡得没味道呢,就有这么多好吃的来加餐,我搬到炊事班哈!” 关戎喝止:“你给我回来,这是给你们吃的吗,赶紧放下!” 邵辉可怜巴巴:“连长,这不是你买来给大伙加餐的?” 关戎嫌弃地瞪她一眼:“连里每个月的伙食开销这么大,我还给你们买这些干嘛?这是我媳妇给我买的,跟你们没关系。” 邵辉说:“连长,这就是你不对了吧,你不是一直跟我们做思想政治工作,说人要懂得分享嘛?” 关戎说:“一码归一码,什么都能跟你们分享,但这个,不行!” 邵辉说:“东西买过来不吃,你难道要整天看着?” 关戎将箱子封起来,推到自己本就已经十分狭窄的房间里,说:“嗯,我就看着!你有意见?憋着!” 第72章 元旦的时候, 祁俊准备去a地出差。北方正是寒风肆虐,陡然能去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秘书室里的这帮人都很积极。 反倒是贺程程,对出差这种活动意兴阑珊,原本打算要在元旦期间回家一趟,没想到最后定下的人选, 反倒是对此事最漠不关心的自己。 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又呈井喷态势,“我早就知道是她”、“她来了之后什么好的不是她的”、“谁叫人家长得漂亮讨人喜欢呢”。 以往诸如此类的讨论还收敛一些, 现在哪怕贺程程在, 大家也只是将声音稍微放小一些,根本不怕被她听见。 贺程程在公司没有朋友,平时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偶尔有事请教到别人, 不是阴阳怪气一句“你直接问祁总”, 就是“你做什么都对”的荒唐论调。 贺程程还有着一个刚出校园的年轻人的固执,认为这些诋毁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她能做出成绩, 自然能缓解。 对于绯闻的事情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清者自清, 如果现在真的抵抗不住流言蜚语,贸然辞职,这才是真正的心里有鬼呢。 贺程程什么话都没说, 回去收拾行李, 准备自己的元旦之行。往好处想, 她还没去过这么美的地方呢。 卞香香倒是不容乐观,说:“全公司上下就你们俩啊,你真不担心那个祁俊对你意图不轨?到时候你远在天边,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咯。” 贺程程瞪她一眼:“乌鸦嘴。两个人很正常的,本来公司出去就是要节省开支的,祁俊能对我做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男朋友。” 卞香香一点头:“那倒是。” 贺程程说:“以前他算是关戎的小弟,关戎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的。不要迷恋姐,姐夫让你吐血。” 两个人头碰头的笑起来。 卞香香说:“不管怎么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往贺程程行李里塞了瓶东西:“万一用得上呢。” 元旦前一年,贺程程跟祁俊踏上旅途。因为要坐好几个小时的飞机,祁俊给两人都买了头等舱。 按照标准,贺程程这种级别的出去顶多是商务经济舱,她心里觉得忐忑,跟祁俊商量着能不能把票退了,换去经济舱。 祁俊说:“买都买了,你坐就行了,票很紧张的,你这儿一退,能保证买到票吗。安啦,这才几个钱。” 到了目的地,也还是老问题,假期的热门旅游城市,住宿费用本就比较高,祁俊依旧定了相邻的两个豪华房间。 问起来,他又是那套说辞:“退了之后可没房间了,你是准备去门口大街上躺着,还是说……你想搬过来跟我睡?” 贺程程头皮发麻,说:“祁总,你以后千万别这么跟我开玩笑了,别其他人听见不太好,原本我在公司就够招黑了。” 贺程程家境毕竟好,在对待财富这件事上,非常坦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从善如流地把行李搬进房间,暗自决定回去的时候把差额补给会计。 两人晚上在酒店简单地吃了点自助,饭后消食,祁俊邀请贺程程到酒店外面的海滩走走,被贺程程婉拒了。 祁俊笑眯眯地说:“这边夜景很美的,而且酒店外有全城最美的一处海滩,你要是不去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啊。” 贺程程还是没同意:“今天有点累了。” 祁俊直接按上她肩膀,说:“我看你不是累,是怪我了。是不是我老是口无遮拦,把你弄生气了?” 贺程程别扭走开,说:“没有。” 祁俊说:“那就去走走,要不然让关戎听说了,还以为我欺负他媳妇儿,到了这么美的地方也不带她好好逛逛。” 贺程程为难。 祁俊又补充道:“顺便再跟你讲讲我们之前的事,关戎可是有不少小秘密的。” 贺程程果然好奇,想了会,终于点头。 酒店外的这段沙滩,果然质量极高,不仅沙子细软,月光之下泛着冷冷的银白,而且没什么海浪,哪怕夜里涨潮,此处仍旧寂静。 海滩上都是酒店住客,人并不算多,此时三三两两徜徉,听听风过椰林,吹吹咸湿海风,都十分惬意。 贺程程在祁俊怂恿下,已经脱了凉鞋,一手拎一个,让整个脚底充分享受着沙子温热的烘烤,一天的所有疲惫尽数扫除。 祁俊跟贺程程谈的有关关戎的话题,都不算新,贺程程一边听一边随时附和几声,但始终兴趣缺缺。 祁俊想了一会儿,说:“有个事你肯定不知道。” 贺程程觉得这人恐怕又要炒冷饭了,懒懒道:“嗯?” 祁俊说:“关戎考上军校之后,其实考虑过考虑过到底要不要去念。毕竟军校封闭,毕业后的分配也存在不确定性。” 这确实是贺程程所不知道的,印象里,关戎对成为军人的渴望一直强烈,如果不是那年他提到自己哥哥时,流露出的几分厌倦情绪,贺程程真的觉得他就是天生被打造成军人的。 贺程程说:“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祁俊说:“纠结啊,疑惑啊,还把我们拉出去喝了一通酒。那时候大家都没怎么喝过酒呢,新鲜得很,有人出钱,当然一呼百应。那晚大家都喝挺醉的,关戎还给我们开了瓶——”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祁俊觉得自己偏题了,改口道:“不说酒的事了。还说关戎,他醉了之后就窝角落了,我们去喊他的时候,听见他向着电话喊你名字,问你到底肯不肯让他去。” 贺程程印象里没有接到过在这样的电话:“他什么时候给我打的?” “没打出去,屏幕都黑着呢,估计就是太醉了,以为自己拨了号码,但其实根本没有。”祁俊说:“我们那时候就知道了,一直被拿典型教育我们的关戎,其实在思想上也做过逃兵。” 贺程程笑了笑:“没有人生下来天生意志力顽强,都是后天死撑。” 祁俊点头:“所以说军人家庭要一直传承的都是屁话,问过我们的意见了吗?关戎都有过想放弃的时候,我们心里当时那叫一个乐啊,没想到过了几天,他又说还是去了。” 贺程程仔细回想,那几天两个人因为他要走的事,心情都不算好。她没憋得住,先跟他表了决心,说她一定会考到他所在的城市。 说不定关戎正是因为这个妥协的。 早知道她就该硬气点,等着他先过来坦白。虽然这虚荣心来得十分不妥,但一想到关戎愿意为她放弃原定的未来,还是非常爽的。 想得正入迷,贺程程没发现前面疾跑而过的小朋友,等要撞上了才被祁俊控制住,将她又拉了回来。 惯性使然,贺程程一下撞在了祁俊怀里,额头擦过他嘴唇。 祁俊能闻得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是一种类孩子身上的奶味,有着足以让人沉迷的力量。而她美得过分的脸近在咫尺,纤长睫毛几乎扇到他脸。 心已经先一步收到讯息,被这绒绒的小东西挠得痒痒的了。 关戎那家伙虽然糙得很,挑女人的眼光倒是很不错。 祁俊将贺程程扶稳了,一双手从她的窄腰上轻轻擦过。 贺程程晚上跟关戎视频,将摄像头转向外面的星辰大海,高兴地说:“这儿真是美极了,你看见这片沙滩了吗?” 关戎嗯了声:“不过再美也美不过你的脸。” 贺程程笑得颤起来,将摄像头转回来的时候,又板下了脸,说:“你这个人越来越轻佻了,海你别看了。” 关戎刚进屋,脱了满是雪的帽子:“行,看你。” 他一张脸被冻得通红,嘴唇已经干燥开裂,只有那双眼睛仍旧是熟悉的,清澈明亮,比这里的大海还要深沉。 贺程程有点呆呆地摸着屏幕上他的脸,说:“你那儿又下大雪啦,很冷吧,真想把你瞬移过来,这儿好暖和,好舒服。” 关戎解着大衣衣扣,说:“这地方这么好啊,那下次咱们结婚,我再带你过去。还住这家酒店,挑个海景房。” 贺程程一下脸热,说:“谁要嫁给你了。” 关戎叹气:“你的气还没能生完呢?” 贺程程哼声:“早着呢,我这辈子都要记得!” 关戎说:“一辈子多短啊,你还是记着我的好吧。” 贺程程说:“记仇容易,记好可难。” 关戎说:“那我就天天对你好,你天天都复习一遍。” 贺程程偷笑:“油嘴滑舌,我才不要相信你。” 两个人又视了会屏,贺程程仰头打了好几个哈欠。 关戎说:“挂了吧,看把你累的,明天有空再跟你说。” 贺程程别别扭扭:“我还想再说会儿呢。” 关戎说:“快去睡觉,有的是时间呢。今年过年我请了假,回去陪你。” 贺程程听得整张脸发光:“今年会回来?真的吗?几号啊?” 关戎说:“年三十之前一定到,别说了,赶紧睡觉。” 贺程程才不:“那我到时候去接你!能呆几天啊,今年不用让其他人了吗?” 关戎说:“看把你高兴的,放心吧,到时候一定提前告诉你。” 贺程程连连带头:“好的,好的,你一定要提前跟我说啊。” 贺程程随即又心情低落:“不过过年要去拜年,能在一起的时间挺少的。” 关戎:“……不然我在捱后点?” 贺程程:“不要,不要,还是按照原计划回来吧,一耽搁,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关戎笑:“就你这样,还说不想嫁给我?” 贺程程被噎了下:“我睡觉了!今天忙了一天,好累的。” 关戎点头:“快去吧,这几天在外面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贺程程说:“哦,我知道了。” 关戎说:“别跟祁俊那家伙客气,他要是欺负你,回去看我不打折他腿。” 贺程程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仍旧因为关戎要回来这件事而高兴得蹦了两蹦。 她简单梳洗,化了个淡妆,发信息给祁俊约着一起去吃早饭。 祁俊很快回过来:“你到我房间这边来一下。” 贺程程不疑有他,拎着包走过去。 祁俊房间的门已开,她推门进去,喊着:“祁总?”眼前晃过个人影,上身赤`裸,下面只围了块毛巾。 第73章 贺程程立马将头偏到一边, 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同时迅速往门外走着,说:“对不起,祁总,你先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祁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 腹诽他身材是太好了吧,小丫头连个正眼都不敢看过来, 脸都红了。 贺程程不仅脸红, 身子还在忍不住的打战,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进门,早早在外面等着,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太尴尬。 可是转念再想, 贺程程又做错了什么, 门是开着的,进门是他邀请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会乖乖听话,却依旧要用这样一副样子面对自己, 真的是无意? 贺程程但愿自己想多, 只是这段日子的种种情形让她很难说服自己都是巧合。 贺程程心里有了想法后, 工作的时候更注意跟祁俊保持距离。 白天事多,祁俊一直周旋在众人之间,除了要贺程程时不时拿份文件, 端茶倒水, 倒没什么功夫理会她。 一直熬到夜里, 祁俊请人吃饭,贺程程作为秘书,自然也要出席。 贺程程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最怕菜没吃两口,就开始频繁地敬酒。今晚也是一样,刚刚坐下来,祁俊就递来眼色让她跟着自己一道举杯。 贺程程不能喝酒,平时祁俊都会帮忙挡着,让她意思几口,就给换上饮料。 今天祁俊一直没提这茬,反而跟着对面一道劝贺程程喝一点。 贺程程职场小菜鸟,人微言轻,跟着领导出来是跑工作的,不管心里再怎么不乐意,还是要尽力完成,绝对不能矫情别扭。 一场饭吃下来,贺程程喝了好几瓶啤的,白酒也被灌了半杯。她一喝酒就爱上脸,这时候脸红通通的,整个人像烧起来一样灼热。 搁在包里的手机恰好响,是关戎发来的视频邀请,贺程程跟祁俊说了声,带着手机走到包厢外面。 要接的一刻顿了顿,她摸摸灼烧的脸,将视频转成语音通话,撒谎道:“我在路上走着呢,不方便视频,等回去了再跟你说吧。” 关戎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问道:“今天一天做什么了,忙不忙?” 贺程程说:“挺忙的,见了不少客户的。” 关戎:“晚上有没有请人去吃饭?” 贺程程:“肯定有啊,不过没吃多久就结束了,怎么啦?” 关戎:“没什么,我就问问,吃饭的时候没人灌你酒吧?” 贺程程支吾:“没有,现在风气好很多了,劝酒什么的没以前那么夸张了。” 关戎说:“没喝酒就好,回去路上小心点,祁俊在你旁边?” 贺程程说:“……在呢,我们马上就能到酒店了。” 肩上忽然一重,贺程程吓得低叫一声,往后连退几步。那人牛皮癣似的贴过来,手搂着她脖子不肯松。 关戎警惕:“怎么了?” 贺程程看了眼身边的祁俊:“没事,是祁总。” 祁俊今晚也喝多了,两腮微红,眼神迷离,双腿都在打飘。他顺势倚靠在贺程程身上,热烘烘的呼吸全吐在贺程程耳朵后面。 祁俊朝她挑了挑眉,问:“是关戎啊?” 贺程程一边要挪开自己,一边道:“嗯。” 祁俊将贺程程手机一把抢过来,向着电话那头的人吊儿郎当道:“关戎啊,站岗站好了,有功夫跟程程聊天了?” 贺程程咬了咬唇,抬手想将手机拿回来,祁俊一脸坏笑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说:“你紧张什么,让我跟关戎聊两句嘛。” 祁俊向那边道:“你那山沟沟到底有什么好的,把你迷得连家都不想回。别跟我扯什么大道理,谁信啊,肯定是有了红颜知己吧。” 关戎不知说了什么,他又道:“我怎么醉了,清醒着呢。程程也喝了一点,不过不多啊,就一点点,我哪舍得给她喝太多。” 贺程程一听要露馅,赶紧去掰他的手,祁俊直接将她抱个满怀,两只手紧紧环住她:“别动,别动,没见我跟关首长说话呢么。” “放心啊,当然得放心了,有我照顾程程,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呢,就安安心心在那边,回不回来,都无所谓嘛。” 贺程程急得没办法,抬脚踩了一下祁俊,这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拿了手机跑一边,说:“我先挂了,晚点再跟你聊!” 关戎喊住她:“祁俊那小子醉得不清吧?” 贺程程头疼,说:“嗯,我得去扶着他了。” 随后不由分说,将电话掐了。 一边祁俊抱着腿,正痛得到处乱蹦。 贺程程有些不好意思,站在一边看了会,问:“你还好吧,祁总?” 祁俊疼得表情扭曲,龇着牙道:“你说呢?” 贺程程疑惑:“……我刚刚也没使多大力气啊。” 祁俊喘着气:“没使多大力气就这么痛,你要力气再大点,我脚还不断了?” 贺程程往他跟前再走了点:“……谁叫你刚刚……你还胡说八道。” 祁俊指着自己额头的汗:“我都这样了,还胡说八道?过来扶我啊!” 贺程程犹豫片刻,还是过去将手伸了出来。祁俊唇角滑过狡黠笑容,扣住她手腕,用力往怀里一拉。 贺程程惊得瞪大眼睛:“祁总!” 祁俊把人搂在怀里,借着醉意说道:“喊什么祁总,还跟你小时候一样,喊我祁俊好了。那时候你可真甜啊。” 贺程程:“祁总,你醉了!” 祁俊说:“大概吧,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大概从我坐下来,跟你面对面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开始醉了!” 贺程程拼命挣扎:“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祁俊凑近她脸,嬉皮笑脸道:“那我就明白跟你说了,我喜欢你,想要你。你现在听懂了?” 贺程程脸涨得更红,方才的酒劲上来,她头脑混沌,为了保持清醒只能狠狠咬了下嘴唇:“祁总,请你自重,我是有男朋友的!” “你那算是什么男朋友啊?一年到头都不在身边,平时有点什么话,还得等他的忙完了才能打电话,是恋爱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跟关戎的事不牢您费心。” “费心?呵呵呵,我还伤神呢!”祁俊一脸的不痛快:“一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守活寡,我真是为你觉得不值。关戎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这样?” “我又有哪里不好,论长相论资质论人品,哪一点比不上他?家世或许是差一点,不就是没他爸爸官大嘛,但我开公司,能挣钱,他不过一个当兵的!” 男女力气差异毕竟大,贺程程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挣脱开祁俊:“祁总,我再说一遍,请你自重,你再这样我就要喊人了!” 祁俊又是那张坏笑的脸:“你喊啊,不喊还没劲呢。” 他一副脸皮奇厚的样子,看得贺程程郁卒至极。他既然破罐子破摔,贺程程也便宁为玉碎,只是刚刚把嘴张开来,祁俊用手捂住她脸。 旁边恰好有服务员过,祁俊扭头朝她笑了笑,说:“我们小两口闹着玩呢。”那人没再多说,低头往一边楼梯走。 祁俊鬼魅般的声音绕过来:“以后就跟着我吧,程程?” 贺程程几乎不能呼吸,转了半天脑袋,才从他手和自己脸间找到一条缝隙,贪婪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祁俊仍旧喋喋:“程程,要是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我来帮你说。你怕他呢,他隔那么远,手根本伸不到你这儿来!” “你要实在不愿意,还想等关戎,那咱们也有办法。”他凑到贺程程耳边,悄悄道:“没事就约两次,你我不说不就行了?” 贺程程满肚子恶心,找准机会抬脚往他胯`下用力一踢。祁俊“啊”的大喊,疼得弓腰跳起,额头渗出细汗。 贺程程从他怀里挣出来,头也不回地往走廊前面跑。 祁俊此时忽然酒醒,回想方才,略显懊恼地捶了下自己脑袋,跟在贺程程后面跑出去:“程程!你回来!” 贺程程置若罔闻,大步流星,从最近的楼梯往下跑。 只是没两步,又被后面的祁俊抓住胳膊:“程程……” 贺程程重心不稳,脚脖子一拐,整个人都往地上坐。 祁俊也被带得一趔趄,下了两阶才站稳,眼睁睁看着贺程程从楼梯上滚下去。 医院。 医生刚刚给贺程程处理过腿,护理给她喂了一点水,又说了保养骨折应该注意的一些事项。 祁俊拎了些水果进来,还没放得下来,就被一张脸拉得老长的贺程程狠狠瞪了一眼。 祁俊十分尴尬,小声再解释了一遍:“……我今天是真的喝多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见谅。” 贺程程将头偏向一边:“你赶紧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祁俊踟蹰着:“起码让我照顾照顾你吧。” 贺程程说:“我有钱请人,不需要你的照顾。” 祁俊说:“但是这样,我心里觉得不安啊——” 贺程程一句废话也不想听,看向护理道:“请帮我送一下客。” 祁俊还有话讲,但看贺程程这么生气,也只好闷闷离开。 晚一点的时候,关戎又来电话。贺程程依旧没肯视频,解释道:“我已经准备睡了,咱们赶紧说完吧。” 关戎应声:“今天还是喝酒了?” 贺程程说:“一点点,没事的。” 电话两头忽然陷入一种沉默,关戎没说话,贺程程也不知道说什么。等了许久,风声渐大,关戎才开了口。 “我不喜欢看到你跟祁俊在一起。” 贺程程这一晚过得别开生面,虽然大庭广众之下,祁俊翻不出什么花样,但只要一想到两人争吵时的情景,和她摔下楼梯的画面,鼻子就酸得不行。 贺程程有一肚子委屈要跟他抱怨,说话的时候却一律咽了下去,深呼吸着,用一种平缓而寻常的声音道:“我也不喜欢跟他在一起的。” “我讨厌其他男人为了你,那样跟我说话。” 贺程程咬着牙:“我也是。” 关戎幽幽道:“但我好像除了发发牢骚,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贺程程一怔:“干嘛这么说啊。” 关戎叹气:“过年我一定早点回去,你乖乖在家等我,行吗?” 贺程程吸了吸鼻子:“嗯,我一定乖乖等着你。” 第74章 过了一天, 韩奕辰飞到本地,在医院接到了十分憔悴的贺程程。 贺程程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了笑,说:“对不起啊,香香元旦回家了,珊珊她们也有自己的事,我实在想不到该联系谁了。” 韩奕辰朝她白了一眼, 说:“算了,本来就是学长, 爱护学妹是应该的。不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还能把自己腿给蹦折了?” 贺程程捂着头:“……别提了,挺丢人的,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院呢。” 韩奕辰玩笑归玩笑,照顾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他先是给贺程程换了个条件更好的单人间, 又换了个经验更加老道的护理。 贺程程没胃口, 不想吃饭,他能把本地帖子都搜一遍,就为了给她找一个口味好的馆子, 给她开开荤。 贺程程很是过意不去, 不止一次地说:“本来让你过来接我就够不好意思了, 你还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人情了。” 韩奕辰说:“人情什么的才不要你还,你实在过意不去, 给我找个女朋友, 解决我的单身问题好了!” 贺程程还真的想了想:“学长最近这么着急吗, 我这儿确实有个人选。” 韩奕辰说:“能不着急吗,红色炸`弹收了一堆了。你说的是谁啊,我认识?” 贺程程立马露出一脸贼贼的笑,说:“认识啊,你不仅认识,跟她的关系还特别的和睦呢!” 韩奕辰一下豁然:“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疯丫头吧?” 贺程程哂笑:“……是那竹!不是疯丫头!你怎么一下就猜出来了。” 韩奕辰抱拳:“麻烦你饶过我吧,我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想跟那丫头有什么瓜葛。” 贺程程嘴角抽了抽:“那竹其实蛮好的,你干嘛对她意见这么大哦。” 韩奕辰说:“是吗,你是不是对‘人好’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啊?” 话题越聊越死,韩奕辰摆摆手,说:“还是聊点有用的吧。你到底怎么把腿弄成这样的?傻了吧唧。” 贺程程说:“我没事的,我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走楼梯也能摔?你三岁小孩?你们领导怎么不来看看你,来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贺程程立马道:“来过的,你看我水果就是他送的。” 韩奕辰“就来一次?” 贺程程:“……人家可是领导啊。” 韩奕辰:“也是,领导都这坏脾气。” 韩奕辰去宾馆给贺程程收拾行李的时候,恰好跟这坏脾气的领导狭路相逢。 祁俊一手插兜,故作镇定地问:“程程这几天好点了吧?” 韩奕辰原本对这人的印象就不好,见他说话畏畏缩缩,形象分更是大打折扣,语气散漫道:“还不错。” 祁俊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她有没有提起过我什么?” 韩奕辰十分莫名其妙:“她该提起你什么啊?” 祁俊立马挥手:“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的。你好好整理东西吧,一会儿见着程程跟她说,让她多休息,不用着急来上班。” 这人每一句话都没什么槽点,可韩奕辰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再加上这几天每次问贺程程骨折的事时,她都支支吾吾的,韩奕辰觉得肯定跟这人有那么点关系。 韩奕辰赶忙把人喊住了,说:“你等会儿,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你不觉得有点太简简单单了吗?” 祁俊一点不知道这人给他挖坑呢,弱弱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喝醉了。” 韩奕辰眉心紧缩:“世上的人怎么总喜欢把事情都推给喝酒呢,你要是没那份心思,喝再多的酒也没什么事吧。” 祁俊直勾勾看他:“程程什么都告诉你了?” 韩奕辰说:“我都能来这儿接她了,你觉得呢?” 祁俊慌得不行,说:“我是挺爱慕程程的,这没错,但那天真的是个意外,我没想怎么她,更没推她,她自己摔下去的……” 韩奕辰再回医院的时候,唇角挂着一个细小的裂口,脸色也很不好看。 贺程程敏锐发现了,问他怎么了,韩奕辰不以为意地说:“没事,自己挠的,过一天就好。” 贺程程说:“你真是好厉害啊,还能把自己嘴唇给挠坏了,你怎么不说是被人咬的呢。” 韩奕辰顽劣地笑了笑,说:“是啊,就是被人咬的,你猜是男人还是女人?” 贺程程冲他吐舌头:“讨厌。” 韩奕辰摸了摸鼻子,笑道:“别嫉妒了,我就是这么惹人喜欢。不过我也是很有原则的,对那种不自量力的人,当即就给了一拳。” 贺程程说:“你舍得?我怎么看你挺享受的。” 韩奕辰在她额头上弹了下:“享受你个头啊,你这个大傻子。赶紧给我好起来,我要教你一套防身术。” 贺程程梗了下:“我防什么身啊。” 韩奕辰努嘴:“免得你又断腿。” 贺程程:“我那是不小心摔下楼了。” 韩奕辰:“对啊,就是教你防着楼梯!” 贺程程:“……好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贺程程养了一个多月,每天依旧觉得骨头胀痛,每天的下床锻炼都是一种折磨。 班是肯定不会去上了,韩奕辰给她去办的离职。期间祁俊多次来电话,甚至把花送到合租屋,都被贺程程给退了回去。 整件事情,贺程程只完整告诉过卞香香一个人,卞香香气得拍案而起,当时就抄起家伙要去跟祁俊干架。 贺程程好不容易拦下来,卞香香将愤怒尽数变为同情,从那以后,每天都用一种类似老母亲般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她。 贺程程时不时就被看得浑身发憷,估摸着要不然就另找个地方,既免受这样的目光洗礼,也省得整天麻烦卞香香照顾。 贺程程同时考虑的是,关戎这次回来,万一心血来潮来首都看看她的生存情况,肯定会因为她穷得跟人合租而投来白眼。 卞香香知道之后十分嫌弃,说:“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跛脚大仙先想想怎么跟家里和他面前坦白你腿的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两件事确实棘手。贺程程看着自己还打着固定的腿,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扔了拐棍,健步如飞。 关戎对她近期的空闲程度已经有所质疑了,每次视频还总想看她全身。昨天好端端的,指出她一定瞒了事,把贺程程吓得,还以为他就在身后站着。 卞香香说:“你瞧你这恋爱谈的,累不累?彼此都不在身边,有点什么事不仅帮不上忙,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连发几句牢骚都不行。” 贺程程点头赞同:“去过他那之后,才知道他那有多危险。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谁知道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 卞香香嗤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别人考虑,我是为你觉得不值得。” 贺程程笑眯眯地搭上她肩膀:“我心里清楚呢,还是你对我最好。” 卞香香哼哼:“还不是看在你帮我分担一半房租的份上,要不然理都不理你。” 贺程程说:“那你来帮我把腿往阳光下面多搬点!” 卞香香:“凭什么啊,我是你室友,又不是你佣人。” 一听就知道刚刚的气还没消,贺程程:“我请你吃日料。” 卞香香立马蹦起来,托着她腿:“想放哪儿啊,贺姐姐?” 贺程程笑着摸摸她的头:“乖,我多晒太阳,补钙长骨头。” 贺程程的长骨大计没能实现,最终还是拄拐回到了家里。 贺建军跟贺妈妈吓了一跳,狂轰滥炸式的一通询问后,成天鱼汤骨头汤地浇灌着。 贺程程已经想好借口,编了个下班路上撵狗不成,反被狗撵的凄惨故事。 一向不喜欢宠物的贺家夫妻不疑有他。 贺妈妈:“现在人素质就是低,满小区都是遛狗的留下来的狗`屎,也不知道捡。” 贺建军:“就是啊,而且哪来那么多流浪猫狗,还不是那些不合格的主人丢掉的?” 贺妈妈:“你就只是摔了,没被咬吧,血清疫苗都要打的,万一是条病狗呢!” 你一句我一句,无需新闻当事人在场,两个吃瓜路人就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贺程程瞅准机会,立马溜之大吉,窝到自己房间。 她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游戏,又刷了会网页,打着哈欠,实在抵挡不住这一阵阵袭来的瞌睡虫。 只是刚刚将眼睛闭起来一会儿,肩上就被人点了两点。尚不知危险悄然而至的贺程程翻了个身,继续睡:“……别动我。” 一个男声低沉而熟悉:“那你好好睡着,我先出去了。” 贺程程一双眼睛疯狂转了几圈,终于睁开,为了确定是现实不是梦中,还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 外面同时响起来爸妈喊她的声音:“程程,关戎来了,陪着坐会啊。” 关戎视线犀利清明,从贺程程脸上寸寸看过,淡淡重复:“陪着坐会?” 贺程程一手死死拽着床头的杆子,硬是将自己从床上拉了起来:“嗯嗯!” 关戎狡黠一笑,说:“不要,咱们挺久没见了,为了表示郑重,你还是站起来跟我说话吧。” 第75章 贺程程是先喜后惊, 等听完关戎这讽刺意味极浓的一番话后,心里清楚他已经知道她骨折的事。 贺程程弱弱举手:“我坦白。” 关戎坐到床上,抬手摸到她腿上,贺程程立马一缩,他动作更加轻柔,问:“怎么就被狗给撵了?” 贺程程身子仍旧动个不停。 关戎:“还是很疼?” 贺程程:“你摸错腿了。” 关戎:“……” 家里开着暖气, 贺程程只穿了一套珊瑚绒睡衣,关戎很轻易就找到她受伤的那条腿, 拧眉温柔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贺妈妈进来送水果, 他才匆匆站起身,贺妈妈向他道:“这孩子实在是不让人省心吧 。” 关戎点点头:“不仅不让人省心,还学会撒谎了,我问了她好几次, 她都说最近没问题, 我根本不知道她腿有事。” 贺妈妈叹气:“这些天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过,跟我说了,我也好过去照顾她啊。” 关戎说:“她也是好心, 怕麻烦您吧。” 贺妈妈说:“越是这种懂事, 越是让人觉得心疼。这孩子从小就这样, 被欺负了也一声不吭。” 关戎睨着贺程程:“我一会儿好好教育她。” 贺妈妈送过水果开门出去,愣了下,凭什么贺程程该跟他说啊, 她身为妈妈, 她还一直都不知道呢。 再深入一想, 这两人怎么现在还有联系呢,虽然是一起长大,有革命情谊在的,但是毕竟长大了,要避避嫌的。 还想“好好教育她”,从小欺负她最厉害的就是他,怎么这么大了,还是成天想着要跟妹妹过不去呢。 房间里,跟贺程程过不去的关戎,双手撑在她身侧,问:“人家狗走得好好的,怎么偏偏就来撵你了?” 贺程程支吾:“这这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狗。” 关戎:“是你先动手的吧,你什么时候那么活泼了?” 贺程程瞪大眼睛:“你这什么直男言论!你这话就好像女生被侵犯,先怪她穿得太少一样。” 关戎微眯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研判,表情严肃,活脱脱要把她整个人看到底的样子。 贺程程心虚得不行,哼声:“你你你要干嘛啊,你也想咬我啊!” 关戎往下倾身,说:“我不仅想咬你,我还想揍你呢!” 他说着就挥手,贺程程激动地叫唤几声,没想到他手改了道,转而托到她下巴上,贺程程抱怨着:“你干嘛呢?” 下一秒,贺程程所有的呜咽被彻底封缄。关戎一只手扼住她下巴,将她下巴上提,一只手撑在床上,半边身子倾覆下来。 这样霸道到不容人抵抗的吻,很久都没经历,贺程程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开始张开,脸已经热得像火上烧开的水壶。 他嘴唇干燥,微微起皮,带着砂纸般粗粝的质感,他的吻也是一样的野性十足,强势撬开她的嘴,舌头将她搅得天翻地覆。 贺程程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两只手死死撑着床,脖子后仰,因为重心不稳开始呻吟,只是声音柔媚,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吻结束的时候,贺程程有着缺氧后的轻微眩晕感,她拧着眉头,一脸愤懑地看着关戎,无声控诉着他方才的越轨。 关戎笑了笑,勾起的唇角透着邪佞懒散,很显然没有为刚刚的事情感到羞愧,甚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脸颊。 贺程程耳边立刻警报大响,关戎却挥了挥手,示意她安静下来,十分温柔地将她放到床上,松开她软软的身体前还不舍地再抱了下。 贺程程将枕头垫高,跟他面对面看着,笑眯眯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不喊我去机场接?” 关戎很坏地上下打量她:“去机场接我?就你?短腿大侠还是好好在家里歇着吧。” 贺程程攥着拳头:“你歧视残疾人!” 关戎抓过她手笑了一阵,说:“是么,那我倒要问问你是哪儿残疾了……我觉得你是脑子残疾。” 这是变相在说人脑残! 贺程程不服气地要挺身坐起来,被关戎一把压回到床上,说:“你好好给我歇着,别动来动去的,这时候很容易发生二次骨折。” 贺程程咕哝:“我又不是老年人,我有天天晒太阳补钙的!”她悄悄去挠了下关戎的腰:“你是今天刚刚回来的吗?” 关戎点头:“刚刚回来。” 贺程程:“你是一回来就来看我的吗?” 关戎:“当然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贺程程:“听到我受伤,是不是心疼了?” 关戎:“何止,简直想把那条狗找出来打一顿。” 贺程程抿嘴笑起来,抓过他搁在床边的一只手送到面前,像是撸猫似的埋头下去狠狠蹭了两蹭。 关戎看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纳闷:“只是说几句好听话就这么开心?” 贺程程频频点头,又摇头:“其实只要你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我就已经觉得超级开心了。” 关戎伸开五指,跟她十指相扣,拉到嘴边亲了亲:“我就说你脑子不行吧。” 门不知怎么这时开了。 贺妈妈跟贺建军如门神般分立两边。 贺程程吓得一下坐起来,拼命甩手。 “爸爸妈妈……你们听听听我解释!” 被当场抓包的关戎却镇定异常,执拗地抓过贺程程的手,不肯松。 他严肃而坦然地对两位家长道:“叔叔阿姨,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贺妈妈一脸铁青:“你们俩赶紧给我出来。” 贺妈妈身为女人,自然有着超出寻常的第六感,空手下楼后仔细一想,就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给串联了起来。 她笃定这小子跟贺程程搅到了一起,不然为什么每次一有假期,就跟长在他们家一样的不走了。 每次过来头一个要看贺程程,在她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她每次进去,两人都分得远远的,好像生怕她觉得亲密一样。 如今想起来,满满都是套路啊,自己也是一时大意才放虎归山,不知道给他们创造了多少幽会的机会。 贺妈妈当即拽上贺建军,贺爸爸这个傻白甜还在发呆呢,问:“你干嘛?” 贺妈妈说:“我干嘛?上楼棒打鸳鸯。” “帮打你个头啊 ,上面是关戎和程程啊……”贺建军顿了下:“程程的男朋友是关戎?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啊,我的眼睛你还不信!” “没理由啊,他们俩不是一直挺不对付吗,没道理长大之后突然就好了。” 两个人急匆匆跑到楼上,正好听到房间里贺程程花痴似的对着关戎说:“只要你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我就已经觉得超级开心了。” 贺建军扁了扁嘴,十分委屈:“好像真的找到那只猪了。” 贺妈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由分手开了门,两个人手牵手正在互诉衷肠呢,贺妈妈气昏,贺建军内心悲痛! 客厅里,两对人两两对坐。 贺程程经历过刚开始的吃惊担心与害怕,此刻已经完全被自己母亲随意推门而入的行为所震撼到了:“妈妈,你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贺妈妈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对着关戎道:“你从小到大,阿姨是怎么对你,你到底清不清楚?” 关戎说:“我当然清楚。妈妈不在我身边,家里都是男人,是你一直把我当儿子看待,在生活上对我无微不至。” 贺妈妈说:“你还不是没有良心,知道我对你好。那时候程程还小,有时候我宁愿忽视她,也要带好你,相信这些你都记得。” 关戎说:“我一刻都不敢忘记。” 贺妈妈说:“那你跟程程到底怎么回事?” 关戎说:“叔叔阿姨,我跟程程在一起了。这件事原本我打算这次回来就跟你们正式谈的,但……以这种方式跟你们见面,我很抱歉。” 贺妈妈问:“什么时候的事?” 关戎看了一眼贺程程,后者正低着头,掐了掐他的手。 贺妈妈愤怒:“这时候还想着说谎?” 关戎说:“程程大一的时候就跟我在一起了。” 贺妈妈直按眉心:“你们俩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关戎此时站起来,向着贺家夫妻深深鞠了一躬,说:“还是那句话,叔叔阿姨,咱们用这种方式见面,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贺妈妈说:“你抱歉长抱歉短了,赶紧从我家里出去,我看了心里烦。” 贺程程作势就要站起来:“妈!”不小心碰了病腿,痛得一下子坐回去。 贺妈妈急得脸都白了:“你是要气死我啊!”她一把拉开关戎,说:“你别动我女儿,往那儿坐着去!” 关戎伸出的手被中途截住,清俊的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贺程程看得心揪了一下,说:“妈你干嘛!” 贺妈妈将她扶去沙发,一屁股坐在中间,说:“我没干嘛,我就是不同意你跟关戎的事!” 贺程程准备分辩,关戎也有话说,贺妈妈一概挡了,说:“你们都给我闭嘴,我几年前就说了,我女儿不嫁给当兵的。” 第76章 贺妈妈说:“我女儿不嫁给当兵的。” 一句话几乎堵死了关戎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贺程程也呆坐在沙发上,对现在急转直下的形势大感意外。 贺程程作为独生女,从小就是被当成心肝宝贝来照顾的,贺爸爸偶尔对她或许还有几分严厉,但贺妈妈完全是一个败儿慈母的形象。 千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 只恨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要不然也早就被她抠下来给贺程程当玩具了。 贺妈妈虽然之前发表过不许贺程程找军人做男朋友的言论, 但她总天真的觉得, 等她把人带回家里,她就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谁想到她气得一张脸都白了,字字句句都像尖刀刺在人心口上,她不常生气, 但这样的表现是气急的标志。 贺程程忧心忡忡地看向关戎, 后者同样一脸茫然地回望了一眼她。关戎沉默片刻,说:“阿姨,我会对程程好的。” 贺妈妈冷冷笑了笑, 抱着两手坐回沙发上, 说:“这种话你就别说了, 我一个字都不信,从小你就没程程好过,还在大院的时候, 你说你把她欺负成什么样了?” 关戎一时语塞, 纵使他一张嘴再怎么能说会道, 他也不可能否认这一点。自己做的孽,哭着也要担下来,要是能有时光机,他第一个要回去把那时候的自己打个半死。 贺妈妈说:“在我面前是喜欢妹妹,一牵手出去就给你当了跟班,又是帮你跑腿又是给你按摩,大夏天你连把伞都懒得撑,全我们家程程给你打伞。” 因为遭受太多打击,而一直瘫在沙发上的贺建军终于坐起来,满脸好奇地挤过来问:“居然有有这种事,还有别的吗?” 贺妈妈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当热闹听了是吧,没见过你这么不尽职的爸爸!零用钱倒是给的挺勤,可你问问你女儿,她用过一分钱在自己身上吗?” 贺建军苦瓜脸:“这个……”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关戎道:“你小子也太不上路子了,你爷爷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零花钱,你至于整天盯着程程吗!” 关戎跟贺程程早忍不住了,也跟着笑起来。关戎拿手按了按眉心,往事真是不堪回首,他那时候也是吃饱了撑的。 贺妈妈更火:“还笑!这事儿很好玩吗,每次我看到我女儿一个棒棒糖都舍不得买,咬着拇指眼巴巴看着其他孩子,我这颗心都要疼死了!” 关戎又严肃起来,眉心紧皱,反倒是贺程程很坦然的样子:“也没那么严重吧,是我嘴馋,平时又总吃不到糖……我零花钱虽然被关绒绒抢了,不,是公用,但他总把他妈妈寄的巧克力给我吃啊,你那时候不也说外国的糖就是好吃吗?” 贺妈妈噎了一下:“那是关戎不爱吃,不要了才给你的,有一次都过期了还拿过来,你吃得拉肚子了,我还带你去急诊的,不记得了?” 贺建军又有几分要笑的冲动,贺妈妈这次绝不姑息,在亲老公脑门上狠狠给了一栗子:“贺建军,你今天是病了吧!” 贺建军刚要回嘴,贺妈妈开始转移责任:“还有你,天天人家家里跑得倒是挺勤快,自己家的事情一概都不问。我生程程那年胎位不好,疼了一天一夜,就想有个人在旁边给我鼓鼓气,给你打了一通电话,你居然跟我说你陪着首长在视察,不能多说就挂了。” 当年丑事被挖,贺建军的面子不好看,咳嗽几声说:“你说他俩的事,别总牵扯无辜!我那时真的有任务,职责所在。” “任务,职责,再加上一个服从命令,这简直是我这辈子听得最多的几个词。”贺妈妈苦笑几声,看着贺程程:“所以我才一直跟你说,别跟军人谈恋爱,他们肩上担了太多东西,样样都比你重要,最后一个才轮到你。” 贺程程将眼睛挪到一边,沮丧地说:“真没想到这话是从一个军人口中说出来的。” 贺妈妈说:“正是因为我曾经是个军人,才对这句话有更深的了解。我跟你爸爸结婚没几天他就因为有个任务外出了小半年,中途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一封家书。你生下来后,他也总是不在家,一个远门几个月不在,回来的时候你都不认识他了。” 贺程程攥拳搁在唇边咬了咬,没有说话,是因为想起了那些家中只有妈妈的日子。 贺妈妈说:“其实跟那些频繁调动的军人比,我们还算是幸运的,起码一直在同一个地方,你爸爸转业的也早。但太多军人家庭没有这样的好事,要么分隔两地,要么就随同各处调动。拿最近的例子,关戎跟着他爸爸去过多少地方,最后虽然在咱们这儿定下来了,但付出的是跟父母长期分离的代价。” 贺程程第一反应是看向关戎,她心里清楚,和父母分离这件事,是关戎心中最不能轻易接触的一角,而他童年时的所有乖僻个性都源自于此。 哪怕是大了,她偶尔不小心提起,开着玩笑说你爸妈是不是忘了你了,他还会非常气愤地纠正她,甚至为了这个跟她冷战好几天。 贺程程赶紧打断妈妈,道:“你说话就说话,别拿这种语气这样指责别人的家庭,你这样真的非常……不礼貌。”她太害怕关戎会发脾气,却发现他只是眉心皱得更深,长久沉默,这样隐忍的态度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贺妈妈自己也觉得刚刚有点过分,说:“行了,我要说的反正你们心里都有数,点到为止,我不再多说了。” 关戎到这时候才重新看回贺妈妈,问:“阿姨,所以你是不同意我跟程程交往?” “我不同意。”贺妈妈斩钉截铁:“阿姨很喜欢你,但阿姨接受不了你当我的女婿。” 关戎双手撑在膝盖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真的很爱程程,程程也一样,而且她还是我的未婚妻,你们答应过爷爷的。” 贺妈妈都笑了:“老爷子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啊,你怎么就信了。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指腹为婚的事呢。” 关戎说:“可我就是信了,从她跟在我后面那天起,我就信了。” 贺妈妈觉得这孩子太傻了:“你信才有鬼,你还不是天天欺负她?” 关戎说:“那时候是我太幼稚,喜欢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总是用那种方式来让她注意我。你只看到我欺负她,怎么看不到我为了保护她跟其他孩子打架。” 贺妈妈扁嘴:“……你看你还和人打架,脾气太暴躁了,我更加不能同意了。” 关戎:“……” 关戎几乎词穷,搓了搓脸:“阿姨,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程程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提出分手,程程会有多痛苦?” 贺妈妈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我是刽子手,以后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关戎问:“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一定给不了她幸福?” 贺妈妈说:“就凭你们隔着万水千山,她连腿断了的这件事都不敢跟你提!你说我强加意志,那么我倒要问问你,你是想回来还是不回来,如果回来的话还需要几年。” “你们结婚了,一年能见到几次,是要她跟到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还是留她一个人呆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 “如果万一程程怀孕了,这个孩子你们是要还是不要,她的孕期由谁来照顾,她哪天突然入院,你能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假设哪天你真的回来了,还不是要听从认命四处为家。你的老婆你的孩子是跟着你不断适应新环境呢,还是就留在同一个地方等着你休假去看他们?” 一句句话是利刃,是快刀,关戎发现自己根本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因为太爱一个人,是想要倾其所有的,他想陪伴,想跟随,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如果不是这样苛刻的情感,他也不会在半年之前跟她提出分手。现在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还是要坚守,却又一次被其他人逼得无处可逃。 关戎能怎么回答呢?我会回来的,最长不过三年五载,程程再等我一等。四处调动是不可避免的,不只是军人家庭,从商从政也不能保证会在一个地方停留。 可他怎么说得出来,每说一个字就好像侮辱了他,侮辱了这份感情一样。他想给一个人最好,就绝对容不下退让,但现实往往残酷。 关戎整个人都阴沉下来,贺程程知道他又开始同自己内心打架,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特别喜欢钻牛角尖。 有过前车之鉴,贺程程还真是担心他会因为妈妈的这几句话又一次宁为玉碎,做一些令他自己都后悔的决定。 贺程程这时候拍了拍面前的茶几,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她昂起脖子,甚至先慎重其事的清了清嗓子。 “你们别说了,我是不会跟关绒绒分手的。”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过来,看到贺程程用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贺建军捂着脸,已经又一次要晕了,贺妈妈硬是拎着他耳朵,把他拽了过来。 贺程程舔舔嘴唇:“……因为,我……我怀孕了。” 第77章 贺程程的一句话仿佛热水滴到滚油里, 一下子就炸得四处都是。 贺建军叱咤风云这么多年,没有倒在战场上没有倒在商场上,最后居然倒在了女儿轻飘飘的一句话上。 贺妈妈也是本区广场舞的扛把子,平日里来去自如,游走在百来号舞友队伍里,今天也被贺程程给吓到了。 贺程程自己的一颗心都是抖抖, 还是瞪了一眼身边准备坦白从宽的关戎:“你闭嘴。” 贺家夫妻俩瘫在沙发上静了十来分钟才回国神,贺建军终于想起来要教训拱走他小白菜的那头猪:“关戎, 你对得起叔叔吗?” 贺建军一记老拳砸在关戎身上, 关戎一动都不动,就等着他硬邦邦的拳头落在自己肉长的躯干上。他吃痛地咳嗽几声,连忙忍住。 贺建军再来了几下,看这小子脸都涨红了, 终于停下来道:“你的动作挺快呀, 小动作做到叔叔手底下来了,看我不告诉老首长抽你!” 他又坐回沙发叹了几声气,眼睛骨碌一转朝关戎递了个眼色:“那别等了呀, 你赶紧把事情办一办, 要不然肚子大了多难看!” 贺妈妈一个激灵:“老贺, 我没听错吧,这是你说的话吗?这么简单就同意了,你别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吧?” 贺建军连忙:“没有没有,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看我刚刚都晕了!不同意能行吗?你女儿一条胳膊都掰下来, 送到人家家里去了!” 贺妈妈捂着脑门,是真难受啊,要么什么都不知道,要么上来就是接二连三的炸`弹,现在临时揍女儿一顿还来不来得及? 贺程程这时候又摸了摸肚子,对面连声哀嚎,她撑着身子往关戎一边坐了坐:“爸爸妈妈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关戎。” 关戎抓着她的一只手捏了捏,心里乱成一团麻,贺程程一向乖巧胆小,谁能想到她今天会上演这么一出,现在他是真的不知道下面该怎么收场了。 贺程程朝他们亮了亮手指上的细指环,说:“妈妈不是一直好奇这个是谁买的吗?我跟你撒谎了,其实这是我跟关戎的定情信物。” 贺建军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这戒指他少说也见过五六年了,五六年前就定情,是不是那时候他们就……那时候贺程程才多点大啊。 贺建军摸着左胸起身去翻烟,把那烟头当做是关戎那小子,开了打火机不停烧,不停烧,揍不了你人,还对付不了这支烟吗! 视线里,贺建军正跟一支烟较劲,贺妈妈收回已怜悯的注视,转而看向对面两个人:“那现在怎么办?给你们准备婚礼?” 贺程程咬着唇,彻底豁出去了:“爸爸有认识的人,可以订到这几个月的婚宴。” 贺妈妈说:“这种小事情你不用操心,无非就是钱的事,你们俩呢?你的婚纱,能这么快做好吗?关戎那边的结婚申请,能立刻批到吗?” 贺程程说:“我没问题的,我对婚纱没什么要求的。”她用胳膊撞了撞身边的关戎,关戎回神:“我现在回去就交申请,应该来得及。” “那好啊,咱们现在就开始办吧。”贺妈妈笑着,善解人意的样子。 贺程程跟关戎双双吐出一口气,下一秒却看见贺妈妈脸上的笑意渐消,转而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怒目而视。 贺妈妈语气是点燃的炮仗:“给你们点阳光就灿烂,你当我看不出你们这些小把戏呢?你怀孕了?前几天我还看见你去买的卫生巾。” 贺程程一梗:“我那是……” 贺妈妈说:“你是不是想说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你是最近刚怀的?那你挺厉害啊,关戎在边疆,你在家,我倒想问问,你们俩是怎么有孩子的。” 贺程程咬着下唇支吾,贺妈妈喝止:“你还想跟我撒谎!一个女孩子家,不知道洁身自爱,还拿这种事情来威胁父母,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直强撑着的贺程程终于受不了,头一直垂到膝盖上,拿两只手紧紧捂住脸。尽管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但脊背一耸一耸的。 关戎将手搁在她肩膀上按了按,说:“叔叔阿姨,让我来说两句吧,程程刚刚是撒谎了,那请你们不要责怪她,她也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你们眼里的出格的事,这是我见过的最好最纯洁最单纯的姑娘,我不允许有人欺负她,连我自己也不行。 “你们说的那些顾虑,这些年里我都有想过,我甚至考虑过要跟她分手。可最后是她骂醒了我,让我知道逃避问题有多么羞耻。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跟自己说,这辈子就是这个人了,她如果要我,我就掏心掏肺的对她,她如果厌恶我了,我就离得远远地保护她。 “小时候是我不懂事,懂事之后,我就背着行囊要离开她了。我看到她站在月台上送我走,跟着车子一边哭一边跑,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只有她了。” 晚餐吃得有点冷清,贺建军跟贺妈妈两个人坐在桌边长吁短叹,贺程程则一直窝在房间里,连房门都没出过。 贺建军吧唧着嘴,被本就心烦意乱的贺妈妈抽了下手背,他疼得几乎跳起来,说:“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贺妈妈筷子一扔,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呀,你要是不跟着老首长,我就不会认识你,不认识你就不会生下这个女儿,不生下你这个女儿,也不会气到连饭都不想吃!” 贺建军说:“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俩虽然是老首长撮合的,但你那时候可不要太喜欢我。女儿不也一直是你的心头肉,上大学那年我没送她去学校,你跟我冷战了一整个暑假!” 贺妈妈被扎心,耍无赖道:“反正就是你的不好!还有那个关戎,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他居然记得那么深,还特别有心计地笼络了我女儿。要是放在过去,我真是死也不相信我女儿会对我说今天的话,她以前多乖呀。” 贺建军说:“乖是乖,但人也木。我倒是觉得现在挺好的,有那么一点古灵惊怪的意思,虽然不提倡撒谎,但想到她有情可原,我现在已经完全原谅她了。不过当时真的把我吓坏了,她还摸肚子!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 贺妈妈瞪他:“你这个人就是意志力不坚定,你以前是不下海,说不定现在都当司令员了,跟关戎爸爸不好比,但起码手里还是有权的。” 贺建军说:“你这人是不是太分裂了?一会儿嫌弃我们军人不好,不顾家,一会儿又嫌弃我下海,没权了。其实你只是借用你女儿这件事情,来打击我的吧?” 贺妈妈反问:“打击你怎么啦?你对家庭有什么贡献?我对你女儿尽到爸爸的责任了吗?我现在对他们有偏见,就是因为我的日子过得太憋屈。” 贺建军说:“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你就别提了,是,那时候我是对你和女儿不关心,胆我现在不是天天都陪着你吗?” 贺妈妈不领情地一偏头。 “你对我有埋怨,我慢慢还,但你别把这些痛苦转嫁到孩子的身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咱们别学旧社会的那些父母一样拆散孩子们。” 贺妈妈说:“谁旧社会了,我不要太开明。” “那你就给孩子们一点希望吧,别老是把话说的这么死,程程今天都哭了,我看关戎眼圈也是红红的,弄成这样至于吗。” 贺妈妈扁扁嘴,不耐烦地站起身。 贺建军:“你干嘛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贺妈妈掏着耳朵:“去跳广场舞了,没空听你放屁!” 贺建军:“……还说我倔呢,你比我还倔!” 夜里回来,贺妈妈买了一盒烧烤,趁着贺建军在客厅里被狗血八点档感动得抹眼泪,悄悄地上了楼。 推开贺程程房门前,贺妈妈顿了下,先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人的允许后,再慢悠悠进去,把那份烧烤放在贺程程床边。 母女哪有仇,白天的那点争端好像都过去了,贺程程坐起来抱着贺妈妈的腰,贺妈妈摸了摸她脑袋:“这么委屈啊,还在哭。” 贺程程早就不哭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控制不住这咸咸的液体,一边摇头一边说:“对不起妈妈。” 贺妈妈叹了口气,坐到床边上,温柔地看着她:“真的那么喜欢关戎?” 贺程程点头:“喜欢。” 贺妈妈:“一年就在一起几天,也还是那么喜欢?” 贺程程点头:“喜欢。” 贺妈妈问:“关戎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 贺程程眼睛放空,这个问题很简单,但好像又很难。好像喜欢他就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她有一万种喜欢他的理由,但找不出一种理由准确界定。 他当然首先很好看,很高很大,很有安全感,他去到哪里都要带着她,他会不许任何人欺负她,他会一边嫌她馋一边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省给她。 一个孩子所需要的所有陪伴,他给过她,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所有依恋,他给过她,一个成熟女人对婚姻的所有渴求,他也丝毫都不吝啬。 贺程程说:“我总记得小的时候,你跟我说,是因为他妈妈不在,所以他才会有这样乖僻的性格。他总是被人忽视,所以要用尽方法得到别人的注意。 “他一个人被寄养在爷爷这里,一年也看不到几次爸爸妈妈,而我天天都有爸爸妈妈,我当然要保护他,包容他,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不理他。 “其实那个时候,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话。但等我慢慢长大,一个人坐车背井离乡的时候,我觉得我忽然好像就看到了他,忽然就理解了那些话。 “他从来不是一个被寄予厚望的人,从来都是他等着别人走向他。我希望他能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总有一个人,可以一直,一直地等着他。” 贺妈妈沉默半晌。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傻的一段话了。” 贺程程咧嘴笑了。 第78章 春节前几天, 关戎天天都往贺程程门上跑,腊鸡腊肉,包子馒头,送了一筐又一筐。 贺妈妈年前一直忙着照顾贺程程,根本没来得及值班年货,看见关戎送东西过来心里还挺高兴, 过了几天,整个储藏室都快堆满了, 她又有了意见。 “你是想把你爷爷的老本都给我搬过来呀, 怪不得都说娶了老婆忘了娘。” 贺程程坐在椅子上吃早饭,正张着嘴等关戎给她喂小笼包,听到这儿不免怔了下:“妈妈,你这是答应了吧。” 贺妈妈拧着眉头:“我答应什么了, 你别造我的谣啊, 我只是就事论事。” 贺妈妈表面上还傲娇着,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她对女儿被拐走这件事,早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工作。 反倒是贺建军回过味来, 觉得养了二十几年的小白菜, 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拱了, 实在有些不划算。 游魂似的荡到关戎面前,瞪了他一眼,张开嘴:“我也要吃小笼包!” 贺程程一头黑线, 伸手进餐盘里拿了一个塞进他嘴里。 “哦哦哦!烫烫烫!”贺建军跳着脚地跑开了。 关戎轻轻敲了下贺程程脑门:“你怎么对爸爸这么凶。” 贺程程吐吐舌:“还要吃!”关戎笑着又给她喂了一个。 年三十自然还是在军营里过, 只不过今年有别于往年, 因为年后要换基地,开过年来部队开拔,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历史。 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大院成了旧的,那些数不清的欢声笑语也渐渐消弭,贺程程跟关戎住过的小楼,他们乘过凉大树,都将成为久远的过去。 人总是最难和过去告别,不管有多理性的人,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也有温柔的一面。贺程程现在只要想一想,心里就会觉得很难受,关戎也不会例外。 两个人一大早就去了大院,迎接他们的还是并不起眼但十分威严的大门,卫兵衣着整齐,腰板笔直,岗哨后面写着“卫兵神圣不可侵犯”。 看到有人过来,卫兵两只眼睛立马亮起来,男人身材高大,穿一套松枝绿军装,是一位陆军老大哥。旁边一个女生十分娇小,坐在轮椅上,大眼睛四处张望。 年底管得严,遇见生面孔大家都紧张,关戎不为难站岗的这位,给里面认识的团长打了个电话,过了会,他的警卫员出来领的他们。 进了军营,关戎就没让人跟着,自己推着贺程程打算把这里好好转一圈。 这世上的人易变,情易变,但地方却不变。除了道路边的树葱郁不少,除了墙上的漆斑驳几分,路还是老路,楼还是老楼。 家属住的地方在营地最后方,关老首长因为级别问题,能单独有一座小楼。 说是小楼其实也就是有个不大院子的单独小二层,除了他以外,还要住家里帮忙的阿姨和关戎,连个给老爷子看书的单间都没有。 关老首长那儿的条件虽说一般,但比起贺程程来又好上许多。贺程程离他们不远,就在毗邻的宿舍,为了照顾随军的家属,都设计成一室一厅一卫的套间。 贺程程从小不知道个人空间为何物,小床靠着爸妈的大床,夜里需要听着爸爸的鼾声入眠,白天谁发出大一点的动静,都能打扰到旁人的清梦。 贺程程于是常常往关戎那边跑,晚上玩得累了,时不时就赖在他那儿。关戎一开始牢骚满腹,后来见赶不走她,索性也就接受了自己的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现实。 唯一有点可恨的是,关戎总不肯让她睡床,要不就是夜里把她被子全抢了,等到她被冻得高烧一场回来,他才老实地搬去了小沙发,再也不跟她折腾。 两个人今天想来的也是这栋小楼,因为条件不好,近年又年久失修,后几任都没有再来住过,里面空空落落地等着人来。 关戎拿着钥匙开了院门,吱呀一声响,门也颤了两颤,真的很久没有人来,甚至连铰链上的油都干了。 院子里格局没怎么变,关老首长精心照顾过的花草枯的枯,像娇气点的芍药牡丹,已经被一丛杂草遮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里面的门没锁,关戎先推门进去,里面久没住人,打扫得还算干净。 贺程程紧跟着进来,指着一处处地方道:“你在那儿抢过我的糖……在这儿把我推倒过……这边我委屈得哭过……那边你给我喝了剩下一口的娃哈哈……” 关戎越听越不是滋味,他是真的很想否认这些没脑子的事的,但无一例外,不都是他当年脑子里灌水做的孽吗。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以前真的不烦我?” 贺程程一只手在膝盖上蹭了好一会儿:“……谁让我那时候傻乎乎的。” 关戎放下脸:“你一说谎,小动作就特别多。” 贺程程讷讷:“我就顶多背着你骂过那么一两句,隔一天不还是来找你玩了吗?” 关戎蹲下来亲了亲她手,说:“知道我家程程最宽容大度了。” 贺程程弯腰下来跟他头靠着头,笑嘻嘻的:“以后可不能那么凶啊!” 关戎现在哪还敢呢,平时跟她说起话来都要先认真考虑会儿。特别是最近经历岳母考验,贺妈妈嫌他脾气不好,他说话稍微大声点,她就用眼神杀死他。 不过自己的姑娘,自己疼,关戎心甘情愿做低伏小,低声下气。 关戎:“其实以前,我一直幻想,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这儿,我们的孩子也会在这儿出生,我们俩会一直陪着她,直到他长得像我们一样大的时候离开这里。” 贺程程生出几分唏嘘:“可是谁知道,这里很快就要不在了呀。” 两个人从房子里出来,又绕着家属区,慢慢走了一圈。 关戎问:“你说以后咱们是生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贺程程脸虽然红着,想法却很大胆:“我觉得我们可以都要了。” 关戎斩钉截铁拒绝:“那不行。” 贺程程激动:“为什么呀?” “生孩子风险很大,让你生一个我就提心吊胆的,怎么可能再让你生第二个?” 贺程程怔了下,没想到他的铁汉柔肠用在这地方:“可是我喜欢小朋友,而且现在国家都鼓励生二胎!” 关戎拧眉:“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以前国家还说独生子女好呢。” 贺程程摇头:“你这人说起来还是当兵的,怎么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以前咱们国家穷,人口基数大,为了大家都能吃饱饭,当然是生一个孩子好!可是现在国家富裕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为了应对老龄化,延长人口红利,当然要生二胎。这件事小了说,是让我们的家庭添丁增口,往大了说就是关心国家福祉,再大点儿,对延续人类基因维护世界和平,都有很大的促进的!” 这一口气说下来,贺程程自己都震惊了,伶牙俐齿不是梦,自己这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太厉害了吧。 关戎笑得停不下来:“你现在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我要是有你这水平,连里的思想政治工作就不用愁了。你是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就不许她无师自通?贺程程正准备夸自己,从一边家属楼里下来个熟悉人影,她一下愣住。 关戎跟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祁俊?这么巧啊,我还以为今天晚上吃饭,说不定能遇见他,没想到在这儿就碰见了。” 他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你该不会是和他学的吧,这小子从小就油嘴滑舌的,这是不是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贺程程抿着唇,说:“关绒绒,咱们赶紧走吧,妈妈还等着我们搬东西过来呢。你推推我好不好,我一个人怕摔了。” 关戎应着:“先跟祁俊打个招呼吧,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你的领导。而且我有几句话要警告他,上次他在电话里的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贺程程拽着他的手:“别打招呼了,咱们走吧行吗,我不想跟他多说什么,而且你看他妈妈还在后面呢,多尴尬呀。” 上回相亲,就是两边妈妈串通好的,关戎猜出这一点,觉得这种情形下见到是不太好:“好吧,都听你的,我推你走。” 祁俊这时候也已经看到他们,隔得并不算远,所以他郁结尴尬的神色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大概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过来打招呼,走近几步,又顿住,最后杵在原地朝他们干干笑了一笑。 贺程程揪着关戎的袖口,不停催促:“走吧,走吧,妈妈该骂我们了。” 关戎答应着,却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看祁俊。 下午有空的时候,他给祁俊发了信息,问他是不是得罪贺程程了。 祁俊回道:“你的人我要敢得罪,就是你不抽我,我都抽自己。” chapter 87 年夜饭从早上起就开始准备,贺程程跟关戎做不了什么,只能给大家伙打打下手,摘摘菜,整理整理桌椅什么的。 关老首长下午早早过来,老人家精神还不错,只是前两年中风,情况一度危急,醒了之后虽然渐渐恢复,但话说得不清楚,也没办法走路了。 住院那几天,关戎正好有任务,根本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还是贺程程请了几天假,代替他过来探望。 关老首长近来换了个科技含量高的轮椅,自己按个按钮就能想去哪就去哪,老小孩玩心重,开着两轮车满屋子转了好几圈。 可把贺程程这个用他淘汰车,手脚不利索地给羡慕坏了。 关戎看出她想法,腆着脸跟老爷子去借,刚准备要开口,老爷子先跟他说:“刚刚看见祁俊一家也来了,怎么没进来呢。” 贺程程一听见祁俊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关戎敏锐注意到,心里又迟疑几分,回头跟老爷子说:“可能回去了吧。” 老爷子点点头:“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回来过,这次知道老大院要搬了,回来看看,可见也是念旧的。” 关戎说:“毕竟是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地方,不可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的,早上我也看见他们,没来得及打招呼。” 关老首长思索了一会儿,还想发点感慨,关戎跟他商量着:“爷爷,你这轮椅看着挺好的,新买的吧。” 关老首长顺利被打岔,举着留着滞留针的手拍了拍车子筋骨,得意地说:“你妈从国外给我寄的,你说好不好?” 关戎这时看了下贺程程,后者立马心虚地低下头,关戎笑道:“那你能不能给程程用用,你那淘汰的她用了不习惯。” 这是真的厚颜无耻啊,关老首长被自家继承人的话惊呆了:“不给不给,那个淘汰的,我用了也不习惯啊。” “又不是一直用,就用一会儿。” “一会儿也不行。” “那可是你孙媳妇!” “孙子我都不认,要什么孙媳妇。” 祖孙俩杠了起来,关老首长晓之以理:“也不是说不愿意给,你爷爷我腿不行了,我站不起来了呀。” 关老首长挑了下眉,颇有一副看你这下怎么办的得意。 关戎勾唇笑着,坏坏的样子看得对面贺程程都起了鸡皮疙瘩。 “哎哎哎!不孝子!小心把我给摔了。”关戎居然一弯腰将爷爷整个抱起来,还是最苏最体贴的公主抱。 关戎睨向贺程程:“愣着干嘛,自己起来换啊!” 贺程程眨巴着眼睛,咽了好几下唾沫:“关绒绒……” 关戎蹙着眉心:“你是不是也要我来抱?” 贺程程可没那个胆,他们这滑稽一幕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旁边包包子包馄饨的都停下来看他们,她再被公主抱一次,从今往后,别混了。 贺程程只好单脚跳着站起来,垂着脑袋:“对不起了爷爷!” 话语恳切,一屁股坐在关老首长椅子上的时候却很干脆。 关戎倒没立刻放下关老首长,他像是抱孩子一样地掂了掂,放他坐下后,眼圈泛红地说:“你这个老头子多吃点啊,一把年纪了别想着减肥。”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关戎偷闲出去打电话。因为这几年一直很少回来,为了照顾到贺程程,她身边一圈好友的电话,他都有存着。 韩奕辰接到关戎电话的时候没多惊讶,两人假模假样互问一声新年好,关戎顿了顿:“祁俊这个人听没听过?” 韩奕辰说:“嗯,贺程程旧老板嘛,怎么了?” 关戎说:“旧老板?她把工作给辞了?” 韩奕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但心底也在怀疑其实根本就是故意:“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可能觉得不太开心吧,我也不清楚。” 关戎轻叹一声,说:“奕辰,咱们也算老朋友了,你知道什么就说吧,别跟我打哑谜,让我猜来猜去了。” 韩奕辰被这称呼吓了一跳:“你不是天天喊我韩一撑嘛,怎么,有事相求,就记起来我现在是什么名字了?” 关戎:“……说吧。” 韩奕辰不逗乐子了,严肃道:“这事不是程程告诉我的,是我问的祁俊。那小子说自己喝醉了,跟程程说了点胡话,程程当真撒腿跑了,不小心从楼上滚了下来。” “真的是祁俊?”关戎垂在裤缝边的一只手攥得紧紧:“他说什么胡话,把程程吓成那样?从楼上滚的,不是狗撵的?” 韩奕辰说:“她跟你说是狗撵的啊,这丫头编个故事都这么假。”他叹一声:“我把那家伙揍了顿,打得挺狠的,应该真。” 关戎:“嗯,谢了。” 韩奕辰说:“谢什么,应该的,其他朋友遇见这事,我也肯定为他出头。职场上那什么骚扰真挺恶心的,据说你们还是朋友?” 关戎冷哼声:“这样也算朋友?” 从外面回来,带来一身潮湿冷意,贺程程被冻得抖了下,问:“你刚刚干嘛去了,我一转眼人就没了。” 关戎垂眼看着她,从她乌黑的发顶一直流连到尖俏的下巴,抓过她一只手捏了捏:“没事,出去抽烟了。” 贺程程撅圆了嘴:“你还会抽烟啊!” 关戎说:“只是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抽。” 贺程程说:“心情不好?今天大年三十,你都心情不好?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你身子弯一点,我闻闻是不是有烟味!” 关戎她拽得下巴几乎贴去她额头,她满脸天真地仰着嗅了嗅,十分认真严肃:“唔,好像也没有嘛。” 关戎说:“抽得少。” 贺程程朝他皱皱鼻子:“以后不许抽!” 关戎说:“嗯。” 贺程程伸出小拇指:“拉钩哦。” 关戎说:“盖章画押吧。” 贺程程意外:“盖哪啊?” 关戎往下又弯一弯腰,浅浅吻在她额头:“盖在这儿。” 大庭广众,看客甚多,贺建军忍痛咬了下手里新出炉的包子。 “好烫!烫!”但怎么烫都比不过心里的痛! 贺程程眯着眼睛看着关戎,红脸笑了笑。 关戎摸了摸她小鼻子:“不信啊,不信再盖一个!” 贺程程推开他:“你走开啊!” 贺程程走到哪里,关戎就跟到哪里,又紧紧盯着跟看着碗里的肉一样,是个带眼睛的就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平时想跟贺程程家攀亲家的都没什么想法了,跟老首长打招呼的时候都在道喜:“首长家里看来要办喜事了,赶紧给孩子们准备准备。” 老首长听得喜笑颜开,说:“是要准备。” “可是关戎还没回来吧,还要几年呢?” 这件事,关老首长跟大家一样疑惑,关戎这小子从小就有主意,要是他自己不想回来,多少人说都没用。 关老首长撑着下巴想了会,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他们想什么,我们做家长的就只有支持。结婚的事也不急,都还年轻呢。” 大家转而来闹关戎跟贺程程。 贺程程有过前车之鉴,那次在山上的公然逼婚还历历在目,她那时候耍了心机想让大家倒逼关戎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当时以为他再怎么铁石心肠,再怎么有所顾虑,众人面前,一定会给她最后的面子,谁知道他又臭又硬,宁愿她丢脸也不想欺负她。 真是不知道该感谢他坦诚,还是恨死他的原则。两个人现在虽然顺利度过危机,但贺程程一朝被蛇咬,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忐忑的。 就怕他哪里又不高兴的,说出让她难堪话。 关戎看着身边不停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说:“急什么啊,到时候大家都来喝喜酒,谁不肯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大家笑起来:“什么时候啊!” 关戎说:“程程喜欢小孩儿,我看研究,说女人二十八岁之前生孩子比较好,那我们结婚当然是要赶在二十八岁之前。” 贺程程听得脸热,整个一副娇羞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很不要face地算起自己离二十八岁还有多久。 贺家父母一左一右地夹击过来,十分不满地看着关戎。 关戎笑着,机灵地说:“当然了,结婚时间也要征得岳父岳母同意,他们让我逢八办,借我个胆,也不敢逢六。” 太太太不要脸了加一,什么六啊八的,贺家夫妻都没同意好吗! 可是人怎么挡得过无数张嘴呢,周围人纷纷感慨:“贺家妈妈好幸福哦。” “就是呀,女儿漂亮,女婿英俊,人又优秀得不得了。” “现在虽然工作远一点,又不是不回来了,也就关戎爸爸一句话的事。” “对程程也好得不得了,晚上老看见他给程程夹菜,虾子连皮都给剥掉的!” 甜言蜜语就是容易让人沉醉,贺家夫妻尽管心情十分复杂,但都不可避免地开始飘了——平心而论,关戎除了工作远一点,其他好像是没什么缺陷啊! 关妈妈这边还在硬着头皮说:“结婚没定呢,主要是两个人还想再磨合磨合。” 另一边,贺建军这个没脑子的大嘴巴已经开始用关老首长的亲家身份吹牛了:“肯定喊你们啊,来就来,别带份子钱,拎点水果不得了了,大家都这么熟了——” 关妈妈一口一口地叹气,情绪转嫁地将白眼扔到贺程程身上。 贺程程赶紧把头偏过去,向着关戎眨巴眨巴眼睛。 关戎被看得毛毛的:“你要是想翻旧账,我选择暂时失聪。” “你敢!”贺程程拎着他耳朵:“我跟你说啊,我钻石要黄豆那么大的!” 第79章 chapter 88 初一一早, 关戎就拎着东西往贺程程家里跑了趟。 夫妻俩习惯初一这天睡到中午的,可是准女婿上门拜年,又不得不顶着黑眼圈爬起来弄点早茶什么的招待。 贺程程也困得不行,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一家人像是冬季冬眠的蛇,最后全软绵绵地倒在了桌边。 关戎吃了一点东西, 贴心地提前告辞。 贺程程一路蹦跳着,送他到门口, 撑在门框上打哈欠:“我还没去给爷爷拜年呢!” 关戎摸摸她毛茸茸的头, 道:“你就在家先好好歇着吧,那边今天来的人多,也没工夫顾到你。” 贺程程琢磨着:“那我就更要过去了,大家都赶着初一, 我怎么能延到初二?等中午吧, 我去蹭饭!” 关戎拿她没办法:“那到时候我开车过来接你,你在家再好好睡一会儿。” 双方说定,贺程程预备关门, 关戎一只胳膊挡在门上, 又将大门给推了开来, 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什么啊?”贺程程双眼迷离,表情疑惑,说话都是慢吞吞的:“新年快乐?” 关戎叹了口气, 刮了下她鼻子, 再傲慢十足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忘了这个。” 贺程程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就怪了, 但人贵在装傻:“额,你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开车哦!” 关戎拧着眉心,那股气急败坏恨不得立马欺负人的表情一览无遗:“你故意的是吧?” 贺程程眨巴眨巴眼睛:“你——唔!!!” 关戎将脸凑得极近,一只手强硬地按住她后脑,在她下意识挣扎的第一秒就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贺程程没办法动弹,嘴里被他填得满满,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干着急的“嗯嗯”! 关戎吻得用力,按捺着终于停下来,看着她早已饱满水润的红色嘴唇,掐着眉心道:“你能不能把嘴闭紧?” 贺程程被亲得头脑发涨,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为什么?” 无辜的大眼睛这么水汪汪地看过来,关戎呼吸更加粗噶,肌肉紧绷,小腹的那团火越烧越旺,整个人恨不得噼里啪啦炸开! 等他意识回溯,再回看局势,贺程程已经被他推到床上,压得死死了。 贺程程自己都搞不清状况,怎么前一秒还在说话,后一秒直接开始……限`制级?关戎泛红的眼睛里有火在烧,他一面用坚硬的身体死死压住她,一边重新低头吻她。 贺程程只穿睡衣,他一撩下摆手就窜了进去。家里的暖气分明开得很高,他手却冷成冰块,一路滑移一路颤抖。 贺程程心一下吊起,耳边嗡声乱响,一面躲,一面又想就这么继续。被他摸过的地方燎起大火,她整个人都被点着了。 摸到内衣下沿的时候,关戎终于停下来,只是顿了顿,他手改变路线,挑开下沿,直接钻了进去,里面更加柔软,也更加温暖,手感好得让人直吞口水。 贺程程整个人都吓到了,隔着睡衣按住关戎的手,提醒:“关绒绒,我爸爸妈妈都还在呢,他们万一……” 关戎清明的眼睛早就浊了,十分苦恼地看了她一眼:“程程,我就摸摸好吗?” 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啊,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奶狗,贺程程这个大善人还怎么拒绝啊:“那那你要快点啊。” 有了许可,关戎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将内衣推高,抖着双手直接覆盖上去的时候,他忍不住抖了下……只是这个程度,还是有点太刺激了。 部队里没什么秘密,浅层次的恋爱经历早就在茶余饭后交流完了,深层次的东西,有脸皮奇厚的也会跟他们说。 都是男人,语言粗糙,形容词往往直达要点,大家听得热血沸腾,关戎每每心猿意马,会想象着他跟贺程程的第一次、许多次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是舍不得拿出来交流,他最好最好的姑娘,就连想起的时候也恨不得拿个玻璃罩将思念罩起,让她打不到雨吹不到风。 关戎一边吮着贺程程的嘴唇,一边亲昵地说:“有次战友跟我们说,回去的时候太心急,军装都来不及脱,在玄关里就把女朋友按到身下了。” 贺程程的脸早火辣辣的,这时候烧得快熟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那时候我就在想,有一天我也要这要,穿着军装就把她抓过来。”最严肃和最荒唐的激烈对撞,是让人只是光想就热血澎湃的事情。 贺程程咬着嘴唇:“……关绒绒,你能不能别说了啊?” 关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将她睡衣一撩,头钻进里面。贺程程刚问干什么,他一张嘴咬住她致命的柔软。 贺程程整个人都蜷起来,双手抱着他头:“关绒绒,你……你到底干嘛呢?” 干嘛?关戎自己都不知道,这里环境特殊,意味着什么都不能干,但他越发薄弱的道德感又止不住心里的欲。 关戎把头伸出来,十分懊恼的:“程程,我是真的后悔没有早一点享受权利了。” 贺程程搁在床上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很有先见之明的父母大概看他俩独处的时间过长,意思明白地棒打鸳鸯。 “程程啊,下来帮妈妈做点事。” 贺程程答应着,将手机往关戎面前挥了挥。关戎叹了几声,支起上身,说:“我知道了,你先等一等,让我缓缓。” 贺程程天真:“缓什么哦?” 关戎用力向她顶了顶:“硬了。” 贺程程:“……”她听不懂啊! 关戎到家,家里仍有不少过来拜年的人。他往客厅看过一遍,这么巧,居然看到了祁俊一家。 老爷子正跟他们拉家常:“昨天三十,你们是不是去老大院了?来都来了,晚上怎么不留下来吃饭啊?” 祁俊父母说:“是过去了,大院不是说要拆了吗,想再多看几眼。夜里也打算在那儿吃的,祁俊不愿意。” 关戎一路打着招呼走过来,最后就坐在了老爷子的旁边,祁俊看到他,脸色不太好,勉强挤出一点笑。 关戎冲他点点头:“没留下来可惜了,三十晚上很多人,大家聚在一起比家里热闹。” 祁俊父母:“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特别怀念大家一起过年的样子,吃得都香一点。听你爷爷说,有女朋友了?程程?那孩子好得很,我们都喜欢。” 关戎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笑了笑,说:“是啊,程程是我看到过的最好的女孩。” 祁俊父母:“好久没看见了,她还好?” 关戎说:“还好,就是最近被恶狗撵了,腿骨折了。” “遇见恶狗了?是不是没拴绳啊,都是没责任心的狗主人丢的。” “是啊,狗自己不会跑,都是狗主子教导无方,才会有这么坏的狗儿子。” 一直沉默的祁俊忽然低声:“关戎,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关戎笑了:“我骂狗儿子呢,怎么能算说话难听?” 一无所知的祁俊父母:“是啊,现在好多狗是很讨厌的。” 祁俊蹙眉:“爸!妈!你们别说了!你们知道什么!” 关戎将手搁在桌上,态度一下悠闲起来:“看来你知道我什么啊,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狗儿子?” 众人一致拿疑惑的神情看向他们俩,就是再愚钝的人,现在也能看清他们之间摩擦出的熊熊火焰了。 祁俊左右踟蹰,上前来拉关戎,说:“咱们到外面来说!” 关戎就随他出去。 祁俊说:“那事儿你知道了是吧?我也不瞒你,那天真是喝酒喝多了,醒了之后我也特别后悔,程程的医药费我可以给她。” 关戎仰着下巴:“你意思是我没钱?” “不是这个意思,你关大少爷,怎么可能缺钱?我就是心里过意不去,早就想把钱给她的,但是她一直没肯要。” “你以为用钱就能弥补?” 祁俊无奈地抓了抓头,打感情牌:“关戎,咱们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了,这事儿我对不住你,但……但也没发生什么恶劣结果是吧?” 这随意的态度激怒了关戎,他一把拽住祁俊西装,将他提着按到后面墙上:“你还想要什么恶劣结果?兄弟?呸,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兄弟。” 祁俊张着嘴,使劲喘气:“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关戎说:“那次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吧?” 祁俊那时候有侥幸心理,觉得这事不算光彩,贺程程肯定会因为碍于面子不跟关戎说,所以夸下海口:“你的人我要敢得罪,就是你不抽我,我都抽自己。” 但纸包不住火,关戎还是知道了,就是这么惨,他又做了主动撞上树桩的兔子,完全避无可避,踟蹰着:“你不会真想抽我吧?” 关戎说:“抽你手脏,你自己动手。” 祁俊一梗:“……关戎!” 关戎说:“怎么,男人敢说不敢当?” 祁俊咬牙:“关戎,我知道错了。” 关戎在他头上拍了下:“抽。” 祁俊:“关戎,你别欺人太甚。” 关戎笑笑:“我还就欺负你了呢。” 祁俊:“那天的事我不否认,已经是我坦诚,况且我根本不是故意的,是喝醉,你怎么一点宽容都不给?” “宽容?”关戎忽然大吼一声:“要是我不宽容,你现在就是趴在地上给我说话了!我的女人,我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却被你弄得骨折,你还要我放给你?” 关戎牙关咬得咔咔响,深呼吸几口,说:“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没有拿家世压过你们吧?那是因为我觉得那是上一辈的事,我一点贡献没有却白占了便宜,我觉得不好意思!但这不代表我不能用,只要我想,随时都能给你们找点麻烦,你能听懂吗?” 赤`裸`裸的威胁,祁俊还真想潇洒说一句“你来啊,找麻烦”啊,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了,早就明白面子大不过实力。 关戎只是一个普通连长不假,但只要他想,顶着名字出去转一圈,人人都要卖他三分薄面,祁俊认栽:“怎么抽?” 关戎反问:“你说呢?” 关戎指指他的手,又指指他的脸。打人不打脸,这是底线,关戎上来就要他打脸,这明摆着是要侮辱人。 祁俊深呼吸几口,一巴掌打在脸上。 关戎冷冷的:“没吃早饭?这么轻?” 祁俊加重力气,又打了一巴掌。 chapter 89 祁俊破相的事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大年初一顶着一张肿脸外出拜年,那现场效果真可谓十分惊悚。 贺程程从大院伙伴们发来的偷拍照片看见真相,纳闷着:“他这脸是怎么了?” “他自己说是吃东西过敏了,骗鬼哦,我看肯定是被人揍的,他这人挺招人恨的,平时口无遮拦。” 被人揍?贺程程仔细看了会,觉得能把脸揍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很像是被扇了耳光。可谁会扇他耳光? 贺程程在关戎提起过一次,关戎神色无常地坐着喝茶,反问:“我怎么知道?”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贺程程很快就把它抛之脑后,转而去想一个严肃而认真的新问题,关戎要走了。 关戎原本是打算送贺程程回首都的,可是他假期太短,已经剩不了几天。贺程程呢,又想在家多歇一歇。 关戎有点可惜:“到现在还没去看过你住的地方。” 贺程程说:“有什么好看的,不就跟家里差不多嘛,虽然是我和香香两个人住,但是其实还是挺宽敞的。” 关戎知道她报喜不报忧,用膝盖想也知道,寸土寸金的首都,只花她那点钱租下的房间,能好到哪里去呢。 关戎思忖片刻:“要不然我给你租个公寓吧,离地铁近一点,你想去什么地方都方便,一个人住也自由点。” 贺程程拒绝:“别,我还要和香香分摊房租呢。” 关戎:“是不是以后和我结婚了,你也想和她一起分担房租?另租一个吧,以后我过去也方便点。” 贺程程一下明白了:“原来你脑子里是想这个啊!”她小声咕哝:“就算是你要去,也不是现在呀。” 关戎扁嘴,有些话说不出口。 贺程程知道又触及那个问题了,打岔道:“你放心吧,我也没打算和他住多久,我决定去读博了,考上的话,以后就在学校里住!” 关戎纳闷:“读博?” 贺程程点头:“找工作可真难啊,还是念书好,反正现在腿不好,也没地方去,不如在家看看书考试吧。” 关戎盯着她:“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你是有预谋的呢?” 贺程程吐着舌头笑:“是想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之前没确定,所以现在才告诉你。以后毕业了,出来能当老师,肯定比社会上要简单一点。” 关戎抓住她话里的把柄:“社会上很复杂吗?” 贺程程支吾:“……也没有。” 关戎:“你是不是把工作给辞了?” 贺程程一下怔住:“额……” 关戎:“祁俊那浑蛋欺负你?” 贺程程觉得事态相当严峻。 关戎:“别想着说谎,事情我都知道了。” 贺程程低下头:“……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关戎:“怕我担心是不是?” 贺程程点点头。 关戎吁出口气,将贺程程揽进怀里,说:“你这个人啊,总是这样,谁欺负你都不说,自己一个人关起来闷着。” 贺程程不好意思极了,把头埋得极低:“以后一定告诉你好吗?” 关戎摸着她后脑勺,说:“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了。你要读博我不反对,但你一定记得照顾好自己。” 贺程程频频点头:“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关戎出发那天,贺程程送他去火车站,他本就人高马大,又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车站里一大半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 关戎把贺程程安排在位子上坐着,自己去取票,回来的时候,她站着给一人指路,新买的手杖支在一边,她动作生疏地倚着。 阳光十分柔和地洒在她的身上,尽管裹着厚实的羽绒服,依旧能看得出过分单薄的身体和纤细的四肢。 关戎莫名地总想起她天真无邪的小时候,比起现在,其实是有一点胖的,肉乎乎黏糯糯,跑过来的时候,两腮在颤。 他一边说着很讨厌胖孩子,一边用手捏着她软软的胳膊,她总是抬起一双大眼睛,水润润地看着他,话音绵密:“你干什么呀?” 有一次为了她打架,他被首长罚站,她带了包子过来慰问,自己却先坐下来委屈地哭了,问为什么,她说自己破相。 他记得自己冲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言不惭地说:“你丑就丑呗,反正你是我童养媳,我不嫌弃你就行了。” 他又孩子气地说以后我打架你少掺和,其实心里不止许诺了一次,他是要一直一直保护贺程程的,不敢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是这句话说起来简单,长大之后才发现,想要无微不至地呵护一个人,保护一个人,这该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很多时候,承诺就是做不到。 关戎过去,贺程程很高兴地朝他挥手,说:“你可来了,我对这儿不大熟悉,你跟这人说说这儿怎么个走法嘛!” 关戎却将人推走,拉过贺程程的胳膊,跟她紧紧拥抱。 贺程程吓了一跳,跟对面人说了声“对不起”,拍拍一直紧紧抱着她的关戎,说:“你怎么了呀?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车站提醒检票了,贺程程拄好手杖,一走一跳地送他去检票口。 关戎故意走在队伍的最尾端,为的就是要跟她再多待一会儿。临检票的时候,他动作迅速地往她兜里放了个什么。 贺程程要去拿,被关戎制止,说:“你等会我进去了再看吧。”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贺程程十分疑惑,方才不舍的情绪现在矛盾起来,又想他不走,又想他快走,兜里有个东西,真的好想看啊! 关戎刚刚检票,贺程程终于忍不住,将兜里的东西翻出来,方方正正一个天鹅绒盒子……这是…… 打开一看,戒指。 ——“我跟你说啊,我钻石要黄豆那么大的!” 关戎拎着行李等在检票口后,大声问:“够大吗?” 贺程程将戒指取了套在手上,抿唇笑得眼睛都湿湿的。 关戎第二天才回到山上,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儿,就被连里突发的一桩事给喊了过去。 过年期间山上又下大雪,邵辉指挥大家去给山下的老乡家里救灾,因为替老乡挡了倒塌的柱子,被压到了手臂,关节脱臼。 邵辉已经从医院回来,在房间里呆了两天之后,实在是闲不住,现在正在训练场上跟大家一道训练。 医务员看得着急,怕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赶紧就把连长请了过来。 关戎正好也想看看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到底训练得怎么样,跟着医务员过去一看,邵辉正在那儿跟人练呢。 关戎远远喊他:“邵辉!”等人乖乖过来,又问:“干嘛呢,手好了?” 邵辉一脑门的汗,给关戎敬完礼,拿手背抹了抹,笑容油滑道:“没干嘛,我跟大家闹着玩呢,比跑步!” 关戎:“比跑步?你怎么不比掰腕子?” 邵辉嘿嘿笑:“伤了右手,左手不给力啊!” “滚你丫的。”关戎正色:“你既然伤了手,干嘛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邵辉说:“轻伤不下火线,我都躺了好几天了,再不出来憋死了。” 关戎问:“好几天是几天?” 医务员帮腔:“才两天。” 邵辉板脸吓唬他:“别胡说!” 关戎直摇头:“行了,你跟我来。” 关戎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上级。上级喊下级有事,是个人都会觉得忐忑。 邵辉一路走一路揣测对面要跟他说什么,没想到他不仅拉他进了自己屋,还给递了一包烟过来,好烟。 “谢连长!”邵辉看见烟像猫看见鱼:“下次下山,一定要多捎两条烟上来,这儿除了训练没别的事,也就拿烟消磨时间了。” 关戎看他那么猴急,笑笑,把抽屉里的半条都递给他:“全给你吧。” 邵辉纳闷:“连长,你不抽啊?” 关戎摇头:“以前抽得少,现在起不抽了。” 他家里没有抽烟的文化,刚进军校分过来的班长也不抽烟。这条烟还是上一年,他琢磨着跟贺程程分手时买的,心里实在太过苦闷,勉强当做慰藉。 邵辉机灵,一点就通:“肯定是嫂子不许你抽了。” 关戎笑笑:“算你小子聪明……你怎么还成天憋得慌,又闷,还没适应好?” 邵辉问过关戎意见后,点了根烟,说:“比刚来那会儿好太多了,人有事情做,心里就不慌,这不是最近手坏了!” 关戎在他肩上轻轻捶了拳,邵辉夸张嚎叫,两个人都笑:“你看吧,人都是不停在变的,你刚来那时候多横啊,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邵辉来头一天,关戎让他给大家介绍自己,他当没听见,吊儿郎当地站在原地看风景。稍微多说两句,他嘴凶地要他闭嘴,以后都当他是死人。 邵辉也记起来,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那时候年少无知,脑子没想明白,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你看我现在,多好!” 关戎拍拍他肩:“事情都想通了?” 邵辉说:“心里还是有点疙瘩吧,但是没一开始那么愤青了。自己确实有地方做得不好,当时觉得是个性,现在想想……挺傻的。” 关戎笑笑:“能想到这个程度,不错了。” 邵辉感兴趣:“连长你是怎么过来的,听连里说你爸官做得挺大啊,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才把你发配到这儿来?” 关戎一嗤:“想象力挺丰富。” 邵辉仔细想想也是的,除非关戎是抢了后妈,不然还真想不出来为什么父子之间的感情能恶劣到把他一手送到这鬼地方。 邵辉说:“那你怎么来的?” 关戎说:“自己想过来。” 邵辉吃惊:“你有病吧?” 关戎横了他一眼,问:“你觉得这地方很差?” “这儿怎么能说很差呢,那是相当差啊!”他调皮地笑一笑:“呆久了就觉得,其实也还好,这儿安静,没那么多是非。” 关戎说:“这儿是很偏僻,条件也差,很多新兵跟你来时的想法一样,觉得是被流放了,成天想着要走。 “我总是劝他们等一等,再呆一呆,这里山高云近,又像你说的,远离是非安静宁和,慢慢把心静下来,就没那么多抱怨了。 “我来是自愿的,没有什么隐情,说起来也挺自豪的,就是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当然要去最困难的地方。” 邵辉一脸钦佩:“了不起,现在还能有你这种纯粹想法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现在人都势利得很,做什么都是为了将后来更好的发展。” 关戎摇摇头:“不,像我这样的人,还是很多的。你要知道,军人,本来就是孤独的职业,太多人比我们牺牲得多,付出得多。” 邵辉这回拍上关戎的肩,说:“你这些话真让我觉得你要在这儿留一辈子了,你说你是不是自我陶醉太久了,觉得这里离开你就不行了?” 关戎紧盯着他,邵辉又点上一支烟,说:“你放心吧,既然跟你一样的傻子那么多,你就别怕没人肯到这儿来。再说不还有我吗?” 关戎故意挑衅:“你?” 邵辉严肃:“我怎么啦,你怎么这么不信任的语气啊。我学校不比你差太多吧,素质也好,要不是当年被人阴了,现在我都已经——” 关戎反驳:“你刚刚不还说这件事已经想通了?” 邵辉吐出口烟,捶了捶胸,说:“反正这儿有你没你,其实差距不大,以后由我来替你挑起这个担子,你回去尽管结婚当新郎官好了!” 关戎笑:“口气还真不小。” chapter 90 贺程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年,重回学校,居然又跟宋恬做了同学。 延毕一年的宋恬发愤图强,不仅用短短一年时间挽回颓势,还顺利开始了新一轮的深造。原本觉得康庄大道就在眼前,没想到又跟贺程程睡到了一间屋。 宋恬看见贺程程背着书包进来的时候,头脑发昏:“本来我以为已经可以甩掉过去的阴影的,没想到又来一个你时刻提醒着我。” 贺程程将她一把环过来,笑嘻嘻地说:“真好,咱们又能做同学了。” 宋恬表示并不是十分想跟她套热乎。 大学宿舍四人的聚会定在开学前一天,两个上班的请了假,都说一定会在当天出现。 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一个不漏的聚会机会根本不多,上次这么齐齐整整的出现还是黄珊婚礼当天。 午饭就定在学校食堂,开学人多,贺程程特地找了韩奕辰定的包厢。 三个未婚:贺程程、宋恬、卞香香,来得都挺早,一边等黄珊一边吃光了冷菜,要老板再上一轮的时候,黄珊推着童车进来了。 贺程程他们三个都惊呆了:“什么时候的事?” 黄珊挺不好意思的,说:“今天双满月了,额,还要吃奶,所以不得不把它带过来。” 小朋友粉粉嫩嫩,跟个糯米团子似的,躺在车子里咬着个安抚奶嘴,乌溜溜的大眼睛东看看细看看,乖得不得了。 大家心都都化了,围在车边缠着孩子玩。 卞香香冷不丁的:“程程什么时候也生个!” 贺程程梗了下:“干嘛说我……” 卞香香说:“我跟宋恬又没男朋友,你都青梅竹马那么久了,再不生说得过去吗?现在学生可以结婚生孩子的吧?” 卞香香朝宋恬递眼色,宋恬说:“怎么不行啊,念研究生的时候就有同学结婚生宝宝了,不影响学业就好。” 贺程程挪到座位上,大家笑:“程程害羞了。” 这几年,大家的改变都挺大的,黄珊怀孕之后就已经不上班了,待在家里专心相夫教子,过着很多人羡慕的全职太太生活。 卞香香改了行业,刚开始的时候磕磕绊绊,适应一年,累积了了经验和客户,现在每月都能接到固定的单子,已经从群组换成了合租。 贺程程跟宋恬算是变化最小的,仍旧呆在学校里,尽管过着一眼可以看到头的生活,但因为适合自己,所以甘之若饴。 四个人境遇都不太同,聊起天的时候,就看出分别来了。 黄珊从小生活优渥,父母宠爱,先生对她也很好,她念书的时候认真,做了太太和母亲,就把这种认真劲发扬到了生活上。 卞香香是典型的漂族,现在的精力全放在工作和买房上。宋恬跟她有异曲同工之妙,感情上受过伤,家境不好,把学习深造当成改变命运的不二法宝,早就心无旁骛。 至于贺程程,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而已。 黄珊说:“你别看程程总是一声不吭的,但她是咱们中间最定得下心的,所以之前她说要去工作,我心里觉得还惋惜的,她这种性格很适合搞科研。” 剩下两个都赞同,宋恬叹息:“就是又跟我一届!原本上天给了我一次做她学姐的机会,我没有珍惜。” 卞香香说:“你得了吧,原本上天还给了我一个能平摊房租的人呢,你又没什么损失,我可是生活质量直线下降了!” 黄珊嘲卞香香:“你就别假谦虚了,卞经理,我们几个哪个有你能挣钱的,以后发达了,我们去给你打工。” 宋恬:“对!苟富贵,无相忘!” 贺程程笑:“我要给香香拎包!” 卞香香冲着他们一阵吐舌:“别说我了,把话题还是回到程程身上,怎么还没让我们喝喜酒,这关教官是不是太不靠谱了?” 黄珊坐在贺程程旁边,撞了撞她肩膀,说:“别理她,就是故意挑事来着,不想带我们玩。关教官是不是还在那边呀?” 贺程程点头:“不过他说已经申请调回来了。” 大家都很高兴:“他这是终于开窍了啊!” 贺程程倒没觉得有什么:“其实他在那边也不影响什么的。他这么一回来,我总觉得好像是拖了他后腿一样!” 黄珊说:“别这么想啊,他过去也快七八年了吧,就是轮也该轮到他回来了。” 卞香香对贺程程的了解比其他人要多一点,说:“她就是报喜不报忧,之前腿断了也不告诉关戎,谁不担心啊。” 黄珊跟宋恬都不知道这事:“腿怎么断了啊,怎么不小心一点?” “跟她没关系,是她那个狗老板。”贺程程抿紧唇,卞香香看见,挥挥手:“算了,不提人渣,关戎肯定担心啊,不舍得她。” 贺程程发现关戎知道这事,还是因为他有一次说漏嘴。两个人都沉默了会,关戎就告诉她,他已经准备好要回来了。 那他的营地怎么办,他手底下的那帮兵怎么办,他热爱的一片土地怎么办? 关戎当时还宽慰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管到哪里,站好自己的那班岗就好:“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大家吃饱喝足,在学校里转了一圈。 到处都是新来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去广场上领自己军训的东西。年轻的脸上,有对未来的向往,也有几分青涩的迷茫。 贺程程不免想到了自己刚来时的样子,因为坐了太长时间的火车,又累又困,几乎是灰头土脸地走进校园。 幸好她身边一直有一群很好的舍友,有一个很好的人。 傍晚时候,黄珊老公来接她跟孩子回家。卞香香蹭车,正好跟着他们一道去市区。 相聚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几个人互相拥抱。 校门外忽然驶来几辆军用卡车,穿迷彩作训服的军人整整齐齐地站在车上,表情坚毅。 黄珊:“又是隔壁的军校生吧?” 卞香香嗯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宋恬:“又想起当年被关教官支配的恐惧了。” 第二天大早,宋恬跟贺程程被萦绕在全校上方的哨声吵醒。 两个人坐在床边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去吃早饭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好啊。” 军训第一天,通常都比较轻松,开完誓师大会之后,就是一整天的内务折磨。 贺程程跟宋恬来到食堂的时候,小迷彩们正好离开。 两个人买了早餐带走吃,不约而同地去广场上看他们。 能够亲身体验别人的不幸,真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贺程程跟宋恬一边看这帮蔫搭搭的孩子们,一边将豆浆吸得咕噜咕噜响。 宋恬:“记得军训那天早上,你迟到了,还被香香泼了一身稀粥。” 贺程程拍拍她肩:“别再说我的事了,让我们看看这儿谁比我惨。” 宋恬:“……” 广场上的各支队伍,基本上已经集结完毕,因为长官没到,教官们十分放松,跟着手下的学员们谈笑风生。 “教官,你们真的是隔壁的军校生?大几的?” “如假包换啊,谁还骗你们这个,已经大三咯。” “都大三啦,比我们长两届吧,以后喊你学长啊!” “喊什么学长,是教官知不知道,别没大没小的。” “那教官,你们怎么过来,带队的是个什么官啊?” “你们学校抠啊,年年都让我坐卡车过来,那凄凉的,尘土漫天飞扬。这次带我们来的是连长,一会儿你们就能见到他。” “真连长吗?” “嗯,其实我们都设模拟连,但这次的这个是真连长,而且马上就要高升了,” “想看连长!” “幼稚,以为连长比我们和蔼近人是吧,等一会儿连长过来,你们千万别哭。” 忽然一声哨响,所有人都直立站好。 贺程程跟宋恬也吓了一跳,因为这哨子太近,几乎粘着耳朵在响。 一个洪亮的声音此刻响起:“你!出列!” 谁知道“你”是谁啊,个个胆战心惊。 明明是局外人的贺程程莫名其妙的心脏狂跳……她明明不用军训了啊!可是这一声“你”,怎么总觉得是喊她,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她慢慢转身过来,自面前这人的皮鞋看起,视线一寸寸上移,直到越过松枝绿常服,直直地落到来人的脸上:“……” 关戎笑了笑:“就是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