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败给喜欢》 《败给喜欢》 作者:竹已 文案: 多年后,雨夜,书念再次见到谢如鹤。 男人坐在轮椅上,半张脸背光,生了对桃花眼,褶皱很深的双眼皮。 明明是多情的容颜,神情却薄凉如冰。 书念捏着伞,不太确定地喊了他一声,随后道:“你没带伞吗?要不我——” 谢如鹤的眼睑垂了下来,没听完,也不再停留,直接进了雨幕之中。 很久以后,书念抱着牛皮纸袋从面包店里出来。 转眼的功夫,外头就下起了倾盆大的雨,哗啦哗啦砸在水泥地上。 谢如鹤不知从哪出现,撑着伞,站在她的旁边。 见她看过来了,他才问:“你有伞吗?” 书念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一把伞。 下一刻,谢如鹤伸手将伞关掉,面无表情地说: “我的坏了。” “……” *久别重逢/双向治愈 *坐轮椅的阴郁男x有被害妄想症的小软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主角:书念,谢如鹤 第1章 十月底,如川市已入深秋。 整座城市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空气中的潮意像是凝成了冰,湿冷交替。大雨似乎没有要消停的趋势,偶尔砸到窗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密闭的室内,遮光窗帘将外头的景色遮盖得严严实实。白色的木质门板上嵌了三把银色的锁,一排下来,看起来压抑而阴沉。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开着,暖黄色的灯光,色泽偏柔和。室内通明大亮,不像是入睡时的光线。 但在此光线之下。 靠窗的床,粉蓝色的被子隆起。 少女在里边蜷缩成一团,双眼阖着。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以及柔软的发丝。 似乎睡得不太踏实,书念虽然一直没有动弹,脸色却苍白,眼睛下方一片青灰色,睫毛时不时发颤。憔悴又不安。 忽然间。 远远传来了咔哒一声,清脆响亮。 是玄关处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书念心脏一悸,立刻睁开了眼。她神情呆滞,醒了会儿神,额间冒着冷汗。 想起刚刚听到的声音,书念慢慢下了床,喉咙里发着微弱的喘息声。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在房门前停了下来。 站在这儿,隐隐能听到母亲邓清玉自言自语的声音。 可她仍旧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拉开了靠下方的两把锁,独留最上方的链条锁。书念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仅仅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确定外边的人是邓清玉之后,书念才彻底放松下来。她抿了抿唇,挠着脑袋,翻找着不知被自己踢到何处的拖鞋。 穿上后,走出了房间。 房子不算大,大约五十平米。一室一厅一卫,附加一个小小的阳台。此时窗帘已被拉开,落地窗外除了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只能看到不断向下掉的雨点。 天空阴沉,夜幕还未降临。 有细微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像是掺了冰块。 书念不禁打了个哆嗦。 客厅没有地毯,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并不小,很快就引来了邓清玉的目光。 “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 书念摇摇头,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跟你打电话,听你咳嗽了,刚好你小姨送了一箱梨来,就带点过来给你。”邓清玉指指厨房,“放了一袋在冰箱里。现在准备给你炖个冰糖雪梨。” 书念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到饮水机旁装水,温吞地应了一声。 “谢谢妈妈。” 邓清玉嗯了下,简单收拾着客厅,边说:“最近换季,你自己也注意一点。窗户不要总关着,要注意通风,别给闷出病来了。” 书念点头:“好。” 把水装得半满,书念抱着水壶回到茶几旁,开始烧水。 热水壶的功率高,没过多久就冒出沸腾的声音,烟雾缭绕。书念打开茶几上放着的塑料袋,拿出里边的好几盒药,仔细看着说明书。 邓清玉闲不下来,把沙发上的抱枕扶正,随口问:“应该没发烧吧?” 书念抬头,乖乖回答:“没有,就有点咳嗽。” 邓清玉没再说什么,扫了书念一眼。 她的嘴唇抿着,重新低下眼,眼睛盯着纸上的小字,看起来格外认真。 随后,邓清玉进了厨房。 等邓清玉回到客厅,却发现书念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脊梁挺得笔直,柔顺的发向下耷拉着,略显蓬松。 五官小巧柔和,看起来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底下的拖鞋被她踢开,杂乱无章。 “这是什么。”邓清玉走到她旁边,忽然想起来了,“今天周四吧?你等会儿是不是要去看心理医生?” “嗯。”书念把药收了起来,重新放好,“每周都要去的。” 气氛回归寂静。 邓清玉蹲下身把她的拖鞋摆好,声音小而慎重:“念念,你说你去看这个心理医生也差不多一年了,你觉得有效果吗……” 书念一顿,认真思索片刻,迟疑着回道:“应该有的。” 邓清玉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好。” “怎么了?” “没什么。”邓清玉露出个笑容,“妈妈就问问你的状况。” 书念回忆着上周医生跟她说的话:“我上次去,医生跟我说,持续治疗的话,再过段时间我就可以两周去一次了。这个周期会慢慢拉长。” “然后慢慢就完全好了是吗?”邓清玉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妈妈还等着你带个男朋友回来呢。” 突然跳了个话题,书念瞬间顿住,愕然地看她。 邓清玉忍俊不禁:“怎么这副表情。” “就是。”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也只扯了一句,“妈妈你着急吗?” 邓清玉说:“不急啊。” 闻言,书念松了口气:“那我等病彻底好了再找好吗?到时候找个长得很好看的,让妈妈你看着也觉得顺眼。” 邓清玉摇头,不太赞同:“长得好看的男人不靠谱。” 书念被她的话噎到,咳嗽了两声,小声嘟囔:“不好看的,就算靠谱我也不觉得开心啊……” “……” 良久,邓清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收拾好东西:“快四点了,妈妈去接你弟弟放学。冰糖雪梨记得喝,我炖的分量不少,记得给贺警官带一些。” 书念站起来送她,含糊不清地说:“我能喝完的。” 邓清玉看不得她这副小气吧啦的模样,皱眉道:“你这样还想找长得好看的男朋友?” “……” 跟邓清玉道了声再见,书念关了门。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样的气氛让书念无所适从,她垂眸,手一拧,把门反锁。回到阳台旁,把被邓清玉拉开的落地窗重新锁上。 动作利落干脆,像是做了千万遍。 想起邓清玉刚刚让她注意通风的话。 书念犹豫了下,又给落地窗开了一道小缝隙,然后拉上窗帘。 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吃完冰糖雪梨后,书念把碗具洗干净。路过落地窗时,她再度将它关上,这才放心地回到了房间里,换衣服出门。 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书念走到市中心的医院门口。上了五楼,到精神科的科室进行一小时的心理治疗。 结束后,书念到楼下内科去找医生开了点感冒药。 这个时段不知为何,人格外多,耽搁了点时间。等书念出了医院,天空已经半黑了。 医院外的路灯大亮,在水泥地上拉出一道又一道的长影。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被白光染色,哗哗向下砸。 依然有来来往往的人。但不多,十分安静。 书念想在天彻底黑之前到家,脚步比先前快了不少。开伞之前,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圈。 忽然注意到一旁,有个跟她一样孤零零的人。 男人坐在轮椅上,额前头发细碎,略长,微微遮盖了眉眼。他的半张脸背光,沉溺在黑暗之中,隐晦而不明,带着阴郁的戾气。 不声不响。 很快,书念收回了视线。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顿住,再度看了过去。 嘴唇张了张,愣住了。 ……她好像认识他。 书念捏着伞的力道紧了一些,眼神茫然,僵在了原地。目光停在他身下的轮椅上面,想说点什么,却因为这个画面而哑然。 不知过了几分钟。 男人忽地抬起眼,视线扫过她的身上。可却是陌生的,连一秒都没有多停留。她的呼吸一滞,喉咙因这如同冰块的眼神被扼住。 雨还在下。 周围有呼啦啦的风声,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书念深吸了口气,用力掐了下手心给自己打气,走了过去。声音小而温和,带了几分不确定:“谢如鹤?” 听到声音,男人看了过来,视线定在她的身上,露出全脸。是长得极其漂亮的一个男人。桃花眼,褶皱很深的双眼皮,苍白的脸。明明是多情的容颜,神情却薄凉如冰。 周身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分。 书念抿了抿唇,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把伞递给他。 “你没带伞吗?要不我——” 男人没听完,不再停留。 他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变化,挪动轮椅,直接进了雨幕之中。 书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追上去。她别开视线,没再看他。伸手开了伞,绕过面前的水洼,往家的方向走。 方文承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个女人跟谢如鹤搭话的画面。 下一刻,谢如鹤突然就有了动静,默不作声地出来淋雨。这毫无预兆的动作把方文承吓了一跳,立刻开了车门,撑着伞往他的方向跑去。 “少爷。”方文承把大半的伞覆在他身上,着急道,“您怎么出来淋雨了……” 谢如鹤没说话,身上半湿,水珠染湿那双黑沉的眼。皮肤苍白,能清晰看到眼睛下方的紫色血丝,下颚的弧度锋利冷然。 方文承也习惯了,继续说:“刚刚季老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让你回季家一趟。” 上了车。 顺着后视镜,方文承才发现谢如鹤的脸色不太好看。 此时,他正看着窗户外面。水珠还顺着侧脸向下滑,从下巴滴落。双眸如浓墨一般,染着郁气,触摸着远处的那个人。 方文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是刚刚跟他说话的那个女人。 方文承发动车子:“少爷,你认识那位小姐吗?要不要捎上她?” 谢如鹤收回视线,缓缓闭眼。 他的反应在方文承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没再继续提:“刚刚停车位那有人抢劫,我去帮忙了,所以就耽误了点时间。” “……” 谢如鹤的眼睑微微一动。 “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几天。”方文承无奈道,“南区那边排水系统没弄好,路道都淹了,总是堵车。季老先生还在等你,也不知道八点之前能不能到——” 后座的男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跟上。” 方文承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啊?”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谢如鹤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厚重,像是暗夜里的红酒。他转头,在不自不觉中重新睁开了眼,看向窗外。 良久。 后面又传来了三个字。低润的嗓音,带着凉意。无波无澜。 “跟着她。” 第2章 离了医院,附近的光线就淡了下来。 雨点砸到地上,激起一朵又一朵转瞬即逝的水花,被这暗色的天映成墨。 尽头处的路灯出了毛病,一闪一闪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书念打开了手机的电筒,照亮前路,缓缓往前走。 冷风夹杂着细碎的雨,接连不断地灌进颈窝里。胸口处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着,莫名发疼。 书念捏紧伞柄,闷闷地吐了口气。 是她认错人了吗? 毕竟也那么多年了。记忆里的谢如鹤,也还只是年少时候的模样。 深黑色的发,同样色调的眼。蓝白条纹的校服,洗得发白的运动鞋。身姿挺拔。不爱说话,不爱笑。 阴沉得让人不敢接近。 永远独来独往,永远孑然一身。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刚刚的那个男人。 清冷的神态,身着黑色风衣。明明因为坐轮椅的关系比人矮了一大截,却仍然目空一切。五官比少年时期长开了些,硬朗分明。 熟悉感扑面而来。 书念吸了吸鼻子。 她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只是看他好像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了很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接他。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坐轮椅了。 所以只是想跟他说。 这天气很冷,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她可以把伞给他。她家离得不远,她可以跑回去,或者是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一把伞。 仅仅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 可他依然没有听,她却没有了从前那般固执的勇气。 不知道谢如鹤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 方文承神色复杂,伸手挂了一档,半抬离合,悠悠往前开。用余光还能注意到有只流浪狗从侧边飞奔而过。 开出这条小道,上了马路。 女人走在人行道上,方文承开着车,与她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身后时不时响起催促他的鸣笛声,令他坐立难安。 过了几分钟。 “少爷。”方文承苦着脸,开车的手开始冒汗,“一会儿后面的人不会直接下车来打我吧?” 谢如鹤还看着窗外的女人,一动未动,也不答他的话。 有车子从另外一条车道飞速掠过。 身后是陆陆续续的鸣笛声,偶尔还能响起男人不悦的骂骂咧咧。 很快,方文承实在忍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后视镜:“少爷,你是想知道那位小姐住在哪里吗?” 谢如鹤没说话。 方文承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这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我觉得我们这样开车跟着不太合适,说不定会吓着那位小姐。” “……”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她的话,要不直接跟她要个联系方式……” “……” 方文承挠挠头,又提出一个建议:“或者是我下车跟着……您觉得如何?” 这话像是触到谢如鹤的哪条神经。他的眉眼动了动,缓缓收回视线,扯出个笑容。却不带任何笑意。 几秒后,谢如鹤的表情定住,嘴角的弧度往回收。 车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谢如鹤的声音轻飘飘的,夹杂着些许烦躁,阴晴不定。语气带了极重的戾气,随着每个字的吐出逐渐加重—— “然后让我这个瘸子来开车是吗。” 因为心思全放在刚见过谢如鹤这件事情上边。 书念的情绪有些低落,注意力分散,提防心没平时那么严重,但也很快就发现……后面好像有辆车在跟着她。 怕又是自己想太多,书念还偷偷往那边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黑色宾利,能看到驾驶座上是个男人。副驾驶座上没有人,后座看不清。 书念低下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谨慎地在拨号键上输入110。她垂着脑袋,用伞面遮住自己的视线,假装在避水坑的模样。走走停停。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那辆车子。 那辆黑色宾利,也如她所想,跟着开开停停。她走它开,她停它停。 一辆小汽车就杵在马路边上,用龟速移动,无视后面的鸣笛催促,坚持用这个速度移动,只差挂个牌子昭告天下——“我在跟踪人,不要打扰我”。 书念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血色,下意识地走到人行道的最里边。她的脚步加快,呼吸变得不顺畅。 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去附近的派出所。 不管是谁在跟着她,只要到派出所,就安全了。 书念的脚步越来越快。 白鞋踩进水坑里,溅起水花,沾上污渍。光线昏暗,寒风凛冽。她的脑袋低垂,怯懦得像是雨夜时无家可归,在街边发颤的小动物。 还没等书念转弯。 因为一直低着头颅,没看前方的路,她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书念的呼吸一滞,避如蛇蝎般的立刻后退了几步。仰头。 “对不……” 她的道歉还没说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 嘭—— 是车与车撞击的声音。 书念顺着声音回头。 那辆黑色宾利依然在距离她五米远的位置,紧随其后的白色车驾驶座下来了个男人,满脸怒火,直行到黑色宾利旁,重重敲窗:“你有病吧?!” 追尾了。 接踵而来的骂声,却莫名让书念松了口气。 下一刻,被她撞到的男人出了声。 声音粗犷,厚重低沉,后天形成的烟嗓带了几分性感。还有些熟悉。 “小姑娘。” 书念抬头。 男人没撑伞,穿了一件防水连帽外套。外套宽松,帽子戴到脑袋上,下巴处长出几根胡茬。面容英俊,身材又高又壮。 是她认识的人。 贺祐,邓清玉口中的贺警官。 贺祐眼一瞥,观察了一下那边的情况,没太在意。下意识摸口袋,拿出包烟,很快又放了回去,看着书念:“怎么这副表情?” 书念没吭声。 见状,贺祐低下头,注意到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他微挑眉,淡笑着:“哦,又被人跟踪了?” “……” 书念嘴唇抿成线,她单手抱着包,情绪低落地扯开话题:“那边好像出车祸了,你不去看看吗?” 贺祐轻哼:“什么时候交警的活儿也要我来干了?” 书念哦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不用我送你了?”贺祐没注意到她的情绪,笑了两声,“别成天自己吓自己,次数多了我会以为你想泡我。” 书念的脚步顿住,皱了眉,只觉得他把自己当成傻子。她捏紧手中的包,拉出褶皱,扭头看向那辆黑色宾利:“就是有人……” 她的声音低低缓缓,在某一刻顿住。 此刻,黑色宾利的后座窗户开了大半,能清晰地看到后座坐了一个男人。像是置身事外的,他把手肘搭在车窗处,面容冷淡,半张脸在暗处,勾勒出深邃的侧脸轮廓。 毫不掩饰地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视线对上。 书念突然说不出话来。 贺祐等了几秒,没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低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拿过她手中的伞,大半覆在她的身上:“行了,走吧。” 书念收回视线,愣了下:“去哪?” “还能去哪?”贺祐尾音稍挑,笑起来,“送你回家。小姑娘。” 书念应了声好,跟着他往前走。心思忍不住又放在宾利车上边,但当她再往那边看去时,却发现后座的窗户已经升上去了。 徒留黑漆漆的一道镜面,反射着路灯的光。 贺祐好像有其他的事情。 路上,书念听到他接起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在催促着让他动作快些。贺祐没什么耐性,直接吼了一嗓门过去:“行了,急个毛线啊。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书念被他吓得踩了个水坑。 两人都被溅了一身。 贺祐面无表情地看她:“你他妈跳上去踩的吗?” 书念的心情不太好,看着脏兮兮的小白鞋,眉头皱起来。 “大姐,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贺祐挂了电话,无奈道,“像个闷葫芦一样。” 书念思考了下,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乖乖扯了个话题:“你也要回家是吗?” “是啊,忘带伞,全身都湿了,回去换套衣服才出来。”贺祐伸手抹了把脸,“冷死老子了。” 书念明白过来:“那你就是想蹭我的雨伞,而不是要送我回家。” “……” 贺祐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瞬间气乐:“就你他妈斤斤计较。” 书念住的房子没有电梯。 楼道不算狭窄,灯光是声控的,很明亮。 书念住在二楼,爬一节楼梯就到了。她把伞挂在鞋架旁,没急着关门,抬头说:“贺警官,你喝冰糖雪梨吗?我妈妈做的。” 贺祐就住在书念的楼上。此时他刚好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替我谢谢伯母。” 书念应了声,没强求。关了门,不忘将门反锁。她浑身疲惫,把包扔到沙发上,却还是在房子的每个角落逛了一圈,检查好门窗之后,才回到客厅。 拿起弄脏的白鞋,进了卫生间。 书念接了盆热水,蹲在地上刷鞋子。心不在焉的,脑海里不断浮起那辆黑色宾利后座的人的样子。 良久,她耷拉着眼皮,抱着水盆到阳台晒鞋。 洗漱完,书念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客厅对着电视练口型。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她才关了电视。 书念开了房间的灯,大开着门。随后到客厅把灯关上,漆黑覆眼,她一鼓作气地跑回房间,拉上门侧的三把锁。 打开空调,书念爬上床,没什么睡意。 她躲进被窝里,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几秒,书念突然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翻着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单。 书念的目光停在“谢如鹤”三个字上,指尖顿在上边,迟迟没有动静。 她想知道,今天那个人是不是谢如鹤。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理她;如果不是的话,又为什么要跟着她。 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谢如鹤五年前用的号码,再之后他就出国了。而她那时候联系他,基本都是通过qq这种网络工具。 所以书念不确定这个号码还是不是他在用。 书念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旁,滚进被子里,闭着眼,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半晌,书念爬了起来,眼角略微下垂,神情恹恹。她又打开了手机,这次直接拨通了电话,如同一时冲动般的。 甚至没考虑到此刻的时间已晚。 嘟、嘟、嘟——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 书念莫名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神情放空,不知不觉就失了神。机械的声音还在响,电话长时间没有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书念闷闷地吐了口气。她收回心思,把手机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发出轻轻的撞击声。 与此同时,手机的铃声像是被打开了开关,突然响了起来。 书念神情一顿,垂头看去,然后愣住。 居然,打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只有前期坐轮椅,后期能站起来的。文案应该能看出来呀!! 久别重逢文,下章回忆杀,现实回忆穿插着写。 第3章 书念不敢相信,紧张又手忙脚乱,差点把电话挂断。她平复着呼吸,接起了电话。 下一秒,那头传来男人低沉而薄凉的声音。 “哪位。” 书念的气息顿住,手指不自觉抠着被子。她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那头的人竟然很有耐心,不催促,也不挂断。 良久,书念声音晦涩道:“你好,是谢如鹤吗?” 那边久久没有说话,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像是把手机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忘了切断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不在意,也不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打了这个电话。 窗外还在下雨,瓢泼似的雨声,哗啦啦的,伴随着大风刮过。跟回忆里的雨声,交叠,重合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开了口,声音低哑,清冷无情绪,像是突然贴到脸上的冰可乐,冻得发麻。 “你认错人了。” …… 书念第一次见到谢如鹤,也是在像现在这样的一场夜里的雨。都是带着凉意的,一呼一吸之间,灌进的都是冰冷而潮湿的味道。 是在她初二那年,在十延镇那个小地方。 从学校走回家里,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 冬天就快到了,天黑得很快。路道边上的灯不算亮,有小飞蚁在里边扇动翅膀。耳边的雨声响亮,地面上积蓄的水坑亮晶晶的,反着光。 放学后,书念不想太早回家,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这才出了校门。她撑着伞,仔细避开地上的水洼,生怕把鞋子弄脏。 她走得慢,快到七点的时候,才走到能看到家里附近的那条水桥的位置。 过了这道桥,便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居民区。 书念正要走过去,远远地就听到那头传来了谩骂声。她眨了眨眼,略微思索了下,几秒后便把这个声音和自己脑海里的一个声音重合上。 是住在她家隔壁的李宏叔叔。 “你说你这小子会不会做事?!要不是因为是于朋介绍你来的,我他妈早赶你走了!”李宏穿着雨衣,掐着腰,大吐唾沫星子,“你说,现在这些货全湿了,我怎么交代?” 闻言,书念踮起脚尖,侧头望去。 只见李宏面前站着个瘦高的少年,此时正低着头。宽松的蓝白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校服短袖,裤子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短,水滴顺着裤脚向下掉。 他的面容被雨雾弥住,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书念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慢吞吞地往那边走去。 走得越近,越能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两人的身后有辆小三轮,上面放着好几个纸箱。三轮车上有个顶棚,但破了洞,雨点从其中往下漏,箱子的外皮被淋得皱巴巴的。 书念认得那辆车,是李宏的。顶棚原本就是坏的。 李宏还在骂,甚至动手去推谢如鹤的肩膀,神情跋扈。 “反正今天的损失就用你的工资来抵!” 谢如鹤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歩,但依然一句话都不说,头低低的,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鼻梁和嘴唇,下颚曲线僵直,咬肌收紧。全身都被淋透。 在这样的天气,像是要凝结成冰。 难听的骂声还在持续不断。 在此期间,书念走到了两人旁边,把一半的伞分给谢如鹤。 她的个子很小,脸也小,皮肤白皙光滑,五官精致秀气,看上去就像是个瓷娃娃。 书念仰头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李宏,轻声喊:“李叔叔。” 看到书念,李宏的表情更难看了。 “小屁孩赶紧滚回家。” 书念立刻纠正:“我不是小屁孩。” 李宏冷笑一声。 书念指了指三轮车的位置,认真道:“我记得,您这辆车的顶棚本来就破了洞。这样不是您给他提供的工具有问题吗?您不能就因为这个不给他工钱。” 被她戳破自己的心思,李宏心情很不爽,狡辩道:“我把货交到他手上,货出了问题我当然是找他,难不成让我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 书念愣了愣,没被他绕过去,想继续跟他讲道理。 “但这车——” “行了别说了,烦死了。”李宏掏掏耳朵,抬脚坐到三轮车上,“什么玩意儿来给我说教,真他妈脑子有问题。” 书念抿抿唇,说:“你不要骂人。” “骂你怎么了?货出问题了就找送货的人,在老子这儿就是这个道理。你跟我说什么屁话?”李宏扭头,大声吼道,“真他妈晦气!” 说完后,他也不等书念再说话,踩下踏板,迅速地离开。 水桥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静谧无言。 书念挠了挠头,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只好侧头看着旁边的谢如鹤,问道:“你家住在这儿吗?”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扭头便往居民区的反方向走。 书念愣了,连忙跟了上去。 他的步子比她大一些,书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鞋子在水坑上踩出飞溅的水花,鞋子染上污渍,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成果全都化为乌有。书念一着急,不由自主地拽住他的衣角,有些生气了:“喂!” 闻声,谢如鹤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书念淡淡的火气立刻消散。 想起刚刚自己那声不礼貌的吼叫,书念懊恼地皱起脸。她指着伞柄,小声问:“你能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书念抬眼,恰好跟他的视线撞上。 他的刘海有些长,半遮着眼。也因此眼神看不太真切。 但看上去似乎对她的行为感到困惑。 不过这次谢如鹤倒是对她的话有了回应,沉默片刻后,顺从地接过她手中的伞。 书念轻声道谢,边拉开书包小格的拉链边偷偷观察着他。 少年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尾向下掉,脸色很苍白。睫毛又密又长,像两把小扇子。目似点漆,清澈分明。鼻梁挺拔,下方被冻得泛紫的唇瓣淡抿着。 书念没有多丰富的词汇量,想不到该去怎么形容他的模样。 脑海里头一个涌起的词就是——“漂亮”。 虽然阴沉,但却是长得极其漂亮的一个少年。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只是想把伞给他。 书念思考了下,从书包里拿出一颗芒果软糖,像是安慰一样,放到他的面前。 “请你吃颗糖。” 谢如鹤没接。 书念睁着圆眼看他,跟他僵持了一会儿后,握着糖的力道紧了些。她像个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口气,把糖放在他的口袋里。 “下雨天…呃,下雨天就别淋雨了。我家就在这儿,我跑回去很快的。” 他还是不理她。 书念也没脾气,补充了句:“你把伞拿回去吧,早点回家。” 说完之后,她不再等他回应,垂头把书包背到身前。 正想一鼓作气地往前跑的时候,谢如鹤忽然把伞举到她面前。伞面将她全数覆盖,而他的身体再度暴露在大雨下。 书念顿了下,回身看他。 大雨将他全身淋透,额前的发丝被粘成一束一束的,短袖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略显瘦弱的身材,整个人狼狈不堪。 书念没接,双眸在这雨天里被染上了一层水汽,像是两颗泡在水里的黑珠子。 “你不冷吗?为什么不撑伞。” 谢如鹤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在这事上磨了这么多时间,也没有就此中断的道理。她低着眉眼,细声道:“那再见。” 她刚往前走一步。 旁边的人也往前走了一步。 书念侧头看他,有些纳闷:“还是说,你家也住这儿?” 他脑袋动都没动一下,完全没有要点头的趋势,书念只好讷讷道:“那你也进伞里呀,走吧。” 一路沉默。 过了桥之后,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户院子里有棵老槐树的房子,右转,走到第四个路灯下,便到了书念的家。 她停下脚步:“我到了,再见。” 书念往口袋里摸索着钥匙,听到身后响起了谢如鹤离去的脚步声。 她把门打开。 再回头的时候,谢如鹤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第二个路灯下,手里还撑着她的伞,被雨幕染的身影都模糊了不少。 那个位置恰好是李宏的家门前。 狭小的院子里放着刚刚那辆三轮车和一辆老旧的黑色自行车。他忽地停下了步伐,安安静静地看着那辆自行车。 苍白的脸上光影交错,表情隐晦不明。 进了家门。 听到动静,邓清玉从厨房里出来。注意到书念脏兮兮的鞋子以及空荡荡的手,神色变得不太好看:“怎么这么晚。雨伞呢?又给别人了?” 书念脱下鞋子和袜子,点点头:“我看到个男生被李宏叔叔骗了工钱,而且没带伞,就把伞给他了。” “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了!”邓清玉立刻凶了起来,“全天下惨的人有多少?你每个都管得过来?先管好你自己吧!别老听你爸那些狗屁话!” “我没有全天下的人都要管。”书念提起鞋子,走进浴室里,“但我看到了,我就不能不管。一把伞也没有多贵。” 书念什么事情都很听她的,唯独这方面跟她那个爸爸一样犟。邓清玉不想听她说这么多,打量着她:“淋湿没有?赶紧给我去洗澡,鞋子先放着。” 书念站在洗手台前,乖乖地找了个盆装水泡鞋。 “没有,那个人把我送回来才走的。” 沉默一秒。 邓清玉深吸了口气,把书念从浴室里扯了出来。这次她的声音不再高昂,而且认真地,试图跟她讲道理般的:“书念,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你不能总这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但周围都是认识的……”书念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说话都急促了些,“那个男生应该就跟我差不多大,他穿的还是初中的校服。” “坏人不分年龄。而且现在雨声这么大,完全能把你的声音盖住。”邓清玉闭了闭眼,神情疲倦,“能不能听妈妈的话?别的人我管不了,但你是我的孩子。” “……” “以后放学了就回家,知道吗?别在外面逗留了。” “……” 书念垂下眼,看着地板。 良久后,她低声道:“好。” 因为这事情,书念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事情,可母亲却教训了她一顿,说她像坏小孩一样不听话。 隔天放学,书念不再在学校里逗留,背着书包往家里的方向走。 天还很亮,雨已经停了,地面渐渐变干。 回家的路上,书念能遇见好些认识的邻居。她抓着书包带,心情沉重地往前走。路过那家有着老槐树的房子,她突然听到在里面聊天的女人提起了李宏的名字。 书念的脚步莫名停了下来,靠着外边的墙听她们聊天。 听了半天,总结起来应该就是。 李宏今天外出,骑得他那辆小破单车,刹车失灵,撞路边树上,半条腿摔骨折了,现在还躺医院里。 书念的神情一滞,莫名想起了昨天最后那一幕。 少年站在那儿,如同遗世独立。视线放在李宏的院子里,表情是阴暗而充满戾气的。 应该不会吧。 想到昨天母亲说的话,书念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思绪混乱地继续走。 就快到家门口了。 一抬眼,书念的脚步再度顿住。 刚刚她所想起的那个少年,此刻正站在她家的院子前面。 他生得清瘦,但却高,整个人站得笔挺,没了昨天的狼狈。穿着初中的校服,容貌稚嫩,却不带任何情绪。黑亮的桃花眼,刀刻的鼻梁,染了胭脂一般的唇。 手上拿着她昨天给他的伞。 书念默默地给他冠上了一个“最美初中生”的称号。 她走了过去。 注意到她的身影,谢如鹤侧眸看向她。他走过来,动作不算温柔,直接把伞塞进书念的怀里便离开。 一秒都没有多停留。 但谢如鹤还没走几步。 下一刻,书念突然跑到他的面前,费劲地把他扯到一旁。她的神情很严肃,软软的声音压低,格外秀气:“你知道李宏叔叔进医院了吗?”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吭声。 他这个样子,书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急了:“不会真是你吧?” 第4章 谢如鹤比书念高了一个脑袋,看她的时候得刻意低下头。像是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打着几分打量。 见他仍旧没有要开口的倾向,书念很郁闷:“你怎么不说话。” “……” 书念从来没遇见过这种状况。对方也不算不理她,听到她喊他会停下来。也不是把她当成空气,会听她说话,但就是不回话。 “你这样不礼貌。”书念开始教训他,“我跟你说那么多句话,你怎么都不理我。” 谢如鹤别开了视线,依然没说话。 说到这,书念突然想到了什么,变得有点不安:“你不会是不能说话吧……” 闻言,谢如鹤的眼皮动了动,细密的睫毛微颤。 他这个反应更加坚定了书念的想法。 “你不能说话,你可以比手势跟我说呀。”书念不敢看他了,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咄咄逼人,“……我不是故意的。” 谢如鹤没看她,神色漫不经心的。像是不太在意她的话,但也没有要走的趋势。 书念沉默下来,斟酌着语言。良久,她硬着头皮说:“你昨天在李宏叔叔家外面做什么?我看你站了一会儿。” “……” 她的话就像是被空气淹没,一点波澜都没起。 书念皱起眉,重新抓住他的手腕,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李宏叔叔不给你工钱确实是他做的不对,但你也不能做这种事情。” 听到这话,谢如鹤终于有了动静。他看向书念,眼神里划过一丝茫然。 书念没注意到,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到时候他去检查单车的刹车,发现不对劲,然后找上你了怎么办。” “……” “人一定不能做坏事。”书念认真道,“因为不管怎样,就算现在侥幸逃过,到最后依然会……” 谢如鹤的表情渐渐变得清明。联想起书念之前说的话,他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眸色暗了下来。连她的话都没没听完,直接甩开她的手腕。 啪的一声—— 那一刻,周围像是顿时消了声。 谢如鹤的目光像是结了冰,阴冷地,带着重重的郁气。他抿了抿唇,神色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自嘲。 而后,不顾书念愣住的表情,转头离开。 …… …… 因为昨天打的那个电话,书念失了眠。 在床上翻来覆去,就算闭着眼,也毫无困意。直到天快亮了,她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书念睡到下午一点才起床。 在厨房里随便折腾了点吃的,书念到客厅吞了两片感冒药,感觉喉咙没前些天那么痒了。她清咳了两声,然后傻乎乎地“啊——”了几声,感觉嗓子的状态不算差。 随后塞了一颗枇杷糖进嘴里。 书念没再磨蹭,出了门。 外头已经停了雨,但地面仍旧湿答答的,天空暗沉,云朵厚重的像是要压到地上来。空气里带了一层湿气,似乎要随着冷风钻进骨子里。 虽说还没特别冷,但换季的时期,也是生病率最高的时候。书念的身子弱,不想让感冒再加剧,在身上裹了两件羊毛衫,再加一件过大腿根的驼色大衣。 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在这样的天气,确实穿得有些多。 上了公交车,书念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此时她也觉得有些热,额间渗了细汗,她下意识把领子往下拽了些。 按照老师给的地址,书念在城区北站下车。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录音棚,不怎么识路,顺着手机导航,走到了北二环和金岭路交叉口的一栋大楼里。 坐电梯上了五楼。 确认了位置,书念站在外边没动,先给老师发了条短信。 没过多久,一位四十出头的女人打开了门。她似乎热急了,只穿了一件薄线衫,还将头发都盘了起来,看起来很干练。 女人走出来,跟书念打了个招呼。 书念恭敬地喊了声:“黄老师。” 眼前的女人是书念大学时期的台词老师黄丽芝。 黄丽芝朝她笑起来:“来。这里有个角色,你去试个音,看看合不合适。” 书念应了声好,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 黄丽芝把她带到控制室里见配音导演。 如今,书念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正常应对生人,有轻微的社交恐惧,跟生人交谈就会紧张冒汗。她舔着唇,逼着自己抬头,对上导演的双眼,生涩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叫李庆,你喊我李导演就行。”李庆笑笑,态度不算热络,递了张a4纸给她,“行,先试个音吧。” 书念连忙接过,垂眸看着a4纸上的内容。 李庆说:“准备好了就进棚里吧。”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准备。 书念深知这个道理,闭着眼酝酿情绪,很快便进了录音室里。 录音室的空间不算大,里面坐着四五个人。室内密闭,空气不流通,味道有点难闻。环境不算好,没有空调,却也热得过闷。 书念走到话筒前,戴上耳机。 眼前的显示屏动了起来。 一般在她正式试音之前,会先放一遍画面。 是给她观察和记忆的。 耳边是演员拍摄时的原音。她要记住演员的口型,每个气息,说话的时间点,张嘴的时刻,全部都要重合上。 录音室里人多,但却静谧无比。 书念很紧张,里面空间小,人又多,本来就缺氧。此刻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耳机里的原声结束,眼前的画面也停了下来。 传来了控制室里的李庆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书念咽了咽口水,捏紧手中的纸张:“好了。” 画面前期是无声的。 少女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神情愣愣,眼眶渐渐红起来,无声地掉着泪。而画面之外的书念,眼眶也红了起来,像是入了戏。 …… 试音结束,书念主动退到后面。她还陷在戏里,抽离不开,喉咙里忍不住发着细小的呜咽声。 书念揉着眼睛,出了录音室。 “可以啊,就你了。”李庆似乎还挺满意,表情比刚刚好看了不少,“去整理一下吧。等会儿我把剧本给你,今天没有你的场次,明天开始录。” 大概只是一个有连戏的小配角,不怎么重要。 李庆就直接决定下来了,也不用给制片方那边看看。 书念抿着唇点头,小声地应道:“好的,谢谢导演。” 因为这个消息,书念的心情好了不少。 录音棚里没有厕所,书念出了棚,找到楼层里的公用厕所。一路走过去,她才发现这一层基本都是录音棚。 书念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苍白的脸,犹豫了下,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了下唇色。她没打算直接就回去,按照以往的惯例,她都会呆到晚上十二点。 就算自己没有工作,也能听听别人的配音,吸取一下经验。 旁边的两个女生正在补妆。 其中一个突然开了口:“今天黎盛好像来这里录歌了,我们要不要偷偷去看看啊?我很喜欢他的啊!” “怎么进得去啊。” “诶,我就说说而已嘛。听说他这次来录的歌是阿鹤写的。” 书念走向门外,听到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回头,神情发愣。很快,她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没再听下去。 出了卫生间,书念原路返回。直走,左转两次,便能回到刚刚的录音棚。 路上,她莫名又想起了昨天“谢如鹤”打回来的那个电话。 后来她说了什么,其实她也记不起来了。好像说了话,又好像没说。大概是道了声歉,然后就挂了电话了吧。 但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书念还是记得很清楚。 他说,你认错人了。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没接。然后又打回来问她是哪位。 她问,是谢如鹤吗? 他回答,你认错人了。 书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觉得,如果对面的人不是谢如鹤,正常的发展趋势,对方不是应该会回“你打错电话了”这种话吗? 在混乱的思绪中,书念转了第一个弯。 余光注意到眼前有两个人影,书念抬眼,看到前边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一个站着,另一个坐在轮椅上。 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那天看到的画面,似乎确实不是她的幻觉。 谢如鹤今天穿得慵懒,宽松的黑色卫衣,灰色的休闲裤。面前的人在跟他说些什么,他似乎一点耐心都没有,别开脸,表情阴沉冷淡。 着实是不悦的模样。 没多久。 谢如鹤突然勾唇,黑瞳染着浓重的色彩,全是嘲讽的意味。他轻嗤一声,似笑非笑道:“唱不了我换人不就得了?” “……” 站在他面前的人神态恭敬,语气却着急了起来。 谢如鹤懒得听。像是用余光注意到了她的身影,视线一瞥,看向书念。 只一刻,神情顿住。 书念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大半,但眼眶依旧红着,眼角耷拉下来。她的肤色很白,更显得眼睛那层红色更加明显。 两人的视线对上。 不到一秒。 这次是书念先把视线挪开,默不作声地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看着她的背影,谢如鹤原本脸上带着的嘲讽渐渐收回,眼里透露出一丝不知所措。他的指尖动了动,喉结滑动着。 手上的力道一动,轮椅随之滚了滚,又停住。 第5章 旁边的男人还在跟他解释什么。 吵得令人厌烦。 谢如鹤闭了眼,又睁开,眼中的锋芒丝毫没有收敛。他盯着旁边的男人,声音骤低,说话一字一顿的。不留任何情面。 “我让你说话了吗。” 书念回到录音棚里。 比起刚刚,录音室里面的人多了几个,是一些配音经验多的老前辈。 此时还剩一个男生要试音。许是配音的经验太过少,他连口型都没对上,而且完全放不开,声音干巴巴的。 李庆没听下去,不耐烦地让他滚蛋。 男生原本因为尴尬而嘻嘻哈哈的表情瞬间呆住,表情窘迫而羞耻到了极致。他没再说什么,立刻出了录音棚。 男生离开,试音结束。短暂的休息时间也随之结束。 黄丽芝重新进了录音室里。这是一部网络现代剧,她配的是女主角的音,因为男主角的配音演员不在,两个人便分开配音,分开收音。包括互动的戏份。 因为场次不集中,其他配音演员只能呆在后排,不能总是进进出出。 书念在控制室认真地看他们在里边用声音表演。 收音器很灵敏,演员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呼吸声都得放低。动一下都可能会发出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所以他们连动都不敢动。 一站就是一天。 黄丽芝的经验丰富,情感收放自如,配音的速度很快。进了状态之后,导演喊休息她都不愿意。只是喝一口水,让嗓子短暂地休息一下,然后又开始。 书念在旁边看,中途李庆让她去试了试剧里一个路人甲的戏,直接就过了。算是又蹲到了一个角色,虽然是群杂,但书念也很高兴。 一直到晚上六点。 书念的喉咙在刚刚就痒了起来,一直忍着没有咳嗽。怕一会儿会忍不住,会影响到导演的注意力。她不喜欢给人带来麻烦。 书念犹豫着,最后还是上前跟李庆说了一声,跟他领了剧本。黄丽芝还在录音室里,书念想了想,直接在微信上跟她说了一声。 随后离开了录音棚。 等电梯的时候,书念看到旁边有个人在打电话。 她转头一看,注意到正是刚刚跟谢如鹤说话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表情很难看,似乎怒极了:“妈的,整一个神经病。大牌耍得够呛,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拽的瘸子。给的demo是可以,但整体风格完全不适合黎盛,我好声好气让他改一点点,他怎么说话的?……别他妈逗我,残疾人我就得对他宽容一点?” 书念抿着唇,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谁。捏着剧本的手紧了紧。 电梯到了,里面空无一人。 书念走了进去。 男人还在对着电话骂骂咧咧,把对方当成树洞一样。过了好几秒,他才注意到电梯到了,冷着脸走了过去。 书念垂眸,立刻按住关门键。 男人还没完全进电梯,半个身子都还在外面。电梯门瞬间往内合上,哗啦一声,碰到他的身体,又迅速往两边拉开。 虽不算疼,却是把男人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想要大骂,但还是忍下了脾气。因为不知道是电梯门因为长时间等待自动关上的,还是书念按了键。 男人深吸了口气,对着电话说:“进电梯了,不说了。” 书念有点紧张,心脏狂跳,往远离男人的方向走了一步。等电梯进了其他人,她才稍稍放松。半晌,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起来。 时间还不算晚,但外面的天空却已经黑了大半,云朵随风飘浮着,像是芝麻味的棉花糖。气温也比之前降了好几个度。 书念边走边翻了翻剧本,很快便放进了包里。 这段时间回家的时间都算挺早,书念还有些不习惯。她默默想着晚饭该怎么解决,走到原来的那个车站等车。 正是下班高峰期。 等了十多分钟,来的车全部都满了人。书念不想跟别人挤,直接就没上。她也不敢坐出租车,干脆拿出剧本来看。 又等了几分钟。 因为长时间的低头,书念的脖颈有些酸。她转了转脖子,舒缓肌肉。眼睛随意地往周围一瞥。几秒后,定在三四米远的某一处。 还是他。 最近好像遇见的有点太频繁了。 谢如鹤的位置在站牌的旁边,跟书念的中间隔了两个人。车站的人并不少,但他周围却没站什么人,显得空荡冷清。 此时,他正低着头看手机,细碎刘海垂在额前。穿着简便休闲,桃花眼敛起,看起来还像是年少时候的模样。 书念收回眼,把剧本收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没认错人。基本确定,是没有认错人的。 谢如鹤对她态度为什么这样,书念不清楚。她并没有因为这事情很生气,难过可能有一点,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想当作不认识,她便尊重他的决定。 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再一次见面,各自都有了大的变化。 即使什么都没说,但彼此都知道。 分开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们过得都不好。 书念点亮手机,扫了眼时间。她往马路边看了一眼,没再继续呆下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书念虽然很少来这个地方,但也知道附近有个地铁站。 不算近,大概要走半个小时。 走了十几步。 书念又想起了谢如鹤。不知道他在那是等人来接,还是想坐出租车或者公交车。后两者,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不方便。 书念有点担心,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却发现,谢如鹤没呆在原来的位置。此时他挪动着轮椅,往她的方向来。目光没放在她的身上,像是只是同路。 书念愣了愣,收回了视线。 是也等不到车吗? 书念没再把心思放在这上边,按照自己的印象,继续往前走。她记得附近有个大型的超市,想买点速冻饺子回去煮,顺便补点生活用品。 即使不想让自己再去关注谢如鹤,但书念心思敏感,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 不过这附近也没什么别的路。 书念没有想太多。 超市离这里并不远。 书念走了几分钟,进了超市。 本以为就此跟谢如鹤别过,然而却发现他也跟着进来了。 书念对这种感觉有些熟悉,稍稍皱起眉。 接下来的时间里。 书念觉得自己像是多了条尾巴。 书念到水果区买香蕉,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梨子; 书念到零食区买软糖,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果冻; 书念到冷冻区买速冻饺子,谢如鹤便在一旁挑选雪糕。 到后来,书念的购物车里放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谢如鹤的手里却空空如也。真的只是挑挑拣拣,一件都不拿。 书念觉得怪异,忍不住看他。 但谢如鹤看起来却坦荡,丝毫没有一点在跟着她的意思。 书念垂下眼,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她做了个决定,往超市里的女性用品区走去。 这个超市的空间很大,商品的牌子也不少,不仅仅只有国内的牌子。两个对立的大型货物架,一排放的全是卫生巾,另外一排放的是纸尿布。 书念随意地拿起一包卫生巾看了起来。 余光却一直放在另一处,是刚刚谢如鹤跟着她的那个方向。 过了几秒。 谢如鹤出现在她的余光里,从遮挡着他的货物架后出来。注意到书念站的位置,以及想购买的商品,他明显愣住。 轮椅一滞,随后又往前移动,在距离书念两米的位置停下。 书念纳闷地看他。 发现他所在的位置是儿童纸尿布附近,但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那上边,而是盯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后,又面无表情地挪开。 书念吐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推着购物车往他的方向走。 书念站在他的旁边,拿起一包纸尿布,慢悠悠地看起商品介绍。 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谢如鹤的侧脸曲线变得僵硬。他垂下眉眼,唇角拉直。手上的力度加大,青筋凸显。 注意到他的轮椅又向后滚动的趋势,书念看向他。她的声音很轻,情绪也很淡,仿佛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你是在跟着我吗?” 就算是听到这话,谢如鹤也没看她,安静又阴沉。 本来书念是真的没生气的。 但他这样多次装聋作哑的态度,却让她莫名来了气。书念皱起眉,突然改了口,语气随之冷了下来:“你有孩子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谢如鹤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 是不可思议而莫名其妙的。 “既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书念板着脸,从另一个货架拿了一包粉嫩嫩的卫生巾,“那你也是来买这个的?” 谢如鹤视线一瞥,下意识就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书念突然把卫生巾丢进他的怀里,声音烦躁又气闷:“我明白了。你有需要是吗?我推荐给你。” 谢如鹤迟钝地接住。 伴随着书念的下一句话:“这个牌子好用。” “……” 第6章 说完,书念没管他是什么反应。她垂下脑袋,绕过他,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虽说是撒了气,但情绪却没有半点舒畅。 身后没有再听到他跟上来的声音。 走了好一段路。 书念突然想到谢如鹤的腿,脚步顿住,握着把手的力道收紧,然后又放开。她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不好,明明还是因为他的怪异举动生气,但一想起这个—— 就会觉得自己对他发的火,真的太不应该。 他当时是因为那么令人绝望的事情,才会被他外公接走,从而离开了十延镇。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然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书念是真的希望,他去过了很好的生活。 就算没有那么好,也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看,就知道是不快乐的。 书念偷偷地往后看了一眼。 果然就是没跟上来。 她莫名有些惆怅,在原地跟自己僵持了一会儿,认命地往回走。 可谢如鹤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书念在原地站了半分钟,心情有点闷,出了这个区域。她低眼看了看手机,再抬头时,恰好看到谢如鹤从零食区那边过来。 书念愣住。 不像刚刚那样,此时谢如鹤的怀里除了刚刚书念扔给他的那包卫生巾,还多了五六包东西。一包的体积不算小,满当当的堆在他的臂弯里,看起来有种反差萌感。 书念对那个包装很熟悉,是她从以前就很喜欢的芒果味软糖。 谢如鹤单手挪动着轮椅,另一只手抱着糖。一个不稳,就掉了一包到地上。 啪嗒一声,滚到两人的中间。 书念走到他的面前,先他一步把糖捡了起来,递给他。 谢如鹤掀起薄薄的眼睑,看向她,沉默着接了过来。 书念站得笔直,但也没比他坐在轮椅上高多少。她低下头,还是先道了歉:“对不起,我刚刚胡说八道的。” 谢如鹤没再保持沉默,不同于从前清润的少年音,声音沙哑略沉。 “什么。” 书念没看他,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那包卫生巾,小声强调:“我没觉得你要用那个。” 谢如鹤:“……” 书念还站在他的面前,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也不再说话。一动不动的,像是得不到他的原谅就不会离开半步。 谢如鹤没跟她僵持下去:“知道。” 书念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重新看向他:“你还要买东西吗?” 谢如鹤淡淡道:“不用。” 书念想了想,提议道:“那我们一起去付款?” 谢如鹤顿了下,点头。 两人到收银台的其中一条队伍,一前一后排着。 都不是话多的人,书念没再找他说话,谢如鹤也没主动开口。两个人保持着难以言说的尴尬,就像是真正的陌生人。 书念站在前边,一直没回头看他。她先一步付完钱,然后站在一旁等他。 注意到收银员拿起那包卫生巾,准备扫条形码。书念突然反应过来,帮他对收银员说:“你好,这个不要了。” 收银员的动作一顿,看向谢如鹤:“不要了吗?” 谢如鹤迟疑了下,还是说:“要的。” “……” “你买来做什么。”书念转头看他,表情疑惑,“你真的是去买的吗?” 谢如鹤避开她的视线,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 等他从收银员手里接过袋子,两人往电动扶梯的方向走。书念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很快就想明白了:“噢,你给你女朋友买的吗?” 听到这话,谢如鹤挪动着轮椅的手顿住,停在了原地。 用余光察觉到,书念回头:“怎么了?” 谢如鹤的眼垂着,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良久没有动静。随后,他突然提起手中的袋子,递给她:“给你。” 书念愣了:“给我吗?” 谢如鹤点头,重复了一遍:“给你。” “为什么给我?”书念茫然,但注意到那个袋子是透明的,他拿着似乎是挺尴尬,只好说,“那我把这个拿出来吧。” 袋子里除了那一包卫生巾,还有五包芒果软糖。 谢如鹤摇了摇头:“都给你。” 这次他不再等书念的反应,直接把袋子塞进她的手里。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微微一颤,又迅速收回,而后自顾自地走到前面。 书念在原地站了几秒,神情依然迟钝。 以前熟悉的时候,谢如鹤在想什么,书念都不懂。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感情变得生分,她更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感到不解。 书念没再多想,跟了上去,问:“你要怎么回去?” 谢如鹤没回答,反问道:“你怎么回。” “我坐地铁。” “好。” 这话也没说他到底怎么回。书念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倒是谢如鹤看到她满当当的双手,沉默片刻后,主动道:“我帮你拿。” 书念摇头:“不用。” 听到这个回答,谢如鹤的神情一顿,眸色加深,情绪明显变差。他握紧手中的袋子,声音很轻,带着点凉意:“为什么。”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书念小声说:“什么为什么。” 他的神色暗沉:“你觉得我帮不了你吗。” 书念没听清:“什么?” 两人恰好出了超市大门。 大风哗哗吹,融进夜色里,穿梭在人群之中。 谢如鹤没再提起刚刚的话,黑眸像是掺了墨,深邃而沉。他抬起头,头一回露出低人一等的姿态。 “书念。” 这还是重新见面之后,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书念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谢如鹤背着光,整张脸埋在暗色之中,那双眼却是亮澄的。他勾起唇,声音晦涩:“你为什么不问我,我的腿为什么变成这样。” “我觉得你不一定想说。”书念捏着袋子的手收紧,有点不知所措,心脏也仿若被人掐住,透不过气,“而且,那也不会是好的回忆。能渐渐变好,就好了。” 如果是有人来问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书念也是不会愿意说的。 那是很不好的回忆。 她不会想再重温一遍。 “渐渐变好……”谢如鹤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黯淡下来,像是认清了现实,声音变得低沉又哑,“书念,我跟你不同路。” 书念也不介意:“有人来接你是吗?” 谢如鹤没肯定也没否定。而后,终于说出了今天一直跟着她的原因:“你昨天打的那个电话是我的。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 他还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压得很低,书念没有听清。 书念还想问。 谢如鹤却转了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连句道别都没有。 书念提着一大袋东西,到旁边借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到地铁站。从这个站坐到她家附近的地铁站,大概十五分钟。 再走回家,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 时间尚早,街道上的店铺都还开着。霓虹灯和路灯大亮,能听到情侣的嬉笑声,以及小贩的吆喝声,色彩斑驳的夜市格外热闹。 书念在附近买了个酱香饼,这才往自家小区的方向走。 一路上,她不断想着谢如鹤的话。 觉得有些莫名,心情也因此觉得有些压抑而不开心。书念不知道自己的不开心从何而来,明明他的话没有带任何的恶意。 虽然他在电话里骗了她,还那么理直气壮。 她不再想这个。 开始回想谢如鹤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那个口型…… 书念对口型对习惯了,记忆也不差。 此时这么一想,谢如鹤应该说了七个字。 但他说的真的太含糊了,唇齿张合很不明显。书念不懂唇语,实在不知道他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书念闲着没事,一路上一直按着他那个口型说话。 走到家楼下的时候,书念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她才一鼓作气地跑上二楼,迅速打开门后反锁。 她喘着气,一直喃喃的低语在此刻发出声来:“不要被别人欺负。” 书念愣了下,重复了一遍,依然不太敢相信。只觉得谢如鹤不会说这样的话,但这话却跟他的口型完完全全重合上。 书念发了会儿呆。 很快就按照平时的习惯做事,检查门窗,煮速冻饺子,洗澡,洗衣服,对着电视练口型,看剧本……等书念折腾完了,已经快到第二天凌晨了。 她开着大亮的灯,趴在床上玩手机。 想到今天在厕所听到的名字,书念抓了抓脸,犹豫几秒。她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阿鹤”两字。 书念不太关注这方面,歌也很少听。 看百度上显示的,她才知道阿鹤是近几年很火的一个独立音乐人。 从五年前开始在网络平台发表自己的作品。 出的第一张专辑名叫《吾念》,因为没有推广渠道,前期基本没有任何粉丝。可他似乎也不在意这些,就自顾自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二张专辑里的《难以自控》,被某个大火的游戏主播在直播时播放,而渐渐被人发现,变得小有名气。 随着每张专辑的出版,他的名气越来越大。 近两年开始,自己基本不再唱歌。转幕后,专心创作。名字大多出现在其他人的专辑里,是里边的作曲人,编曲人,偶尔还会填词。 书念抿了抿唇,播放了那首《难以自控》。 前奏不算漫长,风格抒情致郁,能听到各种杂音,不知是由什么发出的。很快,一片喧嚣瞬间静谧下来。在此安静中,阿鹤的声音响了起来。 书念的眼睫动了动。 如她所想,是谢如鹤。 他的声音顺着节奏拉长,低沉空灵,一字一句带来的都是幽暗而绝望的情感。气息浅浅,曲如其人,利落干净。唱歌时,声音辨识度极高。 在这样致郁的歌的环绕下,书念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书念在他的声音中渐渐有了困意。 陷入深睡之前。 书念莫名又想起了谢如鹤说的那句话。 ——“我跟你不同路。” …… 距离李宏进医院的事情过了好几天。 因为自己那个主观而莽撞的举动和话语,书念反思了很多天。最后勉强得出一个结论,觉得自己是年纪太小,很多事情无法考虑周全,是值得原谅的。 她每天都在给自己强调好几十遍这个结论。 但洗脑还没成功,这话就被同班的陈翰正打破。 陈翰正跟李宏的儿子李超关系好,然后陈翰正又整天来缠着书念说话。就让书念清楚了一件事情——在李宏进医院之前,那辆单车的刹车就已经失灵了。 时好时坏,李宏为了省钱,直接就没去修。 陈翰正说这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支笔,带了讥笑:“命运对他可真是不薄啊,省来的钱全花在医院里,还他妈得倒贴。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有这种爱好,喜欢花钱受罪。” 书念沉默着。 陈翰正觉得反常,按往常来说,她一定会皱着脸,老成地教训他不要说脏话。可此刻却一句话都没说。 陈翰正有了点危机感:“你怎么回事?” 书念抬头:“?” “骂我啊大佬!”陈翰正大吼起来,“你怎么不骂我了!你是不是变心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他妈不听!!!” “……” 书念心事重重,没什么心情搭理他。但她还是认真地反驳了他的话:“我从来没有骂过你,我都是在教育你。” “……” “还有,变心,情情爱爱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书念皱眉,“才多大年纪,脑袋里怎么装的全是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这次变成陈翰正沉默。 良久,他因为无言以对,扯着嘴角直乐:“果真是他们说的,十三岁女老头。我真心长见识了。” 书念没理他,趴在桌面上,看向窗外。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书念突然注意到操场上奔跑的一群少年,他们身上穿着的蓝白色条纹校服。她突然抬眼看向陈翰正,神情若有所思。 陈翰正莫名有些虚:“行行行,我不说了成吧?别这样看我。” 书念睁着圆眼,想着那个“最美初中生”的模样,问他:“你知道我们学校长得最好看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吗?不知道是哪个年级。” 闻言,陈翰正立刻把脸凑近她,用指腹蹭了蹭鼻尖。 “知道。” 书念瞬间打起精神:“谁?” 陈翰正勾起唇,大大咧咧道:“是我。” 书念没捧场,皱起眉:“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楚。” “嗯?” 书念很认真,丝毫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 “我说的是长得好看的。” 陈翰正:“……” 第7章 书念的话让陈翰正的表情瞬间僵硬。他想朝她发火,但她的神情却是平静的,不带任何锋芒,感觉就像是在阐述事实。 陈翰正深吸了口气,直接回了座位。 一开始,书念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怕他以为自己是在故意挖苦他,书念还特地走到他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我没骗你。那个男生长得很好看,就是那种,不用像你一样刻意强调,都会让人觉得好看的那种好看。” 结果陈翰正更生气了,瞪着眼直接让她滚。 书念被他吼懵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明白他生气的点。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但还是没再说什么,乖乖哦了一声,回到位置上。 陈翰正这条路行不通,书念也不知道问谁了。 也不是她跟其他人关系不好,而是陈翰正的交际广,连十延高中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都认识。书念觉得陈翰正应该会知道是谁。 可现在陈翰正摆明是认定了十延初中最好看的男生是他,说一句实话反驳都会生气。 书念不想撒谎,那就得找别的方法。她忧愁地叹了口气。 同桌何晓颖注意到她的表情,好奇地问:“你怎么了呀。” 书念没瞒着,诚实道:“想找个人。” 然后道个歉。 “谁啊,我们学校的吗?” “嗯。”书念不觉得何晓颖会知道,但她问起来了,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初中的,不知道是哪个年级,长得很漂亮的一个男生。” “啊——” 只有“初中”“漂亮”“男生”三个标签。 像是大海捞针一样,本来应该是有不少答案的。但何晓颖却只想起了一个人,迟疑地问:“五班的谢如鹤吗?” “谢如鹤?”书念眨了眨眼,倒是没想过她能说出一个人名,“你认识吗?” “认得啊。上周万琼不是还给他递了情书,你不知道吗?”何晓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而且我们班有很多女生喜欢他。我都听到好几次了,交换秘密都说的喜欢谢如鹤。” 书念皱眉:“真的吗?她们现在才多大。” “……”何晓颖及时收回话题,“你要找这个人做什么?如果是谢如鹤的话,你还是别去找了。他是坏学生,总逃课。而且很阴沉,看起来就吓人。” 听到“逃课”两个字的时候,书念的眉头皱得更紧,但一听到之后的“阴沉”,她便豁然开朗了起来:“那应该是他。” “不是吧,真是他?”何晓颖被她这话吓到,“你没事找一个坏学生干什么?” 书念垂下眼,细细密密的睫毛遮盖住情绪。她用指尖揪了揪衣角的小细线,似是惭愧,声音很低,含糊不清:“我做错了事情。” 何晓颖没听清:“什么啊。” 恰好上课铃响了起来。 书念松了口气,坐直了起来。她没再重复,抬起眼,躲开了何晓颖的目光。 “上课了。” 这事情拖得越久,书念就越发觉得愧疚和心虚。总是会想起这件事情,心情也总是闷闷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突然间长大了好多岁。 变得像大人一样有很多心事了。 做事也不能坦坦荡荡,对着何晓颖还有隐瞒。 书念想变回以前的模样。 下了课,她立刻出了教室,上到三楼,到五班的教室门口。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不敢贸贸然地进别人的班里。 怕还没见到谢如鹤就上课了,书念只好喊住此时出来的一个女生。 “同学,你能帮我喊一下你们班的谢如鹤吗?” 女生看向她,似乎遇多了这种事情,神情了然:“我可不敢喊,你要找他自己进去吧。就最里面那组的最后一排。” 书念应了声好,有点局促地从后门进去。 有大半的学生都在里面。 初中的学业并不紧迫,所以下课期间,很少有学生在学习。大多数人都聚在一块聊天,好几个人的身子都是向后转的。 注意到书念陌生的面容,都露出好奇的表情。正对着讲台坐着的学生也随之回了头,看向她,莫名有种在看好戏的感觉。 书念收回视线,没再往别处看。 五班的教室分成四组,每组五排,一排两人。但只有最里边的那组的最后一排只有一张桌子,此时有个少年正趴着那睡觉。 少年穿着外套,只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以及修长的手指。只有他那一侧的窗帘被拉上,但斜对角还是有星星点点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 灰尘在空中飞扬,他的头发上有浅浅的光。 书念犹豫着,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 少年一动不动,不喊他似乎根本就不会醒。书念也不好意思喊他,就一直站在原地,视线定定地放在他的身上。 热切的,期待的,犹如带了温度的。 仿佛想要让他感受到自己炽热的眼神,然后醒来。 倒是有个男生看不下去了。 大概是因为想看的热闹因为其中一个的不知情,完全没有出现的机会。男生主动喊了起来:“喂!谢如鹤!有人找你!” 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半分钟左右,眼前的少年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最先露出来的那双桃花眼,清澈分明,似醉非笑,莫名有种深情的错觉。五官曲线利落冷然,天生带了点戾气。薄唇拉直,没有什么情感外露。 书念松了口气。 找对人了。 下一刻。 谢如鹤侧头,朝身侧的书念望去。 两人视线相对。 时间像是定格住。 书念紧张地抓住校服下摆,不好意思直接在这里跟他道歉。她纠结着怎么开口。 谢如鹤上下扫了她一眼。 一秒,两秒。 书念咽了咽口水,正想把他叫出外面说话的时候。 谢如鹤垂下眼,重新趴到了桌子上。他的动作很自然,像是这个姿势睡得不舒服,起来换个姿势重睡。 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 “……” 因为这事,书念得到了五班围观群众的嘲笑声。 书念的脾气好,没有因为这个恼怒,但通过谢如鹤的态度,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她看来,尽管谢如鹤不会说话,但通过前两次的交往,书念觉得他还是一个挺有礼貌的人。但这次,他居然恼火到连修养都抛弃。 看来自己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为了道歉,书念每节课间都往三楼跑,但没有一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谢如鹤要么一整个课间都趴在位置上睡觉,要么就一个课间都消失不见,直到打了上课铃才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有一次,书念一到三楼,就看到他从厕所的方向回来。 这好不容易的机会,书念是真的想好好珍惜的。她连忙跑了过去,小喘着气在他旁边说话:“谢如鹤,我有话跟你说。” 已经快到五班的门口了。 书念很担心他会直接进教室,但又不敢跟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唯恐又被他狠狠甩开。她提高音量,着急起来,声音依旧软软的。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话刚落下,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谢如鹤侧过头看她。他的眸色很深,鸦羽般的睫毛衬得那双眼越发深邃。皮肤薄如纸,隐隐能看清底下的血丝。看起来让人觉得病态,嘴唇颜色却艳。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软化了态度。 书念终于有了种苦尽甘来的感觉。神情随之放松了不少,她舔了舔唇,认真说:“就是,上次我——” 书念连主题都还没切入,开场白都还没说完。 下一秒,谢如鹤轻扯嘴角,大步走进了教室里。 书念:“……” 这是书念这辈子见过的,最喜怒不定的人。 她自认没见过世面,但也不是没有见过性情古怪的人。 比如那个开了家早餐店,却永远起不来做早餐的叔叔;比如便利店阿姨的儿子,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成天穿着女装,让她喊他姐姐;再比如学校的保安叔叔,喜欢在放学期间拿着喇叭在学校门口唱歌。 但书念也都只是觉得好笑好玩。 谢如鹤的举动却让她觉得有些生气,但因为理亏,她又不得不继续低头。 这是书念活了十三年以来,觉得最憋屈的一次。 就这么拉锯了两三天的时间。 到后来,书念也不再每节课间都过去了。有空的时候,想起来的时候,她才会跑到三楼去找谢如鹤。 最近这一次。 书念一到五班门口,就看到有好几个男生围着谢如鹤,领头的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完之后,一群人哄然大笑。 谢如鹤什么都没说,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看到这个画面,书念的脑海里莫名脑补出一个剧情——他们在嘲笑谢如鹤不会说话,在戳他的伤疤,甚至还想在上边撒盐。 即使这段时间,因为谢如鹤的态度,书念是不太开心的。 她抿了抿唇,还是追了上去。 “谢如鹤。”书念走在他的旁边,小声问,“他们是不是在嘲笑你啊?” 谢如鹤没吭声,垂着眼眸。 书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按照脑海里的印象,她磕磕绊绊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男生有酒窝。” “……” “你知道吗?酒窝是由于面颊部肌肉缺陷而导致的。”书念仰着头,巴掌大的脸白皙干净,“所以那个人是一个有缺陷的人。” “……” 书念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就是,就是,你也可以嘲笑回去……” 闻言,谢如鹤忽然看向她。刘海垂至眉毛,瞳色沉沉,眼睛下方一层青灰色。平时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在此刻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他盯着书念颊边的酒窝。 良久,谢如鹤头一回对她开了口。少年的声音清润,情绪淡淡。 在那一刻,书念甚至还有种自己幻听了的感觉。 “你也有。”他轻声说。 第8章 “我有什……”书念下意识接过他的话,还没说完,神情一顿,愣愣地看着他,“你,你能说话啊?” 谢如鹤收回眼,没再吭声。 反应过来后,书念的内心充斥了一种被人戏弄了的恼怒。也许是真的很少遇过这种状况,她的整张脸都憋红了,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书念闷闷地憋出了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骗人。” 谢如鹤皱眉:“我没说过。” “对。”书念被他这话弄得更生气了,“你就没说过话。我问你是不是不能说话,你就不说话。现在就跟我说你没说过你不能说话,你太过分了!” 书念完全想不到什么过分的词,也骂不出来。说话语无伦次。 她这一串话像绕口令一样。 谢如鹤没听清,只听到她说的最后五个字。等她消停了,他才掀起眼睑,平静地问:“骂完了?” 书念一愣,立刻反驳:“我哪有骂你。” 闻言,谢如鹤的神态漫不经心:“那就没有吧。” “……” 这种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 书念眼睛圆而大,天生有些下垂,此时看起来莫名可怜兮兮。她深吸了口气,绷着脸说:“刚刚我帮你说话,你还反过来说我也有缺陷。” 谢如鹤的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什么。 书念又紧接着说:“就是因为我那天冤枉了你,你才这样的吗?” “……” “那对不起嘛!”她的语气很凶,却像是只小奶猫在用毫无指甲的爪子抓人,“我不是一直想来跟你道歉吗,你又不听。” “我没时间。” “你骗人。”书念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你就是想跟我计较。可我年纪还那么小,我考虑不周全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我知错就改,明明是高尚的品德。” “……” “我借了你雨伞,我做了好事情。因为这个,我还被我妈妈骂了,你还对我这种态度。你太,太不要……”书念骂不出来,只好改口,“你太过分了!” 两次被“过分”的谢如鹤觉得好笑:“你是来道歉的?” “是。”书念立刻憋住火,声音闷了下来,不忘自己的来意,虽然觉得憋屈。她深吸了口气,半晌后才道:“对不起,那天是我太主观了,我说了不对的话,我冤枉了你。” 谢如鹤轻轻嗯了一声。 书念说:“你应了,就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吧。” 但他没再有反应。 书念也不想再跟他说话,抿着唇往楼梯的方向走。 “那再见。”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书念没再见过谢如鹤。他在三楼,她在二楼,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也不会那么巧的碰到。 书念渐渐把这个小插曲,以及这个人物抛却脑后。 转眼间,半个学期过去,迎来了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学校安排了一次家长会。 再之后,学校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件大事情。 距离家长会过去仅仅两天。 十延初中二年级五班的陈香在放学后一直没回家,家长在当天晚上十点给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立刻联络了跟陈香关系好的一个女生,却得知她放学之后就被父亲接走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陈香一起回家。 陈香家长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派出所报案。 小镇的设施落后,大多数区域都没有安摄像头。警方调查了两天,依然找不到陈香的踪迹,只知道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这个消息,书念还是从陈翰正的口中得知的。 午饭时间,教室里没有空调,老旧的风扇转起来没有半点效果。书念便跟一群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到楼梯口吃午饭。 这儿通风,比闷躁的教室好得多。 五六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书念秉着食不言的原则,一直没开口,但倒是认认真真地在听他们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陈翰正突然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喂,你们听说没有?五班的陈香失踪两天了。” 听到这话,其他人顿时噤了声。 没多久,一个男生笑嘻嘻地说:“是不是离家出走啊?住朋友家去了吧。” “都报警查了,肯定不是。” 其中一个女生开了口,像是不太敢信,声音磕磕绊绊的:“怎、怎么会失踪啊?” “陈香……”何晓颖想起来了,“是不是升国旗的时候校长提到的那个女生?” “对啊。” 他们都不是五班的学生,会对陈香有印象,还是因为上周的事情。 前两周陈香去市里参加了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拿了一等奖。因此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校长在台上反反复复的夸了她好几遍。 刚过去没多久的事情,都记得还算清楚。 “反正还没找着。”陈翰正突然看向书念,“还有。你们知不知道,这次家长会,谢如鹤的爸爸也来了。” 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书念的神情还发着愣,像是在思考是谁。 另一个男生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家长会不就是家长来的吗?谢如鹤的爸爸来了有什么奇怪的。” “我家就在谢如鹤家附近。”陈翰正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他爸爸是个酒鬼,总是打他和他妈妈。” 闻言,书念停下筷子,看向陈翰正。 “我也是听五班的朋友说的。那天谢如鹤的爸爸来了,陈香是班干部,给家长倒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撒到谢如鹤的爸爸身上了。” “然后他打陈香了?” “那倒没有。”陈翰正说,“但你们不觉得有点巧吗?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陈香把水撒到谢如鹤他爸爸身上之后,陈香就失踪了。” 这话一落,书念立刻明白了陈翰正想表达的意思。 其他人也瞬间考虑到那个可能性,都被吓到了:“不会吧……” 尽管书念对谢如鹤没有任何好感,但她还是觉得陈翰正说的这种话很不对劲:“陈翰正,这种事情很严重。还没得到证实,你不要乱说。” 陈翰正本来就因为书念之前有段时间总去找谢如鹤的事情格外不爽。 要是是以前,陈翰正现在肯定就闭嘴了。但此时听到她的话,他莫名更加火大:“你总帮着谢如鹤干什么?你喜欢他啊?” 书念不知道为什么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好脾气地解释:“我没有帮谢如鹤,也不是在帮他爸爸说话。我只是觉得,不能贸贸然地下结论。这个罪名很重,没有人背得起。” “书念,总那么多道理你说给谁听啊。烦不烦。”陈翰正的表情很冷,完全听不进她的话,“还有,你还真是眼瞎。我可提前告诉你了,家暴是会遗传的。” “……” 其余的几个同学像是被戳到了笑点,轰然笑了起来。 书念捏紧手中的筷子,垂眼把饭盒盖上。她站起身,抱着饭盒往楼下走,安安静静地,一声也不吭。 后面还有人在喊她:“书念你干嘛去啊!这就生气啦?” 书念没搭理,脚步都没停一下。 他们原本坐的位置在二楼靠下的那排楼梯,再往下走一节,就到一楼。 书念打算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午饭。她往周围看了看,想着要不要干脆回教室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楼楼梯下方的三角空间处,走出了个人。 书念看了过去,愣住。 比起两个月前,少年额前的头发又长了一些,瞳仁漆黑平静,身上的暗色浓郁。明明穿着干净的校服,明明站在亮光之下,却像是活在黑暗里。 谢如鹤看着书念,眼中不知道带的是什么情绪。 书念垂眼思索,细软头发垂至肩膀,白皙的手指在饭盒上抠了抠。基本肯定他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她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翻出一颗芒果软糖。 一如初见那般。 她走了过去,把糖塞进他的手里。 “请你吃颗糖。” 又过了一周的光景。 陈香被找到了。却不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在文化街旁边的草丛里,孤零零地死去。 这在十延镇这个小镇里,是这几年来,发生的最大也最严重的事情。 陈香的亲人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天天到学校闹,哭到几乎晕厥。书念每天坐在教室里,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这件事情上了新闻头条。 警方格外重视这个案件,从市里分了很多人手过来。从陈香,再从陈香的父母周边调查起来,各方可能性都考虑过,却依然捕捉不到半点凶手的痕迹。 和平安定的小镇里,突然多了一个杀人犯。 一个看不见,抓不着的杀人犯。 引得人心惶惶。 没有人再敢让孩子独自在外面呆着。 那段时间,上学放学,家长都亲自接送。 就连书念也是,邓清玉的工作忙,要上班。但每天会送书念去上学,也拜托了朋友接孩子的时候,顺便把书念接回来。 时间长了,这个事件慢慢淡了下来。 有人猜测那个杀人犯可能早就已经潜逃了,离开了这个小镇。寒假结束后,过了一段时间,大部分家庭又变回了孩子自己去上学,然后自己结伴回家。 再后来。 书念突然发现,每天上下学的时候。 她的身后多了一个,一直默默跟着她的人。 她捏着书包带,往后看。 少年的身材清瘦高大,这么冷的天气,却也只在外面加了个校服外套,从不拉上拉链。肤色白得病态,嘴唇也泛了紫。 桃花眼漆黑却亮,染上几点温柔。 站在距离她三米远的位置。 不再靠近,也不再远离。 第9章 隔天,书念按照指定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出了门。她配的那个角色的戏份并不多,花了不到两小时便完成了所有进度。 李庆对她还挺满意,让她又试了试里边一个小女孩的音。 伪音对于配音演员来说,不是难事。 书念调整了一下,拉高了音调,加重鼻音,声线变得稚嫩了起来。只有几句话的戏份,算是个群杂,直接就过了。 这就是她的日常。 重新遇见谢如鹤这件事情。 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走在路边,突然听到一首调子很好听的歌。回家之后,想找这首歌来再听一次,却不记得歌词,想尽办法,都再找不到这首歌。 是过了,就再也不会再遇见的一段小插曲。 漫长的日子里,枯燥无味,总要有些惊喜。 再次遇见他,不管过程如何,始终是令书念觉得愉快的事情。 即使他似乎是不太开心的。 书念有想过,要不要给他发条短信问问,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她想了很久,手机拿起又放下,最后又拿起。 最终还是作罢。 只觉得这场交集,其实是不用把它拉长的。 他不愿意。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过多的热情可以消耗。 “少爷。” 方文承站在门口,习惯性地敲了三下门,虽然知道谢如鹤应该听不到。他又喊了一声,随后推门而入。 房间隔音,在外头只能听见小小的声音。但一打开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瞬间喷发出来。 几乎要将耳膜撕裂。 里边光线很暗,木质的地板,除了音响,没有别的家具,看起来空荡荡的。地上是整整齐齐的骨牌,强迫性般地摆成某个图案。 周围还散乱地放着几十颗芒果软糖。 谢如鹤穿着宽松的卫衣,袖子很长。锁骨露了出来,多了股颓丧的气质。轮椅摆在一旁,他坐在地上,神情懒散地搭着多米诺骨牌。 方文承走到音响旁,把音乐关掉,随即道:“少爷,之前你答应给华景那边的电影主题曲写了吗?那边打电话来问了。” 谢如鹤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方文承说:“好的。” 方文承也没别的事情,正想替他重新打开音响,然后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谢如鹤突然开了口:“跟华景说,歌手我来指定,宣传曲我一并给他们写了。” 闻言,方文承愣了下:“但那边没要求——” 谢如鹤眉眼未动,继续道:“不用钱,不满意可以改。” 方文承觉得莫名。 这还是谢如鹤第一次提出愿意让别人改他的歌,往常基本是一提就翻脸。但他也没多问:“好,你想指定哪位歌手?我去跟那边沟通一下。” “主题曲在电影里是女二号唱的。”谢如鹤低着眼,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块骨牌,轻轻地摆放到指定的位置,“那就找女二号的配音演员吧。” 方文承以为自己听错:“配音演员?” “嗯。” “这不好吧。”方文承给他建议,“我觉得还是找歌手来唱比较合适。这两个不一定要用同一个人,配音和唱歌分开没事的。你写的歌并不好把握,还是得找专业的来。” 不然被你骂死都唱不出你想要的样子。 谢如鹤很坚持:“就配音演员。” 知道他劝不听,方文承的神情为难起来:“而且这是电影,他们一般不会找配音演员,都是现场收音的。如果杂音过大用不了,后期也会找演员自身来配。” 再三被拒绝,谢如鹤忽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方文承立刻收回了为难的表情,清咳了两声。 “我先去问一下。” 方文承走出房间,给电影公司那边打了电话,转达了谢如鹤说的话。 没过多久就重新回到房间里。 “同意了。”方文承松了口气,“倒是同意的快,说是原本就打算给女二找配音的,因为饰演女二号的那个演员台词功底不行,声线也不符合电影里的人设。” 见他不说话,方文承又继续道:“那配音演员是你来选,还是由制片方那边选?” “叫他们找个叫李庆的配音导演。”谢如鹤的声音淡淡,“让他找些人来试音,要新一点的声音,配音功底不差的。” “行。”方文承说,“还有别的要求吗?” 谢如鹤重新垂下眼睑:“试音那天通知我,我也去。” “……”这次方文承真忍不住了,虽然知道这位少爷的脾气又差又阴晴不定,“少爷,你要去做什么?” 谢如鹤没有回答。 ——他要去做什么? 他只是想见一个人。 但没有理由,也找不到理由去见她。 其实就这么不再联系,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毕竟现在自己是这么一个模样,就算她不会嫌弃,他也因为自己的模样而难堪到了极致。 可是这么久了,再见面之后。 只是再见了一面,两面。本以为只是一场小小的交集,却未曾想过,那样本以为早已克制着的欲念,会因为这交集,而源源不断地再次出现。 想见她,很想见她。 所以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制造理由。 只为见她一面。 把手里的最后一个骨牌搭好,谢如鹤伸手把轮椅拉了过来,利用手上的力道,双手搭在扶手上,咬着牙使劲,试图坐回轮椅上。 方文承的脚步动了动,却还是没有上前帮忙。 因为他知道,谢如鹤并不需要。 过了好一阵,谢如鹤坐到了轮椅上,额间冒出一层细汗。 看到他这个模样,方文承犹豫几秒,硬着头皮提醒他:“少爷。你今天的复健还没做,康复医师已经过来了。” 谢如鹤沉默着,没发脾气,指尖在扶手上敲打,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弹奏什么调子。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声音也显得低落。 “做了有用吗?” 他总会突然有这样的情绪。 会觉得没有希望,很多事情做了也是无用功,觉得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奋身去做的。只想直接放弃,堕落地过完这一生,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肯定有用。而且不做的话,这才是完全没希望。你的肌肉会萎缩的。”方文承认真地劝,“就算只有分毫的希望,也希望你不要放弃。” 良久后,谢如鹤说:“知道了。” 方文承松了口气:“那我去让医师准备一下。” 走之前,方文承重新帮谢如鹤开了音响。 空旷的房间里重新响起那响亮的摇滚乐,鼓膜震动,震得人发麻。谢如鹤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腿,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谢如鹤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声地喊了一声“书念”,而后失神般地说了一句话。 轻轻的,像是要化在空气之中。 “我不想当瘸子。” 书念又过上了棚虫的日子。每天醒来就往各个录音棚跑,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出棚,回家洗了澡就直接睡了。 日复一日,都是这样的生活。 邓清玉曾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换个工作试试。 书念没有考虑分毫,直接就拒绝了。 她觉得,活着就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喜欢配音,喜欢这个职业,喜欢呆在录音棚里的感觉,喜欢用声音去塑造一个角色,喜欢声音给她带来的魅力。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样活着,这漫长的人生,似乎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转眼间,十一月也走到了末端。 书念近期没有工作,想到旺季快来了,她干脆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没有去录音棚。恰是周四,她提前跟医生王玥把治疗时间提到了上午。 治疗的过程中,大多数时间都是书念在说话,王玥起一个引导的作用。 结束后,王玥给书念做了各方面的检查,翻了翻手中的纸张。 “书念,根据你的症状自评量表,你的各项指标都达到正常范围。而且你现在情绪都能很好的把控,对你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大的影响。” 书念看着她,像个乖巧的等待夸奖的小孩。 王玥的声音很温柔:“我觉得可以将治疗周期拉长了,下一次回访在一个月之后,你觉得可以吗?” 是在向完全好转的趋势走。 书念的心情好了起来,连忙点头:“可以。” 半晌后,书念跟王玥道了别,出了科室。她坐着扶手电梯下楼,下到三楼。正想拐个弯,继续往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喊住她。 “书念?” 闻声,书念下意识回头看。 男人的身材高高大大,左臂的袖子被拉至手肘,裸露出来的小半截被缠上了纱布,看上去是受了伤。比起上一次见面,他看起来更邋遢了些,似是刚出任务回来。 书念停在原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口。 “贺警官,你受伤了?” 贺祐挑眉,低眼扫了下手臂,对这种像被蚊子咬了一下的伤口没多在意。他散漫地勾着唇,毫无正形:“心疼啊?” 书念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但也还是摇了摇头。 “注意安全。” 贺祐向来大大咧咧,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轻嗤了声:“这点伤口有什么好注意的,多来几刀我都当给我挠痒痒了。” 书念的眼睛瞪大了些,诧异道:“你觉得被捅了一刀就像被挠一下痒吗?” 贺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书念不太理解:“那你为什么要来医院?” “……” 贺祐被她噎得顿时说不出话。他看着她,模样难以言喻。良久,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书念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收回视线,垂眼一看。 是李庆打来的。 第10章 见状,书念本想立刻接起来。但余光一扫,注意到贺祐还在旁边。她还是礼貌性地跟他说了一声:“我先接个电话。” 贺祐耸了耸肩,示意她随意。 李庆找她的理由无非就两个。 要么是想给她个角色,让她过去试个音;要么是之前录的内容,在审查的时候或是因为其他原因,出了问题,要进行补录。 可能这个电话接完,今天她给自己放的这个假就到这了。 书念接起电话,乖乖问了声好:“李导演。” 李庆的声音浑厚响亮:“诶,书念。明天有空没有?” “有的。” 李庆也不磨蹭,直接说明来意:“是这样,我最近手里有部戏。有个角色,是戏里的女二号。制片方那边想要新人配音演员,我觉得你挺合适,你过来试个音吧。” 书念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问了一遍:“女二吗?” “对,明天中午十二点过来就成,就城区北这的录音棚。”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书念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停在原地,还是经过贺祐的提醒,才回过神,像被抽了魂般地继续往下走。 书念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从大学的时候开始接触这个行业。 那时候因为每天都有课,她只能抽空闲时间去录音棚,配的角色全部都是群杂。到后来,她的经验多了一些,老师才开始给她分一些有名字的,有连戏的角色。 但也仅此而已。 李庆这么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是她这些年来,所得到的最好的一次机会。 一时间。 书念觉得全天下的好事情,好像都在这一刻,全部落到自己的头上。 尽管再三压抑情绪,书念还是忍不住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好、好的,谢谢导演。” “对了,制片方那边有个要求。”李庆随口提起,“里面的主题曲,在电影里是女二唱的,他们就打算让女二号的配音来唱。所以除了试音,明天你还得唱一小段歌。” 听到这话,书念原本满腔的热火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下了一桶水。 瞬间熄灭。 贺祐就站在一旁看她。 原本高兴地又蹦又跳,在一瞬间,神情石化,然后瓦解,变成了一个蔫巴巴的茄子。像是变魔术一样。 书念的表情像是要哭了,语气也闷了下来。 “……可我,我五音不全。” “啊?”李庆疑惑,“是唱得不好还是什么?还是你直接就找不到调?” 书念不想撒谎,但又不想错失这个机会。她垂下头,在内心挣扎了十几秒,模样特别羞愧,含糊不清地说:“就唱得不太好听。” “那明天你先过来试试吧。”李庆说,“明天负责那首主题曲的音乐制作人也会过来,到时候再看。” “……”书念硬着头皮应下,“好。” 书念的心情复杂。 她不是没想过,入圈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她有幸能得到一个主角的试音机会。她曾很确定,得到试音消息的那天晚上,她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可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书念竟然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等她挂了电话,贺祐看着她:“你五音不全啊?” 书念一直因为这个毛病有些自卑,此时完全不想承认,但贺祐又像是一直在等她回答。她只能蒙混过关般地说:“有一点吧。” “你这表情哪像是一点啊。”贺祐毫不客气地嘲笑她,“唱首来听听?让我来看看有多不全,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指点一下。” 书念垂着眼,低声拒绝:“不要。” “不就唱个歌吗?”贺祐不懂她为什么能因为这个这么忧愁,嗤了一声,“我给你唱一个。” 书念心事重重,并没有注意他的话。 贺祐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在听,清了清嗓子。他的声线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的烟嗓,低沉沙哑,给人一种厚重的安定感。 他轻轻哼唱。 “不是不想忘掉/只是难以自控” 恰好是书念最近在听的,阿鹤的《难以自控》。 书念立刻扭头,神情古怪,莫名有种喜欢的歌手被人诋毁了的感觉。她甚至有种贺祐是故意唱成这样的误解,皱着眉道:“你跑调了。” 贺祐自信的很:“跑调个屁,就是这样唱的。” “才不是,是这样唱的。”书念瞬间忘了自己五音不全的事实,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证明给他看,谢如鹤的歌才没那么难听。 她认认真真地唱了一遍:“不是不想忘掉/只是难以自控” “……” 贺祐的模样像是刚吃了屎,良久后才道:“我刚刚是这样唱的吗?” 书念一本正经:“当然不是,你跑调了。” 闻言,贺祐放松下来,像是缓了口气。 “那就好。” “……” 书念不想跟他说话了,抿紧唇。没多久,她还是很不开心地强调了一遍,像个小孩儿一样:“反正你就是跑调了。” 贺祐轻哼:“彼此彼此。” 两人下到一楼的医院大厅。 从自动扶梯那下来,转个弯,就是门口的方向。正对着的是医院的轿厢式电梯,此时,电梯门恰好开启,从里边走出来了好几个人。 最后一个是坐着轮椅的。 没想过会再次在医院见到谢如鹤,书念停下了脚步。 旁边的贺祐也随之停了下来,提醒道:“走路啊朋友,又犯傻了?” 书念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 此刻,谢如鹤停在电梯外面。穿着个大外套,脸上没什么血色,像是活在暗夜里的吸血鬼。双眼漆黑深沉,平静地看着这边。 似乎不是在看她,而是看着她旁边的贺祐。 书念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贺祐。 贺祐虽然负了伤,但确实不严重,还得回警局。他也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时间,催促着:“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啊,赶时间。” 恰在此时,不远处发出清脆的声音。 书念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 谢如鹤已经收回了视线,双眼低垂着。大概是没拿稳,他的手机掉了地上,地板光滑,直接滑到了离他一米远的位置。 他缓缓地挪着轮椅。 本来还在纠结之中的书念没再犹豫,小声跟贺祐说了句“你先走吧”,随后往谢如鹤的方向走。 贺祐一看,知道她是见到认识的人了,也没在意,转头离开了医院。 书念快步走过去,在他弯腰之前,帮他把手机捡了起来。 谢如鹤稍稍抬了眼,看着她递到自己面前的手,顿了好几秒后,才伸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书念点点头,迟疑地问:“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谢如鹤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书念建议道:“要不要叫你的司机来接你?” 谢如鹤说:“他晚点就过来。” 书念放下心:“那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先走了?” 她还想着李庆跟她说的那个消息,着急着回家练歌。天分不足,就得后天努力一些。就算没什么效果,说不定上天能看到她的努力,然后勉强地—— 帮她个小忙,让明天去试音的人也都是五音不全。 还没等书念有动静,谢如鹤突然喊她:“书念。” “啊?怎么了。” “我的手不太舒服。”谢如鹤避开她的视线,“你能不能帮我推一下轮椅。” 书念愣了下,走到他背后,说:“可以啊,你要去哪?” “附近的车站。” “你不在这等司机过来吗?” 谢如鹤淡淡道:“他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意思大概是不想花时间在等待上。 虽然还是希望他等人来接,会方便一些,但他都这样说了,书念只能同意。 “好。” 出了医院。 谢如鹤突然问:“你为什么来医院。” 书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声音低了下来,含糊不清地说:“就有点感冒。” 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或者是撒了谎,声音就会模模糊糊。以为让别人听不清,自己就过了关,或者就等同于没有撒谎。 谢如鹤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说,也没再问。 过了好一会儿。 谢如鹤随意般地问:“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 “哪个?”书念在想事情,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你说刚刚的那个男人吗?” “嗯。” “不是,是我邻居。”书念很诚实,“我没男朋友。” 谢如鹤背对着她,没再说话,但情绪明显变好。周身的郁气却好像因为这话散去了不少。 书念没注意,还在想唱歌的事情。 很快,书念想起谢如鹤现在的职业,瞬间打起精神。她觉得不能直接点破他就是“阿鹤”,感觉有点冒犯。 想了想,书念说:“对了,你以前不是唱歌挺好的吗?” 谢如鹤回头:“嗯?” 书念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就是,我明天有个试音,要唱歌。”书念挠了挠头,声音细细的,有些忧愁,“到时候应该是放一遍歌,然后我就得唱。” “……” “我觉得我可能调子都记不住。”书念看向他,闷闷道,“你能不能给我点意见,怎么能快速记住那个调子,而且还不会跑调。” 听到这话,谢如鹤想起了以前书念唱歌的模样。 气氛安静片刻。 谢如鹤舔了舔唇,只说了四个字:“把词记住。” 书念像在听课一样,听着这个专业人士说话,都想拿纸和笔出来记笔记:“把词记住就能记住调子了吗?” 谢如鹤说:“不是。” 书念眨了眨眼,追问:“那要怎么做?” 谢如鹤有点头疼,犹豫着说:“你哼一下最近听的一首歌的调子。” 书念没想太多,但也没唱他的歌,乖乖地哼着《小星星》的调子。 “……”谢如鹤说,“现在加上歌词一起唱。” 书念哦了一声,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 谢如鹤松了口气,表情明朗了些:“所以记住歌词就可以了。” “啊?” “唱了词,还能让人听出你唱的是什么歌。” 书念:“……” 第11章 对于唱歌这件事情,小的时候,书念还是挺喜欢的。坐在电视机前,总会跟着漫画里放的歌唱起来,还自以为唱的很好听。 书念一直没觉得自己唱歌有什么毛病。 父母也从来没有纠正过她,只觉得可爱又好玩,也就由着她去。 直到初中开始。 音乐课有了考试,在学期末,每人要上台唱一首歌。可以选择单独唱,也可以找人组队合唱一首歌。 当时书念唱了一首欧阳菲菲的《感恩的心》。 还没唱完,书念就注意到了全班憋笑的脸。她觉得古怪,但还是顽强地把整首歌唱完。 下台后,问了何晓颖,书念才知道自己跑调了。 而且还跑的特别离谱。 被嘲笑的次数多了,书念也就不爱唱歌了。就算想唱歌,也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在房间里小声地唱。 但书念跟谢如鹤关系好起来之后。 有一次,她兴致起来了。没顾虑太多,当着他的面就唱起了歌。那个时候,谢如鹤听了好半晌,神情略略古怪,最后只勉强地说了一句话。 ——“我听过你这个歌词,但没听过这个歌。” 那句话的含义,跟此时谢如鹤说的这话,表达出来的意思一模一样。 书念垂下眼,不吭声了。 很快,谢如鹤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嘴唇动了动。他不希望书念不开心,艰难地扯了个台阶:“如果你不唱词,我分不清你唱的是《小星星》还是《字母歌》。” 气氛冷场几秒。 “这两首歌。”书念觉得有点相似,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旋律是一样的。” 谢如鹤回头看她:“是吗。” 书念觉得确实是一样的,但又不敢唱出来证明一下,只能小声道:“应该是。” “那是我记错了。”谢如鹤神色淡淡,“你的调子是准的。” 书念顿了下,很不自信:“真的吗?” “嗯。”谢如鹤认真道,“你明天跟着唱就行。” 在说话的期间,两人走到了附近车站。 书念虽然没被他安慰到,但也没再提这个话题。她帮谢如鹤拦了辆出租车,因为不太清楚他该怎么上车,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旁边。 谢如鹤自己倒是驾轻就熟。车门大开,轮椅稍稍斜着,他双手撑着扶手,利用手上的力道,快速坐到车后座。随后,弯腰把双腿挪进车内。 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书念干脆把注意力放到轮椅上边。 但下一刻,谢如鹤伸手,按了下轮子,直接把两个大轮胎拆了下来。轮椅分成了三部分,被他放进了车内。 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书念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你的手不是不舒服吗?” 谢如鹤的动作顿住,生硬地嗯了一声。 “那你回去记得好好休息。”书念没太放在心上,“有空联系呀,再见。” 闻言,谢如鹤看着她。而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嗯,再见。” 第二天,书念按照指定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到了上次那个录音棚。 等待的时间里,棚外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人。人数比书念想象中的要少一些,约莫十来个。 书念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其他人,有几个还挺眼熟。是她跑了那么多个录音棚,经常看到的跟她一样的配音新手。 书念把注意力收回,又开始苦恼唱歌的事情。 毕竟术业有专攻。书念虽然也见过有前辈配的戏是要唱歌的,但一般都是歌手先把歌唱了,演员再拿着这个歌来对口型。 也有配音演员唱歌的例子,但都不是强硬性要求的。 恰在此时,从电梯的方向来了一拨人。从这看去,大概有七八个,大多都是生面孔。除了李庆,书念基本没见过。 她正想收回视线。 突然注意到,靠后侧,有个被其他人遮挡住的男人。他的神情淡淡,低着眼在看些什么,后面有人替他推轮椅。旁边有个中年男人一直在跟他说话,他完全不搭理。 漫不经心的模样。 看到男人的脸,书念的表情瞬间僵住。 李庆把走了过来,跟她们打了声招呼,确定人齐了之后,他大致地介绍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那批人。 分别是制片人,片方导演,录音师,助理…… 直到最后一个。 李庆犹豫着,先看了一眼制片人,才道:“这位是阿鹤老师。” 站在书念前面的人都礼貌性地跟着喊“阿鹤老师”,还顺带鞠了个躬。书念还在犯愣,反应过来之后,也连忙喊了一声,细小的声音淹没在其他人的声音里。 几乎是在她话刚脱口的同时。 谢如鹤抬起头,朝书念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若有若无地定在她的身上,没过多久又收回。似乎对她的出现没多惊讶和在意,也没再往她这边看。 打完招呼后,他们前后进了棚里。 只剩李庆和一个助理在外面。 李庆指了指旁边的助理,说了下试音的大致流程:“一会儿听他点名,点到名的就进去。先试唱歌,会放demo给你们听。只放一遍,然后就唱。” 随后,李庆给她们讲了一下试音的那段戏,然后发了剧本:“唱完歌给两分钟调整,接着就开始试戏。” 确认她们没有疑问了,李庆便进了棚里。 周围安静下来,大多人都在看着手中的剧本。书念站在原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李庆说的那个音乐制作人居然是谢如鹤吗? 有!没!有!那!么!巧!啊!!! 书念吐了口郁气,强行定下心。她从包里拿出笔,垂下眼,在剧本上涂涂划划。凭着李庆说的大致背景,以及剧本上角色的台词,大致了解角色的情感和所想表达的含义。 放空心思,想让自己进入戏里。 旁边有两个女人开始窃窃私语—— “天啊,刚刚那个就是阿鹤吗?这么帅的吗?” “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不过,我听说他对歌的要求很高的,而且骂人很凶。特别讨厌别人唱毁他的歌,就算是大牌歌手,他也一点面子都不给。之前黎盛好像就被骂了……” “……这么恐怖吗?” “就是很公正嘛,不带私人感情,这也挺好。” “诶,他坐轮椅啊……身体有问题吗?” 过了十来分钟,助理叫了其中一个女人进去。 书念很紧张,脸蛋都绷紧,但也没太相信他们说的话。谢如鹤性子沉默,凶起来也不怎么会骂人,都是用行动来吓人。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旁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回来。 女人们的性格都挺外向,没多久就聊作一团。听出来的人说,谢如鹤全程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难看得不行,又冷又硬。 终于,进去的第七个女人得到了谢如鹤的一句评价。 却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女人吐了吐舌头,重复了谢如鹤说的话。她似乎也不太在意,反而还有点开心:“阿鹤老师说,他从来没想过,他写的歌居然能难听成这样。” “……” 时间过得越久,书念越发紧张。 她完全不理解她们被骂了为什么还能开心。 书念甚至开始庆幸。 庆幸自己昨天没在谢如鹤面前唱他的歌,所以逃过了被他喷的一无是处的劫。 很快,助理喊到了书念。 她咽了咽口水,捏紧冒了汗的手心,全身僵硬地走进棚里。她没敢看谢如鹤的方向,低着眼戴上耳机,听着控制室里传来谢如鹤的声音。 “开始了。” 谢如鹤坐在电脑前,放了一遍歌曲的demo。放完之后,他的视线一瞥,注意到书念似乎还有点迷惑。他垂下眼,又放了两遍。 书念真的听了谢如鹤昨天唯一给她的建议——把词记住。她觉得自己不能两全其美,那就尽量把其中一样做到最好。 书念乖乖地把全部心思都用来记词。 良久,耳边的歌声结束。 书念硬着头皮自我介绍了一番,正准备唱歌的时候,突然发现话筒前放了个谱台。 谱台上面放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歌词。 此时,控制室内。 方文承站在谢如鹤的身后,也没注意他的行为,困得直打哈欠。站在隔壁的制片人和导演都一副凝重的模样,似乎觉得很头疼。 书念的歌声一响起,片方导演惊呆:“她在干什么?” 李庆也懵了:“她在读吗?” 方文承瞬间精神,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这调跑到太平洋那边去了吧。” 突然间,谢如鹤看向他们,眼神薄凉。 “说完了?” 方文承完全没认出书念就是之前谢如鹤说要跟着的那个女人,自以为十分识时务,叫住旁边的一个小助理:“喂,给小姑娘备点纸。” 等会儿被骂哭了也好看点。 与此同时,书念也唱完了。 她正透着透明玻璃往这边看,眼睛又大又圆,浅棕色,被灯光打出一点亮。似乎有些紧张,骨节捏的发白。 凌迟般地等待着谢如鹤恶毒的宣判。 下一秒。 “书念是吗?”他漫不经心地说。 因为歌词的事情,书念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但是自己的问题,也怪不了别人。她踮起脚,对着话筒小声说:“是的,老师。” 谢如鹤忽地抬起头,一双眼高深莫测的,看向她。 就这么定了几秒。 书念被他盯的觉得世界末日都要来了,勉强道:“怎么了吗?” 闻言,谢如鹤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语气散漫而随意。声音通过耳机传进她的耳朵里,一字一句,清晰明了。 “唱的挺好。” 第12章 书念向来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因为谢如鹤这话,她甚至毫无自知之明地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念头,觉得自己这次超常发挥了,五音不再不全,唱歌不再跑调。 唱出了一首天籁之音的歌。 但当书念一抬头,注意到控制室里其他人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错的。 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很快,李庆在控制室里用话筒说:“准备一下,一会儿开始试戏。” 随后便切掉了跟录音室的对话系统。 隔着玻璃窗,书念能看到,站在谢如鹤旁边的那几个男人开始说话,情绪明显激动,像是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的口型,书念大概能猜出他是在模仿刚刚她唱歌的样子。她的头皮发麻,觉得羞耻到了极致,也不再往那边看。 书念放空心思,看着剧本上的内容,渐渐地进入戏里。 这个角色是一个患了癌症的女生,孤儿,迟钝开朗。在其他人的面前,永远是积极向上的,像是个小太阳。即使对她来说,死亡就近在咫尺。 这场戏,是女生在病情加重之后,跟朋友打电话,知道了前男友已经开始了新一段恋情的消息。 耳机里传来李庆的声音:“好了,开始吧。” 书念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稍稍给自己的声音化了妆,找到她觉得最适合这个角色的声音。说起话来清脆明朗,能听出是个活泼又缺根筋的姑娘。 在朋友面前,听到这个消息,她依然是没心没肺又呱噪的。 “太过分了吧!才跟我分手多久啊!” “一定很丑,那个女生一定很丑,绝对,没有例外,一定很丑。” “……这也太好看了,我都想去泡她了。” 良久,是女生挂了电话,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发了很久的呆。 “倒也好,了无牵挂。”女生轻笑一声,尾音发颤,“也不用拖累他了。” 试音结束,书念朝控制室的方向鞠了个躬。再抬眼时,恰好跟控制室里的谢如鹤对上视线。比起刚才的慵懒的模样,此刻的他,神情明显变得僵硬。 瞳色很暗。就像是一块黑布,毫无亮光。 书念以为是自己配的太差,但看其他人的表情好像又不是这样。 因为谢如鹤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反应,书念实在纳闷。但也没时间给她多想,她摘下耳机,出了录音棚。 只剩几个人没试音。 有几个人上前来问她,带着好奇的模样,问:“阿鹤老师有说什么吗?” 书念没敢说,硬着头皮撒谎:“没有。” 下一个女人正准备进去试音,恰在此刻,录音棚的门被打开,谢如鹤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个男人,大概是他的助理。 其他人瞬间噤了声。 谢如鹤似乎只是要离开,一句话也没说,目光未动,没有看任何人。 等他走了之后,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阿鹤老师怎么走了?我还没试音啊。” “是选好了的意思吗?” “不会吧……” 书念没听她们的话,看着谢如鹤的背影,神情怔怔。 进了电梯。 “跟华景那边说。”谢如鹤轻声道,“试音结果他们自己决定,歌手我另外再找。” 方文承愣了下,挠挠头:“我还以为您会选那位书念小姐。” 谢如鹤没说话。 他是有这样的念头。 如果是这样,他就可以每天都见到她了。可书念不擅长唱歌,即使他愿意耐着性子教她,但她应该也不会喜欢在别人面前唱歌。 要是他直接把她定下,以后她知道了,应该会觉得自己在配音方面没有得到其他人的认可,认为这个机会是因为他才拿到的,也不会高兴的吧。 而且他现在这样的模样,喜欢她,好像是不应该的。 确实是拖累。 至少得等身体好起来,至少不用再被身下的这把枷锁困住。 至少得等到那个时候。 “您刚刚说好听的时候,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方文承忍不住说,“所以您刚刚为什么说那样的话,还是说,您是在反讽?” “不是。”谢如鹤没再说这个,扯回刚刚的事情,“歌手你来找。” 方文承连忙应下:“您想找谁?” 谢如鹤的心情不佳,也没了兴致:“随便吧。” “随便找一个。” 等所有人都试完音,李庆从录音棚里出来,说:“今天辛苦各位跑一趟了!大概一周内能出结果,各位可以回去了。” 书念的心情也不算好,她看了看时间,还想去另一个录音棚找黄丽芝。她道了声“导演再见”,随后背起单肩包。 走出录音棚,书念正准备去等电梯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嘿!” 书念下意识回头,退了几步,模样警惕。 以为吓着她了,来人笑道:“诶,抱歉,吓到你啦?” 是刚刚一起试音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被谢如鹤骂了的人。 书念认出她,摇头:“没事。” “我叫林琦琦。”女人的性子很自来熟,“你认得我吗?我之前去商都那边的录音棚,见到你好多次!” 书念其实看她也挺眼熟,轻轻地嗯了声。 林琦琦高兴道:“那加个微信啊。” 书念现在已经很少跟人来往了,一般没什么人主动来跟她说话,就算说了,也会因为她的少话,而打消了交朋友的念头。 书念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点头,拿手机扫了扫她的二维码。 通过验证后,林琦琦看向另一边,似乎在跟认识的一个女生打招呼,然后对书念说:“那先这样啦!以后一起出来玩呀!我走了!” 书念应了声好,却觉得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她转身,出了大楼。 把谢如鹤送回家后。 方文承转头就把这事报备给了谢如鹤的外公,季兴怀。 季兴怀年近七十,膝下有三子,孙子孙女满堂。唯一的女儿季湘宁去世多年,生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便是谢如鹤。 也因此,季兴怀把对爱女所有的爱都转移到了谢如鹤身上,放了极多的心思和注意在这个外孙上边。 方文承跟他提起这事的时候,季兴怀沉默下来,良久后又问了一遍,声音慈祥友善:“你刚刚说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方文承说:“叫做书念,就是念书两个字倒过来。” 季兴怀神情发愣。 他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去十延镇那个地方,把谢如鹤接回来。当时他年纪尚小,十五岁,长相随他妈妈,生的瘦瘦高高,模样极好。 却不像季湘宁那样温和好脾气。 带了满身的戾气,别人不主动招惹他,他便将自己身上的刺隐藏起来。一旦有人靠近他,无论那人是带的是善意,亦或者是恶意,谢如鹤就会立刻竖立起全身的刺,拒绝他人的接近。 除了那个小姑娘。 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生的白净可爱,穿着宽大的校服,更显得身材小巧。 叫做书念。 离开十延镇之前,谢如鹤只去找了书念。他跟她说了很多话,反反复复跟她强调了很多话,得到她的保证后才离开。 回到季家后,谢如鹤只愿跟季兴怀说话,但说的也极少。季兴怀曾发现,他偶尔会给书念打电话。只有那个时候,他的话才会勉强多几句。 在此之前,季兴怀从来没见过他。 季兴怀不知道谢如鹤从前应该是什么模样,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像现在这么沉默黯淡,仿佛没有了想活着的念头。 只有在书念的面前,他身上的气息才会变得鲜活起来。 想到往事,季兴怀眼眶有了几分泪意,模样也瞬间苍老了不少。他伸手摸了摸眉心,认真地跟方文承说:“如果那个小姑娘愿意的话,尽量让他们多见面吧。” 第13章 方文承最近的日子过的不太好。 从谢如鹤转幕后,专心创作之后,大多都是歌手或者唱片公司主动找上门来。方文承一般是帮他处理版权这方面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做这事了。 谢如鹤说了“随便找一个”,大概是要求也不高。 但方文承也不敢把这当成小事,认真挑选之后,给他推荐了最近当红的几个女歌手,全被谢如鹤驳回。 到最后,谢如鹤竟然还发起了火,嘲讽道:“这么听话?还真随便找了?” 方文承苦不堪言。 而季兴怀跟他提出的那个尽量让谢如鹤跟书念多见面的建议,虽然方文承不太明白,但他是有想过要实施的。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情,做起来还有些难度,但也在认真地做着计划。 书念是个配音演员。 方文承大致了解了她的作息,每天中午12点到棚里,晚上12点出棚。吃喝这些要么在棚里解决,要么在家里解决。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日子过得枯燥又规律。 这跟谢如鹤的职业有一个的共通点。 两人都是以棚为家,这辈子大半的时间,都会在录音棚里度过。 找到这个点,方文承激动起来,觉得可以以这个作为一个切入点,制造他们偶遇的机会,这样就显得自然而不尴尬。 计划了几天,方文承突然发现一点用处都没有。 自从那天试音完,从城区北那的录音棚回来之后,谢如鹤就不再出门。方文承也想不到任何理由让他出门,因为他家就有个私人录音棚。 复健是在家里做,工作也在家里进行。就连偶尔会去医院做的检查,都不愿意再去。是很明显地表现出来的意思。 他不愿意出门。 方文承决定放弃,主动给季兴怀打了个电话,说了谢如鹤近期的状态,并十分羞愧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季兴怀思索片刻,问道:“之前阿鹤是怎么见到书念的?” 方文承说:“华景那边要选女二的配音演员,弄了一场试音会。少爷要求他写的主题曲由女二的配音演员来演唱,所以也去了。” 季兴怀直截了当:“那让书念来唱这歌不就得了。” 方文承惊了,声音磕磕绊绊:“这不太合适,书小姐唱歌…唱的不太行。” “这不更好吗?”季兴怀说,“让阿鹤给她手把手教。” 方文承极力劝说:“少爷应该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书小姐不适合也不太喜欢唱歌,所以并没有打算选她。” “这孩子……”季兴怀叹了口气,“我以为他早把书念那孩子忘了,现在才知道他一直记着。年龄也不大,怎么做事情考虑那么多。” “……” “你先找好另一个歌手,如果真的不行,到时候再换。”季兴怀说,“我都七十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他发脾气的话,你就把责任推我身上。” “季、季老先生……” “我还想看看……”季兴怀打断他的话,喃喃道,“看看我这个外孙的生活好起来的样子。” 这场试音,书念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很明显的,唱歌部分直接就能把她刷下去。更何况,她试完音之后,谢如鹤就像是完全听不下去了,直接离开了录音棚。 再联想起他前面的那句“唱的挺好”,书念甚至主观地想象出了一种反讽的意味。 她的心情因为这个也变得很差。 书念很想跟谢如鹤说,不是只有他会不开心。 重逢后的几次见面,他的情绪总是反反复复。偶尔对她态度好,又在下一刻冷了脸。 如果跟她相处真的有那么不自在,那还不如当作不认识。 书念想就此把这件事情抛却脑后,但她总能回想起,那天在控制室内,学着她唱歌的那个人的模样。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深情并茂,毫不掩饰地嘲笑着她。 书念觉得非常丢人。 像是在跟某个人单方面的犟上了一样,书念开始听歌。 原本一直保持着安静,像是个小牢笼的房间,在夜里会响起几种调子鲜明的儿歌。除了日常做的发声练习,如果有多余的时间,书念还会练习一些唱歌的小技巧。 每天抽个半小时来练同一首歌,一字一句的练。 录下来之后,跟原声对比。 就这么过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昨天书念凌晨才到家,洗漱完,等她躺到床上,已经凌晨两点了。她的睡眠状态一直不算好,经常过日夜颠倒的生活,总要在床上躺很久才能睡着。 第二天早上十点,书念接到了李庆的电话。 当时书念还没醒,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也没看来电显示,迷迷糊糊地接起了电话,声音还带了点嘶哑:“您好。” “书念,我是李庆。”李庆跟她说了个好消息,“上次试音的那个结果出来了,就定你了。你记得把时间排出来,从1月20号开始录。” “……”书念以为自己听错,“啊?” “试音结果,你过了。”李庆笑起来,“另外,那首主题曲你不用唱了,制片方那边会另找人。这个就不用担心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在这一瞬,书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回过神,连忙点头:“好的,谢谢导演。” 挂了电话,书念还有点怔愣。 居然不用唱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不小心丢了张缺了角的钱,本以为肯定找不回来了,却在某日洗完衣服后,在洗衣机里发了了它。 甚至连残缺的边角都回来了。 书念心情好了起来,起床去洗漱。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她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灌了一大杯水之后,便重新回到房间里。 然后,她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如川的陌生号码。 书念犹豫着接了起来:“您好,哪位?” 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您好,是书念小姐吗?” “是的。” “书小姐。我是阿鹤老师的助理,方文承。”方文承的声音温和,“是这样的,因为这个月底之前得把歌曲成品交给华景,为了保证时间足够,所以我们得从后天就开始录歌。您这边能安排出时间吗?” 书念猝不及防道:“刚、刚刚李导演跟我说不用唱歌的呀。” “确实是这样。本来我们是打算歌手另找的,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文承说,“最后还是选了您。” 书念提醒他:“你们应该记错人了,我唱歌并不好听。” 方文承很耐心:“不,就是你。” “不应该找我。”书念认真说,“我会影响进度,而且到时候出来的成果也不一定能用,月底就要的话,现在也只剩三个星期了。” “没关系。”方文承说,“录一首歌,正常只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书念怀疑他根本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现在时间充裕,如果练习过后,效果仍不理想,我们会考虑换人。但现在还是优先选你来演唱,这样才能跟电影完美契合。” 书念有点莫名,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好的。” “另外,阿鹤老师一般录歌都用自己的录音棚,可能得麻烦您跑一趟。一会儿我会给您发一个地址。” 书念问:“是在哪的录音棚?” 方文承很爽快地说:“在阿鹤老师的家里。” 书念的表情僵住。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犹豫,方文承的声音带了歉意:“实在是麻烦您了,因为阿鹤老师的腿脚不太方便,所以他一般都把工作安排在家里。” 听到这话,书念没再拒绝:“好的,我会准时过去的。” 书念按照方文承给的地址和时间,准时到了莱茵河畔花园,是位于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方文承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她了。 一到那,书念就认出了方文承。 就是那天帮谢如鹤推轮椅的人,也是在控制室里学她唱歌的人。 书念的眉眼动了动,走了过去。 方文承看向她,露出个笑容,又自我介绍了一番:“书小姐,我是阿鹤老师的助理,我叫方文承。” 书念点点头:“您好,我是书念。” “那我们现在上去吧。” “好的。” 谢如鹤住的楼层在十六楼。 方文承带着她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站在玄关处换鞋。 书念很少去别人家里,此时觉得局促,心情也有点慌,总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捏着衣袖,抿着唇没吭声。 方文承带着书念进了客厅。 客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大多都是最基本的家具。一走进去,就能看到谢如鹤的身影。他正坐在沙发旁边,穿着宽松的衣服,手上抱着个吉他,低着眼在弹奏,散漫沉默。 方文承还没跟谢如鹤提过这事。没想过他会在客厅,此刻也格外紧张:“阿鹤老师,您之前指定的歌手,我给您带来了。” 确实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谢如鹤头也没抬,声音带着凉意:“那你现在可以让他走了。” 方文承硬着头皮说:“是书——” 谢如鹤今天的情绪极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什么时候指定了歌手?” “……” “没提前跟我说一声。”谢如鹤拨动着琴弦,弯起唇,轻笑了一声,“我这是垃圾场吗?什么人都往我这带?” 沉默几秒。 方文承觉得现在的场面实在尴尬,转头看向书念,表情很抱歉:“抱歉,阿鹤老师今天的情绪不太好,我先送您回去吧。” 书念觉得有些难堪,勉强道:“没关系。” 下一刻,吉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谢如鹤猛地抬起眼。 第14章 “……” 方文承觉得这次的行为确实不太厚道,把一个不相干的人牵扯了进来,还让她莫名被冷嘲热讽了一番。白跑一趟,浪费了时间,还影响了心情。 可谢如鹤实在太喜怒无常,方文承不敢再在这多言,想着先把书念带出去,然后再来解决这件事情。 方文承压低声音对书念说“我们先出去吧”,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让书念走前面。 谢如鹤坐在原地,盯着书念,眼里还带着茫然。察觉到书念确实要走了,他才反应过来,低下声音说:“方文承。” 方文承回头看他:“怎么了?” 谢如鹤说:“出去吧。” 方文承看了书念一眼:“好的,我们这就出去。” 安静片刻。 谢如鹤的神情明显比刚刚更难看,双眸漆黑阴沉,下颚绷直,是在按捺脾气的模样。他看向方文承,平静道:“我是说,你出去。” “……”方文承懵逼,“嗯?” 谢如鹤没再重复,只是盯着他看。 方文承立刻明白过来,生硬地扯了个理由:“啊,对对对。我忘了给唱片公司那边打电话了。抱歉,我先出去一趟。” 他给书念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走了出去。 书念站在原地,大概猜到了谢如鹤这个行为的意思。她低着头,小声说:“阿鹤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打扰了。” “书念。”谢如鹤喊她,舔了舔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话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你不是来录歌的吗?” “是。”书念的眉眼一抬,安静地看着他,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变化多端,却明白自己没有生气的立场,“是我能力不足,不应该过来的。很抱歉。” 谢如鹤的喉结上下滑动:“我刚刚不是在说你……” “什么?”书念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我觉得您确实应该另找人。试音那天,我也尝试过唱您的歌,但的确驾驭不好。这首主题曲不适合我唱,换人是最好的选择,以免毁了您的歌。” 谢如鹤沉默几秒,问:“你不想唱吗?” “不是不想唱。”书念心情很不好,但又不敢得罪他,委婉地说,“阿鹤老师的歌很好,值得让很好的歌手来演唱。” 闻言,谢如鹤把吉他放到一旁,轻声道:“那就你唱。” “……” 谢如鹤挪动着轮椅,往某个房间走:“跟我来。” 书念的委屈和郁闷越发浓郁,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想直接转头走人。她用力抿了抿唇,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房子里大概有四个房间,谢如鹤走到最里,推开了那扇最不同的门。书念跟在他后头,局促地看着四周。 是一间私人录音棚,空间宽敞,设施齐全。 跟书念平时看到了录音棚不太一样,录音室内没有用来放影片的屏幕,话筒前只有一个谱台,周围放了一些乐器。 吉他,贝斯,鼓等等。 谢如鹤到控制台前,回头看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坐这儿。” 书念哦了下,走过去:“我不进棚里吗?” 谢如鹤打开电脑,低声应道:“先听几遍。” 书念说:“好的。” 书念看着他的操作,顺着电脑屏幕,能看到这首歌的歌名叫《星星掉下来》。谢如鹤点了成品,放给她听。 没有词,只有旋律和调子。 谢如鹤给她解释:“demo是找人唱的,不是完整版。” 书念安静地听了两分钟,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一样,觉得这难度到了最大值:“我就听着这个伴奏,然后对着词唱吗?” 谢如鹤知道她不会,从一旁翻出乐谱。 “我先给你唱一遍完整版。” 书念愣住:“你唱吗?” 闻言,谢如鹤朝她的方向看去,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书念挠挠头:“我以为只是其他人还没来。” “不是,我不让别人进我的录音棚。”谢如鹤收回视线,也就此扯开话题,“一会儿你点一下这里就好。” 书念还因为他前一句话有点疑惑,很快就被他的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凑了过去:“什么时候点?” “我现在进录音室里。” “噢,好。” 谢如鹤到话筒前,把乐谱放到谱台上。 顺着透明玻璃,他看向书念,轻轻点了点头。 书念低下眼,打开伴奏。 这首歌,跟谢如鹤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治愈系,节奏偏慢,舒缓清新而明朗,给人一种很明亮的感觉,像是穿梭在夏日的大片深林里。 声线偏沉,略带沙哑。咬字清晰,情感偏温柔,仿佛在阐述一个小故事。 谢如鹤坐在录音室里,身上像是带了光,变成了个阳光的大男孩。 偶尔谢如鹤会看向书念,很快又收回了眼,看起来漫不经心。 如果不是因为制片方的要求,书念觉得这首歌让他来唱,大概才是最贴切的。像是用什么东西在心灵上撞击了一下,引起共鸣。 强烈的穿透力,带来了一束光,照亮内心。 良久,伴奏结束。 谢如鹤回到控制室里,简单处理了一下后期制作。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流。 书念的脑海里还回荡着他的声音,忍不住说:“您唱歌真好听。” 听到这话,谢如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没转过头,他顿了几秒,嘴角勾了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过了一会儿,谢如鹤突然发现了什么,喊她:“书念。” “啊?” “我今年二十二,过完生日二十三。”谢如鹤的语气很认真,“只比你大了不到两个月,你不用带尊称。” 书念安静下来,半晌后才说:“要的。” 谢如鹤不太理解,低声说:“可你之前没有。” “因为之前不知道您是阿鹤老师。” 虽然刚刚就觉得她说话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但在此刻,谢如鹤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迟钝地看她:“你在生气吗?” 书念闷声道:“没有。” “你为什么生气。”谢如鹤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别扭,神情茫然,而后讷讷解释,“因为刚刚我的话吗?我不是在说你,我没抬头,也不知道是你来了。” 书念没说话。 谢如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地想起从前,书念总带着教训般的语气跟他说话—— “你这样不礼貌。” “你不应该说这种话的,很过分。” “你怎么总不理人。你想想,要是别人不理你,你会开心吗?” “对不起。”谢如鹤回过神,犹豫地认错,“我不应该说那种话,不管是对谁。” 书念低头玩着手指,听到他的道歉后,终于开了口,语气生硬:“你这样不对。” 谢如鹤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不对,但听到她终于不再用尊称,还是松了口气,顺从地应了一声。 “嗯。” “我又没有对你不好,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书念憋屈了很多天,语气低低的,似是委屈到了极点,“你为什么对我这个样子。” 谢如鹤顿住:“什么?” 书念很记仇,一条一条地数:“我借你伞,你不理我;我给你打电话,你说我认错人了;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唱歌,你还跟别人笑我,还让我来唱这个歌。” “……”前两条,谢如鹤确实做过,他没法否认。 但最后一条…… 谢如鹤忍不住说:“我没有笑你,我说你唱的挺好。” “可你就是知道我唱的不好。”书念终于抬头,绷着脸看他,“你就是故意说那样的话,别人就会放大来剖析我的五音不全。” “……” “你想当作不认识,我也没有主动去烦你。你还跟别人笑我。” “我……” 书念越想越生气,不知道再指责他什么,只能重复了一遍。 “我又没有对你不好。” 谢如鹤默默听完她的谴责,再次承认错误:“是我的问题。” 书念的郁闷散去了些,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他:“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跟制片方说我的坏话,我是以朋友的立场跟你说话的。” 谢如鹤一时没懂她的意思:“嗯?” “朋友之间的聊天是不能掺杂公事的。”把想说的话说完,书念的理智瞬间回来,变得有些紧张,胡乱地说,“我是把你当朋友的,我给你借伞,我还送你上车……” 谢如鹤莫名觉得好笑:“好。” 书念提心吊胆:“你真的不会说吗?” 谢如鹤点头:“不会。” 知道他不会告状,书念想到之前受的委屈,无故被他摆的脸色,不忘提醒他:“那你做了这么多错事,你记得要好好反省。” “……” 没得到他的回应,书念抿着唇看他,执拗地。 谢如鹤沉默几秒。 “……好。” 第15章 控制室里又恢复了安静的氛围。 确定书念的话说完了,谢如鹤收回视线,把刚刚简单处理过的歌放出来给她听:“你先听几遍,熟悉了再开始唱。” 书念乖巧地哦了一声。郁气散去之后,心情其实觉得有些难以言喻。 他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但几年没联系了,再次遇见的时候,他的态度又那么冷淡。她就下意识地对他也疏远了起来。 刚刚那样的对话,竟让她觉得像是回到从前的那段时光。 明亮的,世界带着暖意的时光。 下一刻,谢如鹤把乐谱递给她,上面有歌词:“先听。” 书念点点头,接过乐谱,乖乖听了四遍。 放第五遍之前,谢如鹤提醒道:“你跟着唱一遍。” 闻言,书念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因为怕被他笑,有点小不情愿。 谢如鹤很认真:“先熟悉一下节奏。” 因为他的态度,书念觉得自己那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确实不太好。她也进入了状态,认真地像是在上课。 …… 那场雨零零碎碎/光芒在一瞬凝聚/黑夜变成了白昼 以为是星星被雨砸下/抬头一看 却是你出现了 …… 音乐是直接外放出来的,不是戴耳机。声音不算小,书念唱的时候隐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混杂着谢如鹤的歌声,整体被他的声音压过。 这就给了书念一个错觉,觉得自己的调子跟他的是在同一条线上的。 书念跟着完整版唱了三遍。 随后,谢如鹤把耳机递给她,说:“这次戴耳机跟着唱。” 书念拿着耳机,注意到他没有要戴耳机的趋势,犹豫道:“你不戴吗?” 谢如鹤嗯了声,低声道:“我听你唱。” 书念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那一会儿他听到的不就是自己的清唱了吗…… 但跟着唱的话,应该没什么吧。 又一遍结束。 把耳机摘下,书念看向他,像是在等他的下一步指令。 谢如鹤抿着唇,思索片刻,然后说:“有一半是跑调的,另外一半调子和节奏都准了,再练练就可以。” 书念大概能猜到,用手指在乐谱上划了个圈:“是不是这跑了?”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伸手在另一边划圈:“是这。” “……” 书念有点挫败,语气郁闷:“要不还是换人吧……” 谢如鹤没对她这话发表言论,耐性极佳,又抽了张乐谱出来,说:“我唱一遍,你跟着唱一遍。” 听到这话,书念愣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便应了声好。 谢如鹤垂着眼,唱了起来:“以为是星星被雨砸下……” 书念跟着唱:“以为是星星被雨砸下……” 谢如鹤顿住,重复唱:“被雨砸下……” “被、被雨砸下……” “起调不要太高。” “哦,好。”书念很听话,“以为是星星被雨砸下……” “可以,你试试自己唱一遍。” 书念又唱了一遍。 谢如鹤松了口气:“对,就是这样。你跟着前面的唱一遍。” “那场雨零零碎碎/光芒在一瞬凝聚/黑夜变成了白昼/以为是星星被雨砸下……” “……” 注意到他的表情,书念问:“怎么了?” 谢如鹤用手背抵着唇,没看她,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又跑调了。” “……” 练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歌也没录上。 到饭点的时候,谢如鹤没再拖她的时间,问道:“你有微信吗?” “有。” “那你加一下我的微信。”谢如鹤看着电脑,漫不经心道,“我把歌发给你,你带回去听。明天再过来录歌。” 书念点点头,加上了他的微信。 收到歌的文件后,书念说:“那我先回去了?”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说:“我送你出去。” 书念想了想,没拒绝:“你去穿多几件吧,外面有点冷。” 没有得到意想中的拒绝,谢如鹤的心情挺好:“你等我一下。” “好。” 看着谢如鹤出了录影棚,书念收回视线,坐在原地继续听歌,边听边小声唱。 很快,谢如鹤就从房间回到录音棚里,身上加了一件长大衣,裤子没换,还是一条修身的黑色休闲裤。 书念站起身,下意识过去给他推轮椅。 谢如鹤眼睫一动,没说什么。 书念站在他后面,没再提工作上的事情。觉得一下午的相处,两人之间似乎亲近了一些,便小声地问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谢如鹤诚实道:“回来两年了。” 书念回想了一下:“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高中的时候就出国了?” 谢如鹤低低地应了声:“嗯,高二。” 两人走到玄关,书念弯腰换上了自己的鞋子,随后看向谢如鹤。此时他也弯着腰,把脚套入运动鞋里。她捏了捏衣角,突然冒出了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当作没听到。” 谢如鹤低着眼,随口道:“没什么不能问的。” 书念舔了舔唇,只觉得他比从前的话要少太多,就像是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那时候的他,对谁都满身是刺,不让任何人靠近。 不相信任何人对他的善意,也拒绝任何人对他的好。 对任何人都带着防备心。 此刻他在她的面前,却没有这样的感觉。锋芒收了起来,利爪也都剪去了指甲。多数时候,像个沉默的大男孩。 书念猜测,他这副模样,大概是因为他的腿。 想到这,书念小心翼翼地问:“那天在超市外面,你是因为我的某个举动,联想到你的身体状态,所以不开心吗?” 听到这话,谢如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立刻否认:“不是。” “我不想影响到你的情绪。”书念的声音小小的,有点恍惚,“我是真的这样想的,能慢慢变好就好了。就算希望渺茫,别人可以放弃你,你自己不行。” 谢如鹤安静一刻,说:“我知道。” “生活是需要盼头的。”书念推着他进了电梯,认认真真地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只要能坚持下来,你本来看不到的盼头,也会出现的。” 谢如鹤回头看她,原本绞尽脑汁都出不去的死胡同,在这一刻似乎能看到那个明亮的出口。 “好。” 一时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的书念,永远有满嘴的大道理,令人烦的大道理。 所有人都觉得她傻,没有人愿意听。 只有谢如鹤愿意。 谢如鹤把书念送出小区门口,突然说:“我让方文承送你回去?” 书念连忙道:“不用了,我还要去找我老师。” 谢如鹤皱了皱眉:“那你怎么去?” 书念指着地铁站的方向:“坐地铁呀。” 谢如鹤看着这黑下来的天,迟疑地问:“我送你过去?” 书念是第一次来这一块区域。小区外面是条商业街,算是热闹,但走去地铁站还要转几个十字路口。她来的时候有注意到,那边大多是在开发中的商铺,人流量很少。 她最怕人少的地方。 书念也不好意思主动让谢如鹤送,理智告诉她,婉拒比较好。她纠结了一下,觉得远处那黑漆漆的路就像是会吃人一样,立刻改了口:“那你一会儿一个人回来吗?” 谢如鹤嗯了一声:“太久没出门了,出来透透气。” 书念放下心来,提醒他:“你也不要在外面呆太久,很晚了。” 谢如鹤很听话:“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地铁站的方向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走了二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地铁站门口。书念跟他道别:“那我走啦。” 谢如鹤说:“嗯,注意安全。” “你也是。”书念朝他笑起来,“早点回家。” 说完,书念正想进地铁站。下一刻,身后的谢如鹤突然开口喊她:“书念。” 书念回头:“啊?” 谢如鹤在不远处,白色的路灯打在他的身上,肤色更显白皙,嘴唇血色却足。冬天已经来了,周围温度很低,说话的时候还会冒着白气。 他看着她,突然冒出了句:“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有空联系吗?” 书念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说的了,但也点点头:“对啊。” 谢如鹤沉默一瞬,想到他们约好的录歌时间是下午一点开始。他垂下眼,声音低润干净,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明天早上有空。” 第16章 书念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问:“你想早点录歌吗?” 本来说那话的时候,谢如鹤就有点不自在,此时也愣了。看着书念清澈的眼,他沉默几秒,垂下眼,也不知道找别的什么理由:“……嗯。” 书念直接同意:“大概几点?” 谢如鹤问:“你明早有空吗?” “有啊。”书念诚实道,“早上一般都不用去录音棚。” “那你一般几点能醒。” “不一定呀,一般是中午醒……”说到这,书念停了下来,纳闷道,“你不用问我这个呀,你想几点开始录,我能准时过来的。” 仿佛没听到她后面说的那句话,谢如鹤低着眼思索片刻,随后又当什么话都没有说那样:“那还是下午一点吧。” “……” 等书念走后,谢如鹤原路返回,重新回了家。 恰是饭点,家政阿姨和方文承都在,晚饭还没做好。方文承正坐在沙发上,听到门的动静,他立刻站起身,扯出个笑脸:“少爷,你回来了?” 谢如鹤掀起眼睑扫了他一眼,神情淡淡,没作声。 尽管季兴怀说了,如果谢如鹤生气可以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但不到最后关头,方文承还是不敢做这种事情。 他深吸了口气,把组织了一下午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说的官方生硬。 “对不起少爷,是这样的。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歌手,而我眼看着华景要求的期限越来越近,心中真的是非常的着急。在这样焦虑的状况下,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您曾夸过书念小姐唱的挺好,便出了此下策。” 方文承的语气带着讨好:“还希望少爷您多多包涵。” 谢如鹤看向他,平静地重复了两个字:“下策?” 方文承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触到了他的神经,头皮发麻,瞬间改了口。 “对策!对、对策!” 但谢如鹤倒也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发火,只是漫不经心地挪动着轮椅,到茶几的旁边倒了杯水:“以后提前跟我说。” 方文承连忙道:“一定。” 谢如鹤拿起水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动作一顿,像是重复般地喃喃低语:“你做错了事情。” 方文承刚松了口气,又因这话处于全身戒备状态:“对,我、我犯了错。” 下一刻,谢如鹤抬起头,神情若有所思:“那你反省一下。” 方文承茫然:“啊?” 谢如鹤看着他,眸色暗沉,安安静静的。 方文承反应过来,摆出一副忏悔的模样:“好的,我这就回去反省。” 谢如鹤说:“就在这。” “……”方文承越来越搞不懂这位大佬在想什么了,勉强道,“在这吗?” “嗯。”谢如鹤面无表情地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反省的。” “……” 其实书念去黄丽芝那,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主要是觉得时间还早,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去录音棚呆着。 书念没进棚里,在外边看着他们在里边录音。她没留到太晚,想着回家练练歌,差不多十点的时候便出了录音棚。 书念回到家,洗漱完后进了房间。她散着半湿的头发,坐到书桌前,开电脑,在桌面打开了个音乐软件,随后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把谢如鹤给她发的那个音频传到电脑上。 书念打算边唱边录,然后自己再来对比一下区别。不然她自己一个人这样唱,她也没法分辨出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她先放了一遍完整版。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轻快悠长的音乐。 不一会儿,书念听到今天反反复复练的那句歌词,莫名失了神,想起了今天谢如鹤说的话。 他坐在轮椅上,刘海向下垂,细细密密的睫毛遮盖了眼中的情绪。随后,很自然地对她说:“我唱一遍,你跟着唱一遍。” …… 对于再次重逢之后,谢如鹤对书念那样明目张胆的跟踪,以及被她戳破时,直接装聋作哑的模样,书念其实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因为在从前,这样的事情,在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次。 那时候几乎是一天不落。 从家里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家里。 谢如鹤每天都跟着她,并且是毫不掩饰地跟着,被她发现了也不会躲闪,就安静地站在原地。 一开始书念还以为是巧合,也没多想。但次数多了,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问他:“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谢如鹤倒也没保持沉默,神态冷漠又理所当然:“没有。” “什么?” “没跟着你。” 书念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一下子就被谢如鹤的话带着跑,只觉得是自己又误会了他,结结巴巴地跟他道了歉。 这场安安静静的“巧合同路”,又接连着持续了几天。 书念沉不住气了,手里捏着书包带,往后看,心情异常古怪,莫名其妙道:“你真的不是在跟着我吗?” 谢如鹤完全没有被抓到的慌乱感,淡淡道:“我也走这条路。” 这次书念忍不了了,绷着张脸,不高兴地戳穿他:“你家明明不住这边,你为什么走这条路。” 谢如鹤没再说话,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很傻,懒得搭理。 之后书念再继续问,他就当作没听见。 书念觉得谢如鹤就是在撒谎。他家不住这边,而且他又没有事情要过来做,为什么总走这条路。而且就刚好走到她家门前的那条小道,他就转身走了。 她很不理解,也有种死活甩不掉这条小尾巴的憋屈感。 还是一条不爱说话的小尾巴。 两人像是较上了劲,僵持不下。 书念不再主动找他说话,把身后的谢如鹤当成空气。而他向来沉默寡言,书念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开口。 就这样,他们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个星期,相安无事地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直到有一天。 书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叫住,让她过去帮个忙。她的表情犹疑,站在原地没动弹,小声问:“帮什么?” 书念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此时是四月初,天气还很冷,冷空气直逼骨子里。周围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萧条又黯淡。 眼前满脸胡子,邋里邋遢的男人,裹着件及膝的大风衣。似是极冷,双手扯着衣服的拉链处,把自己裹得很紧,小腿却光裸着,趿拉着一双脏兮兮的板鞋。 笑容不怀好意又阴暗。 书念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下一刻,男人突然有了动作,把风衣掀开,露出光裸着的下半身。眼神发着光,变态又令人作呕:“帮叔叔看看大不大啊!” 她脑袋空白,在那一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恐惧感发酵而出。 书念的双腿发软,又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逃跑。 书念还没有动作。 眼前的场面突然被一层布料遮挡,是被人扔过来的一件衣服,铺天盖地袭来的是淡淡的肥皂味,还带了点热度,有些温暖。 书念捏紧衣服,完全反应不过来,眼睛下意识闭上又睁开。顺着衣服的缝隙,能看到从旁边快步走过的,谢如鹤的运动鞋。 她屏着气,把头上的衣服扯了下来。 恰在这个时候,眼前的男人发出哀嚎的惨叫。他的身材瘦小,骨头突出明显,一节一节的,像是排骨一样。比谢如鹤还要矮半个头。 谢如鹤神情阴沉,带着戾气,用力地扯着男人身上的风衣,一声也不吭。 男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奋力挣扎着,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在抵抗的过程中,骨骼响动,蹭到旁边的墙壁,冒出血丝。 像是极其生气,谢如鹤抬脚,使足力气踹了他一下。 把风衣扯下之后,男人的身上就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短袖,下半身光裸着。身子极弱,直接倒在了地上,被他吓得直往后挪。 谢如鹤蹲下身,眼神冒着寒,碎冰像利刃。随后,他垂下眼,漂亮的脸蛋在此刻显得格外可怖,轻轻地说了一句:“要看什么?” “……” “我帮你看看?” 男人流着涕泪,摇头,又冷又怕,全身发着颤:“没、没有……没、没,我走了……别打了……别打了……” 谢如鹤站了起来,没再理他,转头往书念的方向走。 书念看了他打人的全过程,表情愣愣,恐惧感却莫名消散。看着谢如鹤朝她走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捏着手中的衣服。 谢如鹤主动扯住她的书包,往另一个方向走。 像是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谢如鹤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但倒是主动说了一句话:“今天走这条路回去。” “啊——哦。” 走出这条小道,谢如鹤松开了她的书包,把刚刚从男人身上扯下的风衣丢进垃圾桶里,又像先前一样,跟在她的后面。 书念不像他那样,可以把这件事情当作是一阵刮来的风,过了就过了。她停下脚步,犹豫着退了几步,走到谢如鹤的旁边:“你没事吧?” 谢如鹤懒懒地嗯了一声。 “就。”书念舔了舔唇,问他,“你为什么扯他衣服呀?” 谢如鹤扯了扯嘴角:“他不是想让别人看?” “……”书念是真的被吓到了,怕还有人像她这样悲惨,咽了咽口水,怯怯地问,“那这样,他会不会吓到别人?” 闻言,谢如鹤看向她,冷漠道:“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书念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他没穿衣服,一会儿警察叔叔看到了,应该会把他抓起来的吧。他这样应该是违法的。” 谢如鹤没应她的话。 “如果没被抓怎么办。”说着说着,书念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带着鼻音,“他会不会记住我了,然后以后来找我的麻烦……” “……” “这是个坏人,我们得报警。”书念年纪小,没遇过什么大事情。原本紧绷着的心情在这一刻松懈下来,她开始掉眼泪,哽咽着说,“怎、怎么这样,怎么有这种人,呜呜呜我要跟我爸爸说……” 没想过她自言自语也能哭出来,谢如鹤愣了。 “怎么办……”书念抽噎着,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他以后来找我麻烦怎么办,我这么矮,我又打不过他…他还故意吓我…我什么都没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谢如鹤被她哭得头疼,敷衍般地说:“不会的。” “你自己不怕才说不会!”书念边哭边发脾气,“你打得过他你就不怕,我要是打得过我怕什么!哪有你这样的人!” “……” 书念低着脑袋,觉得自己这脾气发的实在太恶劣,便不再说话,忍着哭声。眼睛天生有点下垂,可怜的像是个被主人丢掉的小狗。 谢如鹤抿了抿唇,妥协着喊她:“书念。” 书念的声音还发着颤:“干什么。” “我送你回去。” 书念看向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如鹤也看着她,没解释刚刚的话,淡淡地把剩下的话说完:“明天早上,我会在你家门口等你,陪你一起去学校。” 她的眼里还含着一颗豆大的眼泪,细声道:“你要保护我吗?” 谢如鹤不置可否。 书念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在这一刻觉得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顿了几秒后,她闷闷地说:“可你为什么这样帮我,我没有钱可以给你。那我要怎么报答你。” 谢如鹤没再把话题放在这上边,继续往前走:“走吧。” “我没有钱……”书念想了想,翻着书包的小口袋,“可我有很多糖。” “……” 书念像引诱小朋友一样,递给他一颗糖,小心翼翼地说:“那你以后送我回家,我每天都给你糖吃,好不好?” 谢如鹤沉默着,垂眸盯着她手里的糖,而后抬起眼皮,安静地看着她。 书念一脸紧张,唯恐他会反悔。 在她等的有些焦虑的时候,谢如鹤别开视线,轻声应道:“好。” 自从那次吃午饭的时候,陈翰正跟书念说了那样的话,他们两个的关系就疏远了起来。连带着那时候跟着一起嘲笑她的何晓颖,书念都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她向来记仇,觉得他们的行为格外伤人。 因为不主动跟别人说话,书念在班里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 虽然她对这事情没太在意。 遇见变态这件事情,成了书念和谢如鹤关系正式好起来的契机。 书念在班里的人缘算可以,但她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做很多事情都是独来独往。这还是她第一次,每天跟别人一起上学,然后一起放学。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像之前跟谢如鹤那样,虽然是一起的,但是却像陌生人一样不说话。 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关系也就越来越熟悉。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书念高兴地说着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谢如鹤沉默着听她说话。偶尔听到她因为他不说话而冒出的抱怨声,他也会勉强地多说几句—— “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没睡觉,有听课。” “听了。” “没有逃课。” 初二就这样飞快的结束了。 暑假结束,初三开学后,学校组织了一次分班考试。按照排名,弄了个重点班。 书念被分进了重点班。 令她意外的是,谢如鹤同样也考了进来,以垫底的成绩。 两人经常呆在一块儿,班里也就渐渐传起了他们两个在谈恋爱的谣言,还有谢如鹤单恋书念的各种传言。 书念不懂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想这么多不着边际的事情。她曾经跟谢如鹤提过一次,后来也不了了之。 再后来。 每学期一次的音乐考试又要来了。 书念已经被接连着嘲笑了四个学期,觉得极其绝望,在那几天,她的情绪都非常低落,动不动就唉声叹气。 谢如鹤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书念抬眼看他,突然想起两人的关系是非常好的,她坐直了起来,跟他说:“谢如鹤,我们音乐考试组队,好不好?” 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谢如鹤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 “好。” “我得跟你坦白。”书念硬着头皮说,“我唱歌不太好听。” “我知道。”谢如鹤没安慰她,说话很直白,“你前几天在我面前唱过。” “……” “我不想唱。”被他打击了,书念很不开心,“别人都笑我。” 闻言,谢如鹤稍愣:“你不开心?” “当然不开心。”书念垂头丧气的,想到那个场面就害怕,“又不好笑,为什么笑我……又不是我想跑调的。” 谢如鹤安静几秒,随后问:“你要唱什么?” 书念也不知道唱什么,鼓着半边腮帮子:“我想找首容易的。” 谢如鹤想了想:“唱《虫儿飞》?听过吗?” 书念点头。 谢如鹤说:“那你唱一遍给我听。” 书念也不怕在他面前丢脸,乖乖地唱了一遍。 谢如鹤默了:“什么时候考试?” “这周四。” “……我们练练。” 就这么练习了几天。 带着书念唱了好几遍之后,谢如鹤改了对策:“我唱一遍,你跟着唱一遍。” 但作用并不大,书念跟着唱的时候不会跑调。但一旦变成自己一个人唱,她的调子就会跑,而且每次跑的都是同一个调。 书念极其挫败。 音乐考试前的那几个课间,书念把谢如鹤扯到附近的一个小空地,紧张地说:“我们再练一次吧。” 谢如鹤又带着书念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虫儿飞/虫儿飞…” 谢如鹤的声音一顿,重复唱了一遍:“虫儿飞……” 书念的声音变得磕绊:“虫、虫儿飞……” “对,就是这样,你自己唱一遍。” 书念哦了一声,乖乖地唱了一遍。 等她再抬眼的时候,却发现谢如鹤别开了脸,手背抵着唇,像是在笑。书念愣了下,生气了,把手里的歌词扔到他身上:“你是不是在笑我。” 谢如鹤摇头:“没有,你唱的是对的。” 在他这样的认可下,书念虽然心存怀疑,但还是自信了一些,跟他一起上台唱歌,一起演唱了《虫儿飞》这首经典儿歌。 然后,依然有在她意料之内的哄笑声。 但下台之后,令书念意外的是—— 他们两个人都跑调了。 听同桌说,很神奇的,他们跑的调子还一模一样。 …… …… 隔天下午,书念准时在一点到谢如鹤小区外。保安主动开门让她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方文承下来接她。 他像是昨天没睡好,眼周旁边一层青灰色。 没什么精神。 书念跟他打了个招呼:“方助理。” 方文承也跟她打了声招呼,笑道:“我们上去吧,阿鹤老师在等了。” 书念应了声好。 “最近阿鹤老师的情绪有点反复。”方文承好意地提醒她,“你注意一下,除了录歌,别的事情尽量少提。” “好的。” 说完这个,方文承开始跟她道歉:“还有,昨天真是抱歉,是我没主动跟阿鹤老师说这个事情,波及到你了。” 书念说:“没关系。” “昨天因为这事,阿鹤老师让我反省。”方文承无奈,“这不就是写检讨吗?我想着回去写就好了,结果他还让我现场写。” “……” 方文承叹了口气:“整的我以为严重到要被辞退,一晚都没睡好。” 书念生硬地安慰他:“应该没这么严重。” 两人进了谢如鹤家,书念在玄关处换了鞋子,站在原地等方文承。但他似乎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对她摆了摆手:“我还有事情,你直接进去就好了。” 书念点点头:“再见。” 书念走了进去,发现谢如鹤就在客厅,此时正低着头,在茶几上写着什么。她走近了些,正正经经地喊他:“阿鹤老师。” 听到她的声音,谢如鹤下意识把手中的东西挪到一侧,抬头看她。 “回去练歌了吗?” 书念认真答:“练了。” 下一刻,她的目光随意地一瞥,突然注意到被谢如鹤挪到一旁的纸上,上面很认真地写着两个字——“检讨”。 书念想着应该是方文承交给他的那份。 再往下一看,却发现署名是—— “谢如鹤”。 第17章 “……” 书念以为自己看错,疑惑道:“你在写检讨吗?” 谢如鹤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伸手翻了翻那张纸,将背面朝上,莫名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不等她再说话,他便往录影棚的方向去。 “过来。” 书念应了声好,跟了过去。 今天不像昨天那样,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是练习。 谢如鹤先让她听着完整版唱了一遍,随后让她进棚里,听伴奏开始唱。一到跑调的地方,他就会出声提醒,然后倒回去,让她再唱一遍。 上次试音的时候,书念就听到别人说了不少阿鹤的事情,脾气差,耐性也不好,骂人不带脏字,却格外刻薄。 而且刚刚方文承还给她了一个温馨提示。 谢如鹤最近的情绪不太好,十分反复无常,尽量多做事少说话。 练习的时候,书念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自己是在听课,按照他的话乖乖做就好了。但一进棚里,就像是上了战场。 书念很怕被他骂,唱歌的时候战战兢兢,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全身僵硬。 声线紧绷而不自然。 察觉到她的不妥,谢如鹤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微表情让书念手心冒汗,心虚得像是儿时上课不小心睡着,然后被老师发现。她咽了咽口水:“抱歉,我先调整一下,我会好好唱的。我先自己练习一下可以吗?等会儿肯定不跑调了……” 谢如鹤平静地打断她:“你能听出自己有没有跑调吗?” 书念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是不怎么能。 书念小声解释:“我昨天回去真的练习了……” 谢如鹤说:“我知道。” 书念稍稍放松:“我会加油的。” 谢如鹤垂眸想了想,说,“你唱的比昨天好很多了。但你这一块高音上不去,是你音域的问题。” 闻言,书念神情茫然:“那怎么办?” 谢如鹤说:“你出来吧,练一下发声。” 书念点点头,出了录音室,站在谢如鹤的旁边。 “你唱高音的时候,不要用嗓子吼,多用气。”谢如鹤给她示范了一下两种唱法的区别,“你一直用嗓子唱歌,很伤声音。” 书念不懂怎么做:“怎么才能用气发声?” “唱的时候,嗓子尽量往下压。”谢如鹤说,“你先练一下气息。” “好。” “深吸一口气,把气往下压,肺部往外扩张,呼气的时候收腹。” 这个对书念来说很熟悉,配音演员也有这样的训练。她有空就会练习,此时做的轻松自然,也不觉得困难,反复做了三次。 她的气息很稳,谢如鹤没再让她继续练这个,继续道:“你唱高音的时候,腰部要用力,收敛下巴,头部不要上倾。喉头向下压。” 书念听着他的话,照着做。 谢如鹤说:“你现在试试唱一下那句高音。” 书念唱了一遍。 谢如鹤提醒他:“收腹,腰部用力。” 书念略微思索了下,尽量照着他的话做,又唱了一遍。 谢如鹤还是觉得不对,说:“你叉着腰,吸气,腰部和肋骨往内收,然后唱一遍。自己感觉一下你有没有用腰力。” 又按着他的话做,结果这遍还是不对。 书念觉得很郁闷,明明都是照着他的话做的,但效果却一直达不到。她闷闷地吐了口气,突然弯腰,扯住他的手腕。 谢如鹤猝不及防地看着她,右手被她带动着向上挪。 书念有种无力感,只觉得自己永远都做不好,想求得他的帮助。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际,认真道:“我用力了,你感受一下,我这儿的肌肉都是紧绷的,我都照做了的。”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谢如鹤全身僵硬下来。 他盯着自己的手,喉结滚了滚。依然面无表情的,情绪完全没外露,耳根却渐渐发红。谢如鹤舔了舔唇,想把自己的手扯回来。 书念却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老师,你帮我找找问题。” 谢如鹤头一回跟她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有些不自在:“什么?” 随后,书念按着他的说法,又唱了一遍这首歌里的高音。 等她唱完,谢如鹤立刻收回了手,别开视线,声音低沉含糊:“就这样唱,你自己练习一下就好。” 书念眨了眨眼:“对了吗?” 谢如鹤没看她,用左手的指腹蹭了蹭右手的手掌。 “嗯,多练习几次。” 注意到他耳朵的红都快蔓延到脖子,书念问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太高了?” 谢如鹤看过来:“你热吗?” 书念摇头,指了指他的耳朵:“不是,我看你耳朵红了,以为你热。” 谢如鹤的眼神不太自然,伸手摸了摸耳朵:“是有点热。” 书念应了声,找到遥控调低了温度。 之后两人便开始各做各的事情,书念在一旁练歌,谢如鹤看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练习了一段时间,谢如鹤给她拿了瓶水,说:“休息一下吧。” 书念接过,喝了一口:“好的。” 谢如鹤还在看电脑。 书念随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很少有提示消息的微信,在此刻冒出了个红点。她本以为是公众号之类的消息,点开一看,却发现是试音那天认识的林琦琦。 林琦琦:【还记得我吗?就那天跟你一起试音的,林琦琦!】 怕吵到谢如鹤,书念按了个静音:【记得。】 林琦琦:【你叫什么名字呀。】 书念:【我叫书念。】 林琦琦:【哈哈哈看起来像念书一样。】 除了工作,除了父母,书念很少再跟人主动交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中规中矩地回了个笑脸。 林琦琦:【对了,你接到导演电话了吗?】 林琦琦:【我还没接到[/快哭了]】 林琦琦:【这都快一个星期了,就算没过也至少通知一下吧。[/抓狂]】 书念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觉得有点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只好又回了个表情,便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小声练歌。 书念没再看手机。 她卡了静音,没有看手机的话,也不知道对方还在跟她发消息。屏幕闪烁着,消息清晰地出现在锁屏界面上。 谢如鹤侧头,本来是想看看书念在做什么,视线一挪,一下子就被她放在边上的手机吸引了注意。 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来。 似乎察觉不到书念的冷漠,林琦琦依然很热情而自来熟。 林琦琦:【你看那天,阿鹤只对我说了话诶。】 林琦琦:【虽然是在骂我,但这难道不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吗?】 林琦琦:【唉,不过一般没消息就等于没过了。】 林琦琦:【我本来还以为我会过的。[/抓狂]】 书念回头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谢如鹤神情不佳,看着她的手机屏幕,一声不吭。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表情隐晦不明。 明黄色的灯光都掩不去他身上的冷意。 书念疑惑道:“怎么了?” 谢如鹤的视线未收回:“这是谁。” 闻言,书念低头看了一眼,看清上面的话的时候,她有些尴尬,立刻按住电源键,熄了屏:“别看了。” 谢如鹤看着她,重复道:“是谁。” 书念含糊其辞道:“就是试音的时候认识旳。” 谢如鹤皱着眉:“我骂她了?” 书念不好在别人背后说这些,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林琦琦,因为一时大意就让当事人看到了她的话,此刻也不敢说话了,只能用沉默应对。 过了一会儿。 “书念。”谢如鹤喊她,“我没有想吸引她的注意。” 书念没反应过来:“嗯?” 谢如鹤莫名认真,黑眸显得亮晶晶的,像是对这件事情格外在意。 “你不要相信她的话。” 第18章 书念没有想到他那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小声安慰:“她应该就是开个玩笑的。” 谢如鹤敛眸看她。 书念继续道:“你不要太在意。” 谢如鹤沉默几秒,不知道为什么结论就变成他介意了。 但谢如鹤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书念也没回复林琦琦,把手机放回包里,不敢再拿出来。她没再继续休息,给嗓子放松了一下之后,便又继续开始练习。 一直到下午五点,中途书念又进棚里录了几次,效果稍稍比之前好了些。 谢如鹤依然在抓她做的不好的地方,直白而认真,并不懂如何婉转。但书念觉得他这种严厉的方式很好,至少是真的在慢慢填补自己的不足。 因为练习的效果不错,书念呆的时间比昨天长了一些。 打断他们的是方文承给谢如鹤打的一个电话。 书念进入了状态,此时再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七点多了。伴随着腹中的空虚感,喉咙里的干涩。她拿起水瓶喝了口水。 书念不知道方文承说了什么。 谢如鹤接了那个电话之后,没过多久便跟她说:“今天先这样吧。” 书念应了声好。 两人收拾了下东西,出了客厅。此时方文承就在客厅,餐桌上放着刚做好的菜,有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萦绕四周。 顺着窗户,书念看到外面黑下来的天,没再继续拖时间:“那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阿鹤老师了。” 谢如鹤低低地应了一声。 书念跟他们两个道了别,往玄关的方向走。 谢如鹤没说话,看着桌上的饭菜。而后,抬眼看向方文承。 注意到他的眼神,方文承紧张起来,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迟疑地猜测:“老师,您是觉得天色太晚了,让我送书念小姐回去吗?” “……”谢如鹤的声音很低,轻飘飘的,“我是这个意思吗?” 书念停下了脚步,只听到了方文承说的话,她不想麻烦他,回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谢谢。” 恰好与谢如鹤的双眼对上。 只一秒。 他垂下眼,没再继续刚刚的话,又说了句“去送吧”,随后便转动轮椅,往餐桌的方向去。 方文承点点头,也往玄关的方向走,对书念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书念往谢如鹤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前,很安静。亮白色的光向下投射,多了冷清和孤独的感觉。 她收回视线,心情莫名有点发堵。突然想问方文承一些事情,也因此没再拒绝。 “好的,麻烦你了。” 两人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 书念绑上安全带,也不想太麻烦他:“你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好了,然后我再自己坐地铁回去。” 方文承没勉强,发动了车子:“好的。” 安静的车内,静的能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他们两个不熟悉,多的交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书念纠结了半天,在心里斟酌着用词,良久后才道:“阿鹤老师不跟家人一起住吗?” 方文承点点头,说:“是的,从国外回来之后,少…老师在他外祖父的家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搬出来住了。” “为什么?” 方文承笑笑,随口道:“老师的作息不太规律,担心会影响到其它人。” 书念觉得自己问这些有点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道:“那他每天就这样一个人闷在家里吗?” 方文承默认,无奈道:“老师不喜欢出门。” 书念低着头,神情有点恍惚:“这样不太好。” 有点像她。 要不是因为要去录音棚,书念过的大概也是这样的日子。 每天独自一个人呆在一个小房间里,身上像是多了条无形的锁链,将她捆绑其中。厚重的窗帘将外界隔离,加了锁的门拒绝外来的世界。 浑浑噩噩地把时间一点又一点的消耗掉。 总觉得一打开门,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张开带着利牙的嘴,朝她张狂的袭来。所以宁可再也见不到这精彩的世界,也不想冒这个险。 这样的日子过得越久,勇气会渐渐消磨掉,一出了那个小房间就觉得不自在,丧失了与人交往的能力。 书念想了想,问了他一个不敢在谢如鹤面前提的事情,神态小心翼翼:“那阿鹤老师的腿能好起来吗?” “坚持复健……”方文承也不太肯定,“应该是可以的。” 书念松了口气:“那就坚持呀。” 方文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朝她笑了笑。 书念重复了一遍,认真而固执:“你得让他好好坚持。” 书念没去录音棚,直接回了家。 书念洗了个澡,含了片金嗓子便趴在床上,想休息一会儿就继续练歌。热水洗去一身的疲惫,室内明亮刺眼,却给了她铺天盖地的踏实感。她侧着身,身体下意识蜷缩成一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放在身侧的手机突然响起。 书念猛地被惊醒,心脏堵得发慌,心悸的感觉袭来,直叫人喘不过气,眼泪不受控制地向下掉。她擦干眼泪,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她大学时期的舍友阮希彤。 此时不过十点出头,她睡了还不到一小时。 书念平复着呼吸,勉强接起了电话:“喂?” 阮希彤清脆的声音传来:“书念吗?” “嗯。” “我刚刚微信找你半天都没回我,就给你打个电话。”阮希彤笑着,“我都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还担心你早就换号码了。” 书念又嗯了一声。 阮希彤也没多说,下一句就说明了来意:“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在月底,也就是31号弄个同学聚会,你要不要过来呀?” 书念垂着眼,没多考虑,直接撒了谎:“我没有时间。” “啊?12月31号,放元旦假呀,你没有时间吗?”阮希彤笑起来,“还是你要跟男朋友约会?一起带过来也好啊。” “……” “都好久没见了,趁这个机会见个面嘛。我们都很想你。”说到这,阮希彤突然提起了另一个人,“对了,你知道徐泽元的近况吗?” 书念沉默着,一声也不吭。 “他最近去参加了一个唱歌节目,拿了第一,现在可火了。31号那天,他也会来的。”阮希彤叹了口气,“你们当初怎么会分手啊?徐泽元多好啊,长得那么好看,唱歌又好听,而且还追了你很久,他很喜欢你的啊……” 书念打断她的话,情绪直白毫不掩饰。 “我不想去。” 阮希彤愣了下:“啊?” “我不想去。”书念重复了一遍,情绪实在不佳,一点残余的耐心都没有,忍住没发脾气,“不用再找我。”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随后,书念打开了床头柜,从里边拿出一瓶抗焦虑药物,打开盖子,倒了几颗出来。很快,她的动作停住,想起自己早就停药了,僵持了一阵,把药放回了瓶子里。 书念起身,又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门窗,然后坐在床旁的地毯上。 回想起刚刚梦到的场景,书念抱紧双臂,全身发颤。她把脸埋在臂弯里,眼泪直掉,喉咙里是强忍着的哽咽声。 “不用怕……”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这样突如其来的噩梦和情绪,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来一次。 第二天醒来,书念的情绪稍稍平复,却依然低落。她对着镜子自顾自地夸了自己昨晚没吃药的事情,随后便出了门。 另一边。 谢如鹤吃完午饭,心情莫名差劲,阴霾挂满面庞。想到书念等会儿会过来,他翻了包烟,往阳台的方向去。 方文承恰好从外边回来,说:“少爷,徐泽元的经纪人联系了我,说希望你能提徐泽元的新专辑写一首歌。” 听到这个名字,谢如鹤的动作一顿,看向他。 “徐泽元是最近火起来的一个男歌手。”方文承说,“热度很高,我觉得可以写,对你的名气也有好……” 谢如鹤打断他的话:“叫什么。” “……嗯、嗯?” “叫什么名字。” “徐泽元。”方文承耐心道,“双人旁那个徐,光泽的泽,元旦的元。跟我说他们很有诚意的,等会儿会亲自上门拜访。” 气氛安静片刻。 谢如鹤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徐、泽、元……” 很快,他轻笑了声,声音漫不经心,轻笑着:“现在是什么十八线歌手都觉得能唱我的歌了吗?” 不知道怎么又触到了他的霉头,方文承立刻噤声。 谢如鹤的眼神冷淡:“来了吗?” 方文承不敢说了。 “哑巴了?” “应该快了……” 书念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谢如鹤住的小区外面重新遇见徐泽元。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尽管她并没有多次太放在心上。 保安认得她,直接就打开门,想让她进去。 徐泽元的模样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脸上化了点妆,头发染成浅棕色,都还像是从前的模样。看到书念,他也愣了,在原地怔怔地站了几秒。 见书念就要进小区里,他犹豫着开口:“书念?” 闻言,书念回头,朝他点点头。 徐泽元迟疑地问:“你住这吗?” 书念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传来谢如鹤的声音。 “书念。” 顺着声音,书念看了过去。 看到站在她旁边的人,谢如鹤抿了抿唇,下颚紧绷:“过来。” 书念稍愣,朝他的方向走去:“你怎么下来了?” 徐泽元站在原地,旁边的经纪人提醒他:“那个就是阿鹤老师。” 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经纪人扯着进了小区里。 徐泽元勉强收回诧异的情绪,走过去站在谢如鹤的面前,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书念身上,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阿鹤老师,您好。” 谢如鹤眼也没抬,对着书念说:“走吧。” 徐泽元以为他是没听到,又补充了一句:“老师,我是——” 谢如鹤忽地抬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徐泽元好脾气地笑了笑,正想自我介绍一番。 谢如鹤又开了口,眼神冰凉,带着难以掩饰的敌意和嘲讽。 “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19章 来之前,徐泽元是有听经纪人说,阿鹤的脾气极差。 圈内人传的是,他因为意外的事故,性情大变。说得好听是腿脚不灵活,实际上可能要当一辈子的瘸子。 可怜又可恨。 经纪人反复跟他强调了各种事宜。 尽管徐泽元听进去了经纪人的话,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也没有为接下来的上门拜访而感到紧张无措。 徐泽元觉得自己只要态度好点,阿鹤老师总不会伸手打笑脸人。 结果出乎徐泽元的意料。 原本以为像这样有点知名度的公众人物,总会顾及一点形象。就算是再无所谓,徐泽元觉得自己现在也是有一点名气的,他也至少会自己留点脸面。 然而阿鹤没有。 徐泽元不知道是哪里招惹了他,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莫名就对自己有了敌意。而且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脸面践踏在地上。 徐泽元完全没有要继续讨好他的意思,冷笑一声,表情变得很难看。 经纪人在一旁打着圆场。 谢如鹤没有看他们,往保安的方向看去,神情平静又凉薄:“物业费是白交的吗?” “……” 随后,徐泽元和经纪人就被保安请出了小区。 徐泽元戴上鸭舌帽,压低帽檐,跟着经纪人往车的方向走。因为莫名其妙,他实在生气,又往谢如鹤的方向看去。 刚刚徐泽元的心神都放在谢如鹤的身上,此时这么一看,突然发现书念就在谢如鹤的后方,替他推着轮椅。 她垂着脑袋,侧脸露出个酒窝,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 身材小巧,像是还未出社会的学生。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百褶短裙,裤袜将两条腿拉的细瘦又直。 刚刚戾气十足的男人,在她面前却温顺的像是只被驯服的狼。 徐泽元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明白了刚刚谢如鹤为什么对他是这样的态度。 徐泽元有些失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大学时期,他跟书念是同班同学。从见到书念的第一面起,徐泽元就很喜欢她。他向来是想要什么,就会拼命去得到的性格。 之后便疯狂对她展开了攻势。 书念对这方面一点也不开窍,一开始完全没意识到他是在追求她。对他的态度并不热络,跟对待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区别。 徐泽元用零食收买了她的舍友,在上课的时候刻意坐在她旁边,还参加了她所处的社团,想尽一切办法靠近她。 从大一一直追到大二下学期。 这期间,他告白了无数次,书念也郑重地拒绝了他无数次。 在大二的元旦晚会,徐泽元在台上唱了首情歌,然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再一次跟她告白。 但效果却适得其反。 书念对他这样的行为感到不解和困惑,甚至还有些生气:“我不是拒绝了你吗?我给你的答案又不是模棱两可的,我说了不喜欢你。你为什么总做这种事情。” 徐泽元从小也算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一直是过分自信的。 那一刻也因为书念的话,觉得自尊受损,觉得自己这两年来的努力一点用处都没有,在当事人眼中像个笑话。 徐泽元因此消停了一段日子。 再之后,在某个下着大雨的傍晚,徐泽元重新见到了书念。 他当时没带伞,大跑着想去最近的图书馆避避雨,浑身湿透。然后书念刚好抱着书从图书馆里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没看到他,书念直接打开了伞,进了雨中。 徐泽元连忙喊住她:“书念!” 书念回头。 徐泽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额前的刘海滴着水,落入眼中,让他看得不太真切:“…我没带伞。” 书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两人的身高差了二十厘米,书念拿着伞费劲,徐泽元主动接过伞。 随后,书念说:“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吧。” 徐泽元没说话。 大致能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是他先送她回去,然后拿着她的伞,他们就会还有下一次见面。 反之则反。 书念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徐泽元依然没吭声。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男女生宿舍楼的方向不同,快到那个交叉口的时候,书念又道:“伞你拿去吧,下次上课的时候给我就行了。” “……” “那我先回去了。” 书念正想跑着回去,下一刻,徐泽元将伞面倾斜,全数置于她的头顶。 他其实也不记得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话。 只记得那个时候,因为他的那个举动,书念的表情稍稍有了变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怔怔地,并没有在听他说话。 再之后,他们的关系渐渐有了好转。 在大三的上学期末,徐泽元再次跟她告白,这次终于得到肯定的答案。 那一刻,徐泽元觉得自己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尽管书念什么都不会,对感情方面一点都不擅长,还像个小孩子。交往之后,他们的相处方式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他依然很开心。 恋爱的那段时间,他们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牵了手。可书念不太适应他靠得太近,牵手了,也会不动声色地挣脱开,然后拉开距离。 徐泽元一直很珍惜她,一直在等待她适应。 徐泽元想循循渐进。 很多事情,他愿意等到毕业结婚之后,再跟她一起做。他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其实很多事情都不会按自己意想之中的,自己所计划的那样发生。 他们的恋爱持续不到半年。 那段时间,学校里风言风语,传着一些名不属实的事情。书念承受着那些人的话,变得越来越的孤僻,大多时间,除了上课,她什么地方都不去。 徐泽元听多了那些话,也觉得难以接受。 终于,徐泽元在某个周末将她约了出来。 他一直知道,书念向来是好脾气的,善良而有耐心。徐泽元明白,她可能并不喜欢自己,但对他的大部分要求,她都会妥协。 很多方面,她其实都做的很好。 徐泽元跟她提了分手。 那一次,书念头一回有了情绪,说出来的话让他记了那么多年,想到的时候心都会钝钝的痛。在午夜梦回,半夜醒过来的时候,都会有想要掉泪的冲动。 是他这辈子觉得最愧疚的一件事情。 他永远记得她那时候的模样,那时候说的话。 像是梦魇一样。 书念低着头,整张脸惨白病态,没了之前的明朗鲜活,无声地掉着泪,整个人变得怯懦无比。良久,她轻声开口,情绪很淡,却像是在质问:“我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活过来。” “——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书念推着谢如鹤,小声问:“刚刚那个人来找你做什么?” 谢如鹤的心情很差,沉默几秒后,还是回答了她的话:“让我写歌。” “他很红吗?” “我不认识。” “那你刚刚语气那个样子。”书念迟疑地说,“他会不会——”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是吗?”谢如鹤打断她的话,眉间挂着阴霾,一字一顿道,“书念,你不要帮他说话。” “……”书念愣了下,解释着,“我没有帮他说话。” 谢如鹤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只是刚刚旁边有其他人看着,而且他对你的态度也没有不好。”书念认真道,“到时候他如果跟别人说了,别人就会说你这个行为不好,很多人都会说你坏话。” “……” 书念认真分析:“我觉得这个对你没什么好处。”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说:“随便他们怎么说。” “如果你不想理他,你可以不说话。”书念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就挺好,又重复了一遍,“不说话就好了。” 想到他们两个曾经在一起过,心中的那股郁气几乎要将整个心脏撕裂开来。谢如鹤敛眸,扯起嘴角:“你不是说不能不理人?” 书念眨了眨眼:“这个分人的呀。” 谢如鹤静静地看她。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徐泽元,但书念还是乖乖把话说完:“你不喜欢的人,你可以不理他们。但对你好的人,你就不能不理他们。” 书念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谢如鹤的眉眼稍稍舒展开来,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说到这,书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想起他刚刚的态度,犹豫着问:“谢如鹤,你刚刚是不是对我发脾气了。” “……”谢如鹤否认,“没有。” 书念推着他进电梯,眉头皱了起来:“可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打断了我的话。” “……” “我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一直在反对我说的。” “……” “而且你的语气也不好。” 一连串的谴责,书念虽然说话的语调平平,似乎没放多少情绪在里面,只是在叙述刚刚发生的事情,却说的谢如鹤哑口无言。 书念还想说些什么。 谢如鹤忽地转过来,抓住她的手,塞了颗糖到她手里。 已经到了谢如鹤家门口。 书念低头一看。 是以前她经常拿来收买他的芒果软糖。 谢如鹤的喉结滑了滑,还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低声道:“赔罪。” 书念没反应过来。 随后,谢如鹤垂下眼,又从外套那个口袋里拿了一颗糖出来,递给她。 “碰到你的手,再给你一颗。” 第20章 书念看着手中的糖,以及还被他抓着的手。随后,又抬眼看着他,纳闷地问:“碰个手赔什么罪?” 谢如鹤没回答。 书念没接过他手里那颗,也不再继续提刚刚的事情。她收回手,撕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那颗给你吃。” 两人进了房子里。 谢如鹤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虚握了握。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手上的温度。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极好。 从玄关进到客厅。 方文承正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重,宛若经历了什么惨痛的事情。注意到他们回来了,他立刻站了起来,稍稍露出个惭愧的笑容。 书念跟他打了声招呼。 方文承还顶着做给谢如鹤看的自责表情,勉强地朝书念笑笑:“书小姐来了啊。” 谢如鹤忽然开了口:“方文承。” 方文承立刻看向他,十分礼貌端正:“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谢如鹤扯起嘴角,像是因为有另外一个人在场,他的语气不带利刃,甚至有点温柔,似笑非笑地:“最后一次。” “……”方文承莫名后背一凉,清楚大概是因为徐泽元的事情,“好的,我明白了。” 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书念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很快,方文承被谢如鹤吩咐了几件事情,之后便出了门。时间也到了,书念跟着谢如鹤进了录音棚。 一进入工作状态,书念就会很正经地喊谢如鹤“老师”,似乎并不希望他给她任何一点的优待。偶尔他的语气生硬一些,她也只会很懊恼地想着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 在棚里的时间,他们一般很少会聊私人的事情。 只是偶尔会提及几句。 书念进了棚里,走到话筒前戴上耳机。她调整了一下状态,清了清嗓子。下一刻,耳机里突然传来谢如鹤的声音:“书念。” 书念点头:“老师,我准备好了。” 谢如鹤从控制室里看她,沉默了几秒后,说:“先听一下伴奏。” “好的。” 耳边响起了轻快明朗的旋律,夹杂着谢如鹤的声音,略显平静,仿若只是跟她聊聊天:“你昨天跟方文承问我的事情了?” “……”书念瞬间从状态里出来,有点尴尬,“方助理跟你说了?” “一般都会跟我报备。” 书念没看他,低下声音:“嗯……” 谢如鹤说:“怎么不直接问我?” 书念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的。” 谢如鹤顿了下,疑惑道:“你为什么道歉?” “……”他刚刚那样难道不是在责问她的意思吗? “你可以直接问我。”谢如鹤神情认真,“没必要问其他人。” 书念下意识点了点头:“好。” 安静了几秒。 谢如鹤又突然喊她:“书念。” “怎么了?” “我会好好坚持的。” 书念愣了下,莫名想起昨天她跟方文承说的那句话——“你得让他好好坚持。” 顺着透明玻璃,谢如鹤正好坐在灯光的下方。细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暗色阴影,桃花眼微敛,黑色的瞳仁沉而明亮。 他看着她,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承诺一样。 书念看着他,弯起唇角:“好。” 方文承口中那句“录一首歌,正常只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在书念这儿完全不符合。她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终于把歌录完。 最后去的那天,录完歌之后,书念在谢如鹤家吃了晚饭。 是方文承提出的。 这些日子,书念一般在晚上七点出棚,然后方文承按照谢如鹤的吩咐,开车送她回家。书念跟他也稍稍熟悉了起来,没了刚见面时的生分。 书念本来还是想拒绝的。 但她的目光一瞥,突然注意到低着头的谢如鹤,以及之前看到他孤零零坐在餐桌前的背影,书念还是应了声好。 三人一起吃了饭。 书念吃饭的时候一般不说话,谢如鹤本身就话少,吃饭的时候更是沉默,餐桌上就只剩方文承一直说个没完。 本来谢如鹤就因为多了一个人一直阴着脸,而这个人还毫不自知,一直给自己刷存在感。他停下筷子,轻轻地问:“你以前也这么多话?” 方文承立刻闭了嘴。 书念坐在一旁,看着谢如鹤惯例性地欺负方文承,有点想笑。 吃完饭后,书念没再多呆。方文承先打开门出去,她跟在后面,跟谢如鹤道了声再见。还没等她关上门,谢如鹤突然喊住她:“书念。” 书念回头。 谢如鹤看着她,说:“有空联系。” 工作做完了,书念也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每天往谢如鹤家跑。又变回了之前那样,每天往市内各家录音棚跑的生活。 配音演员没有固定的假期,本来元旦那几天,她也打算在棚里呆着。但是先前已经完全好了的感冒,又因为这深冬而冒了出来。 所幸是书念这几天也没有工作,干脆在家呆着。 三十一号那天傍晚,书念出了门,打算去超市里买点生活用品。 家里附近就有个超市,挺近,走过去大概十分钟。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染红半个天际,色彩如泼墨,有阳光撒在身上,却半点也不显暖和。最近的气温已经降到十度以下了,寒气像是能穿透衣服,直逼骨髓里。 书念呵着白气,低头百无聊赖地数着步子。 还没数到一百,书念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是个女人,语气有些不确定:“是书念吗?” 书念顺着声音看去,不止是一个人,数起来大概有五六个,都是她认识的面孔。刚刚喊她的人,正是前些天给她打电话的阮希彤。 徐泽元也在,跟一个男生站在最后面。 阮希彤仿佛已经记不起书念在电话里的态度了,对她露出个笑容:“真是你啊?好久不见,你都没什么变化啊。” 书念朝她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一个女生问:“你要去干嘛呀?” 书念诚实道:“超市。” “我们现在买了东西,准备去班长家里打火锅。”阮希彤对她提出了邀请,“就是我之前打电话给你说的同学聚会啊,你也一起来吧。” “不了。”书念直接拒绝,“你们玩的开心。” “真不来吗?”阮希彤还在劝,“不只我们去,其他人都已经到班长家里了,我们就是出来买东西……” 她的话还没说话,徐泽元突然打断她:“她不想去就不去,阮希彤你老劝什么?” “……” 一瞬间的冷场。 书念抿了抿唇,又重复了一遍:“你们玩的开心。” 随后便继续往超市的方向走。 后面有人跟了上来,书念还隐隐能听到阮希彤发火的声音:“当初不是他自己提的分手?现在冲谁发火啊!有毛病……” 书念又走了几步,回头:“你有事吗?” 徐泽元把帽檐抬高了些,吐了口气:“我送你过去。” 书念说:“不用。” 徐泽元坚持道:“我送你过去。” 书念同样坚持:“你回去吧。” 徐泽元站在原地没动静,只是看着她。 书念没跟他僵持,转头继续走。 徐泽元跟在她的后面,冷不丁地冒出了句:“你跟阿鹤老师在一起了?” 书念顿了下,没回答。 她这个反应,在徐泽元那的意思,就是默认。他也沉默了下来,良久后又道:“书念,我后来有去找过你。” 徐泽元是真的没有想过,他那个时候提分手,对书念的影响会有那么大。 她被父母接回了家,请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假,再没来学校。还搬了家,打她电话永远不接,没有人能联系上她。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书念疑惑道:“你找我做什么?” 徐泽元低垂着眼:“我是不是不该那个时候跟你提分手。” 闻言,书念看他:“你在因为这个愧疚吗?” “……” “没必要的。”书念没多大在意,“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很正常的事情。这是你的权利,你想什么时候提都可以。” “…我没不喜欢了。”徐泽元捏紧拳头,憋足勇气,“书念,我后悔了。” 话一出口,徐泽元松了口气,只觉得勇气瞬间挤满整个胸腔,他看着书念,紧张地重复了一遍:“我后悔了。” 旁边的光线昏暗,灯泡一闪一闪的。冷风卷着泥沙,在地上转了个圈。能听到车子的鸣笛声,远处的情侣在笑,树上的叶子在沙沙响。 下一刻,书念的手机响了,她低着眼,小声说了句“我接个电话”,便接了起来。 是谢如鹤。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心情似乎不太好:“书念,你有空吗。” 书念应了声:“有,怎么了?” 谢如鹤沉默了下,说:“我有在好好复健。” 书念说:“嗯,那就好。” 又沉默了下,谢如鹤突然说:“今天是12月31号。” 书念本想说自己知道,话还没说出口,突然顿住,想起了什么。 12月31号。 ……谢如鹤的生日。 随后,谢如鹤轻声问她:“你想不想吃蛋糕。” 书念心虚地捏紧衣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良久后才道:“你想吃吗?” “嗯。”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书念舔了舔唇,迟疑道:“我给你买?” 第21章 谢如鹤顿了几秒,又嗯了一声。 书念的心虚感散去了些,说:“那我一会儿带给你。” 谢如鹤问:“什么时候。” “我现在就在外面……”书念说着,提议道,“那我现在去买?” 谢如鹤的声音明显亮了一些:“好。” 书念把手机放下,看了看时间,又道:“我过去大概要一个多小时,七点左右。没那么快,你先吃饭吧。” 谢如鹤没应她这个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今天是12月31号。” 这样的话和这样的情绪,莫名给人一种,想要死守自己最后的一点面子,所以才没有直接把“今天是我生日”那句话说出口。 “……”书念说,“那你等一下,我尽量快一点。” “好。” 挂了电话,书念抬头,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还在跟徐泽元说话,他似乎还说了一句跟“想复合”意思相同的话。 徐泽元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看着她的电话问:“阿鹤?” 书念低头看着鞋尖,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再提及他刚刚说的话:“你回去吧。我有事,我就先走了。” 但徐泽元却并不想当成没事情发生。他捏紧拳头,僵着声音提醒她:“书念,你还没回应我刚刚说的话。” “什么话,你是说你后悔了的话吗?”书念抬头看他,平静地说,“我说了,分手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你的权利。”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徐泽元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下一刻,书念抿了抿唇,又道:“但是,并不代表我不会介意。” 这话像是一巴掌打在徐泽元的脸上,让他刚刚说的所有的人都像是笑话一样。他哑口无言,退了一步,自嘲般地笑了一声。 书念没再多说:“再见。” 徐泽元忽地开了口,低声道:“你那个时候如果说,你不想分,我一定不会跟你分手。但你没有提。” “……” “是你没那么喜欢我。” “……” 书念整个人又瘦又小,裹着件大外套,下巴藏在围巾里,像是风一吹就会被刮跑。她的脸色发白,没有想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顿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再提及过去的事情,也一直把跟徐泽元的分手归为——“和平分手”、“好聚好散”。 就算是再次见面,他当作没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找存在感,书念也从来没有想要指责他的意思。 过去了的事情,她可以不再回想。 希望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可他最后却把责任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书念突然冒了火,用指甲用力掐住自己掌心的肉,毫不客气地,一字一顿地复述着当初听到或者看到的话。 “书念太可怜了吧。” “失踪那么多天,感觉……你觉得呢……” “徐泽元也挺惨的,追了书念那么久,什么都还没做呢……” 那时候徐泽元的决定对他自己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可能还能让他的处境轻松一些。却因此落实了别人口中的猜测。 让书念活在其他人同情的目光之中,伤疤因为他们的行为一次又一次的被揭开。让她在最需要其他人陪伴的日子里,只能依靠自己。 徐泽元的脸色一变。 书念说不下去了,盯着他,声音发着颤:“所以,当初你听了这些话,然后跟我提出了分手,原因居然是因为我没那么喜欢你吗?” 不远处,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车内,方文承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也不知道谢如鹤是哪来的坏毛病,有事没事就让他开车到书念家附近遛一圈。 而且就算是那么巧遇见了书念,谢如鹤也不会下车去见她。但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傻乎乎地让方文承开车跟着她,只会在旁边看她一会儿就离开。 这次恰好碰上了书念跟另一个男人在路边交谈的场景。 方文承大概能认出那个男人是近期挺火的歌手徐泽元。 从看到这一幕开始,车内的气压就变得极低,方文承完全不敢说话。没过多久,谢如鹤还控制不住自己,给书念打了个电话,语气硬邦邦的,似是极其不悦。 挂了电话之后,他还面无表情地报着数。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方文承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分钟了。” “两分钟。” “三。” “三分半。” “……” 过了一会儿,谢如鹤没再继续报数,喃喃道:“她是不是不开心。” 听到这话,方文承也顺着车窗往那边看。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徐泽元的背影,以及书念的小半张脸,距离不算近,他完全看不到书念的表情。 “……这怎么看得清。” 谢如鹤没说话,只是开了车门,把拆下来的轮椅安装好,放到外面,轻松地把身体从车内挪到轮椅上。 方文承愣了,连忙下了车:“少爷,要不要我跟你一块过去?” 谢如鹤没搭理他。 方文承反倒高兴,愉快地回到车内继续玩手机。 书念是真的被徐泽元气到了。 只觉得他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以为时间久了,当初发生的事情就变成了另外一件事情。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似乎觉得事实就是如此,问题完全在她自己身上。 过了两年了,书念自己也想的很清楚,那些都不是真的,她其实并不需要在意。 别人的嘴她管不了。 但不在意,不代表想再跟他们来往。 在书念说完那话之后,徐泽元的整个人都僵住了,喉结滚动了下,艰难地道了声歉:“对不起,我不是……” 没听他说完,书念吐了口闷气,转头继续走。 也没听到徐泽元再追上来的声音。 因为这段小插曲,书念的心情都差了不少,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很快,她突然想起要给谢如鹤买蛋糕的事情。 想了想,书念决定在这边买了蛋糕,再坐地铁到谢如鹤家。 她抬脚往蛋糕店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书念莫名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回头看,愣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谢如鹤挪动轮椅,到她旁边:“刚好在附近。” 书念猜测:“出来买蛋糕吗?” 谢如鹤没回答这个问题,犹豫着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和,”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你和徐泽元在说话。” “你看到了?” “嗯,你认识他?” 书念很诚实:“我以前跟他在一起过。” “……”谢如鹤的眸色暗下来,想象到那样的画面,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了一下,很快便恢复正常,“他找你做什么。” 提起这个,书念皱起眉:“我觉得我的脾气已经很好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扯到这上面,谢如鹤看向她:“嗯?” “我很少发脾气的。”书念板着张脸,“谢如鹤。你说,我这么好脾气的人,能被人惹生气,那那个人该有多过分。” 不知惹她生气过多少次的谢如鹤:“……” 没得到回应,书念转头盯着他:“你怎么不说话。” 谢如鹤安静几秒,顺从地应了声:“嗯,过分。” 书念的表情好看了些,算是把火气发泄了出来。她不再说这个,问他:“我们去买个黑森林蛋糕好不好?” 谢如鹤点头:“好。” “还是你想要别的味道的?” “这个就好。” 走了一小段路。 谢如鹤轻声问:“我能跟你要个生日愿望吗?” 听到这话,书念垂头看他:“可以啊,你想要什么东西?” 谢如鹤也抬了头,刘海遮住眉梢,眼窝深邃,五官的轮廓立体分明。神情略微阴沉,安静地坐在那,像个模样艳俊的少年。 “别喜欢他了。” 书念一时没懂他的话:“别喜欢谁?” 谢如鹤垂下眼,没吭声。 书念思考了下,猜测道:“徐泽元?” 谢如鹤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这样浪费了。”书念认真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了。” 闻言,谢如鹤的眼睫动了动,喃喃低语:“也不算浪费。” 书念没听清:“什么?” 谢如鹤改口道:“那我换一个。” 书念很好脾气:“可以。” 谢如鹤一时也没想到要什么愿望,迟迟没开口。 书念也没催他,耐心地等待着。 两人进了一家蛋糕店。 也来不及做新的了,书念在现成的蛋糕里给谢如鹤指了几个。但他似乎不太在意,全部都听她的意见。 很快就决定下来。 谢如鹤抱着蛋糕盒,书念推着他走出去。 书念问:“我们现在去你家吗?坐地铁过去?” 谢如鹤心不在焉地说:“方文承在附近。” 书念应了声好。 走出这条街,转个弯,往来的行人越来越少。 昏黄色的路灯,街边卖烤红薯的阿姨,被风吹得哗啦响的树枝,耳边还有轮子在水泥地上滑行的声音。 在此安静的氛围中,谢如鹤忽地用手把轮椅停下。他单手一转,将轮椅转了方向,模样正对着书念。 因他这突然的动作,书念眨了眨眼:“怎么了?” 谢如鹤舔了舔唇,眼里清澈干净,全是她。随后,他清晰的,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 有冷风刮过,顺着衣服的缝隙灌进毛孔里。 书念的心脏重重一跳。 像是过了一段时间,又像是一眨眼的事情, 谢如鹤清咳了一声,不自然地垂下眼。像是装满空气的气球,在一瞬间被人戳了个洞,勇气一下子散去。 他的喉结滑动着,接着前面的话把话说完:“有空的时候,能陪我复健。” 书念回过神,啊了一声,疑惑道:“为什么?” 谢如鹤没看她,微不可闻地说了句。 “这样比较有动力。” 第22章 书念没听清他的话,以为他是认为她不同意。她觉得他这个愿望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很容易实现,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就这个吗?” “嗯。” “你平时在哪复健?去医院吗?” 谢如鹤面不改色地说:“家里。” 书念点头,想了想,对他说:“我平时要去录音棚,没法经常过去陪你。但我有时间会过去的。” “好。” “你如果想要人陪,你可以找方助理。”书念觉得他可能是不想做什么都是一个人,认真给他建议,“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谢如鹤没吭声。 书念习惯了他沉默的样子,随口跟他聊着天:“你今天生日,不跟你外公一起过吗?” “中午去跟他吃了饭,一起去看了我妈妈。”谢如鹤复述着今天做的事情,“晚上要复健,就没继续呆在他那边。” 听谢如鹤提起他妈妈,书念顿了顿,没再说这个:“方助理在哪?我们过去找他吗?” 谢如鹤懒懒道:“我让他过来。” 两人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 书念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低头看手机,联系方文承。她百无聊赖地用鞋尖蹭了蹭地板,发出沙沙的声音。 “谢如鹤,你是不是二十……”书念算了算,“二十三岁了?” “嗯。” “好快啊。”书念有点开心,“那我们都差不多认识十年了。” 闻言,谢如鹤抬头:“已经十年了。” “都那么久了啊。”话茬一起,书念顺着提起以前的事情,“我还记得,以前我爸爸假期回来,给我从市里带了个小吉他回来。” “是尤克里里。” “对。然后我不会弹,都是你在玩。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你的音乐细胞那么好。”书念回忆着,“你当时好像就会自己写曲子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以后会很厉害的。” 因为她的语气,谢如鹤的表情似是有些不自然:“也没有。” 书念的心情好了起来:“而且,那时候我喜欢模仿动画里的台词。我跟你说过,觉得这些幕后的工作人员好厉害,能把一个纸上的人物,用声音演绎的那么立体。” “……” “然后现在我也在从事这个行业。”书念想了想,“我们好像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生活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差。” 谢如鹤听着她的话,低低地应了一声。从他认识她开始,她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给人带来的都是正面的能量。 书念又开始正经起来,像个小老头一样:“你要加油复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如鹤顺从道:“我知道。” 短暂的一串激励对话过后,又陷入了安静。 不远处,方文承开着车过来。 谢如鹤正想提醒她准备上车了的时候。书念低着头,情绪莫名低落了下来,突然冒出了句:“其实我也生病了,也在努力治病。” 谢如鹤一愣,转头看向她:“什么病?” 书念弯起唇,露出一个小酒窝,刚刚的那点情绪似乎只是谢如鹤的错觉。而后,她用力地吸了下鼻子:“我感冒了。” “……” 方文承把他们送到莱茵河畔花园之后,没跟他们一起下车,又重新发动了车子,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书念推着谢如鹤上了楼。 进了门,只有玄光处亮着一盏小灯。 书念就着光,换了拖鞋,把客厅的灯打开。她接过谢如鹤手里的蛋糕盒,看着他把鞋子换好,问:“你今晚什么时候开始做复健?” 谢如鹤的动作一顿,抬头:“吃完蛋糕。” 书念想了想:“那得先吃点东西填肚子。” 说着,她抱着大大的蛋糕盒进了客厅:“我们今晚吃什么?” 谢如鹤跟在她后面,平静地问:“桌上没有吗?” 听到这话,书念往餐桌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除了一个装着水的透明水壶,没有其他的东西:“没有。” 谢如鹤舔了舔唇,面不改色道:“我打个电话问问。” 书念之前有注意过,谢如鹤每天的晚饭都是家政阿姨做的。是先把房子收拾一遍,之后才会开始做饭。 她看了看周围。 大概是因为谢如鹤不常在客厅呆着的缘故,大体干净整齐。但茶几上只剩半杯的咖啡,随手放在电视柜上的剪刀,沙发上横七竖八的抱枕,明显能看出今天阿姨没有过来。 书念犹豫了下,觉得现在让阿姨过来做的话,能吃上饭估计也很晚了。她小声地提议:“要不我给你做点?” 谢如鹤立刻抬头看向她:“你会做吗?” “我自己一个人住,当然得会。”书念挠了挠头,“炒菜什么的不怎么会,但我可以给你煮个面……不过肯定没阿姨做的那么好吃。” 谢如鹤的心情看上去不错:“那就吃面。” 书念把外套脱掉,放在沙发上:“那你等一会儿。” 刚走了几步,书念听到身后响起轮子滚动的声音,她回头,看着跟上来的谢如鹤,眨了眨眼:“你也要去厨房吗?” 谢如鹤嗯了声,认真道:“你不知道东西放哪。” 书念点头,没再说什么。 厨房的空间很大,风格现代简约,流理台呈直角形,边上留了个空间放冰箱。物品摆放整齐有秩序,台面干净的反光。 书念对这个地方陌生,有点无从下手,看着柜子问他。 “汤锅在哪呀?” 谢如鹤沉默了下,随手指了其中一个柜子:“应该在这。” 书念打开柜子,看着里面的一排的盘子,迟疑道:“好像不在这。” “那可能是被阿姨放别的柜子去了,你找找。” 书念哦了一声,没多怀疑,乖乖地翻了其他的柜子,很快就找到了汤锅。 她装了点水进去,把汤锅放在电磁炉上面。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书念打开冰箱,从侧边把挂面拿出来,问他:“煮这个好不好?” 谢如鹤看着她,五官曲线被灯光染得温柔。 “好。” 书念纠结着放多少:“方助理吃吗?” 谢如鹤皱眉:“他不吃。” “哦,他不回来了是吗?” “不是。” 书念没再问,琢磨了下,放了两人的分量。她看着摆在一旁的调味料,陷入了苦恼之中:“我一般都是直接买调味包放进去的,没自己弄过汤底。” “……” “就是类似方便面里的那种。”书念跟他比划了下,“可以单买的。” 谢如鹤思考了下:“好像有方便面。” “那也不能用方便面里的呀。”书念愣了下,觉得有点好笑,“那下次吃的时候就没有调味包了,那要怎么吃?” “没关系。”谢如鹤不太在意,“我不吃方便面,都是方文承的。” “……” 最后书念还是没接受他提出的建议,她上网查了下,按照别人说的做法,认认真真地调着汤底。 书念利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个香菇肉丝面,还给谢如鹤的那碗加了个鸡蛋。她不太确定好不好吃,心情还有些紧张。 两人坐到餐桌前的时候,方文承也恰好回来了。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闻到香味,他看了过来:“你们吃面啊?” 方文承咽了咽口水,摸着饿的直叫的肚子,正想问问有没有他的份。下一刻,谢如鹤开了口,平静地告诉他:“你吃过了。” “……”方文承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吃过什……” 很快,方文承顿住,忍着掩面痛哭地冲动,顺着谢如鹤的话说:“……嗯,我吃过了。” 书念没注意他们两个之间的动静,咬了口面,味道比想象中的好一些。她放下心来,小口小口地吃着面。还没等她吃到一半,突然注意到旁边已经空了碗的谢如鹤。 书念抬头,愣愣道:“你还饿吗?” 谢如鹤舔了舔唇:“嗯。” “哦。”书念说,“那你等一下,一会儿吃蛋糕。” “……” 等书念吃完之后,方文承帮着从冰箱里拿出蛋糕,插上蜡烛。他还有些不适应这样场景,往年谢如鹤对蛋糕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兴趣,更别说吹蜡烛了。 生日那天也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房子里静静地等到零点的到来。 书念对谢如鹤说:“你许个愿呀。” “愿望?” “对啊,许完愿再吹蜡烛。” 谢如鹤低头看着蛋糕上的火光,声音低沉清晰:“我希望明年也能这样。” 书念啊了一声:“说出来就不灵了。” 闻言,谢如鹤抬头,双眸倒映着光,忽明忽灭。 “不说就会灵吗?” 方文承附和道:“反正比说出来灵。” 谢如鹤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顿了十几秒后,他忽地吹灭了蜡烛。 吃完蛋糕之后,两人坐了一会儿。 等康复医师来了,谢如鹤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书念陪着谢如鹤去复健。 谢如鹤家住在十六楼,一层一户。但书念现在才知道,十七楼也是谢如鹤的,他一般都在楼上复健。 康复医师按照计划和谢如鹤的恢复进程给他做训练。 书念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在旁边看着。 有个类似床的东西,医师让谢如鹤躺上去,有蓝色的带子将他的下肢固定住,通过控制,床可以垂直方向移动角度。 医师说:“今天可以做90度的站立练习了。” 这个站立练习时循循渐进的,从30度开始,每隔几周升10度,直到完全垂直位。谢如鹤今天做的就是垂直的站立练习。 等谢如鹤被固定着,直立站起来之后。 书念还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完全站起来的样子。她走了过去,觉得有些神奇:“我之前看你坐着的时候,就觉得你挺高的,你是不是有——”她想了想,猜测道:“一米八?” 这个床的设计,最下边是轮子,距离地面大概十厘米的空间。 书念看谢如鹤得仰着头看。 谢如鹤气息平稳地说:“一八五。” “我认识你的时候好像才一米五,然后你当时比我高一个头。”书念回忆了下,“那你那时候应该一米七。” 谢如鹤说:“嗯,差不多。” “你长了十五厘米。”说着,书念往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认真道,“我长了十厘米,现在也有一米五九……” 说道这,书念顿了下,含糊不清地改口道:“一米六了。” 听到这话,谢如鹤上下扫视着她,没说话。 书念不懂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有点心虚,怕被他戳破自己撒谎。但她觉得,他总不可能通过目测,就发现她确实不到一米六。 书念强行放下心。 思考过后,谢如鹤摇了摇头,声音清冷淡淡。 “应该没有。” 书念一顿:“什么?” 谢如鹤说:“没有一米六。” “……” 第23章 因为他这话,书念沉默了一会儿,没对他这话发表言论,觉得自己主动提出的身高话题实在自取其辱,但也没有因此生气。 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书念还是好脾气地当作没听见他的话。 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到康复医师偶尔发出的提醒声。 书念帮不上忙,只能站在旁边看。 她不知道谢如鹤复健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 会不会觉得疼? 有时候他突然冒出的那些厌世的情绪,那些不想坚持下去的理由,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辛苦付出,努力过后,想象之中的成效却一点都没有到来。 那是一种多无力的感觉。 书念用力捏了捏拳头,喊他:“谢如鹤。” 谢如鹤微喘着气,额间冒着细汗:“嗯?” “等站起来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听到这话,谢如鹤看了过来,发梢处的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滑,从下颚处落下。大概是因为热,他的脸颊多了几分血色,眸色被汗水染的发亮。 他诚实道:“有。” 书念问:“你想做什么?” 谢如鹤没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明明站在高处,有身高上的优势,是在俯视她,却没有任何压迫的感觉。 书念也不在意他的冷淡。 “到时候,”说到这,书念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看起来又莫名仗义,“我可以陪你。” 闻言,谢如鹤弯起唇,桃花眼稍稍一敛,随后,眉目舒展开来。这次他不再像先前那样,永远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因为喘着气,声音多了几分性感,带着铺天盖地的清冽气息。 “一言为定。”他说。 等谢如鹤复健完,墙上的时针也转向了十点。 书念跟他回到了十六楼,准备拿上自己的东西回家。 大概是因为跨年,外面放着烟花,发出热闹的啪啦声。天空大亮,发着光的花在夜空中绽放。这里楼层高,视野好,能清晰地看到如川市的大半夜景。 书念看了一会儿,没再多呆:“那我回去了?” 谢如鹤没有理由留她到那么晚,点头:“注意安全。” 书念应了声好,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呀。” “嗯。” 但也不是书念自己一个人回去。还是像之前一样,方文承开车送她回去。 两人走到玄关处,换好鞋子,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谢如鹤忽然从客厅过来,手上提着一袋东西。 书念眨了眨眼:“怎么了?”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书念。 书念稍愣,垂头一看,发现是刚刚方文承带回来的那一袋东西。 谢如鹤说:“给你。” 书念接过,有点反应不过来:“是什么?” 袋子不算小,拎起来还有些沉,像是装了不少东西。不透明的塑料袋,她也猜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如鹤没瞒着,诚实道:“感冒药。” “……” 虽然书念跟他说了自己最近感冒,但谢如鹤无故送她一大袋感冒药,她也想不到理由,只能把这个当作他给的新年礼物。 这么算起来,她除了今天给谢如鹤买了个蛋糕,好像也没送他礼物。 反倒让他一个生日的人送了她东西。 书念觉得有点歉疚,盘算着过几天给他补一个生日礼物。她上了车,犹豫着问方文承:“谢如鹤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方文承发动了车子:“想要的东西?” “对。” “没听他提过啊。”方文承冥思苦想了一阵子,很快就下定论,“老师什么也不缺啊,他有想要的东西自己都会买。” “啊。”书念郁闷地挠挠头,“那我如果要给他买礼物,买什么东西比较合适?” 恰是红灯,方文承停下车子,朝她摆了摆手。 “不用买了,没必要。” “不用吗……” “是啊。”方文承很认真地说,“之前老师生日的时候,季老先生说要给他买套房子,他也拒绝了。他不喜欢收别人的东西。” “……” “不用费这个劲了。”方文承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就换了对谢如鹤的称呼,“少爷这个人,有点喜怒无常,说不定你给他送了礼物,他还会不高兴。” 书念听过他喊谢如鹤“少爷”,此刻也明白他说的是谁。她有些懵,解释道:“可我不会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也指不定。”方文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给她说自己在谢如鹤身边呆了这么久的经验,“反正就是,只做该做的事情。少爷没要求的事情,最好不要主动去做。” 书念被他说的也不太敢送了:“但不送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的。” 书念还有点纠结,转头看向窗外,突然发现这附近的路有点陌生,犹疑地问:“你是不是开过地铁站了?” “对。”方文承说,“现在太晚了,少爷让我直接送你到家。” 既然已经开过了,书念也没拒绝,给他报了个地址。 书念看了会儿手机,很快又问:“方助理,你给阿鹤老师当了多久的助理?” “我原本是季老先生的助理。”方文承也没瞒着,诚实道,“少爷从法国回来之后,我就被调过来当他的助理了。” 倒是没想过是这样的答案,书念好奇道:“这算是换了老板吗?” “算。” “不会不习惯吗?” “还好。”方文承笑了笑,“季老先生和少爷都挺好的。” 书念回想了下他和谢如鹤之间的相处方式,也没有对他这话发表评价,只是思考着自己有这样的老板会不会辞职。 像是察觉到她内心的想法,方文承瞥了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稍稍正了神色:“其实少爷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冷漠,他的心思很敏感,也很在意身边的人。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就嘴皮子厉害一点。” 书念赞同:“嗯。” 她正想说一句“我也觉得”。还没说出口,下一刻,方文承又接着感慨:“最重要的是,少爷真的太大方了,开的工资真的太高了。” “……” 因为跟方文承的对话,书念大致能猜测到谢如鹤为什么对他的态度这么不近人情。 方文承大概就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低情商老实人,不懂得恭维人,说出来的人惹到别人生气了,也找不到对方生气的那个点。 之后他们也没再聊天。 方文承把书念送到小区外面便离开。 书念走到家楼下,恰好看到从楼里出来的贺祐。他像是刚睡醒,头发还乱糟糟的,脸上还有睡痕,大大咧咧而不修边幅。 贺祐打了个哈欠,勾起唇角,吊儿郎当道:“约会回来了?” 书念没应他这句话,问道:“你要出去?” “是啊。”贺祐用力搓了搓脸,啧了声,“困死老子了,才刚眯了一会儿。” 书念认真道:“辛苦了。” “行了。”贺祐受不了这种矫情吧啦的话,抬脚往前走,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提醒她,“喂!你最近注意点,最近附近发生了很多起入室盗窃案,晚上记得锁门睡觉。” 书念连忙点头:“好的,谢谢你。” 进了家门。 因为刚刚贺祐的话,书念在家里提心吊胆地转了一周,确定没有他人进来过的痕迹之后,她才勉强放下心,坐到沙发上。 书念拆开谢如鹤给她买的那袋药,随便拿了一盒,翻出说明书来看。 小字细细密密地挤在一块,看得有点费劲。 书念不知不觉就走了神,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逼近隔日零点了。她伸了个懒腰,乖乖把东西收拾好,到浴室洗澡。 等书念躺到床上,新年已经到来了半个多小时了。 书念不太困,想玩会儿手机再睡觉。她点亮屏幕,这才发现微信有了许多条消息,多是只有四个“新年快乐”,能看出是群发。 书念一条一条地回复:【谢谢,新年快乐。】 直到最下面那条,书念看了看时间,不是刚巧还是故意,正好零点发的。 是谢如鹤发来的。 【书念,新年快乐。】 是新的一年,也意味着新生活的到来。 书念弯了弯唇:【新年快乐。】 怕他以为是群发的,书念思考了下,又加了个:【谢如鹤】 谢如鹤:【怎么了?】 看着对话,书念大概能猜到他是误会了自己在叫他:【没有,我就证明一下我不是群发的。】 谢如鹤问:【怎么证明?】 书念:【加个名字就能证明呀。】 那边顿住几秒,然后又发来一句:【怎么证明?书念。】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发一遍,书念愣愣地:【啊?】 谢如鹤回得很快:【我也证明一下。】 第24章 “……” 书念又看了看他们两个的聊天记录,感觉就像是两个不怎么会聊天的人凑在了一块,聊出了啼笑皆非的话。 书念觉得他可能是太困了,虽然觉得有点傻,但也没对他这话发表评论:【很晚了,睡觉吧。】 随后,书念跳出对话框,恰好注意到林琦琦给她发了微信。她点开来看。 林琦琦:【???】 林琦琦:【我才发现你之前没回复我。】 林琦琦:【你怎么不回我呀?】 书念往上划了划,发现除了刚刚两人直接互道的新年快乐,再拉上去,就是她第一天去谢如鹤家录歌的时候,林琦琦给她发来的消息。 当时书念觉得尴尬,也来不及回复她。再后来,她有空了,但没有消息提醒,她也就忘了这事。 书念有点抱歉,大略跟她解释了一下。 林琦琦也没再提那事:【对了,过两天我想去试镜。但我一个人不太敢去,你要不要陪我一块去?】 书念:【试镜?】 林琦琦:【对啊,我看微博的,有个网剧在招新人演员,我想去试试。】 书念:【你想转幕前吗?】 林琦琦:【也不是想转幕前,就是有机会就去呗,不然真的太艰难了,又没多少钱。我觉得我外形条件也不差,可以去试试。】 林琦琦:【你也是啊,你长得又不丑,咱们一块去呀。】 书念:【我不适合。】 林琦琦:【什么叫不适合啊,去试试呗,又不花钱。】 书念还是拒绝了:【真的不了,抱歉。你找其他人陪你一起去吧。】 林琦琦没再劝:【好吧。】 书念隐隐能感觉到林琦琦有些不高兴,但她也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两人的关系不熟悉,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书念还是担心有什么安全问题。 更何况,她真的只对配音感兴趣。 隔天中午,邓清玉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书念过去她那边,跟他们一起过节吃个饭。书念本就有了打算,实话实说:“我想去看爸爸。” 邓清玉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我陪你一块去。” 书念摇头:“不用,我就去跟他说说话。” 邓清玉问:“那你晚上过来不?” 书念犹豫了下,还是说:“还是不了,我过段时间再过去吧。” 邓清玉叹了口气,也没强求:“好,那你记得吃饭。” 书念嗯了一声,道了声再见。 书念的父亲书高蔺和邓清玉在她刚上初中的那年离婚,之后书念一直跟着邓清玉一起生活。但比起妈妈,书念更喜欢爸爸,从小就爱黏着他。 很多事情都只会等书高蔺回来的时候才会说。 从小时候开始,邓清玉管她就特别严格,很多事情都不让她做。书念的很多底气都源于书高蔺,觉得他说的事情永远都是对的。 就算妈妈觉得她做错了事情,但只要她做的是爸爸跟她说过的话,书念就像个脑残粉一样,从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但这样的底气在她大一的时候崩塌。 书高蔺是个消防员,在五年前的一次救灾中,因救人牺牲。当时书念刚上大学,因为这个噩耗,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变得安静低沉。 心情崩溃而低落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振作了起来。虽然悲痛,但也因为父亲做出的事情感到光荣和骄傲。 再后来,在书念大三的时候,邓清玉改嫁了。 嫁给了一个同样离异,也同样有个孩子的男人,叫王浩。王浩的孩子比书念小了十岁,是个男孩。 书念并不反对邓清玉做出的这个决定,只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她的妈妈因为她,独身一人那么多年,终于遇上了一个合适的人,是理所应当值得高兴的事情。 那是一个新的家庭,以后他们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 因为这个想法,书念并不喜欢去邓清玉那边。 只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大概也会让王浩叔叔觉得不自在。 书高蔺被葬在如川市烈士陵园。 书念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到那跟他说了会儿话。告诉他自己最近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高兴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全部都毫无隐瞒地跟他说。 不知过了多久。 “都忘了跟你说了。爸爸,新年快乐呀。”书念呵着热气,弯着眼,“我总有预感,今年一定会发生很多好事情。” “你也这么觉得吧?”书念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反正我觉得,就算这个预感是假的,你也会帮我把它变成真的。” “对了,妈妈之前让我带个男朋友回来给她看看。”书念说,“我跟她说等我病好了,再找个长得好看的。但我其实不想谈恋爱了。” 书念皱了皱鼻子,闷闷道:“一点都不好玩。” “而且好看的哪那么容易找。” 休息了几天,书念的感冒好了一些。 再过一个多月,春节就要到了,很多配音导演都想趁这段时间把进度完成。很多配音班子都加班加点地赶进度,书念也接到了几个导演的电话。 她没再偷懒,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呆在录音棚里,忙的焦头烂额。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 二十号那天,书念按照李庆给的地址到了市中心的录音棚。 除了女二号这种完全让配音演员来配音的,其余的都是演员自身过来。 因为拍摄现场的问题,杂音过大,导致部分原音不能使用。这次来的演员就是为了录那段不能用的场次。快的话,一两天就能完成。 因为几个主演的行程问题,李庆决定分开收音。 进了棚之后,书念才拿到剧本。 今天一天都没有她的场次,书念闲着没事,拿出笔来划出自己的台词,揣摩着角色的心境。 来的人并不多,大多人都站在外面,录音室里只有一个女人。 书念觉得她的模样还挺眼熟,思考了下,很快就想了起来。 是近期当红的女演员柯以晴。 书念很少见到明星,此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在她的印象里,柯以晴的风格一直偏潮流性感,化着大浓妆,眼线拉的很长,看人的时候魅惑又尖锐。因为外形,大部分给她的形容便是四个字——“蛇蝎美人”。 此刻,柯以晴似乎没化妆,只在唇上抹了层薄薄的唇彩。她戴着个笨重的眼镜,卷曲的长发绑了起来,看起来格外清爽。 跟平时的形象有很大的出入,书念差一点就没认出来。 柯以晴进了状态,很敬业也很听话。 李庆觉得她某句台词录出来的效果不太好,让她反反复复地录了好几次。她也没脾气,耐心地听着李庆的话去做。 旁边放着一台对口型的设备,书念没再看她配音,走了过去。屏幕的下方会有时间码,她可以剧本上的时间码,找到对应的位置,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这样可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 过了一阵,又接连着来了几个人。 大概是演员,他们互相都认识。但可能不太出名,书念也没见过。他们跟导演打了声招呼,领了剧本便到一旁坐下。 书念礼貌性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而后继续对着屏幕对口型。 柯以晴的场次录好一半后,导演让她休息一会儿,便换了另一个人进录音棚里。她拿起水接连着喝了几口,跟旁边的几个演员打了声招呼。 随后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恰好是书念所在的位置隔壁。 书念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柯以晴的情绪似乎不太好,眉眼耷拉着。五官极为好看,愁眉苦脸起来,也漂亮的过分。她叹着气,突然注意到一旁的书念,挑了挑眉。 “怎么让初中生混进来了?” 顿了一会儿,书念才发现她是在说自己:“我二十三了。” “嗯?”柯以晴很惊奇,凑了过来,“都这么大了吗?” 大概是因为自己矮,对方才会觉得自己年纪小。 书念闷闷地嗯了一声。 柯以晴似乎很无聊,继续跟她搭话:“小妹妹谈过恋爱没有?” 书念放下手中的剧本,点头:“谈过。” “怎么在一起的啊?”柯以晴来了劲儿,莫名有种虚心请教的感觉,“你追的还是对方追你的?” 书念很诚实:“对方追我的。” 闻言,柯以晴瞬间没了兴致:“哦,那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书念看着她,猜测道,“您在追求别人吗?” 这话一出,柯以晴像是被踩到了痛脚,激动了起来:“怎么可能,我追人?我长这样有必要追人吗?” “……” “这些话我本来都不想说的。”柯以晴托了托眼镜,神情变得严肃,“黎盛认识吧?” 书念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柯以晴表情一僵,不敢相信她脸黎盛都不认得。 但想着她大概是因为年纪小,柯以晴干脆换了最近火起来的小鲜肉:“那徐泽元,徐泽元你认得不?追了我很久了,但除了张脸,歌实在唱得烂,我才看不上。” 书念赞同:“确实不怎么样。” 柯以晴被她认真的神情呛到,清咳了几声,觉得自己是遇见了个人物:“还有那个阿鹤,永远不露脸的阿鹤,昨天还打电话让我陪他过生日。” 书念一愣。 柯以晴自顾自地说:“但你知道吗?不露脸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 “他真的长得其丑无比。”柯以晴重重地叹了口气,“见一次想吐,见两次更想吐,见三次我直接——” 话还没说完,柯以晴突然注意到书念的神情,她忽地眨了眨眼:“难道你见过阿鹤吗?” 书念迟疑地点点头:“见过。” 柯以晴顿了下,毫不心虚:“可能你不觉得他丑,但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一样的。知道吗?小妹妹。” 见书念的表情仍带着狐疑。 柯以晴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改口道:“其实倒也没到那种想吐的地步……” 第25章 很快,有个女人走了过来,看上去大概是柯以晴的助理。她原本在角落坐着,长相普通,存在感不高,书念也没注意到她。 助理瞪了柯以晴一眼,像是在示意她赶紧闭嘴。 随后,助理伸手把柯以晴扯了起来,对书念笑着说:“对不起,您不要太介意了。以晴就喜欢开玩笑,而且把握不好那个度。” 书念说:“没关系的。” 助理想了想,又委婉道:“希望您不要把刚刚那些小打小闹的话当真。” 书念能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 说完,助理的表情仍旧不大好看,将柯以晴往棚外带去。柯以晴挣扎了几秒,只在她面前正经地补充了句:“我绝对没有追过人,绝对没有。” “……”助理忍着火气,直接将她拖走。 书念愣愣地看着她被拖走。 回想了下柯以晴刚刚说的话,书念大概能勉强揪出三个漏洞。 第一就是阿鹤昨天打电话让她陪他过生日,这个听起来就是假的,因为谢如鹤的生日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第二个就是说谢如鹤丑,就算是审美差异,她也不觉得他能归为丑的那一列。 还有就是,比较勉强的一个。 柯以晴说徐泽元就一张脸好看,歌唱的不好。但书念觉得这两个应该是反过来的。 书念觉得也不是自己有成见,但在娱乐圈里,徐泽元的模样并说不上好,只能说的上是清秀,但歌唱的确实不错。 书念不知道柯以晴为什么无缘无故在她面前说这些。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想。 又是折腾到很晚的一天。 书念跟其他人道了别,出了录音棚。明天她就要开始录音了,她打算做多点功课,回去看看饰演女二号这个演员以往拍过戏,听听演员的声线。 这个时间,地铁已经停运了。 附近有个公交车站,书念能坐的车,尾班车到凌晨一点。她也不着急,慢吞吞地走过去。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经常这么晚在街道上走。 一开始书念还特别害怕,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会立刻掏出包里的防狼喷雾,时时刻刻想着要报警。因为心思敏感,还总会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在这种情况下,书念遇见过贺祐好几次。 刚听到她说这事的时候,贺祐还挺重视这个问题,时间久了也没再把这个放在心上。 书念琢磨着要不要买辆车。她在大一的时候就拿到了驾照,但之后也没怎么开过车。而且她现在手头上其实也没什么钱了。 这个琢磨只维持了几秒,就被她打消了。 这个时间点,车站除了她没有其他的人。 书念总觉得不安,不敢一直看手机。低头一秒,就抬头往周围看个五秒,害怕会从哪里突然跳出个人来。 书念低头查了查实时公交。 余光注意到眼前停了辆黑色的车,她下意识看了一眼。 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段时间因为事多,从谢如鹤生日之后,书念就没再去找过他。她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也想不起要去找他聊天。 一段时间没见,谢如鹤把头发剪短,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明朗了些。他侧头看了过来,眉目稍敛,鸦羽般的睫毛覆盖其上,静静地看着她。 书念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谢如鹤往驾驶位看了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书念没听清。随后,方文承从车上下来,给书念开了另一边的车门:“书念,先上车吧,很晚了。” 书念没磨蹭,走过去上了车。 方文承发动了车子。 一般书念坐的这个位置,后座与前座之间的缝隙会放着被谢如鹤拆下的轮椅部件。此刻她却没看到,位置上空荡荡的。 书念又看向他:“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谢如鹤淡淡道:“刚好有事过来。” 书念没再提这个事情,又问:“你复健的怎么样了呀?”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嘴唇动了动,却没吭声。 见他神情恹恹,看上去像是有些困。书念也没再吵他,低头找了找女二号以往演过的戏,随手点了一部电影。 书念直接跳过了片头,点到三分之一的位置。看之前,她没有注意是什么类型的电影,身心处于很放松的状态。 加载完后,书念认真地看着点到的片段。 一个女人在暗沉的房间里对着镜子梳头发,很快,背景音乐骤停,响起了诡异的八音盒声音。是鬼片里常有的,提醒你接下来会有恐怖画面的音乐。 下一秒,镜头朝镜子的方向拉进,屏幕里挤满了一张女鬼的脸,睁着空洞而血淋的双眼直视着她,附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叫。 书念呼吸顿住,心脏似乎也被吓到停止了运作,她松了手,手机顺势掉了下去,发出哐当的一声响。 她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像是惊吓过度,完全回不过神。 察觉到她的动静,谢如鹤的眼皮动了动,看了过来。 “怎么了?” 书念迟钝地看向他,很快又垂下眼,捂着心脏平复着呼吸。 “没事,看了部电影,没注意到是鬼片。” “……”谢如鹤凑过去,替她把手机捡了起来,把电影关掉。他抬头,看着书念苍白的脸,声音里多了几分安抚:“别怕,都是假的。” 书念的心情还没平复过来,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谢如鹤像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干脆跟她聊起了天,扯了个话题:“你给恐怖片配过音吗?” 书念点点头:“配过。” “你不怕?” “我配的一般都是配角,在戏里就是害怕的。”提到这个话题,书念明显精神了些,她回忆了下,又道,“我还配过一个厉鬼,大概是这样说话的——” 说到这,书念调整了一下嗓子的状态,软糯的声音忽地变尖,沙哑又歇斯底里,像是在摩擦铁制品,听起来格外难受:“还我命来——!” “……”要不是亲眼见到,谢如鹤都不敢相信那是从书念口里发出来的声音。 方文承大概是没在听他们的说话内容,而后被书念这突如其来的鬼叫声吓了一跳,猛地刹了车:“什么鬼?!” 知道自己吓到他了,书念有点抱歉:“对不起啊,我……” “没事。”方文承打断了她的话,笑着安慰她,“还真挺像的啊。” 又发动了车子。 谢如鹤问:“现在还怕鬼?” “配音的时候,会把自己代入角色的心境里,觉得自己就是鬼呀,就不会害怕。”书念的肩膀垮了下来,“但之后,我再回想起来,我会觉得我配的那个鬼真的太吓人了。” “……” 书念诚实告诉他:“而且我那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都不敢说话。” 谢如鹤看向她:“为什么。” 书念神情怯怯,压低声音说:“怕一说出来就是那个厉鬼的声音。” “……” 方文承把车子开进书念的小区,将书念送到家楼下。 因为身体的关系,谢如鹤没有下车,依然坐在车里。书念跟他们两个道了声再见,下了车,往大门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谢如鹤摇下窗户:“书念。” 冷风哗哗吹,旁边的树上掉落了几片枯叶。 书念回头:“嗯?” “如果你回家之后,还怕的话。”谢如鹤顿了下,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好几秒才继续说,“你可以像以前一样。” 书念没理解他的意思:“像以前一样?” 谢如鹤没再解释,眼睛被路灯打出细碎的光,朝她扯了扯嘴角。 “回去吧。” 在车上跟谢如鹤呆在一起的时候,书念还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结果这种恐惧还是像之前那样,具有缓冲和持续的功效。 书念一直提着心,脑海里全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洗澡的时候不敢看镜子,闭着眼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旁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洗完澡将衣服套进脑袋的那小段时间,脑海里浮起了千百个可怕的画面。 书念一直给自己强调着不要自己吓自己,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她抱着剧本回了房间,这次没敢再找女二过往拍过的戏,而是找出她的采访来听。 书念边听着她的声音,边在剧本上认真做着笔记。不知过了过久,她有了困意,把剧本放到床头柜上。 回头,看到书桌上放着的镜子,凑过去将它盖上。 而后埋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小的时候,书念什么都不懂,很多认知都是一点一滴的发现的。鬼这种生物,她最先是从香港的一部电影《开心鬼》里得知。 大人总喜欢用这个来逗孩子,说类似“再不睡觉,晚上开心鬼就要来抓你啦”这样的话。 其他的小朋友都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书念却莫名其妙地因为这个开始怕鬼。 到后来,电视里开始播僵尸片,书念也因为这个每天胆战心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被子盖到脖子以上,唯恐半夜突然丧了命。 认识她的所有人都知道,书念极其怕鬼。 除了鬼,书念什么都不怕。不怕黑,不怕一个人回家,不怕跟凶神恶煞的人讲道理,不怕老鼠,不怕虫,唯独怕这种灵异的东西。 上次因为遇见那个变态,书念后怕了几天,很快也就将这事抛却脑后。她跟谢如鹤提过,不用再把她送回家了,他却只当没听见。 初三毕业后,书高蔺从市里回来的那一次,给书念送了一台手机当作毕业礼物。 书念虽然高兴,但对她来说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因为谢如鹤没有手机。 她也没有什么要联系的人。 十延镇地方小,中小学是连在一起的,高中也只有一所。虽然还是有中考,但用处并不大,不论考得如何,镇上的所有学生都直升十延高中。 有条件的家庭,会为了孩子以后上的大学,带他到市里去读书。 书念跟谢如鹤都上了十延高中,按中考成绩分班,两人分在了同一个班。包括她初中的许多同学,都分在了同一个班。 陈翰正也在其中。 上高中之后,许多同学都开始用起了手机。 那时候还不太流行微信,大多学生使用的都是qq这种社交软件。书念之前虽然没有手机,但家里有电脑,她的qq里也加了大半的同学。 有一次周末。 邓清玉到市里去找朋友,让书念晚饭去小姨家吃。 书念吃完回家之后,写了一会儿作业,便躺到床上,拿着手机找了部动漫来看。没多久,陈翰正突然在qq上找她,给她发了个链接。 陈翰正:【哈哈哈哈你快看,这个笑死我了。】 书念没想太多,没防备地点了进去。 毫无预兆的,手机响起了极其尖锐的鬼叫声,还附带着一张惨白的鬼脸。 书念被吓了一跳,动作极大地把手机扔开。手机掉到了地上,惨叫声伴随着哭嚎,持续不断地在耳边回荡。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书念手心冒着汗,过去把手机关了机,因为害怕,手还发着颤。她站起身把灯打开,觉得这空无一人的房子格外恐怖,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什么满身是血的东西冒出来。 她极其害怕,躲在被窝里几分钟,很快便受不了了。 当时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谢如鹤,直接就往他家的方向跑。 还不到晚上九点,街道上却已经没什么人了。 谢如鹤家不住在这个居民区,在另外一条小路的尽头。走过去大概要二十分钟,书念手机抓着手机,觉得委屈又害怕,边跑边掉眼泪。 怕吵醒他的家人,书念没敲谢如鹤家的门,而是绕到后面去,紧张地敲着他房间的窗户。 没过多久,谢如鹤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显然是不高兴,还皱着眉。看到是她,他的眉眼舒展开来,但注意到她的模样却是一愣。 “怎么了?”谢如鹤开了窗。 书念把手机递给他,哽咽着,毫无厘头地说:“有鬼……” “……”谢如鹤接过,没懂她的意思,“什么。” 书念心有余悸:“里面有鬼……” 谢如鹤看向手机,问:“这里有鬼?” 书念吓得半死,只是掉着眼泪,不再说话。 谢如鹤把她的手机开机,压下声音,耐心问她:“哪里有?” 书念不敢看屏幕,边擦着眼泪边告诉他。 谢如鹤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表情冷了下来,没打开陈翰正发来的那个链接。他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戾气:“不用怕,都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书念指着手机,以为他不信,哭着发脾气,“你自己打开看看,真的有鬼在叫!” “……” 那天晚上怎么度过的,书念也不太记得了。 只记得谢如鹤把她送了回去,在她睡着之前,他都一直陪着她说话。 然后,周一回学校之后。 书念发现,谢如鹤的手好像受了伤。 陈翰正的脸更是明显,大半都是青的。他说是摔了一跤,其实所有人都觉得,更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 …… 书念睁开眼,从被窝里出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夜还没过半,才凌晨三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醒来,她的心情有点闷。 眼前的房间还如睡前那样,没有其他的变化。 夜晚是最容易忽视乱想的时候。 书念莫名又想起了电影里的那张鬼脸,总感觉这狭小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却令人极其恐惧。 书念看着手机,想起了什么,心脏怦怦怦直跳,突然有了点冲动。 她没有别的朋友。 而且他刚刚说了可以像以前一样…… 书念强行给自己找着理由,然后拨通了谢如鹤的电话。 一声,两声。 还没响起第三声,对面接起了电话。 谢如鹤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像是刚睡醒,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多了几分磁性和性感:“书念?” 书念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吵醒了他,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听到她的声音,谢如鹤又道:“怎么了。” “就、就是那个,那什么。”书念没再保持沉默,也不擅长撒谎,只能小心翼翼地、磕磕绊绊地扯着话题,“那个,今天…今天的星星还挺好看的。” “……” 第26章 谢如鹤沉默了下来。 隐隐能听到那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像是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过了几秒,又传来拉开窗帘的嗞啦一声。 随后,书念听到谢如鹤顺着她的话低喃道:“星星……” 听到这话,书念突然发现自己连窗帘都没有拉开。 别说星星了,如果不是看到了现在的时间,她连外面天空亮没亮都不知道。 拉开窗帘之后,谢如鹤就没再说话。这意思仿佛就是在说,他听了她的话,饱含期待地往外看,却发现乌云覆满整个天空,半颗星星都看不到。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隔空抓了包,书念有点脸热。她看向窗帘,捂着话筒,蹑手蹑脚地凑到了过去,唯恐被他听出自己的动静。 书念抓住窗帘的边角,小心地,一点点地,想将窗帘打开来,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星星。 还没等她拉出一条小缝,谢如鹤轻声道:“是挺好看的。” “……”书念立刻松了手,放下心来,没往外看,“嗯…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还没睡。” 书念不太信:“那你在做什么?” 谢如鹤说:“写歌。” “哦。”书念想起了件事,问他,“你现在怎么都不自己唱歌了?” “想专注创作。”谢如鹤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耐心,平稳又带了点柔色,“而且,写出来的歌,有些并不适合我自己来唱。” “但是那首《星星掉下来》,我觉得你自己来唱就很合适呀。”书念坐回去,抱着膝盖跟他说话,“比我唱的好多了。” 他唱的那个版本现在还在她的手机里,书念听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 依然没有听腻。 谢如鹤笑了一声,语气很认真:“你唱得好。” 他今天的话比平时多了一些,却也没问她这么晚打电话的原因。 好几次,书念觉得他会保持沉默的时候,他都会出乎她意料地开了口,而且仿佛半点不用思考,没有过脑就说了出来,回复的很快。 给她一种随时都在的感觉。 像是顺着电话过来,化成气息,千丝万缕地缠绕在她的周边。 书念的恐惧渐渐消散。 她犹豫了下,不想再打扰他,正想跟他说一声就挂电话的时候。谢如鹤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书念,你觉得这个世上有鬼吗?” “……”书念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压低声音,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肯定有的。不是都有人做过实验,人死了之后身体会变轻吗?” “有?”谢如鹤的声音平静,“那不是挺好的吗。” 这突然冒出来的结论,让书念极为不能理解,但还是想听听他的道理。 “哪里好?” “那就代表了,那些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谢如鹤顿了下,宛如想起了什么人,“有可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书念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低声问,“你说的是阿姨吗?” 谢如鹤没否认:“嗯。” 书念的心情有点酸涩。 但谢如鹤的情绪听起来却不算差,仿佛不像是响起了伤心事。或许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他的语气还有些生硬:“你觉得这些是真的,那就相信着。但你不要把它想得那么可怕,也不需要去害怕。” 绕了一圈,书念终于反应过来。 他是在用一种别的方式,让她不要害怕。 他是在安慰她。 “我知道了。”书念揉了揉眼睛,小声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半夜给你打电话,打扰到你了。” 大概是被夜色晕染,谢如鹤的声音带上几分缱绻:“你能打给我,我很高兴。” 听到这话,书念的呼吸一顿。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谢如鹤又开了口,语气变回平时那样清冷平淡:“没事,不打扰。” 刚刚那句话仿佛只是书念的幻听。 她舔了舔唇:“那睡觉吧,很晚了。” 谢如鹤嗯了声:“睡吧。” 道了声“晚安”,书念把手机放到旁边的枕头上,等着他挂电话。等了几十秒,那边却完全没有要挂电话的趋势,通话时间仍然在拉长。 书念凑过去听,也没听到那头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也许也像她一样在对面等她挂电话。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地伸手挂断了电话。 书念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凑过去把窗帘重新拉上,顺着缝隙看到了窗外云层密布的天空。她顿了下,重新埋进了被子里。她闭上眼,脑海里再没浮现那恐怖吓人的鬼脸,也再无一丝恐惧的心情。 很快,书念坐了起来,毫无困意。她郁闷地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为什么还是跳的那么快? 这个录音棚只租了四天的时间,书念的配音经验不算特别多,不想影响到进度,空闲时间一直在对口型。 而且,来配音的演员大多数没有经过专业的声音培训,为求完美,很多台词都需要反反复复录。书念不希望让自己占据录音棚太多的时间。 柯以晴的场次在第二天下午就录完,之后也没再来录音棚。 书念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把全身心都放在用声音演绎好这个角色的事情上,希望自己不要给演员本身拉后腿。 进度也顺利地随着时间推移而完成。 时间尚早,书念提前出了录音棚。终于放下心口的一块大石,她现在的心情格外放松,盘算着去附近买点水果,然后去找谢如鹤。 想起谢如鹤在生日那天说的那个小小的愿望,又想到自己答应了之后没再有后续的作为,书念有些愧疚。 她不好贸贸然过去,犹豫着给谢如鹤发了个微信。 过了好一段时间,直到书念快到谢如鹤家楼下,才收到他的回复:【你过来了吗?到了直接上来十七楼就好。】 看到那个数字,书念猜测他大概刚刚是在做复健运动。她没再磨蹭,上了十七楼。替她开门的是认识的那个康复医师。 书念跟着他,穿过客厅,走到谢如鹤专门用来做复健的那个房间里。 进门后,看到里面的场景时,书念愣住了。 上一次看他复健,还是他生日那天,那时候他站起来,完全是依靠站立床的支撑,下肢像是完全没有力气。 可这次,时隔了一个月。 书念看到谢如鹤没依靠任何东西,站在康复双杠的中间。一时间,她甚至以为他完全好了,在这段时间有了很好的成效,努力终得到回报。 不知道做了多久的训练,谢如鹤的脸上都是汗,脸也微微泛红。注意到书念的身影,他看了过来。像是体力不支,下一刻,他伸手抓住旁边的双杠,稳住身子。 康复医师走过去,对他说:“先休息一下吧。” “等一下。”谢如鹤摇头,看向书念,气息不稳,“书念。” 书念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问道:“怎么了?” “我现在能不扶东西站一分钟了。如果我能走——”谢如鹤停顿了下,“三步,走三步。你能不能……”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想跟她说点话,意识到自己的话像是在提要求,谢如鹤就说不出口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后面的话,书念茫然:“啊?” 谢如鹤垂下眼,低声道:“没什么。” 旁边的康复医师看出了他的心思,觉得好笑,主动替他说:“就是希望你给他一点鼓励。”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谢如鹤皱着眉,看了过去。 书念不太懂,迟钝地问:“什么鼓励?” “不是多难的事情。”康复医师一本正经地,像是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说几句话,或者,一个拥抱就足够。” 第27章 闻言,书念看向康复医师,犹疑地问:“您平时也这样鼓励他吗?” 康复医师挑了挑眉,对着谢如鹤暧昧地笑了起来:“是啊。” “……”谢如鹤眼睑微动,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书念思考了下,突然指了指双杠之间的位置:“我能站到这里吗?” 康复医师说:“当然可以。” 随后,书念走了上去,在距离谢如鹤大致三步远的位置停下。她的表情很认真,仿佛把这件事情当成工作来执行。 “刚好三步,一,二,三……”书念垂头用手指点了三下,而后看向谢如鹤,“你走过来了,我会给你鼓励的。” 后面那句话的语气,和当初遇到变态之后,为了让谢如鹤每天送她回家,试图用糖来引诱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谢如鹤稍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虽然经过反反复复地训练之后,他已经可以不扶任何东西,持续站一分钟左右。但不依靠东西,走三步路,谢如鹤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是做不到。 他的双手扶着旁边的双杠,准备好后,上肢和下肢同时使劲。 大腿有发麻疼痛的感觉。 谢如鹤的汗水向下掉,咬肌收紧,上半身紧绷,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劲儿,肌肉线条绷直拉紧,能看到青筋凸显。 他慢慢地吐着气,放空心思。 因为他的状态,书念紧张了起来,屏着气看着他的动作。 谢如鹤的动作缓慢,甚至有种画面停滞住了的感觉。半晌,他稍稍抬起左脚,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对于普通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却困难到了极致。 书念的鼻子莫名一酸。 谢如鹤平复着呼吸,调整好之后,开始抬右脚。 第二步。 步子挪动的很小。 书念刚刚算的三步距离,大概一米五。可此刻谢如鹤走了两步,却也不到半米。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完全没有缩短。 走完第二步后,谢如鹤的面色发白,像是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他闭了闭眼,沙哑着说:“抱歉,太疼了……” 他走不到第三步。 明明离目标只差一步,却是他拼死都走不过去的距离。 与此同时,康复医师把椅子搬了过来,说:“休息一下,先别练了。” 下一刻,书念突然往前大跨了一步,像是替他把没走完的那步完成。她凑过去,踮起脚,轻轻地拥抱着他,手掌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软软小小的身体在顷刻间将他包围,还能感受到她呼在他胸膛前的气息。谢如鹤全身都是湿的,还有汗水顺着下颚落下。 可书念似乎毫不在意。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谢如鹤身体瞬间僵硬,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很快,书念收回手,仰头看着他,说道:“你做的很好了。” “……” “你做的很好。”书念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谢如鹤,我觉得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谢如鹤的声音低沉:“是吗。” “嗯。”书念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脸儿板起,像个小老头,“都会好的。” 谢如鹤定定地看着她,随后嗯了一声。 “好。” 会有这样的时候。 再狼狈不堪,再无力难熬,再绝望疲倦,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在一刻间侵蚀而来,也抵不过某个人的一句话。 像是一瞬间,天光大亮。 他只需深信不疑。 她说他会好,那么他就一定能好起来。 书念的生日很凑巧,恰好在情人节的前一天。 二月十三号。 上高中之后,因为她的性格,陈翰正给她起过一个“书呆子”的外号。但书念并不是只会死读书的学生,所以这个外号重在“呆子”两个字上。 后来,得知了书念的生日后,又改口喊她“二逼”。 还有人觉得好玩,也跟着喊了起来。 书念脾气好,虽然不喜欢他们这样喊,但也没太在意。她有自己的做法,只会在别人这样子叫她的时候,当作完全没听到。 有一次课间的时候,书念坐到谢如鹤的位置上,给他讲试卷上的一道题。 恰好有个男生从办公室回来,看向书念,却也不好好喊她的名字:“二逼,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听到这话,书念的笔尖一顿,眼也没抬,继续给谢如鹤讲题。 男生的耐性并不好,嚷嚷着:“听到没啊?二逼,听到就应一声成不?” 但书念没任何反应,倒是谢如鹤抬了头:“你在喊谁。” 男生挑眉,用下巴指指书念:“她啊。” 谢如鹤神色阴沉:“不会喊名字?” “喊什么名字啊。”男生嬉皮笑脸地,“这不是好同学吗?叫个外号才显得关系好啊。” 书念抬头,对谢如鹤说:“别理他了。” 谢如鹤像是没听到,定定地看着那个男生,随后突然笑了,往椅背一靠。 “我看你像人渣。”谢如鹤的桃花眼敛起,像是动了怒,说出来的锋利又不留情面,“我给你起个外号叫人渣?” 后来,书念还偷偷地问过谢如鹤。 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像个“二逼”,才会对那个男生说那样的话。毕竟他们给她起这个外号只是因为她的生日数字。 当时谢如鹤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搭理她。 自从成年了之后,书念就对过生日这种事情,没有了多大的期待感。这一天的来临,只会告诉她,她又老了一岁,短暂的生命又少了一年。 原本不觉得寂寞的日子,好像都变得冷清了起来。 书念本来都忘记了自己生日这件事情。 但睡觉的时候听到了门的动静,出来一看,发现邓清玉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餐桌上放着一个蛋糕盒,她才记了起来。 这个一年一度的日子。 书念过去把蛋糕盒打开,偷偷吃了一块上面的草莓。 邓清玉恰好拿了碗热腾腾的面出来,放到她的面前,而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吃碗面吧,又大一岁了。” “嗯。”书念朝她笑了笑。 邓清玉坐到了她的对面。 书念低头喝了口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妈妈,我昨天查了查工行的那张卡,发现你还在给我转钱。” “……”邓清玉的表情顿了顿,“是啊,你要看心理医生,每个月还有开销,况且你的工作不是说不怎么赚钱吗?” “我有钱花。”书念垂着眼,“你不要再给我钱了,我晚点把钱给你转回去。” 邓清玉摇头:“等你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行吗?” 书念很坚持:“我现在很好了,王林锡不是快上高中了,你们也都得花钱。” 王林锡是王浩的儿子,是邓清玉的继子,书念的继弟。 邓清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没事,你不用管这些。” “你不要给我钱了。”书念咬着面,含糊不清地说,“我自己有钱。” 邓清玉还想说些什么,书念又开了口,像是不知道怎么说,语速有点慢:“我之前…去找过你一次,听到你和王叔叔在吵架。” “……” “他是一个好人。”书念表情很认真,“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邓清玉的神情愣愣,“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病治了一年都没好!我上次看你那姑娘不是挺正常的吗!这钱跟烧了有什么区别!我跟你提醒了多少次了,你到底跟书念提过没有?!” ——“我真的不想跟你吵,你只想告诉你,你不能只把心思放在你女儿身上。如果有钱,我有必要费劲跟你计较这些吗?” 书念没再说话,沉默着吃面。 邓清玉看着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搬来如川市之前,邓清玉把十延镇的房子卖了。她用这笔钱加上书高蔺留给书念的大半积蓄,给书念在如川市买了套房子。 那时候,她跟王浩结婚还不到一年。 书念对这对父子完全不熟悉,戒备心变得极强,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块。 房子本身也不大,才一室一厅。 邓清玉自己搬过来跟书念住在一块,每天照顾她。王浩对书念的病情说的轻描淡写,可她那时候跟书念朝夕相处,知道书念严重的时候有多严重。 她不敢出门,每天吃不下睡不着,动不动就会哭,嘴里只会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三个字——“救救我”。在短暂时间暴瘦下来,像是皮包骨一样。 听到一点小的动静就会全身发抖,精神极度敏感。总说自己能听到水滴的声音,脑袋很疼。严重起来,她还会呼吸困难,浑身冒着冷汗,瘫在床上不能动弹。 像是快要死了。 书念只会呆在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醉生梦死般地过着日子。永远都是被邓清玉哄着出那个房间,吃饭上厕所洗澡。 她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像是完全没了活下来的盼头。 邓清玉上网查过。 知道书念是得了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还引起了抑郁症和焦虑症等精神障碍。在那段时间,邓清玉身心疲惫,每天都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邓清玉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就算知道书念现在的情况严重,她也一点都不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觉得被认识的人知道了,说出去肯定不会好听。 她在等书念好起来。 这样的想法在某一天终于瓦解。 邓清玉永远记得,那天她出去买菜回来,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书念正拿着把刀,想往自己手腕上划。 邓清玉立刻拍掉她手中的刀,瞬间崩溃,抱着她嚎啕大哭。 书念神情茫然,看着她的眼泪,不明所以地,也慢慢地红了眼眶。 第二天。 书念第一次主动出了那个小房间,她光脚站在原地,看着邓清玉呆愣的表情,无声地掉着泪。像是清醒了过来,可神态依然怯懦无比。 她想要自救。 她不想再过那种,每天都觉得自己不想活了,可是却又真的很想活下来的日子。 上天给她活下来的机会,不是让她活成这样的。 良久,书念呜咽出声,哭得像个孩子,恳求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妈妈……我想看心理医生。” 第28章 邓清玉知道书念永远是懂事的。 她决定和书高蔺离婚的时候,书念还不到十二岁,因为这个哭了一次。像是怕因为她两边都为难,之后却也不再提。 在别的小孩都处于叛逆期的时候,书念一直都很听话,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学习玩耍,除了一些小事情,永远不需要邓清玉费神去操心。 在她决定再婚的时候,书念也丝毫没有怨言,从头到尾给予她的都是支持的态度。 她的这个女儿,是上天送给她的最好的宝贝。 从前,在书念那么难捱的那段时光里,邓清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是错的,她总担心让别人知道书念精神失常了的事情。 害怕别人会对书念指指点点,说她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 邓清玉觉得自己会受不了这样的话。 所以如果书念没有主动提起,邓清玉也从不会主动提出想带她去看医生的事情。 因为这个想法,她差点就失去了这个女儿。 邓清玉不会让自己再做错一次。 “念念。”邓清玉斟酌着语言,慢慢地说,“你王叔叔的想法是,觉得你已经大学毕业,年纪不小了,不应该再花家里的钱。而且他觉得看心理医生的钱太贵了。” “……”书念沉默了下,“我知道。” “但这是什么道理。”因为她的状态,邓清玉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事情,“他儿子有点咳嗽都要往医院送,我给我女儿钱看病就成了烧钱了?” 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书念愣愣地抬头。 “我哪点亏待王林锡了。”邓清玉的语气带了火气,“他今年初二,我还会接送他上学,吃喝穿戴都买他喜欢的。我把王浩儿子当儿子,他把我女儿当什么?” “……” “凭什么……”邓清玉似乎说不下去了,火气渐散,声音变得哽咽,“念念,你应该跟妈妈说,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憋着。” 看着她的眼泪,书念有点不知所措:“我没觉得多不开心……” “是吗?可妈妈不希望你再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邓清玉抽了片纸巾擦去眼泪,“我再婚的理由确实是觉得累,想要活得好一些。但前提是你得过的好。”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浩已经没再跟我提这个事情了,我跟他说过不愿意的话就离婚。”邓清玉快五十岁了,挽在耳后的长发露出好几根白发,“又不是多难解决的事情。” 书念眼睛发酸:“你不觉得我总是在拖累你吗?” “什么话。”邓清玉不太高兴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要觉得拖累,我也是觉得王浩在拖累我照顾女儿。” “……” 邓清玉很认真:“你对妈妈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从前的邓清玉,脾气总是不好,动不动就会发脾气。但在书念生病之后,她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说话不再像从前一样,总是略带尖锐的。 她变得温婉好脾气,做事情也格外有耐心。 书念很久没见过她的这个样子。 因为邓清玉的这些话,她的心情变得安定了一些。 知道书念一会儿还要去录音棚,邓清玉也没耗她的时间。等她吃完面,邓清玉给她唱了生日歌,随后两人一起把蛋糕吃了。 书念回房间换了衣服,想了想,她顺便把放在床头柜的袋子拿上。 邓清玉正把剩下的大半蛋糕放进冰箱里。 等书念出来了,两人一起出了门。 刚下了楼,书念就注意到停在她家楼下的车子。 是谢如鹤的车。 书念犹豫了下,跟邓清玉说:“妈妈,我朋友好像过来了。” “在哪?” “就那辆车。”书念往车的方向指了指,“我过去看看?你在这等等我。” 难得听到书念提起“朋友”两字,邓清玉倒是有些高兴,立刻摆了摆手:“不用了,你朋友估计找你有事。我要去附近买点菜,跟你也不同路,我就先走了。” 书念应了声好:“那你路上小心。” 话虽如此,邓清玉还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书念过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书念走过去后,后座的车窗随之降了下来,里面坐着个男人。距离不算远,邓清玉能清晰地看到男人的模样。 眉眼生得极为好看,身材清瘦,气质显得阴沉薄凉。看向书念的时候,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神却柔和了下来。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随后,书念转头看向邓清玉,远远地跟她摆了摆手。 邓清玉露出个笑容,朝她点头示意。 随后书念便上了那辆车。 邓清玉没再停留,转头往这个小区的小门方向走。脑海里再度回想起那个男人的模样,莫名觉得熟悉。 走了几步,她猛地记了起来。 那是谢冀和季湘宁的儿子。 谢如鹤。 以前书念总跟谢如鹤在一块儿玩的时候,邓清玉极不赞同,凶了她好几次,让她离他远一些。大但都没有任何用处,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其实邓清玉并不认识他们,只是听街坊们说,谢冀是个整天只知道喝酒的酒鬼,心情不好了就摔东西骂人,有时候不清醒了还会动手打人。 邓清玉总担心谢如鹤像他那个爸爸一个样,不顺心了会对书念做出不好的事情。 季湘宁并不是镇上的人。 听说像是电视剧一样,是个富家千金。家里不同意她跟着谢冀这个穷小子,她便狠下心跟家里断了联络,跟他私奔到这个小地方。 邓清玉本以为只是其他人饭后的闲谈,不太可信。 但后来,谢如鹤的外公来把他接走。 也能证实,季湘宁的家庭条件确实很好,一辈子活得顺风顺水。 可惜却托付错了良人。 一生尽毁。 想到谢如鹤和季湘宁,邓清玉长叹了口气,觉得当初自己听了别人的话后,就让书念远离谢如鹤的举动实在太不近人情。 在那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却也是个好孩子。 一个可怜的孩子。 一走过去,车后窗便降了下来。 书念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如鹤诚实道:“有事找你。” “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录音棚。” “对呀。” “那先上车吧。”谢如鹤轻声说,“我送你过去。” 书念没拒绝,回头对邓清玉摆了摆手,而后到另一侧上了车,垂着脑袋系安全带:“你找我什么事?” 像是注意到了窗外的人,谢如鹤没回答她的问题,突然问:“那个是阿姨吗?” 听到这话,书念顺着窗户看去,注意到邓清玉的背影。 “是啊。” 谢如鹤顿了下,问:“她要去哪?我送她过去吧。” “不用了。”书念说,“她就去附近买菜。” “那我——”谢如鹤的话带了点小心翼翼,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我要不要去跟她打声招呼?” 书念确实没想到这个,有点愣:“不用,都走远了。”她瞬间记起从前邓清玉总对她说的那些谢如鹤不好的话,小声补充了句:“下次吧。” 谢如鹤点头。 驾驶位的方文承发动了车子。 不知道谢如鹤为什么来找自己,问两遍了他也没回答。书念没再问,想起件事情:“对了,这个给你。” 书念把手上的袋子给他。 谢如鹤下意识接过,像是没反应过来:“给我?” 怕他不高兴,书念有点紧张:“嗯。” 谢如鹤的喉结滚了滚:“你生日为什么送我礼物?” “啊,你记得是我生日啊?”书念弯了弯眼,高兴道,“你生日的时候不是送了我礼物吗?我想着反过来,我生日也送你礼物。” 谢如鹤茫然,迟疑道:“我送了你礼物吗?” “对啊。”他看上去像是不记得了,书念提醒他,“就是你给我的那袋药,还挺有用的。谢谢你。” “……”谢如鹤没解释,再度垂头盯着那个袋子,低声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书念点头:“可以啊。” 因为之前听过方文承说的话,书念挑选礼物的时候格外慎重。想着他的职业,平时听歌应该不少,最后中规中矩地挑选了一副耳机。 谢如鹤拆开来看,动作很轻,连包装纸都没撕破。 看到里边的东西,谢如鹤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嘴角弯了起来,随后拿出手机,把耳机插了上去。 察觉到他没有不高兴,书念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 谢如鹤沉默了下,说:“不会。” 收礼的人喜欢,送礼的人自然高兴。 “那你用用试试。”书念凑过去,“我自己买耳机没什么讲究,这个也是看别人推荐的。音质和录音效果好像都不错。” 闻言,谢如鹤的眼睑动了动,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他把其中一只带着麦克风的耳机递给她,说:“试一下录音。” 书念疑惑地看他:“什么?” 谢如鹤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我想试试录音效果。” “哦。”书念接过那个耳机,问他,“我来试吗?” 谢如鹤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书念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我说什么。” “……”谢如鹤没说话。 书念自顾自地想了想,翻出包里的剧本:“我说一句台词吧。” 谢如鹤说:“好。” 谢如鹤开了手机录音。 书念随意一瞥,对着麦克风把这一页的第一句台词念了出来:“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两小时零七分二十六秒了。我有点想你,你要不要来见见我?” 说完,书念把耳机递给他,示意他自己说完了。 谢如鹤接过,没关掉录音。随后,像是漫不经心一样,凑到她的旁边,垂眸看着她手里的剧本。 铺天盖地的清冽气息,掺杂着些许中药的味道,瞬间缠绕在书念周边。 书念莫名有点紧张,下意识道:“怎么了?” 谢如鹤漫不经心道:“我也试试,下一句是什么?” 书念正想给他指出来。 下一刻,谢如鹤舔了舔唇角,视线顿在某一处,盯着其中四个字。他开了口,声音低沉喑哑:“我喜欢你。”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书念的呼吸顿住。 书念张了张嘴,神情茫然,也低了头看向剧本。找到他说的那句台词的位置,她抿了抿唇,给他指着其中一个位置:“我刚刚说的那句台词在这。” 谢如鹤收回视线,平静地坐直起来,看向窗外。 不知是不是外面的阳光撒了进来。 他的耳根有点冒红。 半晌后,谢如鹤轻声道:“我没找到。” 第29章 闻言,书念又垂头看了看剧本。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提前就知道了位置,她总觉得,只要一看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句台词。 是极其醒目的一个位置。 书念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但又好像不是觉得自己奇怪。 她跟谢如鹤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以前是这样,现在或许因为太久没见,又或者是因为长大了,两人有了一丝丝的生分,但其实也没什么多大的变化。 可比起以前,书念觉得谢如鹤好像有了一点的不同。 具体她又说不上来。 连带着都觉得自己不对劲了起来。 书念想问问他,但又不知道问他什么,只好作罢。想起他刚刚的话,她的指尖向下滑,挪到了那句台词上面:“你刚刚念的这句?” 谢如鹤的视线还放在窗外。听到书念的话,他伸手摸了摸耳根,也没再凑过去,远远地瞥了眼,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个不是我的台词。”书念低着眼,思考了下,职业病犯了起来,“但这句不应该这样说。这个戏是男追女,这个男生追了这个女生很久。他的性格是很明朗的,这句话也说了很多次,你应该用比较轻快的那种语气。但你刚刚说的太生硬了。” “……” 书念很认真地分析:“你那样比较像初次告白的语气。” 谢如鹤面色一僵,像是被人看出了心思,不自然地别过脸。 书念想着过去的配音经验,以及老师和导演教给她的内容,自顾自地说:“大男孩的声音,是比较明亮轻快的那种。你要打开口腔,把软腭抬起来。大概像这样——” 谢如鹤说:“什么。” 书念调整完,猛地出声:“我喜欢你!” 谢如鹤愣了下,睫毛动了动,桃花眼随之微微下弯,弧度很浅,情绪没有外露,难以被察觉:“嗯。” “这样声音听起来就会亮一点。”说完,书念看向他,“你试试。” “嗯?” 书念又说了一遍:“你试试呀。” “……”谢如鹤顿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试什么。” “就是把声音提亮一点呀。抬软腭,就是上膛后面的位置。”书念突然想起来,“你应该知道这些吧?你之前还教过我怎么唱高音。” 谢如鹤迟钝地点头:“嗯。” 书念来了兴致,把剧本递给他:“那你试试,配音很好玩的。” 注意到她期待的眼神,谢如鹤接过剧本,清了清嗓子,生涩地念了她刚刚说的那句台词的下一句:“你是不是想吃东西了?” 声音比刚才的明亮清透了些。 书念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凑过去说:“不是这句。” 谢如鹤垂着眼,低声辩解:“我把声音提亮了,说另一句也可以。” “不行!”书念反驳了他的话,很严肃地说,“这两个不是同一个角色,这个是高冷的那种人设,声音应该是低沉有磁性的,你得说这句台词。” 她的指尖就放在“我喜欢你”四个字上。 谢如鹤看了一眼台词,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而后朝她的方向看去,恰好撞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眼尾下垂,眼珠子的颜色是棕色的,被光衬得变浅,泛着清亮的光。神色认真,眼里干净不含杂质。 还和多年前一样,似乎没有半丝的变化。 也许是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她一直活得像个小孩,内心也干净得没有半点污渍。 谢如鹤还记得,那时候,书念在得知了同班同学早恋之后,曾很认真地跟他说过,他们现在年纪还这么小,谈恋爱是错事,是不应该做的。 就算别人都觉得她傻,说起话来像缺心眼一样,她依然固执己见。认定了是什么样的道理,就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话而改变。 是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眼神。 谢如鹤没了刚刚突如其来的勇气,伸手把剧本合上,还给她。看着书念疑惑的眼神,他生硬地扯开话题:“你今晚有空吗?” “今晚?”书念瞬间被他的话题带走,“应该没有,我今天得录音,大概晚上十二点才会出棚。” “好。”谢如鹤没再多问,把一直放在旁边的一个盒子递给她,“给你。” 书念眨眨眼,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谢如鹤诚实道:“生日礼物。” 书念的动作顿了下,似乎没想过他能记住自己的生日,而且还准备了礼物。她有点感动,诚恳道:“谢谢。” 盒子的体积不大,只比书念的手大一些。她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又因为好奇,只好犹豫地问:“我现在能看看吗?” 谢如鹤说:“可以。” 她抱着期待打开来。 里边是个白色的mp3,有个小小的显示屏。看起来小巧又可爱。旁边配了数据线和耳机。 书念拿起来看了看,嘴角弯了起来,再度道了声谢:“谢谢。” 谢如鹤嗯了声,想了想,他提醒道:“记得用。” 这大概是除了邓清玉之外,她今年生日唯一收到的礼物了,书念小心翼翼地把mp3放了回去,应了声好:“当然会用。” 此时谢如鹤也在把她送的耳机收起来。 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书念的心情很好,下意识就提起之前方文承跟她说的事情:“这个耳机我买很久了,但怕你不喜欢,一直没敢送。” 谢如鹤愣了下,抬头:“为什么。” “方助理说你不喜欢别人给你送礼物呀。”书念挠了挠头,“我有点担心会惹你不开心,但又觉得不送不太好,就一直纠结着。” “……” “我问过方助理的意见,他建议我不要送。” 谢如鹤轻飘飘地说了句:“方文承还说过这种话吗?” 方文承开着车,听到这话时,他露出个笑容,完全没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低气压,像个傻大哥一样:“对,少爷你确实不喜欢别人给你送东西啊。但朋友之间,肯定不一样。” 书念点点头,对谢如鹤说:“你喜欢就好。” 谢如鹤转头看书念:“方文承是跟你说,不要送我礼物,不然会惹我不开心吗?” 书念回想了下,也记不得大致的话了。但看谢如鹤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她迟疑地换了个说法:“就是觉得你对礼物的兴趣不大。” “嗯。”谢如鹤散漫地扯了扯唇,“不会,别听他的。” 方文承把车开到书念要去的录音棚外。 下车前,谢如鹤突然喊她:“书念。” 书念刚开了一半的车门,侧头:“怎么了?” “你下班之后,我来找你。”谢如鹤定定地看着她,“带你去个地方。” 想到自己平时出棚的时间,书念没立刻同意:“但是我下班可能很晚了……” “太晚就不去了。”谢如鹤说,“那就直接送你回去。”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这次书念也没再犹豫,直接应了下来:“好,我看看能不能尽量早点。” 她跟他们两个道了声再见,随后便下了车。 方文承发动了车子,问道:“少爷,现在去哪?” 谢如鹤看着窗外,修长的指尖在窗沿敲打着,冷不丁地喊他:“方文承。” “是。” 谢如鹤表情闲散:“今天天气挺好的。” 方文承疑惑地“啊”了一声,很快就顺着他的话,狗腿道:“是挺好的。” 他盯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光:“太阳也出来了。” 因为谢如鹤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方文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 谢如鹤忽然笑了:“听不懂吗?” “懂了懂了……”方文承时不时顺着后视镜看他,在心里捏了把汗,声情并茂道,“少爷和书念见面的时候,简直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天!万物放晴!连老天都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说完了?” “还、还有……”方文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绝望到想流泪,“老天爷还说,少爷和书念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这话,谢如鹤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他的眉眼抬了抬,鸦羽般的睫毛衬得那双眼乌黑而明亮,眼窝深陷,声音带了凉意:“他是不是还提醒我。” 方文承不大清楚,紧张地问:“提醒什么?” “该换个助理了。” 第30章 二月初,如川市入了深冬。 书念的体质不好,一到冬天就手脚发凉。她很怕会生病,影响到了嗓音,所以穿衣服的时候会刻意地穿多一些。 为了录音质量,录音棚里没有开空调,也没有那个资金去装那种超静音的空调。 呆的时间久了,书念冷到手都没了知觉。趁着休息时间,她到休息室里喝了杯热水,顺便从包里拿了片暖宝宝贴在身上。 余光看到谢如鹤给她的那个盒子,书念顿了下,把它拿了出来。 书念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放什么东西,开了机,给mp3插上耳机。她垂眼翻了翻,除了上百首歌,没有其余的文件。 那些歌,书念有一点印象。 好像都是谢如鹤的歌。 她随手点开了其中一首歌。 听着听着,书念觉得这首歌有点耳熟,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再度看了眼歌名,随后拿出手机,上网查了下这首歌。 确实是谢如鹤写的歌,但是是他给别人写的。 可是此时耳机里演唱这首歌的声音,却是谢如鹤的。 书念本以为他只是把自己唱的版本放了进去,但她在网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唱的版本。她再度拿起mp3,舔着唇点进了另外一首谢如鹤写给别人的歌里。 ——依然是谢如鹤的声音。 书念的心跳莫名加快,把耳机摘了下来。她突然明白过来,谢如鹤送她的礼物,好像并不是手里的这个mp3,而是mp3里的东西。 他用自己的声音,唱出了他所有的歌,然后送给她。 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书念把mp3放回了盒子里,有些失神,忽地想起了跟谢如鹤关系好起来之后,跟他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是在高一的寒假。 那一年,她的生日恰好在除夕,春节的前一天。 书高蔺从市里回来,给她带了生日礼物,就是那个尤克里里。之后,书念跟父母一起到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了。 书念向来九点半准时睡觉,此刻困得眼皮直往下耷拉。她家从没有守岁的习俗,书念洗完澡,跟邓清玉道了声“新年快乐”就准备睡觉了。 她回到房间里,边打着哈欠边用吹风筒把头发吹干。 耳边是呼呼响的声音,震耳欲聋的,掩去了周围其他的声音。 书念做事温吞又认真,吹头发也慢吞吞的,像是在一根一根的数着头发。良久后,她放下手中的吹风筒,关了灯,迅速钻进旁边的被窝里。 与此同时,她听到窗户那传来轻轻的敲打声。 一开始,书念还以为自己自己听错了,但后来又响起了第二声。她纳闷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跳下床去拉开窗帘。 顺着玻璃,看到外面谢如鹤冻得发白的脸。 书念愣了,睡意顿时全无:“你怎么来了?” 谢如鹤动作缓慢地把手里提着的小蛋糕放到窗沿上,低哑着嗓子说:“生日快乐。” 书念盯着他的脸,还有种自己已经睡着了,此刻正在梦里的感觉。她舔了舔唇,小声问:“你在这多久了。” 谢如鹤似乎冻极了,唇色发紫,没回答。 书念扯住他的手腕,说:“你进来。” 房间门外响起邓清玉的声音:“念念,你睡了吗?” 书念没应声,谢如鹤倒是立刻挣脱了她的手,侧身躲到墙壁后面。过了一会儿,书念小声喊:“我妈妈走了,你快进来。” 谢如鹤摇头:“我就站外面。” “外面太冷了。”书念不赞同,“你这样会感冒。” 可书念说半天,谢如鹤都不听,只是说:“被你妈妈发现了,你会被骂的。” 书念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我妈妈不会进来的,她以为我睡着了,如果你还担心的话,不然我去锁门。” 谢如鹤还是没听。 书念也没生气,她想了想,走到衣柜前,给自己套了两件毛衣,裹上个大外套,然后又拿了一件最大的外套出来。 她走回窗户前,把外套递给谢如鹤。 谢如鹤接过,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随后,书念自顾自地爬上了窗户。头一回做这种事情,她身上穿得又多,做得笨拙生涩,就像是一颗皮球滚上了窗沿,然后滚到了地上。 谢如鹤怕她摔了,站在一旁让她扶着。 “你不进来那就我出来呀。”落地后,书念很理所当然地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吹风,咱们可是朋友。” “……” “怎么我们当个朋友。”书念长叹了口气,瞬间像是变成了个小老头,“明明是很正当的行为,却过得像是——” 书念停顿了下,有点想不起来:“我忘了那个词怎么说了。” 谢如鹤没懂,愣愣道:“什么词。” “哦,对。”书念想起来了,“就是像那个,偷情一样。” “……”谢如鹤差点被她呛到,神色难以言喻,“你说什么?” “就得偷偷摸摸的啊。”书念很郁闷,不太开心,“我妈妈怎么都不让我跟你玩,我都多大了,还像带小朋友一样,连交朋友都要管。” 谢如鹤不知道该说什么,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 书念眨了眨眼,说:“这是给你穿的。” “……”谢如鹤直接把外套往她身上披,“我穿不上。” 书念又把外套塞进他的手里:“穿不上你可以像盖被子一样盖在身上。” 谢如鹤皱眉,再度把外套披到她身上。 书念也板起了脸,跟他僵持不下。 最后谢如鹤落败,把外套盖到自己的背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书念蹲了下来,把蛋糕盒放到地上,抽出里边的小蛋糕,而后把蛋糕放到蛋糕盒上面。她全身蜷缩成一团,外套绒绒的,像颗小毛球。 谢如鹤也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书念吸着鼻子,认真地在上面插着蜡烛,顺口问:“你有火机吗?” “有。”谢如鹤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把火机拿出来,“我来点吧。” 闻言,书念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看他:“你怎么会有火机?” “……” 书念狐疑地问:“你抽烟吗?” 谢如鹤正想否认,书念很认真地开始教育他:“你不要抽烟,这么小年纪抽烟是不对的。你别听其他人说的那样,以为抽烟很酷,其实一点都不酷。” “没抽。”谢如鹤的声音很平静,低头点亮蜡烛,“带来给你点蜡烛的。” 书念顿了下,心虚地哦了一声,含糊不清道:“我太困了。” “嗯?” 书念小声补充:“我的脑袋转不过来,神智不太清醒。” 谢如鹤低着眼,语气像是在笑:“知道了。” 外面风大,谢如鹤点燃一根蜡烛,立刻就被冷风熄灭。就这样点了十几次后,书念干脆拔掉了其他十五根蜡烛,只留下一根。 她用双手护着,谢如鹤将那根蜡烛点燃。 书念怕蜡烛再度熄灭,连生日都来不及唱,迅速地说了句“我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配音演员”,立刻吹灭了蜡烛。 极其简陋的一个许愿。 谢如鹤不太满意,正想着要不要给她补回生日歌。 下一刻,书念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有点愧疚:“你生日的时候我都没给你买蛋糕……你那天吃蛋糕了吗?” 谢如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不想骗她。 书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声来:“今年我一定给你买。” 随后,书念扯开话题,跟他说:“对了,我爸爸今天回来了。不过不住这里,他在我爷爷奶奶那。” 看她这么开心,谢如鹤的眉眼也随之舒展开来,嗯了一声。 “他给我送了一个乐器。”书念戳了戳自己脸上的小酒窝,“但我不会用。” “什么乐器。” “好像是吉他……”书念也记不起来了,“我去拿给你看吧。” 书念蹲得腿发麻,站起来跺了跺脚,看着窗户,瞬间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她犹豫地看向谢如鹤:“还是你进去吧,我太矮了,爬着很费劲。” 谢如鹤应了声,伸手把鞋子脱掉。 “不用脱鞋。”书念说,“就在床旁边的那个柜子上。” 但谢如鹤还是脱了鞋,顺着窗户轻松地进了房间里。他把背上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拿上床头柜上的尤克里里,重新跳出窗户。 书念正切着蛋糕,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个。” 谢如鹤随便拨弄了两下,但怕吵到人,很快就停了手。 书念好奇道:“你会吗?” 谢如鹤点头:“会一点。” 书念的眼睛瞪大了些:“你会乐器呀?” “嗯。” “那你会钢琴吗?” “会一点。” “小提琴呢?” “会。” “……”因为惊讶,书念的嘴巴半张着,啊了一声,“你怎么都会。” 谢如鹤散漫道:“我妈教的。” 书念问:“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学音乐呀?” “我也不知道。”谢如鹤的声音很轻,“如果能的话,就去学。” 书念没怎么问过他家里的情况,她舔了舔唇,换了个话题:“你以后想做什么?” 谢如鹤毫不犹豫道:“作曲人。” “就是写歌吗?” “嗯。” “你为什么不自己唱?”书念递给他一份蛋糕,“你唱歌很好听呀。” 谢如鹤接过蛋糕:“对这个感兴趣。” “那你以后如果当上作曲人了。”书念很高兴地说,“你就把你的歌都唱给我听一遍呀,我也可以把我配音的片段都配一遍给你听。” “我写给别人的歌,不一定是我唱。” “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书念觉得他的话不太对,“你写出来之后,不应该先唱一遍给我听吗?” “……” 看他这个样子,书念还以为自己哪说错了:“不对吗?” 谢如鹤沉默了一会儿:“……对。” 不知从哪传来放烟火的声音,噼里啪啦响,庆祝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书念咬着蛋糕,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像12点了,我们是不是守岁了。” “嗯。” “今年你生日,我肯定给你买蛋糕。”书念说,“然后明年我生日的时候,我们去放烟花吧。我今天在爷爷家,想去玩,我妈妈都不让。” “好。” “对了,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 书念出棚的时候,刚过晚上十一点。外面天空大黑,路上也见不着几个行人。她给谢如鹤发了条微信,站在原地等着他的回复。 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复:【看右前方。】 书念抬头,这才发现谢如鹤的车子就停在附近。她上了车,习惯性跟他们两个打了声招呼。 半天过去,方文承的精神莫名变得消极,像是惨受了折磨。 谢如鹤的神色倒是不错。 书念问:“我们要去哪?” 谢如鹤想了想:“去你家楼下吧。” 书念懵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 “嗯。”谢如鹤没瞒着,诚实道,“带你放烟花。” 书念提醒他:“市区不让放烟花。” “小的那种。”谢如鹤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突然沉默了下来,像是在思考。 书念明白过来:“仙女棒吗?” 谢如鹤点头:“嗯。” “好啊。”书念弯起唇,看起来很高兴,“我好久没玩过了。” 方文承把车子开进书念住的小区,从后车厢里拿出谢如鹤的轮椅,以及一箱烟花。他快速把轮椅安上,放到谢如鹤的位置附近。 谢如鹤从车里出来,站了起来,坐到轮椅上面。 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依靠双手的力气挪动位置。 看到这个画面,书念的心情有些奇妙。 她过去推着他走,问道:“你最近复健的怎么样?” “挺好的。”谢如鹤说,“按这个进度,应该还有两个月。” 书念没听懂:“什么两个月。” 谢如鹤自己也不太确定,都是听康复医师说的,语气有点迟疑:“一直坚持训练,两个月后,可能就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 “……”书念的脚步停住,“真的吗?” “嗯。” 书念的眼睛弯了弯,显然很替他高兴:“那你现在可以走路吗?” 谢如鹤说:“撑着拐杖可以走一会儿。” 书念很惊讶,掰着手指算:“我好像也才…五天还是六天没去找你,你怎么进步的这么快。” 谢如鹤的唇角勾了起来。 两人走在前边,方文承安静地跟着他们两个。 书念带他们到小区的一片空地,就在她住的那栋楼后面。这块空地在小区的最边缘,旁边是一大片草地。因为位置偏,很少人会过来,大多都是小孩过来这边玩闹。 路灯只有两盏,挂在两张小区椅上。 方文承把那箱烟花放在椅子上,而后,谢如鹤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他:“方文承,你去附近买点水。” 书念问:“买水做什么?” 谢如鹤说:“放烟花,备点水以防万一。” “我家就在楼上。”书念建议道,“要不我直接上去提一桶,这附近的便利店有点远,没必要跑那么远。” 方文承很自觉:“那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书念迟疑地看向谢如鹤:“那你一个人在这吗?” “嗯。” 现在临近十二点了,周围安静的可怕。 另一处的路灯似乎还出了故障,隔几秒就闪烁一次。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书念不太放得下心,觉得自己的房子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犹豫着把钥匙递给方文承:“要不你去吧,我就住在二楼,只有一户。你进去之后,直走第一间就是厕所,里面有桶的。” 方文承应了声好:“那你们先玩。” 两人在等方文承搬水过来,也没急着点燃烟花。 书念翻了翻箱子,有不少种类的烟花,有些她也没见过。她的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正想跟谢如鹤说点什么。 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点动静。 书念本以为是野猫跑过,碰到旁边的树丛发出的声音。但随后,又能听到女人极其细弱的呜咽声,像是在求饶。 她的呼吸一滞,顺着声源看了过去。 黑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谢如鹤明显也听到了:“那边……” 还没等他说完,书念便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很轻:“那边是不是有人?” “……”谢如鹤不太肯定,“我不知道。” “得过去看看。”书念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像是紧张过度,自顾自地低语,“我过去看看。” 刚刚听了那个声音的语气,谢如鹤其实觉得那边没发生什么大事情。但书念的反应明显过度,他担忧地抓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我跟你一块过去。” 只响了一声,那边没再发出声音,刚刚听到的那点声音似乎只是他们两个的幻觉。书念垂下眼,轻声道:“好像是听错了……” 谢如鹤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 书念的脸色发白,不只是他握着的手腕,似乎全身都在发抖。她的眼神茫然,不自然地扯起一个笑容:“没什么。”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从那片黑暗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个手机,贴在耳边,看起来是在接电话,眼里还掉着泪:“求你了,我不想分手……” 见到这边有人,女人迅速擦了眼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书念看着女人的背影,突然问:“我刚刚是不是说——” 她的反应让谢如鹤有些不知所措:“什么?” “我是不是说我听错了。”书念舔了舔唇,眼眶开始发红,“可我明明听到了声音的,我太害怕了,我不敢过去……” 她反反复复地说着话,比起说给他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书念。”谢如鹤的眉头皱起,“你怎么了。” “……”书念回过神,声音略显沙哑,“我想回家。” 谢如鹤不知道她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重新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安慰:“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想帮别人的前提是,你必须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 “你会害怕是正常的。” 书念却没听进去,勉强地说:“今天太晚了,我改天再跟你一起放烟花。” 方文承恰好在此时回来,书念走过去跟他拿了钥匙。 方文承的手上还提着一桶水,一头雾水地走向谢如鹤:“少爷,你们不放烟花了?” 谢如鹤盯着书念的方向,轻声道:“你送她回去,看到她进家门了再回来。” 书念的情绪不太对,方文承不好打扰她,只能把那个桶放在她的门口,随后便开着车去接谢如鹤。 方文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多问。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黯淡而低沉。 谢如鹤安静地坐在后座,盯着窗外,整个人陷在暗处,光影交错。他的心情似乎也很差,刚刚明朗的模样在一瞬消失不见。 良久,谢如鹤突然道:“我觉得不太对。” “……什么?” “不太对劲。” “啊?” 谢如鹤却没再出声,他垂下眼,点亮手机。 方文承顺着后视镜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迟疑了几秒后,还是果断开了口:“少爷,我刚刚去书念家,看到了点东西。” “……” “你千万千万别生气,就是书柜,就放在走廊旁边,我一眼就看到了,不是故意看的。”方文承着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本来以为书念是配音演员,书柜应该都是关于配音的书……” 谢如鹤抬眼:“不然是什么。” 方文承觉得纳闷:“心理方面的,大半个书柜全是关于心理的书。” 第31章 闻言,谢如鹤垂下眼,再度回想起书念的模样。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喃着:“心理……” “不过可能是她家人的书吧。”方文承只是顺口报备一下,也没想太多,“也有可能是书念对这方面有兴趣,或者是之前配的哪个角色是跟心理有关。” 谢如鹤突然想起他生日那天。 书念在跟他讲了一堆正能量的话之后,突然冒出来的话。 本来还是很积极向上的模样,情绪却在一瞬间低落下来,仿佛是提起来就会让她觉得很不开心的事情。 ——“其实我也生病了,也在努力治病。” 而在他问了之后,她又将那样的情绪掩藏起来,像是并不想让他知道。她很淡然地对他说:“我感冒了。” 谢如鹤也就相信了,然后让方文承去给她买了一大袋的感冒药。 可是好像并不是那样。 真正让她觉得不开心的,应该是一个更加严重的事情。是会让她觉得难以启齿,不想告诉任何人,也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丝毫迹象的事情。 谢如鹤的喉结滚了滚,忽然出声:“掉头。” 回到家里,书念像平时一样检查好门窗后,直接进了房间里。她面无表情地蜷缩在床的最里头,定定地看着某一个方向,像是在发呆。 她的脑子一片胡乱,成百上千的画面涌起。 不知过了多久,书念轻轻地冒出了一句话。 “我不想出门了。” 与此同时,玄关处响起了门铃声。 书念迟钝地抬起头,眼神空洞,没有半点要去开门的动静。 可门铃声却持续不断,隔几秒响一次,持续了十多分钟。书念的眼睫动了动,脸蛋苍白无血色,她茫然地坐了起来。 门铃还在响。 书念回过神,理智渐渐回来了一些。她平复着呼吸,慢吞吞地走到门前,警惕地顺着猫眼向往看。 楼道的灯光很亮,暖黄的色调,将男人的面容染的柔和。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长时间的无人回应而感到不耐烦,只是多了些担忧的情绪。 书念顿了下,立刻将门打开:“你怎么来了。” 书念住的房子是楼梯房。 即使只需爬九个台阶,但书念知道,对于谢如鹤来说也极为困难。他没有坐轮椅,双手撑着扶拐,旁边也没见到方文承的人影。 算了算刚刚门铃响的时间,谢如鹤已经在这站了十多分钟。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夜里的温度冷的像是要结冰,变成无数把无形的刀刃,切割着皮肤,带来极为透澈的凉意。 见她开了门,谢如鹤的眉眼舒展开来,似乎是放下了心。他盯着书念的脸,轻声说:“就是觉得不能就那样回去。” 书念抿了抿唇,伸手扶住他:“你先进来。” 谢如鹤拄着扶拐,小步地往里走,慢慢地挪到沙发的位置。 把他安顿好,书念拿着水壶到饮水机旁装水,随后坐到他的旁边。她抱着水壶,把它放到茶几上烧开。热水壶运作的声音很大,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很快,热水壶发出咔哒一声响。 谢如鹤先握住壶把,低着眼往面前的两个杯子里倒水。 书念很安静,呆呆地看着透明的水从壶口流了出来,散发着白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挥散开来,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谢如鹤舔着唇,主动问:“你今天怎么了。” 书念没看他,视线向下垂,很小声地说:“我能不说吗。” 谢如鹤说:“可以。” “……”书念玩着衣角上的线头,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怎么都不敢抬头,避免尴尬般地给自己找事情做。 “你准备睡觉了吗?”谢如鹤不擅长聊天,生硬地扯着话,“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就上来看看你,没什么事情。” 书念的声音闷闷的:“嗯。” 谢如鹤低声问:“你还不开心吗?” 书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忽地抬头,轻声问道:“你觉得我刚才做错了吗?” 谢如鹤愣了:“什么。” “我刚才。”书念重新提起刚刚的事情,语气有点费劲,带了浅浅的鼻音,“我在楼下,装作没听到。你看到了的,我装作没听到。” 谢如鹤低头,发现她眼眶红红,正掉着泪。他张了张嘴,瞬间失了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对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你……” “我以前一直觉得。”书念用手心擦着泪,情绪实在克制不住。把他当成树洞一样,她磕磕绊绊地说着话,“这辈子一定不能做坏事,看到别人陷入了困境,也一定不能袖手旁观。” “……”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做了坏事,不管怎样,到最后一定会报应到自己的身上。”书念忍着哭腔,“如果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在别人陷入危难之中,却不愿意施以援手。以后自己遇到危险的事情,一定也只能得到他人的冷眼对待。” 谢如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疑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书念呜咽着,“我明明帮了那么多人,我从来没做过坏事,为什么却还是没人愿意帮我……” “……” “我爸爸明明那么好,是个那么好的人,也那么早就过世了。他这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却得到这样的下场。”书念喃喃低语,“好人都不会有好报的。那我为什么要帮别人,我为什么要愧疚。” 谢如鹤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书念,你在说什么。” “如果刚刚那里真的有人受害,我装作没听见,她现在是不是可能就死了。”书念低声道,“可是跟我没关系,我过去了也可能会受伤。我也不能让你过去的……” 谢如鹤认真打断了她的话:“可是并没有人受伤,是你想错了。” “但如果有呢。” “你觉得害怕,所以你说,好像听错了。”谢如鹤很认真地说,“可之后,如果你再没听到那边有动静,你也不会就这样走开。” “……” “你不敢过去,你也会去找保安,叫保安过来看。”谢如鹤耐心地跟她讲着道理,“你因为那个声音,和自己的一句话,设想出了一个不会发生的状况。你以为你会当作没看到,就把那个并没有发生的后果全部包揽到自己的身上。这样才是不对的。” 书念没再掉眼泪,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话。 谢如鹤说:“别再想这个了。” 书念揉了揉眼睛,瓮声瓮气道:“你以前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谢如鹤顿了顿:“没有。” “我知道别人都觉得我傻,觉得我说话很奇怪。”书念说,“想法很奇怪,做的事情没有意义,还会让人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 “……” “我偶尔也会想,好像确实是没有意义的。” 谢如鹤抽了张纸巾,放进她的手里:“没有吗?” 书念沉默着用纸巾擦眼泪。 他突然问:“那我呢。” 书念抬头看他,眼睛还红红的:“什么。” 谢如鹤的眼睛漆黑却亮,像是有星点在里面闪烁:“你以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也觉得没意义吗?” 书念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很多,很好的事情。”谢如鹤盯着她,“其他人觉得没意义,可这却是会让当事人感激和铭记一生的事情。” “……” “我不知道你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但至少,你做的事情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其他人。你没必要愧疚,也不要因此而不开心。” 书念愣愣地看他,呼吸声变浅了些。 想到她之前的话,谢如鹤问她:“你觉得害怕吗?” “嗯。”书念垂下眼,诚实道,“每天想到要出门,都会有点害怕。” “……”谢如鹤看着她,眸色沉了下来。 书念没注意到。半晌后,她闷闷地问:“那以后还遇到这种事情,我要怎么办。” “如果真到遇到了。”谢如鹤像在教育小孩一样,“这两个月,你可以找保安,警察帮忙,前提是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害怕是人之常情,但这并不代表你做错了事情。” 注意到他说了时间,他后面的话书念都没听进去,神情迷茫。 “两个月?那两个月之后呢?” “两个月之后。”谢如鹤的眼睛稍敛,染上几分温柔。他的声音一顿,注视着她,语气像是在承诺,“你可以找我。” 第32章 此刻跟他聊天,书念有种在跟自己的心理医生王玥聊天的感觉。对他倾诉,他适时地给她一些正确的引导,给她鼓励,让她的情绪慢慢平复。 但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 书念曾在网络上看到过,去看心理医生,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因为对心理医生毫无保留,觉得只有他能够理解自己,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放松,然后会发酵出一种特殊的情感。 不是医患之间的那种感觉,是更偏向于男女之间的,会让心口乱撞的感觉。 书念在王玥身上从未有这种感觉,但在这一刻,她感觉她好像在谢如鹤身上找到了。是令她脑袋空白,丝毫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情绪。 是她活了那么久,头一回尝到的情绪。 书念迟疑地问:“找你……吗。” 谢如鹤抬起手,犹豫着停了两秒,而后又继续向上抬,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嗯,你可以找我。” 从前是你照亮了我的世界。 如今你跌入深渊,就算我自身难保,亦愿奋不顾身,将你从其中拯救。 亦愿将你赠予我的光芒,以双手捧上,交还与你。 谢如鹤没让书念送他,叫方文承上来把他扶了下去。他站在楼梯口,跟她道别:“那下次再一起放烟花。” 书念小幅度地点头:“好,再见。” 她看着两人的背影,垂下眼,顺手把门口的桶拿了进来。 书念靠着门板蹲下,双手抱着腿,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突然站了起来,光着脚丫子蹦跶着回房间。 很快又想起现在时间已晚,一下子就放轻了动静。 她抱着衣服到浴室里迅速洗了个澡,脑袋里像是有冒着粉红泡泡的浆糊在胡搅,没再有那种害怕的情绪。 只觉得是被其他的什么都是填满了,内心充盈而饱满。 书念捂了捂脸,热水从头顶滑落,澄澈清明的,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冲去,又将自己在一瞬间产生的念头洗净。 她莫名又想起了谢如鹤的模样。 细碎短发,黑亮的桃花眼,又密又长的睫毛像鸦羽一样覆于其上,直挺的鼻梁,像花瓣一样的唇。认真说话的时候会敛着眼,像是在放电,唇角也会浅浅地弯起。 身材清瘦而高大,气质矜贵出众。 有点好看。 是不是有点好看。 书念浑浑噩噩地穿好衣服,边用毛巾擦着头边回到房间里。因为刚洗完澡,水珠还顺着发尾向下掉,脸蛋白皙,两侧染上浅浅的粉。 她吸着鼻子,小声地吐了句:“好看。” 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化开,融于空气之中。 书念瞬间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猛地把手里的毛巾丢到一旁。她哑然般地抬起头,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脑门。 她难道对谢如鹤有了非分之想吗…… “不要胡思乱想。”书念的语气闷闷的,而后又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不要胡思乱想。” 书念不想让自己乱想,干脆找点事情做。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剧本,用荧光笔标注着自己的台词,顺口念了一遍:“这个男人怎么会散发着如此致命的吸引力……” “……”书念抿了抿唇,翻了一页,继续标注,“茜茜,我喜欢上我的一个朋友,我要怎么办啊?” 书念:“……” 她盖上笔帽,向后一倒,把脸埋进枕头里,双脚用力地蹬着空气。良久后,书念消停下来,有点茫然而无措。 书念拿起手机,上网查了查“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怎么办”,看到一排下来的负面答案。她立刻退出来,回忆了下刚刚的画面。 她顿了下,犹豫着把“好朋友”三个字改成“心理医生”。 大多数答案都是因为产生共情,在脆弱的时候找到支撑,会依赖自己的心理医生,也有可能把这样的情绪误解成是爱。 书念懵懂地消化着这些话。 她吐了口气,没再继续看这些内容,顺手点开了微信。这才发现谢如鹤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我现在过去找你。】 【你怎么了。】 【我在你家门口。】 书念舔了舔唇,不知道该回什么。 注意到通讯录有个红点,书念下意识点开,是好友申请。她看了眼资料,头像上的人是徐泽元,备注着:【书念,我是徐泽元,我想跟你谈谈。】 她的目光停顿了一秒,直接退了出来。随后,给谢如鹤回复了句:【路上小心。】 距离上次见徐泽元,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书念都快把他这一号人物忘掉了。她觉得他现在名气大起来了,每天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应该会再联系她这种不足挂齿的人。 可他又再次来找她。 书念有点不太理解他。 当初刚入学的时候,书念对他的第一印象其实是很差的。觉得他吊儿郎当,做事不认真又贪玩,总莫名其妙地在她身边出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后来跟她告了白,说第一次见到她就很喜欢她。 却总是跟其他女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态度,暧昧得像是处处留情,雨露均沾。书念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一直觉得他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拒绝的时候也丝毫不懂得如何委婉,让徐泽元大受打击,也因此消停了一段日子。 再见到徐泽元已经是一段时间后的事情了。 那天书念从图书馆里出来,外头下着很大的雨,她撑着伞正想离开,却听到他喊她的声音,跟她说他没带伞。 书念犹豫着,还是决定送他回去。 一路上,徐泽元都不怎么说话。书念也没什么好说的,打算把伞借给他,女生宿舍也不远,她直接跑着回去就好了。 可下一刻,徐泽元却立刻把伞面倾斜,全数置于她的头顶。 他的身体再度暴露在雨下,被雨水哗哗地冲刷着。 让她想到了当初的谢如鹤。 也想起了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想清楚,只靠一些细节就擅自得出结论,有点以貌取人,一下子就给好人安上坏标签的自己。 书念觉得自己在徐泽元身上又犯了这个毛病。 她郁闷地反思了一阵子。 之后,书念对徐泽元改变了态度,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他,也渐渐和他变成了朋友。通过相处,她发现之前对他好像确实就是误解。 他其实就是一个爱玩的大男孩。 对其他女生会把握好那个适量的度,在严肃的事情上也会认真对待。 大三上学期末,徐泽元再次跟她告白。 书念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喜欢他,但是跟他呆在一起的感觉确实不算讨厌,还觉得挺舒服。她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个男生,坚持追了她两年半。 总会有心软的时候。 书念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但那时候,她确实是很认真地对待着这段感情。她总以为,谈恋爱之后,两人的相处跟之前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可她却忘了情侣之间会有亲密的行为。 书念不太适应,也会觉得尴尬。因为这个事情,她曾主动跟徐泽元谈了一次。 徐泽元表明并不介意,也愿意循序渐进。 不到半年,徐泽元跟她提了分手。 这个突如其来的分手,对当时的书念来说,只不过是在撕裂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对她来说,已经是近似麻木了的感觉。 这场短暂的恋爱,也告诉了她一个事实。 徐泽元并没有他之前表现的那样喜欢她。否则也不会在她跌入谷底的时候,选择全身而退。 所以他现在来找自己,书念实在是想不通缘由。 但这个人的出现,也让她把刚刚对谢如鹤冒出来的一点小火花抑制住。 书念看着谢如鹤给她的回复,神情怔怔。 谢如鹤:【好,早点睡。】 她没再回复。 不管到底是误解还是事实,都不是现在的她该想的事情。在病彻底好之前,她不应该去祸害任何人。何况那还是谢如鹤。 是她最好的朋友。 返程的路上。 谢如鹤的模样不像在书念面前那般温和,眉眼间挂着淡淡的郁气,定定地看着窗外向后奔跑的景色。身上散发着极其难耐的情绪。 方文承沉默着开着车,不敢说话。 半晌后,谢如鹤低声道:“去查了一下之前书念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没等方文承应下,谢如鹤忽然想起刚刚跟书念的对话。 ——“你今天怎么了。” ——“我能不说吗。” 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也不想让他知道。 谢如鹤的咬肌收紧,五官曲线绷直。模样埋在暗色之中,被窗外染得光影交错,神色隐晦暗沉,似乎极为难过。 方文承点点头,应了声:“好的。” 谢如鹤闭了闭眼,声音喑哑而挫败:“算了。” 方文承又点点头,没多问:“好。” 车内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方文承犹豫着,提起了一件事情:“少爷,您的祖父打来了电话,说您父亲现在病重,希望您能过去看看他。” “……”谢如鹤的眼皮动了动,像是很久没听到这个人物,忽地抬起眼。他勾了勾唇角,桃花眼稍扬:“我父亲?” 方文承硬着头皮道:“是的。” 谢如鹤在一瞬收起笑意,声音冷得像是冰刀,是尖锐而毫不留情的,能轻易地将人的皮肉割裂,极为薄凉。 “他还没死吗。” 第33章 方文承噤了声,没再说话,只当是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谢如鹤漫不经心地侧头,把窗户降了下来。冷风在一瞬间灌入车内,带着浓浓的湿气。他定定地看着窗外,有些失神。 良久,谢如鹤开了口,声音轻飘飘的,带了轻浅的笑意。 “等他死了,我会去看他的。” …… 印象里,谢如鹤被父亲谢冀打的次数并不多。 旁人都在传,谢家有个嗜酒成性,醉了就没了人性,只会殴打妻儿的人渣。尽头那个小房子,传来的永远都是男人醉醺醺的骂骂咧咧声,东西砸到地上的撞击声,女人克制的哭声。 谢如鹤觉得他们说的都对,除了“殴打妻儿”那条。 在初二之前,他从来没被谢冀打过。 只有谢冀不在,家里才有可能有一刻的宁静。 除此之外,气氛永远是压抑沉闷的,像是个让人透不过气的牢笼。父亲颓废得像块烂泥,母亲的脸上总带着温婉的笑,背地里却总是掉眼泪。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谢如鹤的性子变得阴沉而安静。除了季湘宁,他不在意任何东西,也不觉得自己会有怎样的未来。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能够逃出这个地狱。 谢如鹤第一次发现谢冀动手打季湘宁,是他初次遇见书念,拿着她的伞回家的那一天。 通过邻居叔叔介绍,他逃课去给李宏送货。忙活了半天,却没有任何的收获,只见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生。个子小巧,长着张一看就会被欺负的娃娃脸,却像是以为自己能够拯救世界。 从居民区走出来,僻静的小道上只安了一盏路灯。一路上又黑又静,除了他没有别的人。一直走到尽头,看到一间房子,窗户透出微弱的光芒。 谢如鹤看着那间房子,边走边翻着口袋,却只翻出了一颗糖。 他这才记起自己出门没有带钥匙。 谢如鹤把糖放回口袋里,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三下。 里边立刻传来了脚步声,轻而急促。 门被打开。 季湘宁站在玄关,手上拿着干毛巾,眼周一圈都是红的。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体被长衣长裤遮得严严实实。 “阿鹤回来了啊。”她哑声说。 谢如鹤点点头,把雨伞放在鞋架的最上层,沉默地把鞋子脱掉。 季湘宁把毛巾递给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沙沙声,有些艰难的意味:“先去洗澡吧,妈妈一会儿有话跟你说。” 听到她的语气,谢如鹤的眼皮动了动。 房子里很安静,除了主卧房传来谢冀睡着时的鼾声,再无别的声音。暖黄色的灯光,也没将这老旧而狭小的房子衬得有半分的温暖。 谢如鹤看向她,样子像是在思索。 几秒后,他从口袋里拿出那颗芒果软糖,用衣服擦了擦,放进她的手里。看着季湘宁的双眼,他终于开口说了话。 声音低沉又哑,却带着少年天生有的润泽,十分好听。 “请你吃颗糖。” 谢如鹤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季湘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做手工。 她的脑袋低垂着,头发散乱,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还能看到几许白发。身上穿着残破的旧衣,比起前些年,像是苍老了十多岁。 桌子上还放着一份刚热好的饭菜,谢如鹤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他正想拿起碗筷,下一秒,他的眼神一滞,茫然地看着季湘宁的脖子。 刚刚在玄关的时候,季湘宁背着光,谢如鹤没注意到。此刻近距离坐在她的旁边,光线虽然暗沉,但他依然看的清清楚楚—— 季湘宁的脖子上是被人掐出来的红痕。 谢如鹤定定地盯着她的脖子,轻声道:“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闻言,季湘宁下意识用手捂着脖子,勉强地说:“没事,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如鹤低垂着头,漆黑的双眼倒映着面前的烛火,忽明忽灭:“是我爸掐的吗?” 季湘宁勉强地笑了笑:“你爸爸就是喝醉了……” “他哪天不醉。” “……”季湘宁摇了摇头,替谢冀解释着,“他只是对我有些误会,解释了就好了,不会有第二次的。” 谢如鹤捏紧拳头,对她这样轻描淡写的反应感到不可置信,起身回了房间。 很快,季湘宁也跟着走了进来,站在他的旁边,叹了口气:“阿鹤,如果你不想呆在这里,我联系一下外公,把你送到他那边去好吗?” 谢如鹤听过她提起季兴怀,看向她:“你去吗?” “我没脸回去。”季湘宁苦笑,“而且你外公不喜欢你爸爸,我总不能让你爸爸一个人呆在这里,没有人照顾他。” 他的母亲,遇上了爱情就奋不顾身,变得盲目又可笑。 她总相信谢冀会清醒过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天真得像是个小女孩。 谢如鹤躺在床上,用手臂挡住眼睛:“那算了。” “……” “我得照顾你。” 大概是因为伤害了季湘宁,酒醒之后,谢冀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愧疚自责。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酗酒,渐渐活回了一个人样。 谢如鹤也不用像之前那样,为了替补家用而逃课去送货。 再后来,他听到了书念替谢冀说的那番话。 ——“我没有帮谢如鹤,也不是在帮他爸爸说话。我只是觉得,不能贸贸然地下结论。这个罪名很重,没有人背得起。” 至少在谢如鹤看来。 谢冀确实是个人渣,但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谢如鹤其实不怎么在意别人对谢冀的看法是什么。但看到书念因为这个解释,被她的同学嘲笑,又反过来安慰他的时候。 他有了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十分奇怪,又令他十分着迷。 书念总独来独往。 怕她出什么意外,谢如鹤开始跟着书念。 也慢慢地跟她关系好了起来。 陪书念过完十六岁的生日,谢如鹤回到家的时候,除夕已经过了,迎来了新春的凌晨。 在那晚,不知是什么原因,谢冀又喝了酒。他的心情似乎极差,对着季湘宁说着一些很难听的话。 季湘宁催着谢如鹤快点回房间。 谢如鹤抿着唇,看着谢冀的眼神带了几分厌恶。 谢冀看到了他的眼神,火气一瞬间上来,拿起旁边的杯子就砸了过去:“妈的!畜生!怎么看你老子的?不会叫人?” 他这是突如其来的举动。 谢如鹤完全没反应过来,玻璃杯砸到他的额角,磕出一个大口子,鲜血顺着脸颊向下滑落,染红了他的眼。 季湘宁明显也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后,像是疯掉似的尖叫,上前去撕扯谢冀:“你疯了?!那是你儿子!” 谢冀直接把她挥开,歇斯底里地吼:“你他妈才疯了,给我滚!我告诉你!你他妈少给我跟隔壁那个狗男人来往,你要敢背叛我!我直接杀了你!我直接杀了你!!!” 他的面容赤红,像是从地狱里来的恶魔。 怒到了极点,仿佛没了人性。 谢如鹤却没多大的反应,单手捂着伤口,走过去把季湘宁扶了起来。 季湘宁的眼泪直掉,不再说话,翻出药箱,给谢如鹤处理着伤口。她在一瞬间像是清醒了过来,过去替谢冀找的种种借口,全因为他的举动而破灭。 季湘宁能忍受任何事情。 她能忍受谢冀成日酗酒,不为这个家庭做任何的贡献;能忍受他在不清醒的状况下,对她出言不逊,拳打脚踢;能忍受他不信任她,总怀疑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其他的男人。 她能忍受任何事情。全部,她都能忍受。 但当这些事情,发生在谢如鹤的身上。 只一次,她的梦便醒了。 她可以受苦,但绝不能带着谢如鹤。 她唯一的儿子。 替谢如鹤的伤口缠好绷带,季湘宁回头看向谢冀,擦了擦眼角的泪。看起来仍旧狼狈,却像是变回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女,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离婚。” 这是季湘宁第一次提的离婚,就连谢如鹤都以为她只是一时冲动,可她的态度却极为坚决。不论谢冀如何哀求,软硬兼施,她都没有一点要回头的迹象。 季湘宁带着谢如鹤搬了出去,找了个公寓住了一小段时间。 担心书念找不到他,会跑到他家去。 谢如鹤主动去书念家找她。 他头上的伤口还没好,绷带处还渗着血,看上去很严重。 本来书念还因为他来找她十分高兴,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瞬间收起了笑意,讷讷道:“你怎么受伤了……” 谢如鹤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我最近跟我妈搬到街口的那个公寓,你有事找我的话,就去三楼304,别去我以前的家。” “……”书念用力抿了抿唇,又问了一次,“你怎么受伤了。” 谢如鹤抬手碰了碰伤口,没再瞒着,诚实道:“我爸拿杯子砸的。” 书念盯着他的伤口,气急了,音量也随之变大:“我之前听陈翰正说的你爸爸家暴,我还不信。他这样是犯法的!就算你是他的儿子他也不能随便打人!” 谢如鹤没吭声。 书念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她见过有叔叔阿姨在气急之下会拿衣架打孩子,但也不会像谢如鹤这样这么严重。她的眼泪说着说着就掉了下来:“是不是得报警啊……” 谢如鹤说:“不用,我搬出来了。” “他会不会再找来打你…”书念不知所措地发出呜呜的哭声,踮起脚去看他的伤口,“怎么办,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谢如鹤重复了一遍:“没事。” “什么没事?!”书念呜咽着,声音细细软软却又坚毅,“我得去跟你爸爸说,他这样是不对的。哪能拿杯子砸人!会死人的!” 谢如鹤觉得自己有点奇怪,看到书念哭成这个样子,他的心情居然极为好。 他拦住她:“你不怕他打你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书念吸着鼻子,“他敢打我我就报警,我还能叫我爸爸跟我一起去,他肯定打不过我爸爸。” 她还掉着泪,眼珠子像颗水洗过的玻璃球,晶亮圆润。眼周一圈都是红的,腮帮子稍稍鼓了起来,像块小年糕。 明知道会受伤,却为了他义无反顾。 看着她脸上的湿润,谢如鹤莫名有了种冲动。他的眸色暗了下来,嘴角稍稍弯起,轻声安抚着她。 脑海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他想舔掉她的眼泪,想尝尝那个味道。 这是书念为他而流的眼泪。 谢如鹤想一点一点的,全部占为己有。 一定是甜的。 就像是,是苦尽甘来的滋味。 第34章 第二天中午,书念被一通电话吵醒。 书念昨天睡得很晚,此时因为睡眠不足,头疼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地翻找着手机,皱着眼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妈妈?” 像是没想到她这个点还在睡,邓清玉惊讶道:“还没醒吗?” 书念翻了个身,再度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闷闷道:“刚醒。” “你今天不用去录音棚?” 闻言,书念立刻清醒,坐了起来。想清楚后,她立刻躺了回去,乖乖地说:“不用,年初七之前都没有工作了。” “那你……”邓清玉迟疑地问,“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回老家。” 书念瞬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妈妈现在带点吃的过去给你。”邓清玉叹了口气,“去年就没回去,今年不能不回了。昨天给你奶奶打电话,听她说最近心脏不太好,总得回去看看。” 邓清玉口里的“奶奶”,不是王浩的妈妈。 而是书高蔺的妈妈,书念的奶奶。 书念捏紧手机,下定决心道:“什么时候回?” “如果要去的话,今天下午就准备过去了。”邓清玉说,“我们直接开车过去,不堵车的话,到那应该晚上六七点。” “好,我现在收拾东西。” “那行。”邓清玉说,“一会儿我们直接到你楼下。对了,你不用太早下来,我给你打电话之后再下来。” “好。” 挂了电话,书念从房间里拉出行李箱。想着这次去应该要去一周,她塞多了几件厚衣服,拿上化妆袋和护肤用品,心不在焉地在家里四处逛了一圈,把要带的都拿上。 确定没有漏带东西,书念拉上了行李箱。 她坐在地毯上,看着手机,神情带了点犹豫。如果是以前,书念觉得自己会认认真真地收拾好东西,然后就坐到一旁,等邓清玉联系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收拾东西都不能心无旁骛的时候,不断地在想着一个问题—— 她回老家的事情,要不要跟谢如鹤说一声。 书念不知道这种事情有没有必要跟他说。 说了的话感觉有点刻意,不说的话又怕之后他找她找不到人。 她纠结了一会儿,郁闷地把手机扔到一旁,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忸怩,打个电话都要顾虑那么多。 书念站了起来,换了套衣服。她走到镜子前,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而后跪坐在衣柜旁边翻袜子,恰好瞥到地上的手机。 安静一秒。 书念拿了起来,拨通了谢如鹤的电话。 那头接的很快:“书念?” “嗯。”书念舔了舔唇,“是我。” 谢如鹤问:“怎么了。” “我一会儿要回老家了。”书念有点小紧张,诚实地说,“所以这段时间没法陪你复健,就想跟你说一声。” 闻言,谢如鹤那边沉默了下来。 他不说话,书念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说这个,没别的事情。” 很快,谢如鹤问:“回十延镇吗?” “对呀。” 谢如鹤想了想,多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出门。有事尽量找认识的人一起出去,不要一个人。” 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度,他又低声补充了句。 “过年,小偷比较猖狂。” 书念垂下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愣神:“我知道。” 两人没再多说。恰好邓清玉来了电话,书念跟谢如鹤道了声再见后,便拉上行李箱出了门。此时邓清玉和王浩都到了楼下。 王浩上来帮她提起箱子,和蔼地朝她笑:“念念又漂亮了啊。” 书念局促地笑了笑:“王叔叔好。” 邓清玉过来帮她理着围巾,瞅着她的脸色,皱了眉:“你昨天几点睡的,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书念含糊不清道:“有点失眠。” 三人上了车。 王林锡没下车,就留在车内,高兴地摆了摆手:“姐姐。” 书念朝他点点头,到后座跟他坐在一块。她低头系着安全带,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插不进卡扣里。 注意到她的举动,王林锡眨了眨眼,指了另一个卡扣:“姐姐,你应该插在这。” 书念下意识换到他说的那个卡扣上,成功扣上。 “谢谢。” 王林锡今年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比起书念上一次见他,他似乎又长高了些。他长得很秀气,模样白净,一双圆眼衬得他像是只小仓鼠。 书念跟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两人并不熟悉。 她一直有听邓清玉说过,王林锡的性子闹腾的很。长相纯良,但在学校里却像个小霸王,一学期被叫家长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但在书念面前,却像是变成了一头真的小绵羊。 很听她的话,对她的态度亲近又友好。 书念记得他们刚见面的时候,王林锡对她并不是这样的。他带了很深的戒备,抗拒她的到来,像是怕她把他的爸爸抢走。 她也不记得这种态度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 会觉得感激。 因为他的这种态度,偶尔书念也会有一种,自己并不彻彻底底是个外人,除了她妈妈之外,这里还有人期待着她的到来的感觉。 书念昨晚确实睡的不好,听着王林锡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不觉就靠在椅背睡着了。醒来之后,往外一看,才发现已经进了十延镇。 天已经黑了,路上没什么行人,冷清而苍凉。 她下意识捏紧衣角,收回了视线。 旁边的王林锡没在睡,余光瞥见她的动静,他的目光从手机上抬了起来,朝她露出整齐白皙的牙:“姐,你要不要喝水?” 书念垂头往包里翻:“没事,我带了。” 邓清玉坐在副驾驶座,听到声音,她看了过来:“念念醒了?马上到了,我们一会儿先去外公那?还是你想去爷爷那边住。” 书念想了想:“我去爷爷那边吧。” “……”邓清玉面色迟疑,犹豫地征询她的意见,“那我们先一起去外公那,晚点再一起去看爷爷好吗?” 书念点头:“好。” 她们以前在十延镇住的房子已经卖掉了。 外公家还住着舅舅一家人,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们住。邓清玉只能跟着丈夫去婆家住,但房子都不算大,住不了那么多人。 书念觉得自己去爷爷家住比较合适。 书念的外公和外婆有点重男轻女。邓清玉的哥哥生了两个儿子,从小被他们带大,所以他们并不亲书念这个外孙女。 态度不算差,只是不算热络。许久没见,也没有问她的近况。 王林锡是邓清玉再婚后夫家带来的小孩。除了他们三人,基本没有主动跟他说话的人,倒像是来做客的。 吃完晚饭之后。 察觉到两个孩子的沉默,邓清玉也没久留,主动提出要离开。四人一一道了别,重新上了车。书念的爷爷奶奶就住在附近,开车过去也才几分钟。 两人老人提前得知书念要回来,此时都在门口等。 书念下了车,乖乖喊人:“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是念念吧?”书奶奶笑得和蔼,过来拉住她的手,盯着她的样子细细地看:“怎么瘦成这个样了,去如川不好好吃饭啊?” 书念抿着唇笑,没说话。 书爷爷在后边提醒她:“先进来吧,别让孩子在外边冷着。” 邓清玉跟两个老人说了几句,随后又嘱咐了书念几句话,便和王浩去了婆家。 等他们的车开走了,书念挽着爷爷奶奶的手,正想跟他们一起进家里,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哭声。 她回头看。 是个中年女人,披头散发的,看上去疯疯癫癫。身后跟着个年轻男人,无奈地拉着她:“妈,你别这样…我们回家了成吗?” 女人流着泪,自言自语般地说:“香香…我们香香去哪了啊,怎么都找不到啊……都要过年了,怎么还不回家啊……” 年轻男人哄着她:“我们先回家好吗?香香说不定在家里。” 书念认得她。 是陈香的妈妈。 初中的时候,隔壁班那个突然失踪,一周后被人发现了尸体的陈香。 书爷爷看向书念,下意识拉住她:“我们回去吧。” 下一刻,陈阿姨抬眼,看到了书念。她停住了哭泣,像是认出了什么,眼睛张得老大,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站定在书念的面前。 书念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步。 年轻男人连忙拉住她:“妈!” 陈阿姨却没有别的动静,愣愣地看着她,而后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孩子……好孩子……” 书念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细声安慰:“阿姨,你不要难过了。” 陈阿姨应该是和邓清玉一样的年纪,头发却已经变得花白,满脸的皱纹,是衰老又颓靡的模样。因为自己的女儿,在花一样的年纪就惨死他人的手下,她不再快乐。 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再快乐。 每日每夜都像是活在地狱里。 宁可让自己代替她死去,都不愿意像这样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书念有点紧张,手心冒了细细的汗。她把汗蹭到裤子上,伸手握住陈阿姨的手,轻轻地说:“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陈香在天之灵,会得以安息的。” 大概是因为见到陈阿姨那个模样,爷爷奶奶的心情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三人进了房子里,书奶奶跟她说:“其实平时还好,就一到过节的时候,就会开始哭,满地找陈香那个女娃。” 书念闷闷地嗯了一声。 书奶奶看着她的模样,没再提这事,叹息了声:“转眼你爸也走了快五年了,可真是快……怎么就葬在如川那边了,让我跟你爷爷想去看他都费劲儿。” 书念弯着唇说:“以后我开车送你们,我们一起去。” “念念。”书爷爷朝她招手。 书念走了过去,蹲在他的面前,像条小奶狗:“爷爷。” 书爷爷揉了揉她的脑袋,神情恍惚,盯着她和书高蔺相似的眉眼,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老泪纵横,来来回回地重复着三个字。 “真是好……” 两个老人熬不了夜,到了九点就准时回房间睡觉。 书念翻出行李箱,到浴室洗了个澡,之后便回了房间。她睡的是书高蔺以前住的房间,里边的摆设都和从前的模样无二。 只有窗户装了一层防盗栏,房间的门上也多安了两把锁。 看到那两把锁的时候,书念的神情发愣,大概能猜到是邓清玉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抿了抿唇,鼻子莫名发酸。 她开着灯,爬到床上,缩进被窝里。 最近几天都是节日。 昨天是书念的生日,今天是情人节,明天就是除夕。书念看了看朋友圈,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很快就退了出去。 书念也不知道做什么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练了会儿气泡音。 很快就有了睡意,眼皮渐渐向下耷拉,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拽。她翻了个身,正想把整个脑袋缩进被窝里睡觉。 下一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书念困得眼皮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接起了电话:“喂?” 耳边传来了谢如鹤的声音:“书念。” 此时不过十点出头,对于他们两个的正常作息来说,都还算早。 书念用力揉了揉眼,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么,只想听他说完,赶紧挂电话继续睡觉:“怎么了吗?” 他沉默了几秒,轻声问:“你打算守岁吗?” 书念重复了一遍:“守岁?” “嗯。” 书念觉得有点奇怪,但费劲地想了半天,又找不到哪里奇怪,只好坐了起来,抑制着自己的困意,认真点头:“守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书念渐渐清醒过来。 她想起今天一天做的事情,迟疑地说了句:“今天除夕吗?” “……”谢如鹤没吭声。 “那我今天好像没有吃年夜饭。”书念懵懵地挠了挠头,小声地问,“我要不要现在去补回来?” 那头依然沉默着。 书念思考了下,纳闷道:“可我的生日不是昨天刚过吗……” 没等书念说完,谢如鹤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像是被人戳破了谎言一样,语气有点窘迫:“是我记错时间了。” 书念还没反应过来:“嗯?” “今天不是除夕。” “那是什么?” 谢如鹤顿了下,低声道:“……情人节。” 第35章 听到这话,书念有一瞬的呆滞,想着他的话,茫然地问:“所以你记错了,今天不是除夕,是情人节?” 像是怕她生气,谢如鹤的声音稍稍地低了下来:“嗯。” 书念松了口气:“那是不是不用守岁了?” “嗯。” “那我去睡觉了。” “……” 书念重新躺回床上,注意到那头没说话,她小声解释:“我太困了,改天再给你打电话。你也早点睡。”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谢如鹤又沉默了几秒。 “……好。” 书念很久没这么早入睡过了。大概是住在父亲的房间里,周围都是熟悉而令人踏实的气息,仿佛还能听到从前父亲那爽朗的笑声。 这一觉睡的踏实。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帘不遮光,冬日里带了暖意的阳光从外头照射进来,光斑覆在地上。 外头能听到爷爷奶奶压着音量说话的声,像是怕把她吵醒了。不知从哪床来狗叫鸡鸣的声音,小孩的嬉闹声,自行车车铃的响声。 是清晨的声音。 书念没赖床,起身换好衣服,到厕所去洗漱。 爷爷奶奶已经醒来一段时间了,此时一个坐在木椅上看报纸,另一个戴着老花眼镜做着手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书念乖乖叫了人,便自顾自地到厨房里装了碗粥。她沉默地喝着粥,因为刚睡醒,脑袋还有些昏沉,但精神倒是不错。 两个老人的精神气儿也挺好,偶尔还会拌一下嘴。 这种感觉其实很好,比一个人窝在那个冷清的小房子里好多了,不用担惊受怕,也不会因为一些小动静感到恐惧不安。 期间邓清玉给她打了电话,交代了几句。说是不过来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晚点会过来。 十延镇的年夜饭吃的早。 午睡过后,爷爷奶奶都进了那个小厨房里,开始做饭。书念陪在他们的旁边,笑眯眯地说着话,时不时地偷吃几口。 已经除夕了,街道上的店面大多都关上了。食材是一早就买好的,堆满了整个冰箱。因为这次书念的到来,两个老人准备的更是多。 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两个老人此时都忙得腾不开手,书念主动走了过去:“我去开门。” 书奶奶在后面嘀咕着:“这个时间会是谁?” 书念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她昨天才见过,是一直跟在陈阿姨后面哄着她回家的那个男人,陈阿姨的儿子。 男人的手上提着一篮水果,朝她笑:“是书念吧?” 书念点点头:“您好。” 男人也没进来,把水果篮递给她,说:“一直也没来跟你道声谢,当初的事情,要不是因为你,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书爷爷突然打断他:“念念。” 书念回头:“怎么了?” 书爷爷说:“你去外面那家便利店,帮爷爷买瓶饮料回来。” 书念哦了一声,乖巧地问:“要什么饮料?” “买瓶橙汁吧。” “好。”书念很听话,到沙发上拿起外套裹上,对着男人点了点头,“那我出去一趟,你们聊呀。” 男人显然不明状况,看着书念的背影,挠了挠头:“书爷爷,我话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替念念领下了,以后——”书爷爷叹息了声,“你还是别在她面前提这个事了,她不爱听。” 爷爷奶奶家就在十延初中的附近。 书念走五分钟左右,就能走到学校旁的那个便利店。此时街道上基本看不到人,偶尔能看到一只野猫从旁边蹿过。 书念呵着热气,走进了那家便利店。 街道上只有这家店还开着。 书念打开冷柜,抱出一瓶大瓶的橙汁,到前台付款。店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笑得和蔼的中年妇女,变成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 看上去有点面熟,书念回忆了下,实在记不起是谁了。 男人拿着机器扫了下条形码,眉眼一抬,诧异道:“书念?” 书念下意识看他:“您是?” 男人露出笑容,伸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认得我了?” 是极其熟悉的动作。 书念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神情带了几分防备。 男人的手停在空中,却也不太介意:“胆子变得这么小?” 因为他的举动,书念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捏着衣服下摆,盯着他的脸,渐渐与脑海里的一个人物重合了起来。 她吞了吞口水,小声喊:“姐姐?” 男人姿态妖娆做了个挽头发的动作:“嗯哼。” “……” 是便利店阿姨的儿子。 那个总喜欢穿女装,因为这个总被阿姨追着打了三条街的哥哥。那时候书念来这家店买东西,他很喜欢逗着她玩,捏着嗓子让她喊自己姐姐。 书念一开始还不怎么愿意,觉得这个人奇怪的很。 慢慢就叫习惯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穿着女装,头发也剪短了,多了几分英气。男人笑着问:“很久不见你了啊” 书念局促地说:“昨天回的。” 男人没再问,指了指那瓶橙汁:“这个七块。” 书念用手机付了钱:“那我回去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那时候,书念的身旁总跟着一个瘦高阴沉的少年。 两人一高一矮,气质迥然不同。 站在一块儿的时候却格外和谐,像是一只小兔子身后跟了个狼尾巴。 他去逗书念的时候,那个少年总会冷着脸挡在前面。 极为不悦,情绪外泄的也极为明显。 这两个人,生在十延镇,在这个地方生活,慢慢长大成人。到最后,这里竟都成为他们最不想回来的地方。 男人叹息了一声,突然叫住书念:“小妹妹。” “……” “你还有跟谢家那小子联系不?” 书念抱着橙汁,愣愣地站在原地:“怎么了?” 男人抓了抓脑袋,其实也不知道该不该提:“他爸爸好像病得很严重。我只是觉得得提一句,你不用太在意。” 书念到家的时候,陈阿姨的儿子已经走了。她也没问他是来做什么的,三人一起吃了年夜饭,随后到客厅边看春晚边说话。 邓清玉在八点多的时候过来,王浩和王林锡没有跟着来。 趁着他们聊天的时候,书念抱着衣服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准备要睡觉了。邓清玉一副疲倦的模样,朝她笑了笑,拿着带来的衣服准备到浴室里洗澡。 书念愣了:“妈妈你今天不回去了吗?” 邓清玉嗯了声:“过来陪陪你,明天再回去。” 书念没说话。 注意到她的神情,邓清玉半开玩笑道:“怎么了?妈妈过来你不开心吗?” 书念连忙摇头:“不是。” 等邓清玉进了浴室,书念拿着手机回到房间,怔怔地坐在床上。她莫名想起了昨晚谢如鹤打来的那个电话。 当时她很困。 谢如鹤说的话,有时候她要想一会儿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两人具体聊了什么内容,书念也不太记得了。就记得是谢如鹤问她要不要守岁,书念同意下来。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说是记错时间了。 然后书念就去睡觉了。 这么一看,谢如鹤应该是挺想找人陪他一起守岁的。 可今天邓清玉过来跟她睡觉,书念没法陪他。她咬着食指的指节,想了想,给他发了条微信:【新年快乐。】 谢如鹤回的很快:【书念,新年快乐。】 书念硬着头皮说:【我准备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谢如鹤回:【嗯,晚安。】 书念也道了声晚安,却没有一种放下心的感觉。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过的除夕,还是去他外公家里了。莫名担心他在这种节日,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想到今天便利店那个哥哥说的话,书念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 谢如鹤的爸爸…… 最后书念还是作罢。 恰好邓清玉也从浴室回来了,她手里拿着吹风筒,过来给书念吹干了头发,才接着到一旁吹干自己的头发。 书念看着她,小声道:“你过来这边,王叔叔不会不开心吗?” “不会的。”邓清玉说,“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小气。” 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书念放下心来,垂头玩着手机。 良久,邓清玉把吹风筒放到桌上,过来躺到床上,跟她挤在一个被窝里。她的模样困倦,声音温温和和,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没过多久就像是睡着了。 为了迁就书念,邓清玉没有关掉灯,此时室内通明大亮。 书念却睡不太着,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有些失神。外边不算安静,能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笑闹声,以及烟花在天空炸开的声音。 书念看着窗户的方向。 想起了她十六岁生日的那年,那个在窗外不知等待了多久的少年,满怀耐心地敲着她的窗。他们一起在外面受冻,一起护着同一根蜡烛,说着未来想做的事情。 在不知不觉中,也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 想到这,书念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她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邓清玉睡得很沉,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翻了个身。但书念也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僵在原地半分钟后,慢慢起身出了房间。 像是回到了从前,瞒着邓清玉偷偷出去找谢如鹤玩的那个时候。 书念裹上外套,身子冷的发颤,走到院子里。 她深吸了口气,拿起手机,给谢如鹤打了电话。 响了三声,那边接了起来。 书念屏着呼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后,谢如鹤开了口,语气有些愣神,带着点刚睡醒时的昏沉,恍若还在梦境之中。 “书念?” 听出他的语气,书念顿了下,迟疑道:“你在睡觉吗?” “嗯。”谢如鹤说,“你说要睡觉了。” “……” “我就也去睡了。” 第36章 这种感觉莫名有点憋屈。 本以为谢如鹤想守岁,但找不到人陪,所以就找了她。虽然书念并没有明确答应过他,但就是会一直想着这个事情,会有种很焦虑的感觉。 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直想着这件事情。 总觉得他会在等。 最后她偷偷爬了起来,像做贼一样,生怕被母亲察觉到自己的动静,千辛万苦地走出了院子里,给他打了个电话。 结果他却在睡觉。 居然在睡觉。 书念十分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有点小失落,又因为把他吵醒了而有点小愧疚。 她吐了口气,蹲在木椅的旁边,整个人缩成一团,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睡觉。没什么事情,就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那边没说话,十分安静,连轻微的气息声都没有听见。 书念舔了舔唇:“那你继续睡吧……” 谢如鹤问:“你不睡吗?” 书念站起身,冷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声音带了点鼻音:“我现在睡呀。” “快过十二点了。”手机贴在脸颊上,冰凉凉的,谢如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音色天生偏冷,“再等一会儿?” 书念顿了下,哦了一声,又重新蹲了回去。 大概是听到这边的风声,谢如鹤突然问:“你在外面?” 书念细声道:“在院子里。” “不冷吗?” 书念很诚实:“有一点。” 谢如鹤说:“那怎么不回屋子里。” 书念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耳边有噼里啪啦的响声,她侧头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在放烟花,下意识就说:“外面有人放烟花,挺好看的。” 十延镇是个小地方,很多事情管的不严,不像市里那样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新年新的气象,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放烟花来庆祝。 带了光的细线从空中掠过,然后炸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房子多数也都还亮着灯,迎接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电话那头有了动静。 窸窸窣窣的,突然啪的一声响,随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以及落地窗被拉开的嗞啦声。下一刻,耳边的风声与电话里的重叠在了一起。 谢如鹤说:“这边没有人放烟花。” “市里不让放的。”书念看着天空,问道,“你今天吃年夜饭了吗?” “嗯,去外公家了。” “我也在爷爷家,睡我爸爸的房间。我妈妈来跟我一起睡了。” 谢如鹤又嗯了一声。 书念问:“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新年愿望?” “对呀。” “……” “没有吗?”没听到他的回复,书念歪了歪脑袋,弯着眼跟他提,“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也在一块守岁。我记得本来好像也没打算守岁,聊着聊天就十二点了。” 谢如鹤说:“记得。” “那时候跟你说了以后想做的事情。”书念回忆着,“还说要给你买蛋糕,要放烟花。但后来……”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 谢如鹤接了她的话,语气很平静:“但去年你给我买了蛋糕,本来今年想带你放烟花,没有放成。” 书念捏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如鹤问:“你觉得明年可以一起吗?” 明年吗? 书念有点愣神,总感觉这句话里多了点别的意味,又担心只是自己的错觉。她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垂下脑袋,呢喃软语道:“应该……” 周围轻轻的,让书念细小的声音都放大了起来,随风飘散,能吹进他人的耳朵里。仿佛怕被人听见,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 “应该…可以的。” 书念在十延镇呆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 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就算要出去,也都是跟爷爷奶奶在一块。书爷爷和书奶奶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遍地都是朋友。 书念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拿到了几十个红包。 年初四那天,书念接到了黄丽芝老师的电话。大致意思是问她要不要去配一部译制片,录音地点在另外一个省,年初八报到。 是一部国外的3d动画电影,里面有五个重点角色。 给书念的角色就是其中一个主角。 书念很想抓住这个机会,但又害怕去陌生的环境,艰难地说:“老师,我能考虑一下吗?” 黄丽芝清楚她的状况,说:“可以的。这次我也会过去,如果你去的话,到时候可以跟我住一块。我已经租了个小公寓了。” 有了黄丽芝陪同,书念瞬间有了踏实感:“大概去多久?” “快的话两个星期吧。”黄丽芝说,“最多一个月。” 书念没再犹豫,答应下来:“好呀。” 配音的地点在g市译制厂。 书念跟邓清玉说了这事,讨论过后,决定年初七一起回如川。她先订好去g市的机票,到如川之后,王浩直接送她去机场。 书念在微信上跟谢如鹤提了这个事情。 谢如鹤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一个人去吗?】 书念:【跟我老师一起。】 谢如鹤:【去多久?】 书念:【应该一个月。】 像是有些不放心,谢如鹤一直没有回复。 书念想了想,补充道:【反正我除了录音棚,基本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而且应该都是跟老师呆在一块儿。】 谢如鹤:【好。】 谢如鹤:【注意安全。】 从出生到现在,书念从来没出过远门。离家最远的距离,大概也只是从十延镇到如川市读大学。后来定居在如川,也再没去过别的地方。 她确实是怕生的。 也怕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会有一些未知的危险。但书念觉得自己总得成长,况且这次也并不完全算是她一个人去g市。 年初七那天,邓清玉把书念送到机场里,陪着她一起取票办理托运。年假结束,机场里的人比平时翻了一倍,人山人海,喘口气都难。 准备过安检了,书念没再让邓清玉送。 她拿着登机牌,忽地感觉到来自后方的视线,下意识往后看了一圈。 到处都是人,密集得像是蚂蚁。但远处能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简单的风衣和修身长裤,却是站立着的。 好像是谢如鹤。 书念愣愣地看着那个人,想等他回头。 排在她后边的人不耐烦的催促着,书念立刻回过神,道了声歉。她没再往后看,过了安检,拿出手机给谢如鹤发了个微信。 书念:【我好像看到你了。】 谢如鹤回的很快:【嗯?】 他的反应让书念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是认错人了。 书念:【……可能是我看错。】 谢如鹤:【也不一定。】 书念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如鹤:【我也在如川机场。】 书念:【你来做什么呀?】 谢如鹤发了条语音过来,很简短的两秒。 书念眨了眨眼,点开。 男人低润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周围是吵吵闹闹的人声,仿佛是多了层背景音乐。或许是因为压低了声音,语气莫名带了点缱绻。 像是在书念的心上挠痒痒。 “来送一个人。” 到g市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黄丽芝前些天就已经到了,此时亲自来机场接她。书念一直很感激她,从大学到现在,黄丽芝帮了她不少忙。 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书念上了黄丽芝的车,跟她打了声招呼:“老师。” 黄丽芝上下扫了她一眼,笑道:“过个年好像胖了啊。” 书念下意识用手机照了照自己。 “跟你开个玩笑!”黄丽芝忍不住笑出声,发动了车子,“现在先回公寓放行李吧。对了,你吃饭没有?” 书念摇头:“你吃了吗?” 黄丽芝说:“还没啊,咱一块儿去。” 书念应了声好,没再打扰黄丽芝开车。她垂头看了眼手机,重新点回了跟谢如鹤的聊天窗。她还没回复他。 也不是故意不回,当时就是想着该回复什么。 一直没想到,就该登机了。 书念硬着头皮回:【我到g市了,你送完朋友了吗?】 谢如鹤:【嗯,我回家了。】 两人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书念也没有问他。 ——他来机场,到底是去送谁。 隔天去g市译制厂,书念见到了几个很出名的配音前辈,激动地说话都磕磕绊绊。这里也有不少配音新人,年龄都和书念差不多大。 也没有书念想象中的那样可怕。 大多数人都是背井离乡来到这儿,很多人都是合租的,就住在黄丽芝租的公寓附近。一行人出了棚,都是一起回去。 日子过的很热闹。 在这里,书念跟着前辈学习了不少技巧和经验。 是把声音当成艺术品那样,认真细心的雕琢。 导演和配音演员都精益求精,这次录音录了快将近两周的时间。书念也没急着回如川市,跟着一个老前辈学习了一阵,又呆了两周的时间。 她热爱这个职业。 觉得自己有无限的精力能去做这个事情。 就算是没有回报,也能得到十分的满足感。 黄丽芝跟她说,短时间并不打算回如川市。她问书念,要不要跟她一起在这个译制厂继续工作,跟着老前辈们继续学习。 书念考虑了一天的时间,还是拒绝了。 书念总觉得,自己给谢如鹤的承诺,好像都没怎么实现过。 说好陪他一块儿复健,迄今为止,陪他的次数用一个手掌都数的过来。若是没遇见他之前,书念听到黄丽芝的这个建议,她应该是会同意的。 可现在像是心里多了个牵挂。 是很莫名其妙多起来的一个牵挂。 书念没有提前跟邓清玉和谢如鹤说回如川的事情。她怕麻烦到其他人,干脆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回来。中午她就到了如川机场,拦了辆出租车回家,洗了个澡便出了门。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此时她精神的很。 书念想了想,在微信上跟谢如鹤说了一声。随后,她进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舔着唇买了六个甜甜圈。 出了店,书念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趁着这个空隙,她垂眸看了眼手机,没看到谢如鹤回复她。 书念也不在意。 下了地铁,恰好收到谢如鹤的回复:【你现在在哪?】 书念:【下地铁了,现在过去。】 书念:【你复健的怎么样了?】 谢如鹤没回答这个问题:【能帮我买杯奶茶吗?】 书念:【可以呀。】 书念:【你要喝哪家店的?】 谢如鹤:【就地铁站旁边那家茶之味。】 书念:【好。】 出了地铁站,书念往周围扫了一圈,一下子就看到了谢如鹤说的那家奶茶店。她抬脚走了进去,里边没什么人。 书念点了一杯奶茶,听到店员的问题之后。 她垂头问谢如鹤:【奶茶要热的还是冷的?】 恰在此时,奶茶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顶上的风铃声响起。书念顺势看去,看到了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脸上还带着口罩,耳际能看到深棕色的碎发。 她收回视线,恰好看到谢如鹤的回复,抬头对店员说:“热的,半糖。” 下一刻,男人稍稍抬起鸭舌帽的帽檐,压低了声音喊她:“书念。” 书念转头。 男人摘下了口罩,盯着她。 是徐泽元。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书念愣了下,朝他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她这样冷漠的态度让徐泽元十分挫败,他的喉结滑动了下,轻声问:“你有看我微信加你了吗?” “看到了。” “那你。”徐泽元的话说的有点艰难,“你怎么没理我……” 书念很实诚:“觉得没必要联系。” 店员在此时把奶茶递给她。 书念接过,往门外的方向走。 徐泽元压下帽檐,跟了上去,着急地说:“我就想跟你说,以前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当时太钻牛角尖了……” 书念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也不太想听,闷闷地往前走。 徐泽元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压着声音吼:“你能不能听我说!” “……” “我也没有那么罪恶不赦吧?”徐泽元深吸了口气,不想跟她发脾气,耐着性子说,“以前是我自己想不通,但我是真的……” 书念挣扎了下,没挣脱开。 徐泽元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认真地说:“我真的还很喜欢你。” “……” “你是因为现在跟阿鹤在一起了吗?”徐泽元用力抿了抿唇,“就算他很有钱,我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也不会有多好。” 闻言,书念皱了眉,她抬起头,想反驳点什么,突然注意到徐泽元身后的人。 神情呆住。 徐泽元还在说话,像是想说服她,语气格外有力道:“你别忘了,他是个瘸子。你以后得照顾他一辈子。瘸子,吃喝拉撒你都得帮他,你觉得好?” 说完,注意到书念的视线,徐泽元顿了下,也顺着往后看。 后面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似是刚到。 书念怕他听到了徐泽元的话,有点手足无措。 一个多月未见,谢如鹤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额前的头发稍稍长长了些。他穿着件黑色的长大衣,包裹着清瘦的身材。皮肤白皙无血色,看起来病态又阴沉。 他平静地看着徐泽元。 徐泽元张了张嘴,瞬间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谢如鹤站了起来。 出乎书念意料的。 他步履稳健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书念的旁边。桃花眼稍扬,而后又敛了起来,上下看了书念一眼,停在她被徐泽元握住的手腕。 谢如鹤用力把他手拽开,眉眼锐利锋芒。他弯起唇角,轻笑了声。 “你说谁是瘸子?” 第37章 这儿就在地铁站附近,人流量不算少。 有路过的人往他们的方向看,觉得三人长相出挑,气氛又拔刃张弩,像是在拍电视剧一样。书念和谢如鹤都是幕后工作者,对路人来说,也只算是长得好看的人。 但徐泽元不一样。他最近的人气很高,如果在此时爆出什么八卦,绝对会被公司骂的半死。 怕被人发现,他低头重新戴上口罩,绷紧神经跟谢如鹤道歉:“阿鹤老师,对不起。是我说话口无遮拦,您不要放在心上。” 注意到旁边露出怀疑的神态,开始窃窃私语的人,徐泽元硬着头皮把话说完:“那我先走了,改日会登门道歉的,对不起。”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谢如鹤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垂下眼,睫毛细细密密的,像把小扇子,看着书念,很安静。 却莫名有种委屈的情绪。 徐泽元没再等他回应,转头压低声音对书念说:“下次说,再见。” 而后离开,在路边拦了辆车。 书念没听清徐泽元说的话,也没往他的方向看。她还愣愣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第一反应就是安慰他:“你别听他的话,他胡说八道的。” 谢如鹤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唇线拉直,语气轻飘飘的。 “你还要跟他见面吗?” 书念睁着圆眼:“啊?” 谢如鹤没再重复,下颚绷直,情绪不佳。 书念垂眼看着他的腿,问道:“你好了吗?” 谢如鹤很不高兴,却又不想不理她,生硬地说:“现在可以不扶东西走路。” 闻言,书念的眼睛渐渐瞪大,忍不住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小脸蛋红扑扑的,兴奋道:“真的吗?你也太厉害了!” 谢如鹤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 像是比他还开心,让他堵在胸口的那团郁气渐散。 谢如鹤抿了抿唇,别开视线:“还好。” “不是还好。”书念认真反驳他,莫名像是在教育他,“之前说是两个月的呀,现在才一个月多一点,你很厉害了。” 突然注意到旁边的轮椅,书念眨了眨眼:“那你怎么还坐着轮椅出来?” 谢如鹤没回答,把手上的东西放到轮椅上。 两人并肩走着。 因为他的沉默,书念有些疑惑,侧过头,顿时发现他走路的时候并不是完全正常。有点磕绊,走一步要停顿一下,才能走下一步,并不像刚刚在徐泽元面前那样流畅。 她的呼吸一顿,扯住了他的手腕。 没经过大脑,就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 谢如鹤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这个举动。他侧过头,侧脸曲线柔和,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 他的眼神清澈干净,不带任何杂念,莫名让书念有种轻薄了他的感觉。她立刻把手松开,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不解释的话又怕他真的会误会。 半晌,她吞了吞口水,细声说:“我怕你站不稳,会摔到。” 谢如鹤没说话,依然看着她,点漆似的眼像是染了光,深邃的像是一口不见底的黑井。却不像是生气了的感觉。 书念舔着嘴角,她不怎么会说话,只能补救般地加了句。 “但我看你现在走的挺好的……应该没事。” 他还没说话。 书念心跳如雷,怕他真的会生气,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们走吧……” 谢如鹤没有动弹,模样像是在思考,垂着眸看她细瘦白嫩的手。他的指节动了动,像是在犹豫,可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谢如鹤抬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腕上。 场面安静一刻。 注意到书念呆愣的表情,谢如鹤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没多久便恢复神色。他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是站不太稳。” 书念的脑子一片空白,讷讷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衣袖偏短,露出一截白净修长的手腕,此时正与她的手交叠在了一起。不细看的话,甚至还有种在牵手的感觉。 是接近亲密的距离。 原本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举动,可书念的手心却莫名发烫。她怕自己会紧张到冒汗,想转移自己的注意。 但越想转移,心思就越会放在这。 她就越会想这个事情。 两人穿进一条小道。 书念艰难地挥去脑海里的想法,注意到轮椅上的奶茶,主动提议:“要不我来推吧,你喝奶茶,不然一会儿冷掉了。” 闻言,谢如鹤弯腰把奶茶拿了起来,很自然地递给她。 书念松开他的手腕,一头雾水接过:“你不喝吗?” 谢如鹤说:“你喝。” 书念猜测道:“你不想喝了吗?” 谢如鹤摇了摇头:“你喝吧。” 所以让她买的这个奶茶是买给她的吗? 书念没问出口,用吸管戳了个小孔,唇角却忍不住上翘。心脏处像是有东西在冒泡泡,漫天都变成了粉色。 她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样。 一旦有某个念头冒起来,原本只是很小的,不细看就根本发现不了的苗头。可随着时间发展,跟他在一块相处的时候,这种苗头会渐渐放大。 他做的一个细小的举动,或许没有更深的含义。 可她希望有。 在那一刻,她就会觉得,好像真的是存在的。 书念喝了口奶茶,咬着嘴里的珍珠。温度适中,茶味偏浓,醇香的奶味缠绕在唇齿之间,仿佛能驱散一身的寒冷。 她的步子小,谢如鹤走路慢,并肩走起来的时候倒是和谐。 又走了几步,书念突然想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谢如鹤说:“刚好在附近。” 书念没多问:“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嗯。” “我过来的时候,买了六个甜甜圈。”书念指了指椅子上的袋子,“本来是想去买蛋糕的,但看到这个甜甜圈特别好看就买了。” 谢如鹤听着她的话,没怎么出声。 察觉到他的步子似乎又慢下来了,书念轻声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听到这话,谢如鹤的眼睑微动。他侧过头,伸手抓住她空着的手,而后向上挪,力道收紧,握住她的手腕。 毫不犹豫的一个动作。 仿佛是很平常的,理所当然的那样。 书念顿住,抬起头,恰好看到他略微发红的耳根。 随后,谢如鹤平静地说:“不用,扶着就好。” 第38章 书念体寒,手脚在一年四季都是凉的,像块柔软的冰。 此时谢如鹤的手掌贴了过来,温温热热的触感,不是很重的力道,莫名带着铺天盖地的踏实感。像是带了电,从手掌到手腕,被他触碰到的地方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的身体一僵,慢吞吞地收回了眼,也没挣开他的手。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兮兮地喝了口奶茶,眉眼低垂着,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因为握着她,谢如鹤只能单手推轮椅,看上起不太方便。 书念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不敢抬头看他,怕会被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回握住他,软声道:“我扶着你吧。” 应该没什么吧。 就是,扶一下他,没有任何旖念。 旁边有个老奶奶摔了,她过去扶一下也很正常吧。没必要因为这点接触就想那么多,就是举手之劳。 完全!一点!都!没必要的!!! 书念费劲地说服着自己。 见谢如鹤望了过来,书念的喉间一噎,刚刚的洗脑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说话完全没过脑,磕磕绊绊地:“你、你渴吗?要不要喝奶茶……” 听到这话,谢如鹤的目光移到她左手上的奶茶。 书念的感觉不太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谢如鹤已经收回了视线,喉结滑动了下:“你喝吧。” 这话就像是在委婉地回绝她的话,并没有那个跟她同喝一杯饮品的打算,就算那只是书念一时脑抽冒出来的话。 就算她本来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念头。 “……”书念的脸立刻烧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怕自己的脸红了,下意识把围巾向上拉了些。用余光注意到他似乎没有看过来,书念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随后,像是补充一样。 谢如鹤低着眼说:“我现在不喝。” 书念觉得自己现在的趋势有点不好。 但也说不出是什么问题。这种感觉莫名的熟悉,不像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更像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些话,然后找到共鸣。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是什么话,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谢如鹤有点体力不支。 书念很快就察觉到,让他坐到轮椅上,习惯性地在后方推着:“那你现在还要像之前那样每天做复健训练吗?” “嗯。” “我这段时间还挺有空的。”书念有点心虚,音量随之低了下来,“就是…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当然不需要的话也没关系。” 谢如鹤回头看她,因为坐着,脑袋微微扬起,有种在认真听她说话的感觉。 可没等书念说完是什么事情,他便应了下来。 “需要。” 不知道是不是书念的错觉。 她总觉得谢如鹤好像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了。 “……”书念克制着莫名急促了的呼吸,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就是,陪你一起完全变好。我之前不是答应你了吗?感觉一直没怎么做到。” 谢如鹤似乎不太介意:“好。” 谢如鹤手上拿着奶茶,还有书念刚刚买的那袋甜甜圈。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看到里头的个数并不少,想起了她刚刚说的“买了六个”。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怎么买了那么多个甜甜圈。” 话题突然变换,书念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傻乎乎地说:“买六个。你吃两个,我吃两个,然后方助理也吃两个。” 听到多出来的人,谢如鹤皱起了眉。 书念没发现他的异样。提到甜甜圈,她下意识地又看向袋子,舔了舔唇。 她喜欢吃甜食糖果,喝奶茶热可可。吃多了会觉得腻,不吃的时候又会老惦记着,所以出门的时候,书念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甜品蛋糕店。 但书念并不富裕,工资也不高,渐渐地就很少去了。 今天是因为要来谢如鹤这里,不带点东西总觉得不太好。 两人进了楼里,等着电梯。 谢如鹤的脸色板了起来,语气生硬,突如其来的冒出了句:“我想吃四个。” “啊。”书念问,“甜甜圈吗?” 谢如鹤没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有多幼稚,只是不想她每次买东西的时候,都会算上方文承那个外人一份。 不管怎样,会让他极为不爽。 恰好电梯到了,书念推着他走了进去,沉默了下来。她伸手按了三楼,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过了几秒才小声问:“三个行吗?”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说句话都像是会有回音。 谢如鹤:“嗯?” 书念看着他手里的甜甜圈,表情晦涩,实在是说不出口。她垂下眼,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软软糯糯的:“我也想吃一个……” 方文承觉得自己近期格外清闲。 除了除夕当天,把谢如鹤送回季家吃年夜饭,之后他基本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谢如鹤很少会出门,这段时间虽然会写歌,但不接受其他人的约歌。每天大多数的时间,就是到十七楼做复健训练,独自而反复。 不像是突然找到了动力。 谢如鹤这举动,给方文承的感觉,更像是着急。仿佛想要考前抱佛脚的差生,想要在明天的考试里获得好的成绩,彻夜无眠,拼命复习。 可方文承也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 按照他之前的进度,康复医师给的训练计划,是迟早能康复的。这个事情不是先前那样,只是一个希冀,而是即将能实现的一个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方文承觉得现在这种感觉确实很好。每个月领着极高的工作,来到一个这么高大上的房子里玩手机睡觉。 偶尔听谢如鹤的吩咐去做一些琐碎的小事,日子过的美滋滋。 刚刚谢如鹤突然从录音棚里出来,方文承本以为是有事情要做了,哪知谢如鹤回房间里换了套衣服,便默不作声地坐着轮椅出门。 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意思就是在说,他并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这种情况他遇到过不少次。 无非就是,书念来了。 想着没过多久他们就会回来,方文承不敢再睡觉,做作地站了起来,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找不到任何事情来做。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拿起游戏打起了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方文承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不顾游戏里队友的谩骂声,连忙过去迎接两人:“少爷。” 如他所料,看到站在谢如鹤后面的书念,方文承跟她打了声招呼。 进了家门,谢如鹤换了拖鞋,直接站了起来。他单手拿了杯奶茶,扶着墙慢慢地走,没搭理方文承,神色却有点怪异和微妙。 书念抱着一个袋子跟在他的后面,也没说话。 方文承不知道他们这个气氛是什么回事,很识时务地保持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 谢如鹤坐到沙发上,书念犹豫了下,跟着坐到他的旁边。 沉默。 宽敞的客厅里装了三个人,却像是一个都不存在。 谢如鹤抿了抿唇,先有了动静,把面前那个六个甜甜圈全部推到书念的面前,低着嗓子说:“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 书念还因为自己的话有点窘迫,不知道说什么。 谢如鹤说:“我不怎么吃甜食。” 闻言,方文承诧异道:“少爷,你不是买了几十包软糖放在房间里吗?” “……”谢如鹤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改了口,“我不喜欢吃甜甜圈。” 书念是因为很长时间没吃过甜甜圈了,所以刚刚也只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但她主要目的也确实是买给谢如鹤,此时还要他刻意撒谎来迁就自己—— 书念觉得很羞愧。 她闷闷地说:“你吃吧。” 谢如鹤的额角一抽,实在不希望自己在书念面前的形象变成一个跟她抢零食吃的人。他舔了舔唇角,斟酌着用词,想着要怎么开口。 一旁的方文承实在不理解他们是什么状况,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甜甜圈,就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作为。书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话结结巴巴的:“就是、就是……” 没等她说完。 与此同时,谢如鹤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甜甜圈,递到她的唇边。 是突如其来的举动。 书念瞬间闭上了嘴,睁着圆眼看他,有点茫然。 谢如鹤低下眼,盯着她的唇:“咬一口。” 书念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个机器人一样,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捏紧下摆,就着他的手,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谢如鹤问。 书念嚼了两口,机械般地点点头。 见状,谢如鹤仿佛松了口气,原本挂在阴霾的眉眼也舒展开来。 “那都给你吃。” 第39章 在这一刻,书念终于想起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过年前,她配过的一场戏里,里边有这样一段台词,说的是暗恋一个人时的心境。 见到对方就会觉得很开心,一天的坏心情都消失掉; 从前很简单的聊天,现在每一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才敢说出口; 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细小的举动,整日整夜的想; 只要他一靠近,不论是任何举动,都会觉得小鹿乱撞,喘不上气,像是整片天空都炸开了色彩斑斓的花。 这样的心情,跟这段时间的她,完完全全的重合在了一起。书念能从这些话里,找到无数的共鸣。 令她不得不承认。 她好像是喜欢谢如鹤的。 更甚至,她现在还有种错觉。 他们好像在谈恋爱。 书念抬手,接过他手里的甜甜圈,自顾自地啃着。她知道自己不怎么会撒谎,很怕会被看出异样,干脆一声也不吭。 尽管谢如鹤这个举动能引起万千的遐想,就她看来,是极其暧昧的一个举动。 尽管是这样,她也不敢问。 谢如鹤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了,再过不久,就能彻底好起来。 到那个时候,他就不再需要像现在这样,成日呆在家里,因为自己的缺陷而感到自卑绝望。他可以出去看看太阳,逗一下路边的野猫,拥抱这个世界。 对于谢如鹤来说,这大概只是人生里的一场小意外。 虽然听别人说他的脾气不好,但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书念觉得也并不如传闻所说的那样。他的模样出挑,家庭背景很好,工作方面能力又出众。 是耀眼的让人难以忽视的一个存在。 就算书念一直跟自己说这是没必要,但依然会感到自卑。 觉得他现在这样的举动,大概只是因为之前的朝夕相处,产生的一种依赖的情感,但其实并不能把那样的感觉称为喜欢。 看到这个画面,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方文承突然发现,他的存在似乎比刚才还要多余。漫天的粉红泡泡里,多了他这样一个亮得刺眼的电灯泡。 他总算有了自觉:“我出去打个电话。” 房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书念还想着事情,神游天外地咬着甜甜圈,吃东西的时候像只小仓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冷场。 谢如鹤没再有别的动静,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察觉到他的目光,书念咬掉手里的最后一块甜甜圈,突然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在外面走了那么久应该很累。” 书念正想站起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上的拖鞋没了。 她喜欢光脚,在家里穿拖鞋经常会下意识地把鞋子踢开,没想过要改这个毛病。但一般是在一个人的情况下她才会这样。 书念没想到自己在谢如鹤面前也会这样。 她有点窘迫,感觉是踢到了茶几下方,想伸脚去探一下,看看能不能碰到。 下一刻,谢如鹤侧身,像是在底下长了对眼睛。他准确地从沙发底下摸出了一双拖鞋,放到书念的前面。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谢如鹤重新靠回了椅背,模样懒散而矜贵。他垂下眼,用叙述般的语气,平静地说:“你喜欢往后踢。” 这次过来,书念主要是要见他一面,跟他聊聊天,陪他复健。大致就是做这样的事情,就像是朋友之间的一场小聚会。 但她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说的,好像之前都在微信上跟他说过了。 复健的话,谢如鹤刚刚才在外边走了一长段路。而且之前聊天的时候,书念就了解过,他的复健训练好像早晚都有。 所以,他现在应该才做完训练没多久。 这样尴尬的氛围持续了一阵子。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书念连着啃了四个甜甜圈,肚子涨得实在吃不下了。她忍不住开口:“你不吃吗?” 谢如鹤掀起眼皮,扫了桌上剩下的两个甜甜圈:“你吃。” 书念诚实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谢如鹤的反应依旧淡淡:“吃不下就先放着,剩下两个不是留给方文承的吗?” 闻言,书念转头看向他,视线一瞥,又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 她的眼神飘忽,像个心虚的小孩。 随后,书念压低声音,犹豫地说:“我们不给他不行吗?” “……”谢如鹤顿了下,“什么。” “就是。”书念很老实地说,“如果你想吃的话,就不留给方助理了。” 谢如鹤的唇角弯了起来,声音拉长,尾音上挑。 “不给他,给我?” 书念点点头。 谢如鹤说:“行。” 书念有点茫然:“什么行?” 他看了过来,桃花眼深邃,微微向下弯。说话的声音像是含了笑意,冷感的声音莫名带了点宠溺和顺从,回答着她之前的话:“我们可以不给他。” 又坐了一段时间,谢如鹤没再留她。他现在的状态还没法开车,所以打电话叫方文承回来当司机,把书念送回去。 这次谢如鹤不像往常一样呆着家里,跟着一起出了门,没有坐轮椅。 书念没想太多,只当他是有事要外出。 车子一路开到书念的小区里。 书念跟他们道了别,下了车。往楼里走的时候,听到后面又响起了车门打开的动静。她下意识往后面看,看到谢如鹤也从车里出来了。 书念说:“你怎么……” 她的话被楼里的动静打断。 书念顺着声源望去,看到贺祐满脸烦躁地押着个瘦小的男人出了楼下大门,嘴里骂骂咧咧地:“厉害啊,还敢白天进别人家里偷东西?还偷到我这来了?” “……” “你偷东西之前不蹲点?”贺祐真是气乐了,“不知道老子是警察?” 被他押着的那个男人怔住,似乎完全不知情,瞬间哀求了起来:“警察同志!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注意什么啊?注意别再偷到警察的房子?”贺祐骂道,“这种脑子还敢去当小偷,你哪来的胆子?” 余光注意到书念的身影,贺祐看了过来:“诶,回来了?” 看着这场闹剧,书念讷讷道:“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跟你说注意点吗?附近入室盗窃猖獗的很。”贺祐冷笑着,用下巴指了指那个男人,“十有八九都是这傻子做的。” “……”男人立刻否认,“不是的!警察同志!我这是第一次啊!” “行了闭嘴!”贺祐没再废话,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抓谁谁都这样说,看你这样,确实像第一次……” 声音渐渐远去。 谢如鹤走了过来,皱着眉问:“你这附近很多小偷吗?” “应该吧……”没想到连贺祐的房子小偷都进得去,书念也不知道自己的房子上锁了有没有用处。她强行压住内心的担忧,小声说:“不过没事,已经被抓了。” 谢如鹤的表情依然严肃,想说点什么。 恰在此时,楼下大门又走出了一个女人,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露出小巧的鼻子和饱满的唇,看起来有点眼熟。 女人的脚步匆忙,但注意到他们这边,忽地一顿,把眼镜摘下。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眼线拉的很长,唇色也妖艳如血。格外漂亮。 她勾起唇,跟书念打了声招呼:“小妹妹?” 书念认出她来。 是柯以晴。 书念愣了下:“您怎么会在这儿?” 柯以晴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住这儿啊?” 书念点头。 随后,柯以晴注意到站在书念旁边的男人,惊叹道:“男朋友啊?” 这突如其来的见面,又让书念想起了柯以晴之前跟她说的话。当时不怎么在意,可此刻再想起来,就算知道应该是假的,又莫名有点小疙瘩。 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书念小声道:“他是阿鹤老师。” 闻言,谢如鹤愣住,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介绍自己。 “……”柯以晴脸上的笑意僵住,“什么?” 还没等书念再复述一遍,柯以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你说那个男人是阿鹤?” 话一出来,书念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样暴露谢如鹤的身份很不好,她狼狈地想着该怎么解释:“我刚刚……” “是这样的,小妹妹。”柯以晴打断她的话,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解释着,“我觉得每个人对外貌都有一个自己度量的尺度,别人觉得这个人好看呢,我可能还是觉得丑……” “……” 说到这,柯以晴顿了下,突然问:“你俩是一对?” 听到这话,书念有点脸热:“不、不是……” 柯以晴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谢如鹤那比女生还漂亮的脸蛋,想接着继续扯:“哦,那就好。就我那天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吧?阿鹤真是丑的令人……” 停了几秒。 柯以晴实在说不下去了,冷不丁地改口:“好吧,我吹牛逼的。” 书念:“……” 第40章 把这话说出口后,柯以晴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仿佛在说大道理:“不露脸肯定就是因为丑啊,谁知道他长这个样子……” 书念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柯以晴的脸皮厚惯了,泰然自若地为自己辩解着:“人活在世上,总得吹几次牛逼,生活才会更加有滋有味。” “……嗯。” “我完全是因为兴趣爱好才吹的牛逼。”柯以晴重新戴上墨镜,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着,“不是为了隐瞒某些事情。” 柯以晴说的话越多,书念越觉得她的思绪奇怪,让人想不透她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但倒是能看出她是个很开朗多话的人。 书念点点头,迟疑地说:“那个,柯小姐。我刚刚跟您说的,那个人是阿鹤老师的事情,能拜托您不要告诉其他人吗?” “啊,这个啊。”柯以晴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不会说的,你也帮我保个密哈。那我走了,有点事。” 书念抬起手,朝她摆了摆:“好的,再见。” 书念正想回头去找谢如鹤。可柯以晴没走几步就折了回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你认识住在这里的一个警察吗?” 书念诚实道:“认识。” 柯以晴顿了下,语气略带肯定:“叫贺祐?” “对。”书念眨眨眼,“您认识吗?” 柯以晴挠了挠下巴,神情忽地别扭了起来:“你跟他是……” 她的话就停在这,书念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接下来的话,只好主动道:“我和贺警官是邻居,他住我家楼上。” “邻居?”柯以晴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你和贺祐是邻居?” 书念又点点头。 还没等她再说话,柯以晴像是见到了个宝,突然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觍着脸小声道:“聊了那么久,不如加个微信吧?” “……”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书念有点懵。 见书念没反应,柯以晴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 书念回过神,哦了一声,没有拒绝。她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扫柯以晴的二维码。 趁这个时间,柯以晴问道:“对了,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书念说:“我叫书念。” “还挺好听。”柯以晴把手机收回来,通过了验证,“我叫柯以晴,有时间联系啊。我真走了,真的有事。” 书念应了声好。 回头的时候,发现谢如鹤还站在原地。 书念跟柯以晴说了多长时间,他就站了多长时间,没有一丝的不耐。她走回他的面前,问道:“你怎么不回车里?” 谢如鹤瞥了眼柯以晴离开的方向,问:“那个人是谁?” 书念说:“你不认得吗?” 谢如鹤摇头。 “柯以晴呀。”书念给他提了几个电视剧的名字,看他还是一副没印象的样子,又补充道:“而且她是童星出道,我们初三的时候,那部很火家庭剧,男主的女儿就是她演的。” 谢如鹤仍是摇头:“不认识。” “我之前去配音的时候认识她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说到这,书念想起刚刚自己在柯以晴面前叫谢如鹤“阿鹤老师”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啊。” 谢如鹤愣了下:“对不起什么。” “我刚刚在她面前喊你阿鹤老师了。”书念清楚自己这个行为不对,认真忏悔,“对不起。” “……”本来谢如鹤都忘了,听她一提,又想起这事,“嗯?你很久没这样叫我了。” 书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敢实话实说,含糊道:“就是她之前说认识你,我就下意识地这样叫…也不是,就是……” 谢如鹤皱眉,直白道:“我不认识她。” 书念被他打断了话,立刻闭了嘴,随后小声地“哦”了下。 因为书念的话,谢如鹤想到很久之前,在他家的录音棚看到别人给书念发的微信。内容大致意思是在说他对那个人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 而且还是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人。 这次,谢如鹤不清楚这个人在书念面前说了什么。 但想到又是一些他没做过,并会让书念误解的话。就算她一点不在意,谢如鹤依然觉得难以忍受,心情也暴躁而抑郁了起来。 谢如鹤垂下眼,表情专注:“书念,关于我的事情——” 书念仰头,讷讷道:“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你都能来问我。”他不开心的情绪半点都没有掩饰,“我没有不能告诉你的事情。比起从别人口中知道的那些连我本人都不知情的话,还不如让我毫无保留的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场面安静一瞬。 书念立刻明白过来他不高兴的原因,嘴唇张了张,想要解释:“我……”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补充:“我没有生你的气。” “……”书念揪了揪衣袖,小声道,“没有吗?” 书念似乎是被吓到了,小脸儿变得煞白。 见状,谢如鹤的神情松动,薄凉的眸色瞬间回温。看她这样怕他生气的模样,他的心情莫名变好,语气柔和下来,像是逗猫一样。 “嗯,没有。” “我跟她说了的。”像小孩儿做错事情一样,书念闷闷地说,“我让她不要跟别人说,应该没事的……” “没关系。”谢如鹤想起件事,突然道,“书念。” “啊、啊?” “这个人是跟你说。”谢如鹤猜测,“我喜欢她?” 书念回忆了下,摇头:“说你让她陪你过生日,但刚刚……” “都是假的。”谢如鹤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倒映着星星的黑海,“如果有人跟你说,我喜欢她,我找她做什么事情。一定都是假的。” 后面像是还有话,可谢如鹤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今天说了很多的话,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多。也许只是想为自己解释一下,就算书念觉得他并不像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似反常,又似就该如此。 “……”书念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紧张地说,“嗯…我、我知道了。” 书念回了家,锁上了大门。去外地一个月,家里倒也没有积灰,空气干净没有霉味。大概是邓清玉来帮她打扫过。 给邓清玉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近期的状况,书念回到房间里。 昨天她差不多四点才睡,今早为了赶飞机七点就起床了。虽然她在飞机上陆陆续续地睡了一会儿,但因为是公众场合,总睡得不踏实。 书念抱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她加的微信群的聊天内容,眼皮不知不觉就耷拉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莫名梦到了高一的时候。 那个时候,因为书念和谢如鹤总呆在一起,班里的同学总开他们两个的玩笑。虽然从初三的时候就开始有人这样说,但当时都没有多余的想法。 仅仅只是觉得起哄好玩。 但上了高中,很多人觉得自己迈入了成人的第一道门。 觉得自己已经到年龄谈恋爱了,家长老师说的早恋不对都是迂腐的心态。 这个年纪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将来再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定会后悔的。 那些在书念眼里都还很小的同学,开学没多久就脱离了单身。 在这样的年纪,开始互相称呼老公老婆。 从前那些起哄的人,依然还是会起哄,但不再说着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而是起哄着让他们快点在一起,说谢如鹤废物,泡个妞要泡几百年。 书念觉得他们莫名其妙。 也因为这个事情,书念和谢如鹤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了一次。 可书念并不在意,甚至反驳了老师说的话。她觉得他们并没有这个心思,并不需要因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反省,而刻意拉开距离。 这次的谈话对两人没有任何的影响,老师也没辙。打电话给家长说了,各自的家长对孩子也都没辙,也就不了了之。 老师和家长都不管了,同学依然还在起哄。 像是铁了心一样,仿佛他们才是当事人,亦或者是从学生转业变成了媒婆。 书念完全不想搭理他们,也让谢如鹤不要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后来的某次大课间。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聊八卦,书念就坐在她们后面看课外书。她向来不容易被外界的环境打扰,也没去听她们在说什么。 很快,其中一个女生转过头问她:“念念,你跟谢如鹤在一起没有啊?” 书念抬头。 听到又是这事,她抿了抿唇,生硬道:“没有,我们是朋友,不会有这种想法。而且我还没成年,他也没成年,早恋不对。” “你这是什么想法。”女生忍不住笑,“早恋不对,这种话是老师家长说的,乖乖听话的人是傻逼。” “……”书念不想跟她说话了。 “而且你没这种想法。”另一个女生说,“你哪知道谢如鹤有没有,你是他心里的蛔虫啊?诶我说书念你也是,谢如鹤长那么好看,你怎么就……” 书念打断她的话,有点不开心了:“他也不会的。我跟他说过,学生的职责就是学习,不应该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场面沉默一瞬,一阵爆笑。 在她们眼里,书念变成了一个笑话。 书念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任何错误,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觉得哪里好笑。她站了起来,脸蛋绷紧:“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去问。” 说完,她再没听她们的话。 走到最后一排,把正在睡觉的谢如鹤叫醒。 谢如鹤睁开眼,白净的脸从臂弯里露出来,脸上不带表情。注意到是她,他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迷茫,像是困到了极致。 书念板着脸:“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没说话,歪着脑袋看她。 书念看着他,因为坦荡,语气直白又严肃:“他们都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吗?” “……”谢如鹤原本半眯着眼,因她这话立刻清醒了过来,表情变得僵硬而怔愣,很快又恢复原样。 书念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答复。 她皱眉:“你怎么不理我。” 谢如鹤还是没说话。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 书念又问了一次:“你喜欢我吗?” 谢如鹤没吭声。 书念觉得他只是现在大脑还不清醒,认真想了想,换了种方式:“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就不要说话,现在趴下睡觉就行。知道吗?” 两人对视着。 就这么定格了半晌。 书念很有耐心,等着他快点趴下来睡觉。那她就可以回去继续看书了。 就这么又过了几秒。 谢如鹤没有任何要继续睡觉的动静,突然嗯了一声。 书念挠了挠头,觉得不太对劲,提醒他:“我说,你不喜欢我的话,就不用说话了。” 闻言,谢如鹤垂下眼,舔了舔唇:“……嗯。” 第41章 “……” 书念觉得跟他一点都说不通,憋屈得说不出话来。她站在原地,肩膀垮了下来,语气很郁闷:“算了。” 谢如鹤看着她:“怎么了。” “想帮你证实一下清白。”书念不想回去听那些人说八卦,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哄,她坐到他前座的位置,闷闷地复述着刚刚的事情。 谢如鹤沉默地听完。 书念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像吐泡泡似的嘟囔着:“好烦人。” 闻言,谢如鹤抿了抿唇,垂下了眼。情绪似不佳,又似无谓。 几秒后,他问:“听到这些话,你很不开心吗?” 当然会不开心。 书念不喜欢被人笑话,也不喜欢他们拿她和谢如鹤的友谊来开玩笑,更不喜欢他们总让他俩早恋,极力劝导着他们两个在不应该的年纪去做不应该的事情。 书念认真道:“不开心。” 谢如鹤的眼皮掀起,注意到她的神色严肃,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唇角勉强扯起,神色黯淡了下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睡醒了。”谢如鹤没回答她的问题,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别开视线,“你再问一遍吧。” “啊?问什么呀?” 谢如鹤平静地提醒她:“我喜不喜欢你。” 书念有点愣,乖乖地重复了一遍:“哦,你喜不喜欢我。” 他的目光放在窗外,阳光顺着窗帘照射进来,落了一束在他眼下,像是个烙印,衬得另一侧隐晦暗沉。 谢如鹤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而后道:“不喜欢。” …… …… 这话刚落下,书念心脏一悸,瞬间睁开眼醒来。 想到谢如鹤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书念的情绪莫名变得低落和难过。 总觉得那个时候,他确实是不开心的。 这段回忆,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很多事情认定了基本就不会改变。 她觉得谢如鹤肯定是不喜欢她的。所以不论他做出怎样的反应,她都会自动把那个反应当作是不喜欢。 可现在书念却有点不确定了。 书念翻了个身,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看到时间才觉得饿,她坐了起来,裹了个外套到厨房,打算随便弄一点充当晚饭。 往汤锅里装了点水,书念倒了十个速冻饺子进去。 没多久,水渐渐烧开,气泡向上升,白气缭绕。 一切事物都像是失了真。 她茫然地捂了捂脸,迷茫了起来。 不知道刚刚的梦境,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亦或者是因为她日有所思,才衍生出的一场不足一提的梦。 刚从外地回来,书念打算休息一阵子,当是给自己放个假。这段时间的配音工作少,她去录音棚也不一定能拿到角色。 昨晚醒来后,她翻来覆去也没怎么入睡。 今天书念早早地起床,打算去找谢如鹤,陪他做复健训练。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书念虽然没有仔细问过谢如鹤这方面的事情。 但她听方文承说过一些。 谢如鹤的腿是因为两年前的一场车祸造成的,当时他昏迷了两个月,醒来之后就发现双下肢不能动弹。因为要调养身体,又在病床上躺了一阵子。 错失了最佳的康复时期。 医生的意思是,就算复健效果好,也不能再做什么剧烈的运动。更甚至,走路的时候也不能像常人那样流畅自然。 虽说方文承才在谢如鹤身边工作了两年,但谢如鹤十六岁回谢家的时候,他就在季兴怀身边做事了。 也因此,以前方文承就见过谢如鹤。 那个时候,谢如鹤很沉默,每天沉着一张脸,不在意任何事情。他从不发火,也从不主动提出任何要求,没有任何的欲望,了无生机。 在季家,就只是个让人很难注意到的影子。 而这次的腿伤,让他性情大变。 总是阴沉不定的,会因为其他人的一句话而发火砸东西。更多的时间,他只会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像是被锁在了囚笼里。 谢如鹤的负能量很多,许多事情,他都不会以一种积极的心情去对待。 一开始是被动治疗。 他只能躺在病床上,通过推拿按摩和针灸,促进运动器官的恢复。谢如鹤极其不喜欢他人的碰触,发了很多次火,也抗拒了很多次。 季兴怀跟他谈了好几次,他才渐渐接受。 到后来调养好了,谢如鹤开始复健,也分两个阶段。 卧床阶段和步行阶段。 要先增强上半身的力量,比如腰背肌和腹肌。能让他自主移动,从床上挪到轮椅上,也对接下来的步行训练做一个基础。 是艰辛又漫长的一个过程。 方文承说,书念到谢如鹤家来录音的时候,他还处于卧床的阶段。但后来,康复进度一下子被拉快,就像是突破了瓶颈期。 在这个过程里,书念没有一直陪着他,但也看到了他很多时期的样子。 只能坐着的时候;能站起来的时候;能扶着双杠走的时候; 到现在,能不依靠任何东西走路的时候。 她仅仅只是处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仍然觉得这是一件令人感动而振奋的事情,更别谈谢如鹤这个当事人的心情是如何了。 从跌入谷底,依靠自己的力量向上攀爬,到重回巅峰。 他不需要感谢上天,也不需要感谢任何人。 他只需要感谢自己的坚持。 此时刚过八点。 书念是突然决定要过来的,没提前跟谢如鹤说。到他家门口准备按门铃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在微信上跟他说一声。 谢如鹤回的很快,让她直接去十七楼。 书念从十六楼上去。 走到门口,刚按下门铃,门就从里边被打开。 开门的是谢如鹤。 这个时间点,方文承似乎还没上班,房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存在的迹象。谢如鹤大概是已经开始在做复健训练了,穿着短袖短裤,额间冒着汗,发丝也沾了水。 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开始做复健,书念愣愣道:“你吃早餐了吗?” 谢如鹤说:“家政阿姨来过一趟。” 书念哦了声,捏紧手里刚买的早餐:“你还要继续训练吗?” 谢如鹤垂下眼,瞬间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 “嗯,你吃早餐了吗?” 书念点头:“吃了。” 下一刻,谢如鹤拿过她手里的早餐,轻声道:“那谢谢了。” “……” 书念的手一空。 也莫名觉得心空。 书念定了定神,跟着谢如鹤进了他做训练的那个大房间里。里面有了些许的变化,多了很多设备,也少了一些。 比如之前那个康复站立床就被搬走了。 书念问:“你不用医师陪着了吗?” 谢如鹤把手中的早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用,我有分寸。” 他没坐轮椅,模样生得好,就站在那,身姿挺拔又清瘦,像棵白杨树。穿了件白t,汗水浸湿大半,贴在身上,隐约透出腹肌轮廓。 书念立刻收回视线,有点不自在。 谢如鹤从一侧搬了张凳子过来:“你坐这。” 想到谢如鹤那个非礼勿视的模样,书念没敢看过去,应了声好,却也没打算在他辛苦复健的时候,闲闲地坐在旁边。 用余光察觉到书念躲闪的视线,谢如鹤顿了下,朝她看去。 他迟疑地喊了一声:“书念?” 书念乖乖应下,但依然没看他。 谢如鹤的眉眼一抬,往自己身上看了眼,而后目光顿住,仿佛想到了什么,却也不大肯定。他没再说话,走到功率自行车的旁边,坐了上去。 随后,谢如鹤说:“书念,你能帮我拿下水吗?” 书念往旁边看了一圈,看到水瓶就放在谢如鹤附近的地上。她点了点头,走过去拿起了那个塑料瓶。 书念走到谢如鹤的面前。 与此同时。 像是觉得热,谢如鹤突然掀起衣摆,用上衣擦了擦额间的汗,露出形状姣好的腹肌。他的耳根一片都是红的,神色不太自然。 如果书念不是那么紧张的话,大概还能发现他的举动有些生硬。 谢如鹤抬眼,看到书念僵住的表情。他收回表情,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书念捏了捏拳头,脸色发烫。她垂下眼,把水塞进他的手里。 谢如鹤接过,没再有动静,视线从她身上移到了水瓶上,定定地,像是在想些什么。很快,他喝了口水,沉默着开始做康复训练。 宽敞的室内,瞬间变得安静。 两个人各怀心思,空气里发酵着暧昧的味道。 书念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她知道自己此刻保持沉默才是最佳的方式,所以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再说过。 她很怕会被发现自己的心思。 因为到那个时候,距离究竟是会拉近,还是会拉远。 在此刻,他们谁都不知道。 可没多久,谢如鹤停下了动作,打破了沉默。 “书念。” 书念茫然地抬头:“嗯?”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谢如鹤的五官很立体,眼窝深邃,显得格外多情,“等站起来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书念眨眨眼:“对呀,你想做什么事?” 沉默。 是一段短暂又显得漫长的沉默。 他像是在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又费尽心思。 良久后,谢如鹤说:“我有个喜欢的人。” 书念的呼吸一滞。 谢如鹤掀起眼,看向她。声音低沉而哑,一字一顿的,清晰又明了。 “我想跟她谈恋爱。” 第42章 书念从没听谢如鹤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在年少的时候相识,相知后分别,在成长之后重逢。在分开的这些年,都不知道各自发生了什么事情,遇见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 然后,在这些事物的洗礼下,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彼此都不知道的事情。 书念下意识地忽略了分开的那段时间,等同于忽略了分开后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些所有不好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谢如鹤在书念的心里占据了很重的分量。 这样重要的程度,可以让书念忽略这些年未见的生分,忽略自己对生人的敏感警惕,忽略总会突如其来冒起的被害妄想。 然后像从前一样,不掺杂念地跟谢如鹤相处。 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可她却忘记了。 时间在奔跑,岁月也在流逝。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没有见面。在各自不了解不知情的世界里成长,会认识别的人,会结交新的朋友,也会……喜欢上其他人。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任何事情无欲无求。 会对其他人有渴望,而那种感情,并不仅仅局限于“友谊”两个字。 也并不局限在她这个“唯一”的朋友上面。 可能今天之后,她就不会怎么来找他了。书念想。 不论他跟她说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只是朋友之间的倾诉也好,又或者是怕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误会也好。 她总跟他独处在一室内,总归是不好的。 书念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眸,玩着细瘦的手指。她勉强地弯起唇,极力地让自己挥去那些失落难过的情绪:“谈恋爱挺好的。” 她的这话说完,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书念没说话,谢如鹤也没说话来回应她。 虽然觉得自己的回答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书念也会因为这个沉默而感到紧张恐慌,她抬头,注意到谢如鹤的表情。 此时他正盯着她,俊朗的眉眼舒展,嘴角也弯了起来。 是在笑。 书念一愣。 他在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想到那个女孩子有那么开心吗。 就算真的这么开心,就不能等她走了之后再自己一个人开心吗? 非要在她面前开心。 烦人。 她抿了抿唇,又低下头,心情闷闷的。 “书念。”谢如鹤的眼尾稍扬,深黑的眸里带着浅浅的春意,“你记不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了什么。” 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书念也没心思问。 “不记得了。” 很轻的声音,像是小孩子置气一样。 谢如鹤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心情格外好。他收回视线,气息悠长而漫不经心,藏着浅浅的笑意:“这样啊。” 过了好一会儿,方文承也来了。他跟谢如鹤打了声招呼,见到书念还有点诧异,很快就走了出去,没在这儿打扰他们两个。 完成了早上的训练,两人回到十六楼。 谢如鹤拿着衣服到浴室里洗澡。 因为刚刚的对话,书念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呆下去。她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要用什么借口离开。但她没怎么撒过谎,很怕被识破。 书念纠结到有点小烦躁。 没几分钟,谢如鹤从浴室里出来。他大概只是冲了冲身体,没拿毛巾擦干。发梢还滴着水,从脸颊滑落,落至脖颈,汇聚在锁骨处。 谢如鹤走过来坐在书念的旁边。 薄荷的气息扑面而来,清冽而淡,像是他独特的味道。 书念下意识往另一侧挪了下。 谢如鹤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书念试探道:“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谢如鹤说:“没想好。” “哦。”书念挠了挠头,细声道,“我有点事情。” “什么事?” “就、就是。”书念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理由,她抬眸,恰好撞上他澄澈的眼,瞬间失去了撒谎的勇气,“也没什么……” 谢如鹤问:“你想回去了吗?” 书念顿了下,迟疑地说:“没有。” 她迟疑的这几秒,就暴露了真实的想法。 “没关系。”谢如鹤站了起来,面上看不出情绪,却也并不会让人感觉他不高兴,“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 这次书念没再说话。 谢如鹤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只穿了件宽松的暗红色卫衣,看上去懒懒散散的。 新年才过去一个多月,外头还很冷。室内开着暖气,所以感觉不到。书念怕他会感冒,提醒了一句:“你穿多几件吧,外面冷。” 他摇头:“我喜欢这个颜色。” 书念还想说什么,但也没继续劝。 谢如鹤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法开车。就算可以,他也不敢贸贸然就带书念上马路。所以仍然是方文承开车,送他们两个到指定的地点。 一路开到了书念家楼下。 书念正想下车的时候,谢如鹤突然开口:“书念。” “嗯?” “你想不想搬家?” 这突如起来的话让书念有点懵:“搬家?” “嗯。”谢如鹤说,“不是说这边小偷很多吗?” “已经被抓了呀。” 谢如鹤皱眉:“只抓了一个。” 听他这样说,书念也觉得有点严重,犹豫道:“我晚点去问问贺警官吧。” 谢如鹤平静地看着她,良久后才低低地应了声。 “嗯。” 回了家,书念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干脆上网找了一个影视片段来配音,像做课外作业一样。她的思绪很飘,动不动就想起今天谢如鹤说的话。 导致这个作业做的实在糟糕。 书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有点堵,喘不过气,觉得是肯定是自己没法得到的东西。却又会不自量力的,隐隐期盼着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自己。 也许以前谢如鹤是喜欢自己的,按照他那时候的那个反应。可那个时候,谢如鹤年纪小,还在青春期,在那个小镇里又没见过什么世面。 就可能看上她了。 如果是现在,可能性真的太低了。 书念也不是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 可现在谢如鹤的名气,结交的人脉,以及不输演艺圈的长相,任何一点拿出来,都能让他找到一个很耀眼的伴侣。 而不是她这样一个人。 一个还有心理病的人。 书念吐了口气,爬起来,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她走了进去,抬眼,突然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穿了件暗红色的毛衣。 暗红色的。 刚刚谢如鹤说喜欢的颜色。 这件事情实在整得书念很惆怅。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生涩地像是什么都不懂。毕竟当初跟徐泽元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么烦恼过。 就是那种,在上一刻就灭掉了希望; 又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小的细节,又重燃了起来的感觉。 尽管自己是对这种感觉有点小唾弃的。 书念没再去找谢如鹤。她很想直接问他喜欢的人是谁,犹豫了很久还是放弃了。怕得到其他的答案,让她再无法有多余希望的答案。 她像是遇到了一个重大的难关,连着几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没日没夜地想着这件事情。 是忽略自己的其他因素,放胆去问; 亦或者是直接把它当成一件过去了的事情,不要再去想。 这样反反复复的思绪被微信的通知声打断。 书念回过神,看了眼手机。 是柯以晴。 柯以晴:【书念,有空吗?】 书念回:【有的,您有什么事吗?】 柯以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不愿意也没关系。】 柯以晴:【就是我之前去你那边嘛】 她的这话发出来后,半天没有后话。书念疑惑地问:【嗯?】 柯以晴:【……】 柯以晴不再打太极:【你有贺祐的联系方式吗?】 书念眨眨眼:【有的。】 柯以晴:【你能给我吗…………】 柯以晴:【我不会到处传播的qaq】 书念觉得不太好,问道:【我能先问问贺警官吗?】 柯以晴:【别别别。】 柯以晴:【算了,我突然感觉要了也没什么用,就这样吧。】 书念:【您要贺警官的联系方式来做什么?】 柯以晴:【没什么,闲的。】 柯以晴:【你想知道吗?】 书念敲的“没有”两个字还没发出去。 柯以晴:【好吧,你想的话我告诉你。】 “……” 柯以晴:【这个贺祐之前跟我告白了,但我不怎么喜欢他,忘记拒绝他了,我准备打个电话明确拒绝他一下。】 别人的事情,跟书念没什么关系。 她没对这是发表评价,只是回了个“好的”。 柯以晴扯开话题,闲聊似的说:【对了,那天那个真是阿鹤啊?】 柯以晴:【我最近要上一个综艺呢,听说节目组还邀请了阿鹤,不知道会不会来。】 柯以晴:【如果真是的话,怎么从不露脸啊?】 柯以晴:【长那么好看,真是暴殄天物。】 书念不知道回什么,发了个表情。 柯以晴:【我还挺喜欢他的歌,他的音色也很好听。】 柯以晴:【可惜现在不唱了。】 看到这话,书念的表情一顿,忽地想起她生日的时候,谢如鹤送给她的那个mp3。她起身,拉开一旁的床头柜,把盒子拿了出来。 从回老家到现在,距离一个多月。 因为一直关着机,mp3还有电。 书念开了机。 一直往下按,歌名她都有大致的印象。 看到《吾念》这首歌的时候,书念停了几秒,不想让自己总冒起这种莫名的心思,又继续向下拉。 拉到最下面。 最后一首歌的歌名叫《阿鹤》。 书念记不起谢如鹤有写过一首歌,是以他自己为名的。她戴上耳机,点开来听。另一只手把手机拿了起来,上网查。 耳机里传来的只有旋律,没有听到谢如鹤的声音。 是纯音乐。 书念查了半天,发现并不是自己没印象,而是谢如鹤真的没有发表过这首歌。 旋律从沉重变得轻快,听起来像是用一种乐器弹奏的。书念对这方面不了解,但她觉得这个音色还挺像尤克里里的声音。 书念的心脏怦怦怦直跳,莫名加快。 是写给她的歌? 还是说他不小心把新歌也装进去了…… 书念抱着mp3在床上打了个滚,忍着嗷嗷叫的冲动。 歌曲即将到尾声,耳边也瞬间安静下来。 书念看了眼mp3,突然发现音乐还有十秒才结束。下一刻,耳机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男声,低哑而润泽,带着很认真的情绪。 “这首歌送给你。” 因为这话,书念连着几天的郁闷情绪都散去。 她忍不住弯起唇角。 本以为这就是最后一句话了。 书念摘下一侧的耳机,正想把另一侧的也摘下,好好收起来的时候。 耳机里又传来了四个字。 “包括歌名。” 第43章 书念的动作顿住。 这话一落,音乐随之播完,自动跳到下一首。她屏着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大脑一片空白,还有种自己幻听了的感觉。 就这么过了好几分钟。 书念回过神,重新点开《阿鹤》那首歌,拖到最后十秒的位置,再度听了一遍。男人的声音低低淡淡,不知是不是错觉,听起来还有点生涩。 一字一顿地,语速缓慢,咬字清晰。 说着能让人心脏瞬间炸开的话。 ——“这首歌送给你,包括歌名。” 歌名叫做《阿鹤》。 他的意思是,把阿鹤送给她吗? 把自己送给她。 如果此刻书念没理解错的话。 谢如鹤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是手里的这个mp3,也不是放在里面的,那些他自己再唱了一遍的歌。 而是一件她很想要的东西。 是她这几天纠结再三的原因,是令她像思考人生大事一样慎重的宝物,是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后,让她胆怯地不敢靠近却又不想远离的人。 是谢如鹤。 以及他的喜欢。 这种感觉就像是连着下了很多天的雨,导致心情都变得很差。 在某天,她打开窗帘。本以为会外头会乌云密布,可出乎意料的,天空却清澈干净,夜晚的天空漆黑如墨,像一层黑布,点缀着繁星。 然后,她伸手,抓到了星星。 书念的心脏狂跳,在此刻所有的记忆都冒了起来,想起了那天,谢如鹤说出那句“有个喜欢的人”后,又问她记不记得当时跟他说了什么。 那个时候,她心情不佳,没有回忆半分就回答了不记得。 “当时”是指得什么时候的当时? 是她问他,等站起来之后想做什么事情的那个当时吗? 书念费劲地回忆着,可实在想不起来。但又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较劲般的想从那个胡同里出来。 一直不断地回想着那个时候说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 书念突然想起来了。 她那个时候,好像说的是——“到时候,我可以陪你。” 而谢如鹤跟她说,想做的事情是。 跟喜欢的人谈恋爱。 书念猛地放下mp3,把手机拿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的心底有种极其热切的冲动。想给他打电话,想奔跑着去见他,想抛开一切去问他,想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她打开通讯录,还没来得及拨通谢如鹤的电话,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那本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书。 仿佛是当头的一盆凉水,将她的所有冲动浇熄。 书念的喉结一哽,神情变得怯懦。她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吐着气,放弃了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就想掉眼泪。 亮着的屏幕也渐渐熄灭。 是只差一秒,就拨通了的电话。 她为什么要生病呢。 又为什么要在生病的时候重新遇见他。 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喜欢他。 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知道…… 他可能也是喜欢她的。 跟有心理病的人谈恋爱。 会将一个人的不快乐,变成两个人的。 她会有很多负面的情绪,比如自卑,悲伤和莫名冒起来的绝望。尽管她是想抑制住这样的冲动的,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书念不知道自己谈了恋爱之后,这种情绪会不会被放大。 会不会患得患失,占有欲变得极强;会不会失去理智,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丑态,将他拖入沼泽。 她不清楚。 却也知道,此时她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不影响正常生活般的生活。能够做到独立出门,独立生活,却会尽量躲避跟他人交谈,不主动靠近他人,永远独来独往。 就这样独自一人度过余生。 其实这样就足够了,并不应该去祸害其他人。 书念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在他人对她有这个苗头的时候,她会及时的掐灭,却未曾想过会栽在谢如鹤的身上。 书念觉得,她在这种状态下跟谢如鹤在一起。 对他好像是不公平的。 大概是因为书念连着几天都没有过去找谢如鹤,也没怎么联系他。这几天,他总主动在微信上找她,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隔着一道屏幕,文字也看不出情绪。 书念撒了谎,说自己最近又接了个戏,每天跑录音棚。 谢如鹤似乎也不介意,会继续跟她扯着话题。仿佛就是闲着没事,想找她聊聊天,而且画风还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谢如鹤:【书念,我今天起床喝了杯牛奶。】 他这么郑重的样子,让书念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啊?怎么了。】 结果—— 谢如鹤:【还有个土司面包。】 谢如鹤:【你呢?】 书念:“……” 再比如这样。 谢如鹤:【今天有点冷,多穿点衣服。】 书念:【好的。】 谢如鹤:【最近看到一件衣服,挺好看。】 谢如鹤:【你看看怎么样。】 书念回了个好,随后他发来一张图。 ……却是女装。 书念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琢磨不透,甚至有种屏幕那边不是他本人的感觉。她不想再胡思乱想,总把心思放在这上边。 那只会越陷越深。 隔天,有个配音导演联系了她,让她过去试个音。 书念出了门。 去地铁站的路上,她碰见了贺祐。想起小偷的事情,书念正想过去问他几句,但突然发现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还没等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贺祐便发现了她的存在。他跟那个男人说了句话,而后便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 书念收回视线,问道:“贺警官,我想问你个事情。” 贺祐说:“问。” “那天抓到的那个小偷,之前的那些盗窃案也是他做的吗?” “不是,还没抓到。”贺祐挠了挠头,友善地提醒道,“所以你进出门还是得注意些,记得锁门。” 书念讷讷道:“所以你没锁门吗?” 贺祐啧了声:“忘关门了。” “……” 书念觉得他的举动有点神奇,想说什么,但也没再占他的时间。她小声跟他道了别,而后转头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贺祐走回去,对着男人说:“队长,走吧。” 被他叫做“队长”的男人却没动静,盯着书念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这姑娘,现在应该过的还行吧?” 贺祐挑眉:“您认识?” “算认识,挺好的一个姑娘。” “队长,您可算了吧。”贺祐吊儿郎当地笑,说出来的话毫无正形,“人家小姑娘才多大,岁数都能当你女儿了。”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老子他妈是禽兽吗?”男人瞪他一眼,被他气笑了,“我前几年负责了一个案子,她是最后一个受害人。” “……”贺祐的笑容渐渐收起。 男人又朝书念的方向看去,叹息了声:“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到了录音棚,书念进去试了音。因为跟她合作的次数不少,这也只是走个形式,导演直接就过了。 书念拿了剧本,趁其他人在录音的时候,到一旁的休息室里对口型。 导演似乎在赶进度,跟她说今天要先录两场戏。 可书念总走神,状态很不好。 进录音棚配音的时候,不是说错台词就是情绪不到位,一句台词连着录了十几二十次才过,耽误了不少时间。她越急,配得越不对劲,最后连最基本的口型都没对上。 导演干脆让书念先自己调节一下情绪,先录其他人的部分。 书念挫败极了,自己到一旁琢磨角色的情绪。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 书念跟这个配音班子的同事一起吃了盒饭。一群人没怎么聊天,都是在默不作声地边吃边看剧本。书念也一样,拿着剧本反反复复地看着。 为了赶进度,他们也不浪费时间,吃完晚饭便立刻进录音棚里配音。 有了中间的一段缓冲时间,再加上导演和一个配音前辈给她的指导和情绪上的控制。这次书念录得很顺利,两遍就过了。 把自己的场次录完,书念没再多呆,准备回去好好看剧本。她跟导演和几个前辈们道了谢,之后离开了录音棚。 再看时间也才九点出头。 在录音棚里像是与外界隔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原本清澈干净的天空堆积着大块的乌云,山雨欲来。 好像要下暴雨了。 书念往包里翻了翻,发现自己带了伞,这才松了口气。她出了大楼,像往常一样坐地铁,回到家里附近的地铁站。 恰好注意到旁边的面包店还开着。 书念思考了下,打算买点面包当作明天的早餐。 如果起不来的话,就当成午餐。书念想。 她走了进去,因为时间已晚,里边已经没剩多少东西了。书念逛了一圈,拿了个三文治和两个长棍面包,到前台付款。 书念接过店员给她包装好的牛皮纸袋,出了面包店。 转眼的功夫,外头就下起了倾盆大的雨,哗啦哗啦砸在水泥地上。雨势来的急促而汹涌,不知只是一场阵雨,还是会持续不断的大雨。 冬天的雨,伴随的刺骨的寒冷。 书念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想腾出手把伞拿出来。她侧过头,突然注意到旁边站着个人。 是熟悉的人。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谢如鹤没有坐轮椅,站得笔挺,看起来精神又明朗。他穿着件长大衣,衬得整个人清瘦又高大,气质出众。脸色白的病态,唇色却艳,模样生得极其好看。 手里撑着伞,专注地看着她。 书念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谢如鹤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弯起唇,问道:“你有伞吗?” 闻言,书念下意识点头,有点茫然,又因为见到他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她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了伞。 “这样啊。”谢如鹤盯着自己手里的伞,顿了好几秒。下一刻,他伸手将伞关掉,面无表情地说,“我的坏了。” 书念:“……” 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什么缘由,书念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你刚刚不是开了吗?没坏呀……” 谢如鹤没因为被她戳破而有半点不自然,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 书念挠挠头,小声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谢如鹤突然弯下腰,与她平视。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书念清晰地看到他眼里那个紧张兮兮的自己,她往后退了一步,猛地垂下眼眸,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随后,谢如鹤开了口:“我没做过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但我觉得我表达的方式应该没有什么错误。” 书念忍不住又抬眼看他:“什么。” 路灯发着暖黄色的光,在两人身上发出金灿灿的光。雨点还在落,仿佛是星星掉了下来,带着光的线砸到地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不知是不是灯光还是错觉,谢如鹤的脸染上几点绯色。他盯着她,漆黑的桃花眼像是带着蛊惑的情绪,在顷刻间全部用在她的身上。 就这么定格了几秒。 正当书念忍不住想说话的时候。 谢如鹤舔着唇,一本正经地说:“书念,我在追你。” 第44章 “……”书念怔怔地看他,嘴里呵着气,白雾在空气中挥散开来。视野像是糊成了一团,背景都变成了色块儿,什么都看不清,唯有他的容貌清晰如常。 那磅礴的雨声仿佛断了线,世界安静下来。 书念只能听到心脏不住跳动的声音,在脑海里放大,盖过了她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她不想考虑任何事情,不想让自己在重要的人面前变得战战兢兢。 不想让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附带上那么多的条件。 她只想听从自己的心意,想抓住他的手,对他笑,然后诚实地告诉他—— 不用追,我也喜欢你。 我偷偷喜欢你一段时间了,可担心你喜欢的是其他人,担心你不喜欢我,所以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之后会远离我。 幸好你也喜欢我呀。 我很开心。 书念想这样告诉他。 她是想这样告诉他的。 可当一个人怯懦久了,想再度鼓起勇气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她会考虑很多,会想象未来的几百种可能性,会恐惧那样的未来。 因为渴望而来的冲动,换来的也许并不是一条新的出路。 而是一条暗无天日而没有尽头的隧道。 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暗无天日,并不该拉上谢如鹤。 他只是喜欢她,并没有义务成为她的救世主。 书念放弃了那样的回答,看向他,眼睫毛轻颤,圆眼被这雨天染上一层水雾。她捏紧衣袖,胸口堵得慌,喉间莫名一哽。 应该要拒绝他的。 最理智的举动就是拒绝他。 只要及时的中断这种感情,只要把这个苗头切断,那未来那些可能发生的不愉快,都不会再发生了。 谢如鹤仿佛察觉不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依然看着她,神色耐性又温和,还带了些紧张和不自然,像个大男孩一样生涩。 书念顿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拒绝了他,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他应该是会不开心的吧。他的情感向来内敛,一定是她先表现出了喜欢的迹象,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书念不想因为她的胆怯,而让谢如鹤鼓起的勇气变得一文不值。 她不想这样。 大概是因为她长时间没有回应,谢如鹤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摸了摸脖颈,看着外头的雨势,艰涩地扯开话题:“雨小了,我先送你回去。” “……”尴尬的气氛在一瞬弥散开。 谢如鹤垂眸,想把伞打开。 下一刻,书念忽地抓住他的手腕。 谢如鹤顿了下,侧头看她。 “就是……”书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不能就这样让这个事情翻篇,也想尽可能地努力一些。她想把那些想说的话都告诉他,想把那些全部都说出来。 谢如鹤还在等。 书念吸了吸鼻子,温吞地松开手。那些感情她不敢诉说,不敢坦白,到最后只是极其卑微地说:“就是…我有心理病。” “……” 她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反正不行就算了。 不行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书念垂着脑袋,声音压得极低,像只怯怯的小奶猫:“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喜欢我……” 闻言,谢如鹤神色愣住。 “我觉得我应该也没理解错。”书念紧张得要死,手心冒了汗,说话也毫无厘头,“就是,你说的追我,应该就是喜欢我的意思……” 谢如鹤的喉结滑了下,突然喊她:“书念。” “嗯、嗯?”书念不敢看他,小声补充,“如果你介意的话也没关系的……” 谢如鹤哑着嗓子问:“你能告诉我你得了什么病吗?” “ptsd。”书念老实地解释,“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 谢如鹤没了解过这个病,不知道严重性。可看书念之前的样子,总觉得就是发生过很不好的事情,不好到令他不敢去想。 想到她曾经历过那么绝望的处境,谢如鹤几乎喘不过气。 “书念,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如鹤尽可能地让声音温和一些,尽可能地不吓到她,“可以告诉我吗?” 书念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 谢如鹤理解她的所有顾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好。外边太冷了,先回去吧。” “你会不开心的。”书念很突然地冒出了句,“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谢如鹤伸手打开伞,以为自己听错了,询问般地重复了一遍:“我会不开心吗?” 那个伤疤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 说出来之后,也许会把谢如鹤的伤疤也揭开。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场景。 书念忽地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谢如鹤掉泪的场景。她有点失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喃喃低语:“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希望任何苦难都不会再纠缠于你。 你能肆意地笑,能去见自己想见的人,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被梦魇折磨,不再会有堕入深渊的那一刻,不会再回忆起那一幕。 愿你已摆脱地狱,获得了新生。 不会再重拾过去的记忆,不会再见到令你觉得痛苦的人。 也不会再,听别人提起你的痛苦回忆。 …… 除夕当天,季湘宁带着谢如鹤离开了谢家,搬到了街口的公寓。她一边考虑着回如川找季兴怀的事情,一边跟谢冀提着离婚的事情。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季湘宁跟家人断了联系,跟把自己当成掌上明珠的父亲从此不再来往。她犹豫了很久,依然没下定决心给季兴怀打电话。 季湘宁很尊重谢如鹤的意见,跟他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等他的高一结束后,再带他去如川市。 谢如鹤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书念。 那段时间,书念的心情总是闷闷的。 一方面,她是替谢如鹤开心的,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到一个更好的环境,也能去学自己喜欢的音乐;另一方面,她又因为他即将的离开而感到不舍和难过。 察觉到她的情绪,谢如鹤没多说,只是告诉她:“不用不开心,我会来找你的。” 另一边。 从季湘宁的态度,谢冀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变得惶恐而着急。 他极其害怕季湘宁离开他。 以往不论是发生了再严重的事情,谢冀再怎么伤害她,说出再难听的话,季湘宁也未曾提过“离婚”两字。 时间久了,谢冀以为,季湘宁对她是毫无底线的。 只有她能忍受自己的一切。 谢冀恳求了她很多次,只差下跪。可季湘宁的态度却是铁了心的,看着他的眼里也没有从前的痴迷与爱,只剩一滩死水。 这场拉锯持续了近乎两个月,谢冀甚至还以死相逼过,依然没有任何用处。 最后谢冀妥协了。 两人约好到民政局办理离婚。 可那一天,谢如鹤放学回到公寓后,却没见到季湘宁的身影。他在家里等到天黑,觉得不太对劲,给她打了电话。 却得到对方手机关机的消息。 谢如鹤给谢冀打了电话,又得知他昨天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到此刻都还烂醉如泥,根本没有去民政局。 他的眼皮直跳,莫名有不好的预感,自顾自地到季湘宁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一圈。 依然没找到。 那个时候,谢如鹤也只是个孩子。 遇到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是要找大人帮忙的。可他的父亲烂醉,他只能去找爷爷奶奶求助。 爷爷奶奶却还因为季湘宁提出的离婚而感到不满,只说他小题大做。 告诉他,不用担心,晚点季湘宁就会回去了。 谢如鹤觉得不放心,便去找了书念。 小镇就这么大,怎么会找不到人。况且季湘宁向来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她做很多事情都会有考虑,不会让其他人担心。 听完他的话,书念也很担心,立刻跑回家去告诉邓清玉。 邓清玉虽然不喜欢书念跟谢如鹤玩,但也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带着两个孩子到派出所说了大致的状况。 尽管谢如鹤希望只是他想太多了。 也许季湘宁只是手机没电了,在超市逗留了太久,又或者是等不到镇里的小公交,也或者是遇到了认识的人,多聊了几句话。 但却不是这样。 事情像是在往最坏的地方发展。 当天晚上,季湘宁没有回家,也完全没有消息。 还处于上学的时候,谢如鹤直接没去学校,到处找着季湘宁。书念理解他的心情,也毅然地逃了课,跟着他一起去找。 两人虽然呆在一块,却基本没有任何交谈。 书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不敢告诉他,其他人在讨论他妈妈的失踪。他们说可能是杀死陈香的那个凶手抓了季湘宁。 会莫名其妙地想到当初的那个大事件。 毕竟到现在为止,凶手都没有抓到。 一周后,传言落了实。 警方终于有了消息,在文化街那边的垃圾桶旁发现了季湘宁的尸体。 书念跟着谢如鹤到了现场,陪在他的身边。她陪着他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也永远忘不了他看到季湘宁冷冰冰地躺在地上的时候的模样。 那一刻,谢如鹤完全崩溃,喉咙里发出极其绝望的叫声,歇斯底里的,眼泪顺势向下掉,像是染了血。他像是也没了想活着的念头,眼里的神采在一瞬间灭掉。 是书念第一次看到他哭。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快要摆脱像恶魔一样的父亲,就快要摆脱那样的家庭,跟着他同样受了那么多苦难的母亲去过好的生活。 明明就快要有新的生活了。 季湘宁却在他的眼前,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世界。 那个时候,谢冀也在旁边。看到季湘宁的尸体,他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而后失魂落魄地跪到了地上,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注意到他的存在,谢如鹤的视线一顿,猛地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浑身上下都是戾气。 脑海里全是除夕当天,谢冀跟季湘宁说的话。 ——“你他妈才疯了,给我滚!我告诉你!你他妈少给我跟隔壁那个狗男人来往,你要敢背叛我!我直接杀了你!我直接杀了你!!!” 谢如鹤的眼睛红得滴血,眼中的恨意仿佛要与谢冀同归于尽。他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是你杀了她吗?” …… …… 谢如鹤把书念送到了楼下。 一路上,两人没再有别的交谈。谢如鹤没跟着书念上楼,就站在大门外看她,像是要看着她进了门才离开。 书念抿着唇,往包里摸索着钥匙。 她站定在原地,思绪一直放在她问谢如鹤介不介意她有心理病,可他没有回答的事情上。书念觉得今天一过,之后她一定没有勇气再提了。 书念忍不住回头。 谢如鹤还站在楼下大门的位置,穿着修身的大衣,安静地看她。 两人是对立着的,一高一矮。 见她看过来,谢如鹤问:“怎么了?” 书念连忙摇头:“没事。” 也许是这夜色的蛊惑,书念总觉得有点小小的不甘心,尽管她觉得现在这个距离对于两个人来说才是最合适的。 顿了下,她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般的重复:“我刚刚说的事情,你可以回去再考虑一下…就是,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觉得没关系的……” 只是觉得,现在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未来想起来的时候,可能就不会那么后悔了。 谢如鹤的神色一顿,忽地想起了这事。他把脑海里想的事情抛却脑后,走过去站在距离书念一节楼梯的位置。 被他突然的靠近吓到,书念连忙道:“你也不用着急着回答我……” 谢如鹤垂下眼,眼睛深邃又亮:“我只能回去考虑吗?” 书念小心翼翼地说:“也不是,你不想也可以……” 谢如鹤抬起手,修长指尖勾住她手里的钥匙。他的模样一顿,似乎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但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声音低了下来,莫名暧昧。 “我不能去你家考虑吗?” 第45章 “嗯?”书念的反应慢一拍,一时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可、可以的……” 这话一落,两人都没了动静。 却也不显得尴尬。 狭小的楼梯间。 谢如鹤跟她的距离隔得不到半米。他站在矮一层的阶梯上,可看起来仍旧比她高一节。暖色的光投射在他身上,细绒的光晕,眼睛下方有浅浅的阴影。 面容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般冷漠,多了几分温和。 察觉到书念的呆滞,谢如鹤垂眼,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像是突然贴上皮肤的一块冰,书念下意识瑟缩了下。谢如鹤的动作一顿,没有加重力道,指腹在她的手上轻轻一蹭。 像是漫不经心的一个小动作,又像是刻意般的触碰。 随后,谢如鹤把刚从她那拿过来的钥匙放回她的手里。 “你来开门。” 书念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到厨房洗了两个杯子,思绪有些乱。目光飘到自己的手腕上,刚刚被谢如鹤碰触过的手腕仿佛带了热度,灼热得发烫,源源不断的。 书念觉得有点不自在,傻乎乎地用冷水冲了冲手腕。 客厅很安静,从这隐隐能听到热水壶烧开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可她莫名觉得他的存在感格外明显,仿佛就在附近看着她。 是令人觉得安定,又紧张到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存在。 书念调整好情绪,拿着洗好的杯子回到客厅。 谢如鹤坐在沙发上,此时正拿着她放在茶几上的一本小说在翻看。见她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她手里接过杯子。 书念迟疑地在他旁边坐下。 看着他拿起热水壶,把开水倒入杯子里,而后又兑了点冷水。 谢如鹤把其中一杯放在书念的面前。 他往四周扫了一圈,随口问:“你一个人住?” “嗯。”书念细声道,“我妈妈再婚了,刚好我…我那段时间生病,就搬到这了。没跟他们住一块。” 谢如鹤嗯了声,没再问。 书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等着他的答案。 沉默了好一阵子。 像是在很认真的考虑,谢如鹤一直没开口。 这迟迟不来的答案,让书念的心情莫名焦虑。她垂头玩着手指,忍不住问:“你考虑好了吗?” 谢如鹤的声音懒懒散散:“还在想。” “……”尽管知道他有他的考虑,而且还是她自己主动提出的。但他考虑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得出答案,大概是真的很为难。 书念闷闷道:“好,你慢慢想。” 下一秒,谢如鹤突然冒出了句:“要不你来考虑。” “啊?”书念呆滞地张着嘴,“我考虑什么……”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眼神不太自然:“考虑是让我现在就跟你告白,还是让我继续追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他的语气格外严肃,像是真的是在很认真地征询她的意见。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书念咽了咽口水,神情怯怯:“你的意思是,不介意吗?” “我要介意什么。” 闻言,书念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站了起来,光着脚丫子,哒哒地跑到书柜旁边,抽了好几本书出来。她走回去,像送礼物一样把书塞进谢如鹤的怀里。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谢如鹤愣愣道:“这是什么。” 书念打开其中一本:“就是关于ptsd的书,有写症状的。”她翻到某处,小声给他读着:“会有抑郁的心理反应,常表现为绝望、无助、内疚、失去自信与自尊、没有安全感等,严重者还有自杀企图或行为……” 她的语速加快,像是有些焦虑。 谢如鹤忽然打断她,认真地说:“书念,我会去了解的。” 书念垂着眼,低声说:“我一直有在看心理医生。之前吃了一年多的药,后来在医生的建议下慢慢停了,现在没吃药了。” “……” 书念没什么底气地强调:“医生也说我的状况挺好的了……” 谢如鹤说:“我知道。” “就是。”听着他的话,书念的眼眶一酸,忽然有点想哭,“我现在好很多了,没那么严重,不会像这上面说的这么吓人的……” 想让他明白的清清楚楚。 却又担心他了解过后,会打退堂鼓。 总会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想要到,拼尽全力去解释,尽量让自己的缺陷在他眼里缩小,可却没底气,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谢如鹤抿了抿唇,直白道:“我不介意。” 书念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很快又快开了口,尾音发颤:“我觉得这样说了,你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 “就算你不这样说。”谢如鹤平静地说,“我也不会有顾虑。” 在这一瞬。 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完全散去,只剩下绝后余生般的庆幸。书念红了眼,立刻低下头,呜咽着说:“我是想等病完全好之后再说的……” 可却不一定能等到完全好的那一天。 心理病很难彻底治愈,书念是知道的。 “你想要等吗?”谢如鹤凑过去,用指尖擦掉她的眼泪,垂眼盯着她,“我之前跟你一样,也是想等腿彻底好了再考虑这个事情。” “……” “可现在觉得。”谢如鹤的唇角弯了起来,“确实是没必要的。” 喜欢一个人,想跟他在一起,不应该有前提条件。这是任何人的权利,哪来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哪来那么多不必要的等待。 那些想要变得更好,变得更完美的心态,是让感情升温的推动力,而不是限制的障碍。因为这些事情,都可以跟那个人一起去做,在那个人的陪伴下去完成。 爱不仅仅是索取,还是不求回报的馈赠。 书念的声音还带着鼻音:“这不一样的。” 谢如鹤很耐心:“哪里不一样。” “你已经快好了。”书念自卑道,“可我却不一定。” 谢如鹤歪着头,低声询问:“那我陪着你不好吗?” 书念说:“这对你不是公平吗?” 如果知道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他。 书念很想回到半年前,回到跟谢如鹤再次重逢的那天,在那个时候告诉他,自己是喜欢他的,然后陪着他慢慢变好。 她也想陪着他,度过那段难熬的时光。 “那你就对我不公平一点。” “……”因为他这副坦然毫不介意的模样,书念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忍不住发着小脾气,“你不应该这样,你得认真想。” 谢如鹤一愣:“什么。” 书年心情郁闷,觉得自己紧张了那么久的事情,在他眼里就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你得好好考虑,这是人生大事。” “……”因为她的最后四个字,谢如鹤顿了好几秒,忽然笑出了声。 书念的眼睛还红红的,猛地抬头,生气道:“你为什么笑我。” 像只炸毛的小兔子。 谢如鹤没说话,嘴角仍旧上扬着,没有半分收敛。 书念不想理他了:“我又没有说错。” “嗯。对不起。”谢如鹤的话里还带着笑意,“我不应该笑的。” 他承认错误的很快,却没有半点歉意。 书念还生着气,没吭声。 谢如鹤也没再说话,安静地盯着她,鸦羽似的睫毛衬得那双眼深邃而多情。他的目光像是带了温度,专注而灼灼。 她瞬间没了脾气,不自然地别开眼:“你不要看我。” 谢如鹤挑了挑眉:“不能看吗?” “也不是不能看……”书念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就是不要一直看,会让我觉得……” “觉得什么。” 书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心情。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往谢如鹤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他那双像是在放电的桃花眼,那张艳得过分的唇,她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好像在勾引我。” “勾引”两个字她说的极其小声。 但谢如鹤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脸色一僵,模样变得极为不自然,像是被她戳破了自己的心思一样。 他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话题一下子被拉远。 书念觉得刚刚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大脑混乱而空白。怕他生气,她磕磕绊绊地扯开话题:“好像很晚了……” “……” 书念碰了碰水杯,说:“水冷了,我再去烧点水。” 她拿起水壶,走到饮水机前装水。 狭小的室内只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场面像是变得尴尬了起来。 书念纠结着一会儿要跟他说什么。 几乎是在她松开水机按钮的同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谢如鹤的声音。 “书念。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第二次在医院见到你的那次,手机是我故意扔的,因为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书念顿住,回头看他。 “我跟你说,在等方文承开车过来,还要一段时间,但其实他就在附近的停车场。我的手其实也没不舒服,只是想找个跟你继续呆在一起的理由。” “后来的试音,也是我故意找了李宏,让他找新人演员来试音。因为想见你。” “生日那天打电话给你,是因为过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和徐泽元在说话。” 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因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有点窘迫。可说这些话的全部时间,谢如鹤的视线都放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躲闪。 书念跟他对视着,坠入他那双深邃的眼。 “你说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年,时间过的很快。”谢如鹤舔了舔唇角,哑着嗓子道,“但我没告诉你,我喜欢你,也十年了。” “……” “从我们认识,到分开,再重新遇见的这些时间里。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没想过要忘掉你,去喜欢其他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跟你相处的时间长了,才喜欢你。是因为喜欢你,才会想尽办法的,想要跟你呆在一起。” “也不是没有认真对待你的顾虑,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其他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很没有必要,因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想永远,一直跟你在一起。” 他不是擅长表达的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似乎格外紧张,脸也红了起来。像是变成了个十几岁的大男孩,什么都不懂,只想把自己的整颗心献给喜欢的女孩。 不想再把自己藏起来。 只想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 让她能完全的放下心。 书念呆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说完这些话,谢如鹤的神情极为不自在,站了起来:“我喜欢你,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 他轻声补充:“我会对你很好的。” 见书念迟迟没有说话,谢如鹤没有急着要答案,只是道:“你可以等考虑好了再告诉我。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书念盯着他,看起来有些茫然。 谢如鹤摸了摸后颈:“你早点睡觉。” 他抬脚往玄关的方向走,正想打开门的时候。 身后响起了热水壶被放到桌上的碰撞声,以及脚丫子拍到在地上的清脆声。伴随而来的是书念的声音:“谢如鹤。” 谢如鹤回头。 书念的眼睛很亮,像是十分紧张,脸颊红扑扑的,呼吸也显得急促。她走到他面前,把手塞进他的掌心里,低着眼郑重地说:“好呀。” “……” “我也会对你很好的。”她小声道。 第46章 谢如鹤迟钝地垂下眼,盯着她放在自己掌心的手。温温热热的触感,带了点依赖的情绪,他下意识回握住,喉结上下滑动着。 是知道她会有顾虑,会胆怯不敢前进。 所以谢如鹤愿意慢慢来,愿意等她的答案,愿意让自己处于一个卑微的位置,愿意鼓起勇气说一些自己不曾说过地话,愿意尽量让她放下心。 却没想过,她也会因为他的勇气而义无反顾。 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奔来。 一时间的身份转换,让两人都有点茫然而不知所措。 很快,谢如鹤的脸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忽地用手背抵住唇,别过头。他的另一只手还紧握着书念,没有放开。 就这么僵了好几分钟。 书念的手心渐渐冒了汗,思考着要不要主动说些话。毕竟她谈过一次恋爱,应该比谢如鹤有经验一些,可以适当引导一下他。 但那次恋爱好像没试过这么紧张…… 还没等她想好,谢如鹤重新看向她。模样已经恢复如常,可耳根一大片都是红的,镇定自若地应了声:“好。” 他对上书念的眼:“我知道了。” 书念愣了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个反应,只能也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 谢如鹤松开她的手,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书念点头:“我送你。” “不用。”谢如鹤说,“你早点休息。” 说着,他转头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动作很快,肢体动作也比平时僵硬了不少,看起来不太自然。 谢如鹤在门外跟她道了声别,而后便关上了门。 室内顿时变得很安静,旖旎暧昧的气氛也散去,温度像是也随之下降。书念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注意到谢如鹤落在玄关处的伞。 怕外面还下着雨,她拿起伞,连忙出了门。 室外的温度比室内低了不少,带着湿气的冷空气钻进脖颈里。她只穿了件薄毛衣,因为着急,连拖鞋都没有穿。 打开门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是光着脚的。 正想回去套上鞋子,可还没等她有动作,书念突然注意到谢如鹤还没走,此刻就站在楼梯的中部。他低着眼,什么也没做,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谢如鹤抬起头。 书念的心跳莫名加快,冒出带着甜意的泡泡。她舔了舔唇,把伞递给他,小声道:“你忘了带伞。” 没有想过她会再出来。 谢如鹤的视线从下往上,停了几秒后,抬脚走了上来。他没接过伞,只是盯着她的脚,下一刻突然把她抱了起来。 是极其意料之外的举动。 书念的呼吸一顿。 谢如鹤抱着她往房子里走了几步,把她放到鞋柜上。随后走回沙发旁,弯腰拿起她的拖鞋,然后又走了回来。 因为他的举动,书念整个人石化,一动不动的坐在原来的位置,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谢如鹤把拖鞋放在鞋架上,把两只手都腾出来。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在眼睛下方形成了浅浅的阴影。 睫毛细密如鸦羽,点漆似的眼专注而认真。 他没说话,似乎一点儿也不嫌脏,直接用手把她脚底的灰拍掉,安安静静地给她套上鞋子。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谢如鹤抬起眼,盯着她。 顿了好几秒。 书念先沉不住气般地挪开了眼。 像是在犹豫,谢如鹤沉默了几秒,轻声问:“要我抱你下来吗?” 等谢如鹤走了,书念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噔噔噔地跑回房间。她半跪在床上,把窗帘拉开。过了十几秒,能看到谢如鹤从楼下走出来的身影。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 谢如鹤停下了脚步,仿佛下一秒就要看过来。 书念立刻打了个滚,把自己藏到墙壁后面。 很快又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这次只能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注意到他没有撑伞,书念才发现外面没有下雨。地上还是湿的,空中的云散了大半,月光发着莹白的光。 想起刚刚谢如鹤的问题,以及她默默点头的回应,书念有点脸热。尽管那样似乎显得格外不矜持,但她却没有一点后悔的感觉。 总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心情最为明朗愉快的一天。 是她第一次相信。 黑漆漆的隧道总会有尽头。 大雨会停,阴霾会散开,天也终将会亮。 书念几乎是一晚没睡着,翻来覆去都没有半点睡意,心情振奋难言。她有点想找谢如鹤聊天,但看到时间之后又果断放弃,干脆爬起来看剧本。 就这么看一会儿睡一会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眼周一圈都多了几分青灰色。 书念迷迷糊糊地到浴室里洗漱,眼睛酸到要睁不开。她吃了个三文治,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自己在镜子里憔悴的脸。 她的脚步顿住,走回梳妆台前化了个淡妆。 这才出了门。 此时刚过十一点。 书念把门关上,听到楼上有了动静。她抬头看,此刻贺祐也刚好从房子里出来,手里提着袋垃圾。大概是刚洗过澡,看起来比平时清爽了不少。 看到她,贺祐主动打了个招呼:“嘿。” 书念点点头,随口问:“你不用上班吗?” 贺祐说:“要啊,回来拿点东西。” 两人出了楼下的大门。 昨天刚下了场雨,一夜之后,气温又降了好几个度。冷风一吹,书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从包里翻出手套,低着头戴上。 贺祐侧头看她,忽然问:“你现在还觉得有人在跟踪你吗?” 书念眨眨眼:“很久没有了,怎么了?” 贺祐说:“没事,我就问问。” 怕因为自己的敏感警惕让他误解,以为这附近真的有变态。书念想了想,小声道:“是我想太多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贺祐没说别的,只是道:“如果还有这种情况,你可以找我。” 后面的五个字,让书念想起了春节之前,在她的家里,谢如鹤跟她说的话。是一模一样的话,可不同人说出来,给她带来的感受也完全不一样。 书念揪了揪手套上的线头,呵着热气,细声道:“不用。” 贺祐还想说点什么。 书念小幅度地弯起唇,脸颊上的酒窝显得格外秀气。像是在说一件很开心的小秘密,她的语气轻而愉快:“我有男朋友了。” “……”贺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怎么整得像我跟你告白了一样。” “嗯?”书念完全没想到这上面,只是莫名想跟别人分享这件事情。被他这样一说,她有点不好意思:“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而且你不是跟柯以……” 还没说完,书念突然意识到自己跟他说这个好像不太妥当,立刻闭上嘴。 贺祐皱眉,接着她的话说完:“柯以晴?” 书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委婉地安慰道:“……你不用太难过。” 完全没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贺祐觉得有点好笑:“我难过?什么玩意儿?” 书念抿着唇,没解释。 贺祐又问:“你认识她?” 书念思考了下,犹豫着点点头:“认识。” “她不会找你要我的联系方式了吧?”贺祐吊儿郎当地勾起唇,啧了一声,“老子魅力就是大,对我穷追不舍啊。” “……” “别给啊——”贺祐吹了口气,看起来格外轻佻,拖腔带调地说,“我可没那个闲工夫跟她玩。” 两边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书念虽有疑问,但也只是默默地没吭声。 恰好走到小区门口。 两人的方向不一样,书念正想跟他道别的时候。与此同时,贺祐挠了挠头,像是憋了很久。他瞬间正了神色,很严肃地跟她道了声歉:“对不起。” “……”书念张了张嘴,愣了,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啊?” 贺祐显然很难适应说这种话,窘迫地别过头。 “反正你听进去就成。” 昨天,在路上碰见书念,后来陆陆续续地听队长说了些她以前的事情。贺祐试探性地跟队长提了几句,差点被抽了一顿。 贺祐想了一晚。 大老爷们的心思粗,做事没想太多,但也觉得很愧疚。 因为调职,他搬到这儿住了一年的时间。 认识书念,也是因为刚开始,邓清玉经常会给他送吃的,经常跟他说一些话,大致意思是如果书念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希望他能多多照顾一下。 而书念见到他,经常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用求助般的语气跟他说,觉得有坏人在跟着他,问他能不能送她回去。 一开始他还认真对待。 次数多了,贺祐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事情。 后来他就把这当成玩笑一样,当着书念的面是这样开玩笑,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开玩笑。只觉得这姑娘傻得很,又觉得或许这是现在追人的新手段。 未曾想过,这个姑娘也许是真的经历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又或者是更严重的事情,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队长只是粗略地跟他说了个大概。 是前些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案子。 十延镇连环杀人犯案。 当时书念在如川市读大学,国庆放假回家后失踪。家长联系到学校,校方报了警,警察开始找人。学校的各种公众号,学生的朋友圈也都在转发这个事情。 从失踪到找到人,中间隔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别的细节贺祐没有多问,但他是警察,他很清楚那是穷凶恶极的杀人犯,书念受到了怎样的折磨,是让人不敢想,也难以想象的。 他不清楚,也没多想,之前还把她的伤疤当成一个笑话。 见书念的神情还愣愣的,贺祐用力咳嗽了两声,把她的头推开,说:“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听了就行了,不用多想。” 书念摸了摸脑袋,还想问点什么。 她的目光一瞥,突然注意到远处有个熟悉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他向来喜欢深色的衣服,此时穿了件高领毛衣,在外面裹个黑色的长大衣。看起来高贵又难以靠近。 脸上总是不带表情,眉眼薄凉带着浅浅的戾气。 大概是看到了贺祐对书念做的动作,谢如鹤的眼睛敛了起来,唇线拉直,情绪看起来极为不佳,敌意也极为明显。 他快步走了过来,在距离他们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住。 书念的眼睛睁大了些,看上去像是很意外。她走过去站到他面前,高兴道:“你怎么来了?” 谢如鹤垂下眼睫,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书念一顿,小声问:“怎么了?” 旁边的贺祐一下子明白了他俩的关系,没再说话,自觉的走人。 谢如鹤没吭声,自顾自地把她的头发捋顺。 他这个样子,书念隐隐有了个想法,但又不大肯定。她盯着他的脸,任由他折腾自己的头发。 书念不太好意思说,但又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说话磕磕绊绊地,声音也压得极小:“你…你吃醋了吗?” 闻言,谢如鹤的动作停住,平静地嗯了一声,直白道:“我吃醋了。” 书念呆住,完全没想过他会承认。 下一秒,谢如鹤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希望你可以哄一下我。” 第47章 书念住的是老式小区,地理位置不错,出来就有个公交站,走几步路就能到地铁站。治安不算特别好,保安没有限制人员进入,所幸是附近有个警察局。 这儿的人流量向来不少,很多人会从小区的正门进入,然后从小门从出去,就像是捷径一样,路途会缩短很多。 此时两人就站在小区的门口,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 怕其他人会撞到书念,谢如鹤下意识地扯住她的手腕,往另一侧靠了些。 书念还在想他刚刚的话,乖乖地顺着他的力道挪动了几步。她思考了几秒,完全没有头绪,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哄……” 谢如鹤没有说话,依然牵着她的手腕,像是很自然的一个举动。他没再继续停在这儿,抬脚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书念被他扯着往前走,回头看:“不是方助理送你过来的吗?” 谢如鹤说:“嗯。” 书念问:“那不管他了吗?” 谢如鹤没回答,反问:“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录音棚?” 书念点头:“对呀,在南塔大厦那边。” “坐地铁快一些。”谢如鹤回头看她,“还是你想坐车过去?” 闻言,书念垂下眼,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她舔了舔唇,手心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没有半分考虑:“没有。” 两人沉默地继续往前走,都没再主动说话。 气氛安静,又有一丝小小的尴尬。 如果不是因为其中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书念偷偷地观察着他,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立体的五官,利落分明的曲线,仍旧是一副冷淡无谓的样子,看不出现在的情绪到底如何。她担心他可能还在生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哄人……她也没有这个经验。 书念有些郁闷。 怎么谈恋爱第一天就惹对方不开心了。 因为天冷,书念穿得不算少。除了打底,她还穿了两件羊毛衫,最外面穿着一件粉白色的毛绒卫衣,百褶裙下露出一对细瘦的腿。 个子瘦小,看上去也不显得臃肿。 谢如鹤没有直接碰触到她的手腕,而是握住了她的卫衣。他的手很好看,掌骨凸起,向四指延伸,手指修长而干净,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带着浅浅的光泽。 大概是被冷风吹得,看起来有些干。 书念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个办法。 她把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挣开,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用两只手把他的手包裹住。但她的骨架小,手脚都很小,两只手也没法把他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察觉到她的举动,谢如鹤看了过来:“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小声道:“我戴着手套。” 谢如鹤说:“嗯?” 像是讨好一样,书念温吞地解释着:“这样握着,你的手应该就不会觉得冷了。” 是十分委婉的讨好。 “……”谢如鹤顿了下,眉眼间的阴霾散去了些,“嗯。” 见状,书念松了口气。 刚刚因为贺祐给他造成的不愉快,好像就这样被她的一个细小的举动挥散。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解释:“那个人我跟你说过的,是我邻居。” “……” “住我家楼上,叫贺祐,是个警察。” 谢如鹤点头:“我知道。” “就、就是。”书念强调,“我平时跟他的关系没有很好的,也很少有肢体接触……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听到她语气里的紧张,谢如鹤侧头:“我吓到你了?” “……”书念想了想,诚实道,“没有,只是怕你会误会。” “我不会误会。”谢如鹤回答的很快,“只会不开心。” 书念啊了一声:“那……” “但我也不会一直不开心。”谢如鹤垂眼,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只是想直白地告诉你我的想法。” 书念迷糊地点头:“哦。” 他收回视线,低声说:“所以不用紧张。” 两人进了地铁站。 谢如鹤出行基本都是坐私家车,所以他连地铁卡都没有办。书念拉着他走到其中一个机器前买票,把那个小圆币塞进他的手里。 “坐3号线就好了,直达的。” 检了票,两人坐着扶手电梯下去。 书念突然想到件事,问:“你是来找我是陪我去录音棚的吗?” “嗯。”谢如鹤说,“你出棚的时候我也会来接你。” 书念问:“那你一会儿回家吗?” 谢如鹤思索片刻,想到她在棚里的时间不算短,算起来差不多是半天。他点头:“回,你快下班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她莫名弯起嘴角,有点小开心。 书念自顾自地开心着,低头时,突然注意到,两人的手已经交握了起来。原本是她双手握着谢如鹤的手,但大概是她刚刚买地铁票的一系列操作。 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牵手。 她顿了下,又默默地开心了起来。 恰好来了一班地铁。 顺着人流,书念牵着谢如鹤走了进去。里面的人不少,位置已经坐满,站着的位置也因为密集的人显得狭小。 书念找不到能让她扶着的杆,因为身高的关系,上方的握着又费劲。 她抬起手,勉强地扶好。 下一刻,跟在她身后的谢如鹤把她的手扯了下来,单手握着。他比书念高了一个半头,似乎能将她整个人覆盖住。 担心书念会被挤到,谢如鹤松开她的手,在她背后护着。这个距离,近得像是在拥抱,两人的身体都有一瞬的僵硬。 书念的两只手都空着,紧张地不知道放哪。 谢如鹤垂下眼,盯着她,喉结滑动了下。桃花眼黑亮,清澈而干净,装着书念的身影。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从容建议:“你可以抱着我。” 像是被他迷惑了,书念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乖巧地哦了一声,随后伸手抱住他的腰。 谢如鹤的耳根渐渐烧了起来,舔着唇,欲盖弥彰般的补充。 “不然可能会站不稳。” 到录音棚外,书念怕他不知道怎么回去,还认真地跟他说了坐地铁几号线,到哪个站转地铁,最后很小声地说:“我应该晚上12点才出棚,你不用来的,太晚了。” 谢如鹤平静道:“就是晚,我才要来。” 书念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嗯了下。 书念跟他道了别,而后进了录音棚。 时间尚早,还没来几个人,只有两个女人坐在休息室里,一旁的导演正和一个前辈说着话。书念过去打了声招呼,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翻出剧本,像做功课一样记着笔记。 这两个女人有点面生,书念没怎么见过,猜测应该是刚入行的新人。她们正小声地聊着天,说着一些书念听不懂的话题。 很快,又冒出一些书念认识的人名,比如“徐泽元”、“柯以晴”等等,但也都是她不怎么感兴趣的话题。 书念走到一旁的显示屏前,打算先对一下口型。 身后又响起了那两个女人的对话。 “你看今天的热搜没有?” “哪个?” “就阿鹤那个啊,现实被人扒出来了。好像说是个残疾人诶,家里很有背景,不靠自己赚钱的。而且脾气很差,私生活乱,拍到的照片,每次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 “什么啊,真的假的?我怎么没看到。” 书念愣了下,下意识回头。 两个人的话题还在持续,书念的心情有些闷。她没有兴趣去看热搜上其他人是怎么说他的,只觉得这些人很无聊,总是无中生有。 还没开始录音,书念干脆出了棚,随便找了个地方呆着。 过了十几分钟,书念准备进棚的时候,突然有三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书念认识,是之前去试音《星星掉下来》这首歌的时候见到的制作人。 书念犹豫着打了声招呼。 但制作人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只是友好地笑了笑。 三人进了录音棚里,书念也跟着进去。 经过录音导演介绍,知道是这个剧的制片人和片方导演。之后便开始录音。今天书念的场次比较多,打算直接录完五集的戏。 书念功课做的多,加上导演又给她讲了戏,所以录的很顺利。因为是配角,戏份不算多,没几个小时就录完了。 她出了录音室,进休息室里喝水。 过了几秒,制片人也跟着进来,往她的方向走来。 书念连忙站了起来,礼貌地喊人:“制片您好。” “你好。”制片人约莫四十岁,笑得和蔼,给她递了个名片,“我刚刚看你表现的还挺好啊,而且外形也很好,有兴趣转幕前吗?” “……”书念愣住,“幕前?” “我最近要筹拍一个网剧。”制片人说,“你要不要来试个镜?我觉得有个角色你还挺合适。” 书念不知所措,连忙道:“我只会配音,别的不行的……” 制片人也不太在意:“没事,也就是试试。你可以考虑一下。” 随后他便出了录音室。 书念捏着那张名片,有些忧郁。她不怎么会说话,思考着该怎么拒绝才不会得罪人。她默默地把名片放回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 注意到谢如鹤给她发了微信。 【你现在能出来吗?】 但已经是两小时前事情了。 书念立刻回复:【现在可以,怎么了?】 书念:【你还在吗?】 谢如鹤:【嗯。】 谢如鹤:【就在外面。】 书念一头雾水地出了录音棚。 谢如鹤就站在外边不远的位置,所幸是室内有暖气,也并不会觉得冷。他垂头看着手机,脸色紧绷,心情似乎不太好。 她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 谢如鹤抬眼,问道:“你有看微博吗?” 书念摇头:“没有。” 随后,谢如鹤把手机递给她。 书念接了过来,猜测大概是那两个女人说的事情,细声安慰:“没事,你不用管别人说的话。” 她随便地扫了一眼。 除了大片的文字,上面还有好几张图,都是照片。上边的角色是不同的女人跟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但完全没有亲密的行为,更像是两个过路的陌生人。 谢如鹤倒不像是要给她看照片的意思。他冷着脸,指着文字里的一句话,认真地说:“这个是假的。” 书念垂眼看。 就见上面显示着。 ——据称,阿鹤男女通吃,私生活极其混乱。为行事方便,把其男性伴侣招为助理,已同居两年。 “……” 第48章 书念盯着那行字几秒,眼睛眨了眨,随后抬眼看向谢如鹤。注意到他紧绷着的表情,她讷讷道:“我知道是假的呀。” 谢如鹤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我担心你会信这一条。” “……”虽然觉得不应该,但书念莫名想笑。 谢如鹤没再多说:“我不打扰你了,回去吧。” 书念拉住他,问:“怎么会突然上热搜?” 她不怎么玩微博,不清楚他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此时担心他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对上她紧张的眼,谢如鹤轻声安抚:“就是一些营销号,不用担心。” 出了大楼,谢如鹤坐上方文承停在附近的车。他的心情显然很差,周身带着郁气,连带着关车门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砰的一声,吓得方文承心脏直跳。 方文承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少爷,热搜已经撤了。我找人查了,据说爆料给他们的是黎盛的经纪人。” 谢如鹤的眼皮动了动:“谁?” 方文承连忙解释:“就是之前让您改歌的那个……” “啊。”谢如鹤拖着腔调,平静道,“理由。” “黎盛最近被爆料有私生子,一直在热搜前三没挪过位置。”方文承把手机递给谢如鹤,给他看上面的内容,“估计是想找人来转移热度。” 至于为什么拿阿鹤来挡刀,大概是因为他的脾气惹到了太多人。 方文承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谢如鹤扫了眼,忽地把手机扔到旁边。他轻笑了声,漂亮的桃花眼不带一丝温度,一字一顿道:“还挺好玩。” “……”方文承很识时务地保持沉默。 “哪来那么多没脑子的总来挡我的路。”谢如鹤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凉凉地说,“那就陪他玩。” 方文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思考着该如何回话。 还没等他想到,谢如鹤已经闭上了眼。 “开车。” 一路开回莱茵河畔花园。 车内是平常惯有的安静,仿佛还夹带着一丝僵硬。想到那个微博长文里,一笔带过了自己的话,方文承总有种随时就要被炒的感觉。 为了缓解气氛,方文承打开了广播。 放的恰好是最近突然爆红起来的网络神曲。 谢如鹤皱眉,职业病犯起,暴躁地问:“这放的什么垃圾。” “……”方文承立刻关掉广播。 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方文承跟着谢如鹤一起下了车。他主动道:“少爷,您有看评论吗?大多数都是理智的,除了一些带节奏的营销号……” 谢如鹤没说话。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方文承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字里行间的意味格外明显,表面上是安慰,实际上是希望他不要介意,也不要把他炒掉。 电梯在十六楼停下。 谢如鹤抬脚走了出去,没有半点要回应他的意思。他用指纹开门,正想走进去的时候,忽然一顿,回头看着跟在他后面的方文承。 方文承连忙道:“少爷,怎么了?” 谢如鹤重新垂眼,指了指门锁:“把你的指纹删掉。” “……” 进度完成得快,导演干脆让书念把接下来的三集戏份录完。等她出棚的时候,这一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天空暗了下来,像层黑布,染着浓雾。 书念从包里翻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联系谢如鹤。 还没等她考虑好,书念的目光一抬,立刻注意到谢如鹤的身影。此时他就站在电梯旁,没做别的事情,就安安静静地呆在那儿。 书念愣了下,连忙小跑了过去:“你来多久了呀。” 谢如鹤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没多久。” 书念小声说:“我一般都这么晚出棚的。” 谢如鹤嗯了声,没太在意:“外面冷,把手套戴上。” “哦…哦,好。” 书念把手套拿出来,正想戴上的时候。 谢如鹤突然拿过她的包,搭在手肘的位置。他接过手套,把她的袖子向上捋了些,冰冷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裸露的皮肤。 书念睁着圆眼,盯着他,没了动作。 他的眉眼清俊,细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格外好看。唇线抿直,模样专注而认真,慢条斯理地给她套上手套,然后把她的衣袖拉下来。 像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小朋友,书念乖乖地等他给自己戴好。 随后,谢如鹤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进了电梯。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 在一起之前,一般也都是书念主动找话题,说一下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又或者问一下他的近况。就是很正常的朋友之间的交流。 但当关系更近一步的时候,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就是每天都想见他。 见到他的时候会觉得很开心,也会觉得紧张。 想跟他更靠近一点,却拿不准那个分寸。 想起今天那个制片人跟她说的话,书念干脆把这个当成一个话题,问道:“你还记得《趁他还在》的制片人吗?” 谢如鹤思索了下,点头:“嗯。” 书念的声音细细小小的,转述着制片人的话:“他也是我今天录的这个剧的制片人。然后他刚刚问我要不要转台前,说他最近在筹拍一个网剧,想找一些生一点的面孔。” 谢如鹤没太惊讶,只是问:“你想去吗?” “没有。”书念认真地说,“我不适合在镜头面前,会很紧张的。而且我只喜欢配音呀,希望别人喜欢我都是因为我的声音,就会很有成就感。” 看着她明亮的眼,不知道为什么,谢如鹤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脑袋。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书念突然发现。 这样说感觉就是,如果去当演员,别人就会因为她的脸喜欢她一样。书念怕他误解了自己的话,细声补充:“还有,我长得也没那么好看。” 娱乐圈里好看的人太多了。 书念也不想去献丑。 听到这话,谢如鹤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她。路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撒在他的身上,在他的眼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专注而温柔。 桃花眼天生带了点迷惑人的意味,此时像是在放电,细细地盯着她。 书念被他盯得不太自在:“怎么了?” 谢如鹤收回视线:“不用谦虚。” 书念一愣。 又走了一大段路。 书念被他牵着走,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他刚刚说的那四个字,一时有些迷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半晌,迟钝的书念终于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脸蛋在一瞬涨得通红,几乎要冒烟。 这样青涩的互动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书念才稍微适应了两人之间身份的转换,以及偶尔会有的亲密举动。 她觉得现在过得很快乐,特别快乐。 每天醒来之后,书念不需要再给自己做心理调节,不再需要去想,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有多少的坏人在暗处滋生。那些战战兢兢,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书念只需要涂上自己喜欢的口红色号,换上好看的衣服。带着对一天的期待,用力地推开门,去见门外那个想见的人。 睁眼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睡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 偶尔会给书念一种,回到了初中的时候,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每天准时起床准时睡觉,做着父母老师交代好的事情。起床后,迅速地喝完母亲递给她的牛奶,背上书包,快速地跑出去,笑嘻嘻地跟不知等了自己多久的谢如鹤道歉,然后严肃地问他做完作业没有。 是多好的一段时光。 连着一周的棚虫生活,偶尔还要加班赶进度。把这段戏录完之后,书念也没了别的工作。 好几天的假期,书念跟谢如鹤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玩,但因为天冷,想的好几个计划都否决掉。 最后,谢如鹤只提议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书念有点小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 她应了声好,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滚了几圈,很快就抱着被子出到客厅,找了部喜剧片来看。因为心思总放在手机上,半部电影过去,书念也不知道讲了什么内容。 但手机那头的人却没再找她。 书念闷闷地吐了口气,忍不住蹬了蹬脚。 恰在此时,玄关处的门铃声响起。 书念顿了下,莫名有了种猜测,是预感极其强烈的猜测。她拿起手机走到玄关,顺着猫眼向外看。 能清晰地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是谢如鹤。 书念立刻开了门。 谢如鹤今天穿得休闲简便。拉到脖颈处的黑色风衣,宽松的运动裤,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他进了门,把鞋子脱掉,问道:“怎么不穿个外套。” 书念家的客厅没有空调,虽然门窗紧闭,温度依然很凉。 显然没想过他会过来,书念傻愣愣地指着沙发:“我刚刚在被子里。” 谢如鹤点头,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给你带了蛋糕。” 他先往沙发的方向走。 书念跟在他后面,像条小尾巴一样。 坐到沙发上。 谢如鹤把袋子里的蛋糕拿出来,拆开,放了一块在书念面前。 书念刚吃完午饭没多久,此刻还吃不下,没去碰。她完全没有克制自己高兴的模样,笑眯眯地,想去牵他的手。 谢如鹤几乎是立刻避开。 书念没反应过来。 谢如鹤刚在外面吹了风,手冷到僵硬。怕她不开心,他低声解释:“我的手太冷了。” “……” 他看向书念,耳根有点烫,慢慢地补充了句:“一会儿再牵。” 书念没听他的话,依然凑过去握住他的手,两只手都用上,想给他捂热。 谢如鹤的表情顿住,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如鹤还是怕她会受凉,恰好看到放在旁边的热水袋,他犹豫着说:“有热水袋。” 书念看了过去,定了两秒,又收回视线:“我的手也挺暖和的。” 谢如鹤说:“嗯?” 书念的声音含糊不清,小小的强调:“应该比热水袋暖和。” 听到这话,谢如鹤看向她,表情若有所思。 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就是想跟他亲密点接触,但又怕他不喜欢。书念咽了咽口水,自以为很委婉:“你可以把我当成热水袋。” “……” 客厅里安静一瞬。 “这样吗。”像是忍不住,谢如鹤气息悠长地笑了一声,眼里闪着璀璨的光,语速缓慢,刻意拉长了音,“好啊。” 书念默默地松了口气。 下一刻,谢如鹤握住她的手腕,往怀里扯。 书念毫无防备,整个人扑到他的胸膛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半跪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慌慌张张地问:“怎、怎么了?” 谢如鹤单手虚托着她的背,微微垂下头,与她的视线撞上。他的声音低而哑,漫不经心的,隐隐带着笑意。 “我喜欢抱着热水袋。” 第49章 因为姿势,书念比坐着的谢如鹤要高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她的周身铺天盖地充斥他的气息,还能清晰得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有点痒。 他的面容清俊,狭长的眼上扬,睫毛卷曲密长。皮肤白而薄,隐隐能看到青紫色的血丝,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病态,多了几分血色。 书念跟他对视了几秒。 空气像是停滞住。 他身上有很浅的薄荷味,夹杂着中药的味道,像是迷香一样,带着蛊惑。书念渐渐收紧拳头,紧张地呆在原地没动。 谢如鹤的眸色暗了下来,喉结滑动着。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更近一步地拉进他们的距离。谢如鹤抓住她手腕的力道渐渐加重,安静地看着她,忽地扬起头—— 与此同时,书念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 “……” 书念回过神,别开脑袋,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她把手机拿了起来,尾音发着颤,强装镇定地说:“我接个电话。” 谢如鹤整个人僵住,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故作镇定般的嗯了声,随后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看了眼来电显示,书念接起电话:“妈妈?” 邓清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诶念念,你今天要上班吗?” 闻言,书念悄悄看了谢如鹤一眼:“怎么了?” “我今天没什么事,打算过去给你收拾一下房子。”邓清玉唠叨着,“看你平时总往录音棚跑,估计也没什么时间收拾。但你家的钥匙今天给小锡拿走了,他今天走的急,拿成我的那串钥匙了。” 书念小声道:“没事,你不用来。” 邓清玉问:“你不在家?” 书念又偷偷往谢如鹤的方向看。 他微微低着脑袋,下颚敛住,唇线拉直,表情隐晦不明。情绪看上去不佳,又似乎带了些懊恼。或许是室内空气不流通,耳尖还发了红。 她收回视线,有点心虚:“嗯。” “行吧。”邓清玉说,“那我明天再过去,你自己注意点,记得吃饭。最近气温反反复复的,多喝点热水,别生病了,知道吗?” 书念点头:“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挂了电话,书念沉默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 刚刚那段被打断了的小插曲,让空气变得有些尴尬和僵硬。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拿起面前的蛋糕吃了起来。她渐渐失了神,莫名想起刚刚的事情。 如果邓清玉没打来那个电话,现在大概是怎样的场景…… 她幻想不来。 过了几秒,谢如鹤坐直了起来,给她倒了杯温水。 像是有了共识,两人都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情,格外有默契。 谢如鹤看着电视,先打破了沉默:“你在看电影?” 书念温吞道:“就随便开的,没有在看。” 谢如鹤点点头。 又沉默了下来。 书念想着总得你来我往,刚刚他扯了个话题,现在就应该轮到她扯话题了。恰好看到被她放在茶几下面的小说,她拿了出来,提议道:“要不你陪我练练台词。” 谢如鹤看了眼封面,迟钝道:“练台词?” “对呀。”书念随便翻了一页,“就像你唱歌一样,应该也得练习吧。台词功底也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得一直练。” “嗯。” “我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练的。”书念说,“今天你陪我对对戏呀。” 谢如鹤应下来:“好。” 听他同意了,书念有点高兴。 她看了看这章的内容,自顾自地总结着:“男主和女主是青梅竹马,女主从小就喜欢男主,但男主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这场戏说的是,男配跟女主告白了,男主就着急了,对女主恶言相向后强吻了女主。” “……” 书念从一旁抓起笔,往书上标记着:“我先把我们两个的台词划出来。”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问:“你买的书?” “这本?”书念翻了翻,回忆着,“好像是之前为了凑单买的,我没看过。” 谢如鹤记得之前来的时候,他好像翻过几页这本小说。 对话有点浮夸。 但看到书念严肃的模样,谢如鹤又不想扰了她的兴致。 一旦做起跟配音有关的事情,书念就会变得格外认真。她做着笔记,代入了主角的心情,揣摩着人物的性格。 很快,书念把书递给谢如鹤,说:“你的台词我都给你画出来了,蓝色荧光笔的就是,你要不要调整一下?” 谢如鹤垂眸,看到上边的台词,模样开始僵硬。 没等到他的回话,书念歪了歪头,说:“那就直接开始了?” “……嗯。” 先开始的是谢如鹤的台词。 谢如鹤吐了口气,捏着书的手发紧,干巴巴地念:“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变心的够快,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哪点比得上我?你这个骗子,小骗子。” “……”书念皱眉,忍不住道,“你这样像在念书。” 谢如鹤抿着唇,没吭声。 书念凑过去,给他指了指:“而且这儿还有个‘呵’,你没看到吗?应该是轻佻又讽刺的那种语气。就像这样——‘呵’!” “……” 书念看他:“你试试呀。” 谢如鹤头皮发麻,勉强地说:“呵。” “不是这样。”书念挠了挠头,闷闷道,“你怎么有气无力的。” 谢如鹤没吭声。 注意到他的表情,书念忽然反应过来,猜测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台词太羞耻了,说不出口。” 谢如鹤实在不想再念,低声承认:“嗯。” “你不要这样想。”书念完全没有要中止的意思,认真说,“你要把自己代入进去,这个台词不是你在说,是这个角色在说。” “书念。”谢如鹤舔了舔唇,委婉地提醒,“我不是配音演员。” “啊。”顿了下,书念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但你不是在陪我对戏吗?你这样我也没法入戏……那算了,我们看电影吧。” 书念把书合上,侧身找着遥控器。 察觉到她的情绪,完全没经过思考,谢如鹤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书念回头:“怎么了?” 他是真的完全念不出口,却也不想她因此不开心。 谢如鹤低着眼,把书拿了回来,重新翻开。看着那上面实在难以启齿的台词,他闭了闭眼,妥了协:“……你再教教我。” 两人把一下午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到最后,谢如鹤终于丢掉了心理包袱,勉强带了一丝丝的情感,才算是蒙混过关。 书念本来还把这当成一个很严肃的作业,但后来的目的莫名歪掉。像是小孩子找到了新的玩具,看到谢如鹤那副向来平淡的脸上有了别的表情,她的兴趣瞬间转移。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坏,但又忍不住觉得好玩。 然后忍不住去逗他。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 想起邓清玉的电话,书念想了想,跟他说:“我妈妈明天要来找我,我好久没见她了,打算陪一下她。” 谢如鹤沉默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快就应了声好。 隔天中午,邓清玉到了书念家。 书念的睡眠浅,听到门的动静立刻就醒了,套了个外套便出到客厅。 邓清玉给她带了一堆吃的,此时正把东西往冰箱里塞。见书念出来了,她随口道:“吵醒你了?” 书念摇头,到卫生间去洗漱。 等她出来的时候,邓清玉也已经出了厨房,正收拾着客厅。书念走过去帮忙,说:“你今天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邓清玉笑道,“陪你吃完晚饭我再回去,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小锡也缠着说要过来,被我喊回去写作业了。” 书念的动作停了下,而后道:“他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的。” 闻言,邓清玉看向她,似乎有些惊喜:“那成啊,我下次过来的时候把他也带上。” 书念弯了弯唇:“嗯。” “你先别弄了。”邓清玉指了指餐桌,“我给你带了点粥过来,就放保温盒里,你先吃了吧,别饿着了。” 书念点头,走到餐桌前吃饭。 书念的房子不大,一个女孩子住的也不会太脏,只是简单的收拾一下,很快就收拾好了。恰好书念也喝完了粥,两人坐到沙发聊起了天。 多是说的最近发生的事情。 书念本来想告诉邓清玉自己跟谢如鹤谈恋爱了的事情,但想起以前邓清玉对他的态度,又犹豫了下来,最后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两人边看着电视边说着话。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 邓清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微信的提醒声。她拿起来看了眼,忽然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一旁。 注意到她的神情,书念随口问:“怎么了?” “老家的群。”邓清玉说,“你还记得不?就你初中那个朋友,之前我好像也看到你跟他见面了?就那个谢如鹤。” 听邓清玉提起谢如鹤的名字,书念莫名有点心虚,迟疑地点头。 “刚看你大舅说,他爸爸今天过世了。”邓清玉说,“说是谢家那二老一直打电话让谢家那孩子回去见最后一面,但一直没去。” “……” “现在那家人说要来如川找他,说他白眼狼,没良心。” 书念的嘴巴张了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是记恨上这家人了,怎么可能会去?”邓清玉摇了摇头,“这家人也是。怎么就白眼狼了,白眼狼的前提是他们得对他有恩,这哪来的恩?全是仇……” 邓清玉还在絮絮叨叨,书念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垂眸点亮了手机,看着显示在屏幕中央的日期。 书念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冒起了起来。 八年前的这一天。 季湘宁失踪了一个星期。 这一天,在警方的通知下,没日没夜地找了她许久的谢如鹤,和书念一起见到了她的尸体。 - 想到这个事,书念开始焦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邓清玉提。不管怎么样,她觉得在这样的一天,是不应该让谢如鹤自己一个人呆着的。 趁邓清玉在做饭的时候,她给谢如鹤发了条微信:【你在家吗?】 过了好一会儿,谢如鹤回:【嗯。】 看到这个回复,书念有点坐不住了,立刻走进厨房对邓清玉说:“妈妈,我想出去一趟。没法跟你一起吃饭了。” 邓清玉诧异道:“你要去哪?先把饭吃了吧?我快做好了。” “我有急事……”书念神情愧疚,“我下次去找你好吗?” “没事,你有事就去吧。”邓清玉不太介意,“我把菜放桌上,你回来自己热一下就能吃了,这天气不用放冰箱里。” 书念应了声好,连忙跑回房间换衣服,而后便出了门。 到谢如鹤家门口。 书念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是方文承。见到书念,他有些惊讶:“书念?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谢如鹤。”书念小声道,“他在吗?” “在的,在房间里。”方文承说,“今天是太太的忌日,少爷早上去看了太太,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书念抿了抿唇,问:“我能进去找他吗?” 这个事情方文承没法做决定,他只是个助理。但他觉得谢如鹤此刻的状态不太好,出于友好,他提醒着:“可以,但少爷现在的心情不太好,有可能会发脾气。” 书念说:“我知道。” 方文承侧身,给她挪了个空位:“你进去吧,我也准备走了。就倒数第二间房,你直接进去就行,敲门的话少爷应该听不见,他音乐会放得很大声。” 书念点头:“好的。” 书念换了鞋子,走了进去。 这间房子有四个房间,在书念的印象里,最靠里的那个房间才是谢如鹤的卧室。但方文承说的室倒数第二间,她没进过这个房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虽然方文承说不用敲门,但书念还是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她犹豫着说:“谢如鹤,我进去了?” 还是没人回应。 书念握住门把,把门推开。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在一瞬传进书念的耳朵里。 房间里空荡荡,没有多余的家具。外头的天已经半暗,窗帘大开着也没有什么光能透进来,灯没有开。 书念一眼就能看到谢如鹤。 他坐在房间中央,眉眼低垂,看不太清神色,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吸血鬼。随着门打开,刺亮的光一下子照亮了半个房间。 他呆滞地动了动,往门的方向看过来。 注意到是她,谢如鹤眼里的戾气散去了些,依然坐在原地没动。 却朝她伸出了手。 书念把门关上,房间里散发着浓重的烟味,她忍不住咳嗽了声。她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旁边坐下。 她能清晰地感受他的情绪和平时不一样,显然是很差的。 谢如鹤另一只手的指尖捏着一根烟,发着猩红的光。 听到书念的咳嗽声,他把烟掐灭。随后腾出手拿起遥控,把音乐关掉。 旁边是弯弯曲曲被摆好的多米诺骨牌。 书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坐在旁边陪他。就像当初他因为母亲失踪茫然无措,她只能陪着他一起到处去找。 注意到旁边落了十几根烟蒂的烟灰缸,书念小声道:“你抽烟的吗?” 谢如鹤轻轻地嗯了声。 书念不懂怎么表达,讷讷道:“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的额前落下细碎的发,眼尾上挑,莫名勾人。难过的情绪被他压抑住,扯起个笑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一个人呆在这么暗的地方,周围响着迷惑人的音乐。 谢如鹤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是不太清醒的。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醇厚又清润,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你亲我一下我就戒了。” 气氛瞬间凝固。 书念捏紧拳头,盯着他,像是很手足无措。 看着她这么紧张的样子,谢如鹤的坏心情散去大半。因为这暗处的掩饰,他居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种把欲望说出口的快感。 可他也不愿意让她太不自在。 谢如鹤垂下眼,嘴里的那句“跟你开玩笑”还没说出口。 下一秒,像是下定了决心,书念突然单手撑着地板,扬起头。因为毫无经验,她也没找准位置,只亲到了他的下唇。 两人的呼吸声在这室内格外清晰。 昏沉的光线,唇上湿软的触感。 像是过去的某一次梦境。 谢如鹤猝不及防,眼睛稍稍睁大了些。手也不自觉的撑到背后,碰触到身后的骨牌。骨牌在一瞬按着顺序倒下,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整个人呆住,盯着书念,喉结上下滚了滚。 只一瞬,书念退了回去。她的眼睛圆而亮,眼尾天生有点下垂,像是跟主人撒娇的小狗,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 暧昧旖旎的气氛在发酵。 谢如鹤的大脑空白。 就这么安静了不知多久的时间。 良久,书念轻声说:“亲了。” 第50章 暗沉的光线掩饰住真实的情绪,仿佛带上了一道极易划破的面具。 书念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此时心跳像是在打鼓,又快又响。她极其刻意地绷着脸,想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完全没有问题。 是很平常的一个举动。 完全不需要多想。 她只要在这个时候,及时地抛出另一个话题。 就能成功的转移注意力。 书念舔了舔唇,说:“我去开个窗…通通风……” 她还没完全站起来,瞬间被谢如鹤抓住手腕,扯了回去。他的呼吸声有点粗重,书念的脸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怕压到他的腿,她下意识用手撑着地板。 她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么。 谢如鹤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哑着嗓子,直白了当道:“张嘴。” 行动比思绪要快,还没想清楚他为什么说出这话,书念就已经乖乖照做。她把嘴巴稍稍张开,像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朋友。 几乎是同时,谢如鹤用力覆上了她的唇。他的唇瓣湿软,舌尖带着热度,夹杂着苦涩的烟味,力道重的像是想把她吞进腹中。 并不是多美好的一个过程。 两人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有任何的经验,会有牙齿之间的碰撞,会觉得疼,青涩地连呼吸都会忘记。 可书念没有抗拒的举动,谢如鹤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唇舌交缠,是极其亲密的距离。 他的力道没有半点减轻,欲念毫不掩饰。仿若在此刻现出了原形,长着利齿,想将她细细的血管咬破,吸吮里头滚烫的血液。 书念抓着他的衣角,被动地承受他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 谢如鹤终于放过她,含着她的下唇舔了舔。他的嘴唇因为长时间的亲吻充了血,艳得过分,像是个摄人心魂的妖怪。 随后,他用指腹蹭着她的眼角,低声道:“听你的。” 书念的反应有些迟钝,慢一拍地点头。 “你这么听话,我也会听话。”谢如鹤的声音低沉,略显喑哑,“以后不抽烟了。” 闻言,书念坐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突然站了起来,蹬蹬瞪地跑到门旁去把灯打开,而后又没事找事般地打开窗户,想透透气。 谢如鹤安静地看她。 书念有点不敢坐回去,怕自己会紧张到爆炸。 跟谢如鹤恋爱后的这段时间,书念也渐渐地发现,每次他对她做出那些近似捉弄和调侃的举动之后,他其实会比她更加不自在。 就是刻意板起脸,不露出任何情绪,想要不动声色地撩她。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又会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书念小心翼翼地看向谢如鹤。 他还盯着她,注意到她的视线之后,停顿了几秒,又镇定自若地挪开。 书念的无所适从顿时散去了大半。 谢如鹤的情绪似乎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压抑。他也站了起来,轻咳了声:“应该不早了,我去穿个外套,送你回家。” 书念点头,走过去把地上的骨牌收拾好,全部放回盒子里。 等她收拾完了,谢如鹤也正好回来。 他弯腰把书念拉了起来,说:“走吧。” 书念问:“你搭这个来做什么?” 谢如鹤说:“打发时间。” 书念哦了声:“你下次想打发时间的话,可以找我呀。” 闻言,谢如鹤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她。 书念抿了抿唇,补充道:“我可以陪你一起搭这个。” 两人已经走出了门外。随着门的关闭,指纹锁发出清脆的响声。说完这话,书念立刻垂下头,扯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谢如鹤却站定在原地没动。 书念纳闷道:“你忘了带东西吗?” 他摇头,只是把她扯了回来。指尖在指纹锁上按了几个钮,打开管理菜单,选择录入新的指纹。随后,谢如鹤抓住她的拇指,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指纹录入。 书念愣愣地顺着他的举动。 直至录入成功。 谢如鹤喃喃低语:“一直没机会弄。” 做完这一系列操作,谢如鹤重新抬脚,往前走。 但这次停住的人却变成了书念。察觉到她的沉默,谢如鹤稍稍低头,询问似地问:“怎么了?” “我家没有指纹锁……” 书念的神情忸怩,松开他的手,往包里翻了翻,很快就在一个小格子里翻到了一把备用钥匙。她舔着唇,把钥匙塞进谢如鹤的手里。 看他依然没反应过来,书念只能生硬地解释:“但我可以给你钥匙。” 夜幕完全降临,大楼里一盏又一盏地亮起灯。街道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偶尔响起鸣笛声,惊扰了在边上走路的人。 晚上的空气又冷又湿,在路灯下轻轻呵口气,就能看见白雾在眼前散开。 走了一段路。 书念数着步子,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今天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而且那些还是来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她自顾自地纠结了好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作罢。 反倒是谢如鹤主动开了口:“我今天接到我爷爷的电话。” “……”书念细声问,“跟你说什么了吗?” “嗯,说我爸死了。”谢如鹤忽然笑了声,“还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没认真听。就记得这话了。” 书念不会安慰人,握着他手的力道收紧了些。 当初,季湘宁被发现以这种方式死去,谢如鹤在一时间像是换了个人。不管这件事情跟谢冀有没有关系,都令他憎恨至极。 季湘宁的死法和陈香极为相似。 都是双手握着刀柄,自己将刀捅入心脏里。就像是自己将自己杀掉了一样。 陈香去世的时候,警方封锁了消息。除了警方内部,没有人知道她的死亡时的模样。此时季湘宁的模样,让他们瞬间下了这是连环杀人案的定论。 谢如鹤也因此回想起了当时陈香失踪后,陈翰正说的话。他给警方的口供带了十足的私人感情,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利刃全部指向谢冀。 但不是就是不是。不论他怀着多么阴暗的情绪,希望自己的父亲立刻进监狱,或者立刻死去,也终究无法篡改真相。 这次的结果依然和之前一样。 警方调查了好一段时间,也查不到凶手的痕迹。仍旧是因为小镇的设施落后,完全无从入手调查。而这个犯人极其狡猾细心,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 这个事情被十延镇的某个居民传到网络上,渐渐闹大。 引起了多方的不满。 认为在第一次事件发生的时候,十延镇政府就该做出应对的措施,应该申请资金安装监控,也应该继续调查这个案件,而不是任由犯人在暗处继续犯罪。 因为季湘宁的死亡,谢冀也在一瞬清醒过来。他完全不在意谢如鹤的刻意针对,主动给季兴怀打了电话,坦白了这些事情。 他让季兴怀来把谢如鹤接走。 希望谢如鹤不要再跟着他,过上这样的日子。 直到谢如鹤离开十延镇之前,书念都很清楚,他对谢冀的恨意有多深。 他大概是觉得,如果那天,谢冀没有喝得烂醉,而是准时地到民政局去与季湘宁回合,他们也许会在路上遇见。 杀人犯便不会有那个机会下手。 又或者是觉得,如果不是谢冀自暴自弃,自己过着堕落的生活,打骂妻子,季湘宁也不会选择带着他离开。 更甚,谢如鹤认为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当初谢冀主动去招惹了季湘宁。 如果不是他,季湘宁现在一定还是个生活美满的富家千金,会顺着人生的轨迹,找到个门当户对的伴侣。 就算他会因此不存在了也没有关系。 只要他的母亲还活着。 书念的喉间一哽,问道:“他们骂你了吗?” 谢如鹤回忆了下:“应该吧。” 他没有多说。 但书念大致能猜到他们说的是什么话。 无非是说,谢如鹤的父亲都病重了,都快去世了,他仍然揪着当初那个并不是谢冀做的事情不放,一点良心都没有。 “谢如鹤。”书念轻声说,“在这件事情上,你是受害者。” “……” “你有权利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他们只是旁观者,没有权利替你做出选择,也没有那个立场去指责你。” 谢如鹤侧头看她,眼里看不出情绪:“我知道。” “等下次。”书念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握了拳,故作不经意地说,“下次,我跟你一起去看阿姨吧。” 沉默几秒。 谢如鹤的眼尾上扬,说:“好。” 像往常一样,两人坐地铁到书念家附近。 吹着寒冷的风,手牵手轧马路,看着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会因为彼此的某一句话感到不好意思,而后偷偷地低下头,装作事情没有发生的样子。 那些不好的过往好像也就随着风散去。 进了楼里,书念跺了跺脚,将声控灯点亮。她走到家门前,对站在大楼外的谢如鹤用力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明天见。” 他也说:“好,明天见。” 书念进了家门,习惯性地锁上门,而后打开了灯。她盘算着先去加热一下邓清玉给她做的饭,吃一些,剩下的放进冰箱里。 因为谢如鹤介入她的生活,书念不再像从前那样敏感容易受惊吓。 她走进客厅里,过了好几秒才察觉到不对劲。 有冷风从落地窗那头吹了进来,旁边的窗帘随之轻飘着。室内不再像是平时那样,只有她自己的气息,以及因为空气不流通的味道。 仿佛,多了一个陌生人闯进来的不适感。 书念挠了挠头,强行挥去脑海里那些可怕的念头,不想自己吓自己。想着可能是邓清玉走之前开了窗,想给她的房子换换气。 她走了过去,想把落地窗重新锁上。 书念住的房子是老式的,阳台的防盗网上有个安全门,上边加了把锁。她站定在落地窗前,目光一扫,呼吸在一瞬停住。 此时,那把锁像是被人撬开了,掉到了地上。 安全门大开着。 原本呼呼的风声在此刻仿佛消失不见。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没了其他的声响。 安静到,书念似乎还能听到后面,响起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第51章 即使她看不到背后,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双视线正盯着她。 那个人隐藏在难以被察觉的位置,看着她进了家门,打开了灯,而后安安静静地,一步两步地靠近她。 带着无形的恶意。 也许她经常会觉得有人要害她。可当危险真真切切地来临时,那种感觉会强烈到无法忽视,不再会觉得那是错觉,感受极为清晰。 书念的脑子一片空白,呼吸急促艰难,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索着手机。 与此同时,如她所料。 有冰凉的东西贴到了她的脖颈处。 “小姐,别动哦。”身后响起了陌生男人的声音,粗嘎而难听,“干嘛这么早回来,我都快走了。这破地方没几个值钱的东西。” 书念的眼眶在顷刻间红了,不自觉发出浅浅的哭腔,像只可怜的小兽。身体颤动的厉害,刀片在她脖子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想发出求救的声音,喉咙却像是梗塞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也不亏。”看着她的脸,男人发出下流的笑声,“小姐长得很漂亮啊。” 说完这话,男人把刀收回去,毫不犹豫地扯住书念的手腕往房间里拖。 猜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书念拼尽全力尖叫挣扎,哭着求饶:“放过我,放过我…我包里有钱……我给你拿……” 可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她的挣扎没有半分用处。 男人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不善道:“给我安静点。” 是令人极其难以忍受的一个距离。 男人穿得邋遢,身上发着恶臭的味道,眼中无光,半点人性都没有。他的手指在书念的脸上蹭了蹭,又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钱一会儿拿。” 书念的意识有些溃散,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窒息的死亡感袭来。 脑海里浮起了另一个画面。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浑身疼痛,一点力气都没有。鼻息里是腐朽的味道,眼前是暗沉的光,耳边只能听到水龙头没关紧的响声。 啪嗒——啪嗒—— 那个男人的脚步总在这个声音下出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穿得干净斯文。这样的人,如果书念在街道上遇见,一定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可怕的人。 他走过来,吹着轻轻的口哨,蹲在她的旁边,愉悦地把她伤口结的痂撕掉。听着她痛苦的哭声,男人发出赞叹般的笑,问她:“小姑娘,想不想死啊?” …… 话音刚落,书念的手机响了起来。 男人的动作一顿,从她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看着来电显示上的“谢如鹤”,他没挂断,按了静音。 而后直接扔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怎么触碰到了接听键,电话成功接通。书念的通话音量开得很大,此时室内安静的过分,能很清晰地听到谢如鹤的声音。 “书念。”他顿了下,又道,“你有东西落在我这儿了,我拿回去给你。就快到了。” 听到这话,男人察觉到了危机感,再次把刀抵在书念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说:“知道该说什么吧?” 那头的谢如鹤还在说话:“书念?” 书念的眼泪直掉,身后是凶恶的歹徒,脖子上是锋利的刀片,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会立刻割开她的皮肉和大动脉。 而外面,是谢如鹤。 这几乎颠覆了书念的认知。 她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只要她不出门,就一定不会受到伤害,就一定能安安全全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可此刻,有其他人闯进了她的小房子里。 曾被她认为最可怕的外界,却在此刻变成了她想去到的地方。 也许谢如鹤已经站在了门外,出于尊重,他就算有钥匙,依然会提前给她打个电话,提醒她一声,不会贸贸然地进来。 身后的歹徒控制着她,把手机捡了起来。他似乎也有点紧张了,威胁着:“跟他说,你很累,已经准备睡觉了。” 书念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生硬地照着他的话说,声音发着颤:“我很累,已经准备睡觉了。” 谢如鹤就在外面等她。 她刚刚还跟他说,以后会陪他去看季阿姨。 他们都跟彼此说了。 明天见。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声音变得很轻:“我知道了。” 这个回答,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挂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在危险之中。 而她就算保住了此刻的安全,之后依然会受到折磨,也许会因此丧命。 然后她再无法见到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书念彻底失去了理智,不再顾及脖子前的刀片,不再顾及生死,哭得像个小孩,混乱地说:“不是的…谢如鹤,我不安全,你得进来……你得来救我……” 还没等她说完,玄关处的门已经被打开。 男人完全没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出,但也不敢真的杀人,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操你妈的!婊子!” 一进来,谢如鹤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他的姑娘脸上全是泪,脖子上也冒着血。被他捧在心上的人,却被另一个男人毫不顾忌地殴打和折磨。 谢如鹤立刻红了眼,大步过来把书念扯到自己身后。 她的全身软绵绵的,像是没了力气。 谢如鹤转过身,表情紧绷着,低头检查她脖子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出现,书念的精神瞬间放松下来,抓着他的衣服呜呜地哭了起来。 男人不敢再多呆,怕会被抓。他正想往大门的方向跑,瞬间被谢如鹤掐住脖子,用力向上提。他的双脚渐渐悬了空。 谢如鹤的眸色暗沉,泛着血光。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青筋凸起,像是恨到了极致,往上冒的全是压制不住的杀意。 他毫无理智可言。 只想把这个男人杀掉,就算要坐牢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一刻,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可怀里的书念全身发着抖,眼里失了神,仿佛没了意识。嘴里仍旧发着极其绝望的呜咽声,偶尔还会发出几句听不大清的话。 是在喊他。 喊谢如鹤。 在男人就快喘不过气的时候,谢如鹤强行收回理智,松了手。他闭了闭眼,低头吻住她的额头,尾音轻颤,一字一顿地跟她道歉:“对不起。” 谢如鹤报了警,顺便联系了方文承,他在工具箱里找到绳子,把男人绑了起来。他找到医药箱,简单地给书念处理着伤口。 脖子上的只是皮肉伤,所幸是没割到大动脉;而脸上的伤口看起来则要更严重些,已经肿了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书念已经停住了哭声,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闹。一直扯着他的衣服没放手,看起来又乖又胆怯。 谢如鹤问:“疼吗?” 她的模样迟钝又麻木,沉默了十几秒之后,才答道:“疼……” 谢如鹤的力道放轻,小心翼翼地在她脖子上贴了个创可贴。 可书念还是在喊疼,过了一会儿甚至开始有了反抗的举动。她的模样惊恐,眼神溃散,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全身冒着冷汗,脸色也苍白到了极致。 谢如鹤茫然无措,握住她的手:“书念,你怎么了?” 下一刻,书念崩溃地大哭,用力挣扎着,像是疯了一样的尖叫,嘴里发出的都是求饶和求救声。她仿佛见到了什么恶魔,想站起来,想逃离这个地方。 谢如鹤不知道她想去哪。 他抓着她的手臂,怕弄疼她,没有花太大的力气,被她打到也毫不在意。他磕磕绊绊地问着:“你不想呆在这儿是吗?” 在一起的那天,她一直告诉自己,她生病了,要他考虑清楚。她一直处于十分怯懦的状态,不敢上前,却也不想让他就此离去。 最后她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都觉得未来的一切会好起来。 至少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们都还是这样想的。 谢如鹤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尽管她那么强调着,可她一直很正常,会胆怯一些事情,却也是积极向上的。遇到很多事情,她还能安慰他,引导出正确的想法。 她曾经是那么热爱这个世界。 可现在,却仿佛置身地狱之中。 想离开地狱,却发现处处都是地狱。 良久,书念用光了力气,渐渐消停了。她的眼神空洞,盯着谢如鹤的脸,像是清醒了过来,哑着嗓子喊他:“谢如鹤?” 谢如鹤压低声音,带着哄意:“我在这儿。” “我被曾元学抓了。”书念怔怔地冒出了一句话,眼里干涩得掉不出泪,抽抽噎噎的,“就在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空地旁边。” 谢如鹤的身体瞬间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我就在空地旁边的那个房子里。”书念抓着他的手,圆圆的眼睛盯着他,像是隔着时光在向他求救,执拗地向他求救,“你来救我啊,你来救我……” 民警在这个时候到来。 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谢如鹤没有去开门,只是盯着她,艰涩地问:“你在说什么。” 曾元学这个名字,谢如鹤是知道的。 两年前他从车祸中醒来,季兴怀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是杀死季湘宁的凶手被抓了,叫做曾元学,被判了死刑。 他又做了新的案子,抓了个二十岁的姑娘。 谢如鹤知道凶手叫曾元学,知道他抓了个二十岁的姑娘,知道这个姑娘被折磨了一个星期后获救,知道她成了唯一一个幸存者。 却不知道。 季兴怀还瞒了个坏消息没有告诉他。 这个受了百般折磨,从地狱中逃脱的姑娘。 叫做书念。 第52章 书念低着头,不再说话,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极其没安全感。她没再继续哭,喉咙里却还有停不住的哭嗝,身体还不自觉地在颤抖。 谢如鹤沉默下来,眉眼浮起一层郁色,红的像是要掉出血。他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裹在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瑟缩了下,没有像刚刚那样再反抗,抽了下鼻子,忽然揪着他披上去的外套,自顾自地裹紧了些。 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哑声道:“别怕,我去开门。” 意识到他要走,书念立刻扯住他的衣角,紧张兮兮地站了起来。但她又像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气,连站都站不稳。 见状,谢如鹤低下眼,毫不犹豫地把她抱了起来。像抱小孩一样。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书念的身体有些僵硬,很快又放松下来,迟疑地揽着他的脖子,将脸蛋埋进他的颈窝里。 谢如鹤走到玄关,腾出一只手开门。 外面站着两个民警,看到这个架势,面容一愣,而后问道:“先生,是您报的案吧?说家里进小偷了?” 谢如鹤点头,侧了身:“在里面。” 另一个民警善意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位小姐没事儿吧?” 书念的状态很不好,也没法做笔录,谢如鹤只能大致说了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因为有外人的存在,书念重新紧张了起来,呼吸都显得急促了些。 其中一个民警押着歹徒往外走,另一个民警留下来问着情况。谢如鹤没什么耐性,但怕会吓到书念,他只能尽可能地不去发脾气。 谢如鹤替书念穿好鞋子。 方文承恰好在此时赶到,愣住:“少爷,怎么回事?” 谢如鹤抱起书念,说:“去医院。” 四人一同上了车。 民警坐在副驾驶座上,谢如鹤书念一起坐到后座。大概是知道书念现在的状况不好,民警也基本问清楚了情况,没再继续问下去。 方文承先把谢如鹤和书念送到市医院门口。随后,他重新发动了车子,跟着民警到派出所办手续。 这个时间点只能挂急诊。 谢如鹤带着书念去打了个破伤风针,重新处理了伤口,很快便出了医院。她的状态渐渐平复了些,趴在他的背上,像是睡着了。 医院旁的小道,光线不算亮。 往来的人也很少,大多都形单影只。 谢如鹤的背着书念,沉默着往前走,渐渐失了神。想起了八年前,那灰暗的那一天,他却看到了格外鲜艳的颜色。 那天,他看到了全身伤痕累累的季湘宁。她倒在血泊里,被一把锋利的刀刺穿心脏,夺去了生命。 是他这辈子唯一不敢再去回忆的画面。 因为这个事情,谢如鹤跟着外公离开了十延镇。 那个地方,也成了他此生唯一的噩梦。他不愿意再回去,怕会再想到他的母亲,生前在这个地方的某个角落,被一个恶魔折磨致死的画面。 谢如鹤忽地停下了脚步,轻声喊:“念念。” 书念没回应,发着很浅的呼吸声。 他愣愣地侧头看去,只能看到她紧闭着的眼和小巧的鼻子,眼睫毛上还挂着泪。 谢如鹤的眼角泛红,心脏疼得连喘口气都疼。他的目光定定的,突然掉了泪,声音嘶哑而低沉:“我后悔了。” 后悔在那年离开十延镇,让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后悔到像是要死了。 …… 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在书念的状态稍稍转好的时候,她的心理医生王玥给她提出了一个治疗方法,叫作“暴露疗法”。对改善病情症状有一个很好的效果。 治疗的方法是,在一个安全没有威胁的环境下,医生会一次次要求她复述创伤的经历、场景和过程,直至恐惧完全消退。 书念完全没有一丝考虑,直接拒绝了。一开始,她还没有完全信任王玥,带着刺一样的防备,生硬地撒谎:“我不做这个,我不记得了。” 到后来,王玥再耐心地跟她提起这个治疗方法的时候。 她也只是摇头,认真地说:“我不想再去回忆。” 可实际上,那段回忆。 对于书念来说,大概是这辈子记得最牢固的事情。 她那天几点出的门,什么时候上的车,到十延镇的时候见到了什么人,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发展,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 因为只是回家一周,书念也没带什么行李。当时是早上十点,她的三个舍友都是夜猫,还都躺在床上,只有一个醒了,正躺着玩手机。 书念用气音跟她道了别,随后背着个书包便出了门。 徐泽元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她了。他并不打算回家,谈恋爱之后,还变得格外粘人。因为不想跟书念分开那么长的时间,他一直在哄她不要回家。 书念没听他的。 她订的大巴票是下午两点的。 徐泽元拉着她看了场电影,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从学校到客运站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书念怕晚点,一直说着该去车站了,可徐泽元却不太在意。 又带着她去吃了点东西。 因为徐泽元磨磨蹭蹭的态度,书念极为郁闷,差点发脾气。 徐泽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她去车站。 到客运站果然晚点了,书念只能去退票,然后重新买票。国庆假期大多数票都被抢光了,书念买到的也已是下午五点的时间了。 虽然没有什么影响,可她真的很不开心。 直到上车了,也没再跟徐泽元说话。 从如川市坐大巴到十延镇,如果不塞车,大概要四个小时的时间。书念每次回去都是坐这个车,到十延镇之后,因为距离不算远,她可以一路走回家。 三年来都是如此。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书念出了客运站。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镇的夜晚基本看不到人,摆摊的也少。偶尔能看到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书念笑眯眯地跟他们打招呼。 那个时候,邓清玉刚嫁给王浩。 书念不介意她的再婚,但没有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依然是住在原本的家里。而因为她国庆要回家,那天邓清玉也回家住了。 走了十来分钟,书念走到水桥附近的空地。 看到一个男人蹲在路边,旁边是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和散落一地的橙子。她眨了眨眼,走了过去,问:“您没事吧?” 男人抬头,朝她温和地笑:“没事的。摔了一跤,有点站不起来。” 恰好邓清玉给她打了电话,书念朝他点点头,便走到一旁接电话:“妈妈。……嗯。……你不用出来,我马上到家了。……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书念过去帮他一起把东西捡起来,边说:“您以后骑车要注意一些,这条路上有很多小石子,骑车容易磕到。我认识的一个叔叔也经常在这里摔跤。” 男人依然在笑:“好的,谢谢。” 书念站起来,露出个友好的笑容:“那我回家了,您小心看路。” 她抬脚往水桥的方向走。 没等她走几步,男人忽然喊她:“小姑娘。” 书念回头:“嗯?您在喊我吗?” “嗯。”男人把刚刚捡起来的那袋橙子递给她,“谢谢你帮我,这袋橙子算是给你的谢礼了,我刚摘的,很甜。” 书念摆了摆手:“不用了,谢谢您。” 男人的手没放下,坚持道:“拿着吧。” 书念也很坚持:“真的不用。” 男人解释道:“我的脚踝有点受伤了,走路费劲,拿着也费劲。还不如让你拿回去。” 闻言,书念的表情松动,犹豫着走了过去。 几乎是在她接过那个袋子的同时,男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个硬物,用力地往她脑袋砸,脸上依然带着友善的笑容,像是个面具一样。 一瞬间,书念失了意识。 甚至在晕倒的那一刻,她都没反应过来。 此刻正在伤害她的,是上一刻还微笑着跟她说谢谢的人。 …… …… 谢如鹤找了家政阿姨过来,给书念换了身衣服。房子里没有别的衣服,她只能换上他的长袖,宽松的像是裙子。 他看着书念睡着了的面容,侧脸还肿着,看起来可怜又惹人心疼。 谢如鹤伸手把旁边的小灯打开,关了房间的灯,出了房间。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谢如鹤点亮手机,给季兴怀打了个电话。听着外公苍老温和的声音,他神情平静,单刀直入:“您知道书念被曾元学抓了的事情吗?” 那头瞬间沉默下来。 谢如鹤垂眼,用力抿着唇,等着他的答案。 大概过了几十秒,季兴怀叹息了声,承认道:“知道。那段时间你刚好车祸醒来,腿还出了问题,状态很差。” “……” “怕你知道之后会受不了,我就瞒下来了。” 谢如鹤闭了闭眼,没有跟他发脾气,伸手挂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是方文承的电话。 谢如鹤接起了电话。 方文承说着他那边的情况:“这个小偷好像是个惯犯啊,刚刚被供出之前还偷过好几家,都没被抓到,有一次还伤了人……” 说完这个事,方文承又道:“对了,少爷。你之前让我去查的那个黎盛的事情,查到他还在吸毒,已经找了娱记爆料了。今晚他发了微博说要退圈……” 谢如鹤没听完:“知道了。” 随后便挂了电话。 他没再呆在客厅,重新回到房间里。 书念似乎是刚醒来,此刻正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听到动静,她立刻爬了起来,缩在角落里,连头也不敢抬,气喘得厉害。 谢如鹤轻声喊她:“书念。” 她的反应很慢,过了好几秒才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他。 见到是他,书念恐惧的情绪瞬间散去。她松了口气,看起来比之前清醒了些,很紧张地对他说:“谢如鹤,我们不能呆在黑漆漆的房子里。” “嗯。”谢如鹤没问为什么,把灯打开,“好。” “黑漆漆的房子。”书念喃喃低语,“会有坏人来的。” 谢如鹤过去坐在她的旁边,也不敢太靠近她,只怕她会吓着。他低声哄道:“现在亮了,不会有坏人来了。” 房间一亮起,她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却也不再说话。 半晌,谢如鹤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问:“要不要睡觉?” 书念没躲开,摇头:“会做梦。” 谢如鹤顺从道:“不想睡就不睡。” 书念钻进被子里,极其没有安全感地问:“能不能锁门……” 他点头:“可以。” 谢如鹤去把门反锁,重新走回来。他看着整个身体藏在被子的书念,突然说:“念念,你搬过来跟我一块住好吗?” 听到这话,书念从被子里冒出头,小心翼翼地看他。 “不是跟你住在一个房间,我会住到另一个房间。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住到十七楼。”谢如鹤的声音很温柔,征询她的意见,“你觉得可以吗?” 书念吸着鼻子,说:“你看到了吧。” 谢如鹤顿了下:“什么。” “我刚刚的样子……”书念把头重新埋进被子里,哽咽着说,“我有精神病,我知道自己的状态。我不应该跟你谈恋爱的。” “……” “你条件那么好。”她的负能量到了极致,自暴自弃地说,“不应该找我这样的。有很多人喜欢你,你不应该找我的,你得找个没有缺陷的人。” 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很快,柔软的床上,旁边有陷下去的感觉。像是他靠了过来。 书念头上的被子被他扯掉。 对上他的视线。 谢如鹤专注地看着她:“你的什么缺陷?” 书念红着眼睛,正想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把脸凑过来,亲了亲她脸上的酒窝。 是让书念毫无防备的一个举动。 她像是受到了轻薄一样,瞪大了眼看他。 安静下来。 看着她的表情,谢如鹤的嘴角勾了起来,又用指腹蹭了蹭她的酒窝,认真地问:“是这个吗?” 第53章 书念抬手捂着被他亲了的那一侧脸颊,吸着鼻子,讷讷地反驳:“不是这个……”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吻,书念难过的心情在一瞬间被转移,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也只说了一句:“你怎么亲我。” 谢如鹤歪了歪头,问:“不能亲吗?” “不是……”书念抿了抿唇,有点懵,顿时不记得刚刚想跟他说什么了。她挪开视线,认真思考了下,半晌后才温吞道,“可以的。” 而后,她闷闷地补充:“但我现在太丑了,不要现在亲。” 醒来就觉得脸和脖子都疼,她自己碰了碰,能很清晰地发现半张脸是肿着的。就算没有镜子,书念也能想象到自己的样子。 闻言,谢如鹤垂眼盯着她,五官被灯光染得柔和,看起来专注而温柔。 书念躲开他的视线。 下一秒,谢如鹤凑了过去,低下头,与她怯懦又自卑的眼对上。他顿了下,轻轻吻住她的眼睛,问道:“刚刚不是说可以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 “不准反悔。”他的语气像仿佛是在训小孩,却不带厉色,更像是在哄和诱导。谢如鹤的唇瓣往下移,贴上她的唇,含糊不清道,“就要现在亲。” 书念不愿意睡觉,谢如鹤也没哄着她睡。 因为那个亲密的举动,她不再有那种自卑的情绪,也不再像刚刚那样让谢如鹤不要跟她谈恋爱了,只是很安静地坐在床头,不怎么吭声。 一直听着谢如鹤跟她说话。 谢如鹤不是话多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跟她说的内容也都是他在法国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多数枯燥无味,再者就是创作歌曲的思路和灵感。 这些内容对于她来说,大概也都是乏味的。 可他只想让她的注意力转移,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情。 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书念的精力受损。此刻她的眼皮耷拉着,认真地听着谢如鹤说话,却又像是困到了极致。她不想睡着,只能又坐直了些。 想了想,书念盯着空中的某处,眼神有些空洞,突然打断了谢如鹤的话,主动开了口。 “如果,你以后觉得受不了了。” 谢如鹤愣住,喉结滑动着,没有说话。 书念把话说完:“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 “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书念没有再哭,用力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说,“我都会很感谢你的。” 谢如鹤顿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认真道:“我不会。” 听到这个答案,书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起了一个事情:“我应该跟你说过的,以前我谈过一次恋爱,是跟徐泽元。” 谢如鹤的唇线拉直,轻轻地嗯了声。 知道跟他提起徐泽元并不算好,可因为疲惫,书念的思路不太清晰。在此刻,她只想把自己的所有想法说出来,憋了很久的想法,全部告诉他。 “我当时,被警察救出来,有一段时间没去学校。” “……” “是在医院养伤。”书念的语速很慢,说几句话还要停顿好几秒,像是在思考,“还有,要做笔录。他们会反反复复地来问我,我是怎么被抓的,这一周发生了什么事情,曾元学对我做了什么事情。” 谢如鹤握住她的手,安静地听着。 “好多人来问。”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书念突然有了脾气,闷闷地说,“为什么要我说那么多遍,我都告诉他们了,为什么还要一直问。” 谢如鹤说:“是他们不对。” “然后。”书念继续想,“徐泽元在这段时间里,来找过我一次。” 谢如鹤问:“来安慰你吗?” 书念吸了吸鼻子:“他看我受伤了,觉得不开心。好像是安慰我了吧,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就来了那么一次。” “……” “后来,我把伤养好了,我就回学校了。”书念说,“回去之后我才知道,我失踪的那段时间,学校里的同学都在转发我这个事情。认识我的人基本都知道,不认识的,也都知道播音主持有个女生失踪一个星期了。” “他们都觉得我很惨,觉得我很可怜。失踪了一个星期,被一个男人抓了,觉得我肯定被强奸了。” 书念很平静地阐述着:“然后徐泽元就来跟我提分手了。” “他跟我说,他知道我很勇敢,不在意这些事情。说我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警察的问题,以后估计还能面不改色的上法庭,听到其他人的流言蜚语也觉得没有关系。”书念的眼里再度浮起了一层水雾,“他说他不行,他承认是自己懦弱,受不了其他人的眼光。” “可我没有很勇敢。”书念忍着哭腔,“我每天都很害怕。” 每次回忆的时候,她都觉得很害怕。 想到还要上法庭,想到还要见到曾元学,书念没有一天能睡得安宁。 可她强忍着恐惧,一次又一次配合警察和律师的原因,都只是希望曾元学能被判死刑。死缓和无期她都无法接受。 是书念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只要他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她每日每夜都不能安眠,睡着了也会被惊醒。唯恐他会回来,再度把她拉回那个黑暗的房子里,百般折磨。 只要他死了。 那些恐惧应该都会随之消失了吧。 书念是这样想的。 可是却没有。 尽管逃离了地狱,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精神的问题,她每天都活在曾元学的身边,活在遭受创伤的那一个星期。 那些回忆反复再现,像是枷锁一样将她囚禁。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书念是真的不能理解,“我没有被强奸,听到这样的话依然会觉得很难受。但我要是真的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他们是觉得我要觉得羞耻吗?可我是受害者,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耻。”她红着眼,一字一顿地说,“我受到了伤害,这不是我的错。” 凭什么呢? 真正该觉得羞耻的,是加害者,是那些在受害者的伤疤上撒盐的人。 不是她。 说了这么一长串话,书念的力气彻底用完,声音越来越迟钝,变得越来越轻:“我发病的时候很可怕的,如果你以后想跟我分开,可以告诉我。” 谢如鹤的眼角发红,勉强扯起嘴角。 “这样啊。” “我以前一个人也能好起来。”书念像是在自我催眠,“所以你不用担心的,我没觉得自己丢人,不会因为你跟我提了分手,我就大受打击。我会好起来的。” 谢如鹤亲了亲她的手背:“这次我陪你好起来。” 她没再有回应。 眼皮已经阖上,皱着眉头睡着了。 谢如鹤也没再吭声,将她眉头抚平。 他坐在她的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回忆里的那个书念,她总是勇敢的。 她不怕大人的怒斥,不怕同学的戏弄,不怕那奇形怪状的虫子,不怕一个人走夜路。除了那根本不存在的鬼,她没有任何害怕的东西。 在教室里,听到女同学因为突如其来飞进来的蜜蜂惊恐地尖叫,她也从不会觉得她们大惊小怪,不会因为自己不怕,就觉得她们的恐惧是令人难以理解的。 她会主动帮她们将恐惧源赶走,然后细声安抚她们。 让她们不要害怕。 在看到他被谢冀用杯子砸出来的伤口后,她想去告诉谢冀这样做是不对的,即使清楚有可能会受到伤害。 她依然义无反顾。 可她也是怯懦而胆小的。 会因为一个变态而害怕得哭泣,对他发脾气,拿糖诱惑他,让他送她去上学。她会害怕受到伤害,小心地躲避这个世界的黑暗之处。 那段恐惧的时间,只占据了她漫长的人生里,很小的一段时光。 可如今,却成了她的日常。 那个热爱世界的书念。 从无所畏惧,变成无所不惧。 怕她半夜会醒来,谢如鹤也不敢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陪了她一晚。 第二天天一亮,书念就醒了。她坐了起来,精神仍旧很差,像是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谢如鹤被她的动静弄醒,睁开了眼。他长手长脚的,坐在这个小沙发一晚上,并不太舒服。此时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 书念顿了顿,小声地问:“你怎么在这儿睡。” 谢如鹤没回答,扯了个话题:“早上想吃什么?” 书念摇头:“我去洗漱。” 她爬了起来,突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愣了好一段时间之后,呆呆地看向谢如鹤。书念的脸蛋瞬间红了起来,嗫嚅道:“你不能给我换衣服……” 谢如鹤也愣了下,耳根瞬间发了烫:“没有,我找阿姨帮你换的。” 书念把身上的衣服向下扯了些,表情有些尴尬。但她又怕谢如鹤误解了她的意思,窘迫地解释:“我没有抗拒你的意思……就是觉得还没结婚的话,这样不太好。” “……”谢如鹤别过视线,“我明白。” 两人一个站在地上,一个半跪在床上。 僵持了一会儿。 书念觉得不太对,小声地补充:“我也没有暗示要你跟我结婚……” 第54章 昨晚书念没洗澡,只是换了件衣服。 虽然因为冬天基本不会出汗,身上也没什么味道,但她昨晚被一个陌生人碰触过,书念觉得周身不舒服,犹豫着跟谢如鹤提出了想洗澡的要求。 谢如鹤给她拿了件干净的卫衣,嘱咐她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书念应了声好,抱着衣服进了主卧的浴室。里边的空间很宽敞,和一般的浴室相比,多了一些能够支撑的设施。 见到那些设施,她的模样有些发愣。 很快又回过神,低下头,慢慢地把身上的衣服脱掉。 书念的动作小心翼翼,怕弄到脖子上的伤口。没有换洗的内衣内裤,她只能继续穿这一套,晚点再回家去拿干净的。 她开了淋浴,温热的水洒在她的身上。 浴室的光线很足,白亮的光,令书念的安全感多了些。周围散发着沐浴露的味道,熟悉而好闻。是谢如鹤身上的味道。 想到刚刚跟他说的那几句话,以及他镇定地回复的那句“不用暗示”。 书念有点脸热。 她不想一个人呆着,只冲了一下身子就把水关掉,往头发上涂抹着洗发水。下一秒,书念忽地听到耳边响起了轻轻的水滴声。 啪嗒。 啪嗒。 书念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到有细小的水珠从淋浴头上汇聚,掉到了地上。她盯着半空,莫名开始焦虑,有恐惧感浮上心头。 仿佛下一刻,旁边的那扇门就会被人从外边开启,然后进来一个人。 书念屏着气地打开淋浴。 缓慢清透的水滴声变成了哗哗的水声。 书念迅速把身上的洗发水冲掉,连沐浴露也没涂便套上衣服,出了浴室。她的头发还滴着水,将她身上的衣服染湿,地上也被弄得湿漉漉。 房间里没看到谢如鹤。 出到客厅,书念依然没看到他。 但能听到厨房有细小的动静。 书念光着脚走了过去,安安静静的。 谢如鹤正站在电磁炉前,低垂着眼,模样专注认真,手里拿着个勺子在搅拌。像是用余光注意到她,他看了过来。 注意到她浑身湿透,谢如鹤走向她,问:“怎么不拿毛巾擦一下再出来。” 书念的嘴唇抿得发紧,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等一下。”谢如鹤把她带到沙发旁,随后回房间拿了条毛巾。很快,他回到书念旁边,抬手帮她擦着头发,低声道,“怎么了?” 她抓着衣服的下摆,力道收紧。 见她不吭声,谢如鹤也没再问,耐心地把她头发上的水擦干。 恰在此刻,书念的手机响了起来。 就放在茶几的位置,谢如鹤替她拿了起来,递给她。 书念神情木讷地接过。 她垂下眼,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迟迟没有接起。 谢如鹤看了眼:“怎么不接?” “是导演。”书念把手机放在一旁,声音格外低落,“应该是找我去试音。” 谢如鹤语气温和:“那怎么不开心。” 书念生硬地说:“我不想去。” 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就不去。” 安静了好一会儿。 耳边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以及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 良久。 “我以前会有幻听,总会听到水滴声。”书念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解释,“然后头也会疼,得吃药才能缓解。我刚刚洗澡的时候也听到了。” 谢如鹤把医药箱拿过来:“那现在能听到吗?” 书念闭了嘴,像是在认真地在听脑海里的声音,随后道:“好像没有。” 谢如鹤又问:“那头疼吗?” “不疼。” “那就好。” 书念的声音细细的,补充:“脖子疼。” “沾到水了。”谢如鹤拿起医用棉签,沾了点碘伏,“我给你换药。” 想起进浴室前他嘱咐自己的话,书念垂着脑袋,小声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碰到水的,我记得你的话的……” 谢如鹤抬起她的下巴,垂头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两人的距离很近,书念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动作很轻地给她涂药。 他似乎是笑了下,而后道:“我知道。” “……” 把她的脖子上的伤口处理好,谢如鹤抬头,看着她脸上的伤。 被他这样盯着,书念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别开头。 又立刻被他抓了回去。 谢如鹤低声道:“别动。” 书念瞬间坐直了起来,一动不敢动。 像只绷紧情绪的小仓鼠。 他的指尖温度很低,碰到她的脸,像是贴上了块冰。谢如鹤的目光很亮,没有对上她的眼,只是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她左脸的伤势。 书念咽了咽口水,有点受不了这个距离。 过了一晚上,书念的脸基本消肿了,看上去只是有些红。 谢如鹤碰了碰她的脸,说:“脸就不涂了。” 书念乖乖地哦了一声。 “这衣服湿了。”谢如鹤把她拉起来,顺了顺她的头发,“你去房间里换件衣服,衣柜里的都可以拿。” 书念点头。 谢如鹤又道:“换完就出来,我给你弄了早餐。” 书念又点点头,走回房间里,从柜子里随便拿了件衣服换上,很快就回到了客厅。她走到餐桌旁坐下。 谢如鹤正倒着牛奶,放了一杯在她面前。 桌上放着几个未开封的三明治。 谢如鹤撕开其中一个,放进书念的手里。 书念接了过来,说了句谢谢,低头咬了一口。 两人沉默着吃起了早餐。 过了一会儿,书念突然问:“昨天那个小偷,我不用去做笔录吗?” 谢如鹤说:“不去也没关系。” 书念想了想,闷闷地说:“还是去吧。” 谢如鹤看着她,顺从地嗯了声。 “我还得回去一趟。”书念揉了揉眼睛,“得拿点东西。” “拿什么?” “就衣服什么的。” “嗯。” 书念小口地咬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谢如鹤,我有点怕。” 谢如鹤的动作停住,抬头:“怎么了?” “我怕会发作,我不想生病。”书念的眼睫毛发颤,低声道,“我本来都快好了,我不想让这个再影响我的生活。” 因为与创伤相关的任何事物和情景,都可能会让她重现创伤当时的过程,会给她带来极大的痛苦体验和生理反应。 时常会出现强烈的恐惧感,会伴随着心悸、气急等症状,会有死亡窒息的感觉,想要呼救,会不断地尖叫,像是发了疯。 睡着了也怕会梦到自己最恐惧的来源。 不敢外出,不敢去工作,怕会在其他人面前犯病。怕自己会被这个病折磨得麻木不仁,再无法逃脱,最后走向绝路。 她说自己一定能好。 可其实她并没有这个自信能熬过第二次。 谢如鹤下意识捏了拳,声音软了下来,语气像在哄小孩:“那去看医生好吗?” 书念抬眼看他,很快又垂下:“好。” “……” 她拿起杯子,温吞地喝了一口牛奶,状似随意般地说:“我一个人去吗?” 闻言,谢如鹤问:“你想一个人去吗?” 书念没说话,捏着杯子的力道收紧。 谢如鹤侧头,思考了下:“你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 书念有点不开心,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嗯?” 他盯着书念的脸,面上没什么情绪,认真地说:“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 谢如鹤又问了方文承大致的情况,随后陪书念到派出所做了笔录,没花多长的时间。两人出了派出所,到书念的家里收拾了东西。 那个小偷大概是从房间开始翻起,还没翻到客厅书念就回来了。 所以客厅不算乱。 书念房间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她没太在意,把行李箱拉出来,快速地收拾着东西。大多需要的也都是换洗的衣物,以及护肤用品等。 很多都是比较隐私的东西。 怕书念会觉得不自在,谢如鹤没在房间里多呆,很快便出到客厅,去检查阳台上被撬开的锁头。 书念边把房间收拾好,边把需要的东西塞进行李箱里,花费的时间也不算少。她拉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把谢如鹤送给她的mp3拿出来。 继续向下拉。 到第二层,除了一些小杂物,大多都是药。 书念的目光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把柜子关上。她发了一阵子的呆,很快,书念下定决心,再度拉开柜子,拿了几瓶药出来。 书念出房间的时候,谢如鹤也已经把客厅收拾好了。他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问道:“好了吗?” 书念点点头:“好了。” “那我们走了?”谢如鹤说,“有忘记带的东西也没事,可以回来拿。” “好。” 两人出了门。 书念突然开口:“我们改天再去医院吧。” 谢如鹤愣了:“怎么了?” 书念低着头,很小声地说:“就今天不想再跑了。” “……”谢如鹤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能看出她是在撒谎,可也没强迫她,“好,那我们改天再去。” 恰在此时,楼上有了动静。 贺祐打开门,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看到书念,他的目光停住,关心道:“书念,我听同事说你家进贼了,没事儿吧?” 书念抬头,平静地说:“没事的,谢谢你的关心。” 谢如鹤也随之看了过去。 他没打扰两人说话,转头,拿着钥匙把门反锁。 注意到她身旁的行李箱,贺祐问:“你要搬了?” 书念小声承认:“嗯。” “也好。”贺祐说,“这破小区的治安,也不适合你一个姑娘住这儿。” 等谢如鹤把门反锁好,回头看的时候,就发现贺祐已经走了下来,正大大咧咧地跟书念说着话。他下意识抿了抿唇,牵住书念的手。 三个人一起出了楼下大门。 都要从小区的正门出去,所以一路上走的路也相同。 贺祐似乎是很抱歉,觉得是自己那时候在书念面前抓了个小偷,让她降低了防备心,所以昨天才会出那样的事情。 他今天的话比平时多了一些。 书念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随口说几句。 快到小区的门口了,一路上都只能听到书念和贺祐的对话声。 谢如鹤一直没有开口。 反倒像是个外人。 书念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回头的时候。 谢如鹤突然冒了句话:“书念,我不舒服。” 闻言,书念的表情呆住,立刻看向他:“哪里不舒服。” 贺祐也看了过来。 像是想吸引她的关注一样,谢如鹤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伸到她的眼前。 “被咬了。” 书念检查着他的手,半天都找不到伤口,讷讷道:“被什么咬了?” 大概是察觉到书念眼里的担忧,谢如鹤的语气顿了下。半晌,他指了指手上的一个小红点,无波无澜地吐出了两个字。 “蚊子。” 第55章 “……” 书念盯着他指的那个小红点,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注意贺祐还站在旁边,她立刻闭了嘴,含糊道:“那一会儿回去擦个药。” 谢如鹤冷淡地扫了贺祐一眼,而后道:“嗯。” 贺祐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十分受不了他们这个黏糊劲儿。他沉默了几秒,看起来非常一言难尽:“那什么,我问一下,这个很严重吗?” 见谢如鹤的表情确实不太好看,书念犹豫地点了点头。 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状,贺祐朝谢如鹤的方向看去。他突然反应过来,勾起唇,意味不明道:“那尽快送医院吧。” “……”书念勉强地憋了两个字,“好的。” 谢如鹤没吭声。 恰在此时,贺祐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没再打扰他们两个,说了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随后便走到抬脚走到了前面。 他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听,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书念跟那个男人说着什么话,因为声音太小,他也听不太清。 两人的身高差距大。 一个气质干净而温暖,另一个则阴沉又冷漠。 站在一块却格外和谐。 男人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些,像是在跟她解释些什么,看起来依然有些生硬。他的背脊稍弓,说完话之后,唇线拉直,垂着头听她说话。 像是把利爪收了起来,露出柔软的肉垫。 下一刻,耳边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带着调戏般的笑意:“警察同志好,我这儿被人偷了样东西,能立案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贺祐收回视线,嘴角抽搐了下,敷衍道:“什么东西。” “我、的、心。” “……” 像是极度无语,贺祐气息悠长地呵了口气:“那您应该打120啊。” 女人笑起来,刻意拉长了尾音,像在人心上挠痒痒:“我这不是抱着侥幸心理,看看能不能找这个小偷要回来吗?” “啊,好的。您的情况我了解了。”贺祐吊儿郎当道,“抱歉,立不了案。失物报错,我觉得你倒像是被人偷了脑子。” “……” “另外。”贺祐的神色漫不经心,“柯小姐,我认真跟您说一句。” 柯以晴:“?” 贺祐说:“您再这样每天给我打电话,说一些令我不适的话……” 柯以晴强装镇定:“…什么。” “我就要去报案,告您性骚扰了。” “……” 贺祐走后。 另一边,书念重新抓起他的手,用指腹蹭了蹭他手上的那个红点,委婉地说:“这好像只是一个红痣。” 谢如鹤也垂眸看了眼,面不改色道:“好像是。” “……”书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觉得有些古怪而莫名,“而且,现在天气这么冷,一般不会有蚊子的。” 谢如鹤点头:“嗯。” 书念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会觉得被蚊子咬了。” 谢如鹤抿了抿唇,情绪不怎么好,语气也随之低沉了下来,冷声道:“因为刚刚一直能听到蚊子的声音。” 听到这话,书念愣了好一阵,踮起脚尖去碰他的耳朵。 “现在还能听到吗?” 她的手很小,白的像块玉,带了些凉意。 谢如鹤下意识地垂下头,眉眼间的不悦散去了些:“没了。” 书念猜测:“可能是刚刚飞了什么虫子过来?” 谢如鹤嗯了声。 书念有些担忧:“还觉得不舒服吗?” 谢如鹤说:“没有。” 闻言,书念稍稍放下了心,却还是盯着他的耳朵,像个小孩子一样低声嘟囔着:“你不要生病。” 谢如鹤说:“嗯?” 她只是小声说着:“生病不舒服的。” 这话过后,谢如鹤明显察觉到她的心情低落了不少。他有些担心,怕是自己做的太过,让她联想到了什么事情。 他正想说点什么。 与此同时,有个男人提着个袋子迎面走来。也许是塑料袋的质量不好,又或许是他手里的东西太沉,下一刻,袋子忽然破掉,里头的橙子掉了出来。 滚落一地。 其中一颗滚到书念的前边,碰到她的鞋尖,而后弹开。 书念低头看着那颗橘黄色的东西,呼吸突然停住,像是联想到了什么。 站在她旁边的谢如鹤下意识弯下腰,想把那颗橙子捡起来。书念立刻扯住他的手,往另一个方向扯,嘴里念叨着:“不能捡的……” 谢如鹤愣住:“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书念又走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木然地看向他。她的眼眶忽地又红了起来,而后垂下眼,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我想回家。” 她像是又开始害怕,身体都在颤抖。 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不知所措又小心翼翼。 “好。” 随后,他牵着书念往小区外走。 书念揉着眼睛,低着头没看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突然问:“你喜欢吃橙子吗?” 谢如鹤顿了下,回想到她刚才的反应,低声道:“不喜欢。” 书念闷闷道:“我也不喜欢。” 她没说是因为什么。 谢如鹤也没问。 “念念。”见她一直不吭声,谢如鹤思考了下,主动扯了个话题,“过几天,《趁他还在》电影首映,你想不想去看?” 书念迟钝地问:“什么?” 谢如鹤耐着性子提醒她:“这个电影的主题曲是我写的,你唱的。女二号也是你配音的,不想去看吗?” “……”书念低下头,轻声说,“不去了。” 谢如鹤的喉结滑动了下,总觉得她最近的情绪非常不对劲。 他回想起之前了解的ptsd的临床表现。 患者会有情感麻痹的症状,从前对她来说很喜欢的兴趣,都会变得毫无兴趣。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会有意的疏远,不论是对人还是物。 书念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我自己录的是什么,也知道我唱的是怎样的。没必要再去看,而且电影院肯定会有很多人的。” 谢如鹤沉默下来。 书念看向他,怯怯地问:“你想去吗?” 谢如鹤对上她的视线,低声道:“想。” 书念捏了捏拳头。 “你配音的所有影视片段我都看过。”谢如鹤的声音温和,想引起她的兴致,“这是你配的第一个主角,你不想去看看吗?” 书念像是有些动摇了,却依然生硬地说:“可以在家里看。” 听到这个回答,谢如鹤的眉眼稍稍舒展开来,亲了亲她的手背。 “嗯,那就在家里看。” 回到谢如鹤家。 书念拖着行李箱到房间里收拾东西。 谢如鹤走到厨房,思考着晚饭应该如何解决。他倒也不是不会做,以前家里的条件不好,他常常会帮着季湘宁做饭。 但已经过了好些年了,此刻谢如鹤碰到刀子都觉得手生。 他打开冰箱。 里面放着家政阿姨买的食材,还有一些水果。注意到放在其中一个角落的橙子,谢如鹤顿了下,拿保鲜袋装起来,藏在高处的柜子里。 他还是放心不下,又拿了几个盒子挡住。 谢如鹤煮了饭,从冰箱里拿出一堆食材,无从下手。 很快,身后响起了书念的脚步声。 她单手拿着手机,身上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是一条长至小腿中部的裙子,露出一对细瘦伶仃的脚踝。脚上套着他的拖鞋,走起路来格外费劲。 书念问:“要我帮忙吗?” 谢如鹤想了想,说:“过来。” 书念趿拉着拖鞋,乖乖地走过去。 下一刻,谢如鹤把她抱起来,放在流理台上的干净位置:“坐这儿。” 书念懵了:“啊?” 谢如鹤拿过她的手机:“我能用用吗?” 书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给他解了锁。 他垂眼,在网页里查了个菜谱,找到最简单的一个做法,而后把手机还给她:“帮我读菜谱。” “……”书念哦了下,“现在开始吗?” “嗯。” 书念认认真真地读:“将鱼洗净,切成鱼片。将鱼片用少许盐、料酒、生粉和蛋白,抓匀,腌半个小时。” 她读完的时候,谢如鹤还在洗鱼。 书念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看着他洗鱼,恰好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 是柯以晴。 书念点开来看。 柯以晴:【对了,我最近想搬家。】 柯以晴:【你家那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呀?】 柯以晴:【最好在你家那栋楼。】 书念犹豫了下,回道:【我也不清楚。】 书念:【但那个小区的治安不太好,我家最近进小偷了,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搬到那边去,找其他的房子比较好。】 柯以晴:【啊?你没事吧?】 柯以晴:【那你要不要搬家啊……】 书念:【没事的,我已经搬了。】 耳边响起了谢如鹤的声音:“调料有没有说加多少。” 书念连忙抬头,重新打开那个页面看:“盐加一点就好,具体没说多少,料酒加一勺,蛋白用一颗。” 谢如鹤嗯了声。 见他收回视线,书念重新打开微信。 柯以晴:【是不是搬去跟阿鹤老师住了啊!!!】 柯以晴:【你俩肯定一对!!!!!】 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的,书念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怎么回。是承认还是否认,好像都不太对。她格外犹豫,指尖在屏幕前停住。 因为思考,书念有些失神。 谢如鹤又问:“生粉加多少?” 书念还盯着屏幕,没听清他的话,讷讷地抬头:“嗯?” “生粉加多少。”谢如鹤重复了一遍,见她这么一副傻傻愣愣的模样,他挑起眉,“在跟谁聊天。” 他边说着话边走到了书念的旁边。 恰好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谢如鹤盯着看了几秒,抬头:“不回复吗?” 书念舔了舔唇,总觉得他算是公众人物,这种事情不能随便乱承认。在他的目光下,她犹豫着敲了“不是”两个字。 还没发出去,谢如鹤拿过她的手机。 两人的视线对上。 谢如鹤的眼睛干净漆黑,眼尾稍扬,轻声问道:“我能用吗?” 书念啊了声,磕磕绊绊道:“可、可以。”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傻乎乎地看着他拿着她的手机,然后按住说话键。 见状,书念的眼睛瞪大了些。 没想起来要拦住他。 谢如鹤弯起唇,对着书念笑,眉眼多了几分缱绻。他把声音压低,显得慵懒而漫不经心,又莫名带了点正经的情绪。 “确实是一对,谢谢你的关心。” 第56章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后便把手机放回她的手里。看着书念呆愣的表情,谢如鹤敛了敛嘴角的笑意,镇定地回去继续弄调料。 书念木讷地垂头盯着手机屏幕。 漫长的沉默后。 柯以晴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在这一刻,书念瞬间意识到刚刚谢如鹤说的是什么话,她的脸颊发烫,茫然无措地把手机盖过去,不敢去看柯以晴接下来的话。 此时,谢如鹤正戴着一次性手套,将调料与鱼片抓匀。 书念抓着手机,双腿下意识在空中晃荡了两下,十分窘迫地问:“你怎么说那个话……” 谢如鹤低着眉眼,淡淡道:“借用你的手机。” “嗯?” 他没看过来,书念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微微上扬着的唇线。旁边的窗户有暖黄色的光照射进来,让谢如鹤的模样有些失真,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是如何。 下一秒,谢如鹤的动作停了下来。 书念又听见他说:“顺便回复一下。” “……”书念被他这正经的语气唬住。 哦。 意思就是,想用她的手机的时候,突然看到柯以晴给她发的微信。 就顺便帮她回复了。 书念懵懵懂懂地点头。她重新把手机亮屏,突然想起他发了语音之后,也没做别的什么事情,就直接把手机还给她了。 想到这,书念偷偷看了谢如鹤一眼,而后低下头,弯了弯唇。 谢如鹤摘下手套,把正在腌制的鱼片放到一旁,洗着菜。 书念没事情做,干脆找他聊天:“我之前听柯以晴说,她参加的一个综艺节目也邀请了你,你有去吗?” 谢如鹤说:“没有。” 书念好奇:“经常有这种事情吗?” 谢如鹤诚实答:“以前经常有,但全推了。现在就少了。” “哦。”书念小声道,“你去上节目,喜欢你的人肯定更多了。” 闻言,谢如鹤看向她,表情像是在思索:“为什么。” 书念看着他的脸,一本正经地说:“你长得好看。” 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谢如鹤明显愣了下,走到她的面前。他将手上的水蹭到围裙上,问道:“你也觉得?” 书念坐在流理台上,比他矮了一大截。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如鹤忽地有了其他动静,将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两人靠得有点近,仿佛书念一抬头,就能吻到他的下巴。 她有点紧张,小幅度地点点头。 谢如鹤稍稍弯了腰,与她平视。 书念的脑袋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他托着后脑勺固定住。 他额前的发又长了些,覆盖住那浓密的眉毛。双眼皮的褶皱深,细长的睫毛覆盖其上,眼睛的颜色深得发亮。 像个温柔的入侵者。 随后,谢如鹤哑着嗓音:“哪里好看?” 书念舔了舔唇,被他那双桃花眼迷惑住,抬手碰了下他的眼角。 谢如鹤问:“眼睛?” 书念低低地嗯了声。 他的眼角一弯,似乎是笑了下,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谢如鹤抓住她的手,声音又低了些,蛊惑般地问:“那想不想亲一下?” 吃完饭之后,两人把餐桌和厨房收拾好。 她几乎占用谢如鹤一天的时间,书念不想再打扰他,回到房间里继续收拾东西。她把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拿出来,认真叠好。 没多久,谢如鹤进来拿了套衣服。他没说什么话,只是看了她一眼,像是想看她在做些什么,很快就出去了。 书念莫名又想起刚刚在厨房的事情,她捂了捂发烫的脸,抱起衣服,打开衣柜看了眼。发现昨天今早还满着的某一节衣柜,此刻都已经腾空了。 给她留了大半的位置。 她顿了下,慢吞吞地把衣服往里边塞。 原本色泽暗沉的衣柜,瞬间多了其他鲜艳的色彩。是一个人入侵了另一人的生活,带来了别的东西,即使极其不搭,看起来却莫名有种和谐感。 书念盯着看了一会儿,自顾自地乐了起来。 关上衣柜门,书念回到行李箱旁,把其余东西拿了出来。几个药瓶在旁边格外明显,她纠结了几秒,把药瓶藏进了自己的化妆袋里。 全部收拾好之后,就只剩下她带来的书高蔺的照片。 书念拿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擦。 看着照片上面容严肃的父亲,她有些心虚,吞吞吐吐地说:“爸爸,我得跟你说个事情……就,就是我跟,跟男朋友婚前同居了。” 她低着头,闷闷地反省:“我没听你的话,我知道我做的不对。” 过了一会儿。 书念抓了抓脸,给自己解释着:“但是,我这个男朋友很好的,我觉得没什么关系。我自己也会考虑的,我跟他认识了很久了……你也认识,我本来想稳定一点再告诉你的。” 像是怕被人听到,书念的声音又低了些,情绪听起来却很好。 “…是谢如鹤。” 另一边。 谢如鹤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刚过八点。他拿毛巾擦着头发,往最里头的房间看了一眼,还是犹豫着去敲了敲门。 里头响起书念的声音:“你进来呀。” 谢如鹤只开了一道小缝。 此刻书念正趴在床上玩手机。见他开门了,视线朝他看来,模样乖巧而平静,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轻声道:“我一会儿进棚里。” 听到这话,书念有点懵。 谢如鹤补充了句:“不关门,你有事找我可以直接喊我。我能听得到。” “……”书念眨了眨眼,点头,“好。” 想了想,谢如鹤又道:“你想过来也可以。” 书念迟疑地问:“不会影响你吗?” 谢如鹤很诚实:“会。” 书念啊了声:“那算……”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不过我挺想被影响的。” “……”书念懂了他的意思,立刻坐了起来。像是被人十分明显的勾引,却仍然是上了套。她呼吸的频率变得缓慢了些,装作镇定地回道,“那我洗完澡再过去。” 谢如鹤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弯了起来,嗯了一声,而后出了房间。 他进了录音棚,坐到椅子上。 正想把设备都打开,谢如鹤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方文承打来的电话。 “少爷。”方文承说,“刚刚物业给我打电话,说小区外面有一批人说是您的亲戚,要上去找您。好像是您父亲那边的亲戚。” 谢如鹤的动作未停,也没有对这话做出什么回应。 方文承又继续说:“说是纠缠了好一会儿了,一直也不愿意走。” 谢如鹤拿起一旁的吉他,表情没什么耐性,轻笑了声,而后凉凉地问:“现在是什么事情都要我教你了?” “……” “还是说,您是特意打个电话,让我自己去报警?” 一提到这个谢如鹤就全身带刺。 方文承觉得头疼,委婉地说:“来的还有老人家,是您的爷爷和奶奶。物业也觉得难办,报警似乎有点……” 谢如鹤没听完,直接挂了电话。 原本的好心情在一瞬荡然无存,总觉得那些人就像蛆虫一样,怎么甩都甩不开。身上流淌着的鲜血也令他觉得厌恶而难以忍受。 他是钻了牛角尖的。 对他好的人,他能记一辈子。 而对他有过丝毫不善的人,不论过多少年,不论那个人做了多少的补偿。 谢如鹤再听到那个名字,依然会瞬间戾气满面,仇恨半分不减。连同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会令他厌恶得像是在对待垃圾一样。 那样的恨和绝望,深入了骨髓。 是让他这辈子也无法释怀的事情。 谢如鹤不知道后来方文承有没有继续去处理。 他没再打来电话。 过了好一阵子,谢如鹤收到书念的微信。 【我有点困了,还是不过去了。】 【你早点睡。】 谢如鹤顿了下,看着手机状态栏正中央的时间。 刚过九点。 他皱了眉,觉得不太对劲,起身去敲了敲书念房间的门。很快,里头响起了书念闷闷的声音:“怎么了?” 谢如鹤抿了抿唇,随便扯了个理由:“我想拿点东西。” 过了半分钟,里头传来了书念的脚步声,她没有主动吭声,拧开门把,门锁发出解锁的声音。而后拉开了门。 大概是刚洗完澡,书念浑身湿漉漉的。 跟早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仍是没有擦干身子就出来,像是仓促逃跑一样。 谢如鹤走了进去。 书念站在一旁没动,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谢如鹤从衣柜里拿出毛巾,给她擦着头,问:“怎么不叫我。” 书念不会撒谎,垂着头说:“我就是想睡觉了。” 谢如鹤认真地问:“听到水滴的声音会害怕吗?” 书念沉默了几秒,而后点了点头。 谢如鹤说:“害怕怎么不叫我。” 她玩着手指,情绪看上去有些焦灼,没有说话。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书念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半晌,她摇摇头,说:“就一会儿。” 谢如鹤还想说点什么,下一刻,书念便重新爬上了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闷声说:“你拿东西吧,我要睡觉了。” 她的状态十分不对。 谢如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完全放不下心让她一个人呆着。他盯着被子里隆起的那一小团,突然走了过去,直接隔着被子把她抱了起来。 隔着一层厚厚的布,两人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和表情。 书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声音扬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下一刻。 谢如鹤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 “拿东西。” 第57章 书念整个人都在被子里头,瞬间没了动静。因为全身的腾空,她没什么安全感,下意识把双手撑在他的胸膛前。 被子并不厚,隐隐能看到透进来的白光。 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视野里被被子糊成一个黑团的谢如鹤,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拿什么,我挡着你了吗……” 闻言,谢如鹤的动作似乎停了一下,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快得像是书念的错觉。他没有回答,抱着她往外走。 书念还想问。 很快,她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状态。 被包在被子里,缩成一小团,被他像抱物品一样抱着。 书念瞬间闭上了嘴。 谢如鹤把她抱到了另一个房间的床上。 双脚落了地,身体不再是失重状态,书念的身体也没了刚刚那么紧绷。她屏着气,把被子向下扯,茫然地看到站在旁边的谢如鹤。 他把她身上的被子拿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被子湿了。”谢如鹤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搭在她的脑袋上,“别盖了,换条新的。” 书念顺着他的动作看着那条被子,表情怔愣。下一秒,她垂下头,看到自己身上也湿掉了的衣服,才稍稍回过神。 她刚刚洗完澡,因为慌乱和恐惧,完全没用毛巾擦身就跳上床,把自己藏进被窝。头发和身上都还滴着水。 可能那边房间的床单也被她染湿了。 书念啊了一声,磕磕绊绊地道歉:“对不起……” 谢如鹤从衣柜里抱出一条新的被子,歪着头问:“对不起什么。” 她垂着脑袋,声音低得像是掉入了尘埃。 “我太麻烦了。” 谢如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把被子扔到床上,在她的面前坐下。他的喉结滚了滚,低着眼,把玩着她小小的手。 书念想把手缩回来,他又立刻加重了力道,不让她动。 书念没再乱动。 这个房间大概没怎么使用过,虽然干净,但看起来空荡荡的,除了该有的家具,没有别的东西。面积也比谢如鹤的房间小了一半。 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安静得像是能听见空气的声音。 说了那句话之后,谢如鹤就不再吭声。 书念有些局促不安。 总觉得他大概是在酝酿什么话,可能是一些让他难以开口的话,所以才会沉默那么久。也让这气氛严肃得过分。 她的眼睫颤了颤,说:“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的,没关系。” 听到这话,谢如鹤松开了她的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子,模样显得不太自在。 “你今天睡这。” 书念顿了下,不太懂他为什么就说这一句要想那么久。 她稍稍松了口气,点头:“好。” 随后,谢如鹤又补充了句:“我也睡这。” “……”书念瞪大眼,不敢相信般地问,“什么。” 谢如鹤的耳根发烫,镇定地解释:“两条被子。” 原本床上就有一条被子,刚刚谢如鹤又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出来。书念想不通这两件事情的逻辑,但又被他认真的表情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憋红了脸:“不能这样的……” 谢如鹤舔着唇,诚实道:“你不在我旁边我睡不踏实。” 书念看向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是因为我吗……” “不是,是我的腿半夜会疼。”谢如鹤知道她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平静地撒着谎,“可能会被疼醒。” 书念立刻信了:“那怎么办……” 谢如鹤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弯起来,面不改色地继续说:“如果疼醒了,你帮我按按就好。我没力气。” “好。”书念还是担心,忧愁道,“会很疼吗?” 谢如鹤想了想,点头:“嗯。” “……” “所以我们是互帮互助。”谢如鹤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哑着嗓子,语气像是在哄人,“我也很麻烦,幸好有你在。” 书念吸了吸鼻子,嘟囔着:“也没有很麻烦。” 谢如鹤盯着她,忽地轻笑了一声。 “嗯,你也不麻烦。” 书念默认了一起睡的事情。 她抱着被子,爬到靠墙的那一侧,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见谢如鹤没看过来,她犹豫着拿起枕头,竖着放在了床的正中央。 又想着自己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书念把枕头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尺。 谢如鹤给她拿了新的一件衣服,而后背过身去锁门,回来就见书念已经钻进了被子里,旁边还放着一个枕头。 极其张狂地隔断了两人再一步的靠近。 他莫名想笑,走过去拿起另一个枕头,默默地放在她的头顶。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书念温吞地冒出头,神情窘迫:“你不用枕头吗?” 谢如鹤说:“我去拿个新的。” “哦。”书念坐起来调整了下枕头的位置,紧张得像是在过新婚之夜,“你不是说今晚要呆在录音棚里。” “突然想早点休息。”谢如鹤拿着枕头走过来,规矩地躺在她旁边的大块空位上,“你准备睡觉了吗?” 书念想了想:“我想调整作息。” “嗯?” “就是,我的睡眠状态很差。”书念的半张脸藏在被子里,说起话来闷闷的,“而且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的作息也不太稳定,经常晚睡,然后就睡不着。” “……” 虽然怕会做梦,但也怕会失眠。 怕一个人清醒地睁着眼,度过漫长的夜。 谢如鹤嗯了声:“那就现在睡。” 书念点头,眼睛却仍然睁着,跟他对视着。 过了几秒,谢如鹤问:“怎么不闭眼。” 书念捏紧被子,鼓起勇气提了个要求:“你能给我唱个歌吗?我觉得有点安静。嗯……觉得有点安静。” 谢如鹤一愣,很快就应下来:“想听什么。” 书念思考着旋律缓慢的歌,犹豫着说:“要不就《虫儿飞》……” “好。”谢如鹤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闭着眼听。” 书念乖乖闭了眼。 随后,耳边响起了谢如鹤的歌声。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磁性,唱起儿歌来,不再像少年时期那般清润明亮,多了几分哑意。情感是温和的,宠溺的意味随着歌声飘在空气之中。 ……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这声音像是带着力量,是令她觉得极其舒适而有安全感的。书念放松下来,捏紧被子的力道渐渐放松,思绪也从明亮变为了一片漆黑。 书念的呼吸变得平缓,慢慢地坠入了梦境的深渊。 谢如鹤的歌声像是变得很远很远。 随着黑暗的拉近,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轻的像是要听不见,又像是与另一个歌声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的歌词,不同的调子。 那个时候,在讲台上,他们两个并列站在一起。 底下是坐得整齐的同学,那些面孔因为太久没见,显得陌生又熟悉。年轻的少男少女们,脸上挂着不带恶意的笑容,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书念觉得窘迫,下意识往侧边看。 然后,她看到了少年时期的谢如鹤。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完全听不到同学们的嘲笑声。 注意到她的视线,谢如鹤看了过来,眼神里似乎带着安抚,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唱着那首调子跑光了的《虫儿飞》。 书念莫名也有了勇气。 不顾底下的嘲笑声,认真地把歌曲唱完。 画面一闪,周围的天空暗了下来。 外头响着大雨向下砸的声音,头顶的风扇转动的声音格外大,教室里也闷热的过分。晚自习,走廊总有板着脸的老师经过,旁边时不时响起女生克制着的惊叫声。 明亮的灯管,附近飞着许多一到雨天就冒出来的水蚁。 有一只飞到了书念的桌子上,她平静地拿着张纸把它扇走。坐在前面的谢如鹤注意到了她的动静,转过头来。 书念看着他,眨了眨眼:“你怕吗?” 他没说话。 书念的眼角弯起来,安抚道:“别怕,如果飞到你身上了,我就安安静静地帮你弄走,不会让你发现的。” 谢如鹤顿了顿,迟疑地点点头,而后将她袖子上的水蚁拍掉。 书念愣了下,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头。 再抬眼时,却发现谢如鹤仍看着她,眉眼像是多了几分笑意。 定格住。 在一瞬间,少年时候的她和谢如鹤都消失不见。 画面变得昏暗了起来。 突然间,书念的身旁没有别的人,自顾自地抱着书往前走。周围有像是同情般的议论声,没有人靠近她。像是怕伤害到她,又像是害怕她。 是很寂寞又绝望的感觉。 眼前是铁质的宿舍门。 书念想推开门,想躲到里面去。 还没等她有动作,就听到了舍友阮希彤的声音:“昨晚我跟书念两个人在宿舍,她真的太吓人了……突然就哭了,而且说着一些很奇怪的话,我也听不懂……” “不是吓人啊。”另一个舍友在说,“是她被吓到了吧,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 “那她去看心理医生啊!还跟我们住一起算怎么回事啊……” “喂!别说了!让她听到了不好。” 书念立刻松开门把,转头出了宿舍楼。 然后见到了徐泽元。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主动去牵她的手,沉默着带她到学校里的咖啡厅。附近没什么人,耳边是旋律缓慢而忧郁的纯音乐。 良久,徐泽元对她说:“我觉得你最近真的太奇怪了,你是不是真的被……” 书念不想停下来,站了起来,想逃离这个地方。 她不想呆在这么压抑的地方,想回到小的时候,回到那段不论走到哪儿,身旁都有另一个人陪伴的时候。 那段阳光明媚的时光。 她出了咖啡厅,拼命往前跑,跑到了路的尽头。 然后,书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光的最亮处,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所有的恐惧在此刻都荡然无存,书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距离越近,那个人的模样越发越的清晰。 是谢如鹤。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是在说话,可书念却一句都听不清。 书念朝他伸出手,低声道:“你在说什么。” 谢如鹤又说了一遍。 她仍然没听清。 站在她对面的谢如鹤闭上了嘴,对她伸出来的手视若无睹,沉默了半晌后,他再度重复了一遍。 这次书念听清了。 他在说:“对不起,书念。我实在受不了了。” 书念愣愣地看着他,把手收回,她抿了抿唇,用力点点头,说“没关系”。她往后退了一步,憋了一路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往后看。 是曾元学手上拿着刀,温和地朝她笑。 …… 国庆回家的那天。 被男人用硬物砸晕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书念才重新有了意识。 书念慢慢地睁开眼,眼神溃散,视线缓慢地转动着。眼前的环境陌生,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地方。脑袋和身体都在疼。 她茫然地想开口,却发现嘴里被堵着东西。 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手被人从后面绑住,书念挣扎了半晌,没有任何作用。 书念渐渐清醒了过来,脑海里浮起了陌生男人朝她道谢,而后拿着硬物朝她砸来的画面。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外面响起了男人哼着歌的声音。 她的呼吸屏住。 下一刻,房间里唯一的门被打开。 刺眼的白光照射了进来。 书念一时无法适应这强光,下意识闭了眼,很快又睁开。 跟站在门口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在她的目光下,男人缓慢地走了进来,蹲在她的面前,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微笑着说:“醒了啊。” “……”书念没法说话,惊恐地往后挪。 “我今天特别开心。”男人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恐惧,脸上的肌肉僵硬,笑容看起来格外渗人。他又靠近了她一些,突然大笑了起来,像个疯子。 书念的情绪跟他的像是两个极端。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全身发着抖,忍不住发着求饶般的哭腔。 他像是很享受这种声音,很快就恢复正常,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半晌,男人愉悦地吹了个口哨,手上的动作停滞一刻,而后用力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扯。 听着书念吃痛的叫声。 男人笑道:“终于又有客人来了。” 第58章 书念的脑袋顺着他的力道向后倾,因为疼痛,眼里不自觉冒起了泪。 见状,曾元学松开手,站了起来:“抱歉,我太激动了。你睡了快一天了,看来很适应这个地方。” “……” 曾元学问道:“饿了吧?” 书念全身僵硬,仰头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他似乎也不介意,又接着说:“想吃点什么?” 看到她嘴里的布团,曾元学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随后伸手将那个布团扯了出来:“是我不够细心,忘了拿出来了。” 他的眼尾有笑纹,耐心地再问了一遍:“想吃什么?” 书念终于能说话,喉咙里干涩一片,仿佛还有血腥的味道。她强忍着恐惧,嘶哑地开口:“你这样是犯法的。” 曾元学恍若未闻:“炒饭可以吗?” 她的话像是融入了空气之中,没弄出半点动静。书念的音量提高了些,一字一顿道:“你这是绑架。” “别的我也不会做啊。”曾元学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笑起来,“那就炒饭吧。” “我不想吃!”书念终于受不了了,眼泪掉下来。她不敢激怒面前的人,声音又压低了些,发着颤,“请你让我回家…我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闻言,曾元学顺从地点头,把纸团重新塞进她的嘴里。他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只捡取自己想听的话,别的都当做垃圾一样扔掉。 “既然不想吃,那就不吃了吧。好好休息。” 说完,他出了这个房间,把门关上。 视野里重新变回一片黑暗。 书念只能从厚重的窗帘外,看到微弱的光。她忍不住发出呜咽的哭声,不断让自己冷静下来,利用那光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大概是个杂物间。 空间并不大,旁边放着几个废弃了的家具,上边染了不少尘。各种零碎的东西都有,放在纸盒里,还有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随处可见。 味道很难闻,像是木材发霉的腐朽气味。 房子漏水,地上放着一个盆。 里头的水半满,漏下来的水掉入其中,响起十分清晰的水滴声,在狭小的室内回荡着。 滴答——滴答—— 书念的目光动了动,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把自己抓来这里。她能想象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很多她无法反抗而又可怕的事情。 在恐惧之后,向她铺天盖地地袭来的,只剩下难过和绝望的情绪。 书念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 可她不想死。 这是书念当时唯一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至少得去努力一下,也许希望是渺茫的,但也可能也会在此渺茫之中,找到一线生机。 曾元学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每天工作的时间不算长,也固定。除了第一天刻意伪装出来的友善,之后他完全现出了原形。 每天出门回来之后,他的心情看上去都很差,全身带着戾气。 他将所有的不快全部宣泄在书念的身上。 对着她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没有书念想象中的强奸,只有虐待。 他似乎是对女人极其厌恶的。 折磨完书念之后,曾元学会去反反复复地洗手,又拿毛巾反反复复地擦拭,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 但也像是不希望书念太快死去。 曾元学从不往会致命的地方打。偶尔到了心情极差的时候,会拿刀在她身上割。会经常跟她说话,将她身上结了痂的伤口撕掉,听着她痛苦而克制的哭声。 他会发出愉悦的笑声,每天都在问她:“小姑娘,你想不想死啊?” 可书念想。 她为什么要死呢。 这个世界有躲在角落里的坏人,这些人只会在暗处滋生,不敢在外界暴露。也迟早会在未来的某天,为他所做过的事情承受该有的惩罚。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是书念一直相信着的一句话。 书念也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善良的。她不能被这少数的恶蒙蔽了双眼,从而就对那多数的善视而不见。 书念热爱这个世界。 她并不想因为这样的人,并不想因为这样丑恶的事情,而放弃自己的人生,放弃了还在等待着她的人。 就算被他这样折磨着,书念也从来没松过口。 可曾元学似乎就是想听她亲口说一句“我想死”,只要她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也只会耸耸肩,确实不会做出危害她生命的事情。 在那里呆的第三天。 书念听到曾元学说起了一件事情。 那天他的心情比往常都好,话也随之多了不少。他像是完全不认为书念能活着出去,跟她说话也一点儿都没有保留。 那天,曾元学告诉她。 她是他请来的第三位客人。 第一位是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小女孩,小提琴拉的很好,长得也好看。他问她,想不想去死啊,可她只会哭着摇头,喊着“我要回家”。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书念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冰住了。 拉小提琴的初中小女孩。 尽管过了那么多年,书念仍旧印象深刻。 脑海里第一个冒起来的名字,依然是“陈香”。 曾元学的表情有些遗憾:“她说不想死,只会一直哭,可闹腾了。我想着她不是喜欢拉小提琴吗?就拿刀,切了她一根手指头下来。” 闻言,书念的眼眶立刻红了,嘴唇颤抖着。 “还没切第二根呢。”曾元学好笑般地说,“就哭着求我把她杀了。” 在过去几天,被他折磨的时候,书念也从未像此刻这么愤怒过。她咬着牙,眼睛红的快要滴血,完全不能理解他这样的行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只是个孩子。” 离了父母都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 还应该受到社会的保护,应该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活着,应该会在未来,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我做什么了吗?”曾元学歪着头,不懂她的愤怒和仇恨从何而来,“我没说要杀她啊,她自己让我杀她的啊。” 这个人对世界只剩下了满心的恶意。 极其歪曲的世界观。 书念忍住反胃的生理反应,别过头,不再跟他交谈。 “真的没意思。”曾元学叹了口气,看上去也觉得难过,“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快杀她,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啊,我也没办法。” 书念闭上眼,只当做没听见。 曾元学又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而后猛地抓住她的头发,冷笑道:“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书念依然闭着眼,一声也不吭。 曾元学忽地来了兴致:“你应该听过新闻吧。” “……” 他说,第二位是一个跟丈夫私奔到这儿的女人,丈夫有家暴倾向,正在跟丈夫闹离婚。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 曾元学蹲累了,站起来转了转脖子:“那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哭的声音也小,我以为撑不过半天,但被我怎么打都不愿意去死。” 书念的手脚冰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他,脑海里浮起季湘宁的笑脸以及谢如鹤绝望的模样。她发了脾气,高声说:“你不要再说了。” “她说她有个儿子,还在等她回家。”曾元学啧了声,“说没了她,没有其他人会管她的儿子了。” 书念的眼泪掉下来,尖利地重复着:“你不要再说了。” 曾元学挑眉:“你哭什么呢?啊……我记得了,她儿子是你朋友对吗?” “……” “后来我跟她说,她儿子在外面每日每夜的找她,然后出车祸死了。”说到这,曾元学笑出声来,“她就相信了,然后哭着让我把她杀了。” “……” “所以你知道吗,小姑娘。”曾元学说,“都是她们请求我,希望我能把她们杀了。她们是在寻求我的帮助。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活着的,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肮脏。我做了什么呢?我只是帮了她们一把。” 他这颠三倒四的话惹怒了书念。 “那你去死行吗?”书念头一回那么憎恨一个人,她捏紧拳头,恶毒地诅咒,“你为什么不去死。” 闻言,曾元学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对待不听话的小孩。 “因为我还要帮你啊。” 后来,无论曾元学再怎么折磨她,书念都一声不吭。 只有痛疼难以忍受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发出哭声。在这将近一周的时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眼里也没了神采。 可不论曾元学何时问她,想不想去死。 她的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她还要活着,留着这条命去看这个世界,见自己想见的人,还要留着这条命等着面前的这个恶魔受到法律的惩罚。 让陈香和季湘宁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安息。 让她们的家人,都能得到释然。 她得活着。 不然一定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书念认为,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她都会这么想。 可这个想法在她被救的那一天有了转变。 那天,曾元学进来给书念送饭,心情像是差到了极点。他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刀,阴着一张脸,正想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的时候。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曾元学的动作顿住,起身往外走,不忘把门锁上。 那把刀却被他直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书念的目光滞了几秒,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她的双手和双腿都被捆绑着,只能挪着过去,不然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然后引来曾元学的注意。 她全身无力又痛,咬着牙把身子移了过去。 到椅子旁边的时候,书念调整着姿势,勉强站起来,用背着的双手握住那把刀。她没有经验,也看不到后面。 又害怕曾元学随时会回来,胡乱地用刀割着绳子。 因为着急和无力,书念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哭声,忽视了被刀割到手的疼痛,注意力放在一半在手上,一半放在在门外。 不知过了几分钟,她终于用刀割开了绳子。 书念不敢磨蹭,把双脚的绳子也割开,能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把嘴里的布团扯出来。 门外变得很安静。 书念拿着刀,紧张的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唯恐这次希望会破碎掉。她不知道曾元学去哪了,也听不见外面有声音。这门从外面反锁了,她也打不开。 书念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 窗户也被锁上了。 她木讷地转头,看到旁边的椅子。 书念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搬起来,用力地砸向窗户。 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如果失败了,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 窗户在一瞬发出碎裂的噼啪声,玻璃飞溅,有几块划过她的脸颊。书念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她不顾窗沿上残余的玻璃刺,踩着窗台爬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听到门被打开了的声音。 曾元学骂了句脏话。 书念没有回头看,跌跌撞撞地跳下了窗,往外跑。 远处有两个男人从这儿路过。 书念朝他们跑去,嘴里发着劫后余生的哭声。 她看到了阳光,从黑暗里爬了出来。 她在喊救救我。 身后是曾元学像索命一样的脚步声。 书念全身狼狈,衣服上全是血,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甚至认不出她原来的模样。她没有力气跑,也跑不过后面的曾元学。 她只能用尽全力求救。 那两个男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犹豫着走了过来。 书念再度被曾元学抓住。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让你出来了吗?” 书念尖叫着挣扎,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像疯了一样的对着远处的两个男人喊,话里全是哽咽:“救我!救救我……求你们了…他是杀人犯……” 曾元学固定着她的身体,笑着解释:“抱歉,这是我女儿。之前出了点事故,精神出了问题……吓着你们了。” 两个男人的表情带着犹疑,想过来,又担心确实是别人的家事。 就这么僵持了几十秒。 两个男人仍旧没有上前。 看到他们开始退缩了的神色,书念张了张嘴。她的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般地说:“他不是我爸爸……他是杀人犯,你们不能相信……” 曾元学叹了口气:“跟爸爸回家。” 他扯着书念往房子的方向走,往那个地狱扯。 书念用力地反抗着,可男女间的力量太过悬殊,她完全没法挣脱开。她看着那两个男人,像是世界崩塌了一样,呜咽着说:“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 “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已经死了。”是她绝望的哭声,尖利而嘶哑,“你们可以去查,网上有的,我爸爸是消防员,他叫书高蔺……他是为了救人死的……” 有个男人上前走了一步,却被另一个拉住了。 在这一刻,她的所有立场和坚定荡然无存,书念放声大哭:“我爸爸已经死了…他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书念看着那两个男人站在原地。 像是在说着什么,而后转头离开。不顾她的所有求救声,装聋作哑般地离开。他们默许了曾元学的所有行为,选择了袖手旁观。 也许因为他们的这个行为,会令一个人失去性命。 但他们认为。 这都与他们无关。 书念被带回了房子里,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杀了你,这次我应该跑不掉了。”但也许是看到书念遭受到了事情,曾元学的心情看上去却不差,“小姑娘,你还挺厉害,居然能跑。” 书念没再哭,麻木地坐在原地。 曾元学还在说些什么,书念已经没心思听了。 她在想。 她爸爸已经死了,她妈妈也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 好像也没有人需要她了。 书念开始怀疑,邓清玉真的在找她吗? 那为什么那么久了,她还在这个地方。 她还在被人折磨,一直坚持活着,只为争一口没必要的气。 已经没有人需要她了吧。 书念甚至开始责怪书高蔺,为什么要为了救其他人,而抛弃了她。 如果书高蔺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救她。 一定会来的。 可书高蔺已经死了。 她爸爸死了。 书念抬起眼,空洞地看着曾元学,轻声说:“你还要杀我吗?” 曾元学说:“你想死了?” 书念的目光顿了下,点头:“嗯。” 她听到曾元学在笑。 在这一刻,书念突然想起了谢如鹤。 想起了他离开十延镇的那天,只来找她说了话。 他的面容苍白病态,抓着她的手臂,情绪格外激动,反反复复强调着:“你以后放学不能一个人回家,晚上不能一个人走夜路,做任何事之前,你都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书念愣住,没有说话。 “看到陌生的人,你不要轻易靠近。”谢如鹤沙哑地说,“别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得保证你的安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安全。” 谢如鹤盯着她,话里像是带了泪,声音扬了起来:“你得答应我!” 那时候。 书念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而又郑重地说:“我答应你。” 答应你,我不会出事。 可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 耳边响起了曾元学的声音。 他问她:“死前有什么想说的吗?” 书念的眼皮动了动,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 良久后,她才哽咽着说了一句:“希望世界平平安安。” 闭眼是欢声,睁眼是笑脸。 第59章 “就这?”曾元学明显愣了一下,觉得好笑,“刚刚那两个人没救你啊,你还希望这个世界好?” “……” “没别的话了?” 书念的眼皮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轻启:“有别的话,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曾元学挑眉:“也许以后我能帮你传达给你……妈妈?” 书念蜷缩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没再理他。 “得抓紧时间了。”曾元学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起身出了房间,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把刀,“不然一会儿警察来了,我就帮不了你了。” 书念慢慢抬头,忽地冒出了个问题:“你没有家人吗?” “……”曾元学的神色有了变化,却还是弯着嘴角,把刀塞进她的手里,“自己握着,然后我帮你逃离这个肮脏的世界。” 书念任他摆布,平静地说:“他们不会因为你感到羞耻吗?” 曾元学猛地瞪大眼,呵斥道:“你闭嘴!”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模样格外可怖:“为什么羞耻?我做错什么了?错的是你们,恶心透顶。” “……” “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过得多痛苦你知道吗?”曾元学的声音越来越大,呼吸也越发越的急促,“谁来帮我?!谁来!” “你可以去死。”死亡就在眼前,书念不再怕他,“你过得痛苦,你可以去死。” 曾元学冷笑:“我凭什么死。” “那其他人又凭什么。谁的人生都有过得不如意的地方。”书念的眼里不自觉地掉了泪,染着脸上的血,顺着滑落,“只有你,选择去伤害其他人,来拯救自己。” 曾元学平复了呼吸,依然冥顽不顾地说:“我是在拯救你。” 他不再拖延时间,让书念握着刀柄,刀尖朝内。曾元学双手握着她的手,眼神带着寒意,微笑着说:“是你自己想死,我只是在帮你。” 书念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 只觉得,疲倦到了极致。 刀尖还没捅进她的心脏,就有了要死去的感觉。 书念的意识变得迷糊。 很多场面已经不太清晰了,只记得是那两个男人报了警。清醒后,听说那两个男人觉得曾元学是有问题的,可没有勇气直接正面对上。 所以选择了离开这个地方,而后报警。 所幸是警察赶来得很快。 曾元学的刀还没染到血,还没有伤到她,就已经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按到了地上。书念被一个女警察扶起,带出了那个房子。 然后,书念听到了邓清玉的声音。 书念的视线有些模糊,在那一刻,甚至有种去到了天堂的感觉。她迟钝地抬起眼,看着邓清玉,像是不敢相信,声音沙哑又哽咽:“妈妈……” 邓清玉的哭声立刻爆发出来,眼睛红肿又干涩,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不断喊着“我的念念”,却完全不敢碰触她,唯恐会让她疼。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邓清玉也像是被折磨了一番,变得憔悴而消瘦。 书念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地掉落,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的目光移动,恰好对上曾元学的视线。 他被两个警察抓着,双手被手铐拷在背后,没有任何反抗。但似乎极度不甘,曾元学眼神阴冷,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书念的背脊发凉,而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 …… 谢如鹤也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遍《虫儿飞》。只是在最后一遍结束的时候,他下意识喊了一句“书念”,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他侧头看去,发现书念的呼吸变得平稳,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谢如鹤的嘴角弯起,凑过去给她掖了掖被子。 安静而又明亮的房间。 谢如鹤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躺了下来。他盯着书念,半晌,耳根莫名发烫。他翻了个身,变成了正着躺。 谢如鹤并不习惯亮着灯睡觉,此时半分睡意都没有。 而且旁边就躺着书念。 是他一伸手,就能拥抱到她的距离。 谢如鹤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好,而她听了他编出的理由,大概也不会拒绝。可他真的会不放心,怕她在这样的状态下,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而他看不见,不知情。 他总会有这样的担忧,甚至想把她带到身上。 去哪儿都带着。 想到书念说的话,谢如鹤的眼睑动了动,忽地看向她。定了几秒,他眼里划过几丝不自然,迟疑地问:“你想结婚吗?” 回应他的仍是安静的一片。 谢如鹤舔了舔唇,知道她睡着了听不见,仍旧觉得窘迫。他的喉结滑动了下,清了清嗓子,像是练习那样,又问了一遍:“书念,你想结婚吗?” “……” 良久后。 静谧的房间里响起了谢如鹤的声音。 他支着下巴,专注地盯着书念,突然注意到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谢如鹤的表情顿住,用指尖摸了摸她的眼角,喃喃低语:“怎么哭了……” 书念没有要清醒的迹象,像是被梦魇缠住,喉咙里也发出了小奶猫般的哭腔。 谢如鹤皱眉:“做噩梦了吗。” 他想了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用指腹蹭了蹭,语气像哄小孩一样。 “别怕。”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书念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谢如鹤盯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又问:“你想结婚吗?” 过了一会儿。 如同自问自答那般,谢如鹤轻声道:“我想结婚。” “跟你。” 大概是因为睡得早,也可能是睡眠状态不好。隔天,书念仍然是天一亮就醒来。她坐了起来,茫然地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书念侧头,注意到旁边的谢如鹤还在睡。她吸了吸鼻子,不想吵醒他。 书念睡的这个位置靠墙,没法从另一侧下床,只能从床尾或者从谢如鹤身上翻过去。思考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往床尾的位置挪动。 她刚动了下,谢如鹤忽地有了动静。像是被人吵到了一样,翻了个身。 书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看。 却发现谢如鹤仍然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书念又想了想,感觉她从谢如鹤身上跨过去的这个距离,比她从床尾下床更近一些。这样下床的速度应该会快一些,也就不会把他吵醒了。 决定好之后,书念把身上的被子掀开。 书念挪动着身子,观察着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脚,唯恐会压到他。她迟疑地伸了条腿,踩到靠床沿的位置,刚想把手也挪过去的时候。 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向前扯。 书念的呼吸一顿,整个人向前倾,压到了谢如鹤的身上。她还来不及反应,抬起眼,恰好撞上了谢如鹤黑亮的眸。 他的眼神清明,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两人对视了几秒。 谢如鹤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哑着嗓子道:“醒了怎么不叫我。” 书念还因为这个距离和姿势有点不知所措,愣愣地看他。 谢如鹤的手一挪,虚扶着她的背,坐了起来。他没再吭声,双脚触了地,把书念抱了起来,往房间外走。 书念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身体僵硬,讷讷道:“你怎么总抱我。” “……”谢如鹤的表情一愣,很诚实地说,“想抱。” 书念刚睡醒,神志还迷迷糊糊的:“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的吗? 就是想。 谢如鹤说了实话,可书念却还要再问理由。他想不到理由,只能用沉默回应。 出了房间,书念歪着脑袋,主动替他回道:“是不是就像是,在外面看到一只小小个的猫或者狗,就会想抱一下。” 谢如鹤抱着她回了原来的房间。 听着她这个形容,他思考了下,勉强地嗯了声。 书念皱眉,强调着:“可我没那么矮。” “我知道。”谢如鹤把她放到床上,找了双拖鞋给她套上,很认真地说着,“要好好穿鞋,穿了鞋就有一米六了。” 书念被他的话一噎,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没穿也有……” 谢如鹤蹲在她的面前,仰着头看她。两人的身高差距一下子颠倒了过来。他神情平静温和,像只大金毛。 因为他的眼神,书念莫名心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认命般地承认:“好吧,没穿没有。” 谢如鹤轻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去洗漱。” 等书念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谢如鹤也已经洗漱完了。 此时正在厨房里煮牛奶。 书念走过去站在他附近。回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她的心情又开始烦躁和焦虑,担心在将来的某一天,那样的画面也许会成为现实。 谢如鹤问她:“吃烤土司,好不好?” 书念心不在焉地点头。 看着锅里的牛奶,书念眨了眨眼,突然回想起一件事情。她抿了抿唇,装作随意地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总给你带牛奶喝。” 谢如鹤应了声:“记得。” 在这个地区,书念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普遍,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矮。但她总想再长高一些,以前早中晚都会喝一杯牛奶,从不中断。 怕会长不高,碳酸饮料她也从来不碰。 那个时候,谢如鹤已经一米七多了。 在同龄的男生里不算特别高,却也出挑。 书念总会担心自己这样的喝法,未来的某天,她可能会长得比谢如鹤还高。会导致谢如鹤觉得自卑,不敢再跟她当朋友。 这样忧虑了一段时间后,书念开始每天给谢如鹤带牛奶。 希望谢如鹤也能跟她一样长高。 书念那时候每天带两盒牛奶,想着自己在家已经喝了一杯了,就把带来的那两盒都给谢如鹤喝。他看上去是不怎么喜欢喝的,却也拒绝不了她的强硬态度。 再后来。 书念的身高一动未动,谢如鹤一下子窜到了一米八。 书念就再也不给他带牛奶了。 “我妈妈那时候还总说我。”书念自顾自地说着,“每天带两人份的牛奶,像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白脸一样……” “……” 说到这,书念的话突然止住。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意识到这话不对劲,书念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连忙改口:“就是,我以前对你还挺好的吧……我想表达的是这个……” “嗯?”谢如鹤侧头看她,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为什么对我好?” 书念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找到理由解释。 下一刻,谢如鹤勾起唇,桃花眼稍敛,凑到她的眼前。注意到书念下意识往后缩的脑袋,他伸手固定住,玩味道:“因为我是你在外面养的小白脸?” 第60章 “什么。”书念双手撑在背后的流理台上,对上谢如鹤的眼,而后迅速垂下目光,像跟主人对上视线的小狗,“不、不是,那个是我妈妈说的……” 谢如鹤安静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温温热热的,有中药的涩味,更多的是清冽的薄荷味。书念咽了咽口水,小声解释:“我以前真的没这么想。” 谢如鹤站直起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锅里的牛奶开始冒着白色的雾气,谢如鹤把火关掉。侧头一看,注意书念的表情还怔愣着,他也愣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知道。” 他看的出来。 那个时候她的所有想法都是很单纯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觉得不对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甚至连一丝念头都不会冒起来。 也不可能会对自己抱有什么别的心思。 谢如鹤把锅拿起来,绕开书念,往餐厅的方向走。 书念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像条小尾巴一样。她爬到旁边的椅子坐下,看着谢如鹤把牛奶倒进杯子里,闷闷道:“以前就是,就真的只是想让你长高一些。” “……” 比起其他关系一般的同学,书念肯定更在意谢如鹤。她担心谢如鹤的身高会被其他比他矮的男生超过,就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营养,输在了后天的条件。 书念会觉得不公平。 她当时没有太在意谢如鹤会怎么想。 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对他好,没有考虑到他会不会因为这无功得来的东西觉得不自在,即使自己给他带的只是两盒不算贵的牛奶。 现在想起来,再加上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 书念开始坐立难安。 书念觉得“小白脸”这样的词并不好听。 以前邓清玉那样说的时候,书念也觉得不开心,跟她辩驳了几次。书念不敢跟谢如鹤说这个事情,怕他听了也会不开心。 毕竟那个时候,谢如鹤的家庭条件确实不太好。 在那个喜欢攀比显摆的年纪,一年四季,谢如鹤都穿着同样的鞋子,除了校服,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衣服。吃的东西也只是素菜白饭。 朴素的让人心疼。 恰好把锅里的最后一滴牛奶倒出。 谢如鹤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那你觉得我现在够高了吗?” 书念诚实道:“很高了。” 谢如鹤的眉眼稍抬,心情似乎不错。随后,他把两杯牛奶挪到离书念远一点的地方,嘱咐道:“先别喝,空腹不要喝牛奶。” 说完,他拿着锅回到厨房里。 “哦。”书念立刻也从椅子上下来,重新跟在他的后面,“我真的没那样觉得……当时就是,陈翰正老跟你说那些不好听的话,我就……” 谢如鹤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吐司,问:“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书念一愣:“你不记得了吗?” 谢如鹤用流水冲洗了刀子,用纸巾擦干,漫不经心道:“没怎么听。” 闻言,书念认真想了想:“说你成绩差,瘦得像个竹竿。还说……说你不跟男生玩,就整天跟我呆在一块。” 书念也不太记得陈翰正怎么说的了,总之一定没有像她说的这样温和。陈翰正那个时候的年纪也不大,少年心性,说话会带着一些难听的词汇,她也复述不来。 “我成绩是差。”谢如鹤不太在意,“当时一米七几,体重没过百。而且我也确实是只跟你呆一起。” “……” 谢如鹤把吐司边切掉,一本正经地说:“是实话,不是什么不好听的话。” 书念眨了眨眼,察觉到他的神色并没有不妥。她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站在谢如鹤的旁边,看着他在吐司上抹上黄油,而后放进烤盘里。过了一会儿,谢如鹤突然问:“你不喜欢高个子?” 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书念摇头:“没有。” “那你的牛奶没有浪费。” “嗯、嗯?” “给我喝了,我长高了。” 书念傻愣愣地点头:“对啊。” 谢如鹤的眼瞳染着光亮的色彩,睫毛细密如鸦羽,衬得那双眼越发深邃。他歪着头,低声询问:“然后我现在是——” 书念没反应过来:“谢如鹤?” 谢如鹤勾着唇角:“还有呢。” 书念顿了下,忽地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她舔了舔下唇,迟钝地说:“……我男朋友。” “嗯。”谢如鹤收回视线,伸手搓了搓脖子,“所以没有浪费。” 吃完早餐。 书念想把碗筷收拾好,拿去厨房洗。下一刻,谢如鹤很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盘子,说:“去换衣服。” 书念啊了声:“要出门吗?” 谢如鹤提醒她:“去看心理医生。” 听到这话,书念沉默着站在原地,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如鹤弯下腰看她:“怎么了?” 书念细声道:“我不想去了。” “那明天去?” “明天也不想去。”也许是因为没底气,书念没有抬头,耷拉着眼皮不敢看他,声音也低不可闻,“就是不想去了。” 谢如鹤定了几秒,很快就妥协:“好,不想去就不去。” 书念松了口气,乖乖收拾着碗筷:“那我去洗碗。” 谢如鹤没拦着她,皱眉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好半晌,他才抬脚走到书念的旁边,帮着她把洗完的东西放到原来的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每天都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一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呆在一块儿,书念也变得格外粘他,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话不比以前多,就像是极其没有安全感。 书念从没提过想要出门的想法。 偶尔谢如鹤提起来,也是被她含糊不清地敷衍过去。 除了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方文承会按照谢如鹤给的清单,把买来的东西带过来。其余的时间,他们的世界都只剩下彼此,没有其他的人。 书念变得对大多数事物都没了兴趣。 她每天不做别的事情,除了跟他说话,多数时间她都只是坐在他的旁边发呆,看起来木讷又乖巧,像个洋娃娃。 还藏着满腹的心事,一点都不告诉他。 谢如鹤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经常去说一些话逗她。 希望能让她变得开心一点。 只有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神情才会有变化。 谢如鹤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毕竟在书念来之前,他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每天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写歌,做复健,过得孤独又冷清。而书念的到来,令他的生活变得鲜活了不少。 但这也仅仅是对于他自己而言。 书念不一样。 她有自己喜欢、想去做的事情,是不应该每天窝在这个房子里,小心翼翼地陪在他的身边。像是硬生生地被剥夺了身上的光芒,慢慢地蜷缩进自己的壳里。 活的一点都不快乐。 这样的书念。 仿佛是一根紧绷着的线,随时都会断掉。 谢如鹤在网上查了点资料。注意到时间,他起身,轻轻推开主卧的门。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此刻书念正蜷缩在被子里,一动未动。 他走了过去。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书念立刻从被窝里冒出头来,眼里闪过一丝防备,在看到他的同时散去。似乎是刚醒,她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谢如鹤问:“吵醒你了?” 书念的声音带着鼻音:“没有,我也没打算睡那么久。” 谢如鹤坐到她的旁边,随口问:“想不想出去玩?” 书念犹豫地问:“去哪……” 谢如鹤建议:“去看电影?” 沉默几秒。 “我想再睡一会儿。”书念重新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等会儿陪你在家里看好不好……” 谢如鹤的喉结滚了滚,哑声道:“好。” 听到这个答案,书念从被子里露出两只圆而大的眼,像是怕他生气,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你生气了吗。” “没有。”谢如鹤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念念,我希望你开心。” 书念的目光滞了几秒,而后道:“我没有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却也不代表她是开心的。 “那就好。”谢如鹤勉强扯起唇角,安抚道,“睡吧。” 出了房间,谢如鹤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他看着自己刚在电脑上查的内容,抓了抓头发,而后给方文承打了个电话:“帮我找个心理专家。” 方文承立刻应下:“好的。” 两人之间的沟通向来简单。 谢如鹤正想挂掉电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 方文承说:“少爷,您有事可以直说的。” “如果,我现在跟书念说结婚……” 谢如鹤不知道书念这段时间的情绪是因为什么,总担心会是自己的问题。他缓缓吐了口气,神情疲倦,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那头的方文承沉默了几秒,很认真地说:“我觉得有点快。” “……” “我记得您和书念好像也没交往多久的时间。”方文承委婉地说,“还没有深入地了解对方,而且也还没经历过磨合期,就这样贸贸然地提出结婚的事情,也许会吓到对方。” 谢如鹤的眼睫动了动:“会吓到?” “是的。”方文承认真思考了下,给出了一个稳重的建议,“如果是我,至少要交往三年以上,才会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 闻言,谢如鹤的唇线拉直,神情懒散地说:“你给我举什么例。” 方文承说:“啊?” 谢如鹤慢条斯理地复述着他的话:“如果是你,至少要交往三年以上……” 方文承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硬着头皮道:“是的。” 说到这,谢如鹤的声音止住,懒得再重复。他轻笑了声,语气却不含一丝笑意,神情隐晦而不明:“我难道是要跟你结婚?” 第61章 说完,没等那头有回答,谢如鹤便挂了电话。他烦躁地吐了口气,理智也稍稍回来了些,勉强认为方文承说的话大半是正确的。 任何事情都得循序渐进。 尽管他渴望将她占有,渴望用这种方式给她,亦或者是给他自己足够的安全感,渴望在她身上留下烙印,渴望更进一步地了解她,渴望一步登天。 却也只是他的想法。 谢如鹤甚至想过,如果书念不愿意外出,只想呆在这个房子里,抗拒外来的世界。她只能见到他,眼里只有他,不会再去想其他的人。 把他当成支柱一样,没了他就没法活下去。 那也很好。 他们就永远呆在这个房子里。 只有彼此。 像是在寒湿的泥土中,在看不到阳光的地方,有两株交缠着的藤蔓,以彼此为依靠,紧密贴切的无法分开。 可只要谢如鹤看到书念,看到跟她有关的东西,或者是,只要他想到她。 这样的想法就会瞬间消失。 从第一天遇见她,到今天的这一刻。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这所有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在谢如鹤的眼中,书念都是在发光的。 是应该活在光里的人。 看到的世界,也应该是光亮的,那些黑暗都应该离她远去。 谢如鹤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随后,他坐直了起来,碰了碰触摸板将电脑点亮。他舔着唇,犹豫着在键盘上敲了八个字。 ——十延镇连环杀人案。 看着网页上,一条一条清晰被列出来的细节,谢如鹤的神色越发越的苍白。他咬着牙关,眸色暗沉,全身绷的发紧,能清晰看到额角的青筋。 良久,他把笔记本电脑盖上,重重地闭了闭眼。 谢如鹤以前从不关注这个事件。 因为如果关注了,不可避免的,他会从网上再次看到季湘宁受害的各种资料。 曾元学被抓的时候,他还没回国。法庭那边通知了家属,各方面的手续和流程,都是季兴怀去处理的。 直到一审宣判的前两个月,谢如鹤回了国。 他犹豫了很久,觉得自己得陪着外公,也想亲眼看到这个凶手受到法律的制裁。可却在回家的路上遇了车祸,昏迷了两个月,醒来的时候,法庭已经宣判曾元学死刑。 曾元学当庭服判不上诉。 他没再关注这个事件,进入了漫长的调养身体和复健的日子。 在那段时间,谢如鹤是有想过要不要去找书念。一落到这片土地上,想到跟她就在同一个城市,就会控制不住地冒起这样的念头。 可想到她有男朋友了,而自己又是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自卑又难堪,连躲在暗处里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总以为。 不在自己的眼里,不在自己的身边,书念一定会活的更好,会活在另一片阳光之下。 过着明媚而美好的生活。 看完那些资料,谢如鹤的心情压抑,忽地站了起来,往房间的方向走。他站定在门口,眼睛幽暗阴郁,抬手敲了敲门:“念念?” 话音刚落,里头突然传来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哐当的一声,伴随着许多细小的物件摔落的哗啦声。 而后,书念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了着急和不安:“等会儿……” 因为她这样的动静,谢如鹤的呼吸停住,下意识把门推开。 书念身上穿着棉麻的短袖,脸蛋煞白,跪坐在床边的位置。地面上是几个药盒,还有一瓶滚落在地的药瓶,散落着几十颗白色的药。 此时,她正慌乱地把药一颗一颗捡起来。 注意到门的动静,书念抬头。看到谢如鹤的脸,她像是心虚到了极致,又猛地把头垂下,捡东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安安静静的,仿佛在接受凌迟一样。 谢如鹤在原地站了几秒,很快便走过去,把书念抱回床上。她的身体僵硬,似乎还冒着冷汗,一声也不吭。 他看了她一眼,随后蹲下身,平静地捡着地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 书念紧张地揪了揪衣服上的线头:“药……” 谢如鹤嗯了声,看着药盒上的说明,缓缓念着:“盐酸氟西汀片,适应症,抑郁症、强迫症、神经性贪食症。盐酸舍曲林片,用于治疗抑郁症的……” 他没再念下去,轻声问:“这药有副作用吗?” 书念没吭声,嘴唇抿成线。 谢如鹤沉默了一阵,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如果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需要吃药,我们先去问问医生,听了意见再决定好不好?” “……”书念摇头,认真道,“我不想去,没有用的。” 谢如鹤耐心地跟她讲道理:“生病了要去看医生,病才会好。” “不会好的。”书念看着他,可能是觉得委屈,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我以前都好好听话,好好去看病,可一年多了也没好……” “可能好的没那么快。”谢如鹤低声道,“但你不去看医生,会变严重的。” “治不好,还花钱。”书念听不进他的话,呜咽着说,“我生病快两年了,我知道怎么吃药,我知道怎么吃,我不会乱吃的……” 谢如鹤给她擦着眼泪:“会治好的。” 她固执地摇头。 “我以前也觉得我的腿不会好了。”谢如鹤说,“现在也好了。” 闻言,书念抬起眼,又有颗泪从眼里掉出来。她的声音带着鼻音,软软糯糯的:“我没你那么厉害。” 他哑声说:“你比我厉害。” 书念还是摇头:“我不想去。” 谢如鹤舔了舔唇:“为什么不想去?” “看心理医生……”书念垂着头,似乎有些难堪,“要花很多钱。我没有钱,我也不想跟我妈妈要,我之前已经跟她说了,我快好了。” 听到这话,谢如鹤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我有钱。” 书念把他的手机推回去,用力揉着眼:“我不能花你的钱。” 他一愣,又问:“为什么。” “是你的钱。”书念的语气生硬,“我不能用。” 谢如鹤突然想起个事情,他起身,坐到她的旁边。他皱起眉头,声音也随之压低:“你不想去看医生,你可以跟我说,但你为什么偷偷吃药。” 这语气听起来有点凶。 书念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谢如鹤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黑沉深邃,直直地盯着她,带着点压迫,也看不出此刻的情绪如何。 书念迟钝地啊了声,眼泪也没再掉,呆呆地跟他对视着。 她这个样子,谢如鹤也没了脾气,只是叹息了声:“你有事情得告诉我。” 书念垂头玩着手指,闷闷道:“我怕你知道就不让我吃了。” 谢如鹤点头:“还有呢。” “怕会发作。”可能是觉得难以启齿,书念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见,“会很难受,然后想到就觉得焦虑,想吃药来抑制住。而且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样。” 谢如鹤耐心道:“什么样。” 听到这话,书念抿了抿唇,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没有吭声。 想起她之前也说过很多遍类似这样的话,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为什么那么怕我看到?” “我一开始生病,很严重的时候。”书念抬手捂着眼睛,话里全是哽咽,“是我妈妈陪着我的……不只有我很痛苦,她也很痛苦。” “……” “我有一次想自杀,被她看到了。后来她不敢放我一个人呆着,工作也直接辞掉了。那段时间她瘦了很多,她每天也睡不着。因为怕我会做什么事情……我后来听我继父说,我妈妈也是要吃药才能睡着……” 听到“自杀”两个字,谢如鹤的目光滞住。 “可她是我妈妈,所以她不会不管我。”书念抽抽噎噎的,“我怕我也会把你弄成那个样子,然后你会受不了,然后……” 谢如鹤的喉结滑动着:“然后什么。” 书念说不下去了,自顾自地掉着眼泪。 谢如鹤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大概是,受不了,然后提出了分手。 大概是这样的话吧。 他盯着她看,而后凑过去抱住她,安抚般地轻拍她的背,很认真地说:“我不会。” 她闷声道:“你会的。” “我不会。” “你会。” 谢如鹤一顿,觉得他们两个这样的对话像小孩一样。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把她的脸抬起来,用指腹蹭掉她的眼泪:“我为什么会?” 书念也不知道自己的固执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她这个样子,除了父母,应该没有别的人能忍受得了。 她红着眼思考了下,勉强地憋出了个理由:“我梦到过。” 倒是没想过答案会是这个,谢如鹤的表情明显一愣,忽地笑出了声。他亲了亲她的眼角,一本正经地说:“那我替梦里的那个我道个歉。” “又不是你说的。”书念抬手摸着被他亲了一下的地方,心情依然不好,“你不用道歉,而且那个话也没什么错。” 闻言,谢如鹤侧头想了想:“那你跟我道个歉。” 书念的眼睛瞪大了些,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你在你的梦里造谣。” “啊?” “诋毁了我的形象。”谢如鹤挑了下眉,桃花眼深邃明亮,刻意拖长尾音说,“让我女朋友误会我了。” 第62章 “……”书念愣愣看他,脑子还有些茫然。她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迟疑地问,“你女朋友?” 谢如鹤依然盯着她,低低地嗯了声。 书念的眼泪没再掉,傻乎乎地说:“不就是我吗?” 谢如鹤弯起唇:“是你。” “哦。”书念收回视线,又想了想。她挠着头,模样有些小郁闷,而后细声问:“那我还要道歉吗?” “你帮我解释一下就不用。” “解释什么……” “解释——”说到这,谢如鹤的声音停了几秒,耳根也随之发烫。他舔着唇,清了清嗓子,“解释,我很喜欢书念。” 听到这话,书念忽地看向他,原本木讷而迟钝的表情有了变化。她的眼睛还湿漉漉的,思绪像是瞬间被人抽空,下意识重复了他的话:“我很喜欢书念。” 谢如鹤没想过书念会重复。 他一愣,垂眼,注意到她呆愣又紧张的神色。 像是想到了什么,谢如鹤舔着唇,表情变得不太自然。过了几秒,他压低声音说:“解释,我很喜欢谢如鹤。” 书念盯着他,话完全不过脑,机械地重复:“我很喜欢谢如鹤。” 房间里安静下来。 谢如鹤侧过头,用手背抵着唇,藏住上扬的嘴角。 书念眨了眨眼,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她的嘴巴张着,脸蛋瞬间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动作僵硬的像是个机器人。 还没等她抬脚,谢如鹤就把她扯了回来。 书念完全忘了他前边说的那句话,只觉得自己被他戏弄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发闷。她低下头,抿着唇没说话。 “我听到了。”谢如鹤抬起她的下巴,声音伴随着气息压下来,带了点哑意,“谢谢,我也很喜欢你。” 书念进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试图给脸降降温。 镜子里的自己,皮肤白净,眼周和鼻子都是红的,像只兔子一样。嘴唇的色泽也变深,仿佛刚被人用什么蹂躏过,比起平时多了几分艳丽。 她舔了舔唇,忍不住又低头洗了把脸。 想着谢如鹤说的那句“我很喜欢书念”,书念的心脏发空,头脑混乱地出了卫生间。 谢如鹤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听到动静便抬起眼看她。注意到他的嘴唇,书念不自在地别过头,装作平静地爬上床。 谢如鹤主动问:“还要睡觉?” 书念含糊道:“不睡了……” “那坐过来。” 书念的动作顿了下,磨磨蹭蹭地爬到他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坐着。 书念的脸上还沾着几滴水珠,皮肤晶莹剔亮,白的像是透明。她的嘴角微扬,情绪看起来没刚才那么差,话却也还是少。 她没主动说话。 过了半晌。 “念念,你总会有自己的想法。”谢如鹤突然开口,声音缓慢平稳,“不管说的话会不会惹怒其他人,亦或者是有人跟你辩驳,你觉得对的事情,你永远不会改变想法。” 书念抬眼:“啊?” “而我也都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所以一直以来。”谢如鹤对上她的眼,“你说想做什么,我不会去拒绝,也不想强迫你做什么。包括你说你不想去看医生,我会觉得,你有你的想法,你的理由。” “……” 谢如鹤抬手抓了抓头发:“也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成分在。只觉得按你想的那样做,也许你就会开心一点,过得也就会好一点。” 他这样的语气,比直接训斥她,更让书念觉得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垂着头听谢如鹤把话说完。 谢如鹤斟酌了下言语,又道:“这次也一样。” 书念玩着手指:“什么。” “我希望你能去看心理医生。”谢如鹤的神情很认真,“但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不会强迫你去。而且,我不可能会离开你。” 书念抬头,模样怔怔。 以前,就算邓清玉从来没在她的面前表现过任何一丝的疲倦和不堪忍受,可因为王浩的存在,书念也会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在极其绝望痛苦的时候,书念甚至想过。如果在那场灾难中,在曾元学抓她的那一天,她因为不堪忍受而选择死去,是不是会好一些。 那她就不用这样活着,也不会拖累了她的母亲。 不会让有了一个新家庭的邓清玉,还要为了她日日夜夜地跟丈夫吵架,为了她彻夜难眠,痛苦掉泪。 那时候。 书念每天醒来看到的都是厚重的窗帘,紧闭着的门,被固定着的三把锁,牢固而又沉重,像是一片浓重的阴霾,怎么都挥散不开。 从不会想过去拉开那道窗帘,去看看外面是黑夜,还是挂起了太阳的晴天。过得浑浑噩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颓靡又阴暗。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好起来。 只是很想活着,却活得勉强难熬,也觉得这日子应该不会持续很久了。也许在某日,她会选一个有阳光的日子,道别这个世界。 大致就是这样的一生。 却未曾想过。 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人。 在她最黑暗的时候,将她从深渊里拯救,一一将她的伤口抚平。甚至,还把明明是个累赘的她,视若珍宝。 书念讷讷地问:“你希望我去吗?” 谢如鹤说:“嗯。” “哦。”书念吸着鼻子,乖乖地说:“那我就去吧。” 谢如鹤松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个事情:“你不用跟阿姨要钱。” 书念沉默着翻出手机,打开银行看了看余额,没什么底气地嗯了声。 谢如鹤说:“你用我的。” 闻言,书念立刻摇头:“不行。” 谢如鹤皱眉:“为什么不行。” “不知道要治多久,而且费用不低的。”书念的眼睫轻颤,嗫嚅着,“我可以把房子卖掉……” 谢如鹤思考了下,大致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是觉得我负担不了吗?” 书念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是。” 仿佛没听到她的否认一样,谢如鹤侧头盯着她,就这么定了几十秒,而后承诺:“我会好好工作的。” “……”书念被他这幅正经的模样唬住,迟钝地说,“好的。” 谢如鹤勾起唇,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很快,书念意识到不对劲。她蹙着眉头,很认真地解释,刻板的像个小老头:“我觉得这个是大钱,我不能让你给我出那么多钱。” 谢如鹤想了想:“那你就当做是你的钱。” 书念神情固执:“可这就是你的钱。” “以后也会是你的。” “啊?为什么。” “因为,以后我们会结婚。”谢如鹤垂眸看她,喉结上下滑动,而后道,“所以你可以当做是,你提前用了你以后的钱。” “……” 书念顿时没了再跟他讲道理的情绪。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前一句话,神色放空。半晌后,书念小声地哦了下,面容看起来十分平静:“好。” 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书念忽地钻进了被子里,把整个人藏进里面。 谢如鹤这话说的冲动,还因为自己说的这话有些不知所措。察觉到到书念的举动,他的眼神一顿,僵硬地问:“怎么了?” 书念没吭声。 谢如鹤抿了抿唇,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吭声。 他挪动了下位置,正想继续问的时候。 被子里的人突然冒出话来,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以后说这些话之前能不能有个提前预警,高能预警什么的……” 谢如鹤说:“嗯?” “不然我会,那什么,就是。”书念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温吞地说,“可能你看不太出来,我会有点…不好意思。” “……” 谢如鹤愣了下,紧张的情绪散去。他弯了弯眼,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轻笑出声:“是看不太出来。” 谢如鹤问了书念的意见,最后还是没有换心理医生。 虽然书念是那样说,但她也清楚肯定不是心理医生的问题,很大的成分是她自己没法从阴影里出来。王玥一直做得很好,也很了解她的情况,她们相处得很愉快。 而且换医生的话,也要跟新医生有磨合的时期。 书念没有要换心理医生的意向。 想清楚后,书念轻车熟路地打电话预约了时间。 隔天下午,她跟谢如鹤一起出了门。已经好几天没有踏出过房子外了,但可能是有谢如鹤的存在,书念觉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书念被谢如鹤牵着走,没话找话地说:“之前在医院见到你的那几次,我都是去做心理治疗的。” 谢如鹤点头:“最近有去吗?” 书念回想了下,诚实道:“好像几个月没去了,因为没有时间,而且没有影响生活,我也记不起来要去了。” 谢如鹤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有固定的时间吗?” “有啊。”书念说,“一般是每周四上午,因为下午和晚上要去录音棚,有时间的话可能就会换到下午,因为想睡懒觉。” “……” “后来就变成每个月6号。” 谢如鹤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认真记了下来:“我以后提醒你。” 书念仰头看他,看着他认真地在手机的记事本上记着东西。她想了想,莫名扯了个话题:“你以前就喜欢我吗?” 谢如鹤说:“嗯。” 书念有些好奇:“那你怎么没跟我说。” 听到这话,谢如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侧头看她。思考了一下如果当时告诉她了的场景,以及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他的唇线拉直,诚实道:“说了你会骂我。” 第63章 “……”书念觉得他说的话很莫名其妙,圆眼稍稍瞪大了些,神情纳闷又古怪,“我哪会骂你。” 谢如鹤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吭声。 书念也收回了视线,脑袋耷拉下来,自顾自地思考着,看上去像是在反省。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都没有主动说话。过了一会儿,像是想不通,书念还是忍不住问:“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见她似乎很在意,谢如鹤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没有,但你会跟我讲道理。” “哦。”书念回想了下自己以前跟他的相处方式,觉得这个说法比较能接受。她很顾及形象,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是讲道理,不是骂你。” 说完,书念还很刻意地强调了一遍:“我从不骂人的。” 谢如鹤沉默着,嘴角却弯了起来。 书念等了好半晌,都没听到他的回应。这个沉默就像是在无声地反驳她的话。她抿了抿唇,有点不开心:“你怎么不说话。” 谢如鹤还没说出话。 书念很直白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对。” 谢如鹤摇头:“没有。” 书念皱眉,很严肃地开始教训他:“那你就得回我的话。我说话,你都不搭理我。然后老不说话,这样很不好,很不礼貌的。” 谢如鹤一愣,看着她绷紧了的脸,甚至还有种回到过去了的感觉。 他讷讷道:“我在听你说话。” 书念不太能接受他的解释:“又不是用了耳朵,你的嘴巴就不能说话了。” 她的话让谢如鹤也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太好。他舔着唇,正想好好认错的时候,书念突然又冒出一句:“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不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 书念的语气很认真:“我又不会生气,我脾气很好的。” 闻言,谢如鹤又往她的方向看了看,总觉得她现在就是生气了。他抬手摸了摸后颈,迟疑地说:“没觉得你说的不对。” 书念哦了一声,嘀咕着:“你有话可以直接说,我很讲道理的。” 谢如鹤盯着她,表情若有所思的。 她说话的方式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听起来也古怪。说两句话,她就开始自夸,并且毫不委婉。简单粗暴,看起来像是在给谢如鹤洗脑。 过了一阵子。 谢如鹤的眉眼一抬:“有话可以直接说?” 书念绷着脸点头。 他歪了歪头,背脊随之弓了下来,与她平视着。睫毛浓密细长,像两把刷子一样,卷曲上翘,双眸明亮乌黑。 书念心里的那点郁气瞬间散了个十万八千里。 她强忍着紧张,跟他对视了三秒,而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别开了眼。 下一刻,谢如鹤哑声道:“在外面可以亲你吗?” 到了医院。 书念松开谢如鹤的手,看上去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看了谢如鹤一眼,对上他安抚般的目光后,才鼓起勇气进了心理科的科室。 谢如鹤在外面等她。 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王玥了。 书念坐在她的面前,跟她打了声招呼。 王玥朝她笑了笑,温和地问着她最近的发生的事情,她的情况以及症状。 书念语速缓慢,诚实地给她概括。 不愿外出,会被很小的动静吓到。 大多数时间的情绪均很低落,会有突如其来产生的愧疚感。 睡眠状态不佳,多梦。 心态消极,会因为很小的一个细节而反复回忆。 抗拒别人提起创伤的经历,主动回避任何刺激。 注意力难以集中。 心悸,心闷,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有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王玥安静地听完,偶尔给她一些引导,而后重新给书念做了评估和诊断,让她做了症状自评量表和测量创伤水平的事件影响量表。 结果是,中度躯体化,中度抑郁,重度焦虑。 一个小时候,书念出了科室。 谢如鹤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手上拿着手机,注意力却大部分放在这边。很快他就注意到书念出来了,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 “怎么了?” 书念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得去开药。” 谢如鹤接过:“嗯?得吃药吗?” 书念的情绪不太好,低着头:“嗯,吃药。然后每周一小时的心理治疗。” 谢如鹤牵起她的手:“怎么不开心。” “比我想象的。”书念揉着眼睛,“要严重一点。” 谢如鹤嗯了声:“好好治疗就没关系。” 听着他的话,书念又紧张了起来,语气生硬而没底气,音量也很小:“你会跟我一起的吧。” “会。”谢如鹤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走吧,去拿药。” 书念抬眼看他,站在原地没动。 谢如鹤说:“怎么不走。” 书念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酸。 总是觉得他真的太好了。 不论她是什么样子,状况是怎样,他好像都能接受。 反应都是不太在意。 仿佛她的状况再差,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他不会嫌弃,只当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也不认为这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不认为书念患上了这个病,他们两个之间,她就处于一个卑微的地位。 每次她因为不安问的问题。 他从不会不耐烦,也不会敷衍对待。 就是会让她觉得很好。 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想到刚刚直接沉默,没有回答他的事情,书念有点小愧疚。她磨磨蹭蹭地凑到他的面前,纠结了一会儿,而后小声说了三个字:“可以的。” 谢如鹤没反应过来:“嗯?” “就是。”书念的耳尖发红,装作镇定的样子,“在外面你可以亲我。” “……” 谢如鹤的目光顿住,看向她亮晶晶的眼。他的眉眼深邃,染上几分旖旎,抬手蹭了蹭她的眼角:“这里太多人了。” 这话跟婉拒没有差别。 书念的镇定自若瞬间瓦解,立刻低头装死。 谢如鹤收回视线,扯着她往前走。 没多久,书念又听到谢如鹤开了口,语气懒散而漫不经心。 “那边人少。” 两人没在外面久留。 谢如鹤带着书念进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让她挑了几个蛋糕。见她眼巴巴地盯着外面的一家奶茶店,他又带着她去买了一杯。 随后便回了家。 书念进卫生间里洗了脚。 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谢如鹤已经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拆开放在茶几上。此刻,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书念的病例和带回来的各种单子。 书念光着脚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 谢如鹤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弯下腰,捏住她的脚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书念全身僵硬地看他:“你要做什么。” 他没吭声,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把脚上的水擦干。 书念完全不敢动:“我自己擦吧……” 谢如鹤的动作很快,低声道:“擦好了。” 书念哦了声,脚丫子不自在地蜷曲了下。她轻咳了两声,装作不在意,拿起桌面上的蛋糕,目光却忍不住往谢如鹤的方向看。 此时,谢如鹤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书念收回视线,沉默着挖着蛋糕吃。 没多久,谢如鹤突然低喃着:“要不要铺个地毯?” 书念抬头:“啊?” 就见他的目光已经挪到了自己光着的脚上,眉头稍皱着,像是在思考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而后自顾自地说着:“铺个毛毯吧。” “……” 书念很久没吃过药了。 前几天背着谢如鹤偷偷吃药,她也不敢乱吃。正常一天吃一片,书念只吃了半片。副作用因人而异,她是头疼恶心,还有嗜睡。 在谢如鹤面前她不敢表现出来。 头疼得厉害的时候,书念也不敢告诉他。只是假装困了的样子,偷偷跑回房间里睡觉。难受的时候也只是装作是心情不好。 但现在书念哪里不舒服,就会直接跟他说。 就像是小时候偷偷跑出去外面玩,不小心摔伤了,回家后因为理亏也不敢告诉邓清玉。但被她发现之后,虽然会被教训,但后来疼的时候也敢喊出来。 书念吃药的反应很大,因为还不太适应。 吃的早饭直接吐了,还有些拉肚子。午饭也吃不下去。谢如鹤哄着她吃了半碗粥,随后她便回了房间,一直躺着,也没睡着。 有胸闷和心悸的感觉,还喘不过气。 书念在床上滚了一圈,难受到想发脾气。 很快,谢如鹤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个平板。大概是不知道书念吃药了会这么难受,他的模样些点不知所措,问道:“睡不着的话,要不要玩一下游戏?或者是看点东西。” 书念乖乖点头,接过平板。 她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心情莫名烦躁。 书念点开一个视频软件,随手点了最近很火的一个网剧。她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谢如鹤过去坐在她的旁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很难受?” 书念摇头,低声道:“没有。” 谢如鹤的眼神带了担忧,但也没多说什么。 书念调整了一下位置,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她公平地分了一半的屏幕给谢如鹤,让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画面里播着片头曲。 书念安静地盯着屏幕,看着里面出现次数最多的女人,总觉得眼熟。她犹豫地指了指,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谢如鹤的心思没怎么放在网剧上。听到这话,他瞥了眼,诚实道:“不认识。” 书念的反应迟钝,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弹出去看了下演员表。 女主的名字显示着“林琦琦”三个字。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她认识这个人。是之前去试音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还在微信上找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试镜。 书念反应过来,自顾自地点点头,又点进了视频里。 片头曲已经播完,开始了第一集 ,女主出现在画面里,气质明朗,很爱笑,格外引人注目。书念的表情失神,喃喃低语:“她怎么这么好看。” 闻言,谢如鹤看过来。 书念跟他对上视线,又问了一遍:“你记得她吗?” 谢如鹤对这张脸完全没印象:“我不认识。” “就是之前试音的时候,你骂了她的。”书念情绪低落地说,“然后她以为你对她有好感,应该也挺喜欢你的吧。” 谢如鹤不太在意地嗯了声。 书念抿着唇,突然朝他发脾气:“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如鹤转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什么。” 书念没回答,抱着平板挪了挪位置,见他的目光还放在她的身上。她不开心地把视频关掉,把平板塞进被子里,闷闷道:“我才不给你看。” 第64章 “……” 谢如鹤的表情稍愣,猜测般的问:“你生气了?” 听到这话,书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她吐了口气,勉强地把平板重新拿了出来,低声说:“没有,我从不生气的。” 这次像是在给自己洗脑,她又强调着:“我脾气很好的。” 说完,书念坐回了谢如鹤旁边,伸手点亮平板。她垂着脑袋,关掉这个视频,嘟囔道:“换个东西看吧……” 谢如鹤也下意识垂眼:“嗯?不看这个了?” “……”书念的动作一顿,抬起脑袋,“你想看?” 谢如鹤还没来得及否认。 下一秒,书念把平板的保护套盖上,然后把平板塞进他的怀里。她的表情绷紧,唇线下拉,生硬地说:“那你看。” 盯着书念的脸,谢如鹤略显茫然,把抬手接住平板。 书念的心情越发闷沉,甚至有种想踹他一脚的冲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堵得难受,身体还不舒服,然后就会很想发脾气。 可她又清楚自己这样发脾气是很无理取闹的。 也知道是不对的。 安静几秒。 书念还是忍不住开口:“就是,你不要误会。” 谢如鹤把平板放到旁边:“嗯?” 书念向来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想憋着,如果憋不住了也不会忍。她犹豫着,而后欲盖弥彰般地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跟你讲一下道理,没有要骂你。” “……”谢如鹤沉默几秒,“我知道。”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反驳我说的话,我很讲道理的。” “好。” 见状,书念松了口气,情绪也不藏着了,语气一下子就理直气壮了起来:“我觉得你刚刚做的不对。” 谢如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迟疑地点头。 书念想了想,语气又弱了下来:“林琦琦之前可能是对你有好感的,但都那么久了,她现在不一定还有,而且可能都把你忘掉了。” “……” “你为什么想看她的那个剧,你这样很奇怪。”书念脑袋低下来,很不开心,“她长得确实好看。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以前就长这个样子。” “……” “我又不可能会突然变得很好看。” “我没说……” “可我也没有很难看。”书念打断他的话,很认真地跟他说,“有很多人说我长得好看,就是可能没她那么好看。” 听着书念的话,看着她现在的模样。 谢如鹤的眼神又愣了下,突然明白过来,嘴角也扬了起来。他抬手抵着唇,没把刚刚的话说完,改口道:“所以你要跟我讲什么道理。” 书念一顿,气焰瞬间消了大半:“我、我就想跟你说不能以貌取人。” “那怎么办。”谢如鹤歪头,虚心请教,“我已经以貌取人了。” 书念看向他,语气带着指责:“那你这样就是……” 谢如鹤说:“是什么。” 他的样子非常理直气壮。书念本就有种理亏的感觉,立刻闭了嘴,纠结了几秒才决定把话说完:“以貌取人不对。” 谢如鹤又问:“为什么不对?” 书念觉得自己说不过他,只能发脾气:“就是不对。” 谢如鹤顺势道歉:“对不起。” 书念张了张嘴,又因为他的道歉觉得不知所措。 但谢如鹤的心情看起来却很好,语气也漫不经心的,没把这当成大事。她犹豫着,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没吭声。 很快,谢如鹤补充了句:“以貌取人找了个女朋友。” 书念呆滞地抬头。 “虽然我不会改,但你觉得我做错了。”他的眉眼稍抬,轻笑道,“那我就承认一下错误。” 是真的很神奇。 本来觉得心情很差,不管坐着站着还是躺着都觉得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做,莫名委屈又莫名想掉眼泪。甚至还会有种,这里不是她家,呆在这儿,不管在哪都会格格不入。 很多事情也不敢做,小心翼翼的,悲观又难堪。 觉得自己生气也不好。 可还是忍不住对他发脾气,说了很多自己都觉得乱七八糟的话,幻想过最严重的结果,就是下一秒可能会被他赶出去。 可那些都没有发生。 他耐心十足,将她的火气全单接收。让书念觉得自己的无理取闹,都变得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像是个魔法。 也会感觉,原本很疼的脑袋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又把平板打开。 书念没什么想看的东西,思考了下,而后下载了个可以双人玩的游戏。她跪坐到谢如鹤的面前,跟他面对面玩起了游戏。 都是一些简单的小游戏。 书念的手笨,此刻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几乎是在游戏的一开始就被谢如鹤击败。几局过去后,她抿着唇,抬头看了他一眼。 此时,谢如鹤垂着眼眸,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书念收回了视线。 连着输了十几局。 书念的脸皱成一团,不觉得自己会一直输。她像是跟谢如鹤犟上了,想挽回一下自己的颜面,持续不断地跟他比赛,一声也不吭。 然后连着输了几十局。 书念玩不下去了,郁闷道:“不玩了,我要睡觉了。” 谢如鹤挑眉:“再玩一局?” 书念不太情愿,但还是凑了过去,嘀咕着:“再玩一局我也不会赢。” 仿佛没听到她这话,谢如鹤指了指屏幕,问道:“玩哪个?” 书念眼睛一扫,随便选了一个。 是一个三以内的加减法题,以抢答的方式竞赛。 先答对三道的人算赢。 这个书念刚刚玩过,虽然很简单,但总是好几个数字又加又减,她反应的太慢,要想好几秒才能算出答案。她和谢如鹤基本都是以零比三的结果结束游戏。 书念挠了挠头,腮帮子鼓了起来。 勉强集中了注意力。 游戏开始。 题目:1 2=? 这个完全不用思考,书念直接点了个“3”。 这次是她先答对。 书念有些惊讶,不自觉地抬头看了谢如鹤一眼。 他还盯着屏幕,没看她。 书念眨了眨眼,心底莫名冒起了成就感。 下一题:2 32=? 领先了一题,书念没那么紧张了,想了好几秒,然后又点了“3”。 还是她答对。 下一题:1 111 23 1 1 1=? 书念:“……” 一遇到长的书念就反应不过来,脑子像是浆糊一样。她挠了挠头,掰着手指算,心里默念着:“一加一等于二,二减一等于一……” 还没等她算到一半。 谢如鹤懒懒地吐出了个字:“二。” 书念的心算被打断,下意识戳了“2”。 然后赢了。 这么顺利的胜利让书念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个“win”,定了好几秒,而后抬头看向谢如鹤:“我赢了?” 谢如鹤嗯了声:“赢了。” 书念第一次感受到胜利的喜悦,眼睛亮晶晶的,话也多了起来,随口问道:“你这次怎么算这么慢。” “没有,你算太快了。”谢如鹤看着她,低声道,“还玩吗?” 书念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连忙点头。 “玩。” 大概是因为先前连着赢了她几十局,谢如鹤的运气和脑子用光了。之后翻了倍的输给书念几十局,让她格外有成就感。 书念的兴致很高,偶尔觉得谢如鹤输得太可怜,想偷偷让他赢一把,他都赢不了。到后来,她绞尽脑汁地想让他赢,却局局都胜利。 她趴在床上,晃荡着脚丫子思考对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吵醒她的是一通电话。 书念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您好。” 房间有遮光的窗帘,但谢如鹤只拉上了不遮光的那一层。此刻顺着窗户,她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因为开着灯还很亮。 谢如鹤不在她旁边,不知道去哪了。 随后,耳边响起了邓清玉的声音:“念念,我来你家了。你是出差了还是怎么?怎么房子像没住人了一样。” 听到这话,书念立刻坐直了起来,脑袋也清醒了。 “啊,我……” 书念不太会撒谎,此时刚睡醒,邓清玉这个电话打的也突然,她完全想不到理由,声音磕磕绊绊的:“我、我不在家。” 邓清玉说:“我知道,你最近都没在家住吗?” 书念安静了几秒,认命般地垂头,没有再瞒着她。 “我交了男朋友,现在在他家住。” 那头沉默下来。 书念像在等待受训一样,紧张地玩着手指。 半晌后,邓清玉问道:“是谢如鹤?” “……”书念呆住,“你怎么知道。” “之前去你那边的时候,看到你和他呆在一块儿了。”邓清玉的声音平静,“而且也没见你最近有跟谁联系多起来。” 书念哦了声。 又沉默了一阵。 书念忍不住替谢如鹤说了句:“妈妈,你不要不喜欢他,他人很好的。” 邓清玉无奈:“我这还没说什么呢。” 书念挠头,心虚地说:“就是你以前不怎么喜欢他,我就给他解释几句……” “念念。”邓清玉打断她的话。 “啊?怎么了。” “你觉得好就好,妈妈不反对。” “……嗯。” “我就问你一个事儿。”邓清玉是知道徐泽元的事情的,怕她会再次受到伤害。虽然不想跟她提这个,还是担忧地问,“你跟谢如鹤说了你的状况了吗?” 书念舔了舔唇:“知道。” 邓清玉问:“那他对你好吗?” “好。”书念的眼睛有点酸,声音随之带了点鼻音,“知道了也对我很好。” 第65章 睡了一觉,书念感觉吃药带来的副作用轻了不少,心闷的感觉也没之前那么严重。她没跟邓清玉说过家里进小偷的事情,此时怕她会担心,也没有说出来。 书念又跟邓清玉聊了几句,没多久便挂了电话。 房间里是像平时一样的安静。 谢如鹤向来不会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基本不会吵到她。 书念揉了揉眼睛,凑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这儿楼层高,能看到大半个如川市的夜景,万家灯火映入她的眼中。她垂眸看了下时间,而后爬起来,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 中午只喝了碗粥,此刻书念也觉得饿了。她推开房门,正想往客厅的方向走,突然注意到门上贴了张便利贴。 书念脚步一顿,伸手把便利贴扯下来。 上面是谢如鹤熟悉的字迹。 ——我出去买点东西,醒来给我打电话。谢如鹤。 书念又走回房间去把手机拿出来。 此刻七点出头。她回想了下,自己好像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睡着的,完全没听到动静,也不知道谢如鹤出去多久了。 书念边往厨房走,给他打了电话。她打开冰箱翻了翻。 耳边响起了嘟嘟声。 书念从冰箱里拿了杯果冻,踮脚在顶部拿到勺子。 等她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谢如鹤还没接电话。 书念走到沙发前坐下,又等了一会儿。 电话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书念犹疑地盯着屏幕,总觉得不太对劲。从重逢到现在,她基本没有遇到过谢如鹤不接电话的情况。不论是什么时间打的电话。 她舔了舔唇,又打了一次。 还是没接。 书念想了想,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现在在哪?】 发送成功后,书念把手机放到旁边,情绪瞬间又差了起来。她撕开果冻的包装纸,拿着勺子,心不在焉地挖着咬了一口。 书念犹豫着要不要给方文承打个电话的时候。 玄关处恰好有了动静。 书念连忙挪到沙发的最边缘,伸了个脑袋往玄关处看。 谢如鹤提着个袋子进来,身上换了套衣服,心情看上去不佳,眉眼锋利带着戾气。他垂头换着鞋子,眼一抬,注意到书念时,情绪散去了些。 他走过来:“醒了?” 书念点点头,问道:“你怎么不接电话。” “刚刚出门不小心摔了。”谢如鹤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下电源键,屏幕仍然是黑的,“坏了。” 书念沉默几秒,低下眼,注意到他手臂和手肘处有擦伤。她自顾自地走到电视柜旁,把医药箱拿出来。 谢如鹤还站在原地:“饿了吗?” “有一点。”书念诚实道,“但刚刚吃了个果冻,就还好。” 谢如鹤嗯了声,拿出袋子里的其中一样东西放到冰箱里。 等他走回客厅的时候,就看到书念已经坐在沙发上,温吞地翻出医用棉签和碘伏。她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出去买什么?” 谢如鹤坐到她的旁边:“雪糕,不过可能都化了。” “冻一会儿就好了。”书念抓住他的手腕,凑过去,认真给他处理着伤口,“你也摔了吗?这儿都破皮了。” 谢如鹤没说话。 书念小心翼翼地给他涂药,偷偷看他一眼:“你怎么不开心。” 谢如鹤脸上没什么情绪,淡声道:“没有。” 书念不太相信他的话,慢腾腾地建议:“你是现在就想吃雪糕吗?那不然我们现在出去买,刚好晚饭也在外面吃。” “嗯?”谢如鹤抬头,“雪糕给你买的。” “怎么给我买雪糕……” “你下午说想吃。” “我说了吗?”书念的表情有点呆,歪着头想了想,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哦,对。我说了……睡一觉给忘掉了。” 谢如鹤弯了弯唇,坏心情散去大半。他接过她手里的棉签,说:“我自己来吧。我打包了面给你,先去吃。” 书念摇头:“我先给你涂完。” 谢如鹤顿了下,没再说什么,顺从地没有动。 “以前我爸爸总是受伤。”书念的动作很轻,说话也软声细语,“他在家的时候,也都是我帮他处理伤口的。” 谢如鹤垂眸看她。 书念笑眯眯的:“我觉得我弄得还挺好。” 处理完伤口,她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起身到厨房里洗手。谢如鹤跟了上来,默不作声地站在她的旁边。 书念甩干手上的水,说:“你也洗个手。” 谢如鹤点头,上前用水冲了冲手。 书念走出厨房:“那今晚就吃面?” 谢如鹤说:“嗯。” 书念提起袋子,走到餐桌旁。 谢如鹤过来帮忙,低声问:“还觉得不舒服吗?” 书念很诚实:“没有了。” “不舒服要跟我说。” “好。” 谢如鹤打包的是附近一家面店的招牌牛肉面。怕面会糊掉,面和汤是用不同的盒子分开装的,总共四盒。 汤还很热,谢如鹤担心书念会被烫到,没让她碰,起身把汤倒入面碗里。 书念托着腮帮子,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欲言又止。 谢如鹤把汤倒好,用筷子搅拌了下,而后放到书念的面前。恰好看到她的视线,他的目光一顿,嘴唇抿了抿,怕她胡思乱想,也没再瞒着。 “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几个叔叔都来这了。” 书念突然想起邓清玉的话,啊了声。 “刚刚回来的时候碰巧遇上了。”谢如鹤平静道,“被我叔叔推了一下,没注意就蹭到墙了,没什么事情。” 书念没想过是这样,忍不住道:“他们怎么这样。” “应该想让我回去看我爸。”谢如鹤不太在意,“还有,让我给钱给他们吧。说我爸下葬要花钱,还要帮忙赡养我爷爷奶奶。” “……”书念猜测道,“他们是不是骂你了。” 谢如鹤嗯了声,没再说话,低头咬了口面。 书念拿着筷子,安静地坐在原地看他。 想起了在十延镇的时候,因为季湘宁是外来的人,在这个地方,除了谢冀之外,她无依无靠。而丈夫却也不靠谱,日日酗酒,脾气上来就是又打又骂。 这个唯一的依靠,成了她痛苦生活的源头。 那个时候,只有季湘宁会护着谢如鹤。 其他的亲戚,对他们家的状况也只会冷眼旁观。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的作为,在此刻却自以为是的重新作为谢如鹤的长辈,来对他说教,跟他索取钱财。 书念又想起了曾元学的话。 她吐了口气,突然觉得很难过。那些话,书念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告诉谢如鹤,不会想让他知道季湘宁真正心死放弃的原因。 书念低下头,问道:“我都忘了,我们为什么就没联系了。” 谢如鹤的动作停住,喉结滑动了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多么大的缘由。 是因为距离,也是因为时间。两人相距着那么远的距离,有各自的生活,忙碌着各自的事情。彼此仍然是重要的,却也会觉得陌生。 遇到事情,不再是第一个告诉对方。 渐渐变成很久聊一次天,说的也都只是开心的事情,不会将自己的任何一点负面能量带给对方。变成了陌生又熟悉的老朋友。 书念忽地想起来,迟疑地说:“我记起来了,好像我找你了好几次,你都没有理我,给你打电话也没有接。然后就断了联系了。” 谢如鹤舔着唇:“是。” “……”书念不敢相信地问,“你看到了故意不理我?” “你20岁生日的时候,我给你打了个电话。”谢如鹤停下了筷子,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当时已经用阿鹤这个名字两年了。” 书念愣住:“你给我打了电话?我不知道呀。” 在书念的印象里,自从谢如鹤去了法国之后,他们一般只在qq上联系,基本不会打电话。有时差的关系,也因为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 “是徐泽元接的电话。”谢如鹤重新垂下眼,“说他是你男朋友。” 本来是想跟她说,他准备回国了,想要跟她见一面。那个时候,阿鹤这个唱作人的笔名渐渐有了点名气,他也有了经济来源。 觉得自己跟她的距离好像在慢慢接近了。 他靠自己的能力,一点一点地拉近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 不会再像在十延镇的时候,所有人都因为他有个会家暴的父亲,从而对着对他伸出手的她说着那么难听的话。 大概在那个地方,全部人都觉得他们凑在一块是不对的。 一个是整天阴沉带着戾气,上课从不听讲,经常逃课的问题少年;一个是明朗善良,会认真听老师家长的话,活得干净又澄澈,就连在下雨天的时候,白鞋都是一尘不染的乖乖女。 是很明显的,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就连书念的母亲也是这么认为。 大概可能,连谢如鹤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让其他人能忘掉他有一个那样的父亲,那个令他觉得难堪却又摆脱不了的存在。 谢如鹤很想呆在书念的身边,却从不是因为朋友两个字。 他有更深的渴望。 可当谢如鹤觉得自己做到了第一步,想要去靠近她,回到她身边的时候。 她的身边已经有别的人了。 就会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继续陪着她的理由了。 谢如鹤说:“后来我就没登过那个qq了。” 书念讷讷道:“我不知道……” 谢如鹤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的问题。” 是知道自己这样一声不吭就跟她断了联系是很不好的行为。可想到她可能会跟他提起徐泽元,提起他们谈恋爱发生的事情,提起他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想到这样的场景,他就觉得气都喘不过来。 极为难以忍受。 书念沉默了一阵,而后跟他道歉:“对不起。” 谢如鹤眼一抬:“嗯?道什么歉?” “我之前骗你了,你要是在高中的时候跟我说喜欢我,我应该是会骂你的。”书念闷闷地说,“我爸爸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教我的,小小年纪不要总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学生就是应该学习。” 谢如鹤不知道她想说什么,神情带着茫然。 “我为我的固执己见道歉。” “……” 大概是觉得不太对,书念说不太出口,憋了半天才把话憋出来。 “感觉早恋应该也挺好的……” 第66章 谢如鹤垂下眼,盯着她略显不自在的脸,表情稍愣。他的眉眼敛起,指尖不自觉地动了动,低声问:“早恋?” 书念头一回儿说这种话。 除了配音的台词之外,记忆里,她从没做过这种违背良心的,将她认为不对的事情说成是正确的的行为。甚至还为此道歉。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书念本就窘迫,此时听到他的反问,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他。她立刻把脑袋低下,懊恼却又不想把话收回,没有吭声,自顾自地反省着。 谢如鹤勾起唇,明知故问道:“你想跟谁早恋。” 书念没抬头,看不到谢如鹤此刻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她不好意思说,只能默默低头吃面,装作没听到他的话。 他的声音染上几分笑,继续问:“不能说?” 沉默两秒。 书念夹了块牛肉放进他的碗里,生硬地把话题扯开,含糊不清地说:“快吃面,不然一会儿就糊掉了,糊掉就不好吃了。” 谢如鹤清楚,能说出那样的话,对于她来说是多需要经过内心斗争的事情。他不再逗她,坏心情一扫而光。 他看着放在自己碗上的那块牛肉,定了两秒:“我知道了。” 书念以为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下意识松了口气。 谢如鹤又道:“我也觉得。” 嗯? 也什么。 也觉得面糊掉就不好吃了吗? 书念没懂他在说什么,纳闷地抬头,恰好对上他那漆黑的眼。 无声地对视。 谢如鹤眼尾微扬,细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形成浅浅的阴影,目光专注而又多情。而后,他轻笑一声:“跟你早恋挺好的。” ——我也觉得,跟你早恋挺好的。 书念的心跳漏了半拍,原本尴尬也不知所措的心情随之散去。她的耳根发烫,嘴角翘了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说完这话,谢如鹤没再吭声。 书念吃东西的速度慢,咬一口要咀嚼半天才吞下去。她咬着面,偷偷地往谢如鹤的方向看。想起他刚刚的话,她犹豫着说:“你别因为你爷爷奶奶不开心。”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点头。 “他们说的话都不对的,你别听。” “嗯。” 书念不想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只是小声嘀咕着:“而且还推你。” 她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抱怨。大概因为那些是他的亲戚,也可能是她本身就不怎么会骂人,说出来的话并不算过分。 但不开心的情绪都只是为了他。 像是在替他发泄情绪,倾诉不满。 谢如鹤淡淡应着她的话,嘴角略微上扬。 书念捏着筷子的力道收紧,觉得自己说这种话其实挺可笑,还有些自不量力。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没什么底气地说:“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会护着你的。” “……” “我们一起出门。”书念认真说,“如果还遇到的话,我会尽量不怕的。” 那是谢如鹤的家人。 跟他有血浓于水的关系,即使没尽过责,在外界看来,他们依然是他的爷爷奶奶,他的叔叔,他的长辈。 对于不礼不善的举动,也许谢如鹤没法做到以相同的方式回敬。 那就她来帮他。 谢如鹤已经吃完了面,听到这话时,拿纸巾的手一顿。他看向她,忽地想起了她第一次看到自己被谢冀打出的伤口时的反应。 和现在一样。 都是明知道可能会受到伤害,却依然愿意挡在他面前。 是能让他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的话。 这些年来,他其实过得都不太快乐。虽然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可身边没有别的人,过得寂寥而枯燥。觉得世界暗无天日,没有亮光。 那些发空的感觉,却能被她在不经意间填补。 脑海里浮起了两人重逢的那天。 到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庆幸又感谢。 那一天,因为康复医师临时有事,他被方文承送到医院去做复健。又因为外面下起了暴雨,方文承的动作太慢,他在医院门口停了好一阵子。 顾自发愣的时候,听到了书念的声音。 一抬眼,就见到她站在明亮的光下,看上去有些失真。 像是过去所做过的一场梦。 担心是梦。 可就算是梦,这场梦也持续至今。 让她此刻真真切切地存在在他的眼前。 谢如鹤的喉咙发干,揉了揉她的脑袋,神色温和:“嗯,你护着我。” 除了刚开始吃药的时候会觉得很难受,之后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偶尔书念还会忘记吃药,都是谢如鹤按时按点的提醒。 但药物的作用,也只是缓解某些症状,减轻痛苦。 很多时候,书念的情绪自己也控制不了,会突如其来的发脾气,嚎啕大哭,情绪反差对比很大。也会突然情绪低落,食欲不振。 惊恐发作的时候,都是谢如鹤陪在她的身边。听着她惊慌失措的求救和哭声,导致的躯体化反应,他能做的也只是不断地安抚。 而大多数时间,书念都是很正常的。 虽然会担心下一次的发作,会因此感到焦虑。可想到有人陪着,有人跟她一起度过这段黑暗的时光,就会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熬。 除了必要的出门,其他的时间两人都是呆在房子里。 只有一开始的一周,因为担心书念的情况,谢如鹤扯了谎,让书念跟他在同一个房间睡。 后来,书念发现谢如鹤的腿脚并没有问题,清楚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说出这种话,便委婉地提出想到另一个房间睡觉。 两人过着非常相敬如宾的同居生活。 就这么过了几周的时间。 《趁他还在》在六月上旬的时候上映。 谢如鹤怕书念改变主意,提前一周买了票,又问了她一次。 书念都快忘了这个事情了,认真地考虑了很久,纠结又怯懦。想到那个画面会觉得烦躁而心悸,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愿。 电影院里人多杂乱,光线又昏暗。而且电影会播出什么画面,她也不知情。会不会出现一些不好的画面,让她联想到以前的事情,从而感觉不适。 总会考虑很多。 也因为这些而感到很焦虑,不愿再去想。 这次书念拒绝了之后,谢如鹤也不再提这个事情。 五月即将结束的时候,书念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前段时间配的戏的导演,说有些台词审查不过,要改,让书念去补录台词。 接到这个电话,书念才意识到自己有好一段时间没去录音棚了。 这是没法拒绝的工作,书念立刻答应了下来。 而后跟谢如鹤说了这个事情。 听到这话,谢如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书念,感觉她对此的反应并没有很抗拒,他才松了口气:“好,我明天送你过去。” 第二天,两人按时出了门。 这个录音棚的位置离谢如鹤家并不远,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 外面的气温很高,太阳高挂。水泥地像个蒸笼,冒着热气,空气也被热度燃的变了形。鼻息里还能闻到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本来想直接走过去,但因为天气的关系,谢如鹤还是给方文承打了个电话。 其实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开车了。但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开过车,这段时间也没空练习,所以还是得让方文承过来。 车子一路开到录音棚楼下。 书念下了车。 这几周,除了睡觉的时候,其余时间她和谢如鹤基本没分开过。书念紧张地转过头,看向车里的谢如鹤,忍不住说:“我应该很快的。” 谢如鹤正和方文承交代着工作上的事情。听到这话,他侧头,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而后,他又跟方文承说了几句,很快便下了车。 书念抬头看他,迟疑道:“你怎么下来了。” 谢如鹤从车上拿了顶帽子,抬起手给她戴上:“我跟你一块上去。” 书念的心情放松下来,眨眨眼:“为什么戴帽子。” “太晒了。”谢如鹤低喃着,“别晒伤了。” “那我们应该带伞才对。” 闻言,谢如鹤抬眸扫她一眼,像是在思考,很快便点了点头:“我下次会带。” 书念指了指那栋大楼:“走过去很快呀。” “你进去觉得热可以摘下,出来的时候再戴上。”谢如鹤正给她调整着帽子的大小,弄好后看了几秒,“好像还是大了。” “不会大。”书念的心情突然就很好,抬起头。怕帽子会掉,她下意识伸手抵着脑袋,眼角弯了弯,“挺合适的。” 补录只是重新录个别的台词,花的时间一般不会太多。 谢如鹤不能进棚里,书念逛了一圈,给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像嘱咐孩子一样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随后便进了录音棚。 书念有一段时间没有配音了,而且她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多一些。怕谢如鹤等久了,一录完她便立刻跟导演道了别。 因为帽子总掉,书念在棚里便把帽子摘了下来。出棚之前,她想了想,把帽子重新戴上。 出了棚,书念往谢如鹤的方向看去。 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旁边却多了个女人。 书念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看他们。 女人穿着条吊带裙,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锁骨,收腰的设计,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她把头发全部扎了起来,弄成一个小丸子,额头光洁,底下的笑眼弯弯。 是林琦琦。 谢如鹤坐在原地,垂着眼看手机。 林琦琦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正跟他说着什么话。 画面看起来格外和谐。 书念舔了舔唇,缓慢地走了过去。她的脑海在一刻涌起很多画面,有点失神。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没有继续走过去的勇气。 莫名觉得不开心和委屈。 她把头低下,在原地站了几秒,才重新抬脚继续往前走。 走到距离他们五米远的位置。 大概是用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谢如鹤抬眼,看了过来,眉眼间的冷漠在一瞬瓦解。下一秒,他站起身,低声道:“录好了?” 听着他的话,顺着他的视线。 林琦琦把还没说完的话收回,也朝书念看了过来。她似乎不太记得书念了,却又觉得眼熟,用审视般的眼神看她。 书念点点头。 没等到谢如鹤继续说话,书念抬起眼,恰好看到他擦过她的肩膀,往后方走。而后对上了林琦琦的目光。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仿佛带了点不善。 书念抿着唇,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书念的心情不太好,正想回头看。与此同时,她的视野里重新多了帽檐的形状,脑袋上又被人戴上了帽子。 谢如鹤站回她的旁边,盯着她傻乎乎的模样。 “帽子掉了也没发现。” 书念下意识摸了摸帽子,闷闷道:“太大了。” 谢如鹤愣了下:“不开心?” 书念低着头,不想承认:“没……” 看出她在撒谎,谢如鹤想了想:“那走吧。” 书念问:“回家吗?” “不是。”谢如鹤认真道,“去给你买帽子。” 第67章 谢如鹤握住她的手往电梯的方向走。 书念的表情呆呆的,下意识跟着他。想到刚刚的画面,她回头,忍不住又往林琦琦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琦琦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神情若有所思。注意到书念的目光,她忽地弯起眼角,友好地朝书念摆了摆手。 刚刚所感觉的不善似乎只是书念的错觉。 林琦琦这样的反应,让书念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小心眼了,她勉强弯起唇。 因为回头的动作,书念头上的帽子又掉了下来。她收回视线,弯下腰去捡帽子。一旁的谢如鹤停下脚步等她。 书念腾出手,拍掉帽子染上的尘。 谢如鹤看了过来:“弄脏就别戴了。” 书念垂着脑袋没看他,低声道:“拍一下就好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感觉也不太像是因为帽子的缘故。以为又是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谢如鹤也没多问。他想了想,询问般的说:“想不想吃布丁?” 闻言,书念抬起头,睁着双圆眼看着他。 谢如鹤又问:“吃冰淇淋?” “……” “糯米糍?” 书念没吭声。 恰好电梯到了。 谢如鹤牵着她进了电梯:“都不想吃吗?” 电梯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的人。里边空间狭小,说句话似乎都有回音。 书念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他的话,心情闷闷的。她纠结了好几秒,装作不在意般地问:“刚刚林琦琦跟你说了什么……” 此时,谢如鹤正拿着手机在看附近的美食,模样专注又认真。听到这话,他神情一顿,像是没太听清,侧过头:“谁?” 书念也愣了:“就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人。” 谢如鹤反应过来:“你朋友?” “不是朋友。”书念思考了下,诚实道,“就在录音棚见过几次,然后加了微信,平时也不怎么聊天。她好像也不记得我了。” 也很正常。 那样的女生,本身性格外向开朗,会有很多人喜欢,认识的人肯定很多。也不会把书念这样沉默木讷,只跟她有过三言两语的人放在心上。 到了一楼,两人出了电梯。 谢如鹤猜测:“你因为她不记得你不开心了?” “不是。”书念鼓起勇气问了他一个问题,可他不回答,还反过来问她那么多个问题。她有点生气,小声嘀咕着,“我就问你她跟你说什么了,你都不告诉我。” “……” “还问我那么多问题。”书念皱起眉,越说越生气,话里也带了指责,“我还都告诉你了,然后你也不告诉我。” 谢如鹤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愣。他回忆了半晌,迟疑着说:“我以前来过这个录音棚。那个人刚刚喊我阿鹤老师,我以为是这儿的工作人员。” 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书念瞬间沉默下来。 谢如鹤没太认真听,此时也记不太起来了,语速缓慢而不确定:“她说手机没电,问我能不能借她手机打个电话。” 书念低低地哦了声:“那你怎么说的。” 谢如鹤直白道:“我说不能。” 书念:“……” 谢如鹤实在想不起来了,但又怕书念会不开心,只能低声坦白:“后来就不记得了,我没认真听。” 书念舔了舔唇,神情犹疑:“你不认识她吗?” 谢如鹤说:“不认识。” “她就是那个,之前那个剧,我本来要跟你一起看的那个,那个剧的女主角。”书念用手比划着,却也想不起那个剧名,“你不记得了吗?” 谢如鹤想了起来,也顿时明白了她刚刚不高兴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弯起唇,拖腔带调地说:“啊,你看了片头就吃醋的那个剧?” “……”书念生硬地反驳,“我没吃醋。” 谢如鹤挑眉:“是吗。” 书念没什么底气地点头。 谢如鹤也没跟她计较这个,解释着:“不是不记得了,当时光想着你不舒服了,还没怎么看屏幕你就给关了。” 听到这话,书念讷讷地抬眼:“你没看到?” “嗯。” 书念的脸莫名发烫,瞬间觉得自己刚刚的撒泼十分无理取闹,尴尬地想钻地:“我,我以为你认出她了……” “嗯?不想我跟她说话吗?”谢如鹤轻笑道,“我这次认得了。” “也不是。”书念抿了抿唇,胡乱地说,“没有那样的意思。我就问一下,你们也没说什么……反正,你就当我没问过你这个话……” 谢如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神情像是在思索。 书念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别开眼。 过了好几秒,谢如鹤说:“好。” 书念闷闷地嗯了一声。 又听到他说:“我不会跟她说话了。” “……” 两人出了大楼。 这里恰好是条商业街。 谢如鹤打电话让方文承回去,打算跟书念在附近买了东西直接走回去。两人走到附近的一个品牌店里,按照书念的喜好,选了一对情侣帽。 书念给他戴帽子,因为身高差距大,还得踮起脚。 谢如鹤下意识把头低下了些。 书念整理着他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欲言又止。良久,她还是忍不住说:“我刚刚心情不太好,所以没回答你。” 谢如鹤替她把刘海捋齐:“嗯?” 书念小心翼翼道:“我想吃布丁。” “……” 一路上,书念都没怎么看手机。等回家之后,她翻开手机,随意看了一眼,才发现林琦琦在微信上找了她。 【你今天是不是来站前广场这边的录音棚了呀?】 【我好像看到你了。】 书念盯着看了几秒,回个了嗯。 林琦琦回得很快:【啊,你是跟阿鹤老师……?】 林琦琦:【我之前听别人说了,你试音成功了么?恭喜啊。】 林琦琦:【你运气可真好。】 书念不知道回复什么,想了很久也只憋出了两个字:【谢谢。】 林琦琦:【这次之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啊?】 书念不想跟不熟悉的人说这些事情,只好回了个表情。 林琦琦:【哈哈哈我太八卦了!】 林琦琦:【我就问问哈!能跟你要一下阿鹤老师的联系方式吗!我下部戏的角色是个唱作人,所以想跟他了解一下。】 林琦琦:【刚刚我忘记跟他要啦。】 书念低着眼,委婉地回:【这个剧组应该会请顾问的。】 林琦琦:【嗯?】 林琦琦:【我这个剧组有点穷tvt】 书念没回。 过了好一会儿。 林琦琦:【你是不愿意吗?】 林琦琦:【那算了。我就问问,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不勉强。是我的要求太无理了,以后我见到阿鹤老师再亲自跟他要吧。】 看到这话,书念松了口气:【好的。】 像是不敢相信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隔了好半晌,林琦琦才回了:【。。。】 书念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回复。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 书念也没跟谢如鹤提起这个事情。 大概是因为房间空调温度开得低,书念晚上又总踢被子。在这个大夏天里,她莫名其妙地就感冒了,嗓子发痒,总是咳嗽。 因为这事情,在书念第一次往厨房的方向走时,谢如鹤提醒了她一句:“书念,感冒好之前别吃雪糕了。” 让本来就打算去拿雪糕的书念停下了脚步,郁闷地走回房间。过了半小时,她又出了房门,想趁谢如鹤不注意的时候去拿。 却发现此时谢如鹤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她的最后一盒雪糕。 书念愣了下,眼睛随之睁大了些:“你怎么吃我雪糕。”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谢如鹤也有些心虚,舔了舔唇。 “怕你偷吃。” “那你、你……”书念确实有这个想法,也没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你怎么能吃掉…那是最后一盒了……” 谢如鹤不敢再碰,放下手中的勺子,低声道:“等你感冒好了再给你买。” 书念还是不太高兴,立刻转头回了房间。她绷着脸,思考了下,置气般地把门锁上。 没听到谢如鹤跟过来的脚步声。 书念的心情更不好了,重新打开门,往外边看了一眼。她预测了下谢如鹤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情,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里,把他的电动牙刷拿了出来。 随后,书念走回房间,犹豫着藏在哪里比较好。 她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度两米多的衣柜。 书念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搬到衣柜的面前,把牙刷放平,藏到衣柜顶部的最里边。藏好之后,她下了椅子,换着好各个角度观察着。 都看不到。 书念突然想到她和谢如鹤的身高差距。 正想爬到床上看一下。 恰在此刻,书念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 她收回心思,走过去看。 是黄丽芝的电话。 书念很久没接到过老师的电话了,情绪瞬间散去。她眨了眨眼,立刻接起了电话,打了声招呼:“老师。” 黄丽芝笑着道:“嗯,书念。我这两天回如川了。” 书念点头:“您不继续留在译制厂了吗?” “不了。”黄丽芝说,“我跟朋友一起弄了个配音工作室,想问你要不要来我们的团队,当我这的成员。” 书念受宠若惊道:“我吗?” 黄丽芝说:“对啊。新工作室,其实要发展起来也不容易,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不是,我想去的。”书念没考虑,立刻应了下来。说完这话,她犹豫着补充,“但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黄丽芝啊了声:“怎么了?” 书念含糊不清地说:“就是,焦虑症什么的都有点加重。” “……”闻言,黄丽芝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息了声,“也没关系。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给我打个电话,然后我们签个合同。” 书念乖乖道:“好的,谢谢老师。” “念念。”黄丽芝突然说,“不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自己走出去。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事情,让你自己变得不快乐。” 书念的呼吸一顿,细声道:“我知道。” 下一刻,谢如鹤在外面敲了敲门。 书念看了门的方向一眼,没吭声。 隔了半分钟,谢如鹤把门打开。像是刚洗完澡,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掉着水珠。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在衣柜顶上定了两秒,而后看向书念。 书念捂住手机的话筒,小声道:“怎么了。” 谢如鹤沉默几秒:“我找不到牙刷了,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 书念立刻垂头,心虚地看了衣柜一眼:“没有。” 又沉默了几秒。 正当书念以为被发现了,犹豫着要不要坦白的时候。 谢如鹤开了口。 “……那我再找找。” 第68章 说完,谢如鹤出了房间,把门带上。 书念收回心思,跟在电话那头的黄丽芝道了别,而后挂断电话。她爬下床,走到门边听着谢如鹤的动静。 没听到什么声音。 接个电话的光景,书念的火气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舔了舔嘴唇,重新站到椅子上,往衣柜上方摸索着谢如鹤的牙刷。 但刚刚书念是用力推进去的,此刻摸了半天都没摸着。 书念踮起脚尖,费劲地往里探。挣扎了几分钟后,她泄气地站好,盯着衣柜顶部,不知所措地吐出了两个字。 “完了。” 僵持了几十秒。 书念往周围看了一圈,目光定在床头柜上的书上。她拿了起来,卷成一个小棍子,像个盲人一样在衣柜顶部胡乱地探着。 正当她终于碰到了牙刷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门被开启的动静。 伴随着谢如鹤的声音:“念念,该吃药……” 也许是看到她此时的模样,他的话戛然而止。 书念的动作一顿,小幅度地往后看。 恰好对上谢如鹤的双眼。 被人当场抓包,她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僵硬地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嗫嚅道:“知道了。” 谢如鹤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也站在原地没动。 书念慢吞吞地把手收回,思考着当做没事发生会不会显得生硬尴尬。还没等她想好,谢如鹤已经走了过来,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 “拿不下来?” “……”书念安静几秒,认命地点头,“嗯。” 谢如鹤盯着她的模样,嘴角弯起来,忍不住笑出声。他踩上椅子,轻松拿到被滚在最里边的牙刷:“别站那么高,下次藏矮一点的地方。” 书念看他一眼,硬着头说:“矮一点的话,你不就一下就看到了。” 谢如鹤嗯了声,漫不经心地说:“那我装作没看到。” “……” 搬到谢如鹤家的时候,气温还维持在个位数,所以书念带过来的衣服大多数是冬装。已经换季了好几周,但因为没怎么出门,她也不觉得衣服不够穿。 隔天,两人回到书念的小房子里。 虽然这房子有一个多月没住人了,但因为邓清玉偶尔会过来帮书念收拾,此刻看起来倒也干净,空气也不难闻。 上次过来,书念只带了少部分必要的东西,很多东西她都没带到谢如鹤那边去。 当时是觉得应该也不会在他家住太久。 也就几天的事情,不用带太多东西。 结果一眨眼就过了一个多月。 书念总有种还要住一大段时间的感觉。 她想了想,把衣服全部抱出来,乱七八糟地塞进行李箱里。而后环顾了房间一圈,看到什么想拿的就丢进箱子里,像是要搬空。 最后,书念费劲地拉上拉链,出了房间。 听到动静,谢如鹤走了过来,替她拉过行李箱。 书念又看了客厅一圈,细声道:“应该没有要带的了。” 谢如鹤点头:“那走吧。” 书念走在前面开门,自顾自地说着:“要不然我这个房子租出去吧,感觉这样放着也没用…但我又觉得……” 话还没说完,楼上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女人哼唱的声音:“以为是星星被雨砸下……抬头一看……却是你出现了……” 书念对这首歌熟悉得倒背如流,立刻顺着声源看去。 女人站在三楼的楼梯间。 注意到有别的人在,女人下意识闭了嘴。她穿的简单,短袖短裤,露出一节白皙细瘦的腰肢,和白嫩修长的腿。头发卷曲地散在身后。 素面朝天,看起来依然比常人出众不少。 是许久没见过的,柯以晴。 柯以晴手上转着钥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书念?” 书念眨了眨眼:“您怎么在这儿?” “我搬到这四楼了。”柯以晴笑眯眯地说,“最近刚杀青了一部戏,休息一阵子。你呢?不是跟……” 话还没说完,她就注意到站在书念身后的谢如鹤。 “啊,回来拿东西吗?” 书念点点头:“是呀。” “诶,对了。我问你点事儿。”说完,柯以晴看了谢如鹤一眼,注意到他手里的行李箱,补充了句,“你们赶时间吗?” 因为前段时间在微信上聊过天,书念对柯以晴这个人还挺有好感:“不赶的。” 柯以晴问:“你们要去哪儿?” 闻言,书念看向谢如鹤,似是在询问。 谢如鹤替她回答:“去附近买点吃的,然后就回去。” 书念解释:“去坐地铁。” “那我跟你们顺路。”柯以晴把挂在衣领上的墨镜拿起来戴上,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边走边说吧,也不耽误你的时间。” 书念走在她旁边:“你要问什么?” 谢如鹤拉着行李箱,沉默着跟书念身后。 “我前段时间在别的地方拍戏。”柯以晴大大咧咧地说,“这房子是我让我朋友给我租的,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什么吧……” 书念思考了下,摇头:“不知道。” 柯以晴瞬间安静下来。注意到谢如鹤就站在身后,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书念,用气音说了两个字,“贺——祐——” 见状,书念也压低了声音:“贺警官?他怎么了吗?” 柯以晴轻咳了声:“我想泡他。” 书念以为自己听错:“但你之前不是说……” “我那不是……”柯以晴不知道怎么了说了,扯开话题,“贺祐是不是也搬了啊?我来这一周了,从没见过他,敲他家门也没人搭理的。” 书念也不太清楚:“我不知道呀,但贺警官的工作时间不固定的。” “那你知道他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吗?” “不知道。”书念诚实道,“因为我上班的时间比较长,跟他的应该是错开的。而且我回家基本洗完澡就睡了,就没太关注。” 柯以晴挠挠头:“我怎么感觉他是故意不搭理我?” 书念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听到这话,柯以晴的眼睛亮了些:“为什么?” 书念看着她:“你长得好看。” “说得对。”柯以晴挑眉,忍不住吐槽,“我真的服了,我长这样他还挑三拣四,躲我跟躲厉鬼似的,他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书念觉得她说话有趣,嘴角弯了起来。 说完,柯以晴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最近上映的那个《趁他还在》,主题曲你唱的呀?” 书念愣了下,才想起已经上映了:“嗯。” 柯以晴又问:“苗蔓是你配音的?” 苗蔓是电影的女二号。 书念说:“对呀。” “诶,配的还挺好。”柯以晴八卦道,“这电影最近被喷惨了,说是狗血烂戏,三观不正,评分和票房也都惨。” 书念没关注这个,啊了一声:“是吗。” “对啊。”柯以晴说,“说是花了几十块的电影票,只有歌能听。我还看到有个贴,在说苗蔓大荧幕还用配音。” “……” “诶,你别在意。”柯以晴说话直来直往,“我去看了那电影了,苗蔓那演技你还能配成这样真的牛逼了。” 书念中规中矩地说:“因为声线不合适角色,找配音演员很正常的。” “主要看她又被黑还挺有意思的。”柯以晴的话很多,说起来就停不下来,“我前段时间上了个综艺,就之前跟你说的那个。” “嗯?” 柯以晴回头看了谢如鹤一眼,见他似乎没在听她们说话,也没太在意:“本来请了阿鹤老师的,但他没来。节目组就请了徐泽元,苗蔓也在。” 书念对这些事情都不太了解,只能点头当做回应。 柯以晴:“他俩好像就看对眼了。” 书念又点头。 “不过我感觉是苗蔓单方面的吧,唉,也是个可怜人。”柯以晴叹了口气,“不提了,让我想到了我自己。” 书念张了张嘴,思考着要怎么安慰她。 “啊,不打扰你了。”柯以晴朝她摆了摆手,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我往那儿走,看看能不能蹲到人。改天聊啊。” 见她似乎不难过,书念也没多说,应了声好。 书念回头,看着沉默了一路的谢如鹤:“我们要去买什么呀?” “买点吐司。”不知道在想什么,谢如鹤的语气心不在焉的,“你有什么想吃的?” 书念的感冒还没好,在这大夏天,她只想吃冰的东西。但觉得谢如鹤应该不会给她吃,只好摇摇头:“没有。” 沉默着走了一路。 谢如鹤突然说:“刚刚你那个朋友说的综艺最近播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书念不太感兴趣,只是哦了一声。 “昨天徐泽元跟苗蔓上了热搜。”谢如鹤舔了舔唇,像是在铺垫什么话,“说是拍到他们两个私下吃饭的照片。” 书念看他,很认真地说:“我不在意这个。” 谢如鹤顿了下,又道:“昨天徐泽元给我打了个电话。” 听到这话,书念的表情才有了变化:“找你做什么。” 谢如鹤:“为之前说的冒犯我的话道歉。” 书念想了好一会儿:“那不是过了挺久了吗?” 谢如鹤的声音无波无澜:“他说之前行程太多,抽不出时间。” 书念的神情古怪:“你不要理他。” “嗯。” 过了半晌。 谢如鹤又冒出一句话:“后来他又打了你的电话。” 书念没反应过来:“啊?” “你当时在睡觉。”谢如鹤的声音很低,“我就接了。” “哦。”书念想了想,解释道,“他之前没给我打过电话的。” 谢如鹤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忘了告诉你了。” 想到昨晚,他接起电话之后。 那头传来徐泽元略显紧张的声音:“是书念吗?我是徐泽元。” 书念搬过来的这段时间,他没见过她和徐泽元打过电话。这刚出了绯闻的事情,谢如鹤大概能猜到徐泽元是为了来解释这个。 跟他的女朋友解释。 想到这,谢如鹤的眉眼带了几分戾气,怕吵醒书念,便走出了房间。他安静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不是。” 两人不久前才打了一通电话,徐泽元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以为是打错了:“阿鹤老师?抱歉,我打错电话了……” “应该没打错。”谢如鹤说,“你有什么事情?我会替你转告。” 徐泽元那边在一瞬安静下来。 “啊,对了。”谢如鹤的声音停了下,而后平静地陈述,“你刚刚说的书念,是我的女朋友。” 第69章 谢如鹤的回忆被书念的声音打断。 她像是不怎么在意,也没问徐泽元说了什么话,只是认真解释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我跟他私下没联系过的。” 想了想,书念补充:“他好像在微信上加过我一次,我没有通过。” 谢如鹤安静几秒,低声提醒:“书念,我接了你的电话。” 两人仿佛不在同一个频道,各说各的话。 各自强调着自己想告诉对方的话。 “啊?”书念愣了下,还在担心他是不是因为徐泽元的电话不开心,反应有些迟钝,“没事儿,你可以接呀。” 谢如鹤的眉眼依然垂着:“你不生气?” “不生气呀。”书念看向他,挠了挠头,“我不是在睡觉吗?你帮我接没关系的。万一对方有什么急事,你也可以跟我说。” 谢如鹤的唇线拉直,又道:“可我没跟你说。” “你现在不是说了吗?”书念才发现他这个态度好像是在愧疚,又像是在反省,“而且忘了也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谢如鹤嗯了声:“以后我会记得的。” “我的电话你都可以接。”书念看起来很老实,声音细细软软,“一般就导演,我的老师会给我打电话,还有我妈妈。” 谢如鹤的眉眼舒展开来,点了点头。 走了几步路。 书念想起个事儿,说:“我跟我妈妈说了我在跟你谈恋爱,然后搬过来跟你住了。” 才得知这事,谢如鹤的表情愣住,没有吭声。 “所以她打电话过来,你也可以接。” “……嗯。” 说完这些,书念没再说话。她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想着柯以晴刚刚说的话。很快,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网页。 输入“趁他还在”四个字。 刚点击搜索,还没来得及看,谢如鹤突然喊她:“念念。” 书念立刻抬头:“嗯?” 谢如鹤的表情有些僵硬,像是自己拿不准主意,小心翼翼地问她:“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阿姨?” “……” 没想过他会说这个。 书念把手机放回兜里,纳闷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毕竟你现在跟我一起住,怕阿姨会不放心。”谢如鹤认真思考着,犹豫着说,“如果你觉得太早,也可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她。” “……” “她找不到你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 书念完全没有联想过这些,神情讷讷:“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如鹤摸了摸后颈:“我觉得得考虑这些。” 闻言,书念自顾自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随后,她提议道:“那端午的时候过去?” 谢如鹤看上去放松了些,应了声好。 书念小声说:“就是去我继父家,我妈妈再婚了。” “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 书念喊:“谢如鹤。” 谢如鹤抬眼:“怎么了。” 她憋红了脸,不太懂得人情世故这方面该怎么做,礼尚往来般地问:“那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你外公?” 回到家后。 谢如鹤帮着书念把行李箱拖进房间里,随后把刚在外面买的东西提进厨房里,没再出来,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书念开了客厅的空调,而后回房间换了套衣服。 看着地上笨重的行李箱,书念蹲下身去把拉链拉开。她把满箱子的衣服抱起来,跑到阳台,全部塞进洗衣机里。 而后,她回到客厅。 路过厨房的时候,书念往谢如鹤那边看了一眼。 在切西瓜。 书念想去帮忙,可又不是很想再动。她强行收回视线,蹦跶着跳到沙发上趴着,拿起手机玩。点亮手机,屏幕页面停留在她刚刚搜索的内容。 最上面的一条就是某论坛的讨论贴。 ——苗蔓是不是太不敬业了?电视剧就算了,最近上映的《趁他还在》,大荧幕还找配音。 柯以晴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帖子。 书念眨了眨眼,点开来看。 底下的评论五花八门。 【笑死了,苗蔓那台词功底……】 【服了,之前用原声被喷,现在找配音也被喷。而且档期撞了好吗?又不是苗蔓不想用原声,怎么都被黑,要不你上啊?】 【苗蔓是谁?】 【啊?我还以为是原声啊,感觉声音挺像的。】 【歪个楼,主题曲和宣传曲都是我们阿鹤宝贝写哒,很好听哒,大家可以去电影院听听这个歌[/比心]】 【徐泽元女朋友???】 【话说,这次阿鹤写的歌怎么是个没听过的歌手唱的,叫书念?】 【抱走徐泽元,非官宣不约!】 【肯定不敬业啊。之前不是爆料,苗蔓都不背台词的,就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说。看她哭的时候,我全程只想笑,倒是这配音还给她加了分呢。】 【辛苦配音演员了。】 头一回在别人的讨论帖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书念看得心惊肉跳。 恰在此刻,谢如鹤拿着个水果盘从厨房里出来。他坐到书念的旁边,拿了块西瓜放到她的唇边:“张嘴。” 书念乖乖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我在看这个。” 下一秒,书念举起手机给他看。 谢如鹤扫了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以前都不看这些的。刚刚听柯以晴说了,就搜来看看。”书念说,“还看到了我的名字,就觉得有点神奇。” 闻言,谢如鹤问:“说你什么。” 书念说:“就说《星星掉下来》是我唱的。” 谢如鹤又往她嘴里塞了口西瓜:“说你唱的好听?” 书念摇头:“没人说。” 谢如鹤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低声道:“不开心?” “没有。”书念摇摇头,咬着西瓜,温吞地说,“不过我看到有人说以为是原声,因为声音还挺像的。我就挺开心。” “嗯?” “我当时有特意去听苗蔓的声音。”书念回想了下,“她的声音是比较嗲的,有点娇气的那种,跟角色确实不太符合。我就学她的声音,然后修饰了下。” 谢如鹤安静听着。 提起这个话题,书念的话就多了不少:“本来配音就不是要抢演员的风头,我就想着不要拉后腿,把这个角色完成得更好,就好了。” 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做得很好。” 书念舔了舔唇,说:“对了,我打算明天去找我老师。” “明天?” “嗯,我不是跟你说,她给我打了电话。”书念的声音细细的,“我也好久没工作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谢如鹤盯着她看了几秒:“好。” 书念点点头,坐直了起来,凑到水果盘前去吃西瓜。 两人没再交谈。 书念小口吐着西瓜籽,偷偷往谢如鹤的方向看。此时,他正看着手机,手指敲打着屏幕,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她收回视线。 又想起刚刚跟他提出要不要去见他外公的话,却意想之外地得到他的一句“等以后再说吧”。书念的心情莫名差了起来,闷闷吐了口气。 过了几秒,书念忍不住问:“你吃西瓜吗?” 谢如鹤懒懒道:“吃不完就放着,一会儿我吃掉。” 书念沉默几秒,又问:“你想吃吗?” 谢如鹤抬头,看了眼还剩一大盘的西瓜,迟疑地说:“想。” “哦。”书念垂下头,“那我吃得完。” “……” 书念跟黄丽芝约好了时间。 本来书念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出门的,想着谢如鹤自己也有事情要做,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把时间花在她的身上。但他的态度却格外强硬。 怎么说都要跟她一起出门。 仿佛那次意外,带来的阴影不仅仅只给了书念一个人。 书念没再拒绝。 方文承已经到了楼下。 两人上了车,书念给方文承念了黄丽芝给的地址。随后,她靠在椅背上,笨拙地玩着刚下载的一个小游戏。 谢如鹤突然问:“一会儿我陪你上去?” 书念怕让他等,小声道:“这次可能没那么快。” 谢如鹤不太在意:“没关系。” 书念确实想让他陪着,只是觉得不能总是这样。她睁着圆眼,安静地盯着他,心脏莫名软了下来,而后小幅度地点点头。 察觉到她的眼神,谢如鹤问:“怎么了?” 书念顿了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谢如鹤以为自己没听清,凑了过去:“什么?” 周围铺天盖地地都是他的气息。 书念捏紧拳头,紧张地往后视镜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做贼一样。随后扬起头去亲他的脸颊,只是轻轻碰触了一下就缩回了脑袋,装死般地看着手机。 完全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举动,谢如鹤的身体一僵,很快也坐了回去。他侧头看向窗外,有阳光撒了进来,将他的耳根烧得发红。 在前面当司机的方文承完全没察觉到两人的举动。 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只是因为看到他刚刚的样子,书念突然就很想亲他。 是一时间的冲动。 此时书念也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茫然地划着屏幕。 下一刻,手机震动了下。 有条新消息进来。 书念下意识点开来看,是柯以晴发来的。 一张图片,还有一条消息:【秀恩爱,过分了。】 书念没懂她这话的意思,点开那张图片来看。 是谢如鹤新发的微博。 昨天下午三点多发的。这个时间,书念想了想,大概就是他们刚从外边回来,在沙发上聊天吃西瓜的时候。 微博很简单,就两个字一个句号,以及一张图片。 那张图是一首歌的播放页面—— 歌曲:《星星掉下来》 演唱:书念。 作词/作曲:阿鹤。 书念的呼吸一滞,目光抬起,整体看了下他的这条微博。 ——@阿鹤:好听。[/图片] 第70章 书念也不是不知道谢如鹤有微博,但她只看过一次。 谢如鹤的微博一个人也没关注,也基本不发微博,微博的数量用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上一条微博还停留在两年前,活得像是个僵尸号。 当时她跟谢如鹤重逢没多久。 刚好在热门看到有条关于他的微博,还艾特了他。书念下意识就点进去看了眼,也没关注,很快就退了出去。 书念的微博不怎么用,关注的人也只有一些喜欢的前辈,还有自己随手关注的一些博主。放在手机里跟个摆设一样,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上去看一下。 她盯着那条微博看了好一会儿,心跳的速度快了些。 半晌后,书念给柯以晴回了个呆住的表情。而后偷偷看了谢如鹤一眼,见他没有把视线放在这边,才重新垂下头。 像是做贼一样的打开微博,输入了谢如鹤的微博名。 谢如鹤不像流量明星那样。微博粉丝不算多,发微博的点赞评论也不多。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发微博的关系,距离这条新微博过去一天左右,评论已经破万。 书念点开评论看了一眼。 【哭了,我还以为你把微博密码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这首歌是你写的!好听!!!行了吧!!!!!!!!】 【惊现失踪人口。】 【????老公,这个书念是谁[/发怒]】 【鹤鹤你什么时候再出专辑啊呜呜呜呜想听你唱歌qaq】 【阿鹤,这个真是你吗?[/图片]】 最后一条发的图,就是之前被爆出来的照片。像素并不清晰,只能隐隐看到谢如鹤的五官轮廓,能看出模样清隽,气质出众。 就算是坐在轮椅上,身上的光芒也格外亮眼。 底下的回复不少。 书念下意识点进去看。 【说了这是造谣了,举报。(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是阿鹤】 【有病,找什么存在感?(其实我也觉得是,好帅呜呜呜】 【?是你马呢是(应该是的】 “……” 看到这一连串的队形,书念的眼神茫然,分不太清这些是黑粉还是真粉。她退了出来,表情有些迟疑,很快便关注了谢如鹤。 书念回到主页,突然注意到她的粉丝多了好几千。 消息那一栏显示的红色数字也是几千。 书念一愣,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疑惑地点开来。 点赞的数量比较多,评论大约几百条,也都是在说《星星掉下来》这首歌。大多数比较和谐,还有几条来找存在感的,也都被人骂了回去。 在这首歌发布之前,书念的粉丝还不到一千,此时已经快破万。她看着自己个人简介上的“配音演员”四字,心情有些复杂。 书念挑了几条评论,认真地回复:【谢谢喜欢。】 随后退出了微博。 书念把手机放回包里,犹豫着要不要问谢如鹤这个事情,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没多久,她忽地注意到,等红绿灯的时候,方文承会主动跟谢如鹤说话。 多是跟他报备最近发生的事情。 可谢如鹤完全没有回应,神情也懒散而爱答不理的。 这种状态像是先前书念在谢如鹤家录歌的时候,他对方文承的态度。但也有可能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这段时间,书念很少见到方文承。 也没太关注他们两个是怎么相处的。 恰好,车子也已经开到了黄丽芝公司楼下。 书念拿好东西,跟方文承道了声再见,而后跟谢如鹤一起下了车。她把帽子戴好,忍不住问:“你怎么不理方助理。” 谢如鹤抬眼:“嗯?” “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书念小声说,“你对他的态度不要总是那么差,万一他受不了辞职了,你再去找个这么好的助理很难的。” “……”谢如鹤摸了摸眉心,“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啊。”书念诚实道,“我就看你刚刚一直没理他。” 谢如鹤解释:“他是在跟我说事情。” 书念想了想,犹豫着说:“可你以前也这样的。” “……” “我就提醒你一下。”书念嘀咕着,“感觉这样不太好。就是,要是以后有人来挖方助理,他觉得你对他不太好,一下子就过去了。” 谢如鹤:“……” 那就过去吧。 书念一本正经道:“然后把你的什么机密告诉对方了,那要怎么办。” 谢如鹤侧头看她,有点想反驳她的话,又觉得她可能会说出更多的话来反驳他。他抿了抿唇,定了好半晌:“……我知道了。” 书念跟谢如鹤一起上了楼。 收到书念的微信,黄丽芝走出公司门。她朝电梯的方向看了一眼,注意到书念,她摆了摆手,很快就注意到谢如鹤。 “这位是?” 书念摸了摸脑袋,声音细细小小:“老师,这是我男朋友,陪我一起上来的。他这就下去了,不会打扰……” 黄丽芝瞬间明白过来:“没事儿,进来坐吧。” 闻言,书念往谢如鹤的方向看了眼,像是在询问他的想法。 谢如鹤没拒绝,点了点头:“好的。” 黄丽芝认识书念好几年了,一直没太关注她的感情生活,但也没见她身边出现什么异性的朋友。难得见她身边多了个人,黄丽芝也替书念开心,笑道:“谈恋爱也好,人也漂亮了。” 黄丽芝带着他们两个进去。 空间不算大,只有两间独立的办公室。里边有好几个人在,都是书念认识的前辈,还有几个跟书念同样的半新人配音演员。 黄丽芝喊住其中一个人,让他给谢如鹤倒了水。 而后便让书念跟她进了办公室。 把门关上之后,黄丽芝也不着急跟她谈合同的事情,先是问:“我怎么感觉才几天没见你,你就谈恋爱了。你这男朋友做的什么?” 书念诚实道:“作曲家。” “写歌的?对你好吗?” 书念点点头,认真道:“对我很好的。” “那就好。”黄丽芝放下了心,“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 黄丽芝从一旁拿出合同,边说:“要好好照顾自己。” 书念乖乖道:“我知道。” “你看看合同。”黄丽芝把合同放到她的面前,表情也随之严肃了起来,“认真看看,有要改的可以跟我提。” 书念知道黄丽芝很照顾她,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名气和经验,是没什么资格谈条件的。她嗯了一声,象征性地翻着看了几页。 “以后基本都是工作室给你分配工作了,或者是有人主动找……”说到这,黄丽芝突然想起个事,“对了,最近接了部戏,我是配音导演。里边有个角色我想让你来配。” 想到之前书念说的精神状态,黄丽芝顿了下,补充了句:“你过两天能来试音不?” 书念不想在外面还总让别人照顾自己:“可以的。” “那成。”黄丽芝说,“我一会儿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你。” 书念应了声好,继续看着合同。 “你最近怎么唱了个歌。”黄丽芝随意地跟她闲聊了起来,开着玩笑,“我怎么记着你唱歌总不在调上啊,这次唱的还挺好,我还以为你要转行了。” 书念不太好意思:“之前试音的时候导演要求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的天。 良久,书念把合同翻到签名的那一页,说:“我看完了,觉得没有问题。” 黄丽芝说:“行,那你签个名吧。” 书念拿起笔,快速地签了名。 “念念。”黄丽芝看了眼手机,问她,“我突然想起来,你大学的时候是不是跟徐泽元谈过恋爱?” 书念的动作一顿:“是呀,怎么了?” “你来试音的时候,苗蔓应该也在。她在里面演的女二,过来配音。”黄丽芝照顾她的情绪,也向来直白,“会不会影响到你?” 书念眨了眨眼,没太放在心上。 “不会的。” 之后黄丽芝还有事情,书念没再打扰她。 出了办公室,外边的人少了大半,大概都是去了录音棚。只剩谢如鹤一个人坐在角落。书念走过去,朝他伸手:“我们回去吧。” 谢如鹤握住她的手:“好了?” “嗯。”书念跟其他人道了别,“签好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不过后天要去试音。” 书念没看路,被谢如鹤牵着往前走,也不担心会撞到东西。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分出点心思低头看手机。 莫名其妙的,看到屏幕上的微博图标,不知是什么力量在蛊惑着她。 书念又点开了微博。 一点开,消息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微博粉丝也不停地往上涨,像是要崩溃掉。 书念纳闷地点开评论看了一眼,大多评论都是在问她和阿鹤是什么关系,也都是善意的,带着祝福的意味。 书念挠挠头,不解地点开谢如鹤的微博看了一眼。 就发现他常年不变的0关注,数字顿时变成了1。 书念忽地明白过来。 伸手点开他的关注列表。 书念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声问:“你怎么关注我了。” 谢如鹤的语气漫不经心:“你也关注我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多个粉丝里找到自己的,书念觉得有点神奇和不知所措。她舔了舔唇,哦了一声。 谢如鹤低声说:“不可以关注吗。” “不是。”书念垂着头,脑子有些乱,“不是说公开会受影响什么的,你不怕他们都以为你有女朋友了……” “嗯?”谢如鹤打断她的话,“不怕。” “……” “我就是想公开。” 第71章 书念怔怔地看着他。 手机握在手里,莫名像是在发烫。掌心也渐渐冒了汗。 其实这也不算是公开,谢如鹤没有发表任何引导性的言论,只是说他写的一首歌很好听,刚巧是书念唱的。 还有,关注列表里只有她一个人。 很多注意到这两件事的人或许会猜测,也可能会因此觉得这是铁打的事实了。虽然还没有证实,那些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 可之后再提起书念,大概会有很多人都会联想到阿鹤。 两个人像是捆绑在了一起。 之前她问要不要去见他的外公,得到了他否定的答案。 那个时候,虽然没有很生气,但书念也会有一种他是不是不愿意让家人知道的担忧。可现在看来,他好像是完全不介意让别人知道的。 书念舔了舔唇角,收回视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一点点膨胀,几乎要溢出来。她的鼻子一酸,揉着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到她的语气,谢如鹤侧头,轻声道:“怎么了?” 书念没隐瞒,老实地说:“觉得你太好了。” 觉得自己再也不可以遇上像他这么好的人了。 所以会焦虑,担忧未来也许会有分开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她应该很难适应,很难接受,很难重新过回一个人的生活。 闻言,谢如鹤睫毛动了动,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思忖了下,认真地说:“书念,我跟你谈恋爱,没有对外界隐瞒这段关系,这是对你的尊重。并不能代表我很好。” 书念抬头:“啊、啊?”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书念被他说的有些懵,情绪在一瞬间散去,讷讷地点头:“哦。” 谢如鹤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在给她讲道理:“你只需要理所应当的接受。” 两人走出大楼,重新回到车上。 谢如鹤开了车门,让书念先上去,而后凑过去给她系安全带。车子发动之后,他突然想起书念先前跟他说的话。 下一秒,谢如鹤意味深长地抬起了眼:“方助理。” 方文承很少听谢如鹤这样喊他,一般都是喊的全名,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他莫名在心里捏了把汗,回想着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过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回:“少爷,有什么事吗?” 谢如鹤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下午好啊。” “……” 方文承:??? 两天后,书念准时到录音棚去试音。谢如鹤仍是像往常那样,在外边等她。试音通过后,她并不打算久留,打算先回去琢磨一下剧本。 正打算跟黄丽芝道别,而后便离开的时候。 棚里进来了个女人。 女人穿着条纯白色的长裙,脸上的妆容清淡可人,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她友好地朝工作人员打着招呼,看起来很好相处。 书念只在荧幕里或者各种网络平台见过她。 是苗蔓。 注意到书念,苗蔓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你好啊,我是苗蔓。” 书念点了点头:“你好,我是书念。” “书念……”苗蔓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你给我配过音吗?” 书念说:“是的。” “《趁他还在》那个吧?”苗蔓笑眯眯道,“配得真好。” 书念抿了抿唇,细声道:“苗小姐演得也很好。” 苗蔓笑出声,朝她摆了摆手:“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不过我会努力的,谢谢你的鼓励啦。” 恰在此时,苗蔓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朝书念比了个手势,而后便走到角落去接电话。大概是喜欢的人的电话,她的脸上露出羞赧的笑意,隐隐能听到“泽元”两字。 书念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走出录音棚。 谢如鹤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书念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低着的脑袋。 两人的身高在一刻间像是颠倒了过来。谢如鹤抬起头,也没立刻站起来,任由她摸着自己的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呀,我后天才开始录。”书念说,“先拿剧本回去看。” 谢如鹤嗯了声。 书念等了一会儿,纳闷道:“你怎么不起来。” 谢如鹤的眼睫抬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起来很听话。 “等你摸完。” 书念眨眨眼,把手收回:“我就摸一会儿。” 谢如鹤站了起来。 两人往电梯的方向走,书念轻轻哼着不成调子的歌,也不介意让谢如鹤听到。很快,她百无聊赖地跟他说起了刚刚的事情:“我刚刚见到苗蔓了。” “嗯?” “她说觉得我给她配音配得挺好的。” “还有呢?” “没有了。”书念诚实道,“我觉得人还挺好的。” 谢如鹤莫名觉得好笑:“因为夸你了吗?” 书念沉默了下,犹豫着点头:“但也不全是,就感觉她人挺好相处的,也没有架子,还会跟工作人员打招呼。” 安静下来。 谢如鹤盯着看了她几秒:“我知道了。” 书念一愣:“知道什么?” 谢如鹤以为她是在暗示自己什么,结合她之前教训过自己的话,他低声承诺:“我以后也会跟别人打招呼的。” “……” 书念去录制的时候也不是常见到苗蔓。 大概是因为行程多的缘故,她来的时间不太固定,也一般也不会呆太长的时间。为了不耽误进度,都是分开收音的。 书念配音的角色戏份不算少,而且还是四十集的电视剧,录起音来也要一段时间。如果顺的话,一天大概能录五集。 但要配合其他人的时间,所以她也没法一次性录完。 所以花费的时间不短。 端午那天傍晚。 书念跟邓清玉说好了要回家。她从录音棚出来,跟谢如鹤一起坐车回去。 这段时间,谢如鹤一直有在练车。这次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虽然开一阵就找回了开车的手感,但因为车上有书念,他也不敢开快,速度慢慢悠悠。 书念坐在副驾驶位上,忽然问:“我们要不要买点水果上去?” 谢如鹤说:“买了。” “啊?”书念又想了想,“那要不要买点礼物。” “买了。” 书念转头,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之前就准备好了。”谢如鹤说,“水果刚刚在附近买的。” “哦。”书念小声提醒,“你不要买太多。” 这见的是书念的家长,本来紧张的应该是谢如鹤才对,但书念却比他还紧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可能是以前邓清玉对谢如鹤的态度,在此先入为主的状态下,书念总担心邓清玉会对谢如鹤态度不好。 谢如鹤就可能会因此不高兴。 然后他可能就会跟她吵架,两人因为这个一拍两散。 是很可怕的结局。 书念很忧愁。 路上,书念反反复复地,委婉地跟谢如鹤说着话。 “一会儿到我妈妈那了,我会帮你说话的。” “就是,如果你觉得不开心……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我妈妈如果有些话说的比较过分,你可以直接跟她说,她、她还挺讲道理的,会听你的话……” 谢如鹤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几声。 就这么一路开到了邓清玉家楼下。 夜幕渐渐降临,月亮挂在半空中,被浓厚的云层遮挡住。空气中的热度也散去了些,能隐隐吹到凉凉的风。 两人下了车。 谢如鹤走到后车厢,去把买来的水果篮和保健品拿出来。 书念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旁边,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她的心理有些不平衡,忍不住问:“你紧张吗?” 听到这话,谢如鹤看向她,两人定定地对视了几秒。很快,他轻舔着唇,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书念能感觉他的手心冒了湿热的汗。 而后,谢如鹤低声承认。 “紧张。” 坐电梯上了楼。 没等他们过去敲门,在里头听到动静的邓清玉直接过来开了门。 谢如鹤喊了声:“阿姨好。” 邓清玉露出个笑容,垂头注意到谢如鹤满当当的手,忍不住道:“怎么来一趟还带那么多东西。” 谢如鹤说:“一点小心意。” 恰在此时,王浩从厨房里出来,招呼着:“快进来。”而后回头喊,“小锡!你干嘛呢!你姐回来了!出来!” 邓清玉看向书念,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像胖了?” 书念摸了摸脸,声音小小的:“嗯,胖了两斤。” “之前怎么养都养不胖……”邓清玉絮絮叨叨的,看着谢如鹤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这下子倒是胖了。” 王浩笑得和蔼:“你们先坐会儿,晚饭马上好了。” 闻言,谢如鹤主动道:“我来帮您吧。” 还没来得及走过去,下一刻就被邓清玉扯着,按到了沙发上:“没事儿,坐着吧,就剩一道菜了,不用帮忙。” 书念很少过来,此时也有些局促,犹豫着坐到了谢如鹤的旁边。 邓清玉坐在两人旁边的沙发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如鹤,笑道:“如鹤,还记得阿姨不?好些年没见你了。” 谢如鹤点头:“记得,阿姨没什么变化。” 邓清玉叹息了声:“怎么没变化,老了很多了。” 结果书念一路上给谢如鹤强调的事情,导致他本来只有一点紧张,变得很紧张的那些话,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邓清玉对谢如鹤的态度很好。 就像是遇到了老朋友的儿子一样。 倒是王林锡不太对劲。 怎么喊都不出来,直到开饭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房间里出来,对着谢如鹤的敌意很强,面对他的主动示好也丝毫不搭理。 被王浩教训了一顿,王林锡也只是板着一张脸坐在了餐桌上。 就像是以前书念的那种态度。 书念也不知道他对谢如鹤的敌意从何而来,觉得有些纳闷。 邓清玉还和谢如鹤说着话:“你俩一直在联系吗?” 谢如鹤看了书念一眼,而后道:“有几年没联系了。之前我的腿出了点问题,在医院的时候刚好遇到念念了。” “腿吗?”邓清玉关切道,“现在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 “对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做音乐的,我是词曲人,就是给人写歌。之前还有唱歌。”谢如鹤毫无保留地说,“这两年没怎么唱歌了,都是给别人写歌。” 书念在一旁默默啃着饭,觉得自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听到谢如鹤的这个话,她突然想起王林锡似乎是很喜欢阿鹤的,正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个也说出来,给他加点分的时候。 王林锡突然很大声地说:“姐!你男朋友放屁了!” “……” 餐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反应过来后,王浩暴怒地吼:“胡说什么!小兔崽子给我闭嘴!” 邓清玉也很尴尬,看着谢如鹤:“如鹤,你别理这臭小子……” 王林锡就是想给谢如鹤添堵,丝毫不怕二老同时的教训,嚷嚷着:“我可没胡说!姐!你可千万别跟这样一个——” 王浩站起来捂住他的嘴。 谢如鹤看了王林锡一眼,表情没多大变化:“没关系,继续吃吧。” 邓清玉勉强把话题扯了回来:“职业是给人写歌?你写过什么,阿姨改天也去听听,给你捧捧场。” 谢如鹤思考了下,觉得邓清玉应该没听过他的歌,但肯定会去听书念唱的:“最近念念唱的那首《星星掉下来》就是我写的。” “啊?”邓清玉惊喜道,“那是你写的啊?我就想着念念这五音不全怎么唱的歌,是挺好听的。” 王林锡在此刻停止了挣扎,王浩也随之放开了他。 很快,王林锡瞪大眼睛盯着他,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是你写的?那是阿鹤写的!阿鹤还发微博了。” 谢如鹤颔首:“我的笔名叫阿鹤。” “……” 王林锡转头看向书念,像是求证一样。 书念朝他点头。 王林锡瞬间消停下来。 邓清玉和王浩的年纪大,不太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但也知道王林锡挺喜欢阿鹤这个歌手,家里还堆满了他的专辑。 邓清玉笑着打圆场:“小锡还挺喜欢听你的歌。” “嗯?”谢如鹤转头看向王林锡,低声说:“谢谢。” 刚刚的那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邓清玉笑容满面,又跟谢如鹤聊起了别的话题。 过了几分钟。 王林锡下定决心地抬起头。他打断了他们的聊天,声情并茂而郑重地喊:“爸,妈,姐,姐夫。” “……” “刚刚那个屁,其实是我放的。” “……” 第72章 王林锡的这话一出,王浩实在忍不下去了,立刻站起来,扯着他的衣领往房间走,嘴里骂骂咧咧的:“臭小子,这些话跟谁学的?没见人吃饭呢!嘴里说的什么屁话!” “……”王林锡挣扎着,“我这不是想给姐夫挽回点面子!” “你少说点话就行了!”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反正真的是我放的!你别冤枉我姐夫!” “你给我闭嘴!!!” 随着一阵关门声,动静才渐渐消停。 邓清玉挂着勉强的笑意,给谢如鹤夹了块排骨:“这熊孩子……如鹤,你别太在意。小锡这孩子就是这个样子……” “没事。”谢如鹤不太在意,“让叔叔和小锡出来吧,饭还没吃完。” “那孩子得管管。”邓清玉摆了摆手,笑道,“咱继续吃吧,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不用管他们。” 不知道谢如鹤会不会觉得不开心,书念抿着唇,伸手碰了碰他放在大腿上的左手,带了安抚的意味。 注意到动静,谢如鹤侧头看她,表情带着询问的意思。很快,他的嘴角上扬,捏了捏她的指尖,低声道:“吃吧。” 没过多久。 王浩和王林锡再度从房间里出来。 大概是被教训过一顿,王林锡的脑袋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蔫巴巴的。他走回饭桌前,认真地跟谢如鹤道了个歉,而后坐回位置,安静地把饭吃完。 之后没再主动说过一句话。 晚饭结束后,书念起身,打算把碗筷收拾好。 谢如鹤在旁边帮她。 邓清玉闲不下来,连忙道:“你俩不用弄了,我来收拾就成。去沙发那坐会儿吧,我给你们切点水果。” 书念摇头:“你去坐,我来收拾。” “收拾什么啊,你带着如鹤去坐会儿……” 书念是独生女,从小到大,邓清玉虽然一直管她管的比较严,但对她也格外宠爱,基本不会让她做什么家务活。 就连书念搬到外边去住,邓清玉也会时不时地给她带吃的,帮她收拾房子。 书念难得来一趟,邓清玉根本不舍得让她干活儿。加之谢如鹤是第一次来做客。 王浩也在一旁说着:“是啊是啊,你们去坐。叔叔来洗吧。” 王林锡还坐在饭桌上喝汤,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道:“对啊,让我爸洗,平时都是他洗的,你们不用争了。” “……” 僵持了半天,最后王浩和邓清玉一口定下。 决定让王林锡来收拾。 客厅的空间较宽敞,落地窗大开着,有清爽的风从外头吹进来。 邓清玉到厨房切了点水果,放到茶几上。王浩开了电视,随便按了个台,偶尔会出声跟他们说话,模样憨厚老实。 大多都是邓清玉说着话。 厨房传来水声,以及瓷器碰撞的清脆声。 很快,王林锡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他走过来,拉住书念的手腕,很热情地说:“姐,你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书念顺着王林锡的力道站起,但又担心谢如鹤一个人会不自在。她侧过头,看着他,表情十分犹豫。 谢如鹤又捏了捏她手心的肉。 “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打断,让客厅安静了好几分钟,只回荡电视机的声音。里头的人物笑闹着,倒也不显得冷清。 少了一个人,邓清玉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试探性地问:“听念念说,你知道她生病了是吗?” 闻言,谢如鹤回过头,轻声道:“是的。” “原因你也知道吗?” “嗯,知道。” “这事儿其实我也不想提。”邓清玉知道季湘宁的事情,语气缓而艰难,“但念念她之前那个男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跟她分了手。我不想让她受到二次的伤害。” 谢如鹤嗯了声:“我理解。” “以前我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当时年纪也不算小,肯定也记得。”邓清玉惭愧道,“当时是我死心眼,阿姨在这里跟你道声歉。” “没有,您不用太介意。”谢如鹤垂着眼,“当时我母亲失踪,还是您帮着我找了警察,这事情我也一直没跟您道谢。” “这只是小事,你当时才多大,肯定得帮。”邓清玉叹息了声,“我以前性子很暴躁,你当时跟念念关系好,应该也知道,我管她管的特别严,很多事情都不让她做。我跟念念她爸爸离婚,她本来是想跟着爸爸的,但我跟她说了,希望她跟着我,她也就同意了。” “……” “念念的性格随她爸,很善良,从小就是这样。我和她爸爸都有跟她说过,在外面要提防陌生人。她应该也有听进去,但次次都把这些话忘掉。我每次都会跟她发脾气,是真的担心哪天她真的遇到坏人了……” 谢如鹤放在大腿上的手渐渐收紧,艰难地说:“我也跟她说过这个事情。” 旁边的王浩安静地听着。 邓清玉的眼眶泛了红,声音也慢慢变得哽咽:“她觉得我说的对,就会听。但我每次跟她提这个,她都是会反驳我的话……可那次她没有……” “……” 那一次,从法庭回来。 曾元学判了死刑。 书念在那个时候已经变得很安静了,经常坐在一个地方发呆,什么话也不说。像是麻木不仁,对这个世界了无生机。 邓清玉实在是太心疼了,忍不住又对她发了火,声音都发着颤:“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你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好人的,你要有防备心……你为什么从来不听我的话……” 房子内安静异常。 她的话像是融入了空气中,激不起一丝波澜。 良久后,书念出了声。 那是书念第一次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低着脑袋,沉默了好半晌,而后突然掉下泪来,呜咽着说:“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后来书念回了学校。 再次接到书念的电话时,邓清玉才知道她生了很严重的病。她在电话的那头,忍着哭腔,语气近似绝望:“妈妈,我过得好痛苦。你能不能来接我回家……” …… …… 邓清玉回过神,继续说着:“她被找着的时候,全身都是被折磨过的伤,养了好久的时间……整个人瘦得像是皮包骨。我不知道这事情念念有没有跟你说过。当时她逃出来过一次,跟路过的人求救,但那两个人不敢上前……然后她又被抓回去了。” 谢如鹤的喉结滚了滚:“她没跟我说。” 但他在网上看到了。 “那两个人事后报了警。”邓清玉扯着纸巾擦泪,“念念因为这件事情,也留下了很大了阴影,尽管她知道他们并不是没有帮她。” “……” “这些事情,我每次想起来,但觉得喘不过气来。”邓清玉说,“可这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事情……生病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谢如鹤吐了口气:“我知道。” 邓清玉轻声道:“她一直因为自己这个病挺自卑的,不去交朋友,也不去谈恋爱。她能把你带回来见我,一定是很喜欢你。” “嗯。”谢如鹤弯起唇,“我也很喜欢她。” “我跟你说这些话,可能不太合适。”邓清玉说,“如果有一天,你真觉得不太能接受,想要跟念念分开……我希望你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客厅安静了几秒。 “阿姨,您放心。”谢如鹤低声承诺,“不会有那一天的。” 另一边。 王林锡把书念扯进房间里,咋咋呼呼道:“姐!你怎么认识的阿鹤啊……” 书念眨眨眼,含糊道:“就唱那个歌。” “哦。”王林锡挠挠头,“我前些天看到阿鹤微博关注你了,就关注你一个人,我就以为他看上你了。” 书念茫然:“嗯?” “然后你今天就说要带男朋友回来。”王林锡小声嘟囔,“我觉得肯定没我偶像好,想把他吓跑,刚刚就…就那样……” 书念觉得好笑:“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 王林锡乖巧地点头:“不会了!” 王林锡把书桌前的椅子挪过来给书念坐,边说着:“姐,虽然我偶像很好,但你在他面前也不要低声下气。你比他好多了。” 书念歪了歪头,觉得奇怪:“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到这,王林锡突然想起来,“那不是…都说后妈什么的很恶毒吗?我就担心你们对我不好,那我肯定得先下手为强。” “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我对你好吗?” “你对我是挺好的。”王林锡蹲在她旁边,像条小金毛,“你之前从学校回来,还给我带玩具回来,在十延镇都买不到的。” “……” “而且,我觉得你很厉害。” 听到这话,书念低下头,问道:“我厉害?” “嗯。”王林锡重重点头,“你很厉害,把坏人绳之以法了,像个女英雄。” 书念张了张嘴,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是英雄,我胆子很小。” “那你就是胆子小的英雄,不过我觉得你胆子也不小。”王林锡笑嘻嘻的,挪到书桌前拉开柜子,“姐,我以后想当警察。” 书念的心思还放在他刚刚的话上,心不在焉地说:“嗯,那你得好好学习。” “我知道了,我肯定好好学习的,等我再玩几天。再玩几天我就好好学习。”王林锡说,“然后我以后保护你啊,你就不用怕了。” 书念看向他。 小孩子内心纯净,干净得像是白纸,慰藉着她的心灵:“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把勇气用光了,那我就替你勇敢好了。” 书念鼻子发酸,声音也随之带了鼻音:“嗯……” 王林锡的性子大大咧咧,似乎也不觉得自己刚刚说了多煽情的话,很快就从柜子里掏出一大叠专辑:“姐,你能让姐夫给我签个名吗?” 书念揉了揉眼睛:“我一会儿问问。” 说到这,王林锡忸怩道:“他会不会记仇?” “不会的。” 王林锡一下子精神起来:“那能不能让他在我的肚子上签一个名儿?” “……” “哦,是腹肌。” “……为什么?” “我明天回学校啊,我们班好多人都喜欢阿鹤。”王林锡说,“专辑我带过去肯定会被抢,签脸上又太明显了,我就可以签在腹肌上。” “啊?” “刚好体育课的时候,我就假装我很热,把衣服撩起来。”王林锡理所当然道,“他们就能看到阿鹤给我签名了。” “……” 第73章 书念沉默着,盯着王林锡看。见他模样认真,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话。 王林锡追问道:“成吗?” 书念不太好意思跟谢如鹤提出这个要求,又不想让王林锡失望,只能委婉地提醒:“写了也没用,你洗个澡就掉了。” “我有马克笔啊。”王林锡爬起来,在笔筒里抽了只马克笔,“而且我洗澡的时候不蹭就行了,不会掉的。” “……” 说完,王林锡坐回地上,兴奋地数着专辑的张数,恬不知耻道:“姐,我这儿有十二张专辑,能让姐夫每张都给我签吗?” 书念抿了抿唇,艰难道:“我等会儿问一下。” “姐。”王林锡想了想,突然想起个事儿,“你把姐夫带回来了,是不是就代表你们准备要结婚了啊?” 听到这话,书念的脸有些热:“还没有。” 王林锡歪着头问:“那你们会结婚吗?” 书念愣了下,嘴巴张了张,也说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还没说出话,她突然注意到被王林锡抱着怀里的专辑。此时正放在最高的那个位置。 是谢如鹤的第一张专辑《吾念》。 风格大概是致郁系的,封面整体色泽偏暗。少女站在中间,白裙白鞋,手中捧着束花,容貌被虚化。周围飞着几十只白黑色的鹤,缠绕着她,像藤蔓一样。 像是在暗处滋生的罪恶。 书念的目光一顿,下意识拿起来看。 王林锡顺着她的视线和动作看去,笑嘻嘻地给她解释着:“这是阿鹤的第一张专辑,是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书念用指腹抚着封面上的鹤群,喃喃道:“吾念……” 吾念。 以前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想的这个应该是“吾之所念”的意思。可现在再看到时,心境就不太一样了。 觉得大概就是很字面上的意思,很直白的意思。 王林锡好奇道:“怎么了?” 书念把手里的专辑还给他,失神般地说:“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的。” “啊?什么。” 书念回过神,伸手摸了摸王林锡的脑袋,没有说话。随后,她垂眸看了眼手机,感觉在房间里呆的时间似乎太长了。 也突然,有点想见谢如鹤。 书念站起来,正准备出去的时候。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敲了三下。下一刻,门被推开,王浩探了个身子进来,和蔼地问:“你姐弟俩在聊什么啊?” 王林锡闻声望去,纳闷道:“小孩子说话你也要知道。” 王浩走进来,指示着王林锡:“你去给我买包烟。” “啊!怎么又抽烟!”王林锡哀嚎着,“我不想出……” 王浩补充道:“给你五十块。” 王林锡立刻爬了起来:“好嘞!” “姐。”王林锡回头道,“你有什么要吃的吗?我给你买。” 书念也起了身:“我陪你一起去吧。” 王浩摸了摸鼻子,长相忠厚好相处,看上去有点惭愧不安:“念念,你就让他去吧,叔叔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书念的动作顿住,乖乖坐了回去,神态局促:“好的。” 王浩坐到王林锡的床上,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个红包:“之前我听你妈妈说了,你听到叔叔跟你妈妈吵架。” “……” “我这个人就是,说话不经脑。”王浩说,“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家里的条件不太好,我压力有些大,跟你妈也总是吵架。这会儿让我想,我也想不起那时候说了什么话了,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这是叔叔的不对,叔叔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书念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低声道:“没事的……” 王浩把红包塞进她的手里:“让你受委屈了。” 书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理解的,您不用给我这个……” “你就拿着吧。”王浩没做过这种事情,窘迫地站了起来,“就当是叔叔给你的零用钱,拿着吧,也没多少。” 僵持了好几秒。 书念还是收了下来:“谢谢叔叔。” 王浩松了口气:“那咱俩出去吧,在房间里呆太久了。你妈妈刚刚还说好久没见你了,也想跟你说会儿话。” 书念捏着那个红包,垂头放进口袋里:“好。” 回到客厅,书念坐回谢如鹤的旁边。她抬眼,注意到邓清玉的眼周有一层淡淡的红色,但心情看上去却很好,像是落在心头的石子终于落下。 不知道他们刚刚聊了什么话题。 书念有些口渴,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 邓清玉笑道:“小锡跟你说了什么?聊了半天的。” 听到这话,书念突然想起王林锡的那个古怪的要求,而后朝谢如鹤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犹豫。 谢如鹤碰了碰她的水杯,添了点热水进去:“怎么了?” 书念把嘴里的水咽下去,细声道:“小锡想让你给他签名。” 谢如鹤嗯了声:“我一会儿签。” 书念挠挠头:“他有十二张专辑,都想让你签。” 谢如鹤说:“好。” “还有…还有……” “嗯?” 用余光注意到邓清玉和王浩都在听,书念本就觉得难以启齿,也担心他们听到之后会把王林锡骂一顿,只好扬起头,凑到谢如鹤的耳边。 谢如鹤稍稍低了头。 两人离得极近。 书念压低了声音,说话时有浅浅的气息呼出,染红了谢如鹤的耳根:“他还想要你签在肚子上……” 下一刻,谢如鹤抬起头,伸手揉了揉耳朵:“为什么。” 书念有些尴尬:“想给同学看到。” 谢如鹤坐直起来,平静道:“我知道了。” 书念的神态小心翼翼:“你不想也可以拒绝的。” 王林锡刚好在这个时候给王浩买完烟回来。他把东西放到王浩的面前,而后跟对暗号似的对书念说:“姐,腹肌!腹肌!” “……”书念的语气软软的,“你去把专辑拿出来。” 王林锡欢呼一声,蹦跶着回了房间。没多久,他抱着一大叠专辑出来,放到谢如鹤的面前,狗腿地喊着:“姐夫。” 谢如鹤应了声,而后快速地在那十几张专辑上都签了字。 王林锡还在一旁得寸进尺的说着话。 “这里能不能加一句,to亲爱的林锡。” “这个这个!就写祝王林锡13岁生日快乐!” 谢如鹤也没拒绝,看起来格外有耐心。王林锡说的话,他都会温和地应一声好,而后一句一句的往上写,没有一丝的不耐。 书念在一旁看着。 良久,谢如鹤签完字后,王林锡动作温吞地掀起衣服的下摆。也许是因为在偶像的面前,他的模样终于有了一点小羞涩:“还有这……” 谢如鹤把他的衣服扯了回去:“签手上吧。” 王林锡思考了下:“但写手上很容易掉。” 谢如鹤说:“掉了我再给你写。” 王林锡的嘴角疯狂上扬,有种抢到演唱会vip门票的感觉。 “以后有空可以过来玩。”谢如鹤在他的手心签了个名,盖上笔盖,弯着唇说,“多来陪陪你姐姐。” 又呆了一段时间。 临近九点时,书念觉得时间太晚了,主动提出要离开。 两人跟王浩和邓清玉道了别,而后坐着电梯下了楼。刚刚在饭桌上,书念和谢如鹤都喝了一点点酒。此时两人都不能开车,干脆先把车放这,走去坐地铁。 晚间的空气格外清新,微带着凉意。 书念抬手碰了碰发烫的脸颊,在此刻才觉得刚喝的那点酒似乎上了头。她的情绪很好,全身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过了一会儿。 书念把口袋里的红包拿出来:“刚刚王叔叔给了我这个。” 谢如鹤看了一眼:“红包?” “嗯。”书念吸着鼻子说,“他跟我道了歉。因为以前他以前说过,觉得给我治病花的钱,跟烧了没有区别。” “……” “我当时特别不开心,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累赘。”书念垂着头,“也没有告诉我妈妈我听到了这些话,就自己一个人偷偷哭了几次。” 谢如鹤下意识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 她的眼睛干净澄澈,没有一点湿润的迹象。 书念睁着圆眼,被他这个举动弄得发愣。下一秒,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儿,温吞道:“我觉得,生活好像越来越好了。” 谢如鹤松了口气:“嗯。” 那些难熬的,不想再去回想的过往。 好像就真的已经彻底跟她告别了。 书念突然冒出了句:“阿鹤老师,我有点想唱歌。” 闻言,谢如鹤垂眼看她:“想唱什么?” 书念想了想,笑眯眯地哼了最近一首大火的歌,随后问:“我跑调了吗?” 谢如鹤沉默几秒,点头:“跑了。” 书念连忙把声音压低:“那不能让别人听见。” “没关系,唱吧。” “别人会笑我。” “没有别人。” “说不定现在就有别人在,但我们没注意到。” 谢如鹤揉了揉她的头,面不改色道:“那我就说是我唱的。” “……” 他都这样说了,书念犹豫了下,又继续哼起了歌。很快,她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张专辑,停下了歌声,问:“你的第一张专辑名是叫《吾念》吗?” 谢如鹤的脚步一顿:“第一张?” “嗯。”书念打了个闷嗝,“第一张。” “不是。” 书念皱起眉:“就是叫这个。” 谢如鹤说:“不叫这个。” “我之前都查过,第一张就叫《吾念》。” “你查的不对。” 书念的嘴角耷拉下来,郁闷道:“那叫什么?” “叫。”谢如鹤轻笑了声,“我的念念。” 第74章 闻言,书念的脑袋抬了起来,低落的情绪在一刻间散去。她舔了舔唇,握着他手的力道收紧,明知故问道:“念是哪个念。” 谢如鹤侧过头,跟她对上视线。他的眉眼清俊,诚实地答:“书念的念。” “哦,是这个念啊。” 因为喝了酒,书念的脸颊红扑扑的,模样被昏黄色的路灯晕染。她突然往他面前一蹦,整个人跳进他的怀里。 谢如鹤下意识搂住她。 书念笑眯眯地抬头:“那确实是你的。” 听到这话,谢如鹤低下眼盯着她看,突然笑出了声,而后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眼尾:“嗯,我知道是我的。” 书念思考了下,傻乎乎地把两只手都塞进他的掌心里:“你的。” 谢如鹤顺从地配合:“我的。” 书念像个小孩一样,继续说着:“你的你的。” 谢如鹤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语气温和而纵容:“我的。” 书念歪了歪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认真地提醒他:“我说了两个。” 谢如鹤沉默两秒:“……我的我的。” 很快,书念从他怀里出来,牵着他往前走:“现在几点了?” 谢如鹤低头看了眼时间:“九点。” 书念点点头:“谢谢。” “回家吧。” “你怎么不问我。”书念很正经地看他,“为什么跟你说谢谢。” 谢如鹤愣了下,还以为是因为他告诉了她时间才道的谢。他思考了下,乖乖地问:“为什么说谢谢。” 书念抿了抿唇,像个小老头一样,很严肃地说:“谢谢你喜欢我。” “嗯?”看着她的表情,谢如鹤的嘴角扬了起来,“为什么因为这个道谢。” “就是觉得,这是值得感谢的事情。” 他那坚持了那么多年的喜欢。 大概是这辈子,上天给予她最大的馈赠了。 因为书念在录音棚里呆的时间确实很长,一呆就是半天。她不想让谢如鹤的时间全部花在等待她上面,所以在某天,她主动跟他提出,到点的时候她会给他打电话。 然后他再来接她。 谢如鹤一开始还不太同意,就算书念那样说了之后,他依然像往常一样在外面等着。但次数多了,他怕书念生气,也只能妥协。 拿着电脑,到附近的咖啡厅,一坐就是半天。 陆陆续续花了一个月,书念的进度渐渐完成得差不多了。 这天,书念按照往常的时间来到录音棚。她的场次没剩多少了,黄丽芝的意思是让她今天全部录完。 书念录到一半。 时隔多日,苗蔓大概是空出了时间,出现在录音棚里,把剩下的进度完成。 她在棚里出现的次数本就少,书念听着黄丽芝的话,迁就苗蔓的行程,把其中一个场次录完便把棚让了出来。 书念走到休息室里,拿着瓶水喝了一口,给谢如鹤发着微信。没多久,她起身,用一旁的设备对着口型。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书念出了棚。 棚里没有厕所,但这栋楼的每一层都有配公用卫生间。之前,趁这个时间,书念还会跑出来跟谢如鹤说几句话。 想到这,书念又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给谢如鹤发了个表情。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用余光看着路。 谢如鹤回复得很快:【怎么了。】 还没等书念回复,她突然注意到走廊的尽头,也就是卫生间的旁边,站着个男人。在这大热天里,他带着帽子和口罩,看起来格外怪异。 书念只看了一眼,很快又重新垂下了眼。但又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没几秒又抬眼看了过去。 恰好与那人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书念也认出了他是谁。 是许久未见的徐泽元。 徐泽元大概是在给人打电话,但那头的人迟迟没接。隔着口罩都能看出他此刻的表情十分不耐烦,心情很差,眉头皱成一团。 看到书念的那一刻,他的目光顿住,眼神略显冰冷。 像是不认得她,徐泽元直接别开了眼。 书念没注意到他的不妥,给谢如鹤回复:【我看看你在做什么。】 半分钟后,谢如鹤发了条视频过来,拍摄的是他周围的场景,最后入镜的是他的脸。大概是光线的问题,他的脸上没带什么表情,却不显得冷漠。 随后,谢如鹤冒出了一句话:“看视频。” 书念:【看什么视频?】 谢如鹤:【你配音的视频。】 看到这话,书念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的嘴角翘了起来,高兴地问:【看的哪个呀?你怎么知道哪些是我配的音。】 恰好走到卫生间的门口。 书念把手机放进兜里,走了进去。 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徐泽元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但已经没在继续打电话。他垂着头,帽檐遮盖了脸上的表情,把玩着手机。 书念猜测他大概是来找苗蔓的,没太在意。她转过身,用纸巾把手上的水擦干,往录音棚的方向走,随后拿出手机。 正想看看谢如鹤怎么回复的时候。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很大的力道,抓住了书念的手腕。她没防备,也来不及反应,手机直接摔到了地上。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书念的呼吸停住,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住,发不出声。她抬起头,眼里还带着茫然,以及渐渐涌上来的恐惧。 下一秒,她看到了徐泽元绷紧了的五官,仿佛怒到了极致。 徐泽元的脸色很难看,一字一顿道:“你没看到我?” 书念的身体瞬间僵了下来,用力挣脱了下,没甩开他的手。她的心里涌上一股不安和烦躁的情绪,说话也显得生硬,尾音微微发颤。 “你要做什么。” “我问你个事儿。”徐泽元的语气凉凉的,“你跟阿鹤住在一起了?” 书念用力抿着唇:“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恶不恶心。”她这个话跟默认没有差别,徐泽元冷笑了声,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嘴里的话恶毒而难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连手都不让我碰一下,让我以为你多纯,现在倒是主动爬到别人的床上了?” 第75章 徐泽元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把口罩摘了下来,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的脸。模样带了点狰狞,脸也发了红,额角的青筋凸起。 对书念像是有极深的恨意。 以言语为利刃,以此来给她造成伤害。 吐出来的字眼,说出来的每一个词,都是极端的。像是没了办法,走到了绝路,想让书念也觉得难堪,想把自己的情绪全部加诸于她的身上。 希望在她这么平静的表情上,也能出现一些异样。 以此来找到痛快。 人前塑造出来的那个温和阳光的形象在此刻颠覆掉。 可书念不懂他的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从开始到现在,书念从未觉得自己对徐泽元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至少此时此刻,她站在他的面前,听着他劈头盖脸的指责,也没觉得难堪。 只会因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难以置信到说不出话。 在一起是他提的。 分手也是他提的。 重逢之后,他又提出了复合。 书念也没有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是认真地拒绝了。然后她好好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主动去招惹徐泽元,只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呆在一起。 却成了他用来抨击她的理由。 书念从未被人当面说过这么难听的话。她低着头,唇线拉直,用另一只手掰着他的手指,费了劲地想挣脱开。 他的力道毫无减轻,捏得书念觉得骨头都像是要断掉了。 可她仍然一声也不吭。 书念的模样越平静,徐泽元越觉得火大。 他盯着她的脸,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过脑子,毫无素质可言:“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还费什么劲儿?早把你上了,还他妈便宜那个杀人犯了。” 听到这话,书念的动作停住。 见她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徐泽元的心中浮起一阵快意,心情又莫名有些堵:“怎么不说话?” “徐泽元。”书念抬起头,轻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我就是知道我才说。”徐泽元一字一顿道,“弄得老子像个傻逼,在外头录节目还心心念念想着你,操。” 话音刚落。 书念忽地抬起另一只手,用尽全力甩了他一耳光。她的眼角发红,五官绷紧,模样看起来依旧毫无攻击性,浑身却冒着刺。她的恐惧在此刻散去,语气冷得发麻。 “你冒犯我了。” 因为她这毫无预兆的举动,徐泽元的脑袋一偏,手里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松开。他愣了好几秒,而后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气得笑出声:“我给你脸了?” 书念顺势挣开他,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走到旁边捡起自己的手机。 这一巴掌让徐泽元的理智回来了些。 仿佛委屈到了极致,徐泽元的音量提高:“书念,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那时候跟你提了分手?” 书念检查着手机,屏幕的一角已经碎了,还出现了几道裂痕。她吸了吸鼻子,边点亮手机边往录音棚的方向走。 徐泽元抬脚跟了上来,语气十分暴躁:“你以为那时候就你难受?我也很难受行吗?” “……” “你不跟我沟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告诉我,你的消息我全部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徐泽元说,“而且本来这种事情就不好听。我听到那些话,我也觉得很难堪。” 书念捏着手机的力道收紧,反驳他:“我没觉得难堪。” “你没觉得难堪,那你怎么不来学校?” “……” “我给你提分手是一时冲动,我后来一直有给你打电话,你也没听。你这样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书念不想跟他多说,脚步加快了些。 徐泽元没再跟着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他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冒出了句:“你现在的男朋友,阿鹤,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书念回头平静地说:“他跟你不一样。” “跟我不一样?”徐泽元笑了,“那就是知道了?” “……” “不一样,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和之前也不一样了。”徐泽元的眼睛漆黑阴暗,破罐子破摔般地说,“如果情况一样了呢。” 书念收回视线,重复了一遍:“他跟你不一样。” “我听阮希彤说了。”徐泽元语气轻飘飘的,“你精神有点问题?” “……” “现在你男朋友能接受,但他能一辈子接受?” 书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徐泽元认真道:“跟他分手,回我身边。” 他的半边脸因为刚刚被她扇了一巴掌,已经红了起来,模样有些狼狈。也许是因为在短时间内爆火起来,徐泽元说话的语气都像是高人一等。 书念莫名有种反胃的感觉,正想快步走回录音棚的时候。 余光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站在个人。 书念下意识转过头。 是苗蔓。 不知道在那站了多长时间,此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模样像是山雨欲来。 顺着书念的视线,徐泽元也注意到了苗蔓。他的视线一顿,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云淡风轻地说:“蔓蔓,一直给你打电话呢,怎么没接?” 空气停滞了几秒。 “在录音呀,不是跟你说了吗?怎么还一直打。”苗蔓瞬间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走到徐泽元的面前,“就这么想我啊。” 徐泽元抬起手,像是想摸摸她的脑袋:“嗯,想你。” 还没等他碰触到苗蔓,苗蔓忽地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同时抬了起来,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我想你妈呢!” “……”徐泽元错愕地看她。 “老子装傻白甜你就真当老子傻白甜了?”像是没来劲,苗蔓又往他另一边脸扇了一巴掌,“我真的眼瞎,还他妈直男癌,我服了。欺负人家小姑娘你他妈有脸?” 徐泽元明白了她的话,表情变得很难看。 “你说够没有。” “说够了。”苗蔓冷笑着,再次抬起手,“没打够。” 徐泽元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你他妈有病?” 苗蔓手一滑,抓住他的手臂,而后背过身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嘭的一声。 徐泽元摔到了地上。 书念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苗蔓扬眉吐气地踹了他一脚,而后吐了口气,笑嘻嘻道:“傻逼,不知道我是运动员转演员的吗?” “……” 说完,苗蔓拉住书念的手腕:“走吧,黄老师找你呢。” 书念跟着她走,对这个发展感到不知所措,小心翼翼道:“谢谢您。” 苗蔓说:“不用。” 书念原本以为苗蔓会误会,然后可能会连带着对她也刁难了起来。她犹豫了下,小声道:“您不难过吗?” “难过?”苗蔓想了想,“好像有一点。” “您不要太……” “好不容易来个追我的,结果又是渣。”苗蔓叹了口气,“我这是什么体质。我还苦心装了个盛世白莲,浪费我的精力。” “……”书念突然想起柯以晴的话。 ——“他俩好像就看对眼了。不过我感觉是苗蔓单方面的吧,唉,也是个可怜人。” 苗蔓松开书念的手腕,垂头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弄什么:“你别在意那个渣说的话,直男癌晚期。我最讨厌这种男人,踩我雷了,想起来就想吐。” 想到徐泽元刚刚的话,书念的心情依然很糟糕:“嗯,谢谢。” 苗蔓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着:“我其实知道你。” 书念抬眼:“啊?” 苗蔓说:“我女儿跟我提过你。” “……”书念咽了咽口水,看着苗蔓年轻的脸,之前也没了解过她的消息,迟钝地说,“您有女儿了吗?” “嗯?她没跟你提过我吗?” “是……” “柯以晴。” 书念神情发愣:“你们的年纪好像差不多大。” 苗蔓说:“嗯?对啊。她就是非要叫我爸爸嘛,我也没办法。” “……” 苗蔓盯着她的脸看,笑道:“听她说,你的男朋友是阿鹤?” 书念小幅度点头。 她歪着头,朝书念眨眨眼:“能给我要张签名不?” “……可以的。” 走到录音棚门口。 因为苗蔓和柯以晴的关系听上去似乎不错,书念思考了下,忍不住问:“我之前听柯以晴说,你们一起上了个综艺,你是单方面喜欢徐泽元的……” “她这样吹?”苗蔓打断她的话,直白道,“真什么话都能说。她就是自己追不到那个警察,想拉我一起丢人吧。” “……” “唉,傻女儿。”苗蔓傲慢地吹了吹指甲,“长这么丑还敢去追人,这不是找虐吗?” “……” 苗蔓的进度还没完成。但她似乎也不赶时间了,觉得自己发挥的太差,会占用很多时间,主动提出让书念录完再开始录。 刚刚书念的手机那样一摔,屏幕有些失灵了。她勉强地给谢如鹤回了个微信,而后便进了棚里,把剩下的场次完成。 因为剩下的戏份并不多,很快书念便完成了所有的进度。她出了录音室,喝了口水,又拿起手机看了眼。随后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 书念跟谢如鹤说了一声:【我现在可以走了,去楼下找你。】 谢如鹤立刻回复:【我上来。】 书念回:【那我在电梯那等你。】 书念背上包,跟其他人道了别,出了录音棚。因为先前发生的事,她的胸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眼,没再看到徐泽元的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书念走到电梯前。 注意到其中一部电梯已经从一楼往上升了。 书念盯着那个数字,跟着它的频率数着:“四、五、六……” “叮”的一声。 她低声说:“男朋友到了。” 电梯门向两侧拉开。 如她所料,谢如鹤从里头走出来。看到书念,他抬起眼,正想牵住她的手。下一秒,他的目光一顿,注意到她右手的手腕一圈都发青了。 谢如鹤的眸色暗下来:“怎么回事。” 书念舔了舔唇,闷声道:“刚刚遇到徐泽元了。” 谢如鹤握住她的手腕,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没有吭声,但气息明显冷了下来。半晌后,他看向书念,像家长给受欺负的小孩撑腰一样,低声问:“他弄的?” 第76章 不知为何。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在他主动询问自己的那一刻,书念原本一直抑制住的委屈莫名又冒出头来,眼圈也渐渐发了红。 “嗯,他莫名其妙就过来骂我。”书念垂着脑袋,声音带了鼻音,把手机给递给他看,像是在告状,“手机也摔了。” 谢如鹤接过她的手机,翻看了几眼。察觉到屏幕有些失灵了,他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书念的手里,低声说:“先用这个。” 书念点了点头。 因为两人的停留,电梯门自动合上,而后继续往上升。旁边偶尔有经过的人,视线不自觉被他们吸引,很快又匆匆离去。 谢如鹤检查着她另外一只手,问着:“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受伤吗?” 书念摇头:“没有了。” 谢如鹤侧过身去按了电梯的下行键,缓慢地吐了口气:“他骂你什么了?” 书念说不出口,依然低着头,没有吭声。 见状,谢如鹤微微弓下身,低下头去看她。他歪着脑袋,对上她的视线,眉眼间的戾气渐渐散去,低哄着:“不要不开心。” 书念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谢如鹤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唇角弯了起来,声音轻轻的,又重复了一遍:“念念不要不开心。” 书念盯着他,眼形圆而大,眼角微略下垂,像是只小奶狗。她抬起眼看他,眼里还浮着浅浅的水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谢如鹤的声线稍哑,语气亲昵而又薄凉。 “我帮你把垃圾都处理掉。” 两人出了大楼。 书念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除了徐泽元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书念说不出口,别的她都粗略地复述给谢如鹤听:“我刚刚从厕所里出来,他就突然过来抓住我的手腕,然后……” “嗯。” “后来,苗蔓看到了。”书念用力揉着眼,“他们好像还不是情侣,应该是徐泽元还在追苗蔓。她过来打了徐泽元,还骂了他。” “骂你了吗?” “没有。”书念诚实道,“她还护着我,是个好人。” 谢如鹤又嗯了声:“那就好。” “反正都过去了,我也没受到什么伤害。”书念沉默了好一会儿,想起谢如鹤刚刚的话,“你不要去找他了。” 谢如鹤顿了下,没有回话。 书念吸了吸鼻子:“我们就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他低下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好。 书念被谢如鹤牵着,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她强行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从脑海里抹去,转移了话题:“我在录音棚的时候,你是回家了吗?” “不是。”谢如鹤指了个方向,“在那家咖啡厅里。” “你没回去吗?” “没有。” “……”书念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我感觉我占用了你好多时间。” “嗯?”谢如鹤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语气淡淡的,“你不用的话,那不就浪费了。” 书念问:“但你不是要写歌吗?” “在哪都能写。” 走到车的旁边,谢如鹤替书念开了副驾驶座那侧的门。等她上车后,他才关上门,走到另一侧。 坐在车里的书念注意着他的动静。 谢如鹤的脚步停了下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人,目光定在某处。没过多久,他打开了车门,对书念说:“我去给你买杯奶茶。” 书念愣住,细声道:“我现在不想喝。” 谢如鹤问:“那想吃什么吗?” “想吃豆乳盒子。”书念已经系好了安全带,说到这又低着头想解开,“我跟你一起去吧,顺便——” “不用。”谢如鹤打断她的话,面不改色地说,“外面太晒了,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书念迟疑地收回手,看了看外面刺眼的阳光。 随后,耳边传来谢如鹤关上车门的声音。 书念顺着窗户看向他的背影,思考着这附近有什么甜品店。她低下头,翻了翻口袋,把里面的手机拿出来。 看到这个,书念才记起来,她和谢如鹤换了手机。 书念没怎么用过谢如鹤的手机,也很少碰。她的大脑忽然短路,习惯性地用指纹解了锁。出乎她的意料,居然还是解了锁。 屏幕上是跟她的微信聊天界面。 书念的神情一顿,以为是谢如鹤没有设置锁屏。 她傻乎乎地又熄了屏,想再试一次。 直接按电源键点亮屏幕,却发现是要输入密码的。 书念迟疑着用指纹解锁。 瞬间解了锁。 书念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不知道谢如鹤什么时候录入了她的指纹。她没再想这个事情,给自己发了条微信:【你要去哪里买?】 等了几秒,没等到他回复。 书念百无聊赖地退出微信,在主界面扫了一圈。 谢如鹤的手机里没装什么软件,大多都是自带的,连一个游戏都没有。她抓了抓脸颊,突然注意到中间的微博。 她犹豫了下,还是点开了。 书念没去看谢如鹤的消息。她打开微博的热门看了一眼,注意到前十条,有四五条都是认识的人名—— 【苗蔓澄清】 【苗蔓徐泽元】 【徐泽元发暧昧微博】 【柯以晴转发秒删】 【徐泽元被打脸】 这个热门又让书念想起了刚刚的事情。她抿了抿唇,下意识点开热门第一,出来的第一天微博就是苗蔓发的。 两个多小时之前的微博。 大致就是苗蔓打了徐泽元两巴掌之后的那段时间。 @苗蔓:没暧昧对象,没喜欢的人,没谈恋爱。近期很忙,没时间活在您的幻想里。[/图片] 附带的图片是苗蔓在录音棚里配音的照片。 有大v截图了柯以晴被秒删的微博。柯以晴转发了苗蔓的微博,附带了几个字:呜呜我们蔓蔓好可怜啊从来没谈过恋爱呜呜呜呜呜。 也许是被经纪人发现了,又或许是忘了切成小号。 这条微博很快就删掉了。 而昨天,徐泽元也发了条微博,发的图是苗蔓最近主演的一部电视剧的截图,文字内容只有两个字:好看。 底下的评论两极化。 一边是苗蔓的粉丝,另一边是徐泽元的粉丝。 苗蔓属于非常招黑的体质,随便说的一句话都能被人曲解成别的意思,被人黑得一塌糊涂。但实际上,除了演技差,她没什么黑料的石锤。粉丝相应很多,战斗力也强。 而徐泽元自从下了那档唱歌节目,之后陆陆续续上了几个综艺,热度虽不及之前高,但流量依然不低。 两人的粉丝战斗力不相上下,疯狂的互撕着。 内容不堪入目。 书念没再看下去,退了出来。 她的手指不经意间点到了消息的那一栏,目光随意一扫,忽然看到未关注人消息里,正有个人发来了消息:【阿鹤,你关注的那个书念……】 盯着那句话,书念的目光停了好几十秒。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点开了那条消息。 那个人接连发了几条消息。 【是你女朋友??】 【啊啊啊啊啊啊你真的谈恋爱了吗?打算公开了?】 【想哭。】 【对了,这个书念是不是如川大学传媒系的啊?】 【我好像认识她。】 看到后面两句话,书念的呼吸滞住,捏着手机的力道加重,大脑空白地关掉了微博界面。她发了会儿呆,而后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谢如鹤还没有回来。 也还没回复她。 书念打开通讯录,给谢如鹤打了个电话。 响了三声。 那头接了起来。 “谢如鹤。”书念皱眉,“你怎么还没回来。”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说话微微喘着气:“现在回。” 书念想了想,问道:“是附近没有卖豆乳盒子的地方吗?那就不买了。你在哪里?我可以直接开车过去找你。” 谢如鹤的声音低了些:“我没买。” 书念不太在意:“那就不买了。” “我现在回去。” “好。” “书念。”谢如鹤突然喊她。 “啊?” “……你别生气。” 书念一头雾水,以为他说的是豆乳盒子的事情:“没事,我也没有很想吃。而且一会儿回家,在家里附近买就好了。” 她还想说几句话,驾驶座那边的门有了动静。 书念顺势看去。 谢如鹤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他低着脑袋,没有看书念,其中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轻声问:“现在回家了?” 书念正想回复他的话,余光看到他的手,目光顿住。 谢如鹤的手修长好看,骨节明显,肤色偏白。此刻指关节处泛紫,有几处还破了皮,冒出了血丝。 书念讷讷道:“你的手怎么了。” 听到这话,谢如鹤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上,手掌不自觉握了起来,很快又松开。察觉到自己瞒不住,他认命地抬起头,看向书念。 两人的目光对上。 书念这才发现他的嘴角也裂开了。 谢如鹤的喉结滑动了下,面无表情地说:“摔了一跤。” 书念盯着看,犹疑地拆穿他:“不像摔的。” 闻言,谢如鹤补充了句:“然后撞到人了。” “啊,撞到谁了?” “徐泽元。” “……” 第77章 书念盯着他略微开裂的嘴角,这次没被他的镇定从容的模样骗到。她没吭声,拿起面前的抽纸,解开安全带,凑过去给他擦掉唇角的血迹。 这样的沉默让谢如鹤有些无所适从。 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他没敢动,全身僵硬地坐在原地。 狭小的车内,仿佛与外界隔绝,安静得像是能听到空气的流动声。 车上没有药水,只能粗略地处理一下伤口。书念想了想,沾了点水,把他的伤口弄干净,随后抓起他的手,盯着他破了皮的指关节。 书念有些失神。 她忽地想起了从前。 在那个心智没成熟的时候,在那个觉得周遭的世界美好无比的年龄,她从不相信人心有阴暗的一面,只会恐惧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书念记得,在收到陈翰正发来的那个女鬼的链接后,她害怕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总觉得在暗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就有个满身是血,凶神恶煞的厉鬼在窥视着她。 也同样记得,在学校见到陈翰正时,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口中的“摔了一跤”。 以及谢如鹤手上和眼前一样的伤口。 将他伤口上的污渍擦掉后,书念往他身上扫了一圈:“还有哪受伤了吗?” 谢如鹤沉默几秒,摇了摇头。 书念换了张纸巾,轻声问:“你去跟徐泽元打架了吗?” 谢如鹤舔了舔唇角,忘了还有伤口,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摸着脖颈,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态度,犹豫地嗯了一声。 和从前相比,他像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至少在她的面前仍然是这样。 不在意任何人对他的刁难和恶意,仿佛漠不关心。可如果对象换成她,一切好像就不同了。他永远像个保护者一样挡在她的身前,在她受到委屈的时候替她讨回公道。 会永远护着她。 书念的唇线拉直:“他还打了你吗?” “没注意。”谢如鹤说,“就被他打了一下。” 闻言,书念的不开心表现得更加明显:“那他呢。” “忘了。” “忘了什么。” 谢如鹤的脸上没带情绪:“没数,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 “……” 本来这个事情,谢如鹤是想瞒着书念私下去做的。 毕竟前一秒才答应了她不会去找徐泽元。 但恰好在这附近看到了徐泽元,发现他还没离开这个地方。理由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是为了书念。 谢如鹤懒得再费心思去找他的人影,干脆在今天直接解决掉一半的事情。 一开始看到谢如鹤,徐泽元还假惺惺地跟他问着好。但随着谢如鹤当面来的一拳,他也就立刻卸下了面具。 因为腿脚的关系,一直到现在,谢如鹤基本每天都在坚持训练,身体的状态还算不错。但也因为长时间没打过架,动作也显得生疏。 纯粹是将怒火发泄在徐泽元的身上。 所以也同样被他伤到了,除了嘴角的伤,还有腿。 大概是知道谢如鹤的腿脚曾经受过伤,到后来,徐泽元的每一下都是往他腿上打。 最后,徐泽元被谢如鹤扯住衣领,不再反抗。他躺在地上,全身都在发疼,忽然笑了出声。牙齿磕到了嘴里的皮肉,一嘴都是血。 狼狈又丑陋。 明明是个败者,却硬生生地想伪装成赢家。 看起来更加失败。 “给你啊。”徐泽元吐了口血水,啧了声,“反正我也嫌脏。” 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谢如鹤瞬间松开了他的手,也笑了。 “谁脏?” 将车子一路开回了家。 路过小区门口时,谢如鹤忽地停下了车。 书念抬眼:“怎么了?” 谢如鹤顿了下,声音很低,像是有些心虚:“不是要吃豆乳盒子吗?” “哦。”书念摇头,“不吃了。” 谢如鹤找了个空位停车,解下了安全带。注意到书念的目光,他侧过头,拿上钱包:“先买着,你不吃的话我再吃掉。” 书念立刻抓住他的衣角,也解掉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我去买。” 谢如鹤想了想,正想说“那我们一起去”,下一刻,书念板着张脸,又道:“不然我怕你又去跟别人打架了。” “……” 说完,书念先一步下了车。 谢如鹤抿着唇,也迅速下了车,跟上书念的脚步。 她不开心的情绪向来表现的明显。 也向来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就会直接表达出来。 书念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又回了头,见他跟了上来才硬邦邦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她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往他的手里塞:“还给你。” 谢如鹤呆愣地接过。他不希望书念不开心,顿了好几秒,突然说:“我知道错了。” 听到这话,书念闷闷道:“你本来就该知道,你就是错了。” “……” 说着,书念侧过头看他:“你怎么不说话。” 谢如鹤的心情也不太好,改了口:“我错了。” “你那样的行为不好。”书念再度看向他脸上的伤口,认真说,“真的太冲动了。” 闻言,谢如鹤垂下眼,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又不知道他那边还有没有别的人。”书念一点儿也没心软,继续教训着他,“你能打得过他一个人,但要是他那边还有别人,那要怎么办?” 谢如鹤忽地抬起头,讷讷道:“你不是因为我打了徐泽元生气吗?” “……”书念的声音停下来,没多久便纳闷道,“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生气。” 谢如鹤没说话。 “我也打了他。”书念想了想,表情严肃起来,“虽然打人不对,但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的。” “……” “你不要在意这个。” “……” 书念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反反复复地跟他强调,以后如果还遇到这种事情,不能自己一个人去,而且必须得告诉她。得到他的承诺之后,她才和缓了脸色。 随后,谢如鹤重新把手机递给她。 书念看了眼,接了过来。 谢如鹤温和道:“我刚刚试了一下,你那个不太好用了。先用着这个,明天再给你买个新的。” 书念说:“修一下就好了,我也不怎么用手机。” “明天拿去修。”谢如鹤说,“你用这个,我得联系你。” 听到这话,书念眨了眨眼:“你的手机都在我这了,怎么联系我。” 谢如鹤从口袋里拿出她的手机:“我用这个。” 书念懵了:“不是要拿去修?” 谢如鹤面无表情地说:“那我得联系你。” “……”书念迟疑道,“可是不是不好用吗?” 谢如鹤点头:“不然买个新的?” 如果手机是买给谢如鹤,书念思考了下,很快就同意下来。 “那就买吧。” 两人到甜品店买完东西,随后便回了家。 也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了。谢如鹤帮书念拆开了豆乳盒子的盖子,给她倒了杯温水,随后便起身进了厨房。 书念在谢如鹤的手机上下载了个游戏,笨拙地玩着,很快就把豆乳盒子吃完了。她没事情做,干脆也进了厨房,陪着谢如鹤一起做晚饭。 站在旁边,书念看着他熟练地切肉,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很快就消停。她总觉得怪异,忍不住说:“你小心点,别切到手了。” 谢如鹤的神态专注:“好。” 书念又看了一会儿,自觉抱起旁边的大白菜去洗,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吃完晚饭。 以为是今天遇到不好的人,影响了心情。饭后,书念缠着谢如鹤闹腾了好一会儿,把劲儿都用完了之后,才重新回到房间里。 书念洗了个澡,在谢如鹤的嘱咐下吃了药,而后便趴在床上玩着游戏。 她本想玩一会儿就睡觉。 但这是动作类的游戏,书念很不擅长,越玩越精神。她聚精会神地玩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上边,正要通关的时候。 手机屏幕突然转成来电显示。 是方文承打来的。 书念瞪大眼,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游戏进度。她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很快便爬了起来,想把手机拿给谢如鹤。 却发现他正在浴室里洗澡。 书念没多想,把电话接了起来。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那头的方文承便着急地说着:“少爷,书念上了热搜。我这边已经在找公关处理了,会尽快把热搜撤下,你和书念尽量不要去看……” “方助理。”书念打断他的话,“我是书念。” “……” 总觉得他的话不太可信,而且听起来好像也是不好的事情。书念当作没听到那样,轻声说:“谢如鹤在洗澡,我一会儿让他给你打电话。” “……好的。” 书念把电话挂断。她垂下眼,站在浴室门口,平静地点开微博看了一眼。 下午看到的热搜前几名已经消失在前排。 取而代之的是都是她。 【书念】 【十延镇连环杀人案幸存者书念】 【阿鹤女朋友】 【幸存者】 一时间,一些隐匿在暗处的爆料者铺天盖地的出现。 添油加醋的,将她的过往一一剖析,拉扯出来。 【……天哪。】 【同一个人?????】 【我认得这个小姐姐……这事当时闹挺大吧,但为了保护受害者资料都打码了啊??怎么突然又出来了。】 【阿鹤没说在一起吧?】 【表示以前跟书念同届同个班,挺惨的,失踪了一周的时间,发生什么应该也懂吧。学校本来想压住这事儿,但没压住。而且这事儿发生之后她就退学了,这种事情对女生的打击肯定很大啊。】 【小姐姐好可怜qaq】 【如果阿鹤真跟她在一起了……那我真的挺不能理解的。】 【emmmmm……别穿那么暴露,晚上不要那么晚回家,这样会被抓?只能说活该。】 【楼上有病吧?受害者有罪论?而且穿个短裤就暴露了?】 书念突然想起了今天徐泽元的话。 ——“不一样,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和之前也不一样了。如果情况一样了呢。” 她没再看下去。 按住电源键熄了屏幕。 恰在此时,谢如鹤从浴室里出来,热气顺势从里边飘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水珠顺着脸颊向下掉,面容冷淡。 注意到书念,他看了过来,瞬间愣住:“怎么哭了。” 书念单手捏着手机,茫然地摸了摸脸,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就掉了泪。她用手背擦掉眼泪,把手机递给他,哑声道:“方助理找你。” 谢如鹤接过,不知所措地问着:“怎么了?” 书念忍着哭腔,有点说不出话:“没什么……” 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吗? 就是总有那么无奈而绝望的时候。 她好好地,努力地,艰难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从热爱世界演变成一心向死,就算是这样,也拼尽全力地想要活着。 却总是有那样的人出现,将她现下平静美好的日子摧毁,将那碎小的希冀磨成粉末,吹散在空气之中。 像是无处不在。 用这种方式,源源不断地暗示着她。 快去死。 第78章 这样的事情,先前也发生过。 十延镇连环杀人事件凶残而恶劣,也因为一直都没有抓到罪犯,引来了社会各方很高的关注度。 漫长的周期或许会让某些人将这个时间遗忘,但再度提起来的时候,也会因为岁月时间的叠加,而感到更加的震撼。 书念那个意外发生之后。 因为这个一直抓不到的罪犯终于落了网,在微博上也曾有很高的热度。受害者的信息受到保护,被刻意打了码,但依然有知情的人不断跳出来,提供书念的资料。 以此来蹭热度。 后来在各方的控制之下,随着热度的褪去,也渐渐消停。 那个时候,书念是有用微博的,但也只是偶尔。她曾上去看过一次,尽管多数评论都是带着善意的,但依然能看到有些人说着极其恶劣难听的话。 以言语为刃,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受害者的身上,将这个社会的阴暗面都归咎于受害者自身做出的不良影响。 是令她一度难以理解的事情。 书念一直认为,她所受到的伤害,这个伤害对她造成的影响,这个影响给她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这全部的错误,都跟她无关。 她没有必要因为其他人的话而感到羞耻,感到愤怒和不开心。 因为那些话都是不对的。 她只要过好自己都可以了。 可尽管书念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不断地告诫自己,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再碰过微博,以及一些公开的网络平台。 偶尔听到同学在不经意间说出的话,透露出来的那像是高了一等的同情。 书念都只是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假装没听见般的离开。但在一个人的地方,她依然会忍不住掉泪,难受到连气都喘不过来。 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到底有哪里做的不对。 却依然害怕其他人的目光,怯懦地只想逃避。 被解救了的那一刻,书念以为自己是从地狱里逃出来了。却未曾想过,流言蜚语能给她带来二次的伤害,并更加难以承受。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从绝处中活了过来,还因此抓到了一直隐匿暗处,没有被逮捕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是应该要渐渐从这场阴影中走出来,是应该要重回光芒之下,活得快乐自在,去感受温暖的风,散发着香气的花朵,以及明媚的阳光。 为什么却活成了一个,像是在逃亡的罪犯。 一旦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之下。 就会被逮捕,而后被关进阴暗的牢笼里。 是让她自己也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眼前的谢如鹤还看着她,双眼澄澈干净,看起来有些束手无措。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她又是有突如其来的情绪上来,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谢如鹤舔了舔唇角,抬起手,帮她把眼泪擦干净:“不开心了吗?” 书念怔怔地盯着他。 莫名又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梦。 因为觉得痛苦可怕,直至现在依然印象深刻,却连回想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的那一句话。 ——“对不起,书念。我实在受不了了。” 书念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声音发着颤,喊他:“谢如鹤。” 谢如鹤说:“嗯?” 她单手捂着眼睛,呜咽出声,语气近似乞求:“你不要跟我道歉。” “……” “你不要跟我道歉。”书念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哭得像是个孩子,“别跟我道歉……我不想听这个……” 谢如鹤不太清楚她说的这句话了的含义,喉结上下滑动着:“好。” “我不跟你道歉。” 等书念哭完了,谢如鹤带着她进浴室里洗了把脸。为了让她开心起来,他破例给她拿了两块蛋糕,顺带着泡了杯热牛奶。 可书念却没什么胃口,只把牛奶喝完了。 随后便回了房间。 谢如鹤把蛋糕放回冰箱里,将书念喝牛奶的被子冲洗干净。他低下头,忽地想起了书念先前的话,拿起手机看了眼。 一解锁就能看到热搜的内容。 告诉着他,刚刚在用这个手机的人看到了什么东西。 像是没想过会看到的这样的内容,谢如鹤的目光定住,眉眼深邃暗沉,阴郁的情绪渐渐涌上来。他伸手关掉微博,给方文承打了个电话。 方文承接得很快:“少爷?” 谢如鹤低着眼,将手里的杯子放回原处,心不在焉般地嗯了一声。 “您看微博了吗?书念被爆料是十延镇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方文承说,“但这个热搜来的太奇怪了。您之前发微博,关注书念,那个时候书念的热度才是最高的,都没有被人爆料。现在热度散去了,反倒才……” 谢如鹤打断他的话,漫不经心道:“所以你还没查出来?” “是的……对不起。”方文承硬着头皮道,“还没来得及去查,在找公关控评,还有把热搜撤下来……” 谢如鹤的语气依旧淡淡:“那热搜撤了?” “还没有,会尽快……” 还没等他说完,谢如鹤冷着脸,直接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放到一旁,重重地吐了口气,重新走回了主卧,打开了门。 此时书念正抱着平板,窝在床的角落。 注意到动静,她看了过来,神情有些木讷。 谢如鹤问:“不睡觉吗?” 书念的声音还带着鼻音,软软糯糯的:“还早。” 谢如鹤嗯了声,走了过来:“在看什么。” 书念把平板给他看:“玩游戏。” 谢如鹤在她旁边坐下:“你继续玩。” 书念吸了下鼻子,收回了视线,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着。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安静的室内,昏黄色的灯光,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玩游戏。 倒也显得温馨。 书念在这个关卡卡了太长的时间,玩了好几次都过不去。刚刚在谢如鹤的手机上通关了,但却被方文承的电话打断,然后在这边不管玩几次都是同样的结局。 她轻声说:“不玩了,我过不去。” 闻言,谢如鹤接过她手中的平板,平静地说:“我帮你过。” 书念抬眼,对上他漆黑明亮的双眸。 谢如鹤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弯起唇角。 “你过不去的事情,我都帮你过去。” 勉强书念哄睡了之后,谢如鹤再次出了房间。在书念面前温和的模样瞬间散去,变得阴沉了起来,他回到厨房里,拿起了手机。 看到方文承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谢如鹤没有打回去,上微信看了一眼。 方文承给他发来了一连串的消息。 【热搜已经撤了,公关也在联系大v删博,会尽量避免继续扩散。在热度散去之前,您和书念尽量都不要上网,以免影响心情。】 【因为还有人传播书念的照片,外出的话或许有一定的影响,但网友忘性大,不一定会认出来,过段时间应该就没事了。】 【对了,少爷。现在大v号在爆料,说书念大学的时候跟徐泽元在一起过,后来因为觉得自己发生了这种事情,配不上徐泽元了,便单方面的提出了分手。】 【这条微博现在已经删掉了。】 【少爷,查到了。消息是徐泽元那边散播出来的。可能是为了转移视线,把他之前的热搜压下来。】 【现在要怎么做?】 谢如鹤思忖了下,直接给方文承打了个电话:“之前不是查到徐泽元的事情?你也爆出去吧。” 方文承说:“好的。” 谢如鹤没再对说,挂了电话。他的指尖在光滑的大理石面敲打着,呆在暗沉的厨房里,模样隐晦而不明,没了动静。 良久后,他低声说了句:“念念要开心。” 一天之内。 微博的热搜榜单上接连着换了好几个人,都和现在当红的演员歌手有关。直到晚上,有个百万粉丝的微博娱乐号再度放上了个独家消息。 【徐泽元被潜规则】 传徐泽元所上的那个唱歌节目,是他跟节目组的投资方上了床,才导致在剪辑、唱的曲目以及各方面,都比其他的选手有优势。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空穴来风的恶意炒作。 但娱乐号给出的锤太硬,除了整理好的各种资料,还带了大批的图片。都是徐泽元和投资方的亲密举动。包括亲吻,拥抱,以及更多。 年轻而俊朗的男人,和肥润的中年女人。 那个时候徐泽元还没有染头发,大概是在未成名之前。所以才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也不会觉得会有人在关注他。 这条热搜直接爆了。 接下来的时间,有更加多的爆料者出来,说着娱乐圈的一些内幕。还有人重新提到了书念的那个事情,说是大学时期,徐泽元追了书念很长的一段时间,但在书念发生了意外之后,便主动提出了分手。 一时间。 所有的负面消息全数往徐泽元身上泼。 徐泽元及时的发了微博,大致内容是这些消息都是造谣,让粉丝路人不要相信,之后他会发文解释。 少数脑残粉和水军还持续发着微博,说着些煽情的话,并表示会永远支持他,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相信。 但大多数都是粉转黑,或者路人黑的评论。 没多久,徐泽元便关掉了评论。 这条微博在热搜第一呆了一天一夜。 之后徐泽元没再发微博,完全没了消息。 过了两三天的时间,在热度渐渐散去的时候。 徐泽元才终于出来道歉,并承认了那些事情,字里行间的意思是自己是被逼迫的,完全不是自发的行为,希望粉丝能够原谅他。 第79章 徐泽元的这篇微博,篇幅极长,说着一些或许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评论再度被开启,却被控了评,一连串的全是水军,全部都是在支持他,声称“知错就改”就好。 偶尔能看到几条被遗漏的路人评论。 各论坛以及其他网络平台有专门的帖子都在谈论这件事情,留言数量纷纷往上涨,瞬间就过千上万。 【唉..我还不太想信,但他这个解释...我很喜欢他的啊呜呜呜】 【在如大的时候,比徐泽元小一届,同专业的,曾经说过几句话。是一个很心高气傲的学长……不知道为什么会选这条路。我今年也毕业了,一定不会像他那样。】 【这说的啥啊?也就他那群脑残粉会信了?被逼???我惊了。】 【其实也能看出来?热度一过就开始蹭苗蔓热度……想红想疯了吧。】 【忍不住bb几句,之前上热搜的那个书念,我跟她上过同个选修课,同一组的。人特别好,很可爱也很漂亮,完全不像之前说的一些恶评那样……当时她已经跟徐泽元在一起了,后来出了个事情,整个人变化很大,而且有些人还会议论这个事情,再加上徐泽元又跟她提了分手,可能受到刺激了?没多久她就请了长假了。】 【???真觉得又渣又贱。】 【没啥好感,反正已经凉凉了。】 这大概是徐泽元出道以来最火的一次。 之前已经定好徐泽元是男二的电视剧官博发了微博,大致意思是因为徐泽元档期的问题,导致他们无法合作,表示十分遗憾。 总之,表露出来的明确意思就是,他们要换演员了。 这大概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或许有些已经定好要合作,但还没宣布出来的合作方,也同样选择了与徐泽元解约。 这条微博之后,徐泽元就像是被公司雪藏了一样,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谢如鹤和书念都没怎么出门。 遇见徐泽元那天,书念已经将那部戏的进度全部完成,这几天本来就准备休息,也没了别的事情。 本以为事情算是就这样过去了,但这事对书念的影响却很大。 她变得消沉而寡言,总是木讷地坐在角落里,只有谢如鹤问她话的时候才会慢吞吞地说几句话,应付又敷衍。 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依赖他。 不需要谢如鹤提醒她吃药,书念就自觉地把药吃掉。有时候他说给她切个水果,倒杯水,她也只是立刻拒绝,而后自己起身去倒水那水果。 像是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又像是忧心忡忡,恐惧而担忧着什么事情的到来。 大概是在知道了网上的消息,邓清玉和王林锡都给她打了电话,安抚了她的情绪。也有很长时间没说过话的朋友,给她发来了慰问的话。 上次有这种情况,也是在两年前那场灾难发生之后。 像是回到了当初那样。 书念没再用谢如鹤的手机,用回了自己那部总是突然崩溃闪屏的坏手机。有一次,她莫名点进了微博里,注意到自己几乎爆炸了的私信消息。 大多都是在安慰她的话。 但也有很多条,像是刻意找存在感般的,十分恶毒的话。 【操你妈的,就因为你,我家元元都骂惨了。】 【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在你死之前他不会凉的,放心吧。】 【哦对了,你跟阿鹤在一块了?帮我跟他说一声,白费我以前那么喜欢他的歌了,眼光差成这样,找了个破鞋呢:)】 书念看到这个话的时候,谢如鹤恰好在她旁边。 大概突然注意到她正在看得内容,谢如鹤立刻拿过了她的手机,藏到背后:“别看这些,我陪你玩游戏?” 她的表情没多大变化,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摇了摇头。 “我去睡觉。” 时间很快就转到了周四那天,又是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 因为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书念一般都会呆在录音棚里,所以她会在早上的时候去医院做完心理治疗。 而她晚上睡得晚,自己也不记治疗的时间,基本起不来床。 都是谢如鹤过来把她叫醒。 但这天。 书念很早就醒来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过多久,她平静地坐了起来,爬下床去洗漱。 随后机械般地走到了衣柜面前,随手拿了套衣服换上。 书念的目光一扫,注意到书桌上的便利贴。她想了几秒,走过去在便利贴上写了一行字:【我去医院,中午之前会回来。书念。】 写完最后一个字,书念拿上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房门。她停在谢如鹤的房间门口,轻手轻脚地把那张便利贴贴在他的门上。 还没等她贴牢,木门忽然从里边开启。 便利贴顺势掉到了地上。 谢如鹤的模样也出现在她的眼中。他穿着休闲的短袖短裤,头发看起来显得蓬松,神情却清醒得不像是刚醒的样子。 安静几秒。 谢如鹤盯着书念的脸,定了片刻。他的眼睫一动,目光向下一扫,注意到地上的便利贴,便弯腰捡了起来,沉默着把上面的话看完。 他把便利贴放进口袋里,伸手把她的衣领整理好,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去医院?” 书念避开他的视线:“起得早,就早点去。” 谢如鹤说:“那怎么没叫我。”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书念的神情平淡,声音也轻轻的,“我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就觉得没什么关系。” 谢如鹤沉默了半晌,没有因为她这种态度而生气,只是说:“你等我一下,先吃点东西,我再送你一起过去。” 书念抿了抿唇,依然生硬地拒绝:“我去外面买一点就好了。” “嗯,那你等我一会儿。”谢如鹤说,“我去洗把脸就跟你一起出门。” “我说了不用!”因为他格外坚持的态度,书念突然发了脾气,“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我做什么你都陪着,这不可能的。” 谢如鹤的眸色漆黑,喉结滑动了下,艰涩道:“为什么不可能。” “你的时间不应该全部都花在我的身上。”知道自己这样跟他发脾气不好,书念还是忍不住,尾音发着颤,“我在外面多长的时间,你就陪着在外面呆了多长的时间。你也有自己的事情,不应该像是,为了我才这样活着。” “……” “没有一个人应该是为了另一个人活着的。你这样,会让我会觉得……”书念红了眼,把脑袋别开,“总是会想……我是不是你的一个很难以承受的累赘。” 也许开始的时候不会这样觉得。 但等时间长了,就会渐渐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最后选择抛弃掉。 “我这几天一直有在想……”书念的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眼泪顺势向下掉,“我是不是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死掉。” 闻言,谢如鹤的呼吸停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如果是那样,我也不用忍受那一个星期的折磨,我就可以去见我爸爸,我妈妈也不会因为我天天跟王叔叔吵架,你也不用被人说……找了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书念用手背挡着眼,抽抽噎噎的,“我、我也不会过得那么煎熬了……” 房子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书念强忍着的哭声。 良久后。 “书念。”谢如鹤扯下她的手,将她的双眼露出来。他的声线绷得发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断开来,“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听不了。”谢如鹤给她擦眼泪,声音沙哑低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可能把时间都花在你的身上。” “就是不可能……” “可是。”谢如鹤轻声说,“——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书念的眼泪还在掉,怔怔地看着他。 眼前的他,在一瞬间像是跟年少的时候重叠了起来,身上发着浅浅的光,对着害怕得在掉眼泪的她说:“我送你回去。” 因为一把伞而来的交集。 她站在光亮处,生得像个瓷娃娃,脆弱而又美好,却有种和外貌完全不同的性格。撑着一把淡蓝色的伞,缓缓走过来,替他中断了那冰凉的雨,以及难听的辱骂。 总做着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却永远都是善良的。 给人带来暖意。 也让他滋生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渴望和阴暗面。 总是跟在她的身后,理直气壮地掩饰着自己的意图,离着那不远不近的三米距离。看着她因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生气,闹脾气般地把他当成空气。 却在之后的一场小意外中,正式拉近了这三米的距离。 年少的书念,掉着豆大的眼泪,可怜兮兮地问着他:“你要保护我吗?” 他随口应了一声好。 那一句像是敷衍般的回应,却成了他一辈子的承诺。 因为在年少时,得到了来自她的善意,在那段的阴暗的时光里,奢侈地拥有了一段她给予的温暖。所以不论过了多少年,他都无法再忘掉。 就算这辈子是为了她而活着。 他也毫无怨言。 愿意成为她生活里一道影子,如影随形。 书念没再哭,再度安静了下来。她乖乖吃完了谢如鹤给她做的早餐,随后跟他一起出门去做心理治疗。 两人没再提刚刚的事情。 书念这突如其来的话,突如其来的发脾气,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平常得像是过去的那几天。 书念依然木讷迟钝,但却不再抗拒谢如鹤给他做的任何事情。两人的距离似乎又重新拉近了,可她的话依然很少。 一天下来。 谢如鹤仍旧担心书念的状态,看着她睡着了才出了房间。 那天晚上。 书念做了一个梦。 一个特别阴暗的梦。 书念梦到自己回到了被曾元学抓了的那一天,在昏迷中醒来的那一瞬间。可她的选择却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在第一天,她就选择了死去。 而后亮起一阵刺眼的白光,光芒散去之后,书念见到了书高蔺。 书念对着他开心的笑,想去拥抱他。可那个总是和蔼稳重的父亲,见到她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开心,头一回在她面前落了泪,对着她嚎啕大哭。 像是痛苦到了极致。 她还看到了邓清玉。 在书念死去后像是疯掉了,天天念叨着她的名字。王浩也因为忍受不了邓清玉这样的状态,选择跟她离婚。 最后,邓清玉活成了陈香母亲的模样。 再之后。 书念看到了谢如鹤。 那个时候,他还在国外,腿脚还没有出现问题。得知了她跟季湘宁以同样的方式死去,立刻回了国,回到了那个那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不愿意回去的十延镇。 谢如鹤在十延镇住了下来。 按照之前的信息,以及书念死去后网络上暴露的各种信息,他开始不断地在这个小镇里到处寻找杀人犯的痕迹。 找人买监控的内容,找路人问话,仔仔细细地查着。 不知道他花了多长的时间。 终于找到了曾元学。 书念以为他会报警,可他没有。 谢如鹤神情阴鸷,眼里没有多一丝的情感,拿着硬物用力砸晕了没反应过来的曾元学,将他拖回了曾元学住的那个房子。 以他曾经对书念和季湘宁的那些方式,成倍成倍地回馈给他。 像是活成了另一个曾元学。 最后,谢如鹤拿着刀,杀死了曾元学。 在那个房子里,同样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梦境结束的同时,书念喘不过气般的,随之睁开了眼。她愣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果然摸到一片濡湿。 她忽地想起了今天自己对谢如鹤说的那些话。 书念用力地把眼泪擦干,连忙站了起来,往谢如鹤的房间走。 停在门口。 她吸着鼻子,敲了三下门。 里面很快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没多久,谢如鹤从里边打开了门。他刚刚大概是在睡觉,模样还带了点愣,眉眼惺忪。看到书念,他迟钝地问:“怎么了?” 书念还因那个噩梦而感到后怕,直白地说:“我今天想跟你一起睡。” “……”谢如鹤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书念没勇气再说第二遍,含糊不清地撒谎,“我房间空调坏掉了。” “嗯?”谢如鹤点头,侧过身,“那你在这儿睡,我去客厅……” 书念的拳头捏了捏,对上他那双还显得茫然的眼,再度鼓起了勇气。 “我就想跟你一起睡。” 第80章 这次谢如鹤听清了书念的话,原本的还存留的一丝困意在此刻烟消云散。他的嘴唇张了张,蓬松的发有几根翘了起来,像是几根呆毛。 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书念就像是难以适从,又像是理所当然地顺着谢如鹤和门框之间的缝隙溜了进去。 这个房间的空调温度开的很低,跟外边像是两个世界一样。谢如鹤睡觉没有开灯的习惯,此时里边又冷又暗。 书念用外边透进来的光走到的谢如鹤的床边,沉默又自觉地爬了上去。 谢如鹤还在站门旁。 深夜,她突如其来的到来。 谢如鹤完全想不到该如何反应,还有种自己是在做梦的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第一跳出来的想法就是——书念怕黑。 下一刻,谢如鹤伸手打开了灯的开关。 灯光是偏黄的白色,明亮的像是太阳光。 书念穿了条棉麻的米色睡裙,长度过膝,她怕走光,还刻意扯了扯裙摆。她爬到靠墙的位置,乖乖地给自己盖着被子。 谢如鹤安静地关上了门,反锁了门。 房间并不算大,狭小的空间像是将此刻的气氛放大了,也将一些细小的,不易察觉的动静都清晰了起来。 门锁“叮”的一声响,外头的风轻轻拍打到窗户的声音,两人呼出的气息。 随后,谢如鹤走到床头柜旁,拿起遥控,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他低声问着:“是不是觉得冷?” 书念含糊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无止境的沉默之中。 把温度调低之后,谢如鹤依然站在原地,没躺到床上来。他垂眼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书念的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偷偷往他的方向看。 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被灯光晕染的柔和,穿着休闲干净的衣服。跟梦境里的那个他,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如果有平行时空。 如果那个平行时空里的书念有了像梦境里那样的选择。 那么现在,那个平行时空里的谢如鹤。 是不是还在不断地寻找曾元学的踪迹,亦或者是已经在那个房子里,带着绝望和毁灭,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总会觉得,死亡是对自己,包括他人,最大的解脱。 觉得走不下去了,所以选择了死去,从此没了意识。无论是她的快乐与否,亦或是他的难过与否,都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道之后再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也不知道,其实活着的人,得到的痛苦并不比死去的人少。 书念的鼻子发酸,把被子扯下来,小声问:“你怎么不睡觉了。” 谢如鹤舔着唇,抬手挠了挠头,声音低低的。 “睡。” 过了几秒,谢如鹤慢条斯理地上了床。 他看着被书念靠着的枕头,想起了之前这种状况的情形,犹豫又自觉地把自己那侧的枕头放到了两人中间。 “谢如鹤。”书念没太在意他的举动,忽然说,“我刚刚做了个梦。” 察觉到她的情绪,谢如鹤也没问她梦到了什么,只是安抚道:“梦都是假的。” “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假的了。”书念盯着天花板,“以前会总做一些很不好的梦,醒来的时候知道是假的,但是莫名就会开始害怕,害怕这些事情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现实。” 谢如鹤认真地说:“不会的。” “但是这次醒来之后,给我的感觉就只有,幸好是梦,幸好是假的,幸好……我是可以阻止这个事情的发生的。”书念吸了吸鼻子,“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闻言,谢如鹤看向她。 “对不起。”书念抬起眼,忽地坐了起来,“今天跟你说了那样的话。” 她过得太不开心。 因为他人的言语带来的羞耻和自卑感,像藤蔓一样纠缠着她,侵蚀掉她的理智。痛苦得想把这条命用来抵掉这根本不存在的债。 觉得这对彼此都好。 却也忘了,谢如鹤的母亲,跟她遭受过同样的事情。 他因为曾元学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一定会无法承受,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谢如鹤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我以后,会好好治病的。”书念抿了抿唇,认真说,“医生让我做的事情,做的治疗方案,我都不会因为害怕而拒绝了。” “……” “别人说的话,我会尽量不去在意,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躲着你。”书念抬起头,对上了谢如鹤的目光。她捏紧拳头,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想跟你一起,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想跟你一起。 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活在这个,不算特别美好,却依然美好的世界。 谢如鹤垂眸盯着她的脸,而后抓住她的手,缓缓地,慢慢地将她握紧了的拳头松开。他弯起唇角,声音低润而哑。 “好。” 这晚。 书念跟谢如鹤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告诉他,上法庭见到曾元学的时候,他并未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忏悔。就算是面对着律师和法官,他依然直言不讳。 觉得感到太遗憾了,遗憾还没有送书念去死。 因为曾元学的这句话。 在他死后,回想起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书念还总有一种他随时会回来的感觉,随时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将他的那个遗憾填补。 告诉他,能理解当初徐泽元提分手的事情,却无法做到原谅。因为他当初那选择独善其身的行为,让她有了阴影。也因此,会担心谢如鹤或许有一天也会选择将她抛弃。 而他这次的行为,只令她不能理解,也无法原谅。 那个出生在小康家庭的男生,因为是独生子受到父母无尽的宠爱,从小到大,也因为成绩和外貌,受到大人们的夸赞。 应该是个有点骄傲自大,却又善良的大男孩。 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书念不知道徐泽元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是在重新遇见之后,他似乎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会愤怒不耐烦地扯着她的手腕,跟她吼着,让她好好听自己说话;认为她跟谢如鹤在一起是为了钱,骂谢如鹤是瘸子;甚至还抛开所有教养,跟她说着一些难以入耳的难听话。 或许是因为他选择了一条不好的路。 身上溅上了洗不掉的泥泞时,重新遇见了书念。 本以为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没有选择跟书念并肩而行,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大概是很差劲的。可却意外发现她过得很好,身边还有个比他好太多的人。 会觉得痛苦,自卑和自我厌弃到了极致。 会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所以想重新找回当初的选择,想将她拉入其中。 就算是不择手段,也想这么做。 最后,书念还告诉了谢如鹤,自己其实是有些不开心的。因为他之前拒绝了她说的那个,去见他外公的提议。 会觉得他是不是还没有确定两人的关系。 却也不敢主动跟他提这个事情。 听到这话,谢如鹤有些愣和茫然,大概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提起这个,他的语气带了点生硬:“不是不愿意,是我还在生我外公的气。” “……” “所以不想在这种情况带你回去。” 书念讷讷道:“你为什么生气?” “当初你的事情。”谢如鹤顿了下,面无表情地说,“他没告诉我。” 听到这话,书念啊了声,细声说:“是不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出车祸了?但是那段时间,季爷爷有给我打电话的。” 谢如鹤抬起眼。 “他跟我说,会帮我处理网上泄露出来的那些我的资料。”书念回想着,“所以那个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传播的那么广。” “……” “他还给我转了钱。”书念揉了揉眼睛,“但我不能拿他的钱,我给转回去了。” 谢如鹤突然说不出话。 书念认真地说:“季爷爷很好的,你不要生他的气。” 谢如鹤沉默几秒,吐了口气:“过段时间,我带你回去见他。” 他的这话一落,书念长睫一抬,眨了眨眼,突然扬起头,高兴地亲了下他的嘴唇。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这次她熟练了不少,力道也不算大。 不会再磕到他的牙齿。 偷袭完毕后,书念的后劲儿一下子就上来。 她往后挪了几寸,重新钻进了被子里,声音从里边传出,听起来闷闷的:“该睡觉了。” 谢如鹤还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半晌后,他舔着唇,桃花眼里多了几分暗色,眼角染着一点红。他伸出手,隔着被子,像潜伏在暗处的狩猎者,缓慢地将书念拉扯过来。 书念的脑袋还藏在被子里:“你扯我做什么……” 谢如鹤没吭声,将她整个人扯到怀里,而后把她脑袋上的被子扯下来。毫无时间空隙,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直接吻了上去。 他松开她的脚踝,单手摁着书念的后脑勺,轻咬了下她的嘴唇。 随后,谢如鹤退开了些,声音喑哑,语气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诱导。 “张嘴。” 书念的手还捏着被子,力道慢慢收紧,茫然而无措。 下一刻,谢如鹤捏住她的下颚,向下一扣,再度吻住她的唇。 两人的气息交融,明黄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影子交缠成一团。 极近的距离,真切的感受。 书念有点喘不过气,喉咙里不自觉发出呜呜的声音。 手也渐渐抬起,抵着他的胸口。 书念忘了闭眼,浅棕色的眸里倒映着谢如鹤的模样。他的额头光洁饱满,眉眼低垂着,没有与她的视线交汇。 是近的无法再近的距离。 随后,谢如鹤的眼一抬,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抬起手,单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书念立刻闭了眼。 旖旎而暧昧的室内。 所有一切都像是导火索,这夜,这灯,这气氛,她这突如其来的吻。 谢如鹤的嘴唇向下挪,温热的触感划过她的耳垂,停在脖颈处,留下浅浅的痕迹。 呼出来的气像是有了形,触碰着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温柔的,意乱情迷的,又仿佛带着安抚。 他的手碰触着她,指尖冰凉,让她忍不住往后缩了下。书念从未经历过这样亲密的事情,眼睛浮起一层迷蒙的水光。 因为这个陌生的触感,书念的意识突然清醒了些,涨红着脸抓住他的手,说出来的却不是拒绝的话,声音软软的,带着颤意:“关、关灯。” 谢如鹤的喉结上下滑动着,眼里染上一抹猩红,情绪像海浪席卷而来。 “念念怕黑。”他哑着嗓子说,“不能关灯。” 第81章 室内通明大亮。 此时,两人的姿势,已经渐渐演变成,书念连人带被子的被他抱在怀里。她蜷缩成一小团,身上的被子不知不觉地滑落。 米色的裙子发皱,裙摆错了位,与莹白色的皮肤混为一体。 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有几缕掉到弧度好看的锁骨上,黑和白碰撞出分明的色彩。 谢如鹤的声音低润而温柔,像是用气音,贴着她的耳廓,带来发着痒的触感,近似蛊惑的情潮。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她拖入潮湿而阴暗的深渊。 一寸一寸地,在她不知不觉中引导着她。 听着他的话,书念咽了咽口水,单手勾着他的脖子,情不自禁地扬起头。被他吻过的地方都像是带了电流,滚烫而发麻。 顶上的白光亮的刺眼,让书念的神智再度发了空。 这样的蛊惑持续不到三秒。 书念不听他的话,语气像是要哭出来,再度重复了一遍:“不行!关灯!” 可他像是没听见,吻还在向下挪。 指尖随着动作慢慢地升了温,随着情欲,难以自控地停在她最敏感的部位。眼睛黑得像是染了墨,深沉的,带着毁灭的意味。 而后,重重一压。 书念的身体下意识往后挪,却被他固定着,无法动弹。 谢如鹤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毫不掩饰心里的那点阴暗,一点点地,随着他的举动显露出来。也毫不理会她近似羞耻的哭腔,残暴地,想将她整个人吞入腹中。 像是被欲望占据了理智。 书念也渐渐忘了自己坚持固执的点,感官彻底被他占据。 像是在海浪里漂浮着,找不到一个支撑的地方,她只能以近在咫尺的他为依靠,完全依附于他,感受由他带来的起起落落。 不知过了多久,海浪涨到了最高处。 书念的大脑像是断了线,铺天盖地的感受将她的所有思绪占据,她的嘴唇张了张,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响。 谢如鹤的指尖沾着湿漉漉的液体,抽离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下一刻,谢如鹤用力扯过被子,将她整个人重新包裹在内。他的气息粗重,闭着眼重重吻了吻她的额头。隔着被子,书念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滚烫。 她的神情茫然,眼角泛了红。 眼里还含着水雾,发丝凌乱,小脸蛋也浮起了两层红晕,身上了渗出了细细的汗,活脱脱刚被人蹂躏过的样子。 盯着她的模样,谢如鹤的喉咙发干。 想着她从小受到的父母的叮嘱和教育,第一次睡在同一个房间时对他说的话,想起她刚刚的义无反顾,对他满身心的信任。 他强忍着继续下一步的冲动。 谢如鹤低声喊她:“念念。” 书念吸着鼻子,下意识抬头。 “我不对你做什么。”勉强抓住浅薄的理智,谢如鹤低下头,再度吻住了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说,“……我就碰碰你。” 心理病不像别的小病小痛一样,只要全部依附于医生,听从医嘱就能彻底治愈。关键的点在患者自身,是否想好起来,是否能想得通。 如果永远在死胡同里钻着牛角尖,大概也永远都过不去这道坎。 但如果想通了,找到了正确的路。 就一定能慢慢地从其中走出来,只剩下时间早晚的问题。 因为那个梦,因为过去一直不敢跟谢如鹤倾诉的那些话,书念觉得压着自己胸口处的那块坚不可摧的重物,好像终于有了裂痕,还掉下了一小块。 减轻了给她带来的痛苦。 这是书念第一次感受到。 她这辈子最难的时候,大概已经熬过去了。 为了摆脱彻底这个病,书念开始认真地配合治病,读着跟这方面有关的书籍,主动跟医生提出了想要做之前一直拒绝的“暴露疗法”方案。 听到不好的声音,见到不好的事物。 书念不再把这些事情当做自己的自卑点,不再像从前那样默默承受着,她会主动告诉谢如鹤,听着他耐性地开导着她,说着别的话里,亦或者是行为里不对的地方。 历史像是个轮回。 从前谢如鹤过得不好,无论书念自身过得是好与坏,依然毫不吝啬地给他带来光芒,耐心地将这个世界美好的地方都展现给他看。 而如今,在书念有同样处境的时候,他亦以同样的方式,将这个世界的肮脏面遮盖住。 只给她留下,她所向往的那个世界。 时间一晃,八月已经摸到了尾巴。 再度去医院复诊的时候,书念听从医生的话,减少了药量。出了医院,她正准备和谢如鹤回家的时候,黄丽芝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过去试个音。 工作室接了一部网剧。 让书念过去试音的角色是剧中的女主角。 书念头一回得到主角的试音机会,兴奋地抱着谢如鹤傻笑了一会儿,随后扯着他往录音棚的方向去,一路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孩子。 她清了清嗓子,在他面前随意地练着台词。 嘴巴一张一合的,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要一份牛肉面,不要葱不要香菜,多加点辣椒和面,不要牛肉。”书念的声音脆生生的,有些欢快,“哦,给我加点猪肉。” 谢如鹤听着她的话,认真地问:“那不就是猪肉面吗?” 书念摇头:“是不加牛肉只加猪肉的牛肉面。” “……” 说完之后,书念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接下来的那句台词是那个的?这是我之前配的一部剧的台词,我就随便念一下。” 谢如鹤说:“正常应该都会接那句话。” 闻言,书念想了想:“我应该会接,‘我的不加辣’。” “……” “我给你伪个音。”书念的心情很好,把音调拉高,刻意加重了鼻音,声线一下子变得稚嫩娇憨,“我好喜欢你呀。” 谢如鹤的眼睫一动,看向她。 “这是萝莉音。”书念稳住气息,笑眯眯地说,“我再给你变一个,我喜欢你。——这个是御姐音。” “……” “还有,我喜欢你。这个是……”书念迟钝地思考着形容词,“正太音。” 谢如鹤摸了摸她的脑袋:“会变那么多声音?” 书念点头:“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声音或者句子?” “想听——”谢如鹤拖腔带调的,压低了声音,缓慢地说着,“你说喜欢我。” 书念没太听清:“啊?” 下一刻,谢如鹤垂眼看向她,平静地说:“就说到录音棚门口吧。” 这次书念听清了,捏着嗓子乖乖道:“到录音棚门口。” “……” 第82章 谢如鹤安静下来,看着书念依然兴致勃勃的模样,也没提醒她理解错了意思。他抿了下唇,而后收回了视线。 见状,书念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突然让我说这个?” 谢如鹤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再说不出那样的话。 “……随便说的。” “哦。”书念像是没太在意,突然喊他名字,“谢如鹤。” “怎么了。” “试完音之后,我就没别的事情了。” “嗯?” “我们去看电影吧。” 头一回听到她提出这样的要求,谢如鹤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一会儿,很快便点头,应道:“好。” 书念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那我们先订票。” 谢如鹤问:“你想看什么电影?” “就是那个……我之前去g市译制长录的动画电影,最近上映了。”书念看着手机,细声说,“我们订几点的好?我不知道一会儿的试音会要多久。” “有几点的?” “三点四十,六点半,还有八点二十的。” 谢如鹤思考了下:“八点二十的吧,吃完晚饭去看。” 书念应了声好:“那我订了。” “嗯。”谢如鹤又问了一次,“叫什么名字。” 书念一只手被他牵着,没有看路。她的目光还放在手机上,看起来很专注,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的话:“我喜欢你。” 谢如鹤忽地转过头:“什么。” 注意到他的反应,书念也抬起了头。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像是觉得不好意思,书念别开了视线,生硬地改了口:“叫《奶油猫》。” “……”谢如鹤说,“你前一句说的什么?” 书念垂下头,捏着手机的力道收紧了些,含糊不清道:“我刚刚说错名字了。” “啊。”看到她这个模样,谢如鹤瞬间反应过来,长睫一垂,嘴角弯了起来,“叫《奶油猫》是吗?” 他这个回答像是没有听见刚刚的话。 书念松了口气,点头:“对。” “好,我知道了。”说完这句后,谢如鹤的声音停顿了几秒,随后突然俯下身,嘴唇贴近她的耳际,低声说,“谢谢,我也喜欢你。” 黄丽芝创办的这个工作室刚成立不久,所以工作里的成员还不算多。她是和一个配音前辈一起创办的,拉进来的成员多是他们先前的学生。 亦或者是以前在工作时认识的一些比较新的配音演员。 大概是需要一些比较新又有点功底的声音,这次来试音的基本都是像书念这样的半新人配音演员,全部都是她认识的人。 因为不知道要多久,书念提前在附近给谢如鹤找了个甜品店。 让他在那坐着等。 因为生病的关系,书念的社交能力变得很差,如今对生人的怯懦和不敢接近还是没减轻多少,再加上之前微博几乎把她整个人生都暴露得透彻。 所以,在人群多的地方,书念只会默默地呆在一旁看手机。 一行人几乎是相互认识的。 也都大致了解对方的性格,习惯了该如何跟这个人相处。 除了书念,其他的女生基本都挺闹腾,话也不少。黄丽芝还没来,一行人便在休息室里聊着天,十分热闹。 书念默默地听着她们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个女生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书念。她招了招手,喊道:“书念,过来聊天呀!”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书念茫然地抬头:“啊?” 另一个女生拉住她,小声说:“书念比较喜欢安静,你别打扰到她。” “那也不能……”女生挠挠头,傻乎乎地说着,“总是让她一个人坐在那边。我就是觉得这个休息室也不大,我们本来就比较吵了,她就算坐远了也是能听到的。” 这话一落,有个短发姑娘直接问:“念念,你要坐过来吗?” 书念下意识捏了捏拳头,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犹豫地站了起来。 “……好。” 随后,书念走过去,坐到了最边上的位置,有些局促不安。担心她们或许会提起之前的事情,也或许会好奇地问她其中的一些疑问。 那些令她感到难堪又无奈的话。 可是都没有发生。 她们还在聊之前聊的电视剧,最近看到的娱乐圈八卦,偶尔会问书念有没有看过,听说过,却只字未提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仿佛不在意。 书念渐渐放松下来,也会小声地参与进她们的话题。 在这一刻。 书念甚至还有种,回到了没发生那个意外之前的时光。 在校园里,参加着自己感兴趣的社团,晚间和朋友一起到操场玩游戏,听着他们说着最近遇到的奇闻乐事。 没有异样的目光,私底下的默默交谈。 只有惬意的风,不知从来飘来的芬芳,还有一夜的好眠。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会毫不隐藏自己的情绪,打探着一个人的伤疤,并不以为意。 除此之外,还有大部分的人。 书念再不敢去靠近,去了解的那些人。 他们会理解你的痛苦,听到这些事情会觉得难过,却不会把这个当成一个话题。他们会迁就你,或许是有同情的情绪在,但总归是因为本性里的善良。 他们会以行动,无声的告诉你。 封闭自我,不是拯救自己的最好方法。 把枷锁打开,推开那道笨重牢固的门,离开那个不透光的小房间,去外面看看那个被你抗拒了很久的世界,去触碰一下许久未见的阳光。 你会发现。 你所温柔以待的那个世界,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不堪。在你忽视或未曾到达的地方,它会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你。 无论早晚。 但终有一天会到来。 结束后,书念跟同事道了别,出了录音棚的大楼,往甜品店的方向走。她低头看着手机,把刚刚添加的几个人的备注一一改好。 书念没有跟谢如鹤说自己出来了,打算直接到甜品店找他。 刚刚书念特意给谢如鹤选了个靠落地玻璃的位置,此刻过了马路之后,透过玻璃,她直接就能看到正低着眼看电脑的谢如鹤。 还能看到一个,在此时走过来坐到他对面的人。 是个女人。 书念的脚步一顿,盯着那个女人的脸,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女人似乎是进来买甜品的,手里还拿着这家店的打包袋。她带着墨镜,露出小巧的鼻梁和饱满的唇。此时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话。 谢如鹤只在她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抬了眼,之后就没再看她。 过了半分钟左右。 谢如鹤终于有了动静,只是无声地摇头,似乎依然没有要说话的趋势。 女人的笑容变得尴尬,又说了几句,没多久便起身离开了。 见状,书念垂下头,踢着路面的小石子,温吞地继续走着。却没往甜品店门口的方向走,而是走到谢如鹤旁边的那块落地玻璃前。 她蹲了下来,像个小动物似的,严肃地敲了三下玻璃。 在书念过来的时候,谢如鹤就已经注意到了,本想直接出来找她,但她的这个举动又让他停下了动作,问着:“怎么了?” 隔着玻璃,书念听不到声音,只能看着他的口型猜。 一下子就猜出了他说的话。 怕谢如鹤看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书念想了想,刻意减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说着:“刚、刚、那、个、人、是、谁?” 谢如鹤回忆了下,突然拿起放在一旁的本子和笔,写了三个字。 ——林琪琪。 看到这三个字,书念也瞬间把那个女人的脸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林琦琦。 书念又慢吞吞地问:“她、跟、你、说、什、么?” 谢如鹤往本子上写。 ——自我介绍,要微信。 “你、给、了、吗?” ——没有,也没跟她说话。 想起之前他说的“不会跟林琦琦说话”,书念一愣,忍不住弯了眼,也没再继续问了,笑眯眯地看着他。 谢如鹤把本子翻了页,又写了句。 ——要进来吗?还是我出去? 书念有点喜欢现在这种交流方式,说:“等、一、会儿。” 谢如鹤朝她抬了抬眼,带着疑问的意味。 书念对上他的眼:“你、刚、刚、在、做、什、么?” 谢如鹤耐心地猜测出她说的话,而后把回答写到纸上。 ——写歌词。 “噢,写、完、了、吗?” ——没有。 “那、现、在、能、走、吗?” ——可以。 书念也没因为他这话站起来,还蹲在地上,幼稚地跟他隔着玻璃说话:“现、在、还、早,可、以、等、你、写、完。” 谢如鹤想了想,点头。 想着书念玩够了自己就会进来,也没催着她。 两人就这样。 一个说话时拉长了每个字的音,一个拿着纸笔回应她的话。 像两个还未长大的小朋友。 半晌后。 书念突然闭上嘴巴,垂下脑袋,没再像刚刚那样说话。随后,她默不作声地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便签敲了一行字。 ——阿鹤老师,你能不能出来接我一下? 谢如鹤盯着那句话,无声问着:“怎么了?” 书念蹲的像颗小蘑菇,窘迫地指了指腿。 “腿、麻、了。” “……” 第83章 闻言,谢如鹤的表情一愣,而后敛着下颚笑出了声。他立刻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甜品店,到书念的旁边,弯腰把她半抱了起来。 书念的脚还麻着,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之后才被谢如鹤牵着进了甜品店里。 路过前台时,谢如鹤顺手拿了本菜单。 书念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好像有点傻,此时低着脑袋,觉得有些窘迫。她松开谢如鹤的手,先跑到前边,坐到他对面的位置。 桌面上只放了谢如鹤的电脑,纸和笔,还有一杯咖啡。 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谢如鹤看了她一眼,把手上的菜单放到她的面前,也坐了下来。 这个菜单又厚又大本,像个稍薄的大型字典。书念费劲地翻开,小声地嘀咕着:“我忘了蹲久了脚会麻……” 谢如鹤嗯了声,漫不经心道:“下次站着。” 书念点头。 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非要蹲着。 “你要不要吃个什么?”书念翻着菜单,看着上边印着的图片,表情很犹豫,“感觉每个都挺好吃的样子。” 谢如鹤的眼睛抬了抬,轻声说:“你帮我点一个。” “哦。”书念眼巴巴地看他,“点什么都可以吗?” “只能点两个。”谢如鹤收回视线,补充道,“一会儿吃晚饭了。” 这话像是戳破的书念的心思,她的神情讷讷,硬着头皮替自己解释:“我就是帮你点,问你吃不吃,没打算吃你那份的。” “嗯?”像是在思考,谢如鹤很快又道,“那不用给我点了。” “……” 不知道这里的蛋糕多大一份,怕会浪费,最后书念还是没多点,只点了个慕斯蛋糕和一杯奶茶。她没事儿做,凑过去看了看谢如鹤在做什么。 没多久,又坐回原位,抱着手机玩起了游戏。 大致填好了词,谢如鹤合上了电脑。 刚巧在此刻,蛋糕和饮品都上来了,书念立刻放下手机,先问了谢如鹤一句,确定他不吃,之后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谢如鹤想了想,问她:“试音怎么样?” 书念小口咬着蛋糕,温吞地说:“我觉得还可以,应该这周会出结果。” 谢如鹤偏着头,又问:“很多人去试音吗?” “嗯,十几个吧。对了,我今天……”书念的声音一顿,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小声地说,“就是,好像交到了几个朋友。” 谢如鹤抬眼:“嗯?” 说着,书念把微信打开,递给他看:“还加了微信。” 像是献宝一样,她盯着他,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像两颗星星,格外光亮,带了点受宠若惊,情绪看起来格外好。 在别人看来,似乎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对她来说却是许久未有的感受。 谢如鹤对上她的眼,喉结滑动着。 随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那很好。” 书念选的电影院就在谢如鹤家附近。 吃完晚饭之后,谢如鹤干脆把车开回了小区,把东西都放在车内,而后牵着她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晚上的气温凉了些,没有白日那般闷燥,多了几分惬意。天空没有一丝云,能清晰看到星星在闪烁,偶尔还有飞机掠过。 书念百无聊赖地数了一会儿步子。没过多久,她随口问道:“你喜欢看动画片吗?” 谢如鹤诚实道:“没怎么看过。” “一会儿那个很好看。”书念的眼睛弯弯,“主角是猫,很可爱的。” “你也是猫?” “不是。”书念说,“除了奶油猫还有四个主角,都是不同的动物。” 谢如鹤问:“那你是什么动物。” 书念没多想,直接说出来:“我是狗。” 谢如鹤侧过头,看到她略显古板严肃的表情,顿了下,而后弯起了嘴角。下一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嗯,我养的。” “……” 到了电影院。 这电影差不多要两个小时的时间,怕书念中途会渴会饿,谢如鹤跟书念说了声,到柜台那边去买爆米花和橙汁。 书念走到取票机前。 她很长时间没来过电影院了,此时在取票机前皱着眉站了半分钟,才意识到是要把二维码翻出来扫。 电影院里的人并不多。 书念旁边的取票机前站了一对情侣。他们大约是临时决定要来看电影,此刻也没想好要看什么。女人建议道:“要不看这个《奶油猫》吧?看海报还挺可爱。” 男人说:“可以啊,那我买票了?” “诶,等会儿。”女人说,“国语配音啊……算了。” 闻言,书念下意识看了过去。 男人的动作停住:“不看了?” 女人点头:“我比较想看原声的,感觉配音会有点违和。看这个吧,最近上的喜剧片,票房还挺高。” 男人回:“成。” 书念抿了抿唇,收回视线,从取票口里把两张票拿出来。 与此同时,谢如鹤抱着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回来。他拿过书念手里的票,把爆米花塞进她的怀里。 两人来的有点早。 电影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场,此时还没开始检票。谢如鹤往四周看了一圈,干脆牵着书念,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书念的心情有点低落,低头闷闷啃着爆米花。 之前订票的时候,书念其实就已经看到了,《奶油猫》的票房很低,上映一周的票房还抵不过其他电影一天的票房。 虽然这不是她该在意的事情,但听到那个女人的话时,还是会觉得有点失望。 去g市译制厂的那段时间。 书念过得充实又愉快,因为学到了很多知识,而且那里的人,也同样热爱着配音,将它当做是一门艺术,并尊重它。 但如今译制片确实不如从前那般盛行。 会觉得一定敌不过原声,整个影片充斥着违和感;找影片的时候,也会刻意的避开译制片,找不到原声的资源就干脆不看。 那些努力,感觉就直接白费掉了。 没有人喜欢和在意。 察觉到书念的情绪,谢如鹤低下头看她,轻声道:“怎么了?” 书念的嘴里咬着爆米花,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会不会不想看这个电影?” 谢如鹤说:“不会,为什么问这个?” “译制片呀。”书念说,“你可能看着会觉得有点奇怪。” 闻言,谢如鹤回想了下:“不会。我听你以前配音的视频,也不会觉得奇怪。” “……” “都挺好的。” “对呀。”书念的心情好了些,忍不住说,“如果配得好的话,是不会觉得违和的。我那几个前辈很厉害的。” “我知道。”谢如鹤的声音停顿了下,又道,“你也厉害。” “刚刚听到有人说,是国语配音,就不想看。”书念挠了挠头,坏心情随着谢如鹤的话散去了大半,“听到就会觉得,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不过我其实可以理解他们这个想法,但就是会有点不开心。” “……” “不过也没什么了。” 觉得自己的作品不被人喜欢,会觉得不开心。但有译制片的存在,就代表是有这个需求的受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定会有喜欢这个版本的人。 谢如鹤忽然问她:“书念,你想一辈子当配音演员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书念愣了下,下意识说:“对啊。” “好。” “啊?” 谢如鹤的眼眸稍扬,细密的睫毛覆盖在上边,显得双眼越发的深邃。他的神情郑重,认真道:“我也会一辈子喜欢你的配音。” 会喜欢你所有的作品,所以不会不值得。 也不会没有人喜欢。 书念的嘴唇张了张,喃喃道:“你真的听过我所有的作品吗?” 毕竟她配过的群杂很多,一时间让她想,也都想不到配过得全部作品。 “如果没有漏掉的话。”谢如鹤轻笑了声,“那就只剩这个《奶油猫》了。” 电影结束后,书念的爆米花还没吃完。她还抱着继续啃,跟他说着电影的某个情节,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 谢如鹤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刚刚注意了一下。”书念说,“除了我们,好像都是大人带着小孩来看。” 谢如鹤沉默了几秒,说:“我们以后也带小孩来看。” “……”书念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听到他的这句话后,大脑瞬间当机,嘴巴也随之闭上,傻乎乎地被他牵着往前走,“什么小孩?” 两人出了广场。 谢如鹤侧头看向书念,定了几秒后,突然撑住她手里爆米花的底部,倾身吻住了她的嘴唇,舌尖探入,尝到她嘴里甜腻的爆米花味。 周围还陆续有人在进出。 只几秒,谢如鹤就退了出去,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小孩?” 书念的试音结果在三天后的下午出来。音频送去给制片方那听过,他们商量了一番,在其中两个人里敲定了书念。 她很顺利地通过了。 黄丽芝通知她,让她隔天去棚里拿剧本。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书念正一个人在房间里玩游戏。忍着激动地黄丽芝说完话,挂断电话后,她立刻蹦跶起来,在房间里找着谢如鹤。 想跟他分享这个消息。 书念往客厅里转了一圈,看了眼厨房,随后又往谢如鹤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他,猜测他应该是在家用录音棚里。 也没进去打扰他。 最近谢如鹤的工作量像是大了不少。 除了吃饭上厕所陪书念玩,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呆在录音棚里。不过他也不介意让书念进去,门没有锁,但会关着。 怕自己音乐放得太大,会吵到她。 书念想了想,没有进去,靠着那扇门坐下。她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谢如鹤发条微信。过了半分钟,她改变主意,发了条朋友圈。 仅谢如鹤可见。 ——打开门,你就能见到我啦。 发表成功后,书念还有点不好意思,刷新了下朋友圈。 恰好看到五分钟前,柯以晴也发了一条朋友圈:呵呵,有种男人,自以为条件很高,殊不知姐姐我只是!把他当成个打发时间的乐子! 书念愣了下,没太在意。 过了十多分钟,她再打开朋友圈的时候,发现柯以晴的这条朋友圈下方,显示着贺祐点了个赞。 又过了几分钟。 书念再去看朋友圈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柯以晴发的那条朋友圈了。 而她发的那条朋友圈,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书念看着手机上方的时间,想着再过十分钟,如果谢如鹤还不开门的话,她就直接进去找他。 她又打开了游戏。 打发时间般的玩着,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书念的注意力被转移,抬了头。下一刻,她整个人瞬间腾空,失重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书念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手机差点掉下去。 谢如鹤没说话,看上去有点疲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书念很少见到他戴眼镜,只有偶尔工作的时候,他才会戴上。 肤色白的像是不能见光的吸血鬼,有点病态,却又格外好看。 谢如鹤抱着她进了录音棚,把她放到她常坐的那张椅子上。 以为他只是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坐在门口。书念也没多问,调整了下坐姿,小声问着:“你还在工作吗?” “嗯。”谢如鹤说,“休息一会儿。” 书念说:“我感觉你最近好像写了特别多的歌。” 谢如鹤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想弄个新专辑。” “新专辑?”书念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很久没出过新专辑了。” 谢如鹤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自己一个人弄吗?” “嗯。” 书念虽然不了解这个,但也清楚一个人来做的话肯定会很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地想起他之前送给自己的那个生日礼物。 “你之前不是,送了我一首歌。”书念说,“我找过,网上没有的。” 听到这话,谢如鹤掀起眼皮:“嗯?” 书念老实地说:“你也可以加进去。” 谢如鹤的脚撑着地,转椅向后滑,位置变得跟书念面对面。他歪着头,额前散落着细碎的发,眼里泛着温和的光:“你听过了?” 书念回想起那歌播到最后,冒出来的那句话。 ——“这首歌送给你,包括歌名。” 她舔了舔唇,点头:“嗯。” “听到最后了吗?” “……嗯。” 谢如鹤轻声问:“不介意让别人听到?” 听到这话,书念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是,可以删掉,然后再加歌词。” “改不了了。”谢如鹤的声音一顿,拖着尾音说,“那个就是歌词。” “……” 书念默默收回了自己刚刚那个提议:“那我还是不还给你了。” “嗯。”谢如鹤的桃花眼狭长,勾着旖旎的意味,他笑了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不用还给我。” 过了一会儿。 书念突然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对了,刚刚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我试音过了。” 她看着谢如鹤,睁着圆而大的眼,模样像是在等待夸赞。 原本谢如鹤已经重新亮了电脑的屏。 听到书念的话,他又转过头,像没听清一样,问了一遍:“试音过了?” 书念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猜到你能过。”谢如鹤扯住她椅子上的扶手,将她连同椅子都扯了过去,俯身再度吻住她的唇,“但还是给你奖励。” 书念没反应过来,想说点什么。 谢如鹤亲吻的力道渐渐加重,将她所有的话都吞入腹中。 良久后。 书念把脚放到他的腿上,借助他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些,嘴唇红的像是充了血。她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郁闷地说:“这才不是奖励。” 也许是室内太热,谢如鹤的耳根也泛了红。 他没有说话。 书念一本正经地说:“每天都有的东西才不是奖励。” “……”谢如鹤舔了舔唇,“一会儿给你买吃的。” 听到这话,书念的闷气才散去了些,也不再去打扰他,自顾自地在一旁玩着手机。玩了好一阵子,她悄悄往谢如鹤的方向看。 他还在工作。 书念觉得有些无聊,退出游戏,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朋友圈那显示着一个红圈。 只能是现在在工作的谢如鹤回复或者点赞的,在她进来录音棚之前。因为在之后,书念没见他拿起过手机。 书念好奇地点开看。 他点了个赞。 还久违地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只有了一个字。 ——好。 隔天,书念到录音棚里拿了剧本。 这次的角色是个在法国留学,之后回国内工作的设计师,所以剧中会有法语的台词。 黄丽芝给她提供了音频,也给了她充足的时间,让她练好之后,最后在来录这一段音。但书念总觉得自己的发音不太对。 她觉得很困难,自顾自地苦恼了一阵子。 某天在房间里练法语的时候,谢如鹤刚好切了个苹果,拿进来给她,恰好听到了她发的音,而后平静地给她纠正。 那一刻,书念才忽然想起来,谢如鹤在法国呆了好几年。 接下来的时间里,书念每天都缠着谢如鹤教她说剧本上的法语台词。为了加深记忆,她还傻乎乎地用笔在旁边标注着汉语的发音。 每天过得相似,却又充实而愉快。 醒来后,到录音棚里,认真地录进每一句台词,反反复复地修精。下班之后,准时在门外见到谢如鹤,跟他一起轧马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回家洗完澡,在谢如鹤的目光下把药吞下,然后拿着剧本跟着他进了录音棚。 他坐在电脑前工作,她坐在他的旁边练着法语,说错的时候立刻被他纠正,然后继续练习,不知不觉就趴在旁边睡着。 醒来的时候,发现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他抱回了房间里,身旁是闭着眼,眉间带着倦意,还在睡觉的他。 之后又是新的一天。 是比梦境还要美好的生活。 这个三十集的网剧,花了书念近两周的时间,她才完成了所有的进度。她想让嗓子休息一阵,在家里窝了好几天。 谢如鹤依然没有休息。 像平时一样,见书念在做自己的事情,他便进了录音棚里。 把录音棚当成家。 书念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担心谢如鹤会工作到生病,想让他休息一下。她想了想,下了沙发,轻手轻脚地进了录音棚。 但他此刻似乎没在看电脑,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像是感应一样。 下一秒,谢如鹤就转过头来,看着书念,而后不动声色地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口袋里。 书念没注意到,坐到他旁边。 谢如鹤问:“怎么了?” 书念随口道:“我之前跟你学法语,我感觉还挺好玩的。” “嗯?” “你再教我几句呀。” 谢如鹤点头:“你要学什么话?” “都好。”书念想了想,“就比较日常的话,比如‘你好’、‘谢谢’这些。” 他思考了下,而后慵懒地用法语说了句“谢谢”,声线低沉,发音标准清晰,讲起话来像是在唱歌,矜贵又优雅。 书念艰难地学着。 谢如鹤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教,偶尔会告诉她怎么正确发音。 花了半个多小时学了几句日常的法语。 书念想着他应该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正准备跟他说一声,就出录音棚的时候。 谢如鹤的视线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突然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裤子的口袋上。 书念愣住,能感觉到里边有个方块状的硬盒子,却不知道是什么。她茫然地看他,问道:“怎么了?” 谢如鹤认真道:“我再教你一句。” 书念重新坐好,乖乖地应了声:“好。” 谢如鹤盯着她,缓慢地冒出了一句:“tu veux m'épouser?” 这句比刚刚的任何一句都长。 听完之后,书念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懵懵地问:“这句话好长,什么意思呀?” 一瞬间,录音棚里安静下来。 谢如鹤低着眼,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而后与她对上了视线。 书念的目光从他漆黑的眼,挪到了他掌心里的那个红色丝绒盒子上。她的目光定住,嘴唇张了张,大致能猜到里边的东西是什么。 谢如鹤还盯着她,舔着唇,郑重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84章 正文完 录音棚里的光不算特别亮,有几处背着光,他的模样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眸色却明亮。晕黄色的光织成一层薄网,轻轻笼罩下来。 谢如鹤打开戒指盒,双脚撑着地。而后缓慢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他对上书念的眼,再度说了一遍。 “你愿意嫁给我吗?” 书念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往下移。她的嗓子发干,有点说不出话。像是连带作用一样,连同眼睛和鼻子都发着酸。 兴许是一时冒出来的想法,这个求婚显得简陋而又仓促。 除了一枚戒指,还有两个人。 再无其他。 谢如鹤仰视着她,脖颈拉成直线,喉结上下滑动着。他向来是镇定从容而冷淡的,此刻情绪也不自禁的外露,嘴唇抿得发紧,下颚崩得僵直。 书念的大脑仿若断了线,她坐在椅子上,脚尖轻轻点着地,紧张地想找个东西来支撑自己,想冷静地去给他一个答复。 不知道情况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只是想进来找个理由让他休息一下,却莫名地得到了一个,只愿意让他给予的,等同于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是否难行。 他就已经将她的整个人生纳入怀中,当成他的生活里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没有任何多虑,不需要多一分的犹豫。 只要是她。 书念用力抿了抿唇,伸出手,想当做很平常地回应一下。她的嘴唇动了动,颤意却完全控制不住,带着鼻音:“好、好呀。” 听到这个答案,谢如鹤像是松了口气,眉眼垂了下来。他把戒指取下来,虔诚地戴到她的无名指上,慢慢往里推。 时间在此刻像是慢了下来。 偶尔冒起来的不踏实,好像都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安定了下来。 书念的眼眶发红,想着他刚刚教自己的话,小声又生硬地用法语说了个“好”:“oui” 谢如鹤一愣,仍然半跪在地上,敛着下巴笑了。随后,他低下头,在她的手指上落下一吻,轻声道:“盖个章。” 下一秒,书念喊他:“谢如鹤。” 谢如鹤闻声抬头:“嗯?” “我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是,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的那个时候。”书念吸了吸鼻子,“我当时就,还挺不喜欢你的。” 听着她的这个话,谢如鹤的眼睑一抬,也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态度。他张了张嘴,可这却是他真的做出过的行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觉得。”书念小声地说,“只要跟你道了歉,之后就不会再有交集了。那感觉肯定会很好,我就不用老是去找你,然后看你的脸色。” 谢如鹤用指腹蹭了蹭她的手:“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我就是,刚刚突然就想起了当时的这个想法。”书念也从椅子上下来,像只猫一样往他怀里蹭,“感觉很神奇。” 那个时候的书念,大概不会想到。 十年后的她,会跟她曾经希望过不要再有交集的人,永远在一起。 那个阴沉而沉默的少年。 也从黯淡无光,变成了她漫长人生里的太阳。 在假期结束之前,谢如鹤带着书念去见了季兴怀。 见家长这事,书念没法做到像谢如鹤那般沉着稳重。虽然在几年前,她也跟季兴怀有过电话上的来往,但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 心境也就不同了。 谢如鹤帮书念准备好了礼品。 但书念总觉得不好,还是提前一天扯着她到商场里逛了一圈,最后也只是中规中矩地买了一盒茶叶还有一些保健品。 她还上网查了很多关于见家长的注意事项。 觉得自己准备妥当了,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书念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到谢如鹤的房间,也没把他叫醒,只是磕磕绊绊地在他旁边数着数。 “一只牛,两只牛,三只牛……” 还没数到第十只牛,谢如鹤就睁开了眼,哑声道:“睡不着?” 书念点点头:“我在数绵羊。” 谢如鹤以为是自己刚醒,神智还不太清醒,迟疑地问:“你说的不是牛吗?” “对啊。”书念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前也老是失眠,就经常数绵羊,但都没什么用处。后来我换成牛,好像就比较容易睡着。” 谢如鹤:“……” 见他没再有要开口的趋势,书念收回心思,回想了下刚刚数到哪了,然后发空心思继续数着:“八只牛,九只牛,十……” 下一秒,谢如鹤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扯。 书念本是正躺着。因为他这个举动,她的姿势有了点变化,背着他靠在了他的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还带着浅浅的睡意:“你数你的。” 闻言,书念往后方看。 谢如鹤已经闭上了眼,又道:“平时就算了。” “……” “你过来睡,我得抱着你。” 不知是谢如鹤的怀抱带了力量,还是书念的数“牛”战略起了作用。没多久,精神了半个晚上的她,突然就有了困意。 一闭上眼,书念就睡了过去。 醒来就到了天明。 书念没赖床,立刻爬起来洗漱。 被谢如鹤投喂了早餐之后,她便回到房间里,按照网上给的意见,换了一套素净的暖色调裙子,刚过膝。而后在梳妆台前磨蹭了半天,勉强地化了个妆。 谢如鹤也没催她,在客厅等着。 半晌后,书念从房间里出来。 谢如鹤坐在沙发上,面前放了一台电脑,还在工作。 书念走过去,说:“走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谢如鹤立刻把电脑合上,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抬起眼。他忽然注意到书念的模样,视线定住。 书念被他盯得莫名,问道:“怎么了?” 谢如鹤低声说:“过来。” 她犹疑地在原地停顿了下,而后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谢如鹤就扯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怀里。他的眸色漆黑,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很漂亮。” 书念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吻就已经落了下来,夹带着一句不太清晰的话。 “让我亲一下。” 季兴怀住的地方离谢如鹤家不远,开车过去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谢如鹤开着车,书念坐在副驾驶座上,像临考前抱佛脚的学生,继续翻着手机,看着见家长的注意事项。 谢如鹤偶尔往她的方向看几眼,忍不住弯起唇角。 良久后。 书念抬起眼,往车窗外看。 外头的景色飞速向后挪,视野糊成一团。天空是清澈的,看不到一片浓云,阳光向下坠,在海水上闪闪发着光,有不知名的鸟群飞过。 车内还放着音乐,是谢如鹤的歌。 书念的心情忽然就平定了不少,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谢如鹤问:“不看了?” “看完了。”书念像是在自我催眠,声音很轻,语速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我会表现的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谢如鹤忍不住笑:“为什么这么紧张?” 书念老实道:“怕你外公会不喜欢我。” 谢如鹤说:“不会。” 书念嘀咕着:“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来家里录歌。”谢如鹤说,“本来我跟方文承说了,让他另找音乐制作人。但他听了外公的话,把你带到家里来了。” 书念茫然:“为什么?” “他希望。”谢如鹤平静地说,“你能跟我多见面。” “啊?” “所以不会不喜欢你。” 书念讷讷地看他。 没多久,车子也开到了季兴怀住的地方。 是如川市的富人豪宅区。 像是电视剧里拍出来的场景,书念下车的时候还有点不知所措,立刻凑过去牵住谢如鹤的手,十分依赖。 谢如鹤从车后座把礼品袋拿出来,轻声道:“别紧张。” 书念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我表现不好怎么……” 她的话还没说话,面前的别墅突然打开了门,走出了个中年男人。见到他们两个,他招了招手,笑道:“来了?” 谢如鹤朝他点头,喊了声:“二舅。” 书念紧张地手心冒汗,也下意识跟着喊:“二舅。” 男人看向书念,也笑了:“是念念吧?” 书念连忙点头:“对的。” “快进来。” 房子的装修偏中式,空间很大,但并不算豪华,看起来很大气,带着书卷味。此时客厅也没什么人,除了一个阿姨,只剩坐在沙发上的季兴怀。 谢如鹤的二舅对着季兴怀喊:“爸,人来了。” 老人年近七十,头发已经花白,眼睛却有神,看起来还很健康。他看了过来,模样和蔼,慈祥地朝书念招了招手:“姑娘。” 书念舔着唇,松开谢如鹤的手,走了过去。 “季爷爷好。” “以前我们见过,还记得吗?”季兴怀的脸上布满了岁月带来的痕迹,声音也是沉淀过后的稳重踏实,“在十延镇。” “记得的。”书念立刻点头,“后来您还帮了我很多,也一直没能当面感谢您。” 谢如鹤站在一旁,没说话,也没主动喊人。 季兴怀也把他当做不存在一样。 “哪用谢。坐吧。”注意到谢如鹤手里的礼品袋,季兴怀又道,“下次来的话,直接过来就成,不用带东西了。” 书念乖乖道:“好。” 宽敞的客厅,红木椅上坐了四个人。 季兴怀坐在主位,谢如鹤的二舅坐在他的另一侧。书念和谢如鹤并排坐着。 多是季兴怀在说话,问书念的一些情况,却也不刁钻,只是一些很平常的家常话。问她的工作,父母如何,最近在做什么事情。 偶尔谢如鹤的二舅也会说几句。 谢如鹤全程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话题突然扯到谢如鹤的母亲季湘宁身上。 “你还在十延镇的时候,应该见过阿鹤的妈妈吧?”季兴怀喝了口茶,说起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不少,“我记得你和阿鹤以前的关系很好。” 书念嗯了声:“见过,阿姨人很好。” “最近也听了消息,谢冀那小子去世了。”季兴怀的眉间多了几丝怒火,“要不是他!我女儿怎么会……” 二舅拿起茶壶,给季兴怀添了点茶水,提醒道:“爸,别说这个了。” 书念不知道该说什么,往看了谢如鹤的方向一眼。 他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意识到在书念面前说这些不好,季兴怀平复了情绪,叹息了声:“姑娘,还是多亏了你,才能抓到那个畜生。” 谢如鹤终于开了口,皱着眉喊:“外公。” “你让我把话说完。”季兴怀说,“姑娘,之前我这外孙一直生我气,因为我没把你的事情告诉他。当时是怕刺激到他,后来时间久了,也就说不出口了。” 书念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了,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这个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季兴怀牵住书念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是我人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 “是我管太多了。”季兴怀苍老的眼发红,“总是做一些不对的事情。当时如果不是我百般拦着阿宁,导致她跑到了那个小地方去……” 听到这话,谢如鹤的二舅别开了头,心情明显也变差了。 “她在我面前,我还能看着点,帮着点,也不会让她过成那样。”季兴怀说,“那也肯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外公。”谢如鹤突然说,“不是你的错。” “……” “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所有人都是有错的。我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只觉得自责,那么多年一直没回去见过你。也只会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 “……” “她过得最难熬的时候,第一的念头就是回去找你。也时常会跟我提,要不要让你来接我走,带我去过更好的生活。” “你是她的依靠。她会永远感激你,尊重你,和爱你。” “这是她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在季家吃完晚饭。 之后,两人又陪着季兴怀聊了会儿天。谢如鹤不再生季兴怀的气,对他的态度也变回了从前那样。临近八点的时候,两人离开了季家。 书念的肚子还有点撑。 谢如鹤怕她会晕车,干脆把车子停在这,打算写先走一段路,再拦车回家。他的心情不算差,似乎也没受到季兴怀那些话的影响。 书念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还会想起你爸爸吗?” “很少了。”谢如鹤漫不经心道,“我爷爷那边也没再过来了。” “噢。” “我爸其实以前不是那样的。”谢如鹤回忆了下,“但我也想不起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了,只能想到他烂醉如泥的样子。” 一个人的一生,总有几个不可能原谅的人。 想起来的时候,恨意依然在,却也不想让自己的精力再浪费在他的身上。 书念小声帮谢如鹤说着话:“反正就是不好。” 谢如鹤笑了声,又道:“但现在,我会经常想起我妈。” “嗯?”书念眨了眨眼,突然说,“我们明天去看你妈妈吧。” “好。” “……” “那后天呢?” “后天……”书念说,“去看我爸爸?” “好。” 谢如鹤又问:“大后天呢。” 书念疑惑道:“大后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嗯。”谢如鹤一字一顿道,“民政局。” “……” “……” 他们走在光亮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交汇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掌心交握,距离近得让他人再无法撼动一分。 良久后,书念开了口。 “好呀。” 隔年开春。 自从去年夏天那条微博之后,再度变成僵尸号的阿鹤微博,在新专辑发布之后,终于又发了一条微博—— 阿鹤:败给你。@书念 这张专辑是时隔三年以来,一直隐匿幕后,专心创作的阿鹤,再度发布的一张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专辑。 从作曲,编曲,填词,演唱,到录音,混音和后期制作,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包办。是粉丝期待已久的,属于阿鹤的专辑。 他的声音和几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 给粉丝的感觉,却变得温润和明亮也不少。 专辑名称叫:《败给喜欢》。 是一张从专辑名,到单曲名,再到每一句歌词,每一个曲调,都在向某个人倾诉爱意的专辑。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说给她听。 从最初的喜欢,到永恒的爱。 全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他在年少时,曾喜欢上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性子耿直,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总会因为一些话而得罪人。心善,看不得别人做坏事。是在那段阴暗晦涩的日子里,唯一一个进入他的世界里的人。 他是那么地喜欢她。 到后来,他们分开了。 谢如鹤以为自己这样的喜欢,只能埋藏在心里一辈子。他曾想过,往后的日子,他虽然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但说不定可以让时间冲淡了这样的感情。 可却出于意料的有了重逢的一刻。 是那么多年之后的重逢。 直到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谢如鹤才恍然。 过了那么多年,他遇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再没能遇到过比她更美好的人。 年少时的喜欢,炽热浓郁,一旦燃烧起来,就永远无法熄灭。 本以为这辈子会孑然一身,孤独地度过余生,不进入别人的生活,也不会让任何人踏入他的世界半步。 可最终。 却是败给了喜欢。 败给了你。 去年年底,书念为最近大火的一个游戏角色配了音,也渐渐开始小有名气。 谢如鹤发了那条微博过后两天,为了游戏的宣传,书念到隔壁城市的体育馆,参加了一场配音演员的现场秀。 参与的人全是那个游戏角色的配音演员。 谢如鹤陪着她一起去,坐在了前排的vip席位。 书念没试过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配音,紧张地手心冒汗,后来渐渐进入了状态,也就顺利地完成了这场现场秀。 下台之后,有她的粉丝拿着纸笔跑到她的面前。 是两个小姑娘。 其中一个的双眼冒着明亮的光,兴奋地说着:“女神女神!给我签个名儿好吗!我超级喜欢你的!” 书念抿着唇笑:“好呀。” 签完名,把本子递给她们两个之后。另一个女生在跟她告别之前,突然冒出了句:“你好厉害呀,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听到这话,书念的表情愣住。 心里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发酵,然后上升,几乎要溢出来。 过去的她,自卑敏感到自我厌弃,就连出门面对其他人眼光的勇气都没有,觉得“死”就是解脱,是重新开始的唯一选择。 可如今,却也有人在说。 ——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书念忽地抬起了眼,朝谢如鹤的方向看去。 他还呆在原来的地方,却已经站了起来,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气质柔和内敛。在她的眼里,却是一道无法忽视的光。 下一秒。 书念突然朝他的方向奔跑,用力地扑进他的怀里。 因为这冲撞力,谢如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而后回抱住她。 他们在抱着各自生命里的太阳。 “当你深陷谷底,被带着刺的藤蔓纠缠,用尽全力呐喊却无人拯救。周围荆棘丛生,你挣脱不开,逃离不掉,在绝望中度过漫长岁月。” “偶尔抬头,看到的世界尽是黑暗时,你有没有曾想过——” “有一天,你也能重见天日。”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