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云穹之龙王觉醒 作者:月关 内容简介 本想在战国当伪娘混口饭吃,谁成想竟穿到唐朝救了李世民一命;千辛万苦捞出轻熟人妻甄宓,到了手里却变成发育不良的萝莉;一个身负水神宿命的人偏偏和火神后人成为兄弟黑暗势力崛起,看他如何用神力挽救天下苍生。 第一章 神迹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洛水之上,波流翻滚,一阵忽如其来的狂风刮过,吹得悬挂于祭台之上的灵幡上下翻飞,铃声迎风大作。 面带木制面具的神婆忽然停止中邪般的舞动,迎风振臂展袖,拖着颤音铿锵有力地唱起《九歌》中的《河伯》。 枯树枝般扭动的手指,嘶哑苍老的声音,加上那毫无表情的面具,让空气中平添一份诡异阴森的气氛。 吟唱声和狂风让围观的百姓皮肤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那张用红色帷幔遮住的嫁床。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每当巫女在河边筑起高台,唱起这段祭词,就意味着又有一个姑娘即将成为河神的妻子,被抛入河中献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神婆提高了音量,在每句结尾的字上都加以重音,仿佛要压制住不息的水声和风声,也将祭祀庄严肃穆的气氛推上高潮。 四名仅穿短裤的精壮男子神情凝重,齐步走向嫁床。这是用树枝、蒲草等物编织而成的一张筏子样的东西。上边还铺着柔软的草,而最上面又罩了大红色的绸布。 百姓的视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不断摇晃的嫁床,那张床就没有停止过震颤,四面帷幔也如水波在抖动不停,时而停歇一阵,但不多时马上重新开始这种摇晃。 显然是里面的人在剧烈地挣扎着,想要尽可能地远离绝望的边缘,挣扎累就停下来喘口气,气喘匀了继续挣扎,如此反复。 人群中有老妪拿出念珠,闭目合十,手中撵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显然在祈祷帷幔中的姑娘来时能够托生个好人家,不要再重演这悲剧的命运。 这一年是大汉建安二年,曹操正在寿春大战袁术,天下纷乱,偏生又是这厢大旱,那厢水患,不知多少人家就是在天灾与人祸中被毁灭的。 如此乱世,自家事都难以顾全,谁又会在乎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姑娘,无非是在场时唏嘘两句,日落日升转过头来,依旧过着各自冷漠的生活。 只是今天这嫁床内的阵势着实让大家好奇,以往被献祭的姑娘,哭着喊着挣扎几下,基本就丧失了求生的念头。可今日这姑娘,倒像被兽夹子夹了腿的野兽,从帷幔的颤抖程度上来看,是不拼个鱼死网破誓不罢休的架势。 神秘的帷幕很快被拉开,四名壮汉从帷幔中扯出一名五花大绑的女子。女子身穿红色嫁衣,一头乌丝原本整齐地束在头顶,如今也在挣扎中散落在两鬓,头上没有任何簪环首饰。 终归是要献给河神的,有件体面的衣服也就罢了,穷乡僻壤还舍不得把珠宝往河里扔。 女子在四名壮汉手中仍像一条被灼烧的青虫般扭动着,可惜的是口中被塞上麻布,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不远处观望的百姓能够看出,虽然女子满面涨红,眉眼含怒,可生得是眉清目秀,唇红肤白,正是娇艳的大好年华。 “唉,可惜了。”人群中一名老者发出叹息。 “谁说不是呢,把这么可人的姑娘给献祭了,要是嫁给我,让我少活几年也愿意啊!” 老者旁边的年轻人也顺势发出感叹,他转头看向老者,不由眉头一皱,“哎?李老伯,我可听说,今年献祭的不是已经选中你家的姑娘了么?” 李老伯被问得脸上一片臊红,吹起胡子斥责:“你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不要胡言乱语。” 虽然李老伯口上逞强,可行动却将内心表露得一览无余,装腔作势地一甩袍袖心虚地向别处走去。 周围看到此景者,也不过无奈摇头而已。谁都知道,这献祭原本应该是从地方上每家轮流挑选适龄女子,可要是有钱打点神婆,这献祭的名额自然也就落不到自家头上。 李老伯是当地有几亩自家良田的富户,背后能搞出什么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言而喻。 正当这围观百姓中的小插曲刚刚结束,祭祀上却上演了反转的一幕。 那献祭的姑娘被四名壮汉托在头顶,不断地扭腰屈腿想要挣脱下来,往常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只要壮汉暗中用力掐住女子的筋骨,女子身弱力薄,也吃不住痛,便会放弃挣扎任人摆布。 可今日壮汉这一掐下去,那姑娘反而像重获新生一般,猛地一挺腰身,硬是从四名壮汉的手上滚落下来,顺着斜坡一路滚到河岸边上,才堪堪停住。更巧的是,岸边的枯枝竟将麻布从她嘴里勾扯了下来。 “你个老妖婆子!竟然要害我性命!” 这一嗓子饱含着压抑许久的怨气和恐惧,清澈嘹亮地回响在半空中,一字不漏地冲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中。只是任谁也想象不到,这中气十足浑厚有力的男声竟然是发自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的喉咙。 尤其是刚才,那名口口声声说愿意以折寿为代价取这位姑娘的年轻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张大着嘴半天合不上。不知是男是女的“姑娘”的一句话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令时间在刹那间停止了,鸦雀无声的世界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寂当中。 “快点把她给我抓住!” 慌了神的神婆急得一把扯下面具,布满皱纹的一张老脸尽显狰狞。虽然场面超出了她的意料,当时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失态后,立即又非常敬业地抽搐起四肢,打冷颤般叫嚷着,“莫要耽误了献祭的时辰,河伯动怒,洪水滔天,世间永无宁日!” 四名壮汉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不约而同扑向河边的姑娘。 “老妖婆子!你妖言惑众!” 姑娘本就绑着,如何挣脱得开,只能放声大骂:“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女……”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险些六神无主的神婆咬牙切齿地尖叫起来,声音已经扭曲得似鬼非人。 一团麻布塞进了嘴巴,四个壮汉抬起他的身子,迫不及待地向前一抛,那男作女装的少年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卟嗵”一声,坠入了波涛滚滚的河水。 这一刻,“姑娘”只后悔不该去骗那一口吃的。昨晚他嘴里塞的还是鸡腿,今天就变成了麻布,还被捆得像粽子一样扔进河里,难道河伯是传说中的楚国大夫屈原么? 绝望和恐惧顷刻间充溢了他的心灵,但一想到那悲惨的际遇,他又释然了,或许,这样就能很快和家人团聚了吧。也许永远离开这乱世,未必不是一个好结果,如果有来生,只希望能够托生到一个国泰民安的天下。 想到这里时,河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头顶…… 他叫杨朔,家乡遭了洪灾,小康之家因此破败。他独自一人流落异乡,实在没什么生计,恰好看到神婆在一波流民中挑选姑娘,隐约还听见被选中便有饱饭吃。 好在他流浪的时间不长,细皮嫩肉还没有变粗变糙,他便扮成姑娘,以为是给人当个丫环,谁会想到,居然是给河神“娶媳妇儿”。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正逢涨水季,河水浑浊而汹涌,流速极快,这一块河底地势又比较凶险,河水经过这一河段,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暗流,就算是水性极好的人,一旦掉进去都很难游得出去。这也是大巫选择这一河段做为祭祀场地的原因。 河水彻底淹没过杨朔的头顶,鼻孔被呛到的刹那,他迅速憋住气。可是憋住了气还能怎么样呢?手脚上的麻绳遇水后越发粗糙牢固,身体不自主地顺着水流翻滚前行。 就这样吧,侥幸逃生又能如何,战火纷扰,无一处安宁所在,天下之大,也无杨朔立足之地,四海流浪,不如来世托生个好人家,再也不要生在乱世了。 杨朔想到此处,放弃求生的欲望,重新开启阻断许久的鼻息。喝水瞬间灌满鼻腔,杨朔立即又后悔起来。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来临前的痛苦折磨。杨朔想要再次屏住呼吸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身体本能地痉挛般剧烈抽搐抖动起来,可身体挣扎得越是剧烈,越是加速地向河底沉去。 此刻的杨朔,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败叶,翻翻滚滚,一路向前,很快,杨朔就失去了意识。而这时,他已随着汹涌的河水,经过一段落差极大的壮观瀑布,砸到了深深的水底。 瀑布之下,是一个历经千百年洪流冲刷形成的深渊,这里水面虽沸腾了一般翻滚不休,但水下却极是平静,而杨朔的身体就在这深渊中一点点下沉着。 他的身体在从瀑布之下摔落下来时,已经在岩石上刮伤了,一缕缕鲜血就像水墨一般,在水里渲染、荡漾着。 杨朔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静静地躺在幽暗的水底,头发在水中飘摇着,像是一丛旺盛的水草,原本的女性妆容已经完全被冲去,显出了他的本来原目。 死亡前的折磨即将迎来终结,血在河水中晕染开,菊丝一般悄然绽放,渗进那水底的沙层。 神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第二章 龙王面,水底仙 杨朔的头轻轻地枕在了水底一块大青石上,血从撞破的额头沁出,忽然,那血丝渗入的地方亮起了青濛濛的光,青色的光渐渐强烈,似有实质一般将他整个身体笼罩其中,远远看去,仿佛一个椭圆形的茧。 这一奇异的景象,惊得水底一些游鱼和水蛇,仓惶失措地四下逃窜开来,游向无尽的远方,似乎那里有什么令它们极为害怕的东西。 浓稠的青光包裹着杨朔的身体,水下的泥沙渐渐拱起,青濛濛的光里,从泥沙之下,缓缓升起一只青铜的面具,那式样极其古拙,镂刻着神秘的符咒,眼睛部位的上端,还有类似鹿角的翘起。 光就是由那张古拙的青铜脸发出来的,被笼罩其下的杨朔渐渐苏醒过来,他惊喜地发现呼吸居然顺畅了,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杨朔既找不到自己活着的证据,也得不出自己已经死亡的结论,任由那道神奇的蓝光吸引着他,向光源的中心――那张古拙的脸缓缓飘过去。 他终于看清楚那发出光芒的东西——一面青铜色的面具。面具质地光洁无暇,遍布水波般流畅优美的纹络,纹络间波动出流光溢彩的光泽,好似云层间散落下来的朝霞,又像雨后横贯天际的彩虹。 面具周围的尘沙向四周流散,仿佛被驱赶出光芒笼罩的范围。而那面具缓缓从河底升腾而起,仿佛与杨朔面对面地近距离观察着他,一人和一副面具互相凝视着。面具缓缓调转方向,无声地向杨朔脸上罩去。 杨朔惊慌地想要躲避面具,毕竟他不知道这怪异的面具倒地是什么,罩在脸上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他无法抗拒面具的靠近,无论他将脸扭转到哪个方向,面具都如影随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它,而且不断地逼近他的脸颊。 面具和杨朔的面孔之间迸发出一环蓝色的光晕,严丝合缝地扣在他的脸上。这是半面面具,只是扣住了眼睛和鼻子的位置,脑后没有挂钩,它却镶嵌般牢牢定在那里。 杨朔惊慌地甩动头颅,扭动着身体,想要甩脱面具。直到杨朔挣扎得筋疲力尽,面具也没有丝毫脱落的迹象,他放弃了抵抗,剧烈地喘息着。 当杨朔气息喘匀,心跳平稳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令人费解的怪异事情,刚才自己在剧烈呼吸。一个凡人能够在水下剧烈呼吸? 杨朔难以置信地深深吸气,没错,吸入的并不是河水,难道说这不是水下?杨朔赶紧伸出手,向四下划拉了一下,手上传来水的阻止。他的眼睛没有骗他,他的确是置身于深深的水底。 “这不可能!我……我能呼吸?” 杨朔吃惊地说着,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青铜的面具附在他的脸上极为贴合舒适,令他毫无觉察,直到他的手触到那青铜的面具,他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这时,杨朔又被自己吓了一跳:“我居然能说话,在水里?” 这一连串的发现把杨朔吓呆了:“难道……我现在是个鬼魂?” 杨朔惊异地四下张望,目光所到之处,荡漾着的光波无处不在,的确是身在水下无疑。 杨朔贪婪地享受着这种美妙奇幻的感觉,他仰头向上看去,隔着一层迷离的光影,他看到了荡漾着的天空和白云。 “是你么?” 一个空灵的,隐隐带着惊喜的女人声音突然响起,杨朔被吓了一跳,惊慌地左看右看,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忽然,流淌的河水中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那是一个柔和优美的女人声音幽幽地响起,随着水波的飘荡,传进了杨朔的耳朵,听起来空灵缥缈,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歌声如诉如泣,令人心旷神怡,同时也体会到一丝淡淡的孤独哀伤。此时的杨朔已经对人间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完全沉迷在这奇异的体验中。 歌声越加清晰临近,这歌声并无歌词,仅用几个简单的发音汇成宛转悠扬的旋律,如回味无穷的甘醇,使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歌声停止了,依旧是那空灵缥缈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喜悦,在杨朔耳边响起:“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么?” “鬼知道你是谁啊,你别吓我!”杨朔快吓哭了,他下意识地大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依旧什么发现都没有,却意外地发现,他在水里居然转动自若,虽然他依旧是被绑着的。 不等杨朔探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优美空灵的声音便再度响起:“我在这里已经沉睡了许久,如果不是因为突然感应到你的气息,我也不会醒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你失忆了吗?” “你……你究竟是谁啊……” 杨朔有些害怕:“你……你是河伯吗?你的声音……为什么那么象女人?河伯是女人?哈……呵呵……” 最后的两声笑,听起来和哭差不多,杨朔只是一个普通人,骤然遇到这样奇异的一幕,他快被吓到了。 女人声音被逗笑了,微微带着一丝嗔怪:“你真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居然把我当成你麾下的小小河伯!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幽默了,快来见我,不然,我可生气了,共工大哥!” “共工?”杨朔真要被吓蒙了,共工不是传说中的水神吗?难道真有这样一位神明?还小小河伯,这女孩子是谁啊,为什么这么大的口气? 杨朔还没想明白,那个轻柔的仿佛夏夜的清风,缥缈得仿佛来自遥远天上的声音便再度响起:“以我父之名,召唤你!共工!请到我的身边来~” 那声音,像一滴泉水滴进平静的湖面,继而化作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随着这声音,杨朔的身周水流竟然一圈圈的旋转起来,杨朔置身于漩涡的中央,惊奇地看着这一切。 随即,他就感觉一股莫名的伟力笼罩了他的全身,他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无尽的河水,不但丝毫没有迟滞他的行动,反而成了他的载体。 瞬息万里! 杨朔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裹挟着一股旋转的水流,以惊人的神速迅速在水中移动,刹那功夫,也不知转移过了多少道相互勾连却又截然不同的江湖、湖泊。 尽管是如此恐怖的速度,杨朔一双眼睛却能清晰地看清每一步移动,然后,他的身体就突然静止下来。在他面前,是无尽的水,幽蓝的水,其上、其下,四面八方,都是无比纯净的湛蓝的水。 他能确认自己是站在这幽蓝的水域之中的,因为光从上面来,灿烂的阳光从空中照耀下来,透过水一层层地过滤,变得柔和而神圣。 然后,杨朔就看到前方幽蓝湖水中静静地飘浮着一个人。一个,美丽到了极致的女孩子,那仙子一般的风采,瞬间就让杨朔遗忘了所有的疑惑。 他痴痴地凝视着那水中的仙子,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定睛的凝视,使杨朔可以看到她系在额头的金色的额链,额链的链坠,是一枚纯蓝色的水滴状的宝石。上裳与下裙是分开的,将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蛮腰恰到好处地呈露出来。 她象一尾婉转翩跹而来的人鱼,一条湖蓝色的流仙鱼尾裙,那双修长、光滑、纤秀的赤裸玉腿勾魂夺魄的垂立着。一头青丝如水藻般轻轻在水流中荡漾着,长长的裙摆清扬漂飞。 她双目紧闭,手臂微微展开,仿佛安然入眠。一双优美的天足并不着靴,就那么静静地踏在清澈的湖水之中。 惊艳! 绝美! 令人窒息! 这究竟是神?还是妖?杨朔毫无头绪,难不成这就是河伯? 若早知道河伯是这样一名惊世骇俗的美女,不用神婆诱骗,杨朔自己就会迫不及待地打扮一番主动投河献祭了。但是自己现在这幅尊荣实在让杨朔无地自容,穿着一身新娘的嫁衣,手脚被捆,嘴里还飘扬着吐出一半的麻布,河伯不退婚才怪。 杨朔连忙加快舌头的运动,将口中残余的半截麻布吐出:“你……你是谁?” 那个女孩儿是闭着眼睛的,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带着恬美、安娴的神情,似乎在沉睡一般。 “你不是共工……” 那轻柔优美的女孩子声音再度响起,隐隐带着一丝失望与忧伤。 但杨朔分明看得到,那个女孩子没有开口说话,她依旧闭着眼睛,只是相隔虽远,杨朔的目力却突然变得极好,他能看到那女孩长而整齐的眼睫毛频频地眨动了几下。 “共工大哥,业已陨落了吗?我还有多少伙伴,依旧存在于这个世上呢?” 空灵的声音在杨朔耳边响起,那个女孩恬美的神情也带上了一丝令人心碎的惆怅。 第三章 洛水之神 杨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探问:“姑娘,刚刚……是你在说话吗?你说……共工?传说中的水神共工?” “是的!四海龙之王,水元素的操纵者,共工!” 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杨朔不太明白什么叫水元素,但也大概明白了她的话。她说的真的是共工,传说中的水神共工!她称水神共工为兄长,那么……她是谁? 未等杨朔询问,那女孩的声音已然再度响起,这时候,杨朔才注意到,其实那声音并不是在水波中传播,而是应该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为了光明与正义,牺牲亦是永恒!何况,他还留下了他的传承,也就是你!” 水中的仙子静静地浮在那里,看不到她翕合嘴巴,但声音却在你脑海中响起,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杨朔看着她在水中飘动的裙袂与衣带,讷讷地道:“你……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是谁,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杨朔说着,便想再靠近她一些,他的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感觉自己的身子倏忽向前,朝那女子飘移过去。 “停下,不要过来!” 女子焦急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猝然响起,然后杨朔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虫兽啃噬一般,“啊”地一声痛呼,立即收住身子,定晴一看,向前探出的指尖已然血肉模糊,血丝沁入了水中。 杨朔急忙捏住手指的伤口,骇然道:“这是怎么了?” 女子的声音解释道:“在我身周,有魔神蚩尤布下的结界。我出不去,你也进不来,不要妄动,听我说!” “魔……魔神蚩尤?” 杨朔听得一阵迷糊,刚刚耳闻了两个名字,都是上古神话中的大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其实还是溺水而死,意外地来到了神仙的国度? 显然,那个容色姣如秋月的美貌女子对他目前的处境比他自己还要清楚。她的声音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那就听我慢慢说。” 杨朔安静下来,他很想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要解答这一切,显然只有眼前这个美丽到了不似人间所有的绝色女子。 “其实,在人们远不知的遥远天外,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文明和种族的,其中,有两个分别被称为光明和黑暗的部族。在很久很久以前,两族之间曾爆发了一场争夺某种能量的战争,结果是光明一族败落,乘飞舟逃离至我们的这片大地上,那时,人类的远祖还处于蒙昧状态。 为了壮大自己的队伍,这些天外来客将自己的血脉注入到了凡人体内,让一部分的人也获得了难以想象的能力,譬如伏羲、女娲、黄帝、共工、蚩尤,还有我……而人类的先祖把我们这些身具异能的人,称为神明!” 杨朔张口结舌。 美女没有开口,但意念中的声音仍在继续:“神明之间,对于一些事情……产生了强烈的分岐。于是,他们采用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来决定‘对与错’,那就是……战争!” “诸神因为各自的信仰不同,分别加入了双方的阵营。我和共工,都属于黄帝阵营,而对立一派的最高领袖,就是蚩尤!” 杨朔听到这里,只能继续目瞪口呆。 “双方诸神,各具神通,这场大战,也异常的激烈。有些神明,在大战中陨落了,还有一些,则神力耗损殆尽,只能躲藏起来,通过千万年的沉睡,恢复他的元气。” “而我,重伤之后,被蚩尤封印,只能躲在这里,休养元气,直到拥有破开封印力量的那一天。所以,如今的我,其实仍在沉睡,如果不是感应到共工的气息,我也不会耗费元气,用神识与你沟通!” “我知道,有很多神明陨落了,可我没有想到,几已练至真水境界的共工,也会……,幸好,还有你,继承了共工衣钵的你。” 神女的声音露出了一丝庆幸,杨朔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无师自通地用他的意念询问道:“我?我继承了水神的衣钵?我……我是个凡人,这怎么可能?” 女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隐隐的笑意:“你听说过女娲造人的传说么?” 杨朔讷讷地道:“我……当然听说过,难道……这是真的?” 女人的声音道:“是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真的。只是在岁月的长河中,传说已渐渐失却了它本来的面目。人当然不是用泥捏出来的,只是那时人类的先祖智慧尚处于蒙昧状态,太落后了,不能理解这种变化。女娲造人,实则是将这种神奇的基因血脉,注入到其他人体内,从而又促生了新的异能者,这些异能者也将血脉代代相传下去。” 杨朔张口结舌,他不懂基因血脉是什么意思,估摸是神仙的一种能力称呼,光是他能听懂的部分,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撼。 女人的声音道:“而你,很明显,你的祖先接受的是水神共工的基因血脉,所以你在接触到共工的法器后,才因缘际会,用你的血液,打开了这法器的基因锁,从而让它认主!” “这……怎么可能……” 这片刻功夫,杨朔已经接受了太多太多令他不敢置信的讯息,就算现在天帝骤然出现在他面前,恐怕也无法惹起他更大的惊奇了。他只是茫然地看着那个美丽到令人心悸的女孩,轻轻地问道:“那么,我……我现在也算是你……你们的一员了?” 莫名其妙地就继承的水神共工的神力,杨朔说出这句话时,不免有些心虚,甚至有些胆怯,冒犯神名的胆怯。 神女的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你刚才得到的面具,就是共工力量的源泉。但其实,还有很多隐藏着的异能者没有觉醒,因为虽然都是出自这种血脉,但能唤醒血脉中力量的人却寥寥无几,想要完整继承力量更是痴人说梦,若能拥有一二成便可以在世间呼风唤雨了。 每一个传承着共工基因的凡人,都有资格继承他的神力。前提是,他对他的水神面具失去控制,也就是……陨落。你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现在他的神力由你继承了。 现在共工的面具能够认可你,证明你有着强大的血脉,而拥有了共工的面具,你将会成为完整继承共工力量的人。不过,你现在还不算神祗的一员。因为,你还没有吸收他的神力,没有彻底融合他的神力,还无法操纵水元素!” 说到这里,神女的语气微微带起一丝失望:“我本以为,共工苏醒了。借助共工大哥的力量,可以令我提前醒来,破解封印。可是现在看来,我依旧得继续沉睡。” 一个美丽的女孩,用着失落无奈的语气,令杨朔少男的心不由得一烫,脱口说道:“我帮你!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首先,你需要汲取水神面具所蕴含的神力,这对你而言,也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因为你现在还是凡人之躯,强大的神力若不能慢慢改造你的身体,而是尽数注入你的身体,会令你爆体而亡!” 杨朔听得怵然一惊,神女柔美的声音继续道:“接着,你需要学会调用、动转神力,从而与水元素沟通,直到……你能拥有共工一般强大的力量,那时候,你才能助我打开封印!” 杨朔睁大眼睛听着:“没问题!只要能救你脱困,我愿意!” 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甚至想像都无法想像得到的绝世美人儿,登时勇气倍增,那种有所担当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能够救出一个美丽的女神,难道耗上一点时间的耐心都没有么? “我还要再提醒你一次,我的时间不多了。”美女加重语气说。 “不多了,是还有多长时间?”杨朔担忧地问。 “大概不到五百年。”美女遗憾地回答。 “五百年?”杨朔的反应很惊诧:“你有五百年的时间等,我可没有五百年的时间活啊,我如今十六,就算活到七十古稀,也不过还有五十多年而已。” “什么?人的寿命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么?” 美女难以置信,愕然片刻才带着一丝庆幸道:“幸好,你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了,你的寿命不会那么短。你只管安心吸引共工的力量,直到唤醒我,再一起去与蚩尤战斗!” “刚才我就一直想告诉你,”杨朔欲言又止,但还是吞吞吐吐地把话了出来,“在我们的神话传说里,蚩尤早就被黄帝打败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这次的话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杨朔不敢多言,静静地等待美女的反应,最终等来了美女幽怨的声音:“蚩尤原来早已经败了,可是黄帝,还有我的爹娘,为什么不来救我?难道除了共工,所有人都以为我遭了蚩尤的毒手?” 杨朔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未请教,您……是哪位尊神啊?” 神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轻笑:“我,是伏羲和女娲的女儿,我叫……宓妃!” 第四章 沧海桑田 宓妃? 杨朔有点晕了,结结巴巴地道:“洛……洛水之神?” 面前静静飘浮于水中的美人儿依旧神情不动,带着一种神秘而美丽的静谧,但她传送到杨朔脑海中的轻笑声,却带着一丝顽皮的莞尔意味:“洛水之神?是你们给我取的名字吗?我只是喜欢住在洛邑,喜欢洛水。实际上,我可不擅长操纵水元素……” “我精通阵法与占卜,我的战斗技能,是对风元素的操纵!也许,我该被称为风神!” 看到神女有些落寞的神情,杨朔心中一怜,急忙劝慰道:“你刚刚也说,传说……在我们人类悠久的传说中,很多历史的真相,会慢慢失去本来面目。也许,我们的传说里,遗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内容,或许,你的父母还有黄帝,他们也因伤重而沉睡了。” “不错!” 宓妃恢复了斗志,黯淡的声音重又变得柔和悦耳起来。 杨朔再接再励,道:“我杨某说到做到,一定会帮助你解脱封印,还望女神能指点我如何吸收水神的力量。” “很好!放松你自己,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只希望,你能来得及救我!” 随着这句话,杨朔感觉到水流柔和地向自己涌来,他只是下意识地抗挣了一下,就听了宓妃的话,完全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那水流就像柔软的手指,解开了他的绳索,让他的双臂慢慢张开来,身体静静地飘浮在水中,仿佛与水完全融为了一体。 “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杨朔本想问问,这个过程需要多久,但是随着宓妃漫声轻吟,仿佛一缕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放松了身心的他,迅速浸入了一副奇妙的梦境。 识海之中一片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自然景致,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间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世间万物悉数卷入,一时间天雷地火,山崩地裂,而他却仿佛置身事外,岿然静坐,不伤毫厘。 大火焚烧了世间一切,不多时,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再度重现一派良辰美景…… 随着识海中的景象不断的湮灭与重生交替轮换,杨朔周身经脉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动着,时而缓缓潺潺如溪流,时而暴戾猛烈如洪水,时而寒凉刺骨如冰雪,时而又舒畅淋漓如沐春风。 无形的力量在他的皮肉下形成一道道波动起伏的纵横脉路,他脸上的青铜面具亦逐渐变化,形成一种逐渐透明的蓝绿色的面具,仿佛要融进他的脸骨中。 杨朔逐渐的失去感知意识,进入非我无我的状态。 他并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的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月两月,也不是一年两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 水中无日月,世间却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攸忽之间,已到了隋朝大业七年。 杨广继位之后,就下令开凿大运河,命征北大总管麻叔谋为开河督护。左屯卫将军令狐达任开河副使。麻叔谋与令狐达领旨赴任,征调劳役民夫数百万人,又强行从百姓家中征调数十万妇女,负责烧火送饭。为防止贻误工期,又从各地调来骁骑五万军兵,监督工事。 一路之上,无论耕田用地,还是民宅墓穴,哪怕是山岭树林,一律开凿为河道。两人更是借机假公济私,中饱私囊。害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惨死在河道之上的苦役不计其数。 中原大地,结束南北之争,短短数年的太平天下,转眼又成昨日花黄。到了大业七年,整条大运河几已全部完工,麻叔谋和令狐达兴奋不已,更是催促劳夫,日夜开凿。 这一日,开河队伍忽然挖到一个巨大坟丘,请示麻叔谋是否改道,麻叔谋惦记古墓之中或有珍宝,便下令挖掘。 不料动用许多民夫刨挖过去,却发现那并不是一处坟丘,而是一座宝塔,一座深埋地下的宝塔。这一来麻叔谋、令狐达更是兴奋,命人不惜一切也要挖开。不料动用十万劳工,竟然用了一个月,才把这座雄大无比的宝塔挖出塔基。 宝塔非石非土,不知以何物铸造,牢固无比,门户不开。麻叔谋看那门户古怪,似的河图洛书之示,便去请了一位大儒来,又破解了三天三夜,方才找到正确的开启之法。 当时已是深夜,令狐达担心这怪塔之中有什么古怪,与麻叔谋并不进入,只令一百战之将率五百虎贲举火把进入。大约三柱香的时辰之后,就见怪塔毫光大放,那员虎将领着十几个人失魂落魄地跑将出来,怪叫连连。 麻叔谋与令狐达吃惊不已,正要上前询问,就见那道道毫光逸出,化作几道蛇状闪电,倾刻间逸走于长空之中不知去向。旋即那宝塔中发出殷殷滚雷之声,竟然陷进大地,一时间刚刚逃出宝塔,未及爬出大坑的将士尽数被埋葬其中,唬得麻叔谋和令狐达落荒而逃。 是夜,有附近村庄的几位耆老听闻动静,各由家人搀扶,立于庭院中观看,听闻是山中古塔被掘,登时纷纷号啕于地。家人不解其意,连忙询问,几位耆老所言大抵相似: 故老相传,此山此丘,镇压魔头。万万不可动土,否则恐有灭世之灾! 村民闻讯,也自惊慌。 翌立天明,麻叔谋等人返回观看,唯见地上有一天坑,便使人填平了,继续自其上开河前行。 可是,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天下乱了。各路豪杰跟商量好了似的,开始纷纷起兵造反,灭了这个又出那个,砍了那个又出这个,一时群雄并起,乌烟瘴气。 …… 日升,月落…… 如此,又是七年…… 洛水深处,杨朔依旧静静地定在水中,对面一汪幽蓝之中,是一个美丽的仙子。 无数岁月已然化去了杨朔身上的衣服,凝结了许多的水藻,此时的他此时看起来就像一座类人型的珊瑚礁。 不知岁月,不知生死…… 然而,实际上杨朔此时浮沉于水中,却仿佛一个未生的婴儿,安祥地沉睡在母亲的体内。无人无我的先天之境,令他浑身畅快,血脉通透,仿佛清晨一觉醒来,即时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 水流滑过他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感觉到的都不再是随意变化难以捉摸的液体,而是有形有质,微小到肉眼无法看到的物质,这种物质凝聚成水。这些物质同时也感受着杨朔的意识,精神的力量与水融会贯通,形成一个整体。 对面的宓妃仙子,依旧是一尘不染,飘飘若仙。 实际上,她本来就是仙。 不知过了多久,杨朔忽然从沉睡中苏醒,那双眼睛睁开,就像人型的珊瑚礁突然生出了一双眼睛。也亏得依附他而生的这些水藻,否则这许多年下来,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烂得一丝也无,就得在令他心仪的女神面前赤身露体了。 杨朔感觉脸上轻了,缓缓抬起挂着水藻的手一摸,那副青铜面具果然没了。 “融为一体了?” 杨朔惊喜不已,抬眼一望,却是怵然一惊。 宓妃依然静静地浮在水中,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惊艳,但她的气色明显不比当初。 “宓妃!” 杨朔用意念紧张地唤了一声,片刻之后,宓妃那依旧优美空灵但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欣然响起:“你……终于醒了。” 杨朔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欢喜地道:“我已融合了水神之力,我救你出来!” 杨朔说时便摆好架势,凭空出掌,却只是掌贴结界,并无影响,也并无神力出现,不禁疑惑望着自己的双手:“这……” 他再三尝试,却仍然无效,宓妃悠然叹息道:“你现在只是吸收了共工的神力,将它蓄入你的体内,但尚未掌握如何运用,如何发挥,必须经受历练,将水神之力化为己有,才能运用自如。” 宓妃的憔悴令杨朔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疼,两个人对面而立数百年,数百年间,他虽未睁眼,可意念之中却一直记着,咫尺之外有个她,这片幽蓝之内,只有他和她,心理上早已不是那么陌生,而是无比的亲近。 “那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你出去?” “依你现在的情况……” 宓妃的声音充满无奈:“恐怕无能为力……” 杨朔心中无比焦灼:“我想救你出来!” 宓妃幽幽地道:“我本想等你吸收了神力,再教你运用之法。可惜……”她的意念叙述到这里,似乎就有些疲惫了,声音变得虚弱起来:“可惜,我低估了蚩尤之力,它……在吞噬我的力量,我越来越弱,而它却会越来越强,此消彼长,比我……原来预料的速度……更快。我……没有力量教导你了。” 杨朔焦急道:“那怎么办?” 宓妃虚弱地道:“去人间……历练吧,我……还能再撑一阵,可是用不了多久,蚩尤的魔气便会将我彻底吞噬。” “好!” 杨朔定定地望着宓妃那美丽的容颜,一句话哽在喉头,却没有勇气说出来。大约是因为碰巧捡来的力量,所以他一直没有勇气表白,但是这个时候不说,他怕成为终生遗憾。 “宓……宓妃,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杨朔终于鼓足了勇气,宓妃的意念似乎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句最艰难的话终于说出来后,杨朔反倒觉得胸中坦荡,勇气十足了。 他娘的,有谁向神表白过? 我! 杨朔坚定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打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了!等我,无论如何,我一定救你出来!我要你,做我的妻!” 这一句表白,简直是石破天惊,可宓妃依旧静静地浮在水里,仿佛睡着了。 杨朔等了很久,眼中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这时宓妃的声音忽然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我感应到,有一处上古神魔大战的遗迹被打开过了,已经有更多的人掌握了神魔之力,其中有的是上古时期沉睡的神魔苏醒过来,有的则是和你一样,机缘巧合下继承了某种神力,你千万小心。”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杨朔有些难过,只能顺着宓妃的意思答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勤修践学,纵不为苍生,也为你!” 水在他的脚下渐渐旋转起来,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托着他的身体冉冉升起。 杨朔凝视着宓妃,她那美丽的身影,依旧定在洛水深处,越来越远,渐渐成为深渊水底的一个小点…… 忽然,宓妃的声音在他耳边再度响起:“自己小心,阿宓……会等你!” “阿宓?她对我自称阿宓?” 一股喜悦顿时涌遍了杨朔的全身,脚下旋动的水流更加剧烈。那水流呼啸着,翻卷着,上升着,仿佛一道龙吸水,直上长空…… 第五章 潜龙升天 洛水河岸,人声鼎沸。 成百上千人正摩肩接踵的围着一方祭坛翘首以盼,祭坛前立着一位身着玄袍的道人,正舞着七星剑,比比划划地为百姓祈雨。这道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乃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道人袁天罡。 袁天罡一手摇铃,一手舞剑,脚踏七星,口中念念有词:“李淳风这个臭小子,人家是有事弟子服其劳,他可倒好,凡事都要我这个师父在这儿苦撑!我观天象,还有一个时辰才下雨呢,难不成得在这儿跳上一个时辰!” “呼!” 袁天罡刚念叼到这里,一道足足二十多丈直径的龙吸水从那平静的湖面上腾空而起,直上云宵。整个湖面被拉动,偌大一片汪洋,仿佛都被抽离了原地,旋转着加入那巨型水龙,盘旋直上长空。 袁天罡一下子定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高空:“来了,来了,真的来了!卦相所示,果然不假!” 那巨龙般的水流似乎一直冲到了云巅之上,才化作倾盆大雨呼啸而下。 百姓见状大喜,纷纷跪地大呼:“下雨啦!下雨啦!龙神显灵了!” 这洛水是不会干旱的,可百姓的庄稼却不都在洛水边儿上,真要一担担挑水,哪里济得如此大旱,如今请来真人,天降大雨,百姓们登时乐开了花。只是,置身雨中的他们可不晓得,这“提前”下的一场大雨,所笼罩的范围,也不过就是这方圆二里的范围。 然而,袁天罡却没有因为雨落而轻松下来,他始终仰着头,任由雨水浇在天上,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似乎在天上寻找着什么。忽然,他瞟见云端似乎有一条光溜溜的身子远远地划着弧线,抛向远处,目光登时一凝。 袁天罡一提袍裾,正想赶过去看个究竟,几个长须花白的老者兴高采烈地冒着大雨登上了法台,向他拱手道谢:“袁道长,真乃神仙下凡啊!如此神通,佩服,佩服啊……” “呵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袁天罡连忙拿出神仙作派,伸手扶住作势要跪的众老者:“诸位耆老切勿行此大礼,折杀袁某了!” 说话间,眼神儿还是向那人影落处疑惑地瞟去…… ************ 一条山溪,溪两旁,山桃花开,落英缤纷。 砰地一声,杨朔落在溪水中,溪水四溅,但是由于杨朔神奇的亲水体质,那溪水竟涌起一股粘性极强的承托之力,溅起的溪水也似“回放”一般倒卷回去,仿佛一朵水莲花般稳稳地托住了他。 溪水重又化作溪流,载着他向下游流去。杨朔还没有从那一声“阿宓”带来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他惬意地将双手枕在脑后,就那样躺在水面上,仰望着野草摇曳间的湛蓝天空。 身上的水藻等水生植物已经被水龙卷洗刷得干干净净,在深水中静静浸泡数百年,又因神力洗涤以至于肌肤雪白剔透,远比许多少女还要粉嫩的身子,就那么大剌剌地躺在水面上…… 有句话叫“人死鸟朝天”,他除了还没有死,其他方面此时倒是完全相符。 “阿宓说,我要到人间历练,寻找机缘,直到学会运用神力,并且能够彻底发挥出它的力量,才具备救她出困的能力。那么,我现在就应该开始我的历练之路了吧?首先,我该干什么呢?” 杨朔眨眨眼,有种莫名的兴奋,却又有种莫名的茫然。一个人明知他拥有着超凡的力量,即便现在还发挥不出几分,那种喜悦,依旧是难以抑制的。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该怎么踏出第二步,茫然就在所难免了。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溪花松色随流去,清静自在乐逍遥。 乐逍遥,酒一瓢, 手持女娲百炼笛,一曲歌来酒一瓢……”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士,肩头挂一口杏黄穗儿的道剑,后腰里插着一柄拂尘,哼哼唧唧地唱着不成调子的歌,醉眼朦胧,两腮酡红地晃到溪边,摇摇晃晃地一掀道袍,就撒起尿来。 杨朔就躺在溪边野草丛中,眼看那尿要浇自己一脸,大惊之下意随念动,那小道士一泡尿倏地拐了个弯,直撅撅地向上冲去,浇了小道士一脸。 “哇!”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小道士急忙抽身抹脸,呸呸连声,杨朔头一回运用水之异能,只注意让那尿折回去,等它升势已尽,雨水般洒落时却忘了控制,结果也被淋了一头一脸。杨朔暗叫晦气,赶紧在水中洗漱。 “啊!是个姑娘!” 小道士一瞧白嫩嫩一个身子,已经惊叫着捂住了眼睛。但眼睛刚捂上,马上又闪开指缝,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神。 杨朔此时头发披散,长及腰眼儿,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再加上那么白生生一个身子,任谁乍一看,都得以为是个姑娘。 “你才姑娘,你们全家都是姑娘!” 杨朔气得一边撩水洗脸,一边愤愤反驳。 听到他的声音,那小道士才放下双手,惊叹道:“啊!原来是个男人,那小道就放心了,险险破了色戒。噫?” 小道士说到这里,忽地醒起自己被尿溅了一脸,赶紧甩开包裹拂尘,脱了道袍,他那里边只有一件中单,一并脱了,也没穿内衣,里边赤条条的,就跳到了河里去。 一时间,二人洗脸漱口,忙得不亦乐乎。 溪水是流动的,二人倒不用担心方才尿液的溅落致水源不洁。 “你这人,干什么呢!”杨朔悻悻开口。 “撒尿啊!没见过啊!”小道士抹了把脸,气咻咻地还嘴。 “你怎么能往河里撒尿呢!” “出家人四海为家,哪儿行不得方便?” “挺会讲歪道理的?你算是什么出家人?” 小道士挺起胸膛,傲然道,“贫道李淳风,可是正儿八经的出家人,道号黄冠子。” “黄冠子道长游幸至此,所为何来?” “咳!西方教入我中原,以至三宝兴盛,三清没落。我随师父下山,要重振三清名望。” “哇哦,这么重要的任务!好厉害!” 杨朔干巴巴地拍着手:“咱们能不能不要在河里光着屁股说,上岸好吗?” 李淳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激情四射,不知不觉从河中站起身形,赤身裸体,春光乍泄。 杨朔在献祭河伯的那天倒是穿着一身嫁衣,现如今早被水泡个清光,竟也是光着屁股的。 小道士慌忙上了岸,抓起衣服就穿,他瞄一眼杨朔,见他依旧蹲在水里,忍不住道:“你的衣服呢?” 杨朔道:“我下河洗澡,衣服不慎被水卷走,赤身露体,不好上岸,这不,就等到你来了。” “哎,出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既然相逢,也是缘份,给你!” 李淳风倒不吝啬,罗嗦一阵,只穿一件中衣,把外袍向杨朔一丢,杨朔接过衣服,这才走上岸去穿上。他们两个年岁相当,高矮胖瘦也差不多,穿上倒正合适。 杨朔记得自己被投水那年是建安二年,当时曹操正在寿春大战袁术,他的家就是在人祸与天灾中被毁灭的,却不知如今已经过了多少岁月。杨朔忍不住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大业十四年了,你怎么连年号都不知道,是不是傻?” 李淳风满脸戏谑, 杨朔忙道:“实不相瞒,我是自幼随师父在山中学艺,进山时尚不记事。在山中这许多年,师父也从不讲山外之事,所以我对世间一切,所知有限。” 李淳风这才恍然,杨朔想了一想,对于大业十四年仍旧毫无头绪,又不好直接问,便挠头道:“我记得师父有一部古书,上边写着建安二年,却不知距今有多少年了。” 李淳风“噗哧”一声笑了,道:“建安二年么?那你师父这本书可真算得上是古书了,从大汉建安二年到如今,可是有四百多年了,中间都不知换过了多少王朝!” 四百多年? 一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岁月竟已匆匆过去四百多年,杨朔忽然有种莫名的惆怅。 在他被投进洛水之前,他的家人就已死光了,乱世之中,人不如犬。不过,毕竟还同处一个时代,虽然亲人不在,冥冥中却似乎有着种种割舍不下的东西,可以牵起他的思绪。 然而攸忽之间,已是几百年过去,这人间早已换了模样,曾经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一种新生般的孤独与惆怅,忽然就笼罩了他的身心。杨朔默默地低下头,再抬起来时,已是满眼含泪。 李淳风吃惊地道:“你怎么了,何故悲伤?” 杨朔摇摇头,泪水随着他摇头的动作甩出去,轻轻溅落在草叶上。 杨朔勉强挤出一副笑脸,对李淳风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师父已然过世,我对人间又一无所知,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难免悲伤!” 李淳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道:“就是说,我光搭上一件袍子还不够,还得管你吃喝呗?你贵姓呀你?” “我……叫杨朔!” 第六章 问天 “杨朔?” 袁天罡捏着下巴,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扭头问徒弟:“淳风啊,他真是男的?” 李淳风连忙点头:“没错!徒儿已验明正身!” 袁天罡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李淳风靠近了些,小声地道:“师父,他真的大有来头?” 袁天罡也小声答道:“为师自从七年前神通大进,掌握了伏羲占卜之术,所占之事,无有不灵。此人,确如为师对你所言,身属神籍!” 李淳风一听,登时两眼放光:“居然捡回个未来必定成神的人来,发达了,发达了。” 袁天罡鄙视地看了眼徒弟,道:“身为出家人,居然如此市侩。快,配合为师,先把他忽悠进师门再说。” 李淳风马上咳嗽一声道:“杨朔啊,看你六神无主的样儿,估计也是没个去处。我们师徒下山行道,本就是要多做善事,匡扶三清,实在不忍袖手,莫如就让我师父收你做徒弟吧。” 袁天罡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嗯,瞧来虽然木讷,不过倒还老实,罢了,那就带上他吧!关键时刻,上柱香啊,举个旗啊,也能打个下手。杨朔啊,你就跟着袁某吧,不过呢……” 袁天罡撇了撇嘴:“袁某收徒弟可是很有原则的,资质遇钝者,是无法继承贫道衣钵的,所以呢,你就先做个寄名弟子吧,等我考量一下你的资质,再决定是否让你正式拜入门墙!” 袁天罡说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其实他有点心虚。因为占卜术,并不能把一件事情很详细地展示给一个人,所以袁天罡对杨朔的来历以及他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清楚。 袁天罡本就随师父修道,并学习占卜、星相、面相、风水等学术,也确实具备一定的本领,但是却也做不到料事如神。不过,七年前,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山顶打坐,忽然发生了一桩异事,从此便如开了一窍,各种功法大进,较其师傅还要高明许多。 从此,袁天罡便游走人间,仗其所学,被人尊为半仙。 就在昨日,袁天罡带着徒弟游历到洛阳附近,忽然心血来潮,急忙卜算一卦 ,却得到了一个令他半信半疑的卦示。这几年来,袁天罡但有所卜,无有不准,他对自己的本领其实已深信不疑,但昨日所得卦像实在令他无法相信。 袁天罡昨日所得的卦像,按照他的解读就是:谪仙升龙,出于洛水。当引谪仙,历练后尘,助其归位,无量功德。 袁天罡从来都是占卜天机,获得一些信息,头一回天机里边居然给他下任务,让他去引领谪仙,历练红尘。而且……谪仙啊!袁天罡虽然被人称为半仙,也只是因为他的卜算神乎其神罢了。神仙?他也没见过啊。 可他半信半疑地来了,居然真的接到这么一个怪人,由不得他不信。袁天罡既然认为此人乃是谪仙,当然也就不敢真的大言不惭地做人家师傅,唯恐遭了天谴,被老天爷降下一个雷,生生劈了他。 杨朔刚回人间,两眼茫茫,居然有人相助,自然喜不自胜,连忙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道:“弟子杨朔,见过恩师!” 杨朔叩了三个头,抬头一看,却见他那位年约三旬,颜值颇高的帅大叔恩师正鬼鬼祟祟地藏在师兄李淳风背后,屈着双腿,蹲低了身子,正在仰头看天。 杨朔纳罕地看了看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不由奇道:“师父在看什么?” 袁天罡见天上没有劈下雷来,终于放了心,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尘土,摆出一副高人架势,悠然道:“记住,你现在还只是我的寄名弟子。咱们走吧!” 洛水虽是洛水,可洛水却并不只在洛阳城,三人这一番走,将至夜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在山中暂宿下来。 夜无月,山里簌簌作响的夜风,伴随着划破长空的狼啸,整座深山老林陷入暗夜的鬼哭狼嚎中,十分阴森可怖。 一个空旷隐蔽的山洞内,杨朔靠着暖哄哄的篝火,躺在青石地上沉睡。泉水沿着钟乳石滴下来,声音清脆悦耳。一面是干柴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一面是泉水滴落清脆的声音。杨朔睡得十分香甜。 睡梦中,他似乎又置身于洛水深处,用宓妃传授给他的方法,一点点地吸收共工神力,只是这一次,那梦境他感觉异常的清晰,仿佛正真切地发生在眼前。 “师父,我这位神仙小师弟好像有点发烧诶!神仙也会发烧吗?” 李淳风摸了摸杨朔的额头,扭头对正兴致勃勃地烤着馒头片的袁天罡说道。可惜袁天罡太专注了,完全没有注意。 这时,杨朔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触摸他的额头,忍不住张开了眼睛。其实,他不是发烧,但此刻意识确实不太清楚,因为他此夜情不自禁地又用上了汲取共工神力的运行之法,但他此刻却不在水中,没有无穷无尽的水元,抚慰他的意念,化解共工神力霸道而强横的戾气。 杨朔张开眼睛,顿时满面惊喜。他看到宓妃正一脸关切地探他额头的温度,还是那样温柔似水的容颜,只是这一次是那么的近,那惊艳的美丽,让杨朔的口干舌燥感更加剧烈。 他忍不住一把抓住宓妃探在自己额头的手,将她用力揽进怀里紧紧箍住…… “阿宓,你醒啦,你终于醒啦……”杨朔欣喜若狂地叫。 “你干什么!”怀中的人却是奋力挣扎,但越是挣扎,杨朔的手就箍得越紧。 杨朔此时胸中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令他全身滚烫,头脑胀痛。他的头发开始逐渐变红,浑身充斥着戾气。 而宓妃却是浑身散发着清风似的气息,就像冰玉甘泉一样令焦躁难耐的他欲罢不能,他甚至想一口咬住宓妃的脖子饮尽她的血,来冷却自己胸中的烈火。意识仍未清醒的杨朔不禁撅着唇儿凑过去。 “哇!你口味好重,救命啊!”怀中的人用手抵住他的额头却怎么也推不开,无奈之下仰头怒吼:“不许亲下来,我可是很正常的!你敢亲我,我一定宰了你,啊啊啊……” 袁天罡悠闲的喝着竹筒盛的泉水,一边转动着插在树枝上的馒头片,一边不紧不慢的道:“弑神的罪过,可是很大的。” “那你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爱徒我被他非礼啊!” 袁天罡瞥了一眼杨朔撅着的嘴唇,十分不情愿的将竹筒里盛着的水向杨朔泼去。水花炸开,迅速渗入杨朔的肌肤,杨朔双手一松,又昏睡过去。 袁天罡顺手将李淳风从杨朔怀中拎出,撂在一旁,道:“按我卦象所示,这是一位谪仙,他体内应该仍有神力,但还控制不好,有时会有走火入魔之像,你别招惹他。” 李淳风整理着衣冠,没好气道:“师父不是说他以升龙之道出世,其性属水么,常言道,上善若水任方圆,怎么却有如此暴烈的效果。” 袁天罡喝了一口水,娓娓而谈:“水能生息亦能毁灭,是非常强大的力量。你只知道水是万物生长都离不开的,却忘了洪水滔天,也足以灭世?他是谪仙,目前还是肉体凡胎,难免镇压不住体内的神力。” 窜动的篝火将杨朔昏睡的面庞照得发红,李淳风睨了一眼,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叹了口气道:“听着总觉得有些邪门儿,我只希望,这是一个好神,不是一个坏神。” “不会的,卦象告诉我,天下将有大乱,而此人,则是天下的救星。”袁天罡把玩着手里的竹筒,盯着火苗出神道:“力量,无所谓正邪之分。只有人堕入魔道,功夫才会变成邪功。” 袁天罡放下水筒,把烤好的馒头片递给李淳风:“好好吃东西,塞住你的嘴,不要打扰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还要再卜算一卦。” 李淳风翻了个白眼儿,道:“师父啊,你平时卜算好像没有这么费力啊,还别让我出声,你怎么不沐浴净身,斋戒三日呢?” 袁天罡这次没有跟徒弟拌嘴,而是神情肃然道:“这次不同,我要问天,询神之命,岂有那么简单。” 李淳风见他神情如此严肃,实是前所未有,便也不敢再多言。 袁天罡面朝火堆,盘膝入定,双手搁于膝上,掐一个道诀,既未像平时一样用龟壳占卜,也未撒下铜钱,就这么静静地入定了。 不知何时,李淳风已经捱不住睡着了,袁天罡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星稀,天明,一缕晨曦透入石洞,袁天罡面朝已经熄灭的火堆,依旧入定如故,似乎他的神识,早已散入空中,追寻着宇宙的奥秘。 第七章 偷鸡 “你说什么,你可以帮我掌握水神之力?” 袁天罡这次耗尽了元神之力,总算卜算的比较详细了一些,得到了一些比较明确的答案。按照卦像所示,天下将有大乱发生,这次大乱,不是帝王争霸,导致黎民受苦,而是将有魔头出世,毁灭人间,而唯一的变数,就在杨朔身上。 袁天罡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受时代局限,对于天机卦象所示,不可能以科学的名词和方式来解释,不过他所推算的天下命数发展却是不假的。既然知道眼前这人是天下的救星,而且自己也从占卜中了解了一些引导这位上天降下的救星修炼之法,袁天罡然自然不遗余力。 他不知道杨朔究竟是哪一路神仙转世,只能试探着说出水元之力,果不其然,杨朔主动说出了“水神之力”。水神之力么?水神?究竟是哪一位水神? 自古至今,被人类尊奉为水神的曾经有许多神明,其中最古老的当然就是大神共工,但也因为他太古老了,袁天罡却未联想到他身上去。 袁天罡淡然微笑,能把导一位谪仙重新成神,这等成就,喜欢装逼的他哪能错过装逼的机会? “真的吗?”杨朔惊喜,忽然又有些质疑,“你怎么知道我拥有水神之力,你该不会想利用我做什么坏事吧?” 袁天罡道:“等你掌握了水神之力,届时你要用那力量做什么,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的吗?” 杨朔恍然,点点头道:“不错,也有道理。” 见杨朔还想发问,袁天罡肃穆地道:“为师我夜卜三机,算出不出十年,将有一位魔头重新世间,毁天灭地,消灭一切生灵。而你,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唯一机会,所以,当务之急,让让你该尽快掌握水神之力。” 有魔头苏醒?这说法宓妃所言不谋而合,杨朔登时信了,忙虚心请教道:“师父,那我该如何做?” 袁天罡略一沉吟,道:“方今天下大乱,各路诸候并起,大隋天下,岌岌可危。我看,我们就不要下山了,就避在这山中潜心修行,以应大变吧。具体的指导之法,我随后传授于你。” 杨朔急于修成正果,救他心中的女神出来,李淳风只要有饭吃,才不管是进城还是上山,两人自然都无异议,三人就此在山中暂居下来。 …… 又是一夜山居夜,山洞外飓声已去,晓风残月弄花裁云,墨色天地一片静谧。悬崖上披着月色高歌的银狼,用力长啸完最后一声,便转身归队,与狼群消失在山林之中。  李淳风正慵懒随意的靠坐在一株老树的树杈上,借着清冷的月色闲情逸致的眺望远处的夜色。而袁天罡则在火堆旁,悠闲地阅读着一本书。 几日的相处,杨朔感觉到袁天罡和李淳风师徒二人都有点游戏风尘的性子,二人相处也亦师亦友,并没有严肃的师徒关系,跟他们相处,非常地融洽。 这几日,按着袁天罡的指点,杨朔也在尝试调用神力,因为经过几百年的汲取吸收,实际上他已经吞噬了共工的神力,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运用。 杨朔感到袁天罡教他的法子,似乎真的管用,不过杨朔又隐隐地感觉到,袁天罡本人是不会这些术法的,他甚至……都未必完全理解他告诉杨朔的功法,而只是在照本宣科。但杨朔照此练习,却真的颇见效果。 他当真能教自己如何掌握水神之力吗?不过……若没有他们,大千世界,仅凭他一己之力去历练,恐怕时间不够用。 十年,他只有十年,十年之内他必须变强。他们能轻而易举的识出他的身份,知道他拥有水神之力,至少不是俗人。跟着他们,应该不会错吧…… 杨朔越想越困,昏昏沉沉的,渐渐的坠入梦乡…… 正在火光下看书的袁天罡忽然抬起头,侧目凝向昏睡的杨朔,轻轻浅浅的笑了笑,往篝火上又加了几把柴,那火苗便应势窜了窜,燃得更旺了一些。他这才舒心继续看书。 杨朔,一个死而复生,身具水神之力的凡人,从他沉下漳河的那一刻起,他的命理就已在三界中终结。今后他的命运如何,谁也无法预知。 但从他于洛河之底一涌而出的那一刻起,天下的命数便悄然发生了变化。清夜缱绻,天下间多少暗流悉数掩藏在夜幕之中。在篝火旁熟睡的杨朔只是沉沉地睡着,并不知情。 …… 翌日清晨,山色空蒙鸟语花香。洞中篝火已经燃烬,只剩一堆灰碳。和煦的阳光穿过林叶斑驳的撒了一地,几只鸟雀在山洞前的空地上围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晒着太阳。 有一道调皮的光躲过树叶的遮蔽,晃晃悠悠的打在杨朔的脸上,照得他眉目如画,泛着软软的金光。 杨朔被鸟儿叫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外面一派好天气,欣喜之下正要感慨,忽然发觉洞中只有他一人,师父和师兄采摘野果去了吗?杨朔赶紧起身去洞外寻找。 这个山洞位处高山之上,放眼望去,一览众山小,可仍然不见他们踪影。 “他们去哪儿了?”杨朔望着脚下长林丰草,隐约看到有炊烟袅袅,不禁暗自惊讶:那儿有人? 杨朔认准了位置,便向那炊烟冒起处赶去,一路穿越丛林,惊飞无数林鸟。 跑着跑着,他突然感觉自己身体格外轻盈,若不是脚还沾着地,他会误以为自己是在飞。他果然不是一般人了,经神力洗涤,筋骨都不一样了! 杨朔这样想着,卯足了劲儿,尝试地往前一冲,纵身一跃,竟能跃出十丈远,杨朔又惊又喜,如此不断尝试,仿佛翱翔于林梢的一只飞鸟。 不料,这样一折腾,杨朔却迅速体会到了饥饿的滋味。本来这几天只靠馒头泉水野果度日,他就觉得饥饿,这一来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无奈之下,杨朔只好放弃做空中飞人,降落地面行走。他记得在洛河河底静修时,眼睛一闭一睁几百年就过去了,可现在却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那辟谷的神通,当真是一顿不吃也要饿得慌。 杨朔飞不动了,捂着瘪瘪的肚子在林子里瞎晃悠,循着烟火找人户。心中不住的抱怨:师父也真是的,好歹我也是你徒弟啊,就这么把我撂那儿饿着,李师兄呢,他就走哪儿带到哪儿。都是一个窝里的崽儿,咋就厚此薄彼呢。 杨朔抱怨着抱怨着,一阵咯咯咯的鸡叫引起了杨朔的注意。啊!有鸡!已经几天……不!已经几百年不知肉味儿的杨朔,还是几百年前被投入洛水的前一天,才啃过一只鸡腿,这时迅速忆起那鸡肉美味,登时口水直流。 他迅速追着声音找去,脑子中已经过了无数遍关于鸡的吃法。待他追着一只鸡蹑手蹑脚追出十几丈远,正想猛地一扑,将那母鸡抱住时,却愕然现……前方竟是一个掩映在林中的小山村,那只鸡并非野鸡,而是有主的。 一位大婶正抱着一个小簸箕在撒糠喂鸡。杨朔迅速蹲下身子,悄悄观察着外面情形,这时身旁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你谁啊?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杨朔扭头一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那位大婶也抱着簸箕赶过来。杨朔登时有些发窘,他馋的……确实是动了偷鸡的念头,可偷不用跟事主打照面啊,这回脸对着脸儿,他可拉不下那个脸子当强盗,用抢的。 杨朔灵机一动,当即挺直了腰背,摆出一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潇洒姿态,单掌竖于胸前,张口宣道:“福生无量天尊!小道李淳风,行脚天下,游历各方,初来宝地,这厢有礼了。” 杨朔自以为学得有八成像,要是手里再有一柄拂尘的话,那就像足了十成十。奈何那村中汉子可不懂这番风雅,大声嚷道:“你上我家后院做什么!” 杨朔一脸天真无知的瞪大眼睛:“后院?”立即拱手赔礼,“恕在下莽撞唐突,误以为这是前院,十分抱歉。兄台别误会,在下只是想讨杯酒水解解渴。” “没有!”汉子直言拒绝,十分嫌恶的摆摆手,“装模作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去去去!”见杨朔原地不动,汉子便上前去赶他。 不像吗?杨朔心中疑惑,回想了一下李淳风的模样,确实模仿得不像,李淳风也就是长了个玉树临风的斯文模样,实则败絮其中,徒有其表。娘娘们们的,哪有自己有男人味儿。 就此离开,想到烤鸡的美味儿…… 杨朔咽了口唾沫,只觉胃里都流酸水了,不管了,无论如何,一定得把这鸡弄到手,反正,他现在叫“李,淳,风”~ …… 日暮黄昏,李淳风和袁天罡才回来,李淳风背着半口袋米,袁天罡提着些油盐酱醋,行至村中,突然听闻妇人大骂。 “李淳风你个杀千刀的!长得人模狗样尽干缺德事,还出家人呢,连老娘养的小母鸡都不放过,那才几两肉,都不够你拉一泡屎的……”絮絮叨叨的骂着,旁边还有个粗汉劝说着,似乎骂得已然有些时辰了。 李淳风听得一脸茫然,被袁天罡鄙夷的眼神一看,连忙解释道:“你看我做什么?这么无聊的事情,我从十岁起就不干了!” 第八章 御水成冰 袁天罡眨了眨眼,半信半疑的看向李淳风,眼里是满满的不信任。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从昨天开始,咱俩一直在一起吧?就算我真想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儿,也没机会啊?”李淳风气极败坏地道。 袁天罡想了想,倒是这个理儿,便微笑道:“待为师卜上一卦,若真是你……” 说着,袁天罡已经掐起了手指,这种小事儿自然不用净身起坛,袁天罡只是眯着眼随意的掐指一算,脸上便露出了恍然之色。 “师父,怎么样,到底是谁冒我之名,败我名声?”李淳风急急问道。 “鸡与神行,这是它的造化啊!”袁天罡淡淡一笑。 李淳风一怔,恍然大悟,恶声道:“原来是杨朔那混蛋,我去找他算帐!” 李淳风背着半口袋米怒气冲冲往前走,袁天罡也不相劝,只是提着油盐酱醋继续慢悠悠的溜达,嘴里则不紧不慢的道:“弑神的罪过,可是很大滴。” 李淳风听到这里,不由一愣,恨恨的一跺脚,放缓了脚步,嘴里犹自骂道:“就没听说过有哪个神明还会偷鸡!偷就偷呗,还要冒我之名?” 袁天罡斜睨了他一眼,娓娓说道:“没见识了吧?他是神入凡间,就好像婴儿刚刚出了母体,不能再用胎息直接汲取天地灵气,所以需要补充食物,咱们一大早下山也没跟他说一声,又没留下食物,恐怕他是饿坏了……” “那也用不着冒我的名声吧?”李淳风一脸幽怨。 “没准儿神就好这一口呢?” “我看是这狗屁神脑子有病,非得狠揍一顿才能长记性。” “弑神的罪过……” “屁,我说揍他,又没说要杀他。” “揍神的罪过……” “……”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朝山里走去,身形很快被山林掩映,消失不见。 …… 二人回到山洞前,站在小径上,远远就看到杨朔正在火堆前烤着一只鸡,诱人的香味伴着晨风传得老远。 李淳风抽了抽鼻子,还挺香的。他喉咙滚了滚,觉得肚子里馋虫发作。很快,他眼珠一转,嘿嘿坏笑两声,伸手一把拉住袁天罡,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袁天罡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身形站定,一时不急着往前走了。摆平了师父后,李淳风左右看看,朝不远处的小河走去。他们住在这里,已经用木头做了个提水的木桶,就放在那里。 李淳风汲了满满一桶水,坏笑着走回来,朝袁天罡打了个眼色,自己则轻手轻脚的绕到了另一侧,朝杨朔摸了过去。袁天罡见状微微一笑,迈步继续朝前走去。 杨朔背对着山洞,手里拿着一张巴蕉似的树叶子,正在火堆前扇火。一抬头,看到袁天罡提着东西从下面小径走过来,他忙起身迎上去。 “师父,你去哪啦?一大早就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儿!” 杨朔埋怨了两句,走近后,马上看到袁天罡手里提着的油盐酱醋时,他脸上一喜,上前几步伸手接过,笑道:“哈哈,正愁没调料呢,来的还真及时,师父您是算过了是吧?对了,李师兄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李淳风就跳了出来,大叫道:“我在这儿!”一边说着,李淳风把水桶一倾,就向下倒去。杨朔听到李淳风的声音,果然回头,与此同时,迎头一捧水猛的朝他浇了下来。 杨朔大吃一惊,本能的伸出一只手朝前一推。 “噗!” 水流很听话地倒卷而回,全都打在了李淳风身上,紧接着就听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倒卷而回的水刚落在李淳风身上,就飞快的结成了冰,瞬间就把李淳风给冻住了。 袁天罡大吃一惊,眼睛瞪的老大,扭头看了眼杨朔,强忍着心里的震惊,脸上强做出淡然之色,微微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杨朔也愣住了,之前他曾试过让水流静止,或是趋使小河逆流,可是把水变成冰,这还是头一次。 “原来我不只能让水运行或逆行,还能改变水的形态。既然能变成固态的冰,那也应该是一种很厉害的攻击手段了吧?”杨朔沾沾自喜,低头看着手掌,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原来,水还能这么用! 按照宓妃的说法,他现在已经完全融合了神力,欠缺的只是使用神力的手段,没想到这才刚刚拜师两天就学会了一招儿。 嗯,这个师父拜的不亏! 杨朔只当这一切都是因为袁天罡的教导,却不知袁天罡用伏羲占卜之法也只能悟出大概,很多东西他只能指明一个朦胧的方向,具体其实仍旧靠他自悟与探索。方才杨朔只是情急之下,意随念动,无意中掌握了驭水神功的一种方法,与袁天罡实在没什么关系。 李淳风被在冰里,冷得不行,虽然冰水没有覆盖他的全身,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关节好像被冻在了一起,若是硬要挣扎开来,很可能会被弄断几根骨头。 冰面下的李淳风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向师父投以求救的眼神。袁天罡收到李淳风乞求的目光,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道:“胡闹!还不把你师兄放出来!” “嗯?”杨朔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眼袁天罡,又看了眼李淳风,试探着抓起一块石头,想上前敲碎那冰,袁天罡忙阻止道:“且慢!你能驭水成冰,难道就不能化冰为水?” 杨朔目光一亮,试探地将手伸出去,模仿着刚才那种无所思无所虑毫无杂念的状态。 忽然,杨朔五指一张,李淳风身上的冰“哗”地一声又变成了水。 李淳风水淋淋地站在那儿,跟一只落汤鸡似的,满脸幽怨地看着袁天罡:“师父,明明把冰敲碎就好,干嘛又要把它变成水?” 袁天罡干笑道:“呃……为师只念着你被冻住,却忘了会被水淋,哈哈,失误,失误。” 袁淳风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这时候,杨朔却因为他所掌握的神奇力量开始乐此不疲地耍玩起来。 就见他手一挥,地上散落的河水便凝成了一片片冰,杨朔得意的一笑,手一招,满地的冰碴子就飞起来,落在他手里,很快又融化成了一团清水,绕着他的手掌来回转动,像是一条活泼的小蛇,灵动异常。 这还不算完,杨朔摆弄了一会儿,突然往前一挥手,手中水流一分为二,飞快的射向李淳风脚踝,李淳风吓了一跳,一抬脚就想躲开,可二人距离实在太近,他才刚有动作,就已经被两团水裹住了双脚。 “凝!”杨朔轻喝一声,水流飞快结冰,竟然又冻住了。 但这一次他只冻住了李淳风的双脚脚踝,虽然限制了他的行动,却不耽误他说话。 “师父,师弟欺负我,你究竟管不管啊?”李淳风扯开嗓门告状。 杨朔越玩越是纯熟,哈哈一笑,突然把水一挥,缠住李淳风双腿的水流攸然飞起,刺向空中,杨朔意念一动,那水突然变成了一片片雪花,飘飘摇摇地落下来。 “哇!太……太漂亮了!我要是有这样的功夫,拿去哄女孩子,简直无往而不利啊!” 李淳风惊叹地望着天空,完全忘记了追究杨朔的捉弄。 袁天罡眼见如此一幕,也不禁为之惊叹。不过,他是通过伏羲占卜术,确认了杨朔乃“谛仙人”身份的相师。既然是仙人,本事当然不只这些,说起来,这只是小技巧,如果只会这些东西,不过可以扮个魔术师,骗些钱花花罢了。 这杨朔,还得多多磨练,不然依卦象所示的十年之后的天地大劫,何人能去解决? 想到这里,袁天罡把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这鸡自何处而来,山中野鸡?” 杨朔一呆:“呃?” 袁天罡见他眼珠一转,马上道:“为师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不要说谎!” 杨朔正要说谎,听他这么一说,不禁讪笑道:“呃……徒儿不见师父和师兄,又觉腹中极是饥饿,所以……所以下山去找,不想在一个村庄中发现了这只老母鸡。徒儿想,既然相见,就是有缘,所以……就把它请上山来了。” 袁天罡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怕它冻着,还给它生了堆火?” 杨朔点头如啄米:“对对对,师父英明!” “英明个屁!” 袁天罡重哼一声,沉着脸训斥道:“出家人戒盗,当然,你不是出家人,但师父我是啊!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取,做出这种事来,还冒你师兄之名,毁他名声。尊师重道的道理还用我多说吗?” 杨朔笑不起来了,心里也有些愧疚,想了想,自己似乎真有些得意忘形了! “师父,我错了!” 杨朔就这点最好,有错就认。 袁天罡仔细的观察他的脸色,发现他是真心认错,心里不由暗暗得意。谁能这么训一位神灵?嘿,我袁天罡就能。 不过他心里虽然爽歪歪,但脸色仍然紧紧绷着:“错了,就要认罚。” 他扭头朝李淳风一挑眉毛,吩咐道:“淳风,你绑了他的手脚,把他沉入河里,让他反省反省。” 李淳风一愣,沉河?这太狠了吧?可紧接着他就想起了杨朔玩水的本事,马上放心了,当下坏笑着看了杨朔一眼,转身回到山洞,很快拎着一条藤条出来,上前开始捆杨朔。 杨朔心里有愧,没有反抗,主动伸出双手,配合着李淳风将自己绑了。当然,他不反抗,主要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水里不会被淹死,否则的话恐怕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李淳风很快把他上身捆住,大腿也捆了,但小腿却没动,在膝盖打了个绳结后,他起身拍了拍杨朔肩膀,笑道:“行了,自己蹦过去吧。” 杨朔以为他是故意要给自己留些活动的空间,心中暗暗感激,朝李淳风看了一眼,又朝师父点了点头,一蹦一蹦的朝不远处的那条小河跳了过去。 袁天罡则高宣一声道号:““无上太乙救苦天尊!待为师为这只鸡诵念经咒,超度一番,便把它好生安葬了吧。” 杨朔远远听见,暗叫可惜,好好一只鸡,才烤得香喷喷的就要埋掉,真是浪费啊,不过这时他也不敢多嘴。 杨朔蹦到河边,扭头一看,师父大人正双手合什,为那只鸡诵经超度。杨朔双膝一屈,向前一跳,“卟嗵”一声,就落进了河里。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这厢刚一跳水,袁天罡就扑上前去,扯下一只鸡腿大嚼起来,一边嚼还一边不放心地往河边看了一眼:“怎么不绑住他的腿,万一他蹦上来看到怎么办?” 李淳风翻了个白眼,哼道:“你当我傻啊?绑了脚,还得我扛着他过去,多累啊!” 说着,他赶紧冲上前,就要去扯另一只鸡腿。 “哼,满脑子尽是小聪明!”袁天罡哼了一声,道:“别忙别忙,快把那佐料提来,有点淡,嗝儿!” 河底下,手脚被捆着,一开始杨朔还有些紧张,可他很快发现,自己到了水里似乎比在地面上还要自在些,不但能自由呼吸,而且隐隐有一种回到了家里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舒服,那么的亲切。 在水里呆了一会儿,他的人一直安静着,刚刚受惊逃开的一群银灰色的小鱼又游了回来,在他脑袋旁边绕来绕去,似乎对这个大家伙非常好奇,几个胆大的小鱼儿甚至跑到他嘴角处轻轻啄了几下。 杨朔斜眼看了看它们,不耐烦的摆了摆脑袋,想把他们驱走。可能是见他没什么威胁,也可能是他身上的味道很吸引水中生物,一群小鱼儿反而赖着不走了,不但它们没走,过了没一会儿,又游过来几只小河虾,一只小螃蟹,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小鳖。 要光是小鱼儿,杨朔还能忍受,实际上被它们轻轻啄着,痒痒的,还真挺舒服。可换成虾蟹就不行了,被它们用钳子夹上一下,那可是真疼,更别说那只新来的小鳖了。 俗话说的好——兔子发狂赛疯狗,王八咬人不松口。要是被这小鳖给咬上一口,受点儿伤出点血倒是小事儿,最怕是他咬了不松,生生撕块肉下来啊! 杨朔在水里扭来扭去,可就算他扭得很厉害,那些鱼虾也不逃避,仍然好奇的朝他游过来。 杨朔突然想起来自己跟宓妃在一起时曾用意念交流,不知道这些小动物能不能沟通? 反正又不麻烦,他马上就决定试一试,很快,一股意念从他脑海中涌出,朝鱼虾小鳖们笼罩了过去,传递出一股驱赶的意思。 杨朔的意念刚一传出,那些水中生物竟然真的四散逃开了。 咦?竟然真的管用! 他欣喜不已,原来意念还能跨越种族交流,果然是神灵的本事啊! 他又试了试,把意念集中在一条鱼身上,让它回来。 结果令他惊喜,那条小鱼竟然真的回来了。 “打个滚儿。” “装死。” “吐泡泡。” “倒着游。” “……” 一时间,杨朔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阵儿,上方突然暗了下来,他抬头看去,透过清澈的河水,看到袁天罡正背着手站在河边,俯视着自己。 “嘿,玩得挺开心吧?”袁天罡的声音从水面上传过来。 杨朔露出一个笑脸儿,试着张了张嘴,在水里居然也可以开口说话,那水在他张开嘴时竟不会流进来。杨朔又发现一个神奇功能,喜不自禁地道:“师父,这些小鱼儿好像能受我控制,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袁天罡在水上发现那小鱼儿行动诡异,似受他控制,也是吃惊不小,这时见他能在水中说话,更是吃惊。 但神棍就是神棍,袁天罡淡定地一笑,似乎对这一切早就了然于胸,咳嗽一声,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些水中生物都是赖水而生的,而你身为水神,就犹如天生的王者,自然可以随意驱使它们。” “原来是这样!”杨朔恍然大悟。 “行了,你慢慢玩吧,什么时候玩够了,就自己上来吧。”袁天罡扔下一句话,转头走了。 这小子,越来越神了啊! 袁天罡走了几步,这才把手从背后收回来,将刚刚还藏在手里的鸡胸脯肉送到嘴边,一边嚼着,一边喃喃的嘀咕着。 袁天罡走后,杨朔又玩了起来,他这回试着召唤一条稍大些的鱼,让它游过来,帮自己咬开身上的绳子。那条大鱼鱼很听话,马上游过来,张开嘴就开始啃绳子。 可那鱼嘴中没并有牙齿,啃咬了半天,藤条做的绳子也只是微微有些松动,急得杨朔连声道:“真笨,快些,快些。咦?” 就在这时,水里突然坠下一个鱼钩,上面串着一条扭来扭去的蚯蚓。 杨朔呆呆地看着那只鱼钩,慢慢张大了嘴巴。 “不要!不要去啊!” 杨朔在心里惨叫,可是本来正在啃绳子的那条大鱼一看到蚯蚓,马上就把杨朔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飞快的吐出绳子,朝鱼饵咬去。 鱼的智商毕竟有限,杨朔对它的操纵力也非常有限。 “嗖!” 杨朔绝望地看着那鱼一口下去就咬了钩,被人一把提了上去。杨朔无奈地仰起头,朝水面上看去,果然,李淳风正低着头,朝他贱贱的笑着,取下鱼后,李淳风马上再次换上鱼饵,手中鱼竿朝前一甩,正好在杨朔脸庞前坠入水中。 杨朔翻了翻白眼儿,用意念托举着自己,烟花火箭一般窜起,轰然出水,不出他之所料,来不及逃开的李淳风,又被他溅了一身的水,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自这一天开始,杨朔像是找到了新鲜的玩具一样,每到修行时,他都要把自己沉入水中,先是控制一阵周围的水流,等感觉到累了,马上又换成用意念跟水里的生物们玩耍。 几天过去,他觉得自己对水的感悟已经越来越深,可就在这一天,当他准备再次下水时,却被袁天罡叫住。 “水,无处不在,不一定非得去河里,实际上连空气中也有水。” 袁天罡凭着昨晚占卜得到的启示,依旧是一副万事万物尽在我心的自信模样,指着小河,淡笑道:“但水里的生物却并非无处不在的,若是你对河水产生了依赖,以后万一在没有河的地方怎么办?” 杨朔听得一愣,是啊,河虽然多,但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难道自己还能常年呆在河里不出来? 见杨朔若有所思的模样,袁天罡脸上也适时的露出了欣慰之色,像是背书一样的说道:“空气里有水,植物的根叶里也有水,云中有水,雾中也有水,人的身体里有水,动物的身体里有水,血液里也有水……你亲近水没错,但若想走得更远,便应该学会如何去感受水,如何去驾驭水……” 杨朔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个师父真是太厉害了,懂得也是真多。好一阵过去,袁天罡滔滔不绝的说着水的道理,等他终于讲完了,杨朔也陷入了一种感悟的状态。 见状,袁天罡也不打扰,只是朝杨朔淡淡一笑,转身慢悠悠的走开。 “好家伙,还好贫道悟性不错,占卜一晚,终有所得,不过要是再来这么几回,恐怕贫道就会睡眠不足了吧?” “唉,教一个谪仙人重登神位,可真不是容易的活儿啊!” 袁天罡摇头晃脑地感慨着,回洞里补觉去了。 而可怜的李淳风小道长,却正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儿似的,在林子里砍伐着,忙碌着。师父大人决定要在山里多住些时日,所以要在这里盖几间小屋,不能总住在阴冷的洞里。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种苦差事当然是他来做。 第九章 庙会游 又是几天过去,杨朔这段时间再没下过水,整天在山里来回溜达,不时的摸一摸身边的大树,时而弯腰碰一碰花草,整个人像是游手好闲一样,没一会儿能闲得住的。 时不时他还跟狗儿似的望着空气嗅呀嗅的,他在找水,找袁天罡所说的万物之中皆有水,但问题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更不要说如何加以利用、驾驭了。 好在袁天罡和李淳风都知道他在干什么,平时要是没事儿,也不去打扰他。 …… 这一天,李淳风出去买米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距离山下小村十几里远的小县城准备举办庙会,问师父和师弟想不想去看看。 他们这些天已经搭起了三间小屋,还用篱笆围了院子,似模似模的像个隐居之所了,但是有了房子,也就缺了许多日用之物,袁天罡马上决定参加庙会,一些平时不易买到的东西,在庙会上是可以购置到的。 其实所谓的庙会,除了祭神外,也算是一次开市,比起过年都要热闹。不但本县的人来了七八成,就连周边县乡都有许多人赶来。 庙会之妙,在于一个逛字。 在这一天,就算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会结伴出行,借着祭神的机会,一是出来透透气,再者是买些胭脂水粉,除此之外,也能给那些仰慕之人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 女人一多,男人自然就像是闻着味儿了一样凑过来。男男女女的一多,就有了市场,商贾小贩自然本能的也会朝这里聚集。于是乎,本就热闹的庙会也变得更加热闹了。 当杨朔师徒三人赶到县城时,一个个都惊呆了,只见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人挨着人,肩并着肩,三人走了没几步,就已经不用费劲儿迈腿了——被后面人推着走就行了。 杨朔生于乱世,本就没享受过太平日子,后来又在水里沉睡了四百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识这么热闹的场面,心里非常亢奋,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好玩,没一会儿他就已经脸颊发红,额头隐隐沁出汗珠。 可是当他看到大街上一对对小情侣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样子后,再想起宓妃还被封印在水里受苦,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就不翼而飞,脸色也飞快黯淡了下来。 “乖徒儿,难得带你上街逛庙会,怎么你的心情看起来比上坟还沉重?”袁天罡也是没溜儿,张嘴就没好话,一旁李淳风听了直翻白眼儿,哪有当师父的跟徒弟这么说话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杨朔对自己这个奇葩师父的德性也摸透了,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神色淡然道:“这个世界虽然比以前更加的热闹繁华了,但如果让我选,我宁愿把时间用在练功上。” 袁天罡微微一笑,若有深意的看了杨朔一眼:“世事练达皆文章,你既然入世历练,那么洞察世情,就是你修炼的一部分。” 杨朔一怔,眼神恍惚一下,最终缓缓的点头。 是啊,既然自己是入世历练来了,就应该投入这滚滚红尘中去,否则岂不白来世上走这一遭? 所谓相由心生,杨朔心有所感,气质马上随之一变,之前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疏离和隔绝的气息骤然消失,整个人都好像融入了这热闹的街头市井中去,更无半点格格不入。 只是他相貌清秀,唇红齿白,再加上被神力改造过的肌肤又白嫩细腻的犹如婴儿,当身上那股子清冷疏离消失一空后,反而更加的吸引眼球了。 不但是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个个把目光投过来,甚至有几个面容猥琐的男人也不时的偷看他,让他心里直发怵。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拥挤的人群像是遇到了蛇蝎一样轰的一下散开了条路。 “咦?”杨朔惊讶的顿了顿步,朝袁天罡和李淳风看去。 袁天罡皱了皱眉,一挥手:“走,过去看看。” 三人迈步走去,就见前面街头拐角处,一个容貌秀丽,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大小的姑娘,正跪在一群举止轻浮,流里流气的泼皮身前苦苦哀求着:“各位大老爷行行好,卖豆花的钱是要给我爷爷抓药的,各位大老爷行行好,饶过我们吧……” 杨朔师徒三人都不是普通人,远远的一眼看去,马上就都明白了,显然,这是一帮子泼皮无赖正在欺负人呢。 三人马上就没了兴致,这种事儿世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根本管不过来,他们也没心情管。 可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时,领头的泼皮头子突然抬起一脚,把那小姑娘狠狠踢开,满脸嫌恶的骂道:“一边儿去,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来呀!教教这小丫头片子什么是规矩!也让老少爷们儿都学个乖,想在这片儿做买卖,不管你是谁,该交的钱就得交,少一文都不行!” 他话一出口,周围一伙子泼皮哄了一声,齐齐冲了上去,冲着那小姑娘身后的豆花摊子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狠砸。 “不要砸了,不要砸了,求求你们了……呜呜呜……求求你们了……” 小姑娘跪倒在地,看着他们如狼似虎的砸着自己的家当,一时间嚎啕大哭,那股子绝望和悲切,就算是杨朔站得远远的也是感同身受。 “哎,这小姑娘真可怜,这才多大点儿,就出来做买卖,偏偏还让人盯上了……” “谁说不是呢,这帮人也太狠了,连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放过,真是……” “嘘!小点声,别给自己找事儿!” 周围百姓们议论纷纷,但惧于那伙子泼皮恶霸的狠辣,却无人敢伸出援手。 泼皮中只有一人没有动手,此人面容硬朗,身上透着股孤傲之气,跟其它泼皮一样,他也穿着一身短卦,露出的两条胳膊上肌肉微微隆起,既结实又显得十分匀称,他的皮肤稍显黝黑,整个人远远看去,像是精炼的铸铁一样。 “南风,看热闹呢?你倒是上啊!”见他不动手,泼皮头子马上不悦的催促起来。 陆南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老大,就这么大的小摊子,我就不用动手了吧?” “嗯?” 泼皮头子是一个彪形大汉,额头上一道蜈蚣似的刀疤左斜而下,差一点就碰到了眼睛。 陆南风话一出口,他就瞪起了眼,阴冷的目光像是头毒狼一样,狠狠的盯着陆南风,狞笑道:“呦呵!姓陆的,你想做大善人?我呸,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忘了你吃的喝的都是谁给的了?怎么着,现在想立牌坊了?晚了!我数到三,你再不动手,信不信我马上就动你?” 陆南风脸色一变,无奈之下,只好上前几步,开始跟同伴一起朝那小摊子开始打砸起来。 “呜呜呜……求求你们了大老爷……呜呜……求求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眼看着卖豆花的小姑娘都快哭虚脱了,杨朔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冲上去朝那泼皮头子狠狠一脚踹去。泼皮头子一时不防,惨叫一声,竟被杨朔一脚踹出了足有半丈之远。 这还是杨朔拿不准自己的力道,怕把他打死,只出了一分力的结果,若是他全力以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什么结果。 “啊……是谁,谁敢打我?” 泼皮头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大叫着就要爬起来。 杨朔义愤填膺,满肚子的火,一脚踢完还不解气,不等对方爬起来,他就已经再一次冲了过去。可就在这时,他身前突然被一人拦住。 杨朔脚步一顿,正准备动手,可一眼看去,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是之前唯一一个给那个给小姑娘求情的人,不由皱眉:“你要拦我?” 陆南风沉默一下,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是!” 杨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助纣为虐,找打!” 说着,他身形一动,抬手就是一拳。就听“轰”的一声,好像闷雷炸响,狂风席卷四周,所有看热闹的人耳朵都一阵轰鸣。 杨朔是什么人?仅凭被神力洗练过的肉身,这一拳下去,若是使出全力,轻易就能把人打成碎沫。 当然,杨朔虽恨对方不知好歹,助纣为虐,但也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而已,别看他出手时气势惊人,好似毫不留情,但实际上他已经暗暗留了八分力,并没有下死手的意思。 只是他这一拳实在是太吓人了,陆南风虽然有一副好体格,但他本身也不是武功高强的人,只是在江湖上闯荡时学过一门打铁的手艺,长年挥舞铁锤,让他练出了一副好身板罢了。 杨朔留力了,但陆南风哪知道啊,当下就见他瞳孔猛然一缩,再不敢保留,手掌一翻,竟然喷出了一团赤红的火焰。 “咦?”杨朔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飞退而回,眨眼间站住身形,已经距离陆南风两丈之远。 他看着陆南风,眼中露出了凝重之色。 这家伙,是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神灵,还是得到了神灵传承的新神?杨朔看着陆南风,心里很是忌惮。他其实不知道,比起他来,陆南风对他更忌惮十倍。 自从他得到操控火焰的能力以来,虽然很少显露,但陆南风对自己的实力却有充分的了解,他从未想到过,有人的动作会这么快,只一个眨眼间竟然就窜出了两丈多远。 这是轻功吗?不太像!好像只是单纯的力量…… “嗤~” 突然,陆南风手里火焰竟突兀的熄灭了。 杨朔一愣,再看去,就发现对方手里再次冒出火星,可很快又再次熄灭。 这是? 他还没掌握好自己的能力吗?杨朔一下子确认了,这位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得到了神灵传承的幸运儿,勉强给他一个称呼,算是一位新神。 想到这里,杨朔心里隐隐有些兴奋。果然宓妃说的不错,除了自己,已经有别人也得到了神灵的传承了。既然同为新神,大家对自己的能力也都没怎么掌握,岂不正是切磋的好机会? 他再无顾忌,身形一动朝陆南风扑了过去。比起陆南风时灵时不灵的火焰,其实杨朔是非常占优势的,毕竟他的神力已经完全吸收了,而且还曾接爱过宓妃的细心指点,再加上这阵子被袁天罡操练,他对水的感悟和理解几乎每天都在进步。 可看对方的样子,他似乎还没能完全融合自身的神力,相比之下自然就要差上几筹。 二人一打起来,登时火焰四射,而杨朔也不敢再留手了,不时从周围摄来水气,没一会儿他手里就多出一条水蛇。 “啊,快跑,有妖怪!” “别挤我,赶紧跑,一会儿妖怪要吃人了!” “救命啊,让我出去!” “呜呜……阿姆,别丢下我!” 杨朔和陆南风打的热闹,周围却已经大乱了,所有人都呼天喊地的朝远处跑,生怕被两个“妖怪”给吃了,可此时正是上午庙会热闹的时候,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谁也跑不快,更跑不远。 第十章 火神陆南风 人群纷闹,哭天喊地的朝远处逃命,但袁天罡和李淳风却兴高采烈站在不远处看热闹。 杨朔虽然已经完全融合了神力,但他一来没有什么争斗经验,再者想要发挥出神力的威能需要有手段配合,而且水神之力妙用虽多,但用来正面攻伐却显得有些不够犀利,至少以杨朔现在的手段是这样。 如此一来,二人打了没一会儿,杨朔反而渐渐落入了下风。陆南风驱使火焰,虽然时灵是不灵,但火性爆裂,碰着就伤。杨朔无奈,只能驭使周围的水。好在这里虽然没有河流,可水却并不少。 豆花里有水,茶摊的茶壶里有茶水,甚至水果里也有水份。二人一开始还拳脚相搏,可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斗法。 “嘿,这招儿漂亮,不过这是什么味儿啊这么臭?”李淳风本来眉开眼笑的看着热闹,可是突然一股古怪而浓烈的臭味冲入鼻腔,他当时就被恶心得一阵干呕,连忙退后几步,一边掩鼻,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埋怨。 袁天罡也闻到了这股怪味,跟着退了几步,左右一看,他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是杨朔驭水时无意中从附近水果摊上抽出了榴莲果的水份,水被他操控成水箭射往陆南风,被陆南风迎头一团火球蒸发一空,这才散出了这股怪味。 说起来,陆南风的驭火的手段更少,几乎是在跟杨朔斗法的同时,一边在跟他偷偷学习。 “师父,你看他俩谁能赢?我怎么看着杨朔好像有点不行了呢?”李淳风看了一阵,扭头朝袁天罡问道。 袁天罡则是看得双眼放光,他主要是在打量陆南风,对这个能操控火焰的人很感兴趣。 听到徒弟问话,他想也不想就说道:“谁胜谁负不好说,但五行相生相克,水火又不相容,传说上古时代天河破碎、不周山倒,起因就是水火二神的争斗所引起的,而这水火二神据说又是兄弟……依为师看呐,这二人恐怕命中注定既敌又友,至于未来的造化嘛……” 说到这里,袁天罡手拢在袖子里,飞快的起了一课,随后就见他微一皱眉,轻轻摇头:“唉,为师也算不出来啊!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嗯?”李淳风听了微微一怔,紧接着双眼也开始放光:“师父,你是说,这家伙也是个神人?” 袁天罡左右看了看,小声道:“神人不一定,但至少是身属神籍。” “那岂不是跟杨朔一样了?”李淳风一挑眉,紧接着若有所思,跟袁天罡对视一眼,缓缓点头,二人都是抿嘴一笑。 李淳风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位师父是收徒上瘾了,刚收了一个水神还嫌不够,这马上又想再收一个火神徒弟。不过,对这一点他倒并不反对,将来传出去,自己两个师弟,一个是水神一个是火神,面子上也有光啊! 袁天罡算不出来二人的未来关系,但如果光算陆南风自己的来历,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也没时间给他起坛净身,让他天人合一,没办法,他只能试着用袖中课和《易经》里的指算法来推算。 不提这师徒二人心里的小九九,杨朔那边却是越打越心惊。 到了现在,杨朔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对面这人必然是接受了火神的传承,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幸运儿。 只是看他的样子,驭火与驭水似乎有很大不同。 驭水,首先需要有水,虽说袁天罡曾对他说过水无处不在的道理,但以杨朔现在本事,还只能驾驭那些看得见的水。 可驭火却不是这样,对方似乎只要念头一动,就能随手招来火焰。虽说看他的样子,不但手段生涩,手里火焰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但比起杨朔来讲,对方这种能力反而更加省心省力。 相比起来,杨朔周围虽然也有水,但数量却实在太少了。 随着二人争斗延续,陆南风驭火的手段也越来越熟练,似乎渐渐适应了这种战斗方式。 而杨朔则正好相反,这里毕竟是在内陆,周围的水用一点就少一点,换成别的对手还好,杨朔还能试着重复利用水源,可偏偏对手是玩火的,水火相碰,数量质量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结果就是火焰熄灭,水被蒸发。 可是火熄灭了没什么,只要随手一招,就又是一团。但水被蒸发了,杨朔就只能再找水源。 按说这种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若是杨朔识趣的话,就应该早点认输,毕竟二者没什么深仇大恨,退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他不肯认输也行,转移战场也是个办法,这里水用没了,就再换个地方找水嘛! 可偏偏杨朔也是个倔强的脾气,明明已经渐落下风,但他心里却非常不服气。其实说来也不奇怪,他虽然沉睡了四百年,可那四百年时间对他来讲却是转瞬即逝,根本没影响到的心性,也就是说,他的性子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对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来说,认输是最难接受的事,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跟同样拥有神力的人战斗,无论是为了对宓妃的承诺,还是为了磨练自己的能力,他都不会轻易服输。 “水来!”杨朔神色凝重,再次一招手,就想引水入掌。 可是打了这么久,周围那点儿水已经被他用光了,这一次竟然连一滴水都没被他招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杨朔不由一怔,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对面一团火球已经迎面扔过来了。 杨朔吓了一跳,本能的一抬手掌挡在脸前,就听“噗”的一声,火球正好落在了他的手掌上,烫得杨朔手本能一抖,连忙把火球扔了出去。 “滋~” 一阵淡淡的肉香飘起,杨朔惨叫一声,拖着手掌转身就逃,嘴里大叫着:“师父,救命啊!弟子要变成烤鸡啦!” 杨朔可不知道袁大法师其实根本没什么实战能力,还当师父深不可测呢,否则哪能指点他修炼?好在这时袁天罡已经卜算出了陆南风的一些事,倒不至于当场出丑。 他一步迈出,微微一晃就停在了杨朔身前,正好挡住了陆南风的视线。袁天罡一脸的道貌岸然,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架势,朝陆南风微微一笑,悠然道:“杀伐之心太重,会被祝融之力反噬的,壮士须当心。” 被他一拦,陆南风身形一顿,再听袁天罡说出“祝融之力”四个字,他更是眼神一凝,停下了脚步,警惕的看向对方。他很少使用他的祝融之火,即便施展,也从来没有人能叫得出他手中火焰的来历,可眼前这道士…… “师父啊,你可算出手啦!”杨朔惨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袁天罡的胳膊,感动的眼睛都红了。 有师父就是好,有个大腿粗的师父更是好,关键时刻,能帮你出头啊! 袁天罡斜睨了杨朔一眼,脸上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淡声道:“早就告诉你不要有点能耐就惹事生非,怎么样,吃亏了吧?徒儿啊,你要记住师父的话,真正值得依仗的智慧,而不是力量!” 杨朔一怔,愣愣的看着师父,这话……您什么说过这话,我怎么不记得呢? 袁天罡见杨朔张嘴想问,怕他揭穿自己,马上一挥手,出声打断道:“行了,你且先退下,为师跟这位壮士有话要说。” 杨朔一滞,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撇了撇嘴,松开袁天罡的手臂,退到一旁。 袁天罡看向一脸警惕的陆南风,淡笑的挥了挥手:“壮士无须防备贫道,贫道虽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但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之人,贫道都愿意给他一个向善的机会。” 一旁李淳风听了这话,马上撇了撇嘴,做出一副干呕的表情,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降龙伏虎?是啊,去年师父还真抓过一只山猫和一条蛇呢,说起来,龙虎斗这道菜好久没吃过了,还真有些怀念呐!” 说到这里,李淳风上前拉了拉袁天罡衣袖,脸上露出一副无知的表情,欣喜期望地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再降龙伏虎一次给弟子瞧瞧如何?” 袁天罡斜睨了李淳风一眼,淡淡地道:“滚!” 李淳风还要说话,可看袁天罡开始瞪眼了,他马上嘻嘻一笑,退到一旁。打发了不着调的大弟子后,袁天罡重又转向陆南风,上下打量他几眼,眉头一皱:“你依仗火神之力,尽行业障之事,就不怕误入魔道?” 事实上,袁天罡之前已经卜算出对方曾无意中吞噬了火神火种,跟杨朔一样,都是未来的神人,不但如此,他还算到,陆南风正是十年后天地大劫中的一个机缘变数,所以有心指点对方一番,藉此做一番功德。 陆南风性子似乎有些冷傲,虽然神色警惕,但对袁天罡并不畏惧,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字如金道:“世态炎凉,生存不易。若能一切顺遂,谁不愿流芳百世。” 陆南风的一席话,杨朔深有体会,他也曾为生活所迫,做过一些苟且偷生之事,一时间不由对陆南风生出些同情。 “这不是做恶的理由!”袁天罡摇头,对陆南风的话不敢苟同。 陆南风不为所动,只是淡声道:“首先我得先活着,不是吗?” 见他油盐不进,不太好忽悠,袁天罡眼珠一转,马上换了个话题:“依贫道看,你虽身具火神之力,但尚且只会些许皮毛,恐怕是无人指点的缘故吧?” 陆南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袁天罡,沉默不语。 袁天罡一手背负,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架势,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情,摇头道:“可惜,可惜啊!你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机缘,却如此浪费……实在是暴殄天物。这样吧,你我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也算是有些缘法,若你愿拜在我门下做个俗家弟子,贫道也不吝指点一番,教你熟练掌握这种力量。” 杨朔大吃一惊,师父是收徒成癖吗?自己这个徒弟尚且没教好,李淳风又甚是懒散,好像也没学会什么本事,现在又要收一个?可别坑了人家! 拜师? 陆南风有些犹豫,脸上神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他眼神却微微闪动了一下。 “怎么样?你考虑一下。不过贫道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再想后悔也没机会了!” 袁天罡何等老奸巨猾,说话时看着一副风清云淡的模样,其实一直用眼角余光紧盯着陆南风的眼睛,一见他眼神闪动,心里马上一喜,暗道有门儿。 第十一章 又忽悠一个 说起来,陆南风也是身世堪怜。 其父陆景憧原本是江阴郡的一名赞务,陆景憧为官清廉,待人也非常合善,再加上没什么野心,算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 但宦途险峻,人缘其实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就算平日里名声再好,朋友再多,当面对足够的利益时,往日相处得犹如兄弟的同僚好友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反目相向。 特别是像赞务这种官,说白了,就是郡守的秘书,助理。这个位置非常微妙,官阶虽不高,但是能够接触很多机密,算是郡守的贴心人。想坐稳这个位置,需要的不是有多大的能力,也不是多好的人缘,但至少要获得郡守的信任,同时口风一定要够紧。 也是陆景憧自己不小心,一次在与好友饮酒时,他酒醉后无意中吐露出郡里这几年的赋税越来越少了,感慨着世道艰难,日子难过。 其实像这种感慨世道不好的话,无非就是一句酒后牢骚,谁也不会当真,更算不上什么罪过。 但坏就坏在,陆景憧偏偏提了一句赋税的事儿…… 众所周知,当朝陛下自登基以来就下令开凿运河,像这种大工程不说花费多少金银,仅是徭役就征召了过百万百姓。 百姓们都去河里挖泥了,种地的人自然就少了。种地的人少,粮食自然也跟着减少,百姓们的收入自然也跟着减少。同理,百姓们没钱,商贾自然也赚不到钱……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从粮食,到食盐,再到茶酒糖布…… 这一番折腾下来,本就使得民间疲乏不堪了,再加上最近隐隐有传说,似乎皇帝陛下好像在准备粮草,似乎又准备起兵远征高句丽了。 如此一来,民心动乱,产业凋零,赋税一再下滑也就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了。 这些道理但凡有些见识的都懂,私下里大家闲聊议论几句更是习以为常的事儿,陆景憧虽然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但他也没多想,毕竟私下里只有他和一位朋友,也不虞会传出去。 但是他忘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官场就是战场,赞务的位置看着不起眼,但却时常与郡守接触,可谓是郡守的亲信,贴心人。 这是什么?这就是上升的捷径啊?这种位置,怎会不惹人觊觎? 结果很狗血,但却并不出人意料,那个被他引为知已的好友刚从他家出了门,马上就找到郡守举报,给陆景憧按的罪名也很简单——妄议朝政,毁谤至尊! 无论哪朝哪代,能当上郡守的,首先有一点,他必须要支持皇帝,这是政治正确。 像陆景憧这点小事儿,换个时候就算是郡守知道了,也不过一笑而过,但偏偏被人捅到了眼前,那他就不能当做看不见了。 当天夜里,郡兵出动,上门抓捕陆景憧,而领兵的就是陆景憧的那位知交好友。 到了这种时候,就算陆景憧再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虽是文人,却有股子血气,更清楚自己若是入狱,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特别是家里的妇孺们,必然会遭受无尽的折辱,于是陆景憧心一横,干脆紧闭房门,带着家人愤然举火自焚。 烈焰滚滚,大火无情。 很快,陆氏一家上到主人,下到仆人丫鬟,加起来十九口人,一夜之前就全死光了,只余下陆南风一人得以幸免。 当时的陆南风才十二岁,算是孺童,像他这种年纪,若是被官府论罪,要么卖给富贵人家做一辈子奴仆,要么就干脆被扔到大运河的民夫中,让他自生自灭,总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事发当日他也在家中,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是因为在陆景憧举火的时候,正好是麻叔谋与令狐达下令挖掘镇魔塔之时,眼看着他就要被大火烧死时,一颗蕴含着无尽神力的火种被此间烈火吸引,从天而降,巧之又巧的落在他的嘴里,被他无意中吞噬入腹。 庞大的神力一瞬间就催垮了陆南风的意识,令他陷入了昏迷之中,等他从残桓断壁中再次清醒过来时,就拥有了驭火的能力。 七年过去,陆南风也长大了,但幼年的经历却让他性格大变。为了生存,这些年来他吃过太多的苦。他在街头乞讨过,在青楼里做过小厮,偷过东西,跟骗子搭过伙,甚至偷偷的挖过富贵人家的坟…… 后来,他渐渐长大,火神之力开始与他融合,他试着卖过艺,但因为驭火的手段总是时灵时不灵的,后来被泼皮欺负,他干脆心一横,展露一些手段,于是很快加入其中,开始给人当打手。 对他来讲,善恶什么的都是次要的,首先是如何生存! 他也想游历天下,追寻大道,将祝融之力尽数挖掘出来,但行走天下,需要钱! 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早就被他暗地里一把火烧死了全家,也正因此,袁天罡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上缠绕着许多怨气,算得上是业障缠身了。 见陆南风仍在犹豫,袁天罡心想不行,还是得加把火啊。 脸上露出一副感慨之色,袁天罡负手长叹:“大道艰难,形于天地,你这样一路走去,不误入岐途就不错了,若没有名师指点,如何求得大道?” 陆南风嘴唇紧抿,仍然不说话。 袁天罡摇摇头:“看来你是不相信贫道了!也罢,那贫道就让你心服口服吧!” 一旁李淳风听了,马上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撇了撇嘴,李淳风心道,又来这一套,就不能换个花样?说好的降龙伏虎呢,你倒是露一手啊? 当然了,李淳风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这些话也不能说出口,毕竟也是自己师父嘛,小小的拆台还行,真要让他丢了面子,下不了台,遭罪的还是自己。 果然,正如李淳风所想,袁天罡伸出一只手,来回掐算几下,马上开始侃侃而谈。 “你籍贯江阴,本是出身官宦人家,七年前,家中遭逢大难,只余你一人偷生于世。不过这次大难,也是你的机缘,让你拥有了神奇的力量。再后来,你为了吃饱饭,饱经磨砺,只可惜后来明珠暗投,与恶霸泼皮同流合污,这几年下来虽然没有欺男霸女,但也造了不少孽……” 袁天罡一点点的把卜算结果娓娓道来,陆南方脸色终于变了。 见他变色,袁天罡心里一笑,脸上却仍然一副淡然的模样,接着道:“你身具祝融之力,本不应只有这点儿本事,但这些年来,你只以本能来驾驭神力,若长此以往,就算给你再多的时间,也不会有什么进步了。其中原因,就算贫道不说,你自己想必也清楚,无非就是缺乏名师指点而已。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贫道有些不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难道是怕贫道把你当做妖怪给镇压了?” 是啊,我怕什么呢? 陆南风一怔,眼神微移,目光落在袁天罡身后的杨朔身上。 杨朔能猜到他得了火神之力,陆南风不是笨蛋,自然也猜到了杨朔得了水神之力。 他想了想,终于一点头,简短的吐出几个字来:“好,我跟你走。” 虽没说要拜师,但袁天罡仍然心里一喜,暗道成了,只要到了自己手心里,就不怕他跑了。有过忽悠杨朔的经验,现在袁天罡心里已经很有把握如何教导陆南风了。 水火不同,但有些道理却是相通,再不行,大不了再天人合一,向天问道罢了。 杨朔对陆南风很投缘,特别是对方的遭遇,虽然与自己不同,但也隐隐相似,见陆南方决定要与自己师徒同行了,马上上前一步,主动报名。 “你好,我是杨朔,你叫什么?”杨朔微笑着,非常友善。 “陆南风!”陆南风则非常高冷,淡淡的看了杨朔一眼,吐出三个字后,就抿着嘴不再说话。 这一阵子接触,袁天罡几人对陆南风的性子也有了一些了解,对他的吐字如金倒也不以为意。 袁天罡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人早跑干净了,但远处还有些人正朝这里指指点点。 他眉头微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走。” 其他三人也都左右看看,马上转头离开。 人群远远的躲着,不时有妖怪,怪物一类的声音传过来,四人都不以为然,没多久就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陆南风不擅言谈,也不喜欢说话,但奇怪的是,杨朔却偏偏喜欢跟他聊天。 “你家是江阴的,怎么来这边了?这边有亲戚吗?” “没有。” “对了,你多大了,我今年……呃,我今年十七,你有我大吗?” “有。” “你能驭火,应该不怕火吧?我能驭水,我在水里就没事儿……” 杨朔很欢乐,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陆南风则是话非常少,每次就是嗯啊答应一声,但杨朔也不在乎,反而乐此不疲,说个没完。 很快,四人回到了山中。 为了方便居住,几人开始动手,在山上又盖起了一间小木屋,那是小师弟陆南风的房间。虽说他比杨朔还大一些,可入门晚,只能叫师弟了。 自从家门被毁,陆南风就流浪江湖,要不是落魄之极,也不会去给一个县里的泼皮头子充当打手,如今他终于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一处屋舍,而且还是他和师父、师兄一起盖起,那种感觉截然不同,令他心中颇觉温暖。 只不过,多年的坎坷经历,陆南风早已经习惯了用冷漠的外表包裹自己,此时心中虽有暖意,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袁天罡开始尽心指点两个拣来的徒弟。 但问题是,他虽然尽心,可做为师父,他对神力功法根本就不懂,只能靠着卜算得到朦胧信息教导二人,甚至他有些领悟还是错的,需要二人自悟。 好在杨朔和陆南风都天赋出众,而且都融合了神力,虽然融合完整性还有些差距,但二人对水火之力却都有自己的理解,虽然袁天罡的指点很多都是谬误,可即使如此,也仍能让他们不时生出触动,进境极快。 袁天罡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高人的架势,有事没事就把什么大道天道,宇宙洪荒之类的词儿挂在嘴边上,虽说空泛,但的确能让人扩宽思路和眼界,这一点对二人来讲尤其重要。 二人之前都是独自一人摸索着驾驭神力,没有对比,没有参照,自然显得很辛苦,进步也慢。可是现在有了同伴,他们不时交换一下心得,虽说水火不同,但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时间一久,倒也颇见成果。 第十二章 对牛奏笛,调水开山 山风徐徐,空气中满是草木清香,晨起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生机勃勃的景象令人心情舒畅。 一大早,几人做完晨课,袁天罡和李淳风凑到一起嘀咕了一阵,就结伴下山了,理由是米不够了,要去买。 杨朔鄙视的看了他们几眼,大半袋米就那么摆在山洞口,瞎子都能看见,还米不够了? 但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大师兄,反正也管不了,爱去哪去哪吧! 袁天罡和李淳风走了没一会儿,杨朔突然来了兴致,拉着陆南风开始在山上四处游逛。 这座山并不大,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松柏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只在几人木屋不远处有一条从山顶垂下的小河。杨朔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没几天工夫就已经将周围摸得轻车熟路。 杨朔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领着路,没多久就带着陆南风来到了一处山坳,这里是山间小河的起源,几块比房子还大的巨石上长满了青苔,石头下面是潺潺而出的山泉。 杨朔笑呵呵的走到巨石下面,俯身弯腰,双手鞠起一捧清澈的泉水,仰头送入口中,啧啧了两声,惬意的往巨石上一靠,指着泉水朝陆南风笑道:“来,尝尝,这里水是甜的。” 陆南风好像永远都板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朝泉水淡淡的看了一眼,摇摇头,吐字如金:“不渴。” “嘿!”杨朔撇撇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似乎陆南风错过了什么好东西似的。 陆南风不喝,他也不勉强,扭头朝四处看了看,杨朔眼睛一亮,迈步朝远处的一个矮崖走去,同时招手道:“跟我走,那边有棵沙果树,我等好久了,咱们去看看现在熟没熟。” 陆南风点点头,也不多问,只不远不近的跟在杨朔后面。 经过几天的相处,杨朔对陆南风也熟悉了,这人看着冷峻,话也不多,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是总习惯把事情揣在心里不说,就连对人好也说不出半句关心的话来。 杨朔在水中沉睡四百年,跟师父师兄算起来,其实并非是一代人,相互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即使亲近,也没什么可聊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都有神力在身,是同类人的缘故,他一遇到陆南风话马上就多起来了,而陆南风又习惯了沉默,非常高冷,一向只听不说,偶尔蹦出一两个字来,也是嗯嗯啊啊的应付。 但奇怪的是,越是这样,杨朔反而越是愿意跟他说话,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 二人很快到了矮崖,这里果然长着一棵沙果树,只是现在季节不对,上面虽然长着果子,但却只有拇指大小,透着青绿之色,显然还没成熟。 杨朔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上前几步,靠着树坐下,朝远处眺望。 这里风景一般,但视野开阔,透过淡淡的晨雾,隐隐的能看到山下村庄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来,南风师弟,这里风景不错,坐下休息一会儿。”杨朔朝陆南风招了招手。 陆南风嗯了一声,走到杨朔身边,找了块石板,用袖子拂去上面的尘土,矮身坐下。 这处矮崖方圆几丈,地面很平整,多是些山石,只有一棵沙果树孤零零的长在中间,粗壮的树须扎在石缝里,显得非常孤傲。 陆南风一看到这棵树,心里就生出喜欢,感觉跟自己很像。但他一向面冷,杨朔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想法。 二人并肩坐下,眺望远方,恬适安逸的环境令二人心情都非常舒畅。 但杨朔是个闲不住的,对这种凭崖观景的风雅完全无爱,坐了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发闷,肩膀朝陆南风撞了撞,问道:“我还没问呢,你是怎么得到神力的?” 陆南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开目光欣赏晨景,嘴里蹦出俩字儿:“运气。” “废话,谁不是靠运气?说细点儿。”杨朔撇了撇嘴,紧接着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陆南风摇摇头,不说话了。 杨朔眼睛一转,点头道:“那行,我先说你再说,总行了吧?” 陆南风依然远眺,既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像是没听见似的。 杨朔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道:“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接着,杨朔开始嘀嘀咕咕,很快把自己的身世和得到水神之力的过程讲了出来,但关于宓妃的事他却没说,在他心里,宓妃的存在是他最重要的秘密,如无必要,他绝不会对外人透露一丝半毫。 说完了自己的身世后,杨朔马上追问陆南风,陆南风被他纠缠不过,终于也开始说话。但他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些事,细节方面则只字不提。 听到陆南风全家覆灭于大火之中,杨朔长叹一声,感慨不已。 “你传承了火神神力,全家死于大火。我得到了水神神力,父母却恰因洪涝之灾而逝。唉,世间种种阴差阳错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这或许就是师父常说的命数吧!” 说起家中惨事,陆南风依然神色不变,就好像在说别的家的遭遇一样。只是杨朔没注意到的是,他的眼底隐隐有血红色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暴戾而疯狂,似乎要焚毁世间的一切。 杨朔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单就二人相似的遭遇,陆南风比起袁天罡和李淳风,反倒更容易亲近些。 过了一阵子,阳光已经渐渐开始刺眼了,二人起身下山。 回到庐舍住,外出的袁天罡和李淳风已经回来了,远远的,袁天罡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支翠绿色玉笛。 “为师送你一件礼物。”袁天罡脸上挂着微笑,将玉笛递给陆南风。 陆南风怔了下,伸手接过,低头查看。 杨朔也好奇的凑上去瞧,那笛子翠绿得像是一枝柳条,上面刻着一副凤凰于飞图,精雕细琢十分雅致。末尾处还镌刻着一个“风”字,可见袁天罡的用心之至。 杨朔将玉笛全貌瞧了个仔细,幽怨的看了眼袁天罡,瘪着嘴埋怨道:“偏心。” 袁天罡像是没看到杨朔这个人似的,对他的话完全无视,也不作任何解释,只对陆南风讲述道:“这支玉笛是我年少时用过的法器,为此,前几日我将它送去净化过,已焕然一新。只是这个字……” 陆南风双手托过玉笛,指腹摩挲过笛身,最终停留在末尾的字面上,他的脸上依然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显露,不喜不怒的模样非常淡然。 他看了一阵,抬起头朝袁天罡点头道谢:“我名字里也嵌了个风字,正好。多谢师父。” 不知从何时起,杨朔很是看不惯陆南风的一脸冰山样,总想让他脸上多些表情。他依稀感觉到,此刻的陆南风似乎是愉悦的,连带着他的心情都有些愉悦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浅笑。 收到陆南风的道谢,袁天罡忽然笑得天朗云舒般畅快:“既然礼物你收下了,便不能枉费我一片苦心,现在就开始利用起来吧。” 杨朔一听这话,之前的羡慕马上没了,顿时想起自己被虐得生无可恋的经历。 他怜悯的看了眼陆南风,不禁悲壮感叹,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呀,南风师弟,你要挺住啊! 袁天罡话音刚落,没一会儿工夫,一名牧童牵着头水牛从山径走上来,绑在河边的一棵树下,李淳风上前递给对方几块碎银,牧童笑着接过后,不发一语的走了。 袁天罡走过去,拍了拍水牛的头,对陆南风说道:“前几日教你的萧曲,不知你参悟了几分。即日起学以致用,你为这头水牛吹奏,直到它悲伤难抑流出眼泪为止。” 什么? 不止是陆南风愣住,杨朔也深感莫名其妙。 对牛吹笛? 杨朔看了一眼袁天罡,眼里满是崇拜,师父您可真行,折磨徒弟都玩出花样来了。 陆南风怔了片刻,觉得袁天罡不似是以戏耍他人为乐趣之人,怎么做事如此不沾边靠谱? 他想了想,终于主动说了句话:“这与我掌握火神之力有何干系?” 袁天罡抱着膀子,眯着眼睛笑道:“火神之力刚烈至极,无坚不摧。相应的它会利用你的戾气,使你处于被动。若你能通过心诀将力量注入笛声中,就如同在练习如何将力量随意驱使。若你成功,便是你将火神之力化为己有的第一步。” 杨朔听出袁天罡言下之意是,火神之力虽然刚猛,但刚极易折,水神之力柔和,恰恰与之相反,他猛然想起袁天罡之所以要他练习用点滴之水折断杨树的功课,不禁对袁天罡生起由衷的敬佩。 他的指点,不仅能帮自己学以致用,还在帮着规避各自力量的弱点。 真了不起! 杨朔正出着神,在心中膜拜这位平素不着调的师父时,袁天罡突然瞥了他一眼,冷嘲热讽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你的玄水诀才练成个半吊子,还有脸在这里傻站着?” 这些功法的运用之法是袁天罡交的,但其实是他得自天授,原本无名,可袁天罡为了显得神气,还非常不要脸的给取了个“玄水诀”的名字。 玛的,我果然太天真了吗? 杨朔顿时收回心中原本要对袁天罡说的敬佩话,脸一耷拉,学着陆南风冰山的模样,一句话不说,转身向另一头走去,准备借着河水继续对大树练习。 这时,袁天罡忽然叫住他:“朔儿。” 杨朔诧然回头,袁天罡不疾不徐的走来:“你跟我来。” 杨朔不解,跟在他身后走去。 “朔儿。”行至一处山谷,袁天罡停下脚步唤他。 杨朔忙不迭跑上跟前候着,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观察着,此处悬于半壁,山空林静,石桌上有砂壶清茶,珍珑棋局,周围摆着一圈石凳,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不是叫我来喝茶的吧?杨朔暗暗嘀咕。 “你对着这座石山练功,争取使其崩塌。” 什么? 杨朔抬头望着眼前这座约摸参天巨石,惊得目瞪口呆,要他用茶水将这座石山击垮?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事儿是人能办得到的吗?就算把“玄水诀”修炼至大成境界,恐怕也做不到吧? 杨朔顿时一脸的生无可恋,看向袁天罡的眼神里满是幽怨。 “茶水用以解渴,练功则用那处河塘的水。”好在袁天罡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这才让杨朔松了口气。 杨朔顺着袁天罡拂尘所指处看去,的确有一方河塘,只是那河塘距他相隔数丈远…… 是要自己如同召唤水中生物那样,召唤河水自己上来撞山吗? 杨朔正要开口询问,可一回头,袁天罡已经转身走了。 “好好练,用心练,若是没有进步,就不用下山了。”袁天罡的声音远远传来 杨朔愣了下,四下打量,好在悬崖这里地方也不小,能让他小范围的活动,石桌底下还摆着一个包裹,他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干粮肉干,显然是袁天罡给他准备的,这是真不打算让他下山了啊。 “……” 杨朔抬首与面前的石山相顾无言,他相信袁天罡能说到做到,但他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要隔着这么远调水驭水,将这座石山击垮…… 谈何容易啊! 杨朔长叹一声,上前拿起茶壶,咕嘟嘟的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放下茶壶后,他狠狠的看向石山,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了,拼了!” 第十三章 指点 自杨朔和陆南风接受了新任务,已经几天过去了。 山上接连下了几日的雨,草木受到雨水滋润,焕发出勃勃生机,原本树叶上的尘土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透着如同油漆般的光滑明亮。 杨朔对这点雨水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惬意。 但陆南风就有些难受了,火神之力暴躁而炙热,最是厌恶这种天气,这会让他感觉受到了压制一样,非常憋闷。 但好在陆南风性格坚毅,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可仍然不露于外,每日里除了处理吃喝拉撒一类的生理问题,就是对着那头水牛吹笛。 早先几人仓促建起的几个木屋庐舍,在这种大雨中早就坚持不住了,即使没有倒塌,但也四处漏水,不能住人。好在不远处就是山洞,倒也不虞住所。 中午,吃过午餐后,杨朔和陆南风已经各自去练功了。 李淳风手执一本书卷,单手负立在洞前,望着淋漓的雨幕,皱着眉头埋怨道:“怎么一连几天都下雨啊!” 袁天罡在角落里的一张木榻上摆弄着几枚铜钱,听到大徒弟的埋怨,他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是杨朔所影响,他身具水神之力,喜怒情绪可影响天气。心情烦躁起来,自然就会下雨了。” “你早知道?那还给他布置那么难的任务?” 李淳风撇嘴,嘲笑道:“怎么样,自作自受了吧?” 袁天罡无视大徒弟的嘲讽,把铜钱收好,抬手在面前一划,洞外冲进来一缕水气,在他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圆圈,像是镜子一样,能看到其中有人有物,虽然并不太清晰,像是幻化出来的蜃景。可仅这一手,若是让普通人看到,一定会对他惊为天人,被误认为仙也不一定。 这是水镜术,袁天罡原本也不会,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多次天人合一,向天问道,无意中领会出的一手水系神术,算是最简单的一门小术。 当然,对师父的这点手段,李淳风作为大弟子是早就知道了,并不吃惊。 水镜里显出在小河边练功的陆南风,此时的陆南风头戴斗笠,一身蓑衣,冒着大雨立于河畔,正在对着那头水牛吹奏玉笛。 “南风的性情还是太激进!”袁天罡摇头轻叹,他隐隐猜出因为降雨令陆南风有些压抑,不过这种事儿他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他一人就让老天永远不下雨吧? 他拂袖一挥,画面立转,显出正蹲坐在崖边,无奈的望着崖下的河塘发呆的杨朔。 与陆南风的全副武装不同,杨朔仍然穿着之前的那身道袍,身上滴水不沾。 不过袁天罡却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以往这种情况,杨朔虽然能保证衣服上不沾水,但他的头发肌肤是避免不了的,而此时,他已然沐雨不沾,雨水仿佛是有意避着他一样,非常神奇。 “平素瞧着挺机灵,偏在正事儿上榆木脑袋不开窍,真是笨死了!”朝天罡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起身找到一把纸伞朝外出去,准备去点化不成器的弟子。 李淳风看着就想笑,让你没事儿找事儿,见人就想收成徒弟,现在麻烦事儿来了吧? 不过他笑虽笑,但也学着师父一样,把书收好,拿起一把纸伞,跟着走了出去。 很快,二人举着纸伞来到杨朔身边,见杨朔仍在望着河塘发呆,袁天罡马上嘲笑道:“发了几天呆了,有什么收获?说来听听,让为师见识一下呀!” 杨朔回过神,看了眼袁天罡,又看了眼李淳风,神色非常沮丧:“师父,我练不好,太难了!” 袁天罡冷笑道:“难才对,成神要是那么简单,天下早不知道有多少神灵了。” 杨朔叹了口气,师父说的没错,天下间凡人无数,有成神机缘的总共有才几个? 他好奇地问起陆南风的进境:“我师弟学得怎样了,他原本就比我厉害,我不想比他太差。” “世间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吗?” 袁天罡也找了一张石凳坐下,瞥了杨朔一眼,冷嘲热讽道:“你自己想想,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除了自怨自艾不思进取外,就是坐那儿发呆,就这德性还想不比南风差?嘁……” 杨朔脸色有些不自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心里非常沮丧,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很笨。 随着他心情低落下去,周围的雨下得更大了。 山中空寂,只有滂沱雨声。杨朔望着漫天豪雨,突然想到仍在封印中受苦的宓妃,他的拳头握得有些泛白,暗恨自己的无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救出宓妃,她就要被封印完全吞噬了。 我要变强,我要打败蚩尤,我要救出宓妃…… 一边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边是滔天的压力,让杨朔心里如嚼黄连,痛苦不堪。 看着他的脸色,一旁李淳风心里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杨朔肩膀,柔声鼓励道:“师弟别急,要说进展,其实你比南风快。” “真的?”杨朔一怔,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李淳风轻轻点了点头,杨朔目光又转向袁天罡,见袁天罡正埋怨的朝李淳风瞪眼,杨朔马上欢喜起来。 他这一高兴,忽然云开雨散,天光初霁,原本阴郁的天气一瞬间变得晴朗起来。艳阳高照,洒落无尽光辉,几息之后,竟然在山间搭起了一座横亘天地的七彩虹桥。 李淳风大吃一惊,果然是师弟的情绪影响了天气么,真是神奇! 袁天罡欣赏一阵雨后美景,目光从彩虹上收回,朝杨朔微笑道:“你的水神之力又觉醒了一些,连日的阴雨便是你情绪所致,你的力量更强了。”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崖边,眺望着空濛远山,解释道:“在你心中。你必须真真正正的明白,你是水神之力的拥有者,世间从水者,皆是你的使臣。你是君,而他们,是臣。” 袁天罡蓦然回身,笑问道:“你见过世间有哪位君主,是求着臣民做事的吗?” 杨朔一愣,暗暗咀嚼师父的话,一时有些失神。 袁天罡神色渐渐变得肃穆,正色道:“天地山泽风雷水火,相生相息相刑相克。若能参透,方可不笃于时,不拘于虚,不束于行!这是道,无论水火五行,皆须循道而行。” 杨朔愣住,突然有一股凛冽的山风凛冽扑来,将他连日来积攒在心中的烦杂涤荡一空,令他心旷神怡。 他明白了,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 自己是水神,是水之神,是水之君,是水之帝王! 驾驭水,而非恳求水! 操控水,而非被水所制! 对水,自己不需要去亲近它们,感受它们,而是要命令它们,驾驭它们。 这才是水神之道,这才是自己要走的道! 杨朔眼睛越来越亮,他惊喜自己终于参透了一些水之奥义,心里是满满的感激。正准备起身道谢,可一抬头,却已经不见了袁天罡的身影,徒留凛冽的山风吹来了他的声音。 “心法用以明心,参悟心法,才能用对功法。努力吧,我的蠢徒儿!” 李淳风笑了笑,起身朝下走去,临走前朝杨朔扮了个鬼脸,笑道:“你不用想着谢他了,师父是高人嘛,仙风道骨,不落凡俗,讲究的就是声在人走、雁过无痕,最喜欢就是这个调调,你不用太在意。” 杨朔愣了愣神,摇头失笑,袁天罡的脾气他现在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大师兄说的没错,当下也不再纠结,起身相送李淳风。 “行了,你别送了,又不是外人,我自己走就行,你抓紧时间把之前的感悟消化才是正理。”李淳风嘻嘻一笑,摆摆手,三步两步就走得只剩下背影。 杨朔目送他离开后,马上静坐于崖边,开始屏息凝神,在心中反复揣摩李淳风方才的箴言和自己的感悟,很快入了定中。 …… 其实修炼跟其它行业差不多,最难的就是找到正确的路,有了前进的方向,余下的就是自己的努力了。 自那日之后,情绪高涨的杨朔练功更勤奋了,他的心情舒畅,山里的气候也相应的天朗云舒起来。 袁天罡偶尔才去看看他,去时都会指点一二,杨朔似乎也开了窍,虽然还做不到举一反三,但也能迅速将袁天罡的话领悟了。 到了现在,他不但已经不用袁天罡逼着练功了,反而非常主动,有一次袁天罡夜里悄悄去看他,见他仍在试着驭水。 知道自己能下山了,杨朔非常高兴,但他并没偷懒,只是偶尔下山,去偷偷查看陆南风的情况,每次看到陆南风的进展后,他便自觉的回到悬崖,继续发奋修炼。 有了竞争,自然就有了动力,杨朔的进步越来越大。 这日,李淳风和袁天罡外出未归,杨朔也有些嘴馋了,于是从山下下来,在河塘里弄了几条鱼烤了,给陆南风带去。 师兄弟二人如先前那样,靠着河边的一株大树下歇着。 杨朔咬了一口鱼,忍不住问道:“你的功课进展如何了?” 陆南风本来吃着鱼,可一听杨朔提起这个问题,马上沉下脸,一声不吭。 杨朔撞撞他肩膀追问:“你别不说话呀。你说出来,我帮着分析分析。我入门比你早,师父的情况我了解。” 陆南风想了想,就在杨朔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我知道你常来偷看我练功。” 杨朔一下去连肉带刺的噎在喉咙,自己去的那么小心,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他咳嗽个不停,脸也胀得通红,突然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陆南风没看他脸色,只是继续说道:“依你所见,师父……是否有心教我?” 杨朔知道陆南风所指何意,他每次去偷看时,看见的都是陆南风在对牛吹奏,袁天罡要么挂在树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要么就在边上添乱,每当陆南风蹙着眉头耐着心性坚持吹奏时,袁天罡还故意去捣乱…… 这种情况下,要说陆南风没有怨怼才是不可能的,不过,在因人施教这件事上,杨朔还是很钦佩的袁天罡的。 杨朔想了想,伸手一把揽住陆南风的肩膀,正要替师父解释一二,可随即就被陆南风眼里的杀气吓得缩回了手。 都这么久了,他这个师弟却还是那么不愿意许人接近。 杨朔撇了撇嘴,不与他计较,开始讲起自己的感悟:“要我看,你是想多了……” 陆南风转头朝他看去,就见杨朔望着远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前阵子,师父把我扔在山上,让我隔着几丈远驭水击破山石,当时我也以为他在戏弄我,这种事怎么能做得到?连续试了几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朔讲着自己所悟,好一阵才说完,扭头看着陆南风笑道:“师父其实是悟得天机再传授给咱们,实则他自己也不会,对于这些功法,可能还不如咱们明白呢,所以很多时候,他只能指出一些方向,让咱们自己去悟。” 陆南风垂眸深思良久,不发一语。 杨朔等了一会儿,见他仍不说话,于是好奇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陆南风不咸不淡应了一句:“没什么。” 对他的性子,杨朔也是没办法,当下摇摇头,不以为意的转过头,一边啃着烤鱼,一边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嘛,性情的确不好琢磨。但跟他学本事是不会错的。依我之见,我看他是有意在磨砺你的心性,因为你煞气太重了。” 陆南风回想起李淳风赠他玉笛之时所说的话,心中思忖杨朔所言,似乎有几分依据。 这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李淳风一身道袍,大袖翩翩,脸上笑得如沐春风:“我听见有人说师父坏话?” 李淳风出现的非常突然,杨朔吓得跳了起来,一看是他,连手里烤鱼都来不及扔,慌忙起身拔腿就跑:“我去练功了!师兄再见!” 一边跑,杨朔一边暗暗后怕,暗道还好自己腿脚利落逃得够快,否则被当场擒住,下场可有得受了。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自杨朔心态放平,周围天气也变得晴朗起来,师徒四人再次修好了木屋茅舍,从洞府里搬了出来。 山中清寂,没有尘世的喧嚣和蝇营狗苟,生活平静而恬淡,若没有意外,日子可能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但俗话说得好,人不找事,事上门来。 这一天傍晚,暮色四合,霞满西天。 杨朔练功一整天,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当他披着金红的霞光从山上走下来,正准备去找陆南风一起回洞府时,远远的看到了陆南风的人影,便忽然一阵尿意上涌。 远离人群的好处有很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不用在意俗世中的道德规矩,杨朔几乎想都没想,顺势上了个高坡,拽开腰带就准备朝山下洒一条银河。 可他刚准备好,一低头,就瞧见下面有几个人正沿着山径蜿蜒而上。 “咦?”杨朔微怔,这里已经远离人群,虽然山下有个小村庄,住着几户人家,可除了前些时候有个小牧童上山送牛之外,就再没人来过,他不由有些好奇来者的身份和用意。 杨朔侧过身,一边放水,一边抻着脖子朝下看去。 来者一共五人,除了走在中间的那位头戴幂篱的人看不清什么模样,其余四人皆是身佩兵刃,一身黑色劲装打扮,远远看去就有股肃杀之气透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手上都折过人命。 “哗啦啦……” 很快,杨朔打了个哆嗦,提起了裤子。 可就在这时,那头戴幂篱的人突然抬头,似乎瞧见了他。 杨朔微微一惊,这人是听觉灵敏,还是感知敏锐?这么远都能发现自己? 他皱眉想了想,急急的缠上腰带,朝陆南风跑去。 …… 河边,水牛绑在树上,正在低头“吭哧吭哧”的啃食着草料,不时甩动着尾巴,驱赶身上的蚊蝇和牛虻。 “师弟,有人来了,应该是找师父和师兄的。”杨朔大步跑了过来,拉着陆南风衣袖,朝远处指去。 陆南风神色木然,被打断了笛曲也不生气,只是转头顺着杨朔的手指望去。 很快,五个人大步走了过来。 陆南风眯了眯眼,侧身将手里玉笛一横,将杨朔护在身侧,看着来人的眼中透着警惕和戒备。 他紧盯着中间那位戴幂篱之人,等他们走近站定,陆南风马上冷声问道:“专程到访,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陆南风话音刚落,不等那领头之人说话,其余四人就身形一动,似乎要冲上来。但不等他们发作,中间戴幂篱之人就一抬手,将他们止住,不疾不徐的摘下幂篱,露出一张硬朗刚毅的脸庞。 这人看不出年纪,第一看去似乎很年轻,但再看去,却好像是与袁天罡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 他生得气宇轩昂,颇具龙凤之姿,鼻若悬胆,两眉双飞入鬓,颌下半寸短须整理得非常干净,虽然仅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却有股淡淡的威严扑面而来,显然是常年身居高位之人。 之所以说看不出他的年纪,主要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复杂。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很多时候,一个经历丰富的人,只从一个人眼睛就能看出对方的年纪,经历,甚至是身份性格。 可这个人却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有年轻人的张扬和桀骜,也有中年人的成熟与谦逊,最让人矛盾的是,陆南风发现他那双浅褐色的瞳孔虽然非常清澈,可却隐隐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狠辣和暴戾。 陆南风虽然年纪不大,但他的经历却胜过寻常人无数,他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至少也见过许多人了,可他敢发誓,自己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会这么复杂,这么的难以琢磨。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却好像有种神奇的魅力,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第三眼…… 杨朔站在陆南风身侧,也睁大着眼睛看着来人,不过他虽然同样身世悲惨,但比起陆南风来,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他看不出对方身上的诡异之处,只隐隐感觉这人长得虽好,可却透着股让人无法亲近的傲气。 陆南风也很傲,但陆南风的性子非常孤僻,非常冷,好像他时时刻刻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万事万物都透着疏离和漠不关心。 可眼前这个人却不一样,他的傲气好像是从骨子里带来的,给人一种视众生如蝼蚁的高高在上,这种感觉虽然不明显,但杨朔毕竟身具神力,感知远非凡人能比,所以只一眼看去,就猜到这人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是一个大官。 杨朔心里奇怪,这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青年刚摘下的幂篱,他旁边的人便十分恭敬的双手接过去,小心的捧着。他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双手一拢,拱手施礼道:“在下李世民,特从长安城来,虔心拜访袁天罡真人与李淳风真人。” 秦王李世民的名字杨朔也听说过,但也只是听说过,具体对方是什么人,什么地位,他却并不了解,只知道是一位皇子,名气很大。 此时已经是隋末,门阀四起,李渊已在长安建国,李世民此番是领兵攻打洛阳王世充来的,行军于山下,恰听人说起山上潜居的袁天罡,而他在晋阳时就听说过袁天罡的大名,于是上山求见。 这时候天下已经大乱,自从七年前王薄率众造反,刘霸道、孙祖安、张金称、窦建德等纷纷率众起兵,简直如雨后春笋一般。不久王仁则、卢明月、张金称、高士达、刘元进又相继造反…… 现在,这些豪杰中虽然已经有些人被镇压消灭,但李密、窦建德、杜伏威、林仕弘等义军依旧此起彼伏。李渊虽已在长安建国,可地盘还未及天下,比如这东都洛阳,如今就仍然在隋军手中。 在这种时候,任何有心争霸天下的雄主,第一在意的是猛将勇士,除此之外,就是有着各种诡异手段的奇人异士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虽然在帝王眼里,戎远比祀重要得多,可是民心易愚,想要坐稳天下拥揽民心,就少不得这类人在一旁辅佐,无论是有真本事的高人,还是只会蛊惑人心的江湖骗子,只要对自己有利,他们都会用。 李世民打量陆南风和杨朔几眼,笑容可掬的上前一步,说道:“我见二位神采英姿不似等闲,不知二位可是与袁李两位真人相识?” 杨朔冲陆南风挤了挤眼睛,怎么样,他们果然是来找师父和师尊的吧? 陆南风照旧一张铁面漠然不改,沉默着看着李世民。 杨朔见他不说话,怕怠慢来客,赶紧上前半步答话:“认识认识,他们是我们的师父与师兄。” “失敬失敬。”李世民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短短几句话,颇显敬贤礼士之仪,令人如沐春风,不由心生好感。 杨朔毕竟年少,这时候已经忘了刚才还觉得对方不好接触的感觉,见对方这么客气,他连忙拱手回礼道:“不敢不敢。” 李世民温恭自虚,坦诚道:“实不相瞒,鄙人此来实有要事想请二位高人指点迷津,请二位小友帮忙引荐。” 杨朔从未与这些达官显贵接触过,只听说他们礼数很多,却不知具体如何。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可眼下李世民泰而不骄,屈尊敬贤,杨朔心里暗松了口气,对他颇有好感,原本仅剩的一丝戒意也终于不见。 “我们正要回去,可以一起。”杨朔话刚说口,陆南风暗地里拽了他一下,打断道:“你们沿着这条路径直向前,遇到岔路右转,再直走就到了。我们还有功课没做完,失陪了。” 陆南风说罢,拱手施完礼,一把拉着杨朔胳膊,就绕向另一条路去了。 杨朔不解其意,感觉陆南风似乎有些失礼,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得不配合得跟上。 当他们拐进一条小路,陆南风马上转过身看去,当他透过树林悄悄窥察到李世民等人走后,这才松了杨朔的衣袖。 “你拉我来做什么?”杨朔不解问道。 陆南风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倘若是师父和师尊不想见的人,你贸然领去,就不怕师父秋后算账?” 杨朔一乐,故意戏谑他道:“你也怕师父?” 陆南风浑身一僵,冰霜脸罕见的挂上了一丝尴尬。 “分明是个热肠子,非要摆出一张冷脸。真没意思。”杨朔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更笑,故意撇嘴打趣他。 陆南风保持缄默,不理杨朔的恬噪,径直返回原路。 杨朔赶紧跟上,边走边找话聊:“师弟,那个李世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陆南风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根本不理他。 对他种性子,杨朔早习以为常,兴致不减,闲不住似的继续嘀咕道:“他贵为皇子,却能对平民竭诚相待,我觉得他是个很好人哩!” 陆南风突然脚步一停,杨朔险些撞在他身上,陆南风转过身,看着杨朔的眼神中透着凝重,低声警告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这才第一次见面你就能肯定他是好人?像这种人,越是身处高位的,越是要避影匿形,藏锋敛锷,可是他呢?依我看,此人大不简单!” 杨朔眨了眨眼,不服气道:“可我觉得他很真诚呀,再说,像你我这样的平民,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他惦记的。不至于跟咱们演戏吧?要我说,你就是整天爱瞎想。” “猪脑子!”陆南风余光乜了杨朔一眼,懒得同他解释了。 无论杨朔一路如何据理力争,陆南风都置若罔闻,不做搭理,很快二人就到了洞府。 第十五章 夜战 远远的,二人就听到洞府里有声音传来,似乎几个人正在说话。 陆南风脚步一顿,杨朔侧耳听了听,小声道:“他们到了,走,我们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说着,杨朔撞撞陆南风。 陆南风斜睨他一眼,站在原地不动。 杨朔又拉了他一把衣袖,陆南风一甩手,将袖子抽出来,板着脸不说话。 杨朔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自己蹑手蹑脚的往里摸去。 可他刚走到洞口,里面就“咻”的一声,飞出一块小石子,杨朔吓得一低头躲过,转身跑了回去。等杨朔狼狈的逃回来,陆南风眼中透着一丝淡笑,瞥眼揶揄道:“被发现了?” 杨朔丧着脸点点头:“我听到师父笑了一下……就是他勾着一边嘴角笑的那种笑……很坏很坏的样子……” 陆南风抱着胳膊靠在山洞前的石壁上,冷峻道:“秦王想请师傅和师尊下山做他的幕僚。” 杨朔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杨朔将信将疑的也抱着膀子与他并靠在石壁上,心里暗暗嘀咕一阵,觉得陆南风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他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你觉得师父会答允吗?”好一会儿,杨朔扭头认真问道。 陆南风似乎感觉自己今天话说得太多了,听到杨朔的话不再理会,过了一会儿,他连眼睛都闲上了,靠在石壁上开始闭目养神。 杨朔瞧着他神态,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不过陆南风的沉默似乎是表示师父会答允?或者不会?再或者是他忽然想到什么事,只是不愿意说?杨朔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也没想明白。 这世间的事儿,还有什么比猜陆南风心思更难的吗? 杨朔想不出来。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李世民等人便出来了,他们出来时,见到候在洞府外的杨朔和陆南风,十分客气的施了一礼。 “两位小友,世民先告辞了。” 杨朔连忙客气的回礼,陆南风则是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李世民洒然一笑,也不以为意,再次一拱手,领着手下走了。 他态度和蔼,倒是四个手下临走时几乎同时扭头,朝陆南风狠狠的瞪了一眼,冷冽的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杀意,在周围萦绕一阵,直到他们走远才散去。 杨朔浑身一紧,苦笑的看了一眼陆南风,可陆南风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眼睛已经又闭上了。 令人奇怪的是,李淳风和袁天罡二人非但没有送客,在李世民一行人下山后,他们俩也没出来。 杨朔心里非常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 唉,杨朔突然感觉有些累,人与人之间,关系怎么就那么复杂呢? …… 入夜时分,一盏弯月半遮在云后,山中猫头鹰叫得分外孤寂凄厉。 杨朔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颗好奇心悬吊着,如同猫爪,直痒痒。 好一阵过去,杨朔腾地坐起来:“受不了了!” 他思来想去,喃喃自语道:“我若直接去问,师父他……应该会告诉吧?” 虽然去问也不一定能问到什么,但不去问定然什么都不知道。 杨朔很快有了决定,为了能睡一个好觉,值得! 月黑风高,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杨朔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出了门,朝最东边袁天罡住着的茅屋摸去。 袁天罡的木屋也不大,但与杨朔和陆南风独门独户不同,他和李淳风一起盖了个小院儿,南北两间房分住,而且他非常有雅兴,不但在院子里移栽了一棵梧桐树,还在厢房前砌着一个小鱼池,里面养着的鱼儿还是让杨朔从河里捞来的。 杨朔才刚进入院子,鱼池里的鱼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一个个兴奋的不时往上跃起。 鱼鳞反射着月辉,非常漂亮。 但它们这么一折腾,不免就传出一阵阵扑通扑通的水声,杨朔一惊,连忙朝鱼儿们做个了噤声的手势。 鱼儿们很听话,马上沉寂下来,不再扑腾。 杨朔松了口气,正要举步继续往前…… 可就在这时,一阵凉风急急掠过,一道人影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到他身后,语气冷厉:“猪。” 杨朔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转头见是陆南风,这才长吐口气。 “你要吓死我啊!” 原是虚惊一场,杨朔轻抚胸口,很快平静下来,把陆南风拽到一旁:“你怎么也来了?” 陆南风轻哼一声,手中亮出一张字条,拧着眉毛,冷肃道:“师父料到你会来扰他清梦,喏,这是他用纸鹤传给我的,不许你骚扰休息。”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师父的话了?”杨朔接过纸条看去,就见上面写着一排龙飞凤舞的大字,意思跟陆南风说的一样,让他阻拦自己。 陆南风的眉头蹙成一团,满是不耐烦:“你走不走?” 杨朔刚想点头,可看到陆南风的神色,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一乐,没来由的开起玩笑来:“你总骂我是猪,其实你现在也像一种动物,你知道像什么吗?像汪汪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南风之前曾给泼皮恶霸做过打手,曾被人骂过狗腿子,这是他心里的隐痛,此时被杨朔一提,不由生怒。他几乎想也没想,一伸手就朝杨朔的衣襟抓去。 杨朔没料到他这么敏感,好在反应够快,当下抽身一闪,退开几步,蹙眉质问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就许你说我,不许我说你啊?” 火性暴躁狂烈,最是肆意,这段日子以来陆南风一直用理智压抑着,想要借着吹笛来平复心境,降服心火煞气为已用。 这种思路倒不能说错,只是这种手段本就与火性有些相冲,此时他突然怒火上涌,马上勾起了之前压制在体内的心火,二者一相合,一瞬间就让冲散了他的理智,释放出了火的本性。 就见他一伸手,腾地在掌心燃起一团火焰,二话不说,一掌朝前击出,直逼杨朔命门。 眼见着火焰即将打中杨朔,陆南风心中倏地一紧,自己先吓了一跳,当即收住了神力,掌上火焰迅速消失,成为普通推掌而出。 杨朔根本没想到他会一言不合就下狠手,再加上二人距离只有几步远,他连反应的时间都很少,当时吓得连退两步,大急之下一招手,唤来了鱼池里的水,在身前形成一道水盾,挡住了这突出起来的一掌。 “啪!” 由于陆南风及时收住体内神力,他这普通的一掌打在了杨朔坚硬如铁的水盾上,传出一声脆响,止住了身形。 杨朔见对方手掌无火,亦收了神力,水盾迅速化开。 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怔。 “你能收住煞气了?” “你能调遣水了?” 两人异口同声,都惊讶对方的进步。 杨朔从惊怔中回过神来,他难以相信,连忙道:“跟我过几招!我再试试!” 陆南风也有心印证,当下一点头,迅速出击,虽然掌掌留有余地,但仍带起呼呼的风声。 杨朔则再次招手,唤来鱼池中的水,在身前不时形成水盾,水球,冰块等物,将陆南风的每一次攻击都准确无误的格挡并化散。 陆南风来了兴致,出手越来越快,可杨朔只作防守,并不反击,如此一来,不免差些酣畅淋漓的痛快,也让他有种受到了轻视的感觉。 打了一阵后,陆南风渐觉胸中发闷,朝杨朔喝道:“还手!” 可杨朔却是掌来盾挡,火来土淹,只一心防守,并不还击。 陆南风眼中火光一闪,不再留情,招招狠辣,杨朔马上险象环生。 但即使如此,杨朔依然不还手,就算格挡不及中了几掌,他还是不还手。 眼见如此,陆南风心里怒火愈发旺盛,灼得他眼睛已经彻底红了。 可就在这时,南面突然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将二人惊醒。 “你们在别人的院子玩得倒是热火朝天,不知道扰人清梦是多大的罪过吗!”李淳风披着衣服推开房门,慵懒的走出来。 他住在南屋,杨朔二人之前打斗,怕惊醒了师父,默契的避开了北屋,但不知不觉间,却离南屋越来越近。 一见李淳风,杨朔和陆南风顿时停手,规规矩矩的站着,仰头望天。 李淳风睡眼朦胧,慢悠悠的走上前,在他二人中间驻足,他揉了揉眼角,打着哈欠,扭头朝陆南风说道:“师父说了,明日起,你不必对牛奏笛,你去对杨朔的那块靠山石吹奏,看是金石为你开,还是为他开,你们俩谁先成功,谁当师兄,另一个做小师弟。” “好!”陆南风难得如此爽快,马上应了下来。 可杨朔却对这个决定不服,自己明明已经是师兄了,还要再争? 关键是他没信心啊! 他刚一作势欲要争辩,李淳风就斜睨了他一眼,哼道:“天亮之前,这地上的水,哪儿来的还哪儿去。” 说着,不等杨朔回话,李淳风就打了个哈欠,转身几步回到了屋里。 杨朔一怔,脸马上耷拉下来了,看着满地的水迹,心里开始发苦。 等李淳风的房门再度关上,陆南风看了杨朔一眼,再次恢复了那副死人脸,迈步朝外走去,也打算回去休息了。 “兄弟有难,你就这么走了?也太无情无义了吧!”杨朔上前一步,拦住了陆南风。 “难道需要我帮你把地烤干吗?” “啊……那不用,你快走吧,快走快走。”杨朔变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推着陆南风催促他赶紧离开。 开玩笑,让你放火烤地,万一把师父房子烧了,师父非让我再给他盖一间不可。若是不小心把院子里的梧桐树再给烧了,让我上哪儿再找一棵去? 第十六章 暗流 同杨朔草草较量一番,陆南风占据了绝对上风,他心情不由大畅,一来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最重要的是,要他输给那个冲动有余,蠢不可及的话唠笨猪,只单单一想,他就感觉胸中郁结,像是堵着口闷气一样。 终于找机会把杨朔狠狠揍了一顿,陆南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解气! 他大步而行,虎虎生风,从背影就能看出心情非常畅快。 而杨朔则不同,他的求胜之心几近于零,除了要破解蚩尤的封印,救出宓妃外的执念外,他从未想过要超越谁,战胜谁,只想着要一心变强,好救出心中的女神。 是以虽然在较量中处于绝对下风,但他丝毫没有气馁,第二天天色刚白,他就笑呵呵的起床,囫囵着对付了一口,就大步朝那头已经被折磨了好一阵子的水牛走去。 而陆南风也是同样,一大早就爬上了山,试图击垮巨石。 二人心里暗暗较劲,各自赌咒发誓:“我一定不能输!” 这种相互竞争,相互追赶的气氛,正是袁天罡所希望的,或者说,是他故意营造出来的,所以当他发现这两位师兄弟一大早就已经开始进行修行状态时,脸上马上露出了得计的笑容。 师徒四人隐居世外,一心寻求仙神之道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天下大乱,战火纷飞。 秦王李世民在洛阳外盘桓许久,终于率兵十万开始进攻洛阳,但洛阳毕竟是九朝古都,城坚壁厚,即使李世民兵锋锐利,手下大将云集,可面对同样兵强马壮且背水一战的王世充,他一时间也难以攻下。 大军出行,绵延数百里,李世民手下虽然号称十万大军,但实际上真正能上战场厮杀的兵卒只有七万左右,其余两万多人,则是负责运送粮草马末的民夫。 华夏大地自古战事不休,对于粮道的重要性几乎人人熟知,以李世民的军事素养,自然不会轻敌,也派遣了一员大将镇守。 此人姓李名玄霸,字大德,乃是李渊四子。 与李玄霸同行为伴的,则是负责监军及协调粮草的太子李建成。 李建成是李渊长子,当今李唐太子,没什么好说的。 而李玄霸却不同,他年纪不大,但经历却颇为坎坷。 他幼时身体孱弱,几次卧床不起,险险欲亡,但奇怪的是,在他七岁时,却是突然不药而愈,且身高猛增,体魄也产生异变,不但变得高大威猛,更是身俱巨力,刚刚九岁,在军中较量时就已经无人可敌。 事实上,李玄霸有如此变化,还是七年前雍丘坟被开河挖开时所造成的因果。 那一年封魔塔大开,从中逸出了无数或被压制,或被磨灭了神魂的神力,巧之又巧,其中一股力量,便在遁走几千里之后,附身在了李玄霸的身上。 七年过去,李玄霸也长大了一些,此时的他,已经身负山魈之力。 所谓山魈,有多种说法,有说是山鬼所变,有的说是山石成精,还有些传说干脆就把山魈当做了山神看待。但公认的,最靠谱的说法只有两种,一种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脣蔽其面的怪物。 另一种说法,则是《神异经》所载的一种怪物,有描述其长仅一尺,但却力大无穷,是一种类似是年兽的怪物,惧火惧雷。 世人无知,事实上,真正的山魈是一种质似铁木,形似于猿的天外生灵,其性暴戾嗜血,算是一种天生的邪神。 也是李玄霸运气好,这股神力已经非常虚弱,而且其中没有半丝神魂之力,否则的话,必然会在附身他的同一时刻被夺舍肉身,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是——魔神! 夜里,繁星如洗。 李玄霸和李建成兄弟二人正在一边巡视着粮仓,一边低声商讨着战事。二人都深知这场战役的重要性,若是顺利得胜的话,就算暂时天下未定,也最多剩下一些余波而已。 可以说,这是一场决定国运的战役。 “大哥,洛阳易守难攻,二哥本事虽大,但也一定能攻下洛阳,让小弟去帮上一把吧?” 李玄霸或许是身体被山魈神力所改造的原因,说话时声音显得粗哑难听,像一只鸭子在嘎嘎怪叫一样,非常刺耳。 听到他的话,李建成脸色微沉,摇头道:“二弟是主帅,他未下达军令,你万不可妄动,以免坏了他的部署。” “反正大哥你在这守着,怕啥?”李玄霸不以为然。 “行了,不必多说,安心守好粮道,早晚有你上阵的时候。”李建成瞪了他一眼,哼道:“军中无情,擅离职守是什么罪过,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喔!”李玄霸郁郁的一点头,他虽然身材壮如牛,可毕竟才十五岁,还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再加上他本就是直性子,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听自己两个哥哥的话没错。 李建成见他不说话了,也沉默下来,负手而立,眼神则向远处山峦望去。 通过埋在李世民身边的暗子传来的消息,李建成已经得知,自己这个二弟前不久曾登过此山,寻访过一位叫做袁天罡的高人,只是没有招揽成功。 李建成是个明白人,虽然他在武力方面远远比不自己二弟和四弟,但他却并不愚蠢,也知道三弟眼光的厉害,连他都要主动上门求见,欲要招揽而未得的高人,绝非是普通的所谓猛将勇士。 这种人物,要是能扶助自己该多好? 李建成心里感慨着,前面突然有斥候快马而来,远远的看到李建成和李玄霸二人就翻身下马,上前几步,急报道:“报太子,秦王殿下传讯,洛阳久攻不下,将士疲惫,士气低迷,秦王殿下决定兵困洛阳,再寻战机,请太子殿下安排好粮草辎重。” 李建成身为储君,为防意外,动摇国本,所以不能带兵在前。一直以来,他都是负责政务和后勤,不但军功全算在李世民身上,最关键是长此以往军中将士只认秦王,不认太子。 李建成生在大家世族,对种种斗争可算是天赋本能,非常清楚此乃大患,可无奈的是,太子身份虽重,却也束缚了他,若他主动领兵,父皇第一个就不会允准——国之储君岂能自置险地,莫非国中无人了么?  是以,对自己这个厉害的二弟,李建成是既戒惧,又嫉妒。 他一直都认为,以自己的本事,若是能领兵上阵,一定不会逊色自己弟弟。此时得知了前方战事不利,李建成不怒反喜,心中暗道:“二弟啊,你终于也败了一回!” 李建成眯了眯眼,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炷香时间,在一个高大的营帐里前站住。 帐篷前站着两名士兵,打扮非常普通,二人本来额头微垂,似乎在偷懒打盹,可当李建成刚一靠近,他们便瞬间抬头看去,两双眸子锐利的像是正盯着猎物的夜鹰。 “太子殿下!”见来人是李建成,两名士兵马上放松下来,侧身垂首,让开了帐篷门帘。 李建成面无表情的迈步朝里走去。 掀开帘子,入眼满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场面,地上铺着羊毛毯子,周围悬挂着几条黄色帷幔,中间靠后是一条长桌,上面点燃着一盏油灯。 李建成走到桌后,委身坐下,朝着黑暗的角落吩咐道:“若云,你想办法潜进前面山上,找机会试探袁天罡,看他是否愿为我用。” 他话音刚落,阴暗的角落里一道妖娆的身影款款走出,她身上穿着夜行服,露出一张亦喜亦嗔的俏脸,灯光照在她的腰间,蛮腰盈盈不堪一握,她一步步走出,每一步扭动都带着一丝奇怪的韵律,似是一种诡异却又带着魔力的舞步,脚尖好像点在人的心跳上,撩拨得男人为之心颤。 李建成眼神微微一亮,不过他毕竟是太子,早已经阅女无数,倒是并未失态。 “太子,这袁天罡连秦王都能干脆的拒绝,显然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可不好驾驭呢!” 灯光黯淡,美人走到李建成身后,这个位置灯光正好被李建成挡住,只有许些恍惚的光线照过来,微弱的灯光只将美人身体的剪影映在帐上,光是一道剪影,已是无比婀娜,曼妙动人。 柔韧灵活的小蛮腰,仿佛缠绕在树干上的一条蛇,缓缓蠕动着,甜腻而暧昧。 “桀骜不驯,没关系!他要封侯,我就给他一个侯爵!他要领兵,我就给他千军万马!他要美人儿,我就送他蛾眉三千!酒色财气,予取予求,只要他能扶保我的大业!” 李建成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色,在他看来,只要是人,就有所求,都有合适的价码,招揽不到,也只是价码不够而已。 美人儿轻笑道:“若人家要的是你的皇位呢?” 李建成的目光瞬间一冷,仿佛两道冷电凭空生出:“那就……杀了他!” …… 陆南风和杨朔鸡鸣而起,废寝忘食,从未如此全神贯注的努力过。 与感化水牛不同,碎石需要爆裂之力,陆南风几乎从无间断的练习,试着将神力注入笛声中再引出。 渐渐的,他开始吹出无形的火气,偶尔有鸟雀飞过此处,明明半空中空无一物,它却突然于高空中自焚成一坯灰烬。 再后来,陆南风甚至能通过控制神力,把控鸟雀燃烧的火候,待它们落下时,恰好是烤得外焦里嫩的烤肉。 日积月累,陆南风的笛声不绝如缕,由声生形,居然能看到有轻薄的赤色焰火从笛中飘出,俄而化成敕火令击向石山,在石面上留下许多大坑。 陆南风的声势太大,远远的连杨朔都被惊动,每一次都看得惊心动魄,也越发心急。 他也在发愤图强的练功,可是面对水牛,想用水感化实在太难,几次他招来水球,都差点把水牛给淹死。 但他仍然坚持着,不放弃,开始试着用水流给牛清洗身体,按摩…… 结果就是水牛时而惨嚎,时而舒服得闭上眼睛,打着喷嚏。 但就在这种不间断的练习下,杨朔的控水能也越发细腻了。 第十七章 缘已尽 这一日,陆南风修行遇到瓶颈,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进步,他心里烦躁,于是在山里中闲游,想要疏解一下情绪再接着修行。可他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前面林子里传来一阵窃窃声,似乎是师父和师兄正在说话。 陆南风何等骄傲,就算能听到些隐秘也不屑如此,他微一怔,就要转身离开,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杨朔的名字,不由好奇心起,停住了脚步。 听到袁天罡声音里似乎透着淡淡的忧虑:“从面相上看出,朔儿天真,性情温润,少了份果决,也正是如此,水神之力才容易吸收入体。可多传授些比较刚烈的功法,帮助他镇住水神之力。而南风……” 袁天罡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南风性情狠绝,杀伐之心过重,只需教他一些上善若水的功法就罢,旨在改善他激烈的性格和减灭煞气。” 李淳风有些诧异,疑惑着问道:“如此一来,南风恐怕只能掌控火神原有的力量,很难再有提升以达登峰造极了吧,这样……是否有失公允?” 袁天罡直接否定:“若他能参悟醉神诀和焰天雨这两重心法的本质奥义,能修得平心静气。再学其他也不迟。” 二人沉默的走了几步,袁天罡又提到:“帮助朔儿参悟心法提高攻击力,让陆南风停止修炼火功,转而练习控制,磨合圆润的本意不要告诉南风,以免他做过多猜想。” “那你又让他去碎石?” “不如此,怎么能发泄出他心里煞气和火气?水火不容,火弱才能水强,让他先消消火再说,否则长此以往,很可能会坠入魔道……” 陆南风一直躲在树后默默窥听着,听到这里,不由怒火中烧。不告诉自己只是怕自己多想吗?难道不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太过强大,所以才不教吗? 他原本是诚心拜师,就是想要得到强大的力量,追寻大道,可没想到尊重信赖的师父却因为自己曾经做过狠辣之事,和未来仅仅“有可能”入魔,就否认了自己,不愿教自己进步。 亏我如此信你,每天还在傻傻地苦练! 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人既痛苦,又悲伤。 他越想越觉得觉得心口刺痛,一股郁气萦绕心田,好一会儿,他才魂不守舍的转身离开,也不知是如何回了洞府。 自那天后,陆南风练功投入得近乎疯魔,杨朔瞧出他似乎是有心事,可无论他怎么去问,陆南风都丝毫不做回应。于是,杨朔也顾不上他那么多,既然他那么努力,那自己更不该懈怠,于是他也更努力了些,二人的每日竞争也比往常激烈了许多。 …… 一日复一日,被杨朔和陆南风期待已久的比试终于到来了。 二人相对一丈而立,这个距离对二者非常公平,不远不近,不会被突然袭击,有周转的余地,同时又会保持接触,只要一方突入,就会攻到对手,不会打成追逃战。 陆南风没心情跟杨朔对峙,二人刚一站定,他就把笛子凑到嘴边,开始吹响。 此时此刻的山谷中,陆南风的笛声清亮悠扬的响起,时而曲似洗尽铅尘,时而调如松涛阵阵,或婉转缥缈,或万壑风生,却在即将引人入胜之时,笛声乍然一烈,磅礴之气疾如雷电,势如破竹,似千军万马踏雨而来。 霎时间,只见一只鲜红如血的凤凰从笛声中化现,长鸣一声后扶摇而上,俄而飞身覆下,在陆南风周边翩跹盘绕。 “糟糕!要被他抢占先手!”杨朔大呼不妙,瞬息间飞快捏诀结印,屏气敛息将水神之力凝聚在诀中。 世间顷刻飞沙走石,昏天暗地,水火之力在空气中交融碰撞,不时有淡碧色的水光和红色的火焰闪耀,绚丽又危险。 很快,杨朔发力,一道飓风从崖下升起,将那方河塘卷起惊涛骇浪,杨朔手诀一变,霎时风起浪涌,惊涛骇浪似龙卷风以气吞山河之势奔腾着朝陆南风扑去。 陆南风见状,眉头微蹙,但石笛声音不停,旋即间笛声高拔,一道尖锐刺耳的笛声冲天而起,火焰组成的凤凰风驰电掣般攻向石山。 杨朔神色凝重,手指一抬,向石山一指,就听“嗡”的一声,狂涛怒吼眨眼化作巨型水龙呈横扫千军之势冲去。 只听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山崩地裂,尘土漫天。 陆南风御火凰而飞,杨朔乘水龙而去,狂风吹拂着二人发梢,他们同时眯了眯眼,防止沙尘入目。 他们没事,但周围环境却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原本用来练功的整座石山几乎瞬间崩塌成无数碎片,残垣断壁悉数沉入幽幽山谷,久久后才传上来一阵阵如雨点落地的闷响。 李淳风与袁天罡一直立于山谷上方的高地上观赏这场水火之争,见状不由对视一眼,都微微蹙眉。 陆南风御凰盘旋一圈后,落在他身后,而杨朔同样如此,水龙在空中微一盘旋,也落在了身后。 此时陆南风笛曲奏到了终章,蓦然一停,凤凰凌空解体,竟呈云烟状朝四面八方散去。 而杨朔却驾着水龙冲天而去,从天降下,顺着杨朔手诀所指,飞回了下方河塘,转眼间风平浪静。 杨朔他将手诀一收,结印消失,此时天空亦风卷云舒,恢复澄澈。 杨朔怔怔的看着陆南风,震惊于陆南风的强大,更震惊于自己的变化。他起初没有把握能办到,只是被陆南风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拼上了全力,也逼出了自己的潜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一时间喜不自禁的扭头朝山上看去,冲李淳风和袁天罡高声欢呼:“师父!师兄!我居然这么厉害了!” 李淳风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山谷,转身负手而立:“胜负难分,平局。” 杨朔闻言欣愉,纵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还是保住了师兄的位置,要知道之前他面对陆南风时,因为水性至柔至善,不是进攻利器的原因,几乎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更重要的是,他和以前大一样了,这种山崩地裂的威力,不但让他看到了希望,也终于迈出了解救阿宓的第一步,这叫他如何不欢喜,不雀跃。 看着杨朔欢喜的手舞足蹈的模样,陆南风则面容黯然。 杨朔尚不会利用水神之力时,他已然能随意驱使火焰,可现在的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却不一定打得过全力以赴的杨朔了。 陆南风忽然记起那日在树林后偷听见的对话,不由得一股郁结之气涌上心头。 其实,自己明明可以更强,何至于斯…… 他神色阴鸷,但并没说什么,只是长吸了口气,压住心里跃跃欲起的怒火和煞气,一边调息体力神力,一边默默思索前路。 杨朔乐了一会儿,才看向陆南风,见他一直愁眉不展的模样,也收起了笑容。 杨朔天性仁善,以为陆南风是因为没有赢自己而感到失落,导致心中郁结,他连忙开口安慰道:“你别不开心啦,不就是个称谓嘛。关键是我们都变强了!话说刚刚你的笛声化作凤凰于飞时,我都惊呆了!不仅厉害!还那么美!”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道:“不似我的,这大水倾盆,像一场灾难似的,只会使蛮力。”  灾难? 陆南风在心中苦笑着,只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像灾难吧?相比之下,什么凤凰于飞,只是好看的花架子罢了。 他甚至觉得,李淳风从送他这支玉笛开始,就已经开始算计着化减他的火神之力,本身以攻击力强大而著称的火神之力,偏偏要注入在轻飘飘的笛声中…… 还不如直接将燃烧的火焰铺天盖地打出去呢,那样反而更具威力。 呵,果然早有准备吗? 陆南风心里愈发郁结,心里生出了一股暴烈的怒火。恐怕,在师父师兄眼里,自己就是个傻子吧,随随便便一个笑脸,就能戏耍着玩! 可他若是摒弃李淳风所授的心法和功法,擅用火神之力,就会被火神之力吞噬。李淳风和袁天罡的目的,便是令他别无选择吧…… 那天在树林后偷听到的话,如同带刺的藤蔓,在他的心中无止尽的疯长。 陆南风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他只是绝望,绝望这份不公平,绝望于师父和师兄的不信任,凭什么就断定自己一定会入魔? 有可能? 这分明是莫须有之罪! 就在他心里阴影弥漫时,杨朔又像话唠似的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其实我觉得进步最大是你,以前你稍不留神就被火神的煞气左右心性,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火神之力也是收放自如了。” 杨朔高兴之余,不忘表述自己对陆南风的倾慕,特别是陆南风的聪明才智,和极高的悟性。 可怜我吗? 我需要被人可怜吗? 陆南风听了非但不领情,反而愈发怒火中烧,为了防止神智失控,他长吸口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师弟!”杨朔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以他的了解,对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他不解挠头,朝山上望去:“师父,师弟这是怎么了?” 袁天罡长袖翩翩,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但脸上神色却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忧虑。 他望着陆南风飞快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声:“龙凤呈祥缘将尽,再相会时天地改……命啊,这都是命啊!唉……” 说着,袁天罡转身一挥大袖,飘飘而去。 事实上,对现在的情况,袁天罡早有所料,当日李世民拜访自己离去后,他就起了一卦,本想算一算自己的前程,可卦象上呈现的却是水火分离。 那时他就有所预料,水火二人将各有机遇,再相会时,恐怕一切都已经不同。 李淳风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杨朔,也是微微一叹,转身追上师父。 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山中,杨朔扭头看了看,陆南风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他不由一脸的抓狂:“喂,你们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行吗?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第十八章 夜有佳人来 自从与杨朔比斗打了个平手,陆南风变得更加沉默了。 火,暴烈狂燥,燃烧一切,若用兵器来做比,就像是一把沉重且锋利的大刀,追求的是霸道的轰击和狂烈的爆发。 笛子…… 那东西只能用来怡情,跟火完全是两码事儿。 深夜,星月高悬,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大地,树影阑珊。 陆南风站在院子里,身上灰褐色的长袍随着夜风悠悠展动,耳中听着周围蟋蟀的叫声,但他脑子里却在回忆着昨天的那一战。 那只突兀出现的火凤,似乎在向他展露着另一种驭火方式。 他已经站了足足两个时辰,随着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忆当时的场景,火神神力在他体内开始自发的运转了起来,渐渐形成了一条独特的运转路线…… 好一阵过去,陆南风从怔怔然的状态中配过来,瞬间就查觉到了体内神力的变化,他心里微惊,马上又沉浸在了功法的推演之中。 忽然,墙角处传来扑通一声,好似重物坠地,将他从思绪中惊醒。 “谁?”陆南风矍然一惊,沉喝一声,转头望去,一双眼睛中好似有两团暴戾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在他不远处的木屋里,李淳风正在给袁天罡打洗脚水,刚刚端到师父榻前,就听到外面传来陆南风的沉喝声,他下意识的放下水盆,就想要奔出一探究竟。 不想他身形刚动,就被袁天罡一探手,摁住了肩膀。 “师父?”李淳风一怔,满脸疑惑。 袁天罡神色淡然:“休管他人瓦上霜。” 李淳风天生耳聪目明,远胜旁人,所以听到声音并不奇怪,可没想到袁天罡也能察觉,他不由惊疑地道:“师父,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啊?” 袁天罡摇了摇头,莫测高深地一笑,道:“不知道!” “嘁!”李淳风翻个白眼儿,道:“不知道?那你装什么相!” 袁天罡抬手轻缕胡子须,摇头晃脑道:“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有所感应,陆南风命中该当有此一劫,莫要扰乱了天机。” “劫?”李淳风对师父的占卜能力没有丝毫怀疑,当下大吃一惊,急问道:“南风遭劫,师父,咱们难道要袖手不理么?” 袁天罡摇头道:“一劫即是一缘,这是他的缘法,不用管,无需管!” 李淳风怔怔的看着师父,见他主意已定,最终只能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只在心里默默为陆南风悲哀,碰上这么个师父,也活该你倒霉。 另一头,陆南风被声音惊动,喝问一声却不见回应,他马上心生戒备,小心翼翼靠近墙边。 借着月色,就见一个黑色人影扑倒在地,寂然无声。 陆南风没有马上靠近,而是先止步看了几眼,抬脚绕过墙角,查看了一阵,发现附近空林寂寂,唯有风吹林木,簌簌而响,也不见有人追来,他这才回到院子里,走到人影前蹲下。 他刚伸手触了下那人肩膀,几乎同时,一阵淡淡的沁人心肺的幽香也涌入他的鼻端。 陆南风一怔,心道原来是个女人。 他手上用力一扳,将那人翻过来,就见对方面上蒙着一块黑巾,将整张脸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正在微微颤抖着,光洁的眉心也皱在了一起,似在强忍着痛苦。 陆南风犹豫了一下,俯身将她抱起,大步走回自己房间。 房间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套木制桌椅,陆南风将女子横放在床榻上,点燃了油灯,这才俯身细瞧。 这女子一身夜行劲装,腰间别着一口连鞘短刀,体态婀娜,勾人眼球。 陆南风想了想,伸手解下他的蒙面巾,目光顿时一凝。 “好……好美!” 他自幼流落江湖,几年里走南闯北,也见过许多美人,可即使心志坚毅如他,仍是瞬间就被眼前这名女子的美貌所惊,心神为之所夺。 此女虽然脸色苍白,眉心紧蹙,气色差了些,但却充满了一种柔媚娇柔之美,叫人一见生怜,心里凭的柔软几分。 陆南风愣愣的看了好一阵才回过神,一时间两颊微赤,心里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姑娘!姑娘?” 他轻压着嗓子唤了两声,没得到回应,眼见这美人儿昏迷不醒,他转身放下油灯,正想去找袁天罡来帮忙,榻上突然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陆南风连忙转身看去,就见那美人儿眼皮轻颤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璨如星辰的双眼,甫一睁开,就投注在了陆南风的脸上,封若云神色微怔,但她似乎马上明白了自己的状况,诱人的红唇轻轻开合:“壮士,多谢……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有些沙哑,但却透着一种隐隐的磁性,听在陆南风耳中,让他不期然生起了一丝异样的感受,好像心里有根弦儿在被轻轻拨动着。 陆南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姑娘,你醒了?你……你是何人,怎么会是这般光景?” 若是让杨朔看到这一幕,非得怀疑陆南风是被人易容假扮的,认识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陆南风脸上露出过这么复杂的表情。 “我……中了暗器,有毒……”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眼中似蕴着一汪清泉,楚楚可怜的看着陆南风,轻声哀求道:“壮士,可否先……帮人家治伤,再说……” “好,好!”陆南风有些失措,想也没想,就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场面,急急上下打量一番,那裹在劲装下的胴体仿佛一道跌宕起伏的好山水,凹凸有致,让陆南风好一阵脸热心跳。 他心口有些发热,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目光在对方身体上急急的扫了几眼,却未见到哪儿受了伤。 陆南风急道:“姑娘,我看不到哪儿有伤啊。” 黑衣姑娘咬了咬唇,脸上露出红晕,羞赧躲开目光,轻声道:“大腿!我……一条大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再迟……恐怕就要残废,壮士救我。” “啊!好!这……我该怎么办?” 陆南风举起了手,可是看着人家姑娘,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黑衣姑娘咬着牙,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扯着裤脚用力一撕,就听“嗤啦”一声,一条裤腿儿整个儿被撕开来,露出里面白得晃眼的大腿。 青黑色的裤腿儿,白如沃雪的肌肤,那腿上,赫然立着三根呈品字形刺在肌肤中的银针,针缘的肌肤已经透着青黑之色,就算再没见识的人,看到这种情景也知道这是中毒的症状。 似乎撕开裤子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黑衣姑娘身体一晃,又无力地倒了下去,一双眸子无助的望向陆南风,颤声道:“请……帮我拔掉毒针,吮……吮出毒血就好。” “啊?” 陆南风愣愣的看着姑娘的大腿,开始发呆。 他虽曾流落江湖,也曾与泼皮恶霸同流合污,但毕竟年纪还小,从小到大,还从未如此亲近地看过一个成熟美丽女子的身体。 只是看上一眼,就已经让他脸热心跳了…… 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犹豫着不敢动作。 黑衣姑娘见状,脸上一急,催道:“你……放心,那毒……只要不见血,就不会……伤人。” “我不是怕这个,我……” 陆南风犹豫了一下,有些受不住对方哀求的眼神,最终一咬牙,还是硬着头皮低下头去。 这一靠近,淡淡幽香传来,弄得陆南风面红耳赤,腹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团火不像是以往的煞气怒火,也不是神力之火,而是一种隐藏得更深邃,似乎与血液相融在一起的火。 陆南风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当下深吸口气,想要静下心来,可不想这一深呼吸,反而吸入了满腹的幽香,令他灵台一阵摇晃,有种想要昏厥过去的冲动。 他连忙运转体内神力,同时咬了咬舌头,用疼痛来平复心中荡漾。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触及姑娘肌肤上微微露出的针头,同时手掌下缘不可避免地触及了女子的肌肤,姑娘的大腿下意识地一颤,陆南风触及那嫩滑柔软,心中却是再次猛然一荡。 他赶紧收敛心神,道:“姑娘,你别乱动。我……我把针拔出来!” “嗯……我,我不动!”女子呢喃似的应了一声,羞涩的扭过头去,露出半截微红的脖颈。 陆南风摒住呼吸,手中连动,眨眼间将三根毒针一气呵成地拔了出来,黑衣姑娘感觉到针头离体,仿佛也松了口气:“多谢……你,得……吮净毒血……” 这句话说完,她就头儿一歪,再度晕厥过去。 陆南风一见,哪还能顾及很多,双手往在光滑粉腻富有弹性的大腿上一滑,将其摁定,瞅准了位置,就把嘴巴凑了上去。 “啐!啐!啐!” 陆南风吸一口,吐一口,连着吸了几口,眼见那针尖大的伤处沁出了鲜红的血滴,周围青黑的肌肤也在肉眼可见的恢复白嫩,情知毒已吸尽,他心中顿时一松,急忙起身跑到一旁找水。 等他用水漱净了口,再净了手后,马上又回到姑娘身边。 灯光之下,这时他才有心去细看,就见青黑色的裤儿衬托着一条笔直修长、粉光致致的晶莹大腿,毫无一丝瑕疵。她大腿浑圆,小腿优美,就连膝盖都显得异常圆润自然,没有一丝不完美的突起。 那伤处,三根针都已被起出,伤口很小,根本不用包扎,三个针眼沁出了三滴不多的血液,殷红得仿佛三枚小小的红宝石,这黑的背景,如玉的肌肤,殷红的血珠,构成了一幅令人血脉贲张的美丽画面,让人有种犯罪的冲动。 “多谢……公子……” 黑衣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轻声幽幽地向陆南风道谢。 陆南风像被蛰了一下似的,连忙收回正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道:“姑娘不用谢。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受了伤?” “我……” 黑衣姑娘欲言又止,下意识地四下观察了一下,反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山上,也没什么名字,南面二十里就是县城。”陆南风安慰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就算有人能找过来,我也能保护你。” 黑衣姑娘凝视陆南风半晌,嫣然一笑:“我相信你!” 陆南风听了,心头忽然觉得很舒服,很熨烫。能被一位美丽的姑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产生信任的感觉,是个男人都会觉得舒坦的。 黑衣姑娘道:“我叫……封若云!” 陆南风重复道:“封若云,封若云……好美的名字!” 封若云莞尔一笑,目光露出一丝狡黠:“只是名字美?人就不美么?” 陆南风红了脸,期期地道:“呃……人,人当然更美。” 封若云眼波如丝,嫣然道:“你怎么比我还爱害羞?算了,不逗你了,其实我是一个刺客,去刺杀王世充那个国贼时,被他的手下打伤的……” 她一番解释,自称出身书香门第,早年王仁则趁炀帝远征高句丽时起兵作乱,炀帝派吐万绪、鱼俱罗镇压,眼见功成时,小人进谗,攀诬二人谋反,并出示了“确凿的证据”。炀帝大怒,即刻将吐、鱼二人撤职法办。随后,炀帝又任命当时的江都丞王世充指挥进攻刘元进,并让其在淮南征兵。 以往朝廷征兵只是徭役,一般只征壮年男子,但有隋一朝三征高句丽,民间早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修建运河,又拉走了一批人,哪还有人可征? 王世充征了半月,见没有效果,于是下令无论弱病,只要是男子,下至十二,上至五旬,都必须从军。 可怜封家老父,不但年过五旬,而且已经重病在床,却仍躲不过征召,不但被拉了壮丁,刚入军中不过两日,还被那些兵痞趁机抢夺了家产。 好在她当时被送往外婆家省亲,躲过了一劫,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可恨!可恶!可杀!”听完封若云的经历,陆南风大怒的同时,也对同样命运坎坷的封若云心生亲切,又问道:“后来呢?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学会舞刀弄剑了?” 封若云轻叹:“也是命好,在给家父办丧事时,正好碰到一个路过的老尼,见我可怜,就收我为徒,救会了我几手功夫。” “哎……这个可恨的世道!”陆南风长出了口气,神色感慨。 二人这一聊,就是半夜过去,眼看着天色放亮,封若云身体虚弱,终于沉沉睡去。 陆南风小心的给他掩好了被子,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关好了门。 第十九章 心计 晨风轻拂,朝阳初升,沉睡的山林像是一下子醒了过来,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鸟雀欢鸣声。 陆南风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朝外走去,去找袁天罡。 若有可能,他不想让封若云示人,但是这里是袁天罡的地头,他想瞒也瞒不住,干脆主动去告诉一声,顺便求些药材,好给封若云补补身子。 可刚走到袁天罡的院子前,不等敲门,李淳风就从里面打开了门,手中还拎着一个青布包裹。 “南风师弟,师父正在做早课,这是他给你准备的东西。” 陆南风一怔,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块地黄,当归,还有一根巴掌大的何首乌。 “这……” 陆南风心里微惊,刚要开口说话,李淳风就摆摆手,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师父说了,这些都是补血益气的药材,你分开熬了,先用当归,再用地黄,最后用何首乌,那人服用过后就没事了。” 说完,李淳风不再罗嗦,关上了院门。 陆南风在门前愣了好一会儿,神色才恢复淡然,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 无论他心里对袁天罡是如何态度,但对他的占卜之术,却是非常服气的。 正好杨朔此时抻着懒腰从自己院子走出来,一抬眼,正好看到陆南风捧着包裹往回走,杨朔连忙喊道:“南风师弟……” 陆南风脚步一顿,冷着脸哼道:“我不是你师弟!” 一句话说完,他脚步加快,几步回到自己院子,关上了院门。 杨朔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挠头自语:“不是师弟,也不是师兄,那是什么?哎,早就说不比,师父非让比,现在麻烦了!” …… 到了下午,袁天罡迈着悠闲的脚步,来到陆南风院子。 陆南风正在院子里熬药,看到师父,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一句话也欠奉。 袁天罡也不在意,问道:“她醒了?” “醒了!”陆南风应了一句。 “我去看看!”说着,袁天罡朝屋子走去。 陆南风赶紧起身,犹豫一下,没有阻拦,而是快步走在了袁天罡的前面,轻轻敲了两下门。 “是陆大哥吗?”里面传来封若云略显柔弱的声音。 “是我,我师父来看看你。”陆南风赶紧应了一句,又问道:“我们方便进来么?” “进来吧。” 陆南风这才推开门,朝袁天罡看了一眼,示意可以进去了。 袁天罡若有深意的看了眼陆南风,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戏谑。 陆南风脸色腾地就红了,抬腿朝里走去。 袁天罡呵呵一笑,捻了捻颌下清须,迈步走了进去。 “小女子封若云,见过道长。有伤在身,无法全礼,请道长见谅。” 袁天罡一进屋,坐在榻上的封若云就拱手行了一礼。她腿上有伤,此时仍坐在榻上,但她上身靠在墙上,腰板挺得笔直,举止间极有尺度分寸,让人不觉失礼。 袁天罡轻轻点了点头,不急着说话,而是开始打量对方。 这一看不要紧,他心里大吃一惊。 此女极美,美得让他这个心如止水的道士都有些惊讶,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袁天罡居然看不破她的命数。 袁天罡暗自疑惑,杨朔是天下救星,这是天机所示,不然他也一样看不出,因为对方所拥有的力量已非凡人,可眼前这姑娘就是普通凡人,拥有的也只是凡间武功,为何看不出? 他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只和善的微笑点头:“你的来历,南风已经与我讲了,好好在这里养伤,不急着走,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南风说,让他帮你。” 封若云连忙道谢:“多谢道长收留,若云伤一好就走,只是这几天要麻烦陆大哥了。” 说着,她朝陆南风看了一眼,目光一扫即收,脸上隐隐涌出一丝红晕。 陆南风脸也红了,连连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只管养伤,其它的有我呢。” 封若云抿了抿嘴,脸更红了,只嗯了一声,就垂下了头不敢抬头看人。 袁天罡眼睛一眯,脸上露出淡笑,朝陆南风吩咐道:“你且照看着这位姑娘,药材不够再找你大师兄要。” 说完,不等陆南风有所反应,他就转身走了。 他这一走,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陆南风犹豫一下,还是朝外走去。 “你好好休息,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熬药。” 等陆南风出了屋子关上门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柔弱的道谢声:“谢谢你,陆大哥……你人真好!” 陆南风被发了好人卡,心里一烫,好像饮了琼浆玉液般,浑身都有了力气,他无声的笑了笑,快步走到墙角,捡起地上的扇子,开始给坐着药罐的泥炉扇火。 …… 封若云在山上小住几天,渐渐能下地了,只是好似活动有些不方便,走了一阵就得休息。 随着她服用药材,神色也渐渐变得红润,气色一好,她马上就展露出了惊人的美丽,就连杨朔见过一次,也惊为天人。 只是杨朔虽然惊讶她的美丽,但他心里毕竟早已有了意中人,相比起宓妃来,封若云虽然更显娇媚,但其它地方却又不如。 就好像一个是娇艳的玫瑰,而另一个却是傲然的海棠。 杨朔只在心里将二人稍比了一下,心里就生出一丝惭愧,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应该拿宓妃跟其他人做比较。 从那以后,杨朔知道陆南风院子里住了人,也就不再上门,这让陆南风隐隐松了口气。 陆南风虽然照顾着封若云的起居,但并不影响他练功,而袁天罡似乎也变得体贴起来,不再要求他去开碑裂石,任由他在自己院子里折腾。 这一天下午,陆南风正在院子里搬运神力,远处河边突然传出一阵龙吟声,紧接着是一团巨大的水龙卷冲天而起。 陆南风一怔,心里莫名其妙的涌出怒火,一拳朝前击出,就听“轰”的一声,一道火柱从他拳头冲出,轰在墙上,炸出一片灰黑的蛛网。 竟然把墙炸裂了! 屋子里正在偷偷窥视他的封若云惊讶的掩住了嘴,将险些吐出的惊叫声堵在了肚子里。 “他,竟然能发出火……” 封若云双目失神,心中惊讶实在无以言表。 她接受任务上山,本以为对方就算是奇人异士,也顶多是武功盖世,再或者是精通兵法谋略,可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陆南风竟然能驾驭火焰。 这是仙?还是神? 莫非,这世界上真有神仙的存在? 封若云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好像发现了新天地一样,那种振奋,那种激动,那种震惊中透着的彷徨和恐惧,就算是多年以后,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好一会儿,封若云终于平复了起伏的心绪,目光透过窗缝聚集在陆南风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一定要得到他,让他成为太子的助力,有了这种力量,秦王又算得了什么?” 封若云心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陆南风拉拢住。 她脑中念头不停翻涌,思索陆南风缺什么?用什么东西能拉拢住他? 钱财?美色?权势?名气? 他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些东西完全是唾手可得,根本无法利用。就算自己愿意委身于他,也不是长远之计。 封若云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但并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无人能与自己比肩。就算可以色诱成功,可等他见过其它美人,很可能就会轻易抛弃自己。 以色娱人,终究只是下乘手段,就算能逞一时之功,但想要让人死心踏地的迷恋,就几乎不可能了。 她左思右想,结合这几天来对陆南风的了解,最后决定,还是用情接近,让对方真正爱上自己的人,而不是只迷恋于自己的容貌和身体。 有了决定,封若云马上在心里开始谋划起来…… 类似这种引诱迷惑男人的手段,她不但有天生的本钱,而且还受过专门的训练,像是陆南风这种没有过感情经历的少男,哪儿能逃出她的手心? 封若云的手段非常高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并没有故意的勾引诱惑陆南风,只是主动接管了陆南风的饮食起居,像是一个新嫁的小媳妇一样,任劳任怨,无微不至。 每一次二人相视,她都必然会羞涩的移开目光…… 每一次陆南风练完功,她都会早早的准备好清水,递上毛巾…… 每当二人用餐时,她都会红着脸,给陆南风夹一两次菜,等他吃过一碗饭后,主动起身为他添饭…… 从这天起,陆南风再没洗过衣服,没做过家务,没进过厨房,没为任何琐事操过心,所有一切都被封若云接手,而且做得非常好。 只几天工夫,陆南风竟然奇迹般的胖了一圈儿。 当然,一开始陆南风自然不让封若云做这些,可封若云却以报恩为由,拦都拦不住。 陆南风拦了几次,见拦不住,也就只能放手,让她去做了。 渐渐的,陆南风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她。 幼年家变,少年坎坷,陆南风短短一生里满是心酸,可以说,这段日子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他恨不得永远这样下去。 第二十章 蛊惑 陆南风的变化,其他人自然都看在眼里,袁天罡和李淳风并没说什么,只有杨朔吃惊之余,隐隐神伤,想起了宓妃,若是有朝一日她能脱困,自己恐怕也会这么快活吧? 杨朔更加勤奋了。 陆南风的进步反而小了许多,无他,还是心性与火性不符的原因。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另一方面,他对火的操控则变得细腻了许多,这也算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吧。 这一天,陆南风领着封若云进山游玩,在杨朔曾带他却游玩过的那处长着沙果树的矮崖上,二人并坐在树下,眺望山景。 二人谈起外面尘世中的事情,封若云借机提起洛阳之战。 “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只是可惜,太子的身份虽然贵重,但同时也束缚了他的才华无处施展。” 陆南风疑惑道:“咦,不对吧?我听说李世民文武双全,才华横溢,自起兵以来,只要是他领兵,几乎都是有胜无败!至于李建成……” 封若云不屑的撇了撇嘴,哼道:“李世民假仁假义,论起真本事根本无法跟太子比,不过他这个人非常狡诈,又最是擅长沽名钓誉,时间一长,倒是蛊惑了许多人。” 见陆南风半信半疑,封若云又娇哼一声道:“陆大哥你呆在山上,不知道外面的事,我一说你就明白了。自李家起兵以来,每次出战,都是李世民在前面领兵,而太子呢?只能在后面负责调度粮草,保护粮道。一个领军在前,一个在后面保护。一个出大出风头,一个谦虚低调。一但大胜,战功全被李世民占了,一但受挫,李世民就把罪责推卸给手下,或是干脆就说将士吃不饱,穿不暖,以致士气不振,将罪过推在太子身上。时间一长,李世民自然声名远播,而太子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是这样么?”陆南风恍然大悟,想到当日李世民上山招揽时的场景,那双让他记忆犹新,复杂难明的眼睛,陆南风心底不由对李世民生出了厌恶。 虚伪小人! 这是陆南风给李世民的评价,也是封若云刻意给他灌输的结果。 二人说着,陆南风双目突然一凝,发现山下小径,几个人影正在缓缓而上。 陆南风的视力非常好,记性也好,虽然距离遥远,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对方的架势和衣着打扮,都让他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咦,有人来了?”封若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来人。 不同于陆南风,封若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对方的打扮和身形上,判断出来人是李唐军士的打扮。 这时,陆南风也认出了来人,虽然他们都没穿军装,可那种动作,走路的姿态,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几乎是第一时间,陆南风有了猜测:“是李世民!” 是他么? 竟然还不死心? 封若云暗暗皱眉,对李世民的厉害之处非常了解,在她看来,这位秦王绝对是一位枭雄。 什么叫枭雄? 简单来讲,就是有能力,有野心,心够狠,手够辣! 这种人,封若云也只听说过两个,一个是李世民,另一个就是王世充。 但不同于王世充如丧家之犬,现在的李世民已经占了大势,若非差了个太子的名份,否则枭雄就变成英雄了。 在封若云沉思时,陆南风已经站起了身。 “走,下山。”陆南风伸出手,将封若云拉起,朝山下走云。 封若云本来有心避免与李世民见面,虽然她身份隐秘,李世民并没见过自己,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连太子身边见过她人也不多,可是太子既然能在李世民身边安插了人手,李世民自然也可能在太子身边落下钉子。 若是被他发现了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就算不第一时间将自己斩杀,恐怕也猜到了太子的计划,会有所防备吧! 封若云跟在陆南风身边,走了没多久,她突然放松了下来。 距离拉近,她已经认出了来人,哪是什么李世民,分明就是太子李建成。 不过,她虽然认出了来人身份,却并未言明,只是偷偷的看了一眼陆南风的神色,嘴角微微挑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心里暗暗佩服太子出现的时机。 若是太子来得早一点,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以陆南风的脾气,恐怕不会为之所动。 若是太子来得晚上那么几天,以陆南风的性子,恐怕会把心思重又放在修炼上,对所谓的招揽不屑一顾。 而现在的时机却是正好,简单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每快,二人下了山,远远的看到洞府前杨朔也正在望着山下,显然也发现了李世民再次造访。 见二人走过来,杨朔朝封若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紧接着就疑惑的朝陆南风问道:“秦王怎么又来了?” “三顾之礼。”陆南风漠然的回了一句,便负手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他们上来。 “请师父出山?”杨朔想起陆南风曾说过秦王想请师父做幕僚的事:“那我们也会去吗?” “如果能选,我不愿辅佐秦王。” 陆南风没来由的一句话,听得杨朔不明所以,不过针对他所说之言,杨朔倒有些不认同:“我见秦王待人亲和诚恳,你似乎是对他有偏见?” “诚恳?”陆南风冷笑一声,颇有感慨:“虚表之下的虎狼之心,昭然若揭。” 杨朔十分不认同陆南风所指,他眼里所见的秦王,分明是位愿意屈尊敬贤,泰而不骄的君子。但他又很想知道陆南风心中的明君是什么样子。 “若由你选,你愿选谁?” 陆南风斜了杨朔一眼,昂首向前:“我选择光明磊落,心怀坦荡之人。要争便争,不屑粉饰。” 结果这回来的却是太子李建成,袁天罡接见,杨朔和陆南风,封若云在外边评论, “秦王怎么虚伪了?我听说他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就算战乱时,只要是他领兵,就从未骚扰过百姓。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别的军队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秦王把百姓放在心里,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辅佐?”杨朔正色反驳,认为陆南风不了解情况。 一旁封若云却不以为然的插嘴道:“秦王是率兵打仗的,经常露面,自然得民心。至于不骚扰百姓,呵,现在已经是大唐天下,都是他们李家的子民,无论是缴钱纳粮,出徭服役,还是从军打仗,都要靠他们才行,李世民不傻,自然不会骚扰百姓。” 杨朔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可是,有人说秦王比太子厉害,说太子无能,既不会打仗,又没什么才学,要不是占了长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被立为太子。” 封若云轻哼一声,不屑的反驳道:“这些愚民知道太子每日在操劳什么吗?是同他们一样耕田织布,还是做小本小利的买卖?只不过他忙的可能都是一些机密和幕后的谋划,再加上身份使然,不能经常抛头露面,这才让秦王大出风头。话说回来,秦王明明应该专心带兵打仗,可他没事儿总往百姓堆里凑,拉拢民心,所谋为何,还用多说吗?” 杨朔不解封若云为何对李世民如此偏见,但他也不愿意与一个女子争论不休,于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话。 可奇怪的是,封若云偏对他有耐心,似乎想要说服他,顿了顿,朝山下看了一眼,见来人还有一段距离才能上山,于是她又接着说道:“大唐常年东征西伐,但凡出征无往不胜,说明秦王骁勇善战,是一名出色的元帅。而国内富足安定,百姓生活无忧,这便是太子的职务。你放眼大唐天下,除了王世充和窦建德几个不死心的家伙还在捣乱,现在的天下可算太平?这国治得可有不妥之处?文与武本就没有可比性,难不成太子每帮皇帝处理好一份奏折,就要跟打了胜仗一样全国宣告吗?” “你似乎很了解皇宫里的事?”杨朔疑惑的看着封若云。 “皇宫里那些贵族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影响着江山社稷,百姓生活,只要有心观察,便能获知。” 封若云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陆南风接过了话头。 他说完后,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还在揣度的杨朔,好意提醒道:“凡事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莫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表象!本质! 杨朔心里咀嚼着陆南风的话,心里疑惑不减反增——什么是表象?什么是本质?我眼里看到的表象跟你们看到的表象,有什么不同吗? 封若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陆南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认为打仗靠的是什么?” 杨朔一愣,脱口道:“还能靠什么?不就是看谁兵多将广,谁的士气旺盛,谁的统帅厉害,谁的军甲精湛么?” 封若云噗嗤一笑,一旁陆南风也摇头,一脸的无语。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杨朔脸有点挂不住了。 封若云见他有些着恼,于是微微收敛了一些笑容,但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好笑道:“你说的对,但不全对。” 杨朔疑惑的看着她,等待下文。 第二十一章 血光之灾 封若云也不卖关子,嫣然一笑道:“军队打仗,士气,勇武,数量,谋略……这些东西自然少不得,但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支持。” 她伸出芊芊玉指,细数道:“比如说,要有充足的粮草源源不绝的送往前线,” “要有足够的钱粮给战死军卒们作抚恤。” “要在后方安抚好前线将士们的家眷。” “要不停的打造兵甲补充。” “要负责养活伤残的士兵。” “要时刻准备征召更多人从军,好给前方补充兵员……” “类似的还有许多许多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总的来讲就是一些后方支持和保障,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看不到,听不到的,但也是朝廷在一直默默做着的。” 说到这里,她看向目瞪口呆的杨朔,和同样目露惊讶的陆南风,她悚然一惊,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话已经说到这里,若是生硬的转移话题,或是结束话头,反而更惹人生疑。 于是她轻咳一下,接着又道:“皇上和太子,再加上朝廷里的文官大臣,他们虽然没有亲自上战场,但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能养活那么多军队么?若是养不起军队,那些骄兵悍将都饿着肚子,还怎么打仗?别说打仗了,恐怕一断粮他们就要哗变了。” “所以说,太子在帮着皇上和朝廷默默做的事,其实远比冲锋陷阵更加困难,也更加重要。可偏偏世人愚昧,认为秦王文武双全,比太子有本事,简直是无知到可笑!” 他们三人正在辩论着太子和秦王谁更值得辅佐时,那边太子已经到了洞府前。 “咦,不是秦王?”远远的,发现来人虽然也跟李世民一样,只带了四五名侍卫,但中间之人,却是一个面貌英俊,显得有几分阴柔的中年男子。 “是太子!”封若云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太子?”杨朔和陆南风都是一怔,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脱口道。 “他也来找师父?” “师父还挺吃香的!” 陆南风想了想,拉着封若云朝一旁边走去:“先避一避,等他们见过了师父,咱们再去问问来意。” 封若云有心不去,但也只能想想,这种时候,若是她唱反调,恐怕非但不能如愿,还会惹来怀疑,当下乖乖的跟陆南风往回走。 进了院子后,她借着关门的时候,好奇的看了眼杨朔,想知道他听了自己之前的话,准备怎么办。 杨朔果然有些犹豫,他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阵,似乎也决定先避一避,可这时太子已经上山了,二人正好来了个眼对眼。 杨朔的反应挺令人无语的,不等李建成张嘴说话,他飞快的抬手朝袁天罡的屋子一指,自己则一溜烟儿跑了。 李建成怔了下,摇摇头,朝袁天罡的屋子走去。 封若云也怔了下,突然觉得杨朔怎么这么好笑,她怕自己笑出声,连忙抬手捂住了嘴,关上了院门。 李建成站在袁天罡门口,身旁一个手下上前叩门,很快李淳风开门将李建成请了进去。 “道长,您是世外高人,本来我等凡夫俗子是不敢打扰您清修的。但此时世间纷扰,战乱不休,百姓们流离失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吾父怜悯百姓,承天命,立国建制,但毕竟时日尚短,还有许多魑魅魍魉在上蹿下跳,影响朝局事小,但对民生的破坏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无奈之下,建成只能厚颜请道长出山,还天下一个太平清净!” 李建成的态度非常诚恳,话说得也漂亮,不但没摆太子架子,反而把袁天罡捧得老高,似乎他不出山,这事间就没办法太平一样。 可袁天罡只是微笑听着,等李建成说完,他略一沉吟,就开口拒绝:“贫道只是一介出家人,为躲避乱世这才深居荒野,哪是什么世外高人,太子殿下恐怕是来错了地方啊!” 他话一出口,李建成脸色微变,虽然仍带着笑意,却已经非常勉强。 倒是一旁李淳风有些着急,在他看来,师父拒绝秦王是正确的,毕竟秦王只是王,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就算给他做幕僚,也顶多是家臣身份,不值得辅佐。 可是李建成就不同了,他是太子,将来是要袭承大宝的,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这才是值得辅佐的人,这种机会,怎能轻易错过? 到不是说李淳风和袁天罡这对师徒有多么热衷权势,实在是二人所学的占卜之道,想要更进一步,就不可避免的就要遭遇卜国运这一道门槛。 但若想卜国,必须得有皇朝的支持,否则的话,非但卜不出结果来,还容易受到皇朝龙气的反噬,更会被认定为祸国妖人。 这里面说法很多,简单来讲,所谓的占卜推算,就好像算题一样,需要有基础数据支持,对人,就是面相手相,生辰八字,祖坟风水,家宅风水等等。 但对国家而言,就要复杂得多了。比如皇帝的生辰八字,性格脾气,皇后皇妃皇子皇女的生辰八字,朝中文武大臣及其子女的生辰八字,再加上皇宫风水,龙脉布置…… 这些东西,光是想想就知道不是能轻易得知的。若非深入朝中为官,得到皇帝的全力支持,以及文武百官们的或支持或默认,否则一个寻常道人哪能得知?如果没有官身,胡乱打听这些东西的话,非得被看做是要做法害人的巫蛊妖人不可。 也正是因此种种,这师徒二人才有了入世之心,否则的话,凡尘俗世中所谓的权势富贵,又岂会被他们看在眼里,孜孜以求? “师父……” 李淳风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 可不等他说完,袁天罡就一摆手,淡淡的吩咐道:“你去准备下功课,晚点儿为师要考考你。” 李淳风一怔,知道师父主意以定,是劝不动了,只能泱泱的点头应了一声,不再多说,朝李建成拱手一礼,道了声失礼,转身出了屋子。 李建成本想再劝劝,可眼看着李淳风被拒,也看出来了袁天罡的态度,他马上也没了兴致。 对李建成来讲,这些所谓的奇人异士,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有也可,无也罢,只要不帮着李世民跟自己做对就足够了。他非常自信,自忖连自己都请不动的人,李世民又有什么资本来请?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不再废话,起身客套了两句,就在侍卫的拥簇中起身告辞。 送起了李建成,袁天罡刚回到屋子里,李淳风就推门进来了,不满的朝他讥讽道:“前脚拒了秦王,现在又拒了太子,怎么着,你想让皇帝来请才肯出山?哈哈,一家三父子来请,也算是三顾茅庐了,传出去比孔明还威风呢!” 袁天罡斜睨了李淳风一眼,在蒲团上盘膝坐下,手指在身前矮案上轻轻叩了两下:“茶!” 李淳风瞪眼。 袁天罡哼道:“怎么?想欺师灭祖?” 李淳风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拎着茶壶转身出去,去厨房加水。 “你要是敢往茶壶里吐口水,为师今天就清理门户。” 李淳风拿着茶壶刚走到火炉边,袁天罡的声音就远远的传过来,气的李淳风直翻白眼,合着在您眼里,我这个大弟子就那么不着调? 好一会儿,李淳风端着冒热气的茶壶回来,气呼呼的给袁天罡倒了杯热茶。 茶水滚烫,李淳风暗暗嘀咕,把你舌头烫平了才好。 袁天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滋溜一声,抿了口茶,往旁边“呸”的吐出一块碎茶叶,这才鄙视的看了眼李淳风,悠然道:“你啊,就是沉不住气,为师早推算过,出山可以,但时机未至,现在贸然下山,必有血光之灾!” “啊!”李淳风吃了一惊,自己师父别的东西不着调,但论起占卜本事,他却深信不疑,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拒绝两位皇子到是正常了。 血光之灾? 他想了想,莫非这两位皇子,将来会兄弟相残?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兄弟相残是无法想像的事。 可对于皇家来讲,发生这种事并不出奇。 三皇五帝到春秋战国那远古之事且不去说,就说自秦始皇统一中原以来,这种事情发生的还少吗? 胡亥伪诏逼死扶苏,吕后接连弄死刘邦三个儿子,到汉武时,刘彻再开杀子之例…… 更狠的还有,五代十国时期,后赵太子石宣先是因嫉杀死了兄弟石韬,又在丧礼上准备暗杀自己的亲生父亲皇帝石虎,事败后被大怒之下的石虎下令活活肢解,又将其烧成灰烬,骨灰分散抛洒到名门道中,任人、马、马车随意辗踏。 后来石虎还不解恨,又将石宣的妻子、儿子,九人全部杀死。就这样,他还是不痛快,又把石宣的卫士和宦官等数百人全部抓起来,在宫前车裂,下令将他们的尸体全部投进漳河,不得入土。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父子相残,母子相残,帝后相残…… 为了那至尊王座,血脉亲人之间的杀戮反而更加凶残。 史书累累,道不尽的鲜血淋漓! 可以肯定,还有更多发生在皇室中骇人听闻的惨事,但它们已经统统被历史的砂砾所掩埋,恐怕永远无人得知。 其实,就算被人知道又能如何?无非是给那些凶手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残暴的名字罢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的不仅仅有英雄,还有无数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时光荏苒,逝者已矣,且让他或她们随风而去吧! 第二十二章 道一声珍重,江湖再见 李建成走了,没有纠缠。 当夜,杨朔正在房间里静坐,感悟着体内神力的运转。 前日一战,陆南风悟到了火之奥义。杨朔不笨,同样也对水有了更高一层次的理解。 水,无处不在。 杨朔已经隐隐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水份,但若想驭为已用,以他现在的本事还差得太远。 以往他操纵水,多是用来防御,比如凝结成水盾、冰盾之类,再或者就是将冰或水聚合在一起,形成水箭,冰箭,水球等等用来进攻,可以说手段非常粗糙。 可是现在,他已经能让水幻化成龙形,蛇形等活物的形状,看似仅仅形体的改变,但却多了一丝灵性。 水之灵性! 就像陆南风能凝成火凤一样,这是神力另一个层次的运用。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水之道,博大精深,杨朔每对水了解一些,就愈发感觉自己的浅薄,他甚至有种感觉,就算自己穷尽一生,恐怕也无法掌握所有关于水的道理。 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自己的无知,若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坐井观天。 杨朔的住所很简陋,屋子里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榻,杨朔盘膝坐在榻上,随着他体内神力的运转,身周朦胧着一层淡淡的水光。清冷的月华透过窗缝照在他的身上,透明的水光渐渐变成了淡银色,衬托着他整个人好似一尊真正的神灵。 “杨朔!”这时,院子里传来陆南风的声音,将杨朔从定中惊醒。 杨朔骤然睁开双眼,原来漆黑的瞳孔中闪着湛蓝的神光,转瞬即逝。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朝外看去。 陆南风性子孤傲冷漠,二人相邻而居,又是师兄弟,可他却从来没来过杨朔的屋子,就算杨朔几次热情相邀也未能将他请来。 今天是怎么了,他竟然主动上门了? “我在。”杨朔心里生出一丝好奇,随口应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月华洒落,照在陆南风身上,让他的身形看起来似乎更加冷傲了一些。 他一身黑衣,脚下也换上了云履轻靴,看着他的打扮,杨朔心里突然生起了一丝不安。 “找我有事?” 杨朔知道对方脾气,也不废话,直接开口发问。 “进去说。”陆南风语气仍然淡漠,但杨朔却隐隐感觉对方似乎在强抑着情绪。 杨朔怔了怔,退后一步让开了屋门,让他进来。 屋子里没有椅子,陆南风随手带上了门,随便找了个地方站定,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朔:“我准备下山,辅佐太子李建成。” “啊!”杨朔轻呼一声,不解的看着陆南风。 陆南风又补了一句:“我和若云,今晚就走。” 杨朔一急:“咱们好好的在山中修行不好么?掺和他们那些事干嘛?” 陆南风摇摇头,沉声道:“山中宁静,不过蹉跎岁月罢了,你我俱都身负大能力,岂能如此辜负?杨朔,我知道你也有所执着,但想要进步,仅仅一心苦修是不行的,前几日你我相校一场,进步之大你应该同样察觉了吧?呵,你不用急着否认,你虽然长个猪脑子,但在修炼一道还是有些悟性的。如今天下大乱,正是英杰辈出之时,说不准还有你我这样的人已经开始大展手脚了,你就没想过,与他们斗上一斗?” 杨朔沉默片刻,苦笑劝道:“师弟……呃,南风,你说的我都懂,其实我也想过下山,但是太子真是值得辅佐的人么?” 陆南风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太子雄才大略,心胸宽广,虽然没有秦王勇武之名,但他是未来天子,本就应该统筹大局,而且……” “而且,封姑娘也愿意辅佐他是么?”杨朔突然一笑。 陆南风怔了下,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杨朔蹙眉道:“你就没有过,封姑娘为何对太子和秦王那么了解?她……” 杨朔话没说完,陆南风就挥手打断,脸上神色也柔和了下来:“若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既然愿意辅佐太子,我就同样愿意。” 杨朔被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怎么聊? 陆南风深深的看了杨朔一眼,点了点头:“既然你不愿意与我同行,那么,就此别过吧!” 说着,他转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杨朔伸了伸手,张着嘴巴,但却说不出阻拦的话。 二人认识时间并不久,但毕竟每天都一起练功,一同吃饭,各自都了解对方的性子,想凭几句没营养的话就劝住陆南风,让他回心转意?杨朔虽然整天被骂是猪脑子,但他并不傻,也不会那么天真。 眼看着陆南风迈着大步,就要出了院门,杨朔突然喊了一声:“注意安全!” 陆南风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杨朔,冰山似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和煦的微笑,拱手道:“保重!” 杨朔神色郑重,同样拱手相送:“你也保重!” 陆南风抿了抿嘴,转过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见,不要偷懒,等我们再见面时,还要再打一次,分出个上下。” “好,我等你!”杨朔眼睛有些微微发红,目送着陆南风出了院子。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想到这些日子里二个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心中非常的不舍。 “你个猪!” “你个笨蛋!” “我不跟笨的像猪一样的人说话!” “你不长脑子吗?” 一直以来,陆南风嘴里就没吐出过几句好话,可就这么一个讨厌的家伙,杨朔偏偏就是讨厌不起来。 但人各有志,拦是拦不住的,杨朔唯有在心底默默祝愿:“南风,祝你一路顺风,祝你一路平安,祝你心想事成!” 陆南风走了,带着封若云二人连夜离开了。 他没有跟袁天罡告别,也没有惊动李淳风,说走就走,走得很洒脱,很干脆。 第二天一早,袁天罡独自一人走进陆南风的院子,看着一角空空如也的晾衣绳,他沉默半晌,终于仰头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朔儿聪明却不知世故,南风知世故却不知进退。唉……命数使然,且随缘吧!” …… 洛阳之役,因洛阳城坚壁厚,无法短时间攻下,此时李世民正命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进据龙门,潞州行军总管刘德威自太行进围河内,右武卫将军王君廓至洛口断敌粮道,怀州总管黄君汉自河阴袭破回洛城,自已则率主力大军暂屯于北邙山。 李建成并未跟弟弟呆在一处,而是在包围圈后方守护粮道和后勤辎重。兄弟二人心里都有默契,虽然同处一军,但能不相见,都不想看到对方,省得给自己添堵。 陆南风刚刚从山上下来,就感觉到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他不懂望气,但感知敏锐,能隐隐的感觉到周围百里内,空气中冲天的煞气和怨气。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自隋末起,天下大乱,乾坤板荡,但凡有些手段的,都想要称王称霸,像是洛阳这种地方,千年古都,自然是必争之地。 打了这些年,这里百姓们要么就被拉了壮丁,要么就早逃到了深山老林里,一路行来,除了到处延绵不绝的军营和骠骑探马外,陆南风几乎没看到几名普通的百姓。 华夏多难,每一次天下动乱时,都要杀得天翻地覆,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每个所谓的兵家要地,都被几方势力来回争夺。 大家争来争去,杀来杀去,附近渐渐就变得空旷荒凉起来。说是千里无鸡鸣或许有些夸张,但至少百里之内是真的行人罕见了。 陆南风一路行来,路过与袁天罡见面的那处庙会集市,原本繁闹的影像已经不见,只剩下一片废墟。 即使陆南风心硬如铁,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也不由升起一股凄凉之感,只是他神色冷漠,像是一块永远化不开的冰山,到也看不出心中所想。 事实上,封若云虽然没有明言自己的身份,便也没有刻意隐瞒陆南风,二人绕过洛阳城附近的包围圈,到了大军后方,就在她正准备领着陆南风直入辎重大营,求见太子李建成时,眼前突然人影一闪,出现一人。 “噌!”封若云想也不想,瞬间拔出腰间短剑,朝前刺去。 可那人影只一步退去,就将封若云这快如疾光的一剑躲得干干净净。 “住手!”封若云一剑刺空,还要再刺,陆南风连忙出声喝止。 封若云手上一顿,身形警惕的退后两步,持剑而立。 她半眯着眸子望去,就见眼前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道士,肩头挂一口杏黄穗儿的道剑,后腰里插着一柄拂尘,略显宽大的道袍穿在他身上,白净无须的脸上挂着淡笑,像是仙童刚刚临世,卓尔不凡。 “李道长,是你!”封若云看清来人,微微松了口气,还剑入鞘。 只是她虽然还剑入鞘,但手仍按在剑柄上,身形也仍然半绷着,显然并未放松警惕。 李淳风扫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转而看着向陆南风,埋怨道:“南风师弟,你也真是的,下山怎么不叫我一声,害我追了一路。” 第二十三章 美人计成 陆南风眉头轻蹙,上前一步挡在封若云身前,拱手道:“李师兄,你这是……” 李淳风苦着脸摆手道:“嗨,还不是师父,让我入世历练一番,我刚要下山,本来还想着叫上你呢,谁想到你先我一步走了,我只好追上来啦!” 陆南风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淳风,仔细端详了一阵,实在分不出他话里真假。 他想了想,侧身看向封若云。 封若云略一沉吟,微笑上前,盈盈一礼道:“小女子和陆大哥正准备去见太子,既然道长有暇,不若……咱们结伴同行?” “哈,那正好,本来我也准备去找太子呢,同行,同行!”李淳风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陆南风见二人像是相交甚笃的老朋友,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同行之策,他心里不由微微一晒,也懒得多想了,朝封若云点了点头,迈步朝前行去。 …… 大军连营,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像是无数蚁穴蜂巢聚在了一起,若是站在高处远远看去,密集恐惧症患者非得被恶心的犯呕不可。 十万大军,要多少军粮辎重?想想就是个天文数字。 一个比其它营帐高大几倍的大帐立于正中,此时里面正有一个脸蒙纱巾,身材窈窕的少女正在场中翩翩起舞。 这是一曲“绿腰”,节奏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灵动而轻盈,舞者的腰肢柔若无骨,身软如蛇,这少女显然是此中大家,就见她长袖翻飞,时而如翠鸟翩翩入云,时而如游龙婉约蜿蜒,时而又像垂莲罢溪,有时又好像塞外凌雪飘落南国…… 仿佛天上仙娥坠入凡间,轻歌曼舞中令观者疑入天宫。 李建成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慵懒,他居中而坐,面前摆着一张几案,上边几道简单的佳肴和酒盏竹箸,虽然简单,但却不失体面。 以他的身份和出身,也的确不必用虚表之物来抬高身份。 李建成并未行跪坐之礼,而是如魏晋名士般袒衣侧卧于榻上,头枕着一个绯裳美人儿的大腿,双目微眯,一手在蜷起的膝盖上轻轻地击打着拍子,另一手搭在几案上,时而端起酒樽轻抿一口又放回,他两颊微晕,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洒脱而随意,怡然自得。 在他右侧下首另有一席,席后跪坐着一人,此人身材矮小削瘦,皮肤略显黝黑,尖嘴猴腮,面如病鬼。可是就是这么瘦小枯干的一个人,食量却似乎非常的大,在他面前,空着的盘碟堆放垒了尺高,不时还有下人上菜上饭,他吃管埋头大吃,对场中动人的歌舞视若不见。 此时他正抱着一只陶盆儿,盆中盛着刚刚煮好的几大块肥美羊肉,就用手抓着大嚼不止,吃得汁水横流,满嘴流油。 封若云领着陆南风和李淳风二人掀帘而入,他却恍然未闻,只管冲着盆中的羊肉使劲。此人当然就是那位拥有了山魈之力的天下第一悍将李玄霸。 李建成看见几人入帐,不由得目光一凝,微微坐起,双手啪啪啪三掌,两厢乐曲顿时停了,一众舞姬盈盈一福礼,便如云一般姗姗退下,他身边充作枕头的舞娘也知趣的盈盈而出,及至舞姬和乐师纷纷退下,帐中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那病鬼大口嚼肉的声音。 封若云神色郑重,盈盈一礼,朝身旁陆南方一指,娓娓道:“殿下,李道长您是见过的,这位陆先生乃袁道长弟子,生有神异之能,可驾驭火焰……” 她这边介绍着陆南风的本领和来历,陆南风眼神在李建成身上一扫而过,却落在那病鬼身上时。 那个据案大嚼的瘦皮猴儿,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这瘦皮猴儿似的家伙,似非常人?” 陆南风六识之敏锐已经远非常人可比,一进大殿,他就感应到那饭量奇大的瘦皮猴儿非同寻常,心里暗生警惕。 李玄霸依然头不抬、眼不睁地只管抓着肥美羊肉啃个不停,陆南风向他望去时,他却似乎陡生感应,猛地一抬头,一双黑眼瞳多、白眼仁少的凶睛,却是电一般向陆南风望来。 目光只是半空一碰,二人心中都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陆南风只觉那瘦小的身躯内,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这个据案大嚼的年轻人虽然瘦胳膊瘦腿,似乎用力一拗都能拗断他的手脚,但他那筋骨,却似精铁打造,极为坚硬。 这是一个人形兵器! 李玄霸原本旁若无人,可陆南风向他望来时,却让他有一种被人逼视着无所遁形的感觉。这抬眼一望,目光一碰,虽然感觉此人似乎也不是多么强壮的汉子,可那目光中却隐隐然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味道,天生能够压制他的感觉,这种气息让李玄霸很不舒服。 他是李渊第四子,身份高贵,李渊如今已然称帝,他就是尊贵的皇子。而且自从七年前他拥有了某种奇遇之后,他就拥有了一身铜筋铁骨,更兼力大无穷,如今俨然是天下第一武将,各路豪杰虽能人辈出,单打独斗他却未逢对手,如此一来,就更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心态。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却似乎对他天生就有种压制的力量? 以前,只有一个人面对李玄霸时,他才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他的父亲李渊。 面对自己的生父,李玄霸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忤逆不孝,对父亲不恭。李渊是因为父子天性,因为生身血脉的关系,才能压制李玄霸的狂悖。 这个人凭什么? 李玄霸的目中露出了凶光,慢慢地放下装肉的陶盆,缓缓站了起来。 “四弟,这三位道长是袁天罡仙长和他的两位徒弟,是我的朋友!” 李建成见四弟站起,直勾勾地盯着李淳风和陆南风的位置不放,还以为李玄霸疑惑于三人的身份,忙向他介绍了一句。 李淳风和陆南风都向李玄霸和气地一笑,李玄霸犹豫了一下,向二人冷冷地一点头,没有发难。 太子礼贤下士,招揽重用。 其实也难怪李建成愤懑,李建成论麾下文武精英之众,比不过李世民么?当然不是。 他是太子,这就是先天的优势,此时李世民尚未建立天策府,封天策上将,秦王麾下的文武精英,远不及李建成。 李建成本人文谋武略不及李世民么?也不是。 做为李家的长子,李建成从小受到严瑾的教育,不管是文韬武略还是内政外务,莫不专精。当初在太原时,与几个兄弟平素里演兵布阵,李建成从来胜多败少……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都算得上是真正的人中之龙。 但是,他是储君! 李渊自太原起兵,占领关中,自立为帝,册封李建成为太子。做为太子,国之储君,他能冲锋陷阵,带兵打仗么?当然不能。他得留守长安,跟着父皇李渊学习经国治世之道。 事实上李世民在前方领兵做战,屡立战功,声威赫赫,是少不了后勤辎重的支持的,而这些事是谁来操作的?就是李建成! 只是,这些事情,你做的再有条理,再有章法,却并不彰显。天下人看到的,永远都是那个操戈跃马,啸傲沙场的大英雄。 一开始李家兄弟也是齐心协力,并无芥蒂的,但是作为太子,眼看着民间也好,朝中也罢,人们言必称秦王,甚而许多都是他呕心沥血、苦心运筹才建立的大功,也无人提他一句,李建成的心中又如何能够平衡。如此一来,两兄弟便越来越是生份了。 当然,李世民心里对他这个大哥,也不一定服气,同样是儿子,长子和次子地位悬殊。同样是皇子,太子和秦王自然更不可相提并论。自己立了那么多战功,但将来继承天下的,却还是大哥,太子。 李世民会甘心么?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民间或许常见,纵在世家大族,或是门阀中亦不可多得,至于皇室之中,这种事几乎就是传说了。 无他,唯利也! 那张龙椅,就是天下最大的利益,但凡有机会争一争的,谁不心动? …… 陆南风和李淳风这就算加入了太子麾下,没有职位,暂时充做幕僚。 众人盘桓几日,大家也相互熟悉了一番,李建成决定回一趟长安,处理一些后勤事宜。 临行前,他叫来了四弟李玄霸,仔细嘱咐道:“四弟,我此去最多半月就回,你要小心看守粮道,若是遇敌,不要贸然出击,以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然,若真有那主动寻死的,你也不用留手,只要谨记粮草不被所趁就行了。” 李玄霸认真点头:“放心吧大哥,洛阳现在被二哥围得死死的,就算有些散兵游勇,我随便派几个偏将也就打发了。” 李建成对这个弟弟的武力是绝对相信的,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是怕他莽撞,中了调虎离山计,见他认真应了下来,也就放下心来,随意收拾一些随身物品,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回长安途中,李建成自然不能轻车简从,除了身边幕僚和一营骑兵护卫外,还带着五个营共万人的正兵,押送着之前清扫洛阳外围时的一些缴获。 当然,陆南风和封若云两员爱将,是一定带在身边的。 第二十四章 东宫急讯 大军走的并不算快,此时正值梅雨季节,道路泥泞,加上中原地区山川林立,很多地方甚至只是羊肠小道,再好的战马在这里也只能用来代步,想要放开马蹄让坐骑任意奔驰,根本没有那个条件。 再者说,就算骑兵能跑,那些步兵和辎重马车也跑不起来。 走走停停,几日间才行了不过二百多里,按眼下的速度,至少还得走上五六天,之前说半月即回,说得倒是少了些。 李建成骑坐马上,被护卫们掩得严严实实,走了一阵,他突然抬头看向天空,就见前方的天上乌云汇聚,显然又要降雨。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封若云和陆南风二人这几日举止愈发亲密了,虽无明显的逾矩之举,但看他们神情和眼神,却都是情意绵绵如新婚夫妇。 封若云长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大眼,狭长却不显凌厉,婉转间像是在轻声曼语的呢喃着悄悄话儿,那种自然而然的眼神却异常的勾人心魄,她的鼻子挺翘而白皙,腻如玉脂,粉嫩的嘴唇,如鲜嫩多汁的樱桃,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肯罢休。 她,就像一朵富贵牡丹,娇媚却不柔弱,大大方方的展示着自己的美。 她的身材非常妖异,上身丰挺,腰肢纤细挂着一道迷人的弧度、那双修长的美腿笔直而纤细……无一不引人垂涎。 看到她,你就会明白所谓尤物的含义。 李建成冷眼观之,找了个机会唤封若云到身前,好奇询问道:“你……喜欢他么?” 封若云正色答道:“只为太子效力,不做他想。” 李建成朝远处陆南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脸上似笑非笑:“昔年红拂女夜奔之前,应该也是这么对她的主人说的吧!” 封若云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李建成并不苛责,反而笑眯眯地道:“百炼钢就怕绕指柔,笼络着些,也好!” “属下明白!” 事实上,封若云虽美,但李建成对她却并没有觊觎之心,甚至还有几分轻视。不提他如今太子之尊,就算是之前李家长子的身份,身边也少不了美人儿。 端庄的,贤惠的,娇媚的,活泼的,清冷的,热情的,惹人怜惜的,古灵精怪的……各式美人,从小到大他早见多了,就算一开始有几分新鲜,但就像是美味吃多了一样,时间一久自然就会生腻,从而兴致大减。 在李建成眼中,封若云只是一个手下,一个长得不错,身手还可以,办事能力令人满意的手下。 仅此而已。 类似封若云这种被李建成从小培养长大的手下,远不仅她一人。甚至严格的说,李建成自己都记不清,曾经培养过多少像这种“色艺双绝”的女子。 相对于男姓死士,女人不但更容易操控些,最重要的是,可以靠着她们的美色,轻易完成一些在男人眼里千难万难的任务。 美人计,自古以来,就是最容易实施的计谋,同样也是收获最值得期待的计谋。 骊戎曾以女乱晋。 荀息曾用美人计灭虢、虞二国。 齐国向鲁国献八十名美女,从而驱逐了孔子。 张仪也用美人计愚弄过楚怀王。 吕不韦移花接木,使异人还归咸阳,从而拜相。 匈奴冒顿单于以良马爱妻迷惑麻痹胡王,最后一举破灭东胡。 ……这些还都只是《史记》记载的正史,若是再算上其它史料甚至野史演义,就更数不胜数了。 近几年来,这种手段李建成已经越来越少用了,并不是他不想用,只是自从他登上太子之位,就不得不顾忌一下身份,类似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了。 当然,他不主动授意,可属下若是自愿牺牲,他也不会拦着。 下午时分,天边响起闷雷,紧接着,稀稀拉拉的雨点开始掉下来。 大家早有准备,提前半个时辰就已经在路旁的一个破庙前的空地上安营扎寨,李建成更是带着一队近卫进了寺庙里面歇脚。 这是一间供着韦陀护法的庙宇,虽然残破不堪,但里面竟然还有三个僧人留守。 眼下洛阳大战,周边百里之地,百姓们早跑得一干二净,这几个僧人竟然没跑,不由让李建成有些好奇。 三位僧人正好是老青少组合,但奇怪的是,三人中竟然只有那个小和尚的头顶烫着两个戒疤,反倒是老人和青年脑门儿铮亮,一个戒疤都没有。 “阿弥陀佛,两位师弟刚刚剃度不久,因家师外出求药未归,他们还未受戒。”小和尚名叫圆光,看起来十二三岁,身材消瘦,皮肤黝黑,满脸的愁苦之色,看模样非常孱弱。 李建成恍然,朝另外两个和尚看了一眼,那二人连忙合什躬身,垂目不敢与他对视。 他现在一身明光铠,身边跟着十数人,俱是提刀挎剑,军卒打扮,这还不说,外面那一大片军营就立在那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这是贵人出行。 若是纯粹的和尚还好,就算道行不深,但也是了却凡俗的出家人,不太在意身份高低。 可这两位显然是刚刚剃度的,没准儿就是附近山民,因惧战乱,又不想背井离乡,所以在寺庙临时做个沙弥,至于将来是还俗,还是接着做和尚,就要看这仗要打多久了。 得知了他们的身份,李建成也就不当回事儿了,至于圆光说他师父外出求药,其中内情他也没兴趣了解,随意的点了点头,就在手下的安排下,进了后院唯一一间不漏雨的客舍休息。 几名亲兵随李建成一起去了后院,贴身保护。其它人则在前面韦陀大殿里直接升起了篝火,众人围坐一圈,取出干粮肉干,一边取暖,一边趁机填饱肚子。 李淳风坐在陆南风身侧,这一路上,他没怎么言语,算是随波逐流,此时到了休息时,他马上找了一个靠柱子的地方坐下,懒洋洋的靠在了柱子上,哼哼唧唧地喊累。 看到他的模样,太子的护卫们纷纷面露鄙夷,也不去理他。倒是陆南风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但没说什么。 只有封若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凑过去坐在他身边,轻笑问道:“李道长,你占卜神妙,不如趁此闲暇算上一卦,看看咱们此行可还顺利?” 李淳风半眯着眼睛斜睨了她一眼,本不想理她,可紧接着,就看到陆南风眼神瞟了过来。 李淳风无奈,点头道:“不用算了,我早算过,此行必然无功而返。” 比起袁天罡,李淳风卜卦功夫差得远,很多时候是时灵时不灵,但那也得分事儿,大事儿不一定灵,但只是推算一下此行运程这种小事,还是非常简单的。 “无功而返。” 李淳风话一出口,周边护卫们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倒是封若云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请教道:“不知道怎么个无功而返,道长可否详细说一下?” 李淳风连连摇头:“算不出来,我只算出来,好像跟玉有关,具体的就不行了。嘿嘿,功夫不到家,见谅,见谅!” 封若云有些无语,功夫不到家,你还有脸说?而且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毫无愧色?这什么脸皮啊? 一旁陆南风脸也黑了,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大师兄丢脸,当师弟的也抬不起头啊! “跟玉有关?”封若云半信半疑,低声嘀咕了几句,也不再多想。 若是李淳风算得准,前面自然会碰到,若是他算不准也没什么,反正要往长安去。 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踩在雨水中,少了轻脆,但却好像闷雷在不断接近。 “戒备!”护卫们不知谁叫了一声,一个个都站起来,从篝火前离开。 “急报!”外面传来声音。 留守在大殿里的一名伙长站出来,他叫张辉,年约三旬,生得像个矮树墩子,非常厚实。 虽说是急报,但他仍然非常沉稳,只是守在门口朝外看去。 “张辉?”门外传来一声惊叫。 张辉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微微一惊,上前几步,站在门槛上朝外看去。 这一看,他就愣住了,细雨淅淅沥沥,来人刚刚翻身下马,同样身着鱼鳞两档铠,头顶护耳连颈兜鍪,腰挎战刀,手持长戟,同样也是一副禁军的装扮。 来人看到张辉,马上快步进了过来,大笑道:“老张,是我啊,何六。” “老六?”张辉愣了下,放松了下来,往里让了让,朝外招手道:“快,进来说。” 大唐禁军多数都是李家的老家底,最早都是家丁出身,就算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而张辉和何六本就是老相识,这一见面自然显得亲切。 何六也不矫情,马上迈步进了大殿,他左右看看,脸色凝重:“先说公事,我这有消息要面见殿下,你先去禀报。” 张辉知道轻重,当下一点头,说了声稍等,紧接就快步朝里小跑而去。 没一会儿,李建成带着手下从里面快步出来。 “什么消息,是父皇旨意吗?”李建成边走边问道。 何六连忙上前见礼,从怀里掏出一封蜡封的秘信,双手递上,同时回道:“并非圣旨,是东宫长史差小人送来的。” 东宫? 李建成脸色微变,拿着信想了想,并没有当场拆看,而是转身往后院走。 他记得很清楚,出行前,他就已经交代过东宫,不遇大事,不得胡乱联系自己。 太子,可以算得上是天下最难坐的位置了。就算是家里想要联系自己,他都要考虑隐晦顾忌,生怕被人借题发挥,在父皇面前参他一本。 回到后院客舍里,李建成挥退了护卫,只独自一人留在屋子里,先是小心检查了一下蜡封,见没有损毁,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小心的划开信封。 信纸只有一张,上面写着一行行书,字迹潦草,显然书写着时非常着急,来不及平心静气。 李建成凝目看去,就见纸上写着:“宇文化及杀杨广,萧后携杨政道逃离出宫,其携带传国玉玺。” 第二十五章 怂恿 “传国玉玺!”看到这四个字,李建成心脏倏然一停,紧接着脸色瞬间胀红。他又细看几眼,纸上没有落款,但从字迹上看,他已经知道是谁写给自己的了。 “传国玉玺,传国玉玺……”李建成喃喃了几句,眼中神光四射,当下走到一旁,将书信连带信封一起放在火盆里,看着它们飞快的烧成灰烬,他这才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传我将令,近卫营随我回返洛阳,其它人继续押运辎重回长安。” “是!”手下们谁都没问,即使外面还在下雨。 李淳风懒洋洋的站起身,跟在人群后面往外走。 封若云走了几步,突然转头,看向李淳风。 李淳风感觉到目光,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陆南风也看向李淳风,想到他之前的卜卦之说——无功而返,跟玉有关! “是什么呢?” 陆南风心里嘀咕着,并没有开口相问。 他清楚,李淳风既然说了自己没算出来,那么不管真假,自己都问不出来了。若是强问,没准儿这家伙不耐烦了,随便编个理由骗自己也说不定。 …… 与来时大军拖拉不同,返回时,李建成等众人快马轻骑,一人双马,只花了两天时间就返回了后军大营。 一回来,他马上派人去叫李玄霸来议事。 李建成屏退左右,本来只想跟自己四弟商议,但略一思索,既要夺此宝,必然得让手下知道,于是把封若云,陆南风,李淳风,还有几个幕僚谋士都留了下来。 “虎贲郎将元礼与直阁裴虔通共谋,推宇文化及为首,发动兵变,杨广被杀!据悉,萧后却逃了出来,随她一同潜逃的,还有杨广爱孙杨政道,以及……传国玉玺!” 李玄霸一到,李建成也不废话,马上把得到的消息道出,一时间众人皆惊。 “洛阳群臣已经知道杨广被杀的消息,前几日,已经拥立杨广之孙杨侗为帝了。杨政道,没用了。”李玄霸很平静。 “不错,真正有用的,只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那枚传国玉玺!”李建成眼神炽烈得吓人,其他人同样神色激动。 传国玉玺,是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和氏璧镌刻而成,为历代正统皇帝的证凭。 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权,时孺子刘婴年幼,玉玺藏于长乐宫太后处。王莽遣其堂弟王舜来索,太后怒而痛骂,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 后王莽得之,令工匠以黄金补之,以成金镶玉之形。 秦汉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暗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这种轻蔑虽然是暗地里的,看似不重要,但实际上,却对江山稳固,收拢民心,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是以,历代欲谋帝王之位者甚多,你争我夺间,致使该传国玺屡易其主,甚至多次隐匿消失。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玄霸开口了:“萧后会带着玉玺来洛阳?” 李建成微笑道,胸有成竹道:“不然,她还能去哪里呢?” 李玄霸侧着脑袋想了想,赞同的点了点头,没错,当今天下都已是大唐掌中,唯有洛阳还有余孽在苟延残喘,仍尊杨隋。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 再者,若是萧后对大隋已经绝望,恐怕更会来这里,将玉玺抛在洛阳,让本就不死不休的大战,演变得更加血腥,最好再把其他野心家全都引过来,大家一起抢,一起杀,没准儿还能给大隋争得一线生机。 就算不成也没什么,所有人都来争抢,洛阳自然就会变成绞肉机,打到最后,恐怕会让半个天下给大隋陪葬,如此一来,也算给大隋报了一些仇,从萧后的角度看,无论如何都不亏。 李玄霸看起来莽撞,其实脑子并不笨,只随便一想心里便有数了,当下不再多说,继续开始埋头大嚼。 对他来讲,只要萧后能来就好,不管她带了多少人,哪怕她已经进了洛阳宫,按照李玄霸的意思,也不过就是直接杀将进去,杀其人,夺其宝,就这么简单。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看着神采飞扬的太子大哥,犹豫了一下,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 北邙山,大营连绵,如天上繁星,一眼望不到尽头。 几乎在李建成得到消息的同时,一匹快马驮着满是疲惫的骑士也冲进了北邙山大营。 李建成本已上路返京,是在半路上得到的消息,但李世民身在洛阳,二人相距足有二百多里,可尽管如此,二人却几乎同时收到了消息。仅从此点,就能看出二人如今的境况。 李建成固然文才武略都极为不俗,但他更多依仗的是朝中文臣的力量支持。 而李世民则不然,三教九流,无不有他的力量存在。 若论传递消息的速度,从整体来讲,自然是军中驿卒最快,但有些时候,江湖手段反而要更胜一筹。特别是像这类消息,寥寥数字就能说清的事儿,完全可用信鹞传递。 李世民得到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就召集幕僚谋士商讨,传国玉玺,他自然也是极为心动的。 他也认为萧后必然会北上,此时江都已被乱军占据,反军到处都是,就只洛阳这一带还是大隋天下了,她不往这里来还能往哪里去? 不过,来时路上,他相信萧后也不是瞎子,一定会听说越王杨侗已被立为新帝的消息。 杨侗也是杨氏子孙,国不可一日无君,被立为天子倒也没有什么,但如此一来,却说明洛阳群臣俱都被王世充控制了。 王世充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聪慧如萧后,不会看不出来。 那么,萧后还会自投罗网吗? 王世充得不到玉玺,就还需要杨家这个正统的招牌,可一旦被他得到了传国玉玺,恐怕杨氏一族就要准备迎接断门刀了。 那么,萧后一个弱女子,怀抱着传国玉玺,她能往哪里去呢? 就在这里等她吧! 李世民想着,如果传国玉玺被我得到,再呈给父皇,以我的战功,再加上这君权天授的玉玺,太子……还不一定谁来坐呢! 李建成这边议定后,马上决定,上前线。 一直以来,他都守在后方,保障后勤,军功让出去不知道多少。 但是军功他能让,传国玉玺,他却决不能让。 让出军功,顶多让二弟多些风光,多些名声…… 想到这里,李建成倏然一惊,突然想到,这传国玉玺自己能否得到还是次要,就算得到,也不过献给父皇,得几句嘉奖勉励,稳固太子之位。 可若是被李世民得到…… 到时李世民将玉玺交给父皇,他那么多军功在身,民间名声又大,再加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八个字,恐怕自己的太子之位还真不一定能坐稳了! 李世民能想到的,李建成同样能想到,李建成能想到的,李玄霸不一定就想不到。他们三个皇子能想到的,那些满肚子弯弯绕绕的大臣们,恐怕也能想得到。 突然之间,李建成发现,这块玉玺的出现,对他来说,反而是祸非福了。 若没有传国玉玺的出现,太子之位依然安安稳稳,就算李世民出再大的风头又能如何?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种带着寓意的东西,天生就吸引眼球,反而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李建成想明白后,心里之难受,憋屈,岂能用郁闷二字形容? 一路上,他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封若云等人见状,先是不解,不知他之前还兴奋莫名,怎么突然之间情绪就低落下来了。 众人换位思考,只是略一琢磨,马上就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只有陆南风一心扑在修炼上,尽管坐在大帐里,仍在暗暗感悟着体内的神力。但他一向冷脸习惯了,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再说,这种事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说出来就是麻烦,大家都不傻,是以人人缄默,队伍里气氛越来越压抑。 好在这时,一行人已经赶到了洛阳前线。 刚进大营没多久,就听外面传来消息,秦王从北邙山赶过来了。 李建成大怒,好你个李世民,你竟然真有此心啊! “啪!”一块白瓷茶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 封若云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神色,此时见他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脸上一片青黑,显然怒火中烧。 她心里念头急动,很快有了主意,目光朝陆南风看了过去。 陆南风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并不太上心,虽然也清楚太子的处境,但他之所以答应为其效力,主要还是因为封若云的缘故,是以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但他别的可以不在意,对封若云却在意到了骨子里,封若云的眼神刚到,他马上心有所感,抬头回望过云。 封若云微微颌首,走到陆南风身旁,低声怂恿道:“陆大哥,秦王果然在觊觎太子之位,否则会不与太子商量,悄悄回来抢传国玉玺?此等小人,不如杀了。” 陆南风略一思索,很快清楚了当下的局势,对李世民更加不爽。 若云说得果然不错,这就是一个十足的虚伪小人。 他心动了。 陆南风是个爽快人,心既已动,马上就开始准备行动! 第二十六章 刺秦 洛阳城外大军云集,旌旗招展,十万大军虽然分散各地部署,但所谓包围自然不可能放松了城门,从远处看去,密集的营帐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军营中不允喧哗,特别是到了夜里,除了巡逻的营哨外,更是禁止任何人出入。 李建成的辎重营位居大军之后,洛阳城西三十余里外一处山前。 太子的大帐很普通,跟周围营帐没什么不同,从外表看去灰扑扑的非常不起眼,四周的一些帐篷布置得不远不近,里面除了一队近卫驻扎外,其它的都空着没有住人,帐篷里面除了放置着一些备用的军械杂物,就是防火的沙袋和水桶。 种种布置,不但为了防止敌军夜袭,同时还是为了防火,防营啸。 沙场无情,只要上了战场,再勇武的人谁不能肯定就能活下来,即使再精锐的军队里,军卒也不可能像机器一样没有感情,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人命贱如犬,所有人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经年历月下为,精神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恐惧,兴奋,激动,惶恐…… 各种杂乱的情绪根本不是一句军法无情就能遏制得住的,这是人的本能。 白天尚好,有军旗、军鼓等物可以传递军情,有军法军纪可以弹压。可一到夜里,除了类似点火为号外之类的粗浅手段外,没有任何精准的传讯手段能远距离、大范围的及时传达,这种时候,若是有一处生乱,根本不及领军将领反应过来,就会蔓延全军,引发大范围的骚乱。 尤其在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将来的战斗中活下去。这种时候,将士们,特别是位于战场一线的将士们,一个个几乎都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但凡有一名士兵因噩梦尖叫,很可能就会令全营皆惊,要么误以为是被敌军夜袭,拿起兵刃歇斯底里的砍杀一切看得到的活人,要么就是有些平日里被欺负的士卒,趁乱报仇,以法不责重为底气,煽动更大范围的骚乱。 别以为大唐如何如何,这种事不会发生。事实上,在这个时候,李唐实际上并没有大义在身,说白了就是反贼,很多士兵要么是强拉来的民夫壮丁,要么就是原本啸聚山林的盗匪,甚至还有些是从各地监牢里放出来的罪犯恶棍。 尽管此时李唐已经有了改天换日气象,但实际上,每个领兵出征的大将,心里都在暗暗打鼓,特别是到了夜里,更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疏忽。 李建成自然也清楚自家的形势,也不敢在夜里弄出大动静来,他在自家大帐里发了通火,又简单商议了一阵如何寻找传国玉玺,大家说来说去,最后商量出来的还是那个字——等。 现在这种情况,再着急也没用,只有等萧后现踪,然后出手抢夺一条路。 当然,光是等待李建成自然不会放心,见众人商量不出办法来,他只能连连下令,一边派人出去四处寻找萧后的影踪,同时又遣人回长安探听详细消息。 眼看着天色渐暗,李建成也不敢多耽搁,见众人都吃饱喝足了,马上挥散了众人,让大家先去休息,其它的明日再议。 李建成对陆南风和李淳风非常优待,但毕竟是在军中,不可能给他们准备单独的居所,于是很自然的,他们师兄弟二人就被安排同另外两名近卫挤住在一间帐篷里。 至于为何是跟近卫住在一起,二人都没问,事实也没必要去问——无非防人之心罢了。 回到营帐后,李淳风朝陆南风打了个招呼,往榻上一倒,几息过后就打起了轻鼾。 陆南风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找了张床榻盘膝而坐,一边修炼,一边在心里考虑之前封若云对他说的话,心里暗暗做着打算。 …… 晨风清冷,朝阳初升。 山上悠然走下两名道人,前面一人年至中年,仙风道骨,颌下一缕清须随风荡漾,脸上几乎时刻都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 另一人则是风华正茂,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唇红肤白,眉清目秀,若非头顶长发被理成了道髻,胸口也平如面板,否则必会被人认做女子。 只是他好像闲不住似的,一对清澈纯净的眸子异常灵活,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路。 而且他光看还不够,一路行来,只要眼前出现任何活物,他都要上前逗弄一番,不时有松鼠、野兔、落鸟一类的小动物被他惊得四处逃窜,搞得平静的山径小路两旁,一阵鸡飞狗跳。 这二人自然是袁天罡和杨朔师徒了。 说起来,这对师徒也挺有意思,一路从山上下来,二人之间竟然连一次交谈都没有。 袁天罡是要保持自己的高人架子,保持自己的神秘感,所以吐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而杨朔不说话的原因就简单了,没有共同语言。 相处了这么久,杨朔也差不多看透了自己这位师父的底子了,除了有点算卦的本事外,就只剩下装模作样了。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路前行,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座宽阔得足以几辆马车并行的石桥。 此处距洛阳城已经不远了,当初隋帝杨广修洛阳东都,曾在此大兴土木,所以进出城池的要道自然不会寒酸。 桥上有商旅行客来来往往,虽然正值战乱,此间倒也热闹。 洛阳大战,周围百姓们能逃的几乎都已经逃走了,但仍有一些人或是滞留不去,或是从远方而来。 这种情况看似奇怪,其实也很正常,人心向利,就算是打仗,只要是有利可图,自然有人会愿意冒险。 只是毕竟不是太平时节,尽管有人愿意冒险来往洛阳,可一个个脸上都绷着,做买卖的不敢大声吆喝,路过的行人也脚步仓促,让人不知不觉间就被肃杀的氛围所影响。 杨朔远远的停下脚步,眉头轻蹙。 他感知敏锐远超常人,一般人到了这里,只会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可是他却感觉到前方好像盘桓着一只远古凶兽,此时正张着鲜血淋漓的大嘴,等待猎物靠近,就一口吞下。 简单来讲,他感觉到了危险,前所未有的危险! 几乎是瞬间,杨朔浑身上下无数根汗毛同时竖立,一股寒气从尾椎涌了上来,令他身上肌肉都紧紧绷了起来。 袁天罡则是神色淡然,似乎一无所觉,也好像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他脚步不停,大模大样往桥上走去。 就在这时,后边大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如闷雷般轰隆隆碾压而来。 袁天罡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往路边一闪,杨朔也反应过来,连忙也朝路旁一让,定睛往大路上瞧去,就见一队铁骑轰隆而来。 这队铁骑战马雄骏,盔明甲亮,虎贲之士二十余人,手中握的都是鹅卵粗细的红樱大枪。 后边也是二十余人拱卫,中间一人却只着轻甲,看年纪不过双十,英眉入鬓,面目俊朗,身材颀长,英姿勃发。 袁天罡远远一看,便拂尘一扬,赞叹道:“此人仪表不凡,定是人中龙凤!” 杨朔听了不禁侧目,眼中露出一丝鄙视,九分质疑。 袁天罡瞥见杨朔眼神,轻哼一声,不悦道:“收起你那破眼神儿,为师既擅占卜、望气,懂得相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杨朔撇了撇嘴,悻悻的移开目光,再次望向那人。 他脸上不屑,但心里对袁天罡在这方面的本事还是服气的。 已近洛阳,骑兵们放慢了马蹄,到了近前一看,那年轻人竟是李世民,但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的却是隋军的盔甲,杨朔不禁愕然。 袁天罡见是李世民,眼睛微亮,得意的看了杨朔一眼,卖弄道:“看吧,我就说此人不凡吧。” 此时,那大石桥下水面之上,一艘小舟正缓缓驶来,船首站定一人,头戴竹笠,身穿两截衣,打着绑腿,显得极是干练。眼看将到桥头,那人忽地抬起头来,居然蒙着面,竹笠下一双浓眉,双目炯炯有神地向桥上望来。 十余骑勇士刚刚驰过石桥,李世民刚刚提马上桥,来到桥中心,那船夫忽地大喝一声,双足用力一顿,就见那小船猛地一沉,压得船下河水向四下一溢,扇形溅泼开来。 旋即那人就像离弦的利箭,冲天而起,直扑桥上。 他人在空中,双掌一推,两道烈焰如同怒龙一般呼啸着扑向马上的李世民。 李世民陡闻大喝,霍然抬头向那扑出之人望去,眼见两道火龙卷来,不由大吃一惊。 遭遇刺杀,他并不意外。 王世充、窦建德,李密、杜伏威、林仕弘…… 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李世民自己都数不过来,甚至李唐内部,也并非人人喜欢他这位百战百胜的秦王,恨不得他早死早好。 但是他想过会遭遇暗箭刺杀,也考虑过或许会面对图穷匕见的刺杀,甚至在酒菜饭食里下毒等等手段,可他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人会趋驭火焰对付自己。 这种手段,已非凡人所能拥有。 第二十七章 再相逢 李世民手下猛士显然都是百战之兵,战阵经验无比丰富,眼见有人来袭,他们马上反应过来,迅速戒备,一个个长枪在手,挺举如林,已经过了桥和尚未上桥的将士因为返身不及,则迅速摘下战弓,搭箭认弦。 但那刺客用的居然不是刀剑一类的武器,未免令这些战士有些意外,行动迟缓了几分,仓促之下,两个校尉模样的侍卫同时大喝一声,脱手掷出了手中骑盾,两面骑盾呜呜旋转着,堪堪迎到李世民身前。 两面骑盾盾沿一碰,铿地一声,爆出一团火花。与此同时,那两条火龙也到了,烈焰喷在两面骑盾上,滚滚火流竟都被那两面骑盾接了下来。 “当!当!” 两面骑盾落地,包铁犹在,烧得通红,里边的硬木却已在顷刻间焚烧成火,以至盾落于地,发出的声音甚是轻微。 可就趁着这双盾一阻的功夫,李世民已然提马后退,贴着一侧桥栏站定,“铮”的一声,腰间长剑出鞘,被他提在手中,另一只手也提了一面骑盾,神态依旧淡定冷静。 李世民久经战阵,其勇其猛不逊色世间任何猛将,他虽然惊讶刺客竟能以火为武器,不同凡俗,心里料他必是江湖异人。 但既然已经交手敌对,无论对手是谁,李世民都夷然不惧。 “护驾!” 利用这刹那功夫,骑士们已经反应过来,近处者纷纷拥向李世民身前,以身做盾,远处的人则直接投出了手中的枪,长枪呼啸,射向身在半空的刺客。 刺客冷笑一声,腾空之势本已将尽,这时重心向下一挫,已然迅疾地落在地上,空中长枪俱都刺空,他则狠狠一拳击向面前一个骑士的战马。 刺客一拳击中马脯,那马哀鸣一声,打着横儿飞出去,马脯前已然焦黑一片,这人一拳击出,竟似也带着温度极高的火气。 战马打横,撞倒一片,空气中飘起一阵阵肉香。 拥到李世民身边的侍卫登时被撞得人仰马翻,那刺客脱手摘下斗笠,振腕向前一掷,斗笠呼啸如钹,直奔李世民的面门,而那刺客紧随其后,纵身向前一扑,一拳捣向李世民的胸口,随着拳势,又是一道赤红的火光窜起。 这一回,那火光却不是实体火焰了,而是真正的若隐若现的半透明的一道红光,可是看在人眼中,却能顷刻明白,这道火焰虚影的杀伤力,比方才那两道真正的人间之火只怕威力更大。 方才那两道火光便在刹那间毁去了两面铁盾,这一道焚焰怒火之下,李世民会不会变成烹熟了的“龙肝凤胆”? 李世民脸上变色,身边的侍卫正被撞得东倒西歪,没倒的两个人也正在努力提缰,控制坐骑,无人可以援手,他心中一凛,但却并不退缩,只霍然举盾,将剑架于盾上,摆出了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面对战斗,他从不畏惧,不论对手是谁,是什么人。 虚影的红色火焰撞在了盾上,有若实质般,李世民的手臂微微一挫,又迅速抵住,但只刹那,他就大叫一声,弃了手中盾,因为那无形之火已经迅速烧透了骑盾,烫得他手臂焦黑一片,再拿捏不稳了。 盾一弃,中门大开! 刺客似早有预料,身形没有一丝停顿,一只拳头堪堪击向李世民的胸口。 方才,他只一拳就将一匹马的胸口烧焦,这时若是李世民捱上一拳,又该如何? 李世民已来不及闪避,更来不及多想,他唯一能做出的动作,就是将手中剑向对面的刺客奋力刺去,只求两败俱伤。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里不是狭路,但李世民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拼命。 萦绕着红光的拳头到了,离李世民胸口尚有半尺,突然在李世民胸口出现一道晶莹的玉盘。 那玉盘滴溜溜地旋转着,一股清凉之气冉冉升起,李世民只觉前胸一凉,不及多想,刺客一拳已经击中了玉盘。 令人惊讶的是,刺客那无可抵御的拳头,那炙热得无法想象的火焰,居然没有将玉盘破碎,只是将其向后退了退,卸去这一拳力道后,依旧滴溜溜地旋转着,不仅消摩着刺客拳头的力道,也在消耗他这一拳所蕴的“火力!” “轰!” 李世民身后就是大石桥的石栏,石栏外就是滚滚洛河水。 这时水面之上轰然一声,一股巨浪掀起数丈之高,这时桥上百姓早就逃之夭夭,否则无知小民只怕要大喊妖怪了。饶是如此,这一幕把那刺客也是惊得一呆。 他本以另一只手的双指挟住了李世民刺来的一剑,那剑断时就被烧得弯了,这时吃惊之下,竟然松开了手。就见那巨浪腾空,并不原地落下,却似有了灵魂一般,在空中凝结成一个硕大的龙头,转眼间龙口大张,咆哮着向他扑了过来。 此时,李世民背倚桥栏,头顶一张水龙怒口,迎面刺客急退几步,双掌一翻,两道火焰合成一道,迎向那水龙之口。 水龙迎上火焰,高温与河水相撞,登时水气弥漫一片,仿佛桥头下了一场大雾,趁着这个机会,那些机警的侍卫早拉着李世民退下了大石桥。 “是谁?” 水龙落地,依旧化作河水,整个大石桥跟雨浇过了似的,水流滚滚。 那刺客被淋成了落汤鸡,双手握拳,站在桥头怒吼。 “是我!” 杨朔强抑激动,一步步地迎了上去。 刺客转头看去,眼中马上浮现两团怒火。 果然是你,杨朔! 他沉默不语,双目如电,与杨朔双眸在空中一碰,其中恨意隔着几丈远都让杨朔全身一寒。 陆南风! 陆南风一见到水镜和水龙,第一时间就知道是杨朔来了,而杨朔也是同样,他一见那火焰腾空,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世间,除了陆南风,他还从没遇到过第二人能驭火的。 只是此时二人都有所顾忌,杨朔不想当着李世民的面说出来陆南风的名字,陆南风既然蒙面,自然也不想暴露身份。 “杀!” “杀!” 真的好有默契,只看了杨朔一眼,陆南风就双目一狞,双臂一振一合,一股怒焰就向杨朔猛扑过来,半空中烈焰成形,仿佛恶虎之口,甚而带出了股股腥风的感觉。 杨朔此时就站在桥上,桥下就是河水,水是用之不竭的,当真是有恃无恐,他并不想杀陆南风,心里反而一片欢喜,想借机跟他再切磋一番。 想到这里,杨朔双拳一握,脚下用力一踏,两道水流“轰”的自河中冲天而起,从桥栏左右两侧呼啸而至,蛇一般缠上他的手腕,再汇聚到一起,凝成蓝蒙蒙的一条水龙。 水龙一个盘旋,但如有灵性般朝前一跃,迎向了烈火之虎。 火之虎被水之龙一口吞下肚去,映得那水龙登时红彤彤的,烈焰在透明的龙腹中左冲右突,意图破腹而出。但那水龙昂首向天,盘旋呈升龙之姿,将那烈焰挤压至全身各处,突然收缩,同归与尽。 烈焰被水消灭了,水龙也因烈焰而消失。 水火交融,蒸汽氤氲,桥头仿佛下了一场大雾,二人站在雾中大战,只能影影绰绰时而看到两道虚影在交手,但敌我之间却是一时难辨。 二人竟然不约而同的朝对方动手,而且手段之玄奇,之诡异,更是远非外人能够理解。 水火相克,二人不相上下,一时间打得无比精采,只见滔天浪从桥下升涌,朝雾中淹去,可那迷雾中却不时升起熊熊火光,将水浪全部蒸发,很快,桥头上竟然现出了一条迷离的彩虹,美得令人心颤。 当然,此时留在附近的人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彩虹,李世民被手下拦在后面,一排侍卫在前,搭盾为墙,长矛架起,尤其是弓箭手,俱都认弓搭弦,死死地盯着现场,只等那刺客露出身形,就要乱箭齐发。 “不行,我得走!” 打斗中,陆南风察觉到周围杀意凛然,而杨朔身上反而没有杀意,出手威力也越来越小,不像是在跟自己比武,倒是在套招切磋,他怵然一惊,猛然反应过来。 杨朔不想杀自己,甚至想要放自己走,但是那些侍卫们则不一样。 陆南风对自己的本事非常自信,但自信并不等于自负,否则何必蒙面偷袭,直接强杀不就完了? 他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手段,若是正面对上军阵,就算自己手段强绝,最终能杀死李世民,可自己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太好看,九成九会被军阵所杀,顶多算是同归于尽。 特别是现在有杨朔在场,李世民有他护佑,自己明显已不能成功了。 此念一起,陆南风顿生去意。 趁着杨朔水龙被蒸发,再次唤水之际,陆南风猛地大喝一声:“恕不奉陪了!” 一句话撂下,他纵身一跃,就从那桥上跃到了桥下小船上,船舷一沉,他又已腾空而起,借着小船一沉一浮之力跳得更高,远远落在岸上。 这时箭羽追踪而至,锐啸生风,但他几个起伏,就已冲入河道一侧的密林中,逃得无影无踪。 杨朔站在桥头,茫然看向陆南风逃走方向,慢慢地吁了口气,心里隐隐生出追上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但紧接着,他又把念头强自按下。 就算追上去了,又能如何? 杀了陆南风? 他不想杀,也杀不了。 问问陆南风为何要杀李世民? 杨朔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以陆南风的脾气,就算告诉自己答案,自己又能如何?能劝他回心转意? 另一方面,不得不说杨朔对这个时代没有归属感,虽然感觉李世民人不错,但也只是不错罢了,就算自己会帮他,但也绝不会为他舍生忘死的拼命。 这时李世民已经认出了杨朔,也看到了站在桥边,一脸淡然,脸上还挂着悠闲笑容的袁天罡。 李世民剑眉一扬,伸手推开身前侍卫,举步朝二人走去。 第二十八章 李世民的再次招揽 “见过秦王。” 袁天罡见李世民走过来,也没敢托大,主动迎上了两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熟稔的朋友相见一样,不卑不亢,只拱手为礼。 李世民不以为意,同样客气的拱手还礼,笑道:“冒充隋兵,我这声势虽然大了些,却也不至于引人注目。哈哈……” 他朗笑两声,目光一凝,面上露出诚恳之色:“道长,现如今天下正乱着,并非四方游历的好时机。与其带着徒弟一路看到的尽是兵荒马乱的惨象,不如您留下来,助世民一臂之力。待他日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之时,你再游览一番繁华盛景,岂不快哉?” 袁天罡不想介入权力斗争,但李世民三番两次的相邀,这诚意也的确是有了,这种时候若是再拒绝,驳了李世民的面子,恐怕非但做不成朋友,反而会变成仇人。 他犹豫一下,朝杨朔看去,见他正茫然的看着陆南风逃走的方向,呆呆的发怔,心里不由一叹。 杨朔虽然是他徒弟,但他对杨朔的过往也有所了解,虽然不知宓妃蚩尤等秘事,但也清楚自己这个徒弟有某种使命在身,天机所显,他是未来天下的救世者, 袁天罡想了想,点头道:“秦王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贫道一心求道,对世间荣华富贵并无所念……” 他话说到这里,李世民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以为他又要拒绝,心里暗叹果然奇人异士不是那么容易招揽的。 可没想到袁天罡话头突然一转,笑道:“不过,贫道修习卜算一道,的确需要入世走上一遭才能功德圆满,如今长安城紫气升腾,万里可见,贫道正欲前往潜心修道,不知秦王可欢迎?” 李世民一愣,紧接着大喜,急声道:“道长放心,此事包在世民身上,等战事一平,世民一定在长安城给道长建一座满意的道观。” 袁天罡捻须而笑:“如此甚好,那贫道就叨扰了。” 袁天罡算是答应了一半,虽然变相投了大唐,但仍以方外人的身份,没有明确上下统属。 这种情况对双方都好,于袁天罡是进退自如,想走就走。 于李唐,则不必给道士授官,省了那些腐儒唠叨。 这种结果,李世民已经满足了,换位思考,他自己如果有奇异能力,也不愿意屈于人下。在他想来,这种奇人异士必然满腹傲气,能做到这种变相投靠,就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再强求的话,很可能会闹得大家都面皮难看,那又何苦呢? 而且李世民同样一身傲骨,他之所以招揽奇人异士,只是为了自保不被所害,并不想依之征战,与所有上位者一样,李世民心里真正相信的,还是手下的悍将强兵。 袁天罡一答应下来,李世民马上又转向杨朔,朝杨朔抱拳诚恳致谢:“小兄弟,之前多谢相救,大恩不言谢,世民铭记在心,但有所求,世民无有不应。” 杨朔这时已经回过神走下桥了,见李世民正准躬身行礼,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住,嘴里连道:“哎呀,秦王快别客气,我也就是碰巧遇上了,搭把手,算不上什么恩。” 李世民一脸正容道:“对小兄弟来说是随意搭把手,但对世民来说,就是救命大恩,请恩公受我一礼。” 说着,李世民强行躬身下拜。 杨朔脸胀得通红,想要将李世民架起来,但又不好使出神力,只能别扭的朝一旁躲避,但李世民脚下一转,还是朝他施了一礼。 杨朔哪有这种经历,受了一拜,心里非常不好意思,脸颊发红,挠头道:“太客气了,秦王太客气了,叫我杨朔就行了,别恩公恩公的了,我……听着别扭。” 李世民施过礼,起身后朗然一笑,上前托着杨朔手肘笑道:“你我年岁相当,那我就叫你杨兄弟吧?” “这样好,这样好!”杨朔连连点头。 李世民点头,脸色一正道:“杨兄弟,世民不是贪心无良之人,只是之前的事你也看到了,说实话,这种刺客我是第一次碰到,但我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再来,或者有别的刺客也有他这种本事。对这种奇人异士,世民是真没能力对付,想请你留下帮忙,不知杨兄弟可愿意?” “这个……”杨朔一愣,没想到李世民这么直接,他一时没了主意,不由转头看向袁天罡。 可袁天罡却是负手而立,仰头望天,好像在认真研究着天上云彩的形状为何这么古怪,又好像在给老天爷看相一样,根本没理会杨朔的眼神。 杨朔心里不由暗骂,但也明白他是不想插手这件事,让自己来做决定。 杨朔略一思索,留下倒也不错。他对李世民有些好感,觉得这人挺好,不想让他死。 而且杨朔对陆南风非常了解,既然朝李世民出过一次手,很可能还会再来杀他,若没有自己保护,李世民说不好还真躲不过下次。 杨朔有心保护,再加上袁天罡也答应要往长安一行,也算是投靠了李唐天下,心里很快有了决定。 “好,既然秦王看得起我杨朔,我就留下。” 李世民大喜,哈哈大笑两声,上前双手托住杨朔手肘道:“有杨兄弟护佑,世民无忧矣!” 这时,袁天罡也看完了天相,目光转向了杨朔。 他早算到了这一天,知道缘分将尽,等杨朔和李世民说完话,他朝李世民递了个歉意的眼神,道:“秦王见谅,贫道与徒弟即将分离,临行前得交代他几句。” 李世民微笑道:“这是自然,道长请便。” 袁天罡点头一笑,拉着杨朔走到一边林子里说话。 到了河边林中,不等袁天罡说话,杨朔却先开口问道:“师傅,你真要去长安?” 袁天罡笑道:“我去不去长安不重要,你还没看出来,秦王真正想招揽的是你。” 杨朔不信,摇头道:“以前秦王上山,不是要招揽师父你吗?” 袁天罡摇头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或许听说过为师卜算的名声,所以上门相请。但像秦王这一类人,根本就不信命,对他们来说,前途都是靠自己去争去抢的,卜算再精,在他们眼里也只是小道。有也可,无亦可。” 杨朔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愣愣的看着袁天罡。 袁天罡见状,只能苦笑着解释道:“打个比方,如果我算出了你明天会死,你就会甘愿等死吗?” 杨朔犹豫一下,摇头:“我不信我明天会死。” 袁天罡一笑:“这就是了,你是见识过为师本事的,连你都不信,别人会信?秦王再怎么看重我,我如果算出好事自然是好,但若是坏事,就算为师算出来,也不能说,因为说了他不但不信,反而会为师因妖言惑众而获罪。” 见杨朔皱眉,袁天罡一摆手,笑道:“你别生气,这不是说秦王人品不好,换成其他人也是一样,因为他们这种人根本就不信命。既然不信,那我就不重要了。但是你不同,今天你救了他,展现出了控水的能力,他又见识了南风控火的手段,你说,他能不看重你?” 杨朔不由一呆,之前袁天罡抢着做他的师父,杨朔心里不免把他当成了趋炎附势之徒,这时袁天罡却毫不避讳地说出秦王的招揽全因他的控水能力,就不免叫他意外了。 袁天罡笑了笑,又道:“我等出家人,两袖清风,一无所有。除非就在深山里潜修,若想入世,宏扬大道,就少不得权贵支持,有机会结缘,当然不容错过。不过,贫道冒领你的功劳,却也有维护你的意思,你的能力,人间罕见……” 杨朔听他这样一说,倒觉得这才是个真正的真人,忍不住请教道:“师父,当今世上,像我和陆师弟这类人很罕见吗?” 袁天罡点了点头:“不错!非常罕见。” 袁天罡慢慢踱到一旁,眺望远山,道:“贫道虽潜心修道,但年纪轻轻,便于望气、堪舆、占卜、命相之学十分的精通,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传我这些术法的恩师,现在也是远不及我的。” 杨朔沉吟道:“那么,定是因为师父您天资聪颖,哦!按淳风师兄的话说,就是有道骨。” 袁天罡失笑,脱口道:“屁的道骨!嗯……实际上,我从师学艺,虽然认真,却也不敢说就能这么快青出于蓝。我的师父说过,一甲子后,我或可拥有如他一般的道行,但是……” 袁天罡微微眯起了眼睛:“七年前,隋帝开凿大运河行将完成,一路开山破土,所向无阻,眼看就要‘合龙’完工,在雍丘地段,竟然遇到一座奇怪的地下宝塔,那宝塔非砖石、非金铁,不知何物所造,既烧不掉,也毁不了,后来请了一位精通河图洛书之学的大儒,才把那塔门打开……” 杨朔听的十分入神,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塔里有什么宝贝?” 袁天罡摇了摇头,沉默半晌,道:“朝廷派了队官兵进去,足足五百人……” 杨朔失声道:“怎么那么多?” 袁天罡沉声道:“因为塔够大!” 杨朔想不通,可以容纳五百人持戟进入,该是多么大的一座塔。 袁天罡似陷入回忆之中,喃喃道:“五百人进去,过了许久,从塔中却只逃出十多个军士,仅只十多人,一个个还失魂落魄。外面的人还未及询问,那塔就放出无数道毫光,最后化为一道道闪电逸走,而那塔,也在天崩地裂声中沉入地下,形成一个天坑,从此再也不见。” 杨朔听得目瞪口呆。 第二十九章 深谋远虑的袁天罡 袁天罡慢慢转过身,凝视着杨朔:“那一夜,我正在蜀山之巅,按照师父所授排演八卦,累了以后,就盘膝打坐,吞吐天地灵气,忽然心生感应,仿佛灵窍顿开,那晚之后,我就有了今日本领,连我师父都望尘莫及。” 杨朔呆呆地看着袁天罡:“呃……可师父你怎么就知道,你突然开了窍,与那晚朝廷开运河挖出的宝塔有关系呢?” 袁天罡向他翻了个白眼,道:“当然是算出来的。” 杨朔为之一窒,这答案太强大了,根本无法反驳。 袁天罡接着道:“我算出自己突然有了这般本领,与那古塔有关,就一路赶去,找到雍丘地带,才找到那处宝塔所在,那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一条滚滚而去的河道,许多船只航行其上,我是向当地耆老打听,才知道端倪的。” 杨朔恍然:“原来如此。” 袁天罡凝视着杨朔,道:“你这身怪异的神通,可是从七年前开始渐渐拥有的?” 杨朔心道:“七年前?那时我正在洛水深处吸纳共工神力呢。” 不过,杨朔心中一动,想到自己真正来历不好解释,否则太过惊世骇俗,倒不妨借了这个机缘。而且,阿宓说过,她感应到,人间已有些人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神明”传承,指的莫非便是此事?冒认为其中一员,倒好与他们打交道。 想到这里,杨朔便点了点头。 袁天罡喟然道:“这就是了!七年前,那座神塔,一定是逸出了灵力,遁走了什么东西,所以盅惑的天下群雄并起,一时四海狼烟,再无一天宁日。贫道的伏羲之术有今日造诣,得益于此。你有如此神通,亦得益于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陆师弟……” 杨朔目光一闪,接口道:“也是得益于此!” 袁天罡缓缓地点了点头。 杨朔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事实上他早也有猜测,当初他刚从沉睡中醒来时,宓妃就告诉过他,说有一处神魔大战的遗迹被打开过了,已经有许多人掌握了神魔之力,现在看来,这个遗迹就是雍丘之地被挖出来的宝塔了。 袁天罡见杨朔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也不多问,又接着道:“七年了,我想,得此机缘的人,恐怕不只你我和陆南风,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只是要掌握这力量,并且能运用它,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熟悉、去摸索,否则,早几年若是有这样的异人出世,早就该被人知道了。” 杨朔心道:“他倒聪明,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不愧是学过伏羲之术的高人。啊!伏羲之术?” 杨朔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伏羲可是阿宓的父亲,自己的岳父大人,如此说来,自己这对师徒还真是一家人呢! 这样一想,杨朔心里对袁天罡更亲近了几分。 袁天罡不知道杨朔心里在想什么,只想趁着离别时,把话一口气都说完:“你和陆南风,算是最早有所展现的,你们有此奇术,必受权贵觊觎,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我收你入我门下,造成一种本门人人都会这术法的假象,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因为对你心生忌惮,而生不测之心。若是知道这‘功法’不只一人懂得,而且也不知道咱们这一门一共有多少人,那么不管谁想动你,都得思量思量。” 杨朔愣了愣,惊叹自己这个师父想的真够远的,同时感慨这恐怕就是有后台的好处了! 袁天罡的神力是应在卜算上的,若想不显,没人能看得出来。但是杨朔和陆南风的能力,很难不被人发现,毕竟想要控水控火,难免就要时常练习,就算是长年呆在深山老林里,也可能被进山的猎户或是药农发现,再者说,他也不可能总呆在没人的地方,否则还算什么历练? 杨朔这么一想,就感觉自己这个师父没白拜,至少他这一番布局,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和陆南风着想。 想到这里,他心生感激,一脸正色的道:“多谢师父苦心,杨朔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记住,以后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轻视任何人,否则说不准哪个看似普通寻常的家伙就是跟咱们同一类人,碰上这种人,一不小心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袁天罡说完,见杨朔满脸凝重的点头,他突然又神秘地一笑,道:“各人有各人修行的路。陆南风将要走的是以杀证道的路,这条路不适合你。如果他真的跟在你我身边,反而会害了他的前程。若是有缘,总有一天,彼此还会见面的。” 以杀证道! 杨朔心里一叹,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光是一听,就知道陆南风这条路充满了血腥和尸骨,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咱们走吧,秦王该等急了!”袁天罡转身朝外走去。 杨朔点点头,跟在后面朝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看着袁天罡的背影,突然有些不舍。 这虽然是个不靠谱的师父,但对杨朔却没有任何对不住的地方,教授的东西虽然连袁天罡自己都搞不明白,可对杨朔的帮助却很大,而且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是小猫小狗也有了感情。 此时一旦离别,再相见时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 杨朔的眼睛有些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他连忙长吸口气,抬手在脸上用力揉了揉,朝前叫道:“师父啊!” “嗯?”袁天罡嗯了一声,并未回头,前几天洛阳这边下过雨,地上有些泥泞,他正低头看路呢。 杨朔道:“你整天神秘兮兮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像一个神棍吗?” 袁天罡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站稳后他干咳一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咳!各人有各人的行事风格!” 杨朔脸上露出怪笑,挤兑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你像是话本儿里的坏人,满脑子的阴谋诡计。” 袁天罡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不懂!战阵之上,风光的总是大将军!坐江山的时候,能耐的都是那些当初不显山不露水的幕后人。运筹帷幄,懂吗?指点江山,懂吗?将兵者不如将帅者,懂吗?劳力者不如劳心者,懂吗?” “师父啊,要是去了长安不受重用,你这牛皮可就吹破了。” 袁天罡恼羞成怒,转头怒视杨朔:“为师真想休了你这夯货!” …… 就在师徒二人临别前说着密事时,另一头李世民站在桥边,望着桥下滚滚长河,脸上时喜时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 “殿下,这……”一个侍卫正在李世民身边,托着他的左手手臂,脸上满是震惊。 李世民回过神儿,皱眉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侍卫似乎没察觉到李世民的语气不善,仍惊疑的看着他的手臂。 李世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先是一怔,紧接着惊咦出声,抬起手臂,凑到眼前细看。 之前与刺客交战时,他曾举盾相迎,盾被火焰烧毁,烫伤了他的手背和小臂,之前他强忍着伤招揽袁天罡和杨朔,等交涉完,那师徒二人走到一旁告别时,马上就有手下过来准备给他包扎。 可是当侍卫取出伤药,小心的用匕首割开他腕布时,却发现李世民手上烫伤已经长出了肉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种前所未见的怪事就发生在眼前,他又岂能不惊! 侍卫没见过,见多识广的李世民也没见过。 不过李世民毕竟不是普通人,虽惊却不慌,他马上定下神,回想之前的战斗,好像没什么东西接触过自己的伤口啊? 是杨朔?不对,杨朔所控水流根本没接触过自己。 那是谁?难道这里另有奇人,在暗地里偷偷相助自己? 他眯着眼,看着手上伤口飞快恢复,很快退去死皮,没一会工夫,新嫩的皮肤就长了出来。 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之前的情景,突然,他眼睛猛得一凝。 是了,受伤后,杨朔所控水流并没有接触过自己的伤口,但是,杨朔与刺客相斗时,二人水火交融,带起漫天的雾气,难道说,这种雾气有疗伤之效果? “若真是如此……”李世民心中震惊简直无法形容。 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死于战场中的士兵远远要少于死于战后伤势的士兵,主要原因就是伤口感染化脓,再就是流血不止,伤口无法愈合。 李世民身经百战,多少次见到原本能活下来的勇士最后死于一个小小的伤口,那种感觉绝对不好受。并非他悯天怜人,而是这些从战场上险死还生老兵,一个人就比几个新兵更有价值。 试想,同样是两军对垒,同样的地形,同样的人数,一边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一边是刚刚强征的新兵,二者的战斗力如何,还用比吗? 如果,杨朔和那刺客联手真有这本事,那他们的价值就太大了,大到简直无法估计。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仅他们二人,就能影响天下的兴灭存亡。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从李世民的角度来看,如果这二人真有这种疗伤的本领,那么就绝不能再用奇人异士来简单描述他们的价值了,这已经上升到了战略高度。 李世民脑里念头飞快转动,心里暗喜,若真是如此,恐怕连他们二人自己都不知道这种能力吧?若能为我所用…… 第三十章 驻跸西苑 “殿下,殿下……” 见李世民呆立好一阵,不言不语,为他裹伤的侍卫担忧的叫了两声。 李世民惊醒,回过神来朝那忠心侍卫微微一笑,摆手道:“我没事。” 他略一沉吟,若有深意的看向侍卫,低声道:“此事切不可外泄,若有人问起,你就说……” 那侍卫微怔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连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会守口如瓶,若有探寻者,必是不怀好意之人……” 李世民摆了摆手,微笑道:“也不尽如此,若是父皇或是母后问起,也是好意。这样,你就说我衣甲虽损毁,但并未受伤。” “是,是,属下明白。”侍卫连连点头,涉及到皇室之事,他不敢多问更不敢多说。 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一转,落在之前抛盾救驾的那两名侍卫身上,于是抬腿走了过去。 “叔宝,知节,多亏了你们及时护佑,否则真是不堪设想!”李世民神色陈恳,虽然对着自己属下,但仍然不摆架子,反而身形微躬,郑重道谢。 那两名侍卫先是一怔,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李世民搀起,同声道:“殿下折煞属下了,这都是咱们的本份。” 这二人都是李世民新近挖掘出的猛将,左侧之人名为秦琼,字叔宝。另一人名为程咬金,字知节。 秦琼身形魁梧,高有丈二,脸色淡金,面如古月,一对剑眉高耸入鬓,朗目如星,三绺胡须飘洒前胸,看起来三十岁许的年纪,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铁塔,让人凭空生出莫大的压力。 程咬金个头稍矮一些,但同样魁梧雄壮,甚至更加彪悍一些。可若论起容貌……就让人有些难以启齿了。 若说秦琼是雄伟美丈夫,那程咬金就完全是一副恶鬼夜叉的模样了。就见他双眉剔竖,两目像是鼓起的蛤蟆眼一样,直愣愣的透着股憨厚,但一眯眼,又露出些狡诈奸猾,目光又悍又狠。 一张疙瘩脸上横生怪肉,厚厚的嘴唇外翻,露出嘴里发黄的獠牙,两边脸腮更是长满了倦结的淡红色鬓须,头上无簪,只有蓬松的短发,看着就吓人。整个人一眼肌肉结扎,黝黑的皮肤看去浑如生铁铸成,悍勇异常。 这模样,说是恶鬼夜叉,不如说更像是野猪精托生的妖怪! 这二人虽然悍勇,但此时并未显露多少能力,因此李世民对他们也并不太了解,这次他秘密来到洛阳,只因这二人曾在洛阳为将,熟悉当地情况,这才携他们同来,没想到一念之差,却救了自己一命。 这时的秦琼和程咬金还只是小将,名声也没有后来那么大,救了李世民一命,被其赞赏道谢,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在隐隐得意。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杨朔与袁天罡也谈完了,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李世民马上迎了上去,秦琼和程咬金也跟在后面,只是二人望向杨朔的眼神却满是敬畏之色。虽说他们都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是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神奇异能,同样好奇中透着畏惧。 “道长!杨兄弟!” 李世民上前寒暄了几句,因此处实非叙话之所,有这一番打斗,再经百姓宣扬,虽说地方官府早已瘫痪了职能,难保没有王世充手下的隋兵前来察探动静。 所以李世民忙让手下分出两匹战马给袁天罡和杨朔,一行人匆匆离开了石桥。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洛阳城了,李世民等人忽然把马一拨,望西而去,并未进洛阳城。 杨朔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样才对,我还道他当真胆大包天,居然敢进洛阳城。” 不过,李世民虽然未进洛阳城,却是绕城往西而去,行出数十里,却也不是往荒僻效野而去,而是进了西苑。 这西苑是何许所在?这就如同汉朝的上林苑,乃隋帝杨广游幸东都的时候使人建造的皇家园林。园林地处洛阳之西,占地二百余里,苑内有人工开凿的大湖,湖旁有堆土之山,又有堂殿楼观,布置奇巧,穷极华丽。 当初杨广在洛阳时,常在月夜带宫女数千人骑马游西苑,令宫女在马上演奏《清夜游》曲,弦歌达旦,极是浪漫。而今,杨广困居江都,前些时日传出消息,听说他又想迁去金陵,在那儿修丹阳宫,这洛阳西苑却是荒凉了。 但即使再荒凉,毕竟也是皇家园林,杨朔看着眼前奢华的园子,听说这是大隋皇家宫苑,而这里此刻犹在隋将王世充管辖范围,不由暗暗吃惊。 李世民乜他一眼,笑道:“杨兄弟莫要吃惊,你虽功参造化,但于这世俗之道,却未必有本王清楚。” 明明杨朔也是道士打扮,可李世民却一直称呼他为杨兄弟,显然是因为他没上没有袁天罡的那股子超然物外和仙风道骨吧。杨朔听了也不恼,马上问道:“愿闻其详?” 李世民微微一笑,抬手朝前指道:“此地乃皇帝宫苑,但隋帝困据江都,沿途反军处处,他已是回不来了。洛阳虽仍在隋军控制之下,却已如风中之烛,岌岌可危,西苑还有谁来游幸?” 杨朔看着园子里脚步匆匆的仆人宫娥们,忍不住道:“此地固然无人再来游幸,却有宫仆女婢留守啊!”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正是有人留守,可他们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也要生计过活,谁来理会他们?这些宫苑空置着,却是既不能当吃又不能当穿,我以豪贾士绅子弟身分,向他们租用此处,你说他们愿不愿意?” 杨朔一怔,方才恍然大悟。是了,不管是谁的天下,百姓们都要吃饭啊! 一旁秦琼刚刚提马上来,听到这句话,笑道:“此地乃皇家宫苑所在,最是安全不过。我等使些银钱租用了这宫观屋舍,那宫奴女婢还要竭力帮我们掩饰行踪,可谓最佳去处。” 杨朔听到这句话,暗暗点头:“世事练达皆学问。难怪宓妃叫我到人间来历练,若是一坐千万年,纵然修得一身神通,也不过是呆瓜一枚,智慧、阅历,洞悉人情方面,又岂是闭关闭得出来的。” 洛阳西苑,虽然久经战乱,却仍看得出昔日的金碧辉煌。 秦琼早将此看守此处的吏员收买,不过对方却并不知道秦王身份,只道他真是什么富有人家公子,趁着乱世,手里又有俩糟钱儿,便想来西苑享受享受天子才享受过的富贵。 见他们到了,那吏人便将他们引进了一处宫苑。 洛阳西苑亭阁楼台很多,每处建筑之间又都隔开一定距离,这样既有私密感,又不至于太远,充分利用自然地势、草木、池沼,再稍加人工修缮,就形成了既野趣十足、又优雅娴静的氛围。 众人所住的这幢小楼就是四处望去,三面苍翠,一面波光粼粼的优雅环境。小楼还有一个小院儿,墙并不高,只及人头,白墙黛瓦,起伏如浪,别有一番韵致。 等众人安排下来,李世民找到杨朔,直言此番返回的用意。杨朔听说是为了传国玉玺,顿时也是一惊。 杨朔对李世民甚有好感,略一较量,便道:“秦王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留下帮忙,能用得着我的地方你知会一声即可。” 李世民满意的点头,笑着起身:“那就麻烦杨兄弟了,我为前军主将,不可久离军中,今为传国玉玺之故,又仗着王世充闭门不战,这才冒险轻离。 我已安排了军中心腹大将冒用我的身份吸引王世充的注意。我等潜伏于此,暗中打探消息,依据脚程,萧后这几日也就该到了。到时我等取了玉玺,便大功告成了。你且好生休息,一俟有了消息,世民就知会于你。” 杨朔忙起身相送,等李世民走后,他略一沉吟,敲开了袁天罡的房门。 袁天罡正在屋子里摆弄着几枚铜钱,见杨朔进来,他眼神一扫就重新落在铜钱上,不耐烦的摆手道:“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总之别来烦我就好。” 杨朔一滞,刚张开的嘴立刻闭上了,这师父当真是……活该淳风师兄常常气他!杨朔气哼哼的一摔门,转头就走。 …… 唐军的辎重营驻扎于洛阳城西三十余里一处山前。无数的营盘如长龙盘踞。 陆南风从外返回,在这军营里,即使他的本事也不敢硬闯,只能老老实实的出示令牌,这才被放入。 他没有去李建成的军帐,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帐篷。可刚靠近帐篷,他就远远的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帐外鼓捣着一团篝火,上面架着一个小锅,正滋滋的冒着热气。 似心有所感,封若云忽然抬头,朝陆南风望了一眼,见是陆南风,她眼睛马上眯了起来,露出了娇媚的笑容。 陆南风愣了下,就见封若云脸上几道黑漆漆的灰痕,看着有几分滑稽,让原本娇媚的笑脸看着有几分可爱。 “回来啦!”等陆南风走近,封若云马上走上前,轻轻拍打一下陆南风的衣服,像伺候归家的丈夫的小媳妇一样,亲切又自然,让陆南风原来有些焦躁的心情马上平复了下来。 “嗯,煮的什么?”陆南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封若云,转又看向那锅。 封若云没急着问他成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篝火,笑道:“是有人送太子殿下的羊羔,太子分了一些给咱们。” 咱们!区区两个字,却让陆南风心里一烫,脸色虽然未变,但眼神却柔和了下来。 篝火前摆着两个木箱,算是简单的凳子,陆南风上前几步坐下,好一会儿,见封若云不问,他才淡声道:“我失败了!” 封若云坐在一旁,正在摆弄着小锅,听到他的话,不由蹙起了漂亮的眉毛,眼中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以你的手段,也杀不了他?” 陆南风的性子何等高傲,本来不屑解释,但看着封若云疑惑的眼睛,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李世民身边高手太多,人人配弩,我接近不了。” 封若云只知道他能控火,听了陆南风的解释,心里微微恍然,以为他的手段只有近身才能施展,有些失望,又有些豁然。 她点了点头,安慰道:“不要紧,这次杀不了他,那就等下次,他身边总不可能时时都有那么多人保护。” 陆南风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他没有说出杨朔,虽然杨朔害得他刺杀失败,但对杨朔,他却并没有恨意,反而担心暴露了杨朔的存在,会让太子惦记上,从而派人伤害到他。 杨朔! 陆南风的目光茫然起来,或许,以后,你我会越来越远了吧! 第三十一章 夜相会 “好了,能吃啦!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过了一阵,封若云取出碗筷,给陆南风盛了一碗羊肉,自己则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期待之色。 陆南风沉默的接过碗,喝了一口,有些淡了。 他并不隐瞒,直言道:“淡了。” 封若云啊了一声,马上起身进了帐篷,很快取出一个罐子,用勺子舀了一勺,加在陆南风的碗里。 陆南风喝了一口,脸色变得很奇怪。 封若云看着他的脸色,弱弱道:“怎么了?放多了?”  陆南风摇摇头,看着封若云,语重心长道:“太甜了。” “啊!”封若云脸胀得通红,连忙抢过陆南风的碗,羞道:“我拿错罐子了,这碗你别喝了,等会我给你换一碗。” 说完,她马上走到一旁,开始忙活起来。 陆南风没有反对,嗯了一声,坐在原地,看着篝火发呆。 折腾了好一阵,陆南风终于喝到了正常的羊汤。 他喝了几口,放下碗,看向封若云:“行了,你去忙吧。” 封若云一怔,缓缓点头,起身就要走。 “等下!”陆南风叫住了她,指着她的脸,道:“去洗把脸!” 封若云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陆南风道:“脸上脏了。” “啊!”封若云马上惊叫一声,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铜镜,照了一下,脸上羞红一片,赶紧跑开了去。 陆南风看着她逃去的背影,眸中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只是这温柔,深深藏在他的眸底,却吝于叫封若云看见。 女人对自己的脸,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花了一刻钟时间,封若云才从自己帐篷里出来,又赶来向陆南风打了声招呼,这才向太子营帐走去。 陆南风知道,自己刺杀李世民,虽然是封若云的意思,但若说太子不知道,他却不信。 不过他并不在意太子利用自己,陆南风年纪不大,但经历坎坷,明白一个道理——有人利用自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说明自己有被人利用的价值。一个人若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李若云走后,陆南风才注意到李淳风不见了。这让他有些疑惑,军营之中,李淳风能去哪里?不过,他没有去找,以袁李两师徒未卜先知的本领,吉凶祸福,了然于胸,一定不会有事。 他不在眼前晃悠,陆南风倒轻松些,毕竟他曾拜师于袁天罡,如今算是背师弃门,所以虽然他不知道李淳风有些什么本事,整天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可陆南风每每跟他在一起,心里就会有种压力。 那种感觉并不好! 今日与杨朔一战,他也有了许多体悟。趁此机会,干脆盘坐下来,冥想体会,消磨时间。 他在等天黑。 之前与杨朔交手时,他曾在杨朔身上留下一个火神印记,这是神力的另一种运用方式,简单来讲,就是把神力灌输在一件东西上,因为本源神力之间的联系,只要距离陆南风不超过百里之外,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大体位置。 当然,这种印记并不是恒定的,陆南风曾试过,大约十二个时辰过后,印记里的神力就会消逸散去,也就是说,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凭这印记,他可以找到杨朔。 这种手段,是他在七年间里,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其实并没什么难度,说透了不值一提,他不知道杨朔是否也会,但看当时杨朔的反应,他应该是不会的。 …… 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也被黑暗吞噬一空时,漫天繁星开始闪烁的出现,半盏弯月掩在云后,似娇羞的姑娘正在偷瞧着凡尘人间。 李淳风依旧没有回来,但同帐的两名侍卫却准时回到了帐篷,正在打着轻微的鼾声。 陆南风躺在另一侧的榻上,他的呼吸很绵长,没有鼾声,但非常放松,任何人仔细感觉,都会认为他已经睡着了。 可是,当子时一至,陆南风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紧接着,他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帐篷里两名侍卫虽然都在打鼾,但在陆南风的感知中,实则只有一人在睡,另一人则是在装睡。 换成以前,陆南风也听不出其中区别,但现在他对神力的运用和控制已经远非往日可比,同样是在睡觉,真睡和假睡区别很大,心跳声,呼吸声,身体周围空气的震荡频率…… 这些东西很细微,但在陆南风的感觉中,却是异常明显,明显到他根本不用侧耳倾听,只一凝神就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陆南风闭眼想了想,就有了主意。 他的武功其实很普通,若是高手,或许会想办法点那位假睡侍卫的睡穴,但是陆南风没这本事,但能运用,能依靠的,只有神力。 火神神力暴躁而狂烈,换成以前,陆南风若想杀这二人倒是轻而易举,可若想制住对方,让他们沉睡,他却办不到。 但是经过“对牛吹笛”的锻炼后,现在他对神力的操控已经近于入微,到是有办法在不惊动这两位侍卫的情况下让他们沉睡了。 就见他手指一挑,一道黯淡的火星从帐外的篝火里飞出,顺着帐篷的缝隙飘了进来,落在了那位假睡的侍卫身上,随后迅速融入了他的身体中。 那侍卫只感觉到浑身微热,紧接着一股无尽的疲惫感觉涌上心头,只几个呼吸后,他就睡了过去。 陆南风等了一会儿,刚要起身,想了想,又招来一枚火星,融入了另一位侍卫的身体中,让他睡得更沉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马上起身,悄悄的走出帐外,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 大军营帐中,夜间为了防止营啸,除了少数外围地带有巡逻士卒外,内部其实非常空虚,非常安静。 也正是因此,陆南风才能顺利的偷偷摸出去,否则的话,就算他有神力在身,能在万军丛中杀个七进七出,也不可能在军营中随意出入不被发现。 就算是这样,他摸出军营时,也花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其中有两次,还险些被巡逻的士卒发现。出了军营,他马上循着神力印记朝西而行,很快就来到了西苑。 夜晚的西苑非常阴森,郁郁葱葱的树林随着夜风摆荡,传出一阵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像是某种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正在伸展肢体。几处屋楼里透着影影绰绰的灯火,不显明亮,反而更显得荒凉。 陆南风脚步轻盈,伴着微微夜风,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杨朔所住的阁楼前。 他一身夜行服,只露出一对幽暗的眸子,顺着印记的感应,他抬头望向靠东的屋子,并没有急于动身,而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很快,左边厢房的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一身道袍的杨朔轻盈的翻了出来。 “南风师弟!”杨朔笑得很开心。 他一身道袍打扮,显然并没有解袍入睡,陆南风打量他几眼,眉头微皱:“我不是师弟!” “嘿……”杨朔摇头,不提这事儿,他伸手拽起一块衣角,笑道:“我就知道,你留下印记晚上要来找我。” 陆南风面色不变,但眼神却闪过一丝惊讶:“看来你早发现了?” 虽是发问,但他语气肯定。 杨朔点点头,也不卖关子:“一开始我没发现,后来体悟今日与你一战的心得时才发现的。” 陆南风嗯了一声,不再纠结此事,开始说到正题:“李世民带你们住这里的?” 杨朔一听,马上警惕起来:“你还想要杀他?” 陆南风淡淡道:“你还想救他?” “他是个好人,又跟你无仇无怨,你总想杀他做什么?”杨朔有些头疼。 好人么?陆南风心里冷笑。 他左右看了看,目光在不远处的一个阁楼上凝住。 杨朔见他目光,当下一个闪身挡住,眉宇间透着闺怒:“你在他身上也做了印记?” 陆南风点了点头,再次看向杨朔,沉默一会儿,声音柔和了一些劝道:“杨朔,李世民是什么人,我比你看得清楚,这种伪善之人,我早见多了,你不要为他外表蒙骗了。” 杨朔摇摇头,神色坚毅:“南风,我看你是中了魔障了,就算他真如你说是个伪善之人,可这又如何,这世上伪善者,伪君子,真小人,无穷无尽,难道说只要碰到不合你心意的,或是你看不顺眼的人,就都该死?你能把他们要杀光?” 面对杨朔的指责,陆南风不为所动,淡然道:“全杀光倒不至于,碰上了再说。” “你……”杨朔怒上心头,低喝道:“陆南风,你真把自己当成神了?不管善恶,那都是一条条人命,你凭什么定他们生死?” 陆南风眸子微闪,缓缓道:“我不想跟你争辩,但希望你不要再阻我杀人。” 杨朔长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掷地有声道:“让我看着你乱杀无辜?我、做、不、到!” “哼!” 见杨朔固执已见,陆南风只觉腹中突然升起一团愤火,眼中戾气也蓦的涌出,与此同时,他身上开始有淡淡火光凝聚,转眼间就在他体表燃起了一层熊熊火焰,整个人看去,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烈焰使者,连周围空气都是一阵疯狂的扭曲。 “你想拦我,就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陆南风一句话说完,蓦然出手! 第三十二章 夜战 “呼!” 陆南风出手非常直接,只是一拳直直捣来,拳头上暗淡的红光扭曲,空气中瞬间布满了硫磺似的火焰味道。 他对杨朔非常了解,心里清楚若想以火胜之难度非常大,而且还浪费时间,因此也不卖弄那些糊弄外行人的炫目招数,直来直去,欲以力取胜。 拳风未至,灼热炙人的高温已经扑面而来。 杨朔瞳孔一缩,只觉眉毛头发,甚至是睫毛都传出了焦味,他虽惊却不乱,当下朝后急退半步,同时身形半弓,左手如扛天举鼎似的向上一托,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杨朔掌尖准确的托住了陆南风的手腕。 水性至柔,火性至烈。 陆南风对杨朔了解,杨朔何尝对他陌生?又岂会愚蠢到弃柔而用刚? 事实上陆南风的战术并不错,水火相搏,二者相差无几,若想分出胜负,断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 虽然杨朔武功更差一些,但他对水的理解却已经远非当初可比,此时一掌上托,不等陆南风加力,他就已经顺势朝旁一带,卸去了陆南风手臂传来的大力的同时也借力再退。 二人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杨朔对陆南风的战斗风格非常清楚,更明白自己若只顾防守,他必然会得理不饶人,一定会步步紧逼。而火攻在势,若是让陆南风放开了手脚一阵猛攻,从而占据了大势,那时再想反击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是以杨朔身形虽退,手上动作却不停,就见他右掌尖突然闪过一道清濛濛得清辉,如光如剑,身形飞退时朝前狠狠一捅。 杨朔不懂剑法,但拿着棍子捅人却不需要什么技巧。这一捅没有什么招数,也没有什么妙招,只是直接,而且够快,更重要的是,这一手非常出乎陆南风的意料。 二人在山中学艺时,不时交手切磋,陆南风早习惯了杨朔一心防守的战斗方式,此时杨朔突然来一手退中有攻,却让他悚然一惊,本能的止住了追击的脚步,同时身形朝后一闪,堪堪躲开了杨朔手里的“棍子”。 杨朔一招未中,却并未失望,他此招本意,就是为了拉开双方的距离,能击中虽然好,被躲开也不意外。 陆南风目光微凝,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暗惊杨朔的进步之快。 对于杨朔用水凝聚出的“棍子”防守反击,陆南风并不太当回事儿,让他如此惊讶的是,以往杨朔驭水时需要从周围招来水流,可刚才,他却能够“无中生有”,这看似一点点变化,可对杨朔来讲,却是巨大的进步。 陆南风能凭空生火,无需薪柴,是他苦练多年才掌握的手段,可是杨朔呢? 莫非,他是从之前那一战中悟出来的? 不过杨朔有这么大的进步,陆南风不惊反喜,以前他跟杨朔切磋,总有种打靶子的错觉,可现在,他终于能够尽情一战了。 陆南风心情瞬间激荡起来,恨不得仰天长啸。 “再来!” 眼见杨朔停手,似乎想要说话,陆南风立刻低喝一声,再次扑了上去。 无焰之火,是为三昧。 无源之水,是为真水! 三味真火, 天一真水, 孰胜? 孰败? 陆南风合身扑上,长风随风鼓荡,如同魔神般张扬不可一世,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战意高昂,但拳上红光却愈发黯淡下来,原本淡红色的火光竟然变得黑幽幽的,一眼看去,好像空间在燃烧,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 身如神,形如魔! 杨朔大惊,想也不想,手中水汽聚成的“棍子”蓦然一凝,原本两尺多长的清辉一下子缩成了只有一尺多长的冰蓝短剑,剑上锋芒刺骨,反射着银芒似的月光,更可怖的是,剑上还透着一股惊人的冰寒。 这种时候杨朔也不敢留手,见陆南风拳头攻来,他马上顺势朝上一挑。 陆南风想先试试杨朔的本事,所以对杨朔的剑并不躲避,只是让开了锋芒,朝下用力一砸。 “啪!”一声轻响,拳剑相触,冰剑瞬间被砸成了漫开的碎片。 陆南风嘴角微挑,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讽——就这点本事么? 他朝前迈了一步,正想趁胜追击,可马上他就神色大变,只觉一股奇寒之力正顺着拳头飞快涌入身体,几乎是眨眼间,他的拳头、手腕、手臂,就开始“啪啪”作响,迅速凝结了一层雪白的冰霜,就连他拳头上的黑色火焰,都似乎被这股奇寒给冻住了一样,传出一种吱吱的怪声。 “喝!” 陆南风只觉半个身子都要僵住了,而且更让他惊惧的是,那股奇寒似乎后力无穷,如毒蛇般正朝着他心脉蔓延而去。他来不及多想,当下低喝一声,体内神力狂涌而出,疯狂的朝着右边身子和手臂涌了过去。 到了这时,他已经顾不得收敛神力,更顾不得是否惊动旁人了,呼吸间,他身周就好似佛轮一般涌现出一层层的红光,紧接着就如同怒绽的红莲般展开,刹那间照亮了周遭天地。 “轰!” 摇曳的火光冲天而起,陆南风像是浸油的火炬,整个人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原本就张扬的身形此时更加显得霸烈不可一世,只有一双冷冽的眸光从中透出,狂暴得令人不敢直视。 “好本事!” 陆南风高声赞了一声,此时他身上奇寒之力已经尽被驱除消磨干净,熟悉而亲切的火焰再次布满全身,看着杨朔随手又聚出一把冰剑,他战意大增,不给杨朔说话的机会,再次举起仿若烧红了的铁锤似的拳头,呼啸着朝杨朔砸了过去。 没有太多花哨的招术,完全不需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可以一力降十会,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技巧。 直接!霸道! 但杨朔可不是那双烧红铁锤之下的一块砧板任其锤打,他没有用同样刚猛的招式针锋相对,甚至没有握起拳头,只一手持冰剑,与陆南风的拳头碰撞,另一掌不断挥洒水汽,仿佛向那双烧红的铁拳泼下一盆盆冰冷的泉水,让它嗤嗤作响地不断降温。 杨朔的冰剑很冷,但很脆,几乎每一次碰撞都会被陆南风轻易砸碎,但杨朔的韧性却非常惊人,一支冰剑被砸碎,他马上又再次凝出一支,再碎,再凝,无穷无尽。 与此同时,他另一手掌挥洒之下,又仿佛布下一道道绵绵的雨幕,既叫陆南风那刚猛无俦的拳力无处着落,却又能迟滞他的攻势,不断削弱对方拳头的威力。 一开始,杨朔还想着找机会说话,想劝陆南风停手。 但是,随着不断交手,他心思却变了。 杨朔并没有被激怒,也没有想着战而胜之,之所以想法变了,完全是因为他在这种无法留手的战斗中,突然悟了! 杨朔以前只听说过水乳交融,可从未体会过什么叫水火交融。 那烈焰与真水一次次的碰撞,似乎渐渐激活了杨朔深蕴体内却无力调动的无穷神力,随着战斗,他觉得自己能够调动的神力似乎越来越多。 那增长其实是极缓慢的,一丝丝如抽丝剥茧,但每抽出一丝,对还非常弱小的他来说,却是极大的助益,让他对神力,甚至身周的这个天地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杨朔感觉到了空气中无穷无尽的水汽正在飘荡,似乎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听从他的召唤,服从他的命令。 杨朔感觉到,不远处,西苑园林中的内湖,那好似一个正在沉睡的懵懂生灵,虽然没有灵智,但却有着自己的生命,庞大而单纯。 杨朔感觉到,夜空上那层层叠叠的乌云中,有无尽的水流正在翻涌咆哮,似乎只需要给它们一个机会,它们就会奔腾而下,直泄千里。 杨朔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力好像在觉醒,原本朦胧奇妙的力量正在展露出它的真容,好似无尽的比水纯净的清澈,令杨朔心神发颤。 杨朔手上不停,嘴上却忍不住兴奋地叫了起来:“南风,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非但没有消耗,反而彼此的力量都增长,而且对神力的感悟越来越深了……我们的功法好像能够帮助彼此加强功力,哈哈!我们在互为炉鼎,我们在双修啊!” 陆南风本来也正在感悟着神力,可听到杨朔的话,却不由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个跟头。 看着杨朔大呼小叫的模样,陆南风脸瞬间黑了。 杨朔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刚刚来到今世没多久,而且一现身就被袁天罡师徒忽悠着拜师,然后上山修行,他根本不知道有些词儿已经被世人给叫坏了。 就像后世,鸡从禽类变成了人类,小姐从尊贵变成了低俗,专家从内行变成了外行,干爹从长辈变成了情人,临时工从无能变成了万能…… 如今世界,这炉鼎、双修,也不再是那么单纯的道家名词了,它通常只用来形容异性之间的不可描述的事情。 “谁他娘的跟你双修!你个猪!” 陆南风实在气坏了,罕见的骂出了脏字儿,黑着脸打出一拳,倒身一纵,穿林而走。 这仗没法打下去了,本来他就没想着要杀死杨朔,只是想劝杨朔不要再多管闲事,不要再阻止自己杀李世民。后来打起来,他也只是想试试杨朔的进步,虽然演变成了相互喂招练功,但这也没什么,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杨朔的那张破嘴…… 陆南风是个要脸的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喂!南风!” 杨朔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陆南风说走就走,走的这么洒脱,他本能的追了两步,停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嘀咕道:“这个怪人……” 望着黑暗的夜色,杨朔直挠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陆南风为何突然气成那样,本想追出去,可又担心陆南风来个调虎离山,杀个回马枪,害了李世民。 想了想,杨朔决定明天去问问师父,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把陆南风气成那样! 杨朔的性子本就温和的很,再加上他所修炼的是水系神功本就有调节心性之功,所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 这种水之德,随着杨朔对神力的逐渐感悟,也慢慢渗透进他的性格里,这令他的脾气变得更加柔和起来,对陆南风,他本就没有什么恨意,只是对他的偏激和固执有些受不了,想劝他回归正途罢了。 也因此,他虽然答应帮助李世民,但却与陆南风不约而同的隐藏了相互的来历姓名,没有吐露出来。 杨朔游历人间,唯一的目的,就是提升功力,直到他有条件将他的女神拯救出来,此时发现与陆南风全力以赴的战斗竟然能够有助于感悟神力,不由喜之望外,正想跟陆南风探讨一二,却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竟然把他气走了。 他放眼望去,只见空林寂寂,陆南风已然不见了踪影。 半晌之后,杨朔只能轻叹一声,无奈地返回住处。 第三十三章 得讯 “驾!驾!” 洛阳南面的官路上,军营盘踞,戒备森严。 一名风尘仆仆,身着玄甲的骑士正用力的挥舞马鞭,焦急的朝着洛阳方向赶去,马蹄声中,尘土飞扬,因为洛阳大战,这里已经罕有路人,只有不时出现的李唐兵卒在四处巡逻,可当他们认出骑士的玄甲打扮后,马上纷纷避让一侧,不敢相阻。 同一时刻,同一方向,还有几名同样风尘仆仆的骑士也争分夺秒的朝着洛阳赶去,只是他们速度不一,所以有先后之分。 一队巡逻队伍在让过了第七名骑士后,队伍中的士兵终于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是出大事了啊!”一名满脸沧桑的老兵看着远去的骑士,轻叹出声。 “不会吧,几个传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同伴不信,认为洛阳与长安相互传讯是很正常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你不懂。”老兵摇头,神色有些凝重,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 见他说不出原由,几个新兵都不以为然,但是同样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却面面相觑,都紧张了起来。 真正能从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们,除了要有足够的实力,运气,同时还要有敏锐的直觉。 直觉这东西说起来玄乎,可偏偏,正是这种冥冥中的东西,有些时候反而更让人信赖。 …… 西苑,奇山碧水,绿林郁茂。 西苑又称会通苑,北至邙山,南抵伊阕,可谓天下第一园林。园中美景无数,但最令人神往的,无非是南部的那座水深数丈,方圆几十里的人工湖。 此湖名为北海,其上建有方丈、蓬莱、瀛洲三座仙山,高出水面百余尺,相隔三百步,山上错落有致的亭台月观,仙山之中内置机关,可通过机关控制使其升降,玄妙异常。 蓬莱仙山中,有一道观,名为通真,正殿中供奉着三清道祖,道家先贤。观外不远的一棵高大榕树下,有一个高三丈的八角凉亭,金柱红瓦,内顶用金漆雕画着巨大的神女飞天图,其奢其华,天下罕有。 午后,金乌高悬,李世民与袁天罡二人一起用过膳后,相携至此闲聊对弈,亭外蹲着一座半人高的青铜炭炉,上面坐着一盏茶壶,随着炉内炭火熊熊燃烧,茶壶长嘴正在“滋滋”的冒着白汽。 天气炎热,不远处的树林里传出阵阵蝉鸣,袁天罡尚好,但李世民额头已经开始冒出热汗。 李世民皱着眉头,盯着棋盘看了好一阵,终于将手里捏着的一颗黑子重重落下。 子一落盘,李世民马上神色一松,看了眼袁天罡,他随手端起茶杯,脸上露出惬意的淡笑。 袁天罡看着他的落子处,好一会儿才皱眉,缓声道:“殿下,正所谓棋法阴阳,道为经纬,你这手‘断’得可有些险啊!” 李世民抿了一口茶水,微笑道:“道长布局谨慎,棋路绵绵,若非冒险,世民恐怕不是对手啊!” 袁天罡摇头不语,沉思了好一阵,才从棋盒里捏起一颗白子,小心的在边角托了一手。 李世民眯眼望去,心里一惊,袁天罡这一托,看似放弃了右侧大龙,可实际上却是一着对杀,若自己执意要吃大龙,很可能会被他连在斜飞之势。 “嘶……”李世民轻嘶口气,暗惊袁天罡的老辣。他算了算,若是对袁天罡的布局不予理会,自己反而会亏上三目,同时失去先手。 这回轮到袁天罡得意了,就见他端着茶杯,脸上又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十足一个神棍。 就在李世民苦苦思索破局办法时,秦琼突然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玄甲兵卒大步走了过来。 “殿下!” 秦琼出声,打断了李世民的沉思。 李世民回过神看去,随声问道:“叔宝啊,何事?” 秦琼看了玄甲兵一眼,后者马上单膝跪倒行礼:“拜见秦王殿下。” 李世民凝目看去,竟然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挥手道:“走来吧,我好像记得,你是叫……李大栓?” 李大栓神色有些激动,起身后躬身回道:“是,小人正是李大栓,殿下竟然还记得我!真是,真是……” 他说了几句,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李世民会心一笑,摆手道:“行了,不用说了,李兄弟,你从长安而来?” 李大栓连连点头,突然想起了来意,急声道:“殿下,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是……”李大栓说了一句,马上又闭上了嘴巴,目光看向袁天罡。 袁天罡微微一笑,起身欲走,可不等他说话,李世民就出声道:“无须顾忌,道长是自己人。” 袁天罡眼中透出一丝讶色,但紧接着又微微一笑,重又坐下,转头看向棋盘,沉默不语。 听到李世民的话,李大栓也不再坚持,说道:“是萧后的消息!” 李世民一听,脸上神色马上一凝,沉声道:“你且细细报来!” …… 杨朔心底,始终藏着一个人――宓妃。 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吗? 杨朔认为是有的,当他死而复生,在那洛水深处,见到那个令人一见惊艳的女神,那一幕就已从此牢牢地镌刻在他的心上了。四百多年的朝夕相处,虽然两个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睁开眼看过对方一眼,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在那。 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啊! 足足四百多年,十五六万个日日夜夜,他所能思、所能想、所能感者,只有咫尺之外的那个美丽女子。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来的相互依赖,虽无言,却好像在岁月的流逝中不停的交汇着心灵,连包裹在他身周的水都好似拥有着无限的温柔,也许上一刻萦绕过她那美丽胴体的水流,下一刻就对他眷恋不去……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两个人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了。 四百多年的漫长岁月,她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是一个陌生人。 尤其是当他乘着水龙卷即将腾上云宵的那一刻,她用意念对他说出的那声“阿宓”,那是一种暗示、一种承诺,是他心目中的女神走近他的第一步。 杨朔沉在北海中,感受着周身水流涌过,心底的思念如滚滚洪流,恨不得下一刻就修为大进,回到宓妃身旁,帮她打破那囚禁了他几百年的封印。 从未有过一个人,让他那么痛恨。 蚩尤! 蚩尤! 杨朔心里不停的闪过这个名字,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几个时辰后,水温开始降低,杨朔知道,这是天色将暗,太阳落山的预兆。 过了一会儿,他从湖底慢慢升起,刚一从水面冒出头,就见不远处的湖边,有两名军卒正满脸焦急的等着自己。 杨朔讶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忙催动水流,带着自己身形快速移到湖边。看着杨朔如同神灵般的举动,那两名军卒脸上都升起敬畏之色,拱手行礼,恭敬道:“杨先生,殿下请您前往书房议事。” 杨朔回了一礼,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两名军卒对视一眼,都摇头:“小人不知。” 杨朔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上了岸后,大步朝李世民居所走去。 此时李世民书房里,袁天罡和秦琼程咬金三人正在静静等待,杨朔赶来后,发现房门大开,他马上迈步而入。 杨朔一进屋,就发现李世民并没在屋里,而屋里三人也沉默着不说话,气氛好像也有些尴尬。 他不明所以,马上转头看向袁天罡。 袁天罡微微一笑,朝杨朔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坐下稍等。 杨朔心里一松,知道不是什么坏事,当下朝秦琼和程咬金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袁天罡身旁的椅子坐下。 事实上,之前袁天罡和秦琼二人倒也简单交流了几句,可是秦琼和程咬金对他态度虽然恭敬,可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只说了几句就冷场了。 这两位猛将亲眼见识过杨朔的能力,在他们眼里,身为杨朔师父的袁天罡,那绝对是更强大的存在,虽然听说他擅长的是卜算之道,可谁清楚他有没有隐藏实力? 这种人,他们既惧且敬,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才好,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他,惹来祸事。 而偏偏袁天罡也要保持他那副神棍的形象,寒暄了几句后就闭嘴,也不愿意多说话。 如此一来,场中气氛自然就尴尬得让人浑身难受了。 杨朔感知何等敏锐,一进屋就发现了气氛不对,趁李世民没来时,他本想出声问问,可现在实在是太安静了,这种环境里,他声音再小也瞒不过人,于是他也只能跟着闭嘴。 就在杨朔尴尬癌都要犯了的时候,李世民终于从外面走进来了。 杨朔马上松了口气,跟几人同时起身,拱手见礼。 “殿下!” 李世民神色凝重,先是挥了挥手,转身关上了屋门后,才大步走到主位,朝几人沉声道:“诸位,此来洛阳的目标,已经出现了!” 杨朔一怔,脱口道:“传国玉玺?” 李世民点头,一脸凝重道:“已经查明了萧后的行迹,但是这个消息不但我们知道,别人也知道了,现在得马上出发。杨兄弟,此行要多多拜托你了!” 杨朔慨然道:“殿下放心,在下定竭尽所能!” 这时袁天罡起身道:“殿下,此事贫道就不掺合了,正好趁此机会前往长安一行,咱们长安再见!” 李世民早有所料,听了马上点头,爽快道:“道长且先去长安,来日方长,咱们来日再聚。” 事实上,李世民之前还担心袁天罡对传国玉玺感兴趣,要随行而去,眼下他主动提起,反而省了口舌。 这几日相处下来,李世民已经知道这位擅长的是推算卜卦之道,正面战斗力几近于无,若是跟随自己去夺传国玉玺,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还是一个累赘。 听到这个讨厌的师父要走,杨朔一时间反倒有些不舍了,他略有些激动的看向袁天罡:“师父,你……” 袁天罡微笑道:“你我有缘,自会再见,分分合合,有什么了不起,不要学那小儿女情态。” 袁天罡一副勘破世事的高人模样,只可惜他推门出去后,一句自语却顺着尚未闭合的门缝传了进来:“啊!总算可以摆脱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啦!” 杨朔顿时一囧。 第三十四章 谶言 就在李世民在西苑里安排行动,准备出发时,李建成也得到了萧后的消息,大喜之余,也开始召集手下众人前来议事。 过了一会儿,薛万彻、韦挺等人已经赶到,随后没多久,陆南风和封若云也相携而来,但等了好一阵子,李玄霸和李淳风也未到,李建成不由皱眉,吩咐道:“来人,再去找一找玄霸和李道长。” “是!” 一名近卫领命而出。 “殿下,可是有萧后的消息了?”韦挺看着李建成脸色,犹豫了一下问道。 韦挺此人,是李建成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其父韦冲曾于隋时任民部尚书,从小受家庭熏陶,韦挺对粮草晌运之事颇为精通,而且其人相貌俊朗,风度翩翩,文才极佳,李建成对他极为信任。 “嗯,刚得的消息。”李建成眼中露出淡淡的忧色。 一旁薛万彻马上起身,急道:“殿下,事不宜迟,咱们能得到消息,别人也能得知,还需尽快行动。” 薛万彻身为李建成身边第一大将,与韦挺一起,算是李建成的左膀右臂,同为武将,他对李世民的能力非常清楚,也更为警惕,既然太子能得知萧后的消息,那么李世民一定也能得,这让他非常焦急。 李建成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别人是谁,脸色一沉,点头道:“等玄霸来了,咱们商量一下,马上就行动。” 就在他们说话时,另一边,李玄霸和李淳风却在一座偏僻的营帐里对坐饮酒,相谈甚欢。 要说这二人,一个是不着调的道士,另一个是武力逆天,性情高傲的皇子,本来风马牛不相及二人怎么会在一起喝酒? 其实,二人的交往还是袁天罡的原因。 以袁天罡的本事,自然早算到了陆南风要下山入世,同样也算到了传国玉玺之事,当时袁天罡好奇传国玉玺的归属,就卜了一卦,不想传国玉玺因果太大,牵扯太多,他根本算不出其丝毫头绪,但事情就是那么巧,他没算出玉玺的归属,却无意中算到了杨朔会遇到一劫。 这一劫,是杀身之劫,而劫子就是李玄霸。也正是因此,他才授意李淳风跟着陆南风下山,以投靠李建成为名,目的则是借机接近李玄霸,伺机影响他,以便为天命之子挽这一劫。 在杨朔不知情的情况下,袁天罡这个貌似不着调的师父,其实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李淳风也不负所托,加入了太子阵营后,很快就找机会跟李玄霸接触上了,渐渐的,二人交上了朋友。 当然,这对所谓的朋友之间,都各怀鬼胎就是了。李淳风的目地不用多说,而李玄霸则是想将李淳风收为已用,对他这种人来说,所谓的谋士智囊,根本不缺。可像李淳风这种有卜算之能的异人,却是稀罕物。 “李道长,你之前给我卜的那一卦,玄霸还是想不明白,你能再说说么?”李玄霸殷勤的给李淳风倒了杯酒,眼神里满是期盼之色。 李淳风呵呵一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长浊染玄龟,水灵托大日’。殿下,这两句谶言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要看你自己怎么理解了。正所谓相由心生,此相说是相貌也对,说是卦象也无不可。不可言,不可说啊!” 李玄霸听得有些迷糊,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李道长莫不是欺玄霸读书不多?还是……你瞧不起我?” 他眼中露出怀疑之色,若非当初李淳风一口说出自己七年前得了奇遇,以至大病痊愈且从那以后力气一日大过一日,李玄霸定会认为眼前这个小道士是个江湖骗子了。 李淳风眉眼通透,一看李玄霸脸色,心里就一惊,想了想,决定还是让他安心一些为好。 李淳风摇头,缓缓道:“既然殿下非要贫道说上两句,那小道就说说看吧,不过这毕竟是殿下的卦象,就怕贫道理解有误……” “无妨,道长直言即可,无论对错,玄霸绝不怪罪。”李玄霸大手一挥,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这小道士一直不说,不是卖关子,原来是怕说错话啊! 李玄霸很享受这种被人惧怕的感觉,本来沉着的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的矜持的微笑。 李淳风轻咳一声,压了压心里的笑意,脸色一正,说道:“好吧,那贫道就说说,至于说得对错,就由殿下自己判断吧!” “好,你且说来!”李玄霸也神色一正,眼中满是期待。 李淳风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这才眯着眼,摇头晃脑道:“依贫道看来,所谓玄龟者,龙之子,霸下也!指的应该是殿下!” “霸下?”李玄霸眼睛一亮。 是啊,龙子霸下,自己不但是龙子,还占了一个霸字,可不就是说我吗?不过紧接着,他又疑惑起来,传说中霸下是龙之六子,可自己分明就是老四啊? 李淳风眯着眼,刁了他一眼,又道:“至于长浊,若贫道所猜不错,应该是指黄河。” 李玄霸一愣,疑惑不解。 李淳风心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黄河又有浊河之称,传说霸下曾帮禹王治水,治的就是黄河水患。而染字,又有沾染结交之意。如此说来,长浊染霸下,依贫道猜测,应是指殿下你于黄河或是黄河附近会结交到贵人。” 李玄霸听得一愣一愣,他自幼体弱多病,倒是看了些书,可黄河又名浊河,这种典故除了一些喜欢研究古史的学者,或是生长在黄河边上的人家外,很少有人知道,他自然也不清楚。 后来他得了奇遇,身负神力,以至于力大无穷,他的精力也都放在了武功和战阵上了,对书本不说弃若敝履,也很少再触碰,自然不知道大禹治水里还有霸下出力的典故。 至于染字的解释,李淳风就更牵强了。 事实上,这个染字,是贬义词,有玷污之意。但黄河有浊河之名,本就是污浊之水,用在这里也堪堪能用。 李淳风故意给他这么一个谶语,特意用了染字,本来是想让他自己提出疑问,然后李淳风再给解释。这就好像撒谎骗人一样,九真一假中有些似乎显而易见的漏洞,可实际上却早准备好了弥补的办法,专门用来打消对方的疑心。 不过他没想到,这种明显的错漏,李玄霸根本就没看出来。 从这一点一看,不得不说,没文化就是不行啊! 李玄霸愣了愣神,算是明白了,按李淳风的解读,是说自己在黄河上会结交贵人。 他虽然有些心思,可跟李淳风哪比得了?根本没想到为什么一个染字,就代表自己能碰上贵人? 换成李建成或是李世民那种人,一定会疑惑,可他却偏偏没有。 不但没有疑惑,反而信以为真,当下兴奋的问道:“那水灵托大日呢?” 李淳风脸上略一犹豫,假做期期之色:“这个,这个么……水灵我也不太清楚指的是什么,不过托,应该指承托,辅佐之意!至于大日,说的应该是太阳吧!” 李淳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似乎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一样。 李玄霸看着李淳风脸色,也没有多想,只当他真的不知水灵之意。 不过“托大日”三字,却让他心里微跳。 承托,辅佐。 这种词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用的。 能被辅佐的……大日? 难道说,这个水灵就是辅佐大日的关键? 大日煌煌,高高在上,独一无二,指的是什么,就算李玄霸再没文化也清楚它的寓意。 “水灵,水灵……” 李玄霸喃喃几句,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难道这个水灵,就是自己的那个助力,能让自己成为大日的贵人? 他突然反应过来,李淳风之所以期期艾艾的不肯明说,恐怕是不想把话说透,毕竟这种事儿实在是太犯忌讳了。 李淳风见李玄霸看向自己,眼神马上躲闪开,同时伸手取酒时,一不小心还险些打翻了酒坛,他慌慌张张的将酒坛扶稳,给自己倒了一杯,大口饮尽。 见他失措模样,李玄霸不怒反笑,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时,帐篷帘子被掀开,一名李玄霸亲信近卫走了进来,禀报道:“殿下,太子殿下传讯,有急事,请您速去商议。” 李玄霸一皱眉,不悦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近卫犹豫的看了李淳风一眼。 李玄霸一摆手:“无妨,李道长是自己人。” 李淳风轻咳一声,没有动作,似乎默认了自己是自己人的说法。那近卫见李玄霸如此说,也只能点头道:“虽然太子没明说,可此时韦挺大人和薛将军再加上陆先生等人,都已经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萧后有消息了。” “嗯?”李玄霸眼睛一亮,蓦的起身:“走,去看看。” 说着,他看向李淳风:“李道长,一起过去看看?” 李淳风跟着起身,脸上有些犹豫,可看到李玄霸的眼神,他无奈的点了点头,强笑道:“贫道听从殿下吩咐。” 李淳风这句话似乎是在客气,可听在李玄霸耳中,却又有其它意思——这是在隐晦的表示效忠!只是听起来,李淳风似乎是因为得知了李玄霸的秘密后,迫于怕被灭口的无奈才表态效忠他,但李玄霸却根本不在意。 ——反正都是效忠,管你是主动还是被动呢。 第三十五章 绝代芳华 等李玄霸拉着李淳风赶到太子营帐时,营帐里已经只剩下李建成自己一人,薛万彻和韦挺等人已经不在,陆南风和封若云也不见踪影。 见李玄霸和李淳风掀开帐帘走进来,李建成神色淡然,只随意扫了一眼,微微一颌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看他神色,似乎并没有因为李玄霸的迟到而生气,但李玄霸对自己大哥实在是太了解了,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他在强忍着怒意。 不过李玄霸现在心情非常好,对大哥的冷淡并不在意,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收敛极好的淡笑。 他快步走到一旁案后,大咧咧的坐下,这才抬头问道:“大哥,可是萧后有消息了?” “嗯!”李建成放下茶杯,看了眼李玄霸,目光一转,落在了李淳风脸上:“李道长,不知可否麻烦你走一趟?光是陆先生自己,本宫有些不太放心。” 李淳风并未入坐,他心思细腻,瞬间就听出了李建成言语中的变化,以前李建成与他说话时,都是自称“我”或是“建成”,可是现在却自己称“本宫”。 他略一琢磨,心里就有数了,这是在隐晦的警告自己要谨守身份呢!李淳风瞄了李玄霸一眼,脸上微微一笑,朝李建成打揖道:“殿下既有吩咐,贫道自当效命,只是不知贫道那师弟现在何处?” 李建成见李淳风如此识趣,脸上神色不变,语气却放松了些,点头道:“陆先生刚走,道长现在出营往北走,应该还赶得上。” “哦?”李淳风眉毛一挑,笑道:“既如此,那贫道就不磨蹭了,这就去寻陆师弟。” 李建成点了点头:“有劳了。” 李淳风微一躬身,又朝李玄霸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营帐。 屋里只剩下兄弟二人,李玄霸不是笨蛋,也看出自己这位大哥对李淳风的态度有所变化,他略一思索,心里有了猜测,自己这大哥恐怕是怪李淳风跟自己走得太近了! 他眯了眯眼,脸上神色不变,只当没看出来,等李淳风脚步远去后,营帐中静了下来。 李建成也不说话,只低头抿茶,眼中时有精芒闪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气氛倒也不算尴尬。 没多久,一个侍卫端着食盘走进来,上面摆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烤鸡,半个猪腿,还有一个鹤嘴酒壶和一只酒杯。 这侍卫脚步很轻,走起路来轻盈且富有节奏,他目光低垂,直接走到李玄霸身前,将手中食盘轻轻放在案前,紧接着又无声的退走。 按大唐军法,军中禁酒,违者军法处置。当然,所谓规矩,都是对下面人用的,对李建成兄弟来说,完全就是摆设。见李建成在发呆,李玄霸也不打扰,只一把拎起烤鸡大口吞咽。 好一会儿过去,李建成从思绪中回过神儿,瞟了眼李玄霸,见他正吃得满嘴流油,他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说什么,只坐在墩上,一边自斟自饮清茶,一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玄霸很快把整只鸡都吃光,又啃了几口猪腿,他这才打了个饱嗝儿停下,先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头饮尽,放下杯后,才扭头看向李建成,不解的问道:“大哥,何须如此麻烦,兄弟我一个人……” 李建成淡淡地出声打断:“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焉知萧后身边,亦或世民身边,就没有出神入化的高手?君子不立危墙,以你我身份,这种事情何须亲身犯险?” 李玄霸一窒,虽然心里不服,却不再说话了。 李建成放下茶杯,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走到李玄霸身前,见他神色有些不愉,不由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呀你!说你年轻还不服气。大哥问你,咱们李家冒着全家杀头的风险造反打江山,为的是什么?” 李玄霸一怔,这还用想,不就是父皇的野心么? 李建成看他神色,就猜到了他心里所想,挑眉道:“你是想说,父皇有野心,为了得天下吧?” 李玄霸点头,疑惑道:“难道不是么?” “呵……” 李建成失笑摇头:“我们李家门阀世家……所谓的富贵、权势,咱们李家缺么?何必冒着杀头的危险造反?” 见李玄霸有些发愣,李建成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叹道:“其实不是咱们想造反,而是杨广把天下弄的实在太乱了,为了自保,咱们不得不反。否则若被别人得了天下,会容得下咱们?” 李玄霸到底是年轻人,而且醉心武功,对这些事情还真没想过,此时听李建成一说,他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只是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总感觉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李建成见他神情中透着茫然,又摇头轻叹了一声,说道:“四弟,我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咱们之所以造反,其中固然有父皇的野心,但更多的还是逼不得已。 你要知道,既然是冒险,就有可能失败,如果有必要,无论是大哥我,还是父皇,再大的风险咱们也敢闯一闯。但是有胆气,并不代表着我们非要去冒险。既然有能力调遣他人去为咱们办事,我们又何必亲自上阵?坐享其成难道不好么?” 李玄霸愣了愣,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不得不说,李建成这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既然能坐享其成,又何必非要把自己置于险地? 但李玄霸还有些不服气,他并不认为这天下间有什么事情能威胁到自己,所谓险地,无非是对凡人而言罢了。所谓的恃才傲物,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不同的是,他之所恃,不是才华,而是超强的武力和比武功更加玄奇的神力。 李建成看他神色,就知道自己说了半天,他并没听进去,无奈之下,他只能叹道:“也罢,你二哥素来机智多谋,身边恐怕也有能人。你既然呆不住,就跟去看看吧,万一有事也好暗中照应!” 李玄霸一听有架可打,大喜道:“好!” 说着,他起身就要朝外走。 李建成连忙伸手一把拉住,嗔道:“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李玄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赔笑道:“大哥,你说,你说。” 李建成瞪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赔笑,把到嘴边的训斥咽了下去,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才正色叮嘱道:“此行你在暗中,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出手。切记,非不得已,不得变身。如果逼不得已变身的话……” 说到这里,李建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李玄霸呲牙一笑,会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大哥,我省得了!那我这就去了!” 说完不等李建成回答,他便一阵风儿地快步走了出去。 ************ 大运河的开凿,虽因麻叔谋等负责开河的将领滥用民力,一路搜刮而饱受百姓诟病,但是客观上,它确实是沟通南北,为南北交通产生了极大便利,沿河码头、城镇,也因之变得繁荣起来。 偃师,就是隋唐时候大运河经过的一个渡口。这水的来处倒也巧,正是西苑一带。由西苑引谷、洛二水,经偃师和巩县之洛口而入于黄河,此段河道是当时的阳渠道。 偃师也是很古老的地方了,春秋战国时候就存在。事实上做为当时的“中原”,古老的历史城池随处可见,不过很多地方却并未因历史的悠久而富庶、规模也未见得比古时候更大。 偃师当时就是一个贫穷的、很小的县城,随着运河开通,这里才渐渐繁华起来。从这一点上来看,杨广开凿运河,虽然过在当代,但却利在千秋。 偃师河口码头,已是夜晚时分,码头上停泊着十几条大小船只,随着河水的起伏轻轻荡漾着。其中一条中型货船,仿佛是一条南来的商船,可以看到甲板上也堆满了货物,用绳子绑缚得紧紧的。 船舱门缝中隐约透出一线灯光,暗淡枯黄的灯影,随着船身而轻轻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舱中,此时正有四个人在悄悄议事。 其中两人坐着,另外两人垂手而立,微微欠身,站在他们面前。灯光下,照着坐着的两人,其中一人穿一身女装,只是普通的民装,但穿在此女身上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的绝世容颜。 其实如果有可能,她倒想换一身男装,女扮男装。但是,以她的容貌,哪怕是穿一身乞丐的破衣烂衫,也无法掩饰那种绝代芳华。 她,很美,但算不上绝美。至少杨朔见过的宓妃,以及如今的封若云,可能都要比她美丽些,甚至就算身材,也是各有千秋,不遑稍让。 但是,她就是有一种奇异的魅力,无法言喻,却确实存在。你只要见到她,就会明白,所谓的女人味儿倒底是什么。 她的眉不算绝美,她的眼也不算绝美,她的五官分别拿出来,哪一样都不算绝美,可这五官组织起来,也看不出细微处与别人能有多大的区别,可就是有一种极特别的女人味儿,那是一种叫男人看了,马上就会想到床的滋味。 她,就是萧后,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唯一一个,一女侍五帝的萧后! 第三十六章 神器 萧后,出身兰陵萧氏,父亲是西梁孝明帝萧岿,母亲是张皇后。隋朝建立后,文帝为爱子晋王杨广选妃,遂聘其为晋王妃。 萧妃很美丽,毕竟生母就是一代皇后,优秀基因的传承,还能丑了么? 但是,再美的女人,随着年华的老去,也不免会容颜渐衰。 虽说有些女子天生衰老的就慢,再加上好保养的话,可以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二十岁都不只,而萧后正是这样一个女人,但是如今这个时候,她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了啊…… 然而,无论是谁,一眼看到她,都只会把她当成一个双十年华的美妇人,而且马上就会被她独一无二的风情所俘虏,完全忘记了她的年龄,就好像时间对她是免疫的一样。 这是一个男人的克星,也是上天赐给男人最好的礼物。 她是隋帝杨广的皇后,宇文化及杀了杨广自立为帝,把她霸占了。但不久,窦建德杀至江都,宇文化及身死,窦建德一见萧后便惊为天人,立即把她封为自己的王妃。 其实,萧后是没办法从窦建德的大营里偷跑出来的,实际上她是被窦建德忍痛送出来的。 因为此时北方突厥人的势力迅猛地发展起来,大有直逼中原之势。原来远嫁给突厥可汗和亲的隋炀帝的妹妹、 萧皇后的小姑义成公主,听到李渊已在长安称帝,又打听到哥哥惨死,萧皇后落后窦建德手中,就派了使者前来接她。 窦建德不敢与突厥人正面对抗,只好依依不舍地把萧皇后交给来使。至于传国玉玺,其实一直被萧后收藏着,但是被宇文化及和窦建德先后掳走时,她都辩称玉玺不在自己手中,也不知道她把玉玺藏在了哪里,这两人居然也都未搜到。 直到萧后被突厥使者接走,消息才被一个一直追随着萧后,最后却不愿跟她去北方苦寒之地的贴身婢女传了出来。 李建成和李世民不知道她是被突厥使者接走,而非逃出来的么? 当然不是,他们很清楚,但他们都宁愿对外声称是听说萧后从窦建德处逃走的,因为如此一来,即便对他下手,一旦遭到突厥人问难,也可以有理由推脱。 如今中原大乱,天下未定,在定鼎之前,谁也不愿意突厥人再来插上一脚。 坐在萧后对面的,就是突厥可汗派来的使者。 他是个中原通,也知道不能明目张胆而来,否则一路过来,难免会有哪一方势力冒充盗贼实施抢夺,尤其是归途中获悉萧后随身携有玉玺的消息已经泄露之后,他们就更是乔装改扮,一路潜行,唯恐被人察觉行踪。 否则,在传国玺的诱惑之下,轻易不愿触怒突厥人的势力,也难保不会冒险犯难。 这传国玺在突厥人那里,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石,美则美矣,但顶多就是换些牛羊马匹,再没有其他的作用。 但在中原各路反王手中,传国玉玺,却有着无穷的魔力。 这世上玉玺有很多,自上古尧舜以降,不知多少大小王朝更替,但名为传国的玉玺,天下间却只有这么一块。 为了得到这块玉玺,别说是冒充马贼盗匪了,就算是真刀真枪的跟突厥人打起来,也不奇怪。 灯影轻摇,映在萧后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妖艳。她微蹙黛眉,看着对面眉宇深凹,瞳仁透着淡淡灰褐的男人,嫩白娇俏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愁苦之色。 “我们马上就到洛阳了,洛阳王世充虽然立了我杨家儿孙称帝,可他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只是时机不到,不敢称帝罢了。我等若是被他发现,绝无幸理!” 突厥使者看着对面这个艳绝天下的女人,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若是把她献给大汗,大汗会赏自己什么呢?是一块马场?还是无数的奴隶? 再或者,自己抢了她,随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有此美相伴余生,就算在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也值了!不过这种念头只在他心里一闪而过,马上就被他理智的抛开。 能被派往中原的使者,别的不说,至少眼光和智慧绝对是胡人中的翘楚,这种女人,绝对是红颜祸水,万不是自己能享用得了的。而且,相比那点不能出口的绮念,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能不能安全的活下去。 突厥使者眼睑微垂,不敢直视萧后,生怕自己压不住心里的燥动,颔首道:“皇后所言甚是!我等一路受人追蹑阻截,不得已才沿运河过来,否则早就渡河北去了。如今再往前去,到了王世充的地盘,实在太过危险。我看,不如明日一早,就过黄河,乔装北上,如果顺利走完这最后一段路,进入我突厥地境,就安全了。” 萧后幽幽叹道:“就只怕,这最后一段路,却是最难走的!” 她顿了一顿,道:“不是我不是过河,实是打玉玺主意的人,都知道我必渡河北上,所以大多派人候在对岸,我们这么多人,一旦过河,很难不引人注意的。” 突厥使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所以,臣一直建议皇后,可以让大家分散逃走。似现在这般,很难安然北上的。” 萧后此来可不是仅仅一个人,也不只带了杨广的一个孙子,实际上那些沦落贼手,幸亏她庇护下来的皇族中人,都被她带来了,这拖家带口的,想不引人注意也难。 萧后虽然一位绝代红颜,但说实话,她并不是一个果断人,特别是考虑到自家性命时,更是难下决断。 见她神色纠结,突厥使者不由又劝道:“皇后,臣知道您心忧杨氏,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若是大家分开走,还有机会让一部分人活下去,可若是这么多人在一起,恐怕大家就只能一起死了。” 萧后思来想法,突厥人说得虽然不中听,可的确是实话,好一阵,她终于还是长叹一声,点头道:“也罢,明日,咱们便分头过河罢!” 她刚说到这里,码头上突然传出一阵喧哗声,突厥使者脸色一变,一个箭步跃到舱口,猛地一掀门帘,就见码头上,一列列火把,仿佛一条一眼望不到尾的火龙,正朝着码头呼啸而来…… 突厥使者脸色一白:“糟了!皇后,我们得马上离开!” 他急忙放下舱帘,对萧后说了一声,旋即大吼道:“快快快!马上离岸!马上离岸!” 船夫们被突厥使者吵醒,一个个刚刚爬起,耳听他声声催促,都顾不得揉揉眼睛,就仓惶冲出,解缆的解缆、扬帆的扬帆,准备逃离渡口。 无数火把,像是漫天星辰,把码头上照得一片通明。 很快,人群两分,中间一匹雪白的不见一丝杂色的骏马,昂然而入,马上端坐一人,一脸络腮胡子,两眼狭长有神,腰间悬着一口细剑,比普通的剑足足长出一尺有余。 此人正是王世充的侄儿王仁则。王仁则剑术通神,乃技击大家,追随王世充,心狠手辣,颇肖其叔父,乃王世充的得力臂助,甚至单打独斗,王世充都不是他的对手。  王世充冷冷地向码头上一扫,远近十余艘大小船只都停泊在夜色当中,在黑暗中仿佛一只只浮在水面上的鲸兽,他把手轻轻一扬,吩咐道:“逐一给我搜,但有可疑人等,立即拿下!” 萧后北上的消息,李建成和李世民都得到了消息,王世充又怎么可能得不到消息。虽然早知道萧后是一个绝色尤物,但志在天下的王世充还未必肯为了她而去得罪突厥。 但传国玺…… 现如今,洛阳地盘就是王世充的,尽管被李唐大军重重包围着,可至少在洛阳附近,还是王世充的势力范围。 他之所以扶了杨广的孙子杨侗为帝,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正统,又感觉声威、实力不济,不敢贸然自立。但如果传国玺落在他的手中,他马上就可以宰了那个幼帝,自立至尊。 那意味着正统,意味着民心。 这就是传国玺的名头,早已经被神话了。 或许有人以为,杨广原本就是皇帝,就拥有传国玉玺,为何不见这传国玉玺拥有这样的威力? 那不同! 杨广倒行逆施,已然失却民心。天下纷乱,各路反王并起,人心都认定大隋气数尽了,将有一位新皇帝出世。 这就是大势! 隋杨,大势已去! 试想,这天下光是成气候的义军首领就有“十八路反王”,这么多人起兵做乱,民心还能不乱? 只是这么多反王之中,谁人当主天下? 百姓不知。 这些反王之中,谁最爱民? 百姓不知。 这些反王中,谁是明主? 百姓不知。 但是,这个时候,传国玉玺落在谁手中,只要略一宣传,百姓知道后,就会本能的认为,这人就是未来的明君圣主。 这就是传国玉玺的恐怖之处,千年以来,历代王朝不断对它神化,让它有了操控民心的作用。 仅从这一点来讲,传国玉玺或许就是天下唯一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神器! 第三十七章 黄河倒流 也正因此,一俟得知萧后可能已逃至自己境内的消息,王世充马上就坐不住了,立即派出他最得力也最信任的大将王仁则,沿河搜寻,务必抢到传国玉玺。 王仁则一声令下,众军兵轰然一喏,就冲向各艘船只,立即闹得鸡飞跳,各船上的行旅和船夫水手从睡梦中醒来,乍见这个架势,顿觉有些茫然无措。 这时,有人指着远处,急急叫道:“王将军,你看!” 王仁则抬头一瞧,就见靠近外围的一艘中型船只正在拉起船帆,扯起船锚,想要逃离码头。 王仁则狞笑一声,双腿一蹬马镫,双手在马鞍桥上一按,腾空而起,扑向那艘大船,同时喝道:“哪里走!站住!” “嗖嗖嗖嗖嗖!” 船头夜色中,突然寒光闪烁,五枝利箭飒然射来。 那突厥使者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关键时刻一记“五星连珠”,箭羽一枝接着一枝地射来,几乎没有片刻停息。 这一手连珠快箭说来平常,可实际上,却是非常惊人的技艺,整个草原上,能使出这手箭术的人都是屈指可数。 所谓连珠,重在一个“连”字,并非花俏好看,而是有着突破之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精铁大盾,被五箭连中一点,也一样会被射穿。 王仁则身在空中,无法腾挪,可他居然夷然不惧,猛地大喝一声,长剑出鞘,那剑如蛇信一般,略一晃动,便发出尖锐怵人的飒飒风声,剑锋叮当作响,竟然将五枝羽箭一一拨飞。 不过那箭力道着实不小,箭虽拨飞了,王仁则受箭力所阻,腾空的身子也已力尽,不但力尽,而且五箭连珠,其中断续间隔,还让他的气息有些不顺。 力尽且气凝,让王仁则再无力纵身,只能认准一个船头落下。一个百多斤的汉子,从半空落下,顿时压得那艘小船剧烈地一晃,荡起几道水浪。 王仁则虽然武功高强,水性却不好,船一晃悠,下盘不稳,王仁则急忙一个千斤坠定下了下盘,趁这功夫,那船已然收起铁锚,帆尚未全部张起,船上水手就用铁篙推动其他船只,将自己的船拨向船心。 “给我拦住他们!” 王仁则大喝,也不再纵身飞跃了,而是从一条条船上向前跃去。 迎面大河之上,夜色中一条蜈蚣快艇飞驰而来。 夜中行船,十分危险,就算是行船经验异常丰富的老江湖也不会选择在夜间冒险,可这船却是行驶如飞,这边的灯火与骚乱,那快艇已经看到了,却并不减速,反而加快了速度,“轰”地一声,就与那船头刚刚拐向河心的商船撞个正着。 那商船龙骨一侧被撞了个大窟窿,幸好是蜈蚣快艇翘起的前端撞上的,位置在吃水线之上,暂时沉不了。不过这船势必不能开了,一旦开出去,船头迎浪,水灌进窟窿,必沉无疑。 两船一撞,那蜈蚣快艇猛地一晃,止住了冲势。蜈蚣快艇上登时跃起十几个人来,有的纵身而起,有的抛出绳索,飞快地攀到船上。 没有人来得及细数,实际上来的一共是十四个人,领头之人一身黑衣劲装,以巾蒙面,实则正是秦王李世民,而其余十三人,则是程咬金、秦琼等十三名侍卫,十三侍卫同样黑巾蒙面,而且没拿他们标志性很明显的兵器,俱都是手持长棍。 这棍本是他们用的桨,而那桨页子是活动的,船一停下,卸掉桨叶,十三条风声凛凛的大棍立即上下翻飞,一面敌住王仁则及其手下,一面抵挡船上萧后侍卫。 “萧后娘娘可在船上?跟我走,保你平安无恙!”唯一持剑的李世民快步迎上去,沉声低喝。船上侍卫哪肯理会,立即各式刀剑便向他劈来。 李世民被迫挥剑抵挡,他虽然武功不强,但也要分跟谁比。比起秦琼这等当世高手,他自然差得远,可比起一般人来说,他的武功也绝算不上弱,与那些侍卫交手时虽然形成不了碾压,但却游刃有余。 洛阳王世充的人马,秦王李世民的人马,突厥使臣和萧后忠心侍卫,三股人马就在这艘船首已破、一旦涌入河水顷刻便沉的大船上便走马灯般厮杀起来。 “何方宵小,竟敢坏了本将军好事!” 王仁则一时找不到萧后,就把怒火倾泻在李世民身上,挺剑便向他刺来。他对局面看得清楚,知道这伙人也是冲萧后而来的,眼下就算自己找到了萧后,想要顺利带走,少不得也得把这伙人打发了才行。 李世民既然蒙面而来,自然不会露了根底,对王仁则的的话毫不理睬,只是冷笑一声,挺剑来迎。 “叮叮当当……” 眨眼间你来我往,与王仁则战成一团。船上这么多人打斗,那船立时不稳,受浪一冲,摇晃了起来,在船上本就站立不稳的王仁侧身形一歪,手臂便被李世民刺了一剑。 “可恶!可恼!” 王仁则怒吼一声,挥剑扑上,结果船又是一晃。 李世民大喜,刚想趁机取他性命,不想王仁则身手极为高明,被船颠得一晃,身形向外一扑,眼看着就要扑出船外,可他脚尖却在船沿一勾,左腿凌空,右腿却像是蛇一样朝侧边一扭一弹,竟然生生的转过了身,从不可能的角度,嗖嗖连刺三剑。 “啊!”李世民惊叫一声,招架不及,连连后退。“当当”两声,仓促间他只挡住两剑,右腿却被王仁则的长剑狠狠刺了一记,登时血流如注。 “醉剑?”李世民吃惊不小,他听说过醉剑这种武功,可今日才是头一回亲眼见识,不由暗惊其诡异阴狠。 但他不信邪,虽然受伤,反而激起了心中战意,挺剑再上,却发现这王仁则身形摇摆,如颠似狂,根本无从预判他的身法。 这醉剑本是一门偏门武功,江湖上会打醉拳的人不少,可真正会使醉剑的,满打满算,也不出一掌之数。这门剑法本就诡谲莫测,不但出剑时角度刁钻,而且身法更是飘忽不定。 就见王仁则攸东攸西,像一道影子,根本摸不到身影。再加上这船头颠簸,颠动王仁则的身体,王仁则顺势而为,身法更是变得飘忽不定,不要说李世民不能预判,就是王仁则自己都不能确定下一剑准确的刺向。 如此一来,李世民登时岌岌可危了。 “快救少主!” 秦琼和程咬金不敢暴露李世民的真实身份,便以少主相称,之前虽然与人打斗,可目光一刻都没错过李世民,眼下见他情况危急,马上抢上前来相助。 二人使的都是棍,却是一个以棍当铁鞭,一个以棍当大斧,一个抽,一个砸,都是重武器的路子。好在这棍本就撩劈扫刺,什么招法都可用,倒也未露什么破绽。 这二人一加入,王仁则的醉剑便无从发挥了,他身法再飘忽,对方有三个人等着,也足以弥补应变的迟钝。而且秦程李三人,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打了没几招,大家就摸清了应对方法。 身法飘忽,无法预判? 不要紧,咱们人多,武器胡乱划拉就是了。 有句话就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这个道理。这船才多大?三把武器敞开了轮,就算王仁则身法再飘忽,再莫测,可空间就这么大,能躲到哪儿? “当当当当……”一时间,王仁则飘忽莫测的剑法再也不起作用,每每出剑都被挡住。碰到李世民还好,剑剑相碰,大家都不敢把力使尽,几乎是一触即收。可若是碰到秦琼和程咬金的棍子,那就倒霉了。 无他,这二位力气实在是太大了,震得王仁则手都麻了。而另一头,王仁则带来的手下形势也不好,远比不上李世民手下的那些侍卫骁勇能战。 就在他们打得热闹时,船尾处,几名皇族护着萧后站在舷边,却已无处可去。 探首一望,两丈多高之下,水面如墨,如同深渊。但闻涛声滚滚,根本看不到底,这要是跳下去,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 萧后不由变色,现如今不但有追兵,而且有两路人马,如何逃出生天? 码头一角,火把照耀不到的地方,三道人影缓缓地站了起来,凝视着那水上的大战,封若云蹙起了眉头:“王世充和秦王的人都到了,这可不妙!” 陆南风盯着船头交手的那个使剑黑衣人,道:“不是秦王的人来了,是秦王本人也来了!” 封若云娇躯一震:“他贵为王爷,居然轻身涉险?看来他对这传国玉玺,真是志在所得呀。” 她倒并不怀疑陆南风的眼力,毕竟之前曾刺杀过李世民,虽然失败了,可对他的身形有些了解也很正常。 李淳风站在一边,背负长剑,一直没说话,望着远处蒙面出剑的李世民,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莫测的笑意。 陆南风搓了搓手,道:“这些人的本领,如何与我抗衡。待我来他一个火烧连营,把他们统统葬身河水!” 封若云连忙阻止:“万万不可!这船都是木头的,你一把火放出去,什么人都烧死了。萧后在哪里,玉玺在哪里?未曾找到之前,万万不能放火!” 陆南风一呆,为难地道:“我不用火,如何御敌。” 李淳风好笑的看了眼这个一向倨傲师弟,失笑道:“你能用火,别人也能用水。别忘了,这里可是黄河。” 封若云奇怪的看了李淳风一眼,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倒是陆南风听了,马上一怔,连忙朝前看去,夜色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他看了好一阵,也没找到杨朔的身影,不由心里暗暗奇怪:“难道那家伙没来?” 不料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前方黄河起浪,“哗啦啦”的水声突然响起,陆南风蓦然转身看向河面,骇然发现,滚滚黄河,滔滔河水竟然在倒流! 因为水在倒流,那艘船头破了一个大洞的商船,居然逆流而上,劈波斩浪的驶向原本的上游,而且……船头击水,周围浪声涛涛,可那破船附近的河水居然不曾掀起半点波澜,仿若不在同一个世界,让人一眼看云,不由目瞪口呆。 就连一向板着死人脸的陆南风,此刻也不禁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这……” 不用说,这是杨朔出手了。 陆南风大惊。 封若云却是直接傻眼了。 不但是他俩,此时码头上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近乎于神迹般的一幕,一个个都惊呆了。 甚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眼前的对手,好在他们的对手也看呆了,没有趁机出手杀人。 杨朔当然没有控制船或风的能力,但对于水,他却如臂使指。 到了现在,他已经能轻易改变水的形态了,液态、气态、固态,变成冰甚至坚逾精钢密度极高的玄冰,眼下只是控制水的运动方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水往低处流,此乃至理。 但是在它的神面前,可以破例! 他,是水之君王! 第三十八章 踏浪而来 “是他!” 陆南风神色复杂,喃喃吐出两个字。 他从未想过,杨朔控水的能力会如此惊人,这种能力,简直可以颠覆世界。 “是他!” 李淳风也懵了,他知道杨朔的本事,但不知道杨朔这么厉害。 这就是神么? 恍惚中,他隐约想起了师父当初的话——此人,身属神籍! 黄河倒流,大浪涛涛。 所有人都呆愣的看着水面,被这神奇的一幕震慑住了心神,不知多少人被惊得掉了下巴。 “快看!” “是水神么?”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是龙王吗?” 突然,码头上响起了阵阵惊呼,将周围人惊醒。 几个手持火把的兵卒满脸惊恐的指着远处的水面,所有人都顺着他们手指方向看去,就见月色下,一个身着道袍的朦胧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水面上。 他双脚踏浪,如履平地,一身道袍随着晚风微微鼓荡,洒脱而出尘。朦胧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月光酒落在他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的银辉,仿若神灵降世,谪仙下凡。 “哇,好厉害啊!” 封若云双目失神,看着那个身影不自觉得喃喃出声。 听到她的声音,陆南风瞬间回过神,脸登时一黑。他可不喜欢看到杨朔显威风,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但令他无奈的是,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能控火燎原,也不可能做到焚山煮海,是以只能不爽的冷哼一声,黑着脸不说话。 商船上,王仁则、李世民,还有萧后一方,三方势力都满面惊恐,如此神奇的一幕,他们从未见过。 这种超出凡人的力量,即使他们位高权重,见多识广,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 此时,王仁则只有四五个部下在船上,李世民这边也只有秦琼、程咬金等几个人,其他人都被抛在了码头,三方势力算是棋鼓相当。 三方势力因为逆行的水流和船只而惊住,一时之间面面相觑,都未敢再动手,就这么诡异地互相戒备着。 突然,有人发现杨朔的身影似乎被水托着,在朝着商船靠近,一个个马上惊呼出声。 “他过来了!” “大人,小心!” 岸上有人高声叫道。 李世民等人虽然相互戒备着,但眼神却一个个都盯着杨朔。 “咦?” 秦琼眼神最是敏锐,看着水面上那个人影,似乎有种熟悉之感。不但是他,程咬金和李世民也隐约发现了这一点。秦琼手持铁棍,小心的挪动脚步,来到李世民身侧,低声道:“少主,这人好像是杨兄弟!” “嗯?”李世民眼睛一亮,仔细打量过去,发现果然与杨朔的身形有七八分相似。 为争夺传国玉玺,这次李世民带人不多,他知道杨朔似乎有控水能力,但没想到这么惊人,之前一时间没有想到,现在被秦琼提起,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大喜。 之前出发时,杨朔得知萧后在黄河上,就曾说过自己要单独行动,那时李世民没有多想,以为是高人的特立独行,可眼下看来,杨朔自己行动,分明就是嫌自己这些人累赘。 虽然被嫌弃,但李世民并不恼,反而心中大喜。这等奇人为我所用,天下间还有什么东西能拦我阻我?在这一刻,李世民突然发现,什么传国玉玺,什么神器,比起杨朔来讲,都差得太远了。 这人,才是真正的宝贝啊! 李世民目光灼灼看着杨朔,嘴里却轻声吩咐道:“不要暴露。”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但秦琼却偏偏听明白了,当下微微点头,嗯了一声,警惕的转头看向对面王仁则等人,不说话了。 他明白李世民的顾忌,有这种人在手下听用,传出去不说太子,就算是皇帝恐怕也会好里不安吧?不要暴露,不是杨朔的名字,而是双方的关系。 杨朔被河水托着,像个神灵一样,正在缓缓靠近商船。 事实上,他倒想快一些,但他也没料到,控制黄河水倒流会这么费力,最关键的是,他现在不但要控制河水倒流,还控制着商船周围的河水平稳,这么一来,如果他放开了速度,很容易造成大浪滔天的情景,到那时,不但会淹没码头,甚至一不小心会将附近的农田村庄都淹了。 这种事他万万不会做。 就在众人都在关注着杨朔的时候,没人发现,码头一侧的阴暗角落里,陆南风三人正在飞快接近,他们三人都穿着适合夜行的藏青色劲装,旁边又无灯火照映,完全不虞走漏了身形。 与此同时,在岸边正有一条人影纵跃如飞,每一弹起,都是几十丈的距离,仿佛星丸纵跃,但无论落地还是跃起,寂然无声,所以无论是船上的人还是正追向船的杨朔,甚至陆南风三人,都没有发觉。 这个人,说是人,不如说是一个怪物。其形似猿似猴,浑身黑毛遮体,人面而长臂,嘴唇上翻,露出满嘴的獠牙,如同传说中的恶鬼山魈。 说起来,他还真是山魈。他是李玄霸,只不过不是正常情况下的李玄霸,而是兽化后的李玄霸。 同样是神力,但却有不同种类,有如杨朔、陆南风这类的能控水火的神力,还有如袁天罡这样的得大道承认,占卜天命的神力。而李玄霸却是另外一种,神力灌体后,一经激发,就会变身。 很快,李玄霸靠近了码头,远远的看到了杨朔的身影,他马上停了下来,伏在暗处,开始观察情况。 与其它人一样,一开始他也被杨朔所惊,可毕竟同样是神力在身,他只惊了一阵,就回过神,眼神一扫,很快发现了商船上的李世民。 李玄霸不由暗喜,若能一石二鸟,既劫了传国玺,又置二哥于死地,岂非从此无忧了? 虽然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他和三哥李元吉都是大哥李建成的拥趸。皇权之争,虽是至亲,亦不能稍露慈悲,李玄霸既然保了大哥李建成,二哥李世民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而且之前得李淳风的谶言,他心里还有了其它想法…… 李世民一方,王仁则一方,陆南风一方,李玄霸一方,萧后一方,杨朔…… 一时间,这小小的码头上却是风起云涌,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势力在暗暗窥视着。 李玄霸正在打量李世民,突然,码头上传来一阵惊呼,就见杨朔的身形竟然从水面上消失了。 这一下,大家都回过神了,不过还是相互警惕着,没有动作,只是目光都集中在水上,好像是在等那个水神似的人物出现。 杨朔去哪了? 说起来有些丢脸,他掉河里了。 水中,杨朔一脸无语的抬头望着上方商船的阴影,暗暗苦笑。 他虽能操纵河水,可一心二用实在太难了,眼看着就要靠近那商船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控制倒流的河水又要顺流而下了。 这种情况下,他只好放弃了自己拉风的出场方式,自个儿沉到河底,全力控制河水逆流。 好在他的目地,就是为了让那商船靠近岸边,不让它逃走,折腾了这段时间,也快见效了。 果然,几息过后,码头上再次传来阵阵惊呼,就听砰地一声巨响,商船已经重重地撞在滩涂上,本来那船急转入支流时,一个急拐弯,船上的人就踉跄着倒向一边,三方势力的人撞在一起,居然无暇五相举刀挥剑。 等那船再撞上滩涂,三方人马呼啦一下,全都重重地摔在甲板上,而本来在侧舷站着的萧后等人也因船的冲势踉跄前冲,摔倒在大船前面的甲板上。 桅杆和船舱上高挑的气死风灯剧烈地摇晃着,王仁则率先爬起,一眼看到萧后,不由惊喜地叫道:“萧后!” 王仁则见过萧后,既然见过,又怎能再忘记那国色天香? 虽然此时萧后布衣钗裙,可这种女人,就算再普通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无法掩饰那种绝代芳华的丽色,只瞧一眼,王仁则马上就将她认了出来。 王仁则心里大喜,想也不想就朝向前一冲,欲将萧后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李世民与他几乎不分先后的从船板上爬起,只是他一直没找到萧后,此时听王仁则一叫,再见他动作,马上也跟着一跃而起,只是他的目标不是萧后,而是王仁则。 “嗤!”一剑直刺,空气中发出如撕裂帛布的声,目标正是王仁则后心。 王仁则大骇,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用力一扭腰,侧身挑剑,欲挡住李世民的偷袭。 可二人剑锋尚未触及,便同时怪叫一声,双双向后一跃。 “咻!”一枝利箭从二人中间带着可怖的风声呼啸而过,射入茫茫黑夜中,不见踪影。 第三十九章 追 二人同时转头望去,就见一个胡人模样的人,正弯弓搭箭,半倒在地上,正是之前曾射出五星连珠的突厥使者。 他虽然倒地,却依旧没有丢了那娴熟之极的箭法,侧身倒在地上,居然还忙里偷闲的射出一箭。 这一箭虽没得手,却反李世民和王仁则吓了个够呛,也正是他这一动手,三方势力同时醒悟过来,顾不得理会这船为何会神奇地逆行,也顾不得那个水神般的人物了,马上各自朝着对手攻去,眨眼间就乒乒乓乓地大战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三方皆以萧后为中心,两方欲把她抢到手,一方则竭死抵挡。 大船前舱宽阔,不利于保护,萧后身边的人便护着她仓惶后退,利用船舱与侧舷狭窄的通道,且战且退,阻挡追兵。 “呵呵,船已靠岸,不虞用火了吧?看我的!” 陆南风和封若云、李淳风三人,此时也赶到了岸边。眼看着杨朔不知跑哪儿去了,陆南风却精神大振,当睛大喝一声,便凌空跃起,身在空中,双拳就朝前一击。 就听“轰”地一声,两道火龙凌空出现,一道卷向船首,一道卷向船尾。 船首和船尾瞬间被烈火笼罩,陆南风哈哈大笑,凌空扑了下去。 封若云叹了口气,道:“这人,倒真是性急如火!” 说着,她将系在颈上的一块黑巾往脸上一拉,遮住了娇俏的脸庞,随后也纵身跃上了船头。 李淳风眯了眯眼,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同样把自己颈间的蒙面巾也拉起,遮住了面孔。 他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正准备找个地方隐藏身形,可是突然心里一动,朝着一个无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李玄霸吗?这股气息,唔……” 李淳风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笑了,喃喃了一句:“有意思!” 说着,他脚步放轻,朝着一旁河边的一棵高大垂柳走去,很快掩住了身形。 另一头,陆南风参战,威武而绚丽。 两条火龙刚刚消失,他就从空而落,大笑两声,再次奋力一拳击出,又是一条火龙横着劈出去,正要扑上前去的王仁则、李世民两伙人急忙向后一退,只觉炙热燎面,稍慢一些,只怕就要被烤熟了。 陆南风扭头往护着萧后疾退的几人望了一眼,马上纵身扑去:“可是萧后,留下传国玺,饶你一命!” 王仁则仓慌站定,骇然道:“这是什么怪物?” 这句话说罢,下意识地往旁边望去,却发现身旁站着的并非他的部下,而是秦琼和程咬金。王仁侧愣了下,想也没想,就举剑刺去。 秦琼一脸凝重,挥棍相挡。而程咬金则狡黠异常,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混战中将手中棍子换成了朴刀,而且早已注意到王仁则退到身边。 王仁则刚刚朝秦琼出剑,而秦琼刚刚举棍,二者武器尚未相交时,程咬金已然身形一侧,单刀朝前一递。 王仁则“啊”地一声,那刀自肋下直刺进去,角度斜而向上,这一刀刺进去,只怕心肝脾肺肾都被削成了两半。 “唰!”王仁则横剑一扫,逼退了程咬金,踉跄退了两步,瞪大眼睛看着程咬金,满脸的不敢置信,嘴里则飞快的朝外涌出大口大口的血沫。 程咬金既未通名报姓,也未亮出自己的成名兵刃,王仁则此时竟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王仁则怒目圆睁,吃力地道:“本将军……竟命丧无名小卒之手!” 说着,他已倚着船舷滑坐了下去。 程咬金呸了一声,道:“狗屁的无名小卒!好教你晓得,爷爷乃东阿程咬金是也!” 王仁则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怔怔的看着程咬金,脸上突然透出一股释然之色,缓缓点头:“还好!还好……” 王仁则话未说完,头一歪,就此咽气。 做为王世充的得力臂助,王仁则纵横沙场,亦有百战之功,殊料居然会在这里,糊里糊涂地丧命在程咬金这位天纵福将的手上。 就在王仁则咽气的同时,另一边,陆南风正扑向萧后一群人。 此时陆南风已然没有动用他的异能之火了,他的火太过酷烈,寻常人一旦沾上很难幸免,之前两条火龙已经险些将商船烧毁,现如今传国玺下落未明,他岂敢贸然用火。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动用寻常武功,威力大打折扣,在萧后侍卫的拼死抵抗下,一时竟不能冲到萧后身边。 好在之前他的手段太过惊人,所有人面对他时,不免都有些忌惮,否则单以他武功,还真不好说谁胜谁负。 “娘娘,快走!” 匆忙间,有人将一条绳索抛下了船舷,趁着前边侍卫正拼死抵抗,护着萧后逃下了商船,匆匆逃进夜色当中。 至于萧后带出来的那些皇族子弟,这时也顾及不了了,大家各自逃散,各安天命去了。 “人逃了,下船追!” 李世民等人在船头位置借着火光隐约看到有人逃奔上岸,立即大喝起来。仗着一身武功,纵身跳下船舷就追。只是这船也有六七十米长,从此跃下,再追上前去,夜色茫茫,却连萧后逃向哪个方向都看不到了。 河水滔滔,哗哗作响,目力难及,耳力在这里也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杨朔晚了一步,他刚从水里出来,跳上甲板,随手控水卷落几个不知道是何方势力的侍卫,刚刚冲向侧舷,就看到封若云冲陆南风大叫:“快!快,萧后已经下船跑了,快追!” 陆南风远远的扫了杨朔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一个纵跃,挽着封若云跳下了船,落在两丈之下的松软滩涂上,快步朝着夜色中冲了过去。 前方骤见两条狂卷的火龙,火光之下,就见陆南风接连推出几掌,以火光开道,可火光照处,一片空荡,火光之外,一片黑暗,根本找不到萧后的踪迹。 杨朔刚要动身追去,突然眼前出现一个浑身漆黑的怪物,他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就挥手在身前布下一道水盾。 “什么东西?”看着眼前狰狞的怪物,杨朔声音有些发颤。 虽说他已经不类凡人,可这种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本能的就有些恐惧。 李玄霸看着杨朔,眼神很古怪。 “水灵托大日!” 他想到李淳风给批的谶语,心想眼前这人,莫非就是那个水灵? 杨朔见他不说话,也不攻击,只怔怔的看着自己,一时间也有些糊涂。 这家伙…… 杨朔打量着李玄霸,他是看过《山海经》的,从对方的身形模样上,他隐约有种熟悉之感,这似乎是一种《山海经》中所记载的怪物。 只是杨朔毕竟没什么学问,当初在袁天罡房间里看了一阵《山海经》,也只是对那些图画有些兴趣,是以并不知道眼前之物,就是传说中的山魈。 这时,岸上突然传来陆南风愤怒的咆哮声,杨朔抬眼一扫,正好看到陆南风气急败坏的仰天大叫两声,拔足追入了夜幕中。 等杨朔回过神,正好看到身前的怪物纵掠而去,朝着陆南风追去,远远的只看到一个快如龙卷的身影,凶猛如野兽。 杨朔愣了愣,反应过来,马上也纵身一跃,从火光冲天的商船残骸上跳下,随后追去。 此时,萧后逃脱的消息,业已通过隋军的“烽火台”传到了洛阳宫。 不说王世充为人如何,至少军事才能还是有的,他早在黄河沿河设立了类似烽火台的简易传讯装置,今夜又是王世充亲自派出的人马去抓萧后,所以很快他就了解到了比较准确的情报——萧后已逃,已至北岸。 王世充高坐马背,身后是大队的骑兵,他随手将短讯信笺撕碎,望着夜色冷笑道:“幸亏我在北岸业已布下伏兵,萧后娘娘,你和玉玺,都逃不了!” 想到萧后那完全无视了岁月的绝世容颜,王世充心头一阵火热,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 荒郊,野岭,夜鸦哀鸣。 萧妃被两个侍身的宦官扶着,一路跌跌撞撞的朝远方逃去,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前往何方,只知道穿过一片滩涂,爬过两座山坡,穿过三片密林,现在应该是在一片山谷当中。 夜色在这里显得更黑了,风从谷中吹过,发出呜咽的声音,偶尔会响起一声夜枭的嚎叫。 萧后定了定神,只觉已汗透重衣。走到这里,她实在走不动了,不但她走不动了,连身旁两个武艺还算不错的宦官,也喘得如风箱。 “先休息一阵再说。”萧后还算冷静,虽然也喘息不停,但神色非常镇静。 大浪淘沙始于真金璀璨,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萧后不是英雄,可毕竟历经坎坷,知道这种情况下,万万乱不得,否则不用等敌人对付自己,只身旁这两个还算忠心的太监就会先生出异志,抛下自己逃命还算好,若是一狠心,杀了自己夺走传国玺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各方势力正如盲人瞎马,到处搜寻着,火把已经打起来,但火光不能及远,也只能用来照清脚下的路罢了。 陆南风狂奔一阵,双掌一挥,又是一道火龙怒卷,照亮了一片天地,可是火光之下依旧没有人影,只有影影绰绰的树木,和被他惊起的夜枭飞鸟扑棱棱的飞起。 第四十章 哪发水了? 天道有恒! 就算陆南风身负神力,但驭使火焰时也做不到无穷消耗,事实上,每一次他施展火神之力时,都要耗费体内的神力和精神上的疲惫。 按说他不应该如此浪费,可他实在忍不住。 陆南风的性情本就暴躁,这是天性,自从融合了火神之力后,更加的性如烈火,一旦生怒,极难自控。 其实之前在袁天罡指点下,他已经渐渐开始学会了收敛和控制神力,可一离开袁天罡的监督后,他马上又旧态复燃,性子几乎是一天比一天暴躁,一有不顺,就会发火。 原本有封若云和李淳风在身侧时尚好些,可此时身边无人,再加上事情不顺,他马上露出了本性,肆意的发泄着心里的怒火。 就在陆南风如同发狂般施火时,不远处的一片山坡上,正茫然四处寻找他的封若云正好抬头,看到了山下的那道火龙,封若云大喜,她知道那必是陆南风,想也不想,就急忙动身向火龙所在之处纵身掠去。 之前陆南风虽然携她一起追萧后,但陆南风性子起来,嫌她太慢,于是先行一步追去,在这种荒山野岭中,一但走散,想要再聚非常难,所以很自然的,二人就失散了。 好在陆南风突然发狂,给封若云指了路,否则的话,二人再想相聚就得等回到太子营帐之时了。 而在封若云不远处的山坳里,杨朔也正朝前追来,之前他本是追前那个怪物的,可怪物长着一身黑毛,一入夜幕中,很快就失了踪迹,而杨朔离了黄河,没有无尽水源的支持,也不再那么威风,只能按照之前是的方向一路前行。 此时的黄河背岸,好几方的势力都在追赶萧后,还是那个道理,天太黑了,再加上这个时代许多人都有夜盲症,是以一时之间都没找到正确的方向。 换在别的地方,大家或许会相互呼喊,可此时却不行,一是怕萧后就在左右,听到呼喊会悄悄逃走,再者也是怕胡乱出声,会引来别的势力的攻击。这时一见火龙,几乎所有人都跟封若云一个想法,以为那里发生了战斗,于是都急忙朝着火光传来的方向赶去。 山下前方其实是一片坦途,此时正有一队隋军打起火把,浩浩荡荡而来。在这队隋军中间,居然还有两辆战车。 战车,其实早就被军队摒弃了,自从发明了马镫,马匹直接可以成为做战的重要工具,对地形要求较高且很笨重的战车就渐渐退出了战争舞台。不过,王世充派在北岸小镇驻防的这支军队却拥有也不知道是何时建造出来的两辆战车。 由于小城周围道路尚还平坦,而该部士兵又没有成规模的骑兵,这两辆战车就成了他们冲陷敌阵的重要武器。凭着这两辆战车开道,还真罕有人能挡得住它的一冲,阵形一乱,后边的官兵就容易突出敌阵了。 今夜军情紧急,王世充下了死命令:务必拦下萧后,夺得玉玺!所以他们把战车也开了出来。 陆南风喷出的那道火龙,他们也看到了,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那道火焰从何而来,只知道是发现了敌踪,隋军精神大振,连忙加快速度冲了上来,却不想山坳之中一道星丸弹出,自空中划过数十丈,正落在战车的必经之路上。 李玄霸! 已然化作山魈的李玄霸。 化作山魈的李玄霸已然全无人形,浑身黑毛,双臂垂地,凶晴绿光莹莹,翻着嘴唇,露着满口的獠牙。 李玄霸本来就性情乖张,兽化之后更加暴戾,眼见一辆战车风驰电掣而来,李玄霸勃然大怒,不想着跳开躲闪,反而大吼一声,纵身扑了上去。 “什么鬼?” 战车上的隋兵见夜色中两道绿莹莹的光茫扑面而来,不由大骇,连忙挺起长戟刺去,却不想李玄霸纵身一跃,却是落到了车侧,双臂一抓,用力一举,竟然抓着车辕,将那重逾千斤的战车举了起来。 “吼!” 李玄霸一声怒吼,就把那战车掷了出去。 “呼”地一声,重逾千斤的战车在李玄霸山魈之力的一掷之下,以比利箭还快的速度向前方撞去。 前方路上,杨朔刚从山坡上下来,正要循着先前所记的火光亮起处去找陆南风,猛然感觉劲风扑面,立即抬掌一托,一股极柔的弹力将那战车一托,弹向了高处。饶是如此,杨朔也站立不住,被那巨力撞得蹬蹬蹬向后连退十余丈。 山魈个头不大,李玄霸化魈后体形也不高,这奋力一掷,那战车是离地约三尺向前平飞的,被杨朔这一托,就变成了箭一般划着弧线向远处抛掷过去。 杨朔将那战车托起的刹那,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一闪,突然感觉不妙。这战车掷过来的力道有多猛,他再清楚不过,只这一掷,这战车怕不得抛出去三五里远?如果恰落在民居怎么办,岂不伤了无辜百姓。 杨朔一念及此,突然原地一个疾旋,稳住了身子,一个夜叉托天,双手高举,双手化阴阳,走太极,极富韵律感地一旋,两手清光闪耀,一个巨大的水泡便凭空出现,把那翱翔于长空之上的战车包裹了起来。 “啊……” 战车上的车夫以及车兵连盔都刮没了,发髻也吹散了,正扯着喉咙疯狂地大叫,忽然感觉那扑面的劲风全然不见了,不禁愕然停住,左右看看,前后瞧瞧,隐约感觉车子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膜似的东西,却因为五识被隔断,连他们现在是落了地还是在空中都不清楚。 黄河南岸,两条火龙迤逦数里之长,仍在向河岸处集结。 王世充翻身下了战马,扶剑站在河边,身旁的士兵高举着火把。 河边风大,吹得火把猎猎发响。 王世充沉声问道:“仁则怎么样了?” 一个士兵单膝跪地,道:“王将军当时也在船上,船突然逆流而上,王将军也被船载走了。” 王世充沉声道:“立即组织船舰,本将军要亲自过河去追!” 那士兵顿首道:“喏!” 王世充扶剑向对岸眺望,忽觉耳后生风,旋即“噗!”地一声,一大股水从他的脚下冲刷过来。 “这……哪儿发水了?” 王世充愕然地看看脚下,又慢慢转过身,不禁吓了一跳。在他身后,停着一辆战车,战马似乎已经吓呆了,能明显地看出,那马的大眼睛所蕴的惊恐,甚至在不停的打着颤。 马上的车夫和战车上的三名车兵披头散发,脸色惨白,一个个跟刚从坟里爬出的小鬼儿似的,甚至能听到他们牙齿在“咯咯”的上下打架。 四周的隋兵也都吓呆了,纷纷挺枪指向战车,惊惧地看着这个“天外来客!” 杨朔用那一个“水泡”包裹了战车,落地时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它和它撞及的一切受伤害,但这诡异的出场方式,却把见多识广的王世充吓得魂飞魄散。 王世充慌忙退了两步,拔剑前指,厉声大喝:“什么鬼?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三个车兵定睛看了看左右和前方,认出了自家的旗号,连忙大叫:“不要动手,自己人,自己人呐!” 再说黄河北岸,山峡之中,萧后休息了一阵就再次动身,在两个贴身宦官的扶持下正急急向前奔去,不远处突然传出石块滑落的声音。 萧后立即止步,两个宦官也放开萧后,慢慢将腰间的剑缓缓向外抽出,背靠着背,小心戒备。 “蓬!” 忽然有人摇亮了火折子,火光映亮了一张英俊的面孔,那是秦王李世民,在他旁边,影影绰绰还有几道人影。 萧后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一支火把举到了李世民面前,李世民将火折子递向火把,“蓬蓬蓬……”一支支火把点了起来,加上李世民,一共七人,将萧后和两个太监团团围住。 “娘娘受惊了!” 李世民微笑着说,目光定在萧后脸上,却突地一怔,脸上露出迷醉之态。 怎么……这么美? 李世民是见过萧后的,他的父亲李渊与杨广是姨表兄弟,萧后是他的舅母,怎么可能没见过。 但是那时候他一来年纪小,再者心里被礼教束缚着,不敢仔细看,偶尔眼神扫过,虽也觉得萧后保养极好,甚是美丽,却绝不至于一见之下,就令他心旌摇动,心中生起色欲之念。 而此刻,一见萧后,他竟情不自禁地生出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这是身份,年龄,观念,立场等等东西导致的改变,李世民猝不及防,也难掩本心。 萧后一见李世民神为之迷,目为之炫,一时哑口无言的状态,不禁暗暗一叹,轻轻侧了身,以袖掩面,轻声道:“你是谁?” 萧后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她本极美,但无论如何,就算是正值妙龄,也不至于美到让心志坚定、热衷于权力的男人立刻为之倾倒,但是……七年前发生了一桩异事。 第四十一章 妲己魅惑术 那一夜,她得了一项异术,隐隐约约知道,那种异术和商周时期有名的狐媚妃子妲己有莫大干系,自从得了这项异术,她就拥有了可以令男人为之迷醉的魔力。 萧后不是二十许人的年轻姑娘了,并不喜欢自己身为国母,这个岁数还拥有这样妖孽的能力,但这却并不由她自己控制。 她这异术,不是学自何人,而是在她赏月时,突然天降一缕神念,选择寄宿在她的身上。 萧后以袖掩了面,李世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暗暗吃惊:“今天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没定力!” 他一向自诩豪杰,不为女色所动,可刚才,他却分明能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似乎都在沸腾,有种想要不顾一切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 李世民长吸口气,定了定神,才恭敬行礼,朗声道:“舅母大人,我是世民,太原李家二子,曾经见过舅母的。” 萧后怒道:“原来是你!你爹……干的好事!作为大隋皇亲,居然背叛大隋!” 透过袖子,萧后只露出一双修长微挑的黛眉,可仅是如此,就让李世民惊叹不已——连生气也这么美! 好在他心神足够坚毅,再加上有了之前的目眩神迷打底,此时已经微微有了些免疫力。 他很快回过神,长叹一声道:“唉!舅母,大隋气运已尽,你应该清楚。如果我李家不起兵,就只能跟着大隋这条船,一起沉了。到时候被别人得了天下,以我李杨二家的关系,新帝哪还容得我们?舅母,交出传国玉玺,我可以迎你回长安,世民以我父皇的名义保证,你仍可以享受皇后礼遇!” 见李世民神色诚恳,但话里话外,却是没有丝毫愧疚之意,萧后不由一阵绝望。 “看来,关键时刻,却只能用我这厌恶的魅惑之力来脱身了。” 想到这里,萧后叹了口气,放下袖子,苦笑地看着李世民,道:“皇上驾崩了,大隋亡了,我一个弱女子,要拿惹祸的玉玺何用?宇文化及闯进宫中刺王杀驾时,就已得到玉玺。 后来,窦建德杀了宇文化及,玉玺又落到窦建德手中,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才故意放我走,并传出玉玺在我手中的消息以惑人耳目罢了。你看我全身上下,哪有一处能藏下玉玺?” 萧后抬起双手,以一个极优雅、极动人的身姿慢慢转了一圈儿,那发自骨子里的妖娆被李世民等人看在眼中,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不仅李世民,就连秦琼、程咬金这等百战沙场,意比石坚的猛将都被迷惑了心神,心中生出不顾一切也要保护她的冲动。 这世上有种女人,叫做天生媚骨。 但听说也只是听说,真正见过的这种女人的,却少之又少。 李世民是什么人? 关陇李家二公子,现在的秦王,年少且权势滔天,虽说不上貌比潘安,但绝对算得上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可以想象得到,他根本不会缺女人。 事实上,李世民虽算不上花花公子,但后宅里女人也达到了两位数。 但是从没有过什么时候,他会对一个女人如此痴迷。 不但是李世民,其他人也一样,每个人心中几乎都在喃喃自语:“是啊!萧后如今只想逃得性命,有个安居之所,她要传国玉玺何用。宇文化及既然杀了杨广,怎么可能不拿到玉玺?玉玺现在一定是窦建德手中!” 萧后悲悲切切,声音凄婉:“你们想拿玉玺,就该去找窦建德,何苦为难于我一个弱女子?不管怎样,我毕竟曾母仪天下,现在我只想前往草原,投奔小姑,求一个安稳日子,你们忍心为难我么?” 李世民、秦琼、程咬金等人已然被其所惑,一个个惭愧地低下了头,萧后轻轻一句诘问,就让他们无地自容,心中只想该当让萧后离去,他们才是问心无愧的大丈夫。 打天下是男人的事,为难以一个女人,又算得上什么本事? 萧后身边两个太监本就不是健全的男人,又日日在其身边,见得久了,免疫力远比一般人强大,此时却也微微失神。 萧后趁着李世民等人低头时,急忙向他们使个眼色,三人便小心翼翼地从李世民七人的包围圈中退了出去。 临走前,萧后柔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走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好!”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应了一声,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萧后飘然而去。 半晌,众人突然醒悟。 “人呢?”李世民怔怔的看着夜幕,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秦琼等人也愣愣的回想,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中都透着茫然。 “追,追上后不要看她的眼睛,她会妖法!”李世民突然回过神,脸色一阵急变,有些羞恼的低吼了一声,当先朝前追去。 …… 偃师河口,码头上火光冲天。 之前的厮杀已经落幕,地上尸体横落,血腥刺鼻。 几方势力的角逐,加起来也比不上陆南风的几把大火的损失,码头在燃烧,停靠在附近的渔船商船也在燃烧。 腥臭味,焦糊味,还有其它怪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此时的偃师河口简直如地狱般可怖,如传说中的污血之海一样恶心。 李世民的人走了。 李建成的人走了。 杨朔走了。 陆南风走了。 只剩下一些王仁则带来的兵卒还没走。 他们不走,不是不想走,而是正拼命的取水灭火,想要抢出王仁则的尸体。 并非出于忠诚,实在是不得不为。 十几名兵卒一个个神色惶然,麻木的脸上透着绝望。但他们仍然在不顾一切的灭火。 主将死,亲兵近卫岂能苟活? 他们都是必死之人了,但如果能找出王仁则的尸体,至少不会连累到家小。 “呼!” 一块舢板从商船上落下,掉在水中,冒起一阵轻烟。 突然,一个人影从半燃烧的商船上站起,一个纵身从上面跃下,正好跳在两名手持水桶的亲兵身旁。 两个亲兵脸上满是黑灰,头发绺成一条一条的,非常狼狈。 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当看清他的脸孔时,都是一个冷颤,手中水桶拿捏不住,“砰”“砰”两声,掉在了地上。 “将军!” 二人满脸骇然,脱口出声。 这人,竟然是已经咽气了的王仁则! “哈哈哈哈哈……” 王仁则仰天大笑几声,不理两名亲兵的骇然,低头查看一下肋处伤口,发现竟然已经痊愈。 死而复生,直到真正死过一次,王仁则才发现,七年前那道融入自己脑海的神念,竟然是真的,不是做梦。 说起来,王仁则也是一个幸运儿,七年前,他曾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神念融入脑海,这道神念很微弱,里面带着一些朦胧的信息,透露出的内容只有两个字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便是——不死! 当时的王仁则不以为然,只当是错觉,可没想到,当他真正死过一次后,才清楚自己是何等幸运,才真正明白过来,那道神念中所谓的不死是什么意思? 王仁则不知道的是,被他融合的那道神念中,还带着一缕神力,而这缕神力中,蕴含的是当年的刑天传承。 刑天是什么人? 准确来讲,他不是人,而是神——战神! 这位大神的来头可不简单,神话传说中,他与黄帝争斗,不敌后,头被黄帝砍掉,埋在常羊山后,没有脑袋的他仍然可以活着,不但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挥舞武器继续战斗。 《山海经》中曾记载:“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甚至后人以此为据,发明了“刑天舞干戚”一词,用以比喻勇猛之士永不妥协的精神。 王仁则以前只知道自己受伤后恢复得非常快,但真不知道自己死了都能复活,此时复生后,大喜的同时,也是底气大增,当下问明了自己“死后”的情况后,领着一干神情恍惚的部下,朝着萧后离去的方向追去,只留下满地的残垣断壁。 “追,抓到萧后人人有赏!” “找到萧后,别让她逃了!” “别的不用管,抓到萧后,夺得传国玺,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几乎所有势力都在追寻着萧后,但夜色茫茫,星月半掩,萧后却渺影无踪,只有李世民带着秦琼、程咬金等一共七人,勉强坠上了她的一缕踪迹。 另一边,杨朔托飞了战车后,也遇上了麻烦。 李玄霸生性暴戾而残暴,之前因为想到了李淳风的谶语,才强忍着没有与杨朔争斗,可此时他已被刺激得发狂,被杨朔救下人后,又感受到了杨朔体力神力的流转,不知为何,杨朔体内的神力突然让他感觉无比的厌恶,甚至是仇恨。 几乎是瞬间,李玄霸就失去了理智,就见他仰天咆哮一声,身形一纵,朝杨朔狠狠的冲了过去。 他眼中杀意如实质,原本绿荧荧的眼珠子此时已经一片赤红,外漏的獠牙上口水滴落,完全就是一个发狂的野兽。 而杨朔刚刚托飞了战车,正是神形俱疲,气息不稳时,眼看着李玄霸冲到自己身前,一时间他竟然连躲闪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嗤!” 李玄霸手如利爪,狠狠的朝杨朔劈落,这一爪狠厉异常,似乎连空气都要被他撕裂了。 第四十二章 山魈逞威 凶风呼啸,杀意如潮。 李玄霸锋锐的长爪未到,令人闻之欲呕的腥臭之气已经早一步随着夜风吹入了杨朔的口鼻。 李玄霸对杨朔体内的水神神力有股发自本能的厌恶,他虽不知其缘由,但此时他已经失了理智,是以出手时毫不留情,看那模样,好像恨不得一爪就将杨朔撕裂成碎片似的。 与此同时,杨朔也感觉到了对方体内的神力,那是一种充斥着邪恶、暴戾、残忍、污秽、腐朽等等,几乎蕴含了世间所有负面气息的力量。 李玄霸像野兽般朝着他扑去,可在杨朔的感知中,迎面而来的,却好像是一团腐朽糜烂的尸体。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水,天性包容万物,但同时也最厌恶污秽。 他性子平和,但此时此刻却少见的生出一种将对方彻底“净化”的念头。 换做平时,他或许会冷静下来,压制心里的“妄念”。可在这种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的就双手一振,招出了两柄泛着蓝光的冰剑,左手冰剑上架,准备阻挡对方攻击,右手冰剑则瞬间一个直刺,欲要一剑刺破对方心脏。 “叮!” 冰剑与兽爪凌空一碰,发出一声如同金铁相撞的脆响声。 杨朔本已疲惫不堪的身形不出意料的被击飞,整个人像是被踢飞的皮球一般朝着后方翻滚着飞去。但他右手冰剑,却趁着左手招架时,一剑刺中了李玄霸的胸口。 “啪!”一双冰剑同时破碎。 李玄霸变身后真得宛如凶兽,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都绝非常力可以撼动。对杨朔刺来的冰剑,他根本不屑一顾,任由它刺在身上碎成无数碎片。 下一瞬间,李玄霸身形一动,就要追击杨朔。可紧接着,一股骇人的冰寒从胸口扩散开来,他浑身一颤,紧接着就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 “吱嘎吱嘎……”李玄霸身上响起一阵阵脆响声,一层白霜飞快的蔓延开来,眨眼间就将他全身都包裹在内,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冰雪雕像。 “噗!”杨朔半空中就喷出一口逆血,脸色白如金纸,只觉浑身骨头都要被震散了。 “好强!”杨朔满脸骇然的从地上爬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玄霸。 此时李玄霸已经被冻住,但杨朔清楚,以对方的体质,这点冰寒根本难不住他,就算能冻住一时,也威胁不到对方的性命。他有些犹豫,是趁机杀了对方,还是趁机逃走? 从内心讲,他是想要杀了这家伙的,无论是对方的行为,还是身形,都能看出来这个怪物不是善类,杀了他,或许就是为民除害。但另一边,杨朔性子里的善良又让他心生不忍。 毕竟,这是一条生命啊! 杨朔从没杀过人,也不想杀人! 这个时候,远处山脚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杨朔侧耳一听,马上蹙起眉头。 如今的他,耳目何等灵敏?几乎是瞬间工夫,他就从马蹄声判断出来者足有百人之多,而且马蹄矫健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 是哪方的人? 李建成一方,还是王世充一方? 再或者,是另一股自己不知道的势力? 杨朔知道秦王只带了寥寥几个亲信而来,所以肯定不是他的人。 那么,无论是谁的人,都绝称不上是朋友了。 他有些踌躇不定。 虽然神力在身,不复凡人身,但杨朔毕竟还年轻,至少从心智上来讲,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很多事情他都没碰到过,遇到选择的时候,不可避免会瞻前顾后,难以做出决断,不知如何处理。 “咔嚓咔嚓……”就在杨朔犹豫不定时,前方冰雕中突然传出一阵阵轻响声。 杨朔脸色微变,抬眼瞧去,而此时耳中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他略一思索,终于决定走为上策。 杀人,他会犹豫,但逃跑却不会。 他一决定要走,马上转身朝不远处的林子里跑去,很快身形就冲入夜幕之中,消失不见。 “咔嚓!”杨朔刚走没一会儿,李玄霸终于挣脱了身上的冰霜,就见他浑身一震,身上冰霜被震得四散而去。 “吼!” 李玄霸仰头发出一声怒吼,如同狮虎咆哮山林,一时不知多少飞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他吼了一声,马上转目四顾,想要找到之前那个令人厌恶的身影,可当他狰狞的目光在周围来回扫了两圈,马上就发现那人竟然已经逃走了。 “嗷……” 李玄霸气得发狂,再次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嚎叫。 也是巧了,正当李玄霸无所顾忌的发泄心中气闷时,山脚拐角处,突然冲出了大队骑兵,领头一人,正是死而复生的王仁则。 “唏律律!” 野兽般的嚎叫,第一时间就将数百战马惊得浑身发软,王仁则座下的大宛良驹还算尚好,但也被惊得人立而起,不停的摇晃着马头,似乎想转身逃走。 马有马性,人有人性。 马儿受到了惊吓,王仁则手下骑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下子全都乱了起来。 “什么东西乱叫?” “野兽还是怪物,这叫得也太渗人了!” 骑兵们乱哄哄一团,好在这里是拐角处,之前通过这里时,大家都有意的放慢了马速,否则突然听到这么一声鬼叫,非得有人落马不可。 骑兵落马,特别是成建制的骑兵落马,那会是什么后果?几乎不用想,只能是踩踏! “大胆!”王仁则强勒住马头,一手扶鞍,一手拔剑朝前指去,脸上怒色毫不掩饰。 他同样神力在身,耳聪目明,借着半掩的月色,第一眼就看到了如同野兽的李玄霸,只是二人距离有些远,他一时间只能看出一个轮廓,并不真切。 换成以前,看到李玄霸此时的模样,他或许还会心神不定,甚至会惊惧得直接逃走。 但现在却不同,此时的王仁则胆气之足简直可比天高,别说拦路的是一个野兽,一个怪物,就算是一个下凡的神仙站在他面前,他也无所畏惧。 “吼!” 李玄霸本来失了杨朔踪迹,就已经怒不可遏,此时王仁则送上门来,他根本想都不想就卷着一阵腥风扑了过去。 “山魈?” 李玄霸一扑近,王仁则马上就看出了他的来历,与杨朔不同,自七年前得了神念之后,王仁则就对这类神神鬼鬼的东西非常感兴趣,像什么《山海经》《淮南子》一类的书籍没少看,因此山魈二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有点意思!”王仁则眼中精光四射,面对凶兽般扑来的山魈不惊反喜,血腥污秽的气息朝着他涌来,他却毫不在意,甚至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面对同类的感觉! 他以前就曾想过,这世上是否还有人与自己一样,得了奇遇?此时山魈的出现,再加上之前看到的那个操控黄河倒流的人,尽管二者都与他是敌非友,可种种异像,还是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妖魔鬼怪? 仙神佛道? 长生不死? “不虚此行啊!”一个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王仁则欣喜不已,双腿在马背上猛一用力,双脚在马镫上轻点,身体就凌空而起,离了马身,朝前冲了出去。 “嗤!”人在半空,王仁则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就斜斩在了山魈的爪尖。 “当!”剑刃与利爪凌空一碰,撞起一道火星,紧接着王仁则就像是流星一般朝后倒飞而去。 “将军!” “将军小心!” 亲兵们一个个都惊呼出声,有反应快的,已经掉转马头朝着王仁则落身方向跑去。可是很快他们就听到一阵嚣张的狂笑声从王仁则落身处传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传说中的山魈竟然真这么大力气。来,且再与本将打过!” 王仁则在叫嚣挑衅,反观李玄霸,当他随手打飞王仁则后,却根本没有停留在原地等他起来,而是身形一转,就朝着骑兵群冲了过去。 用羊入虎口来形容都有些不太合适,随着李玄霸冲入人群,几乎是眨眼间就血光四起,骨肉横飞,人仰马翻间血流成河。 马嘶惨叫,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响起,李玄霸浑身染血,兴奋的咆哮了起来。 从来没有过一次,他像现在杀得这么痛快,多年来他一直强忍着骨子里的暴戾和残忍,在这一刻才终于彻彻底底的发泄出来了。 “尔敢!”王仁则远远的看到这一幕,脸上笑容登时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怒火冲天,大吼一声就持剑冲向了人群,欲要杀死山魈以泄心火。 其实这些亲兵近卫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乎,之所以这么愤怒,完全是因为李玄霸对他的无视态度所导致。 亲兵近卫们,也不是泥捏的,这些人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悍卒,一开始虽然慌乱,可听到王仁则的声音后,他们马上士气大振,刀剑出鞘,跟李玄霸周旋了起来。 一方近百人,另一方只有一个怪物,可双方打在一起时,其惨烈程度却完全不下于一场战争。 李玄霸神力何等惊人,变身后更是力大无匹,几乎每一次挥舞手臂,就会带起漫天的血光,而刀剑等兵刃砍在他身上,却只能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根本伤不了他。 只有当刀剑刺向他的眼睛口鼻时,他才会略做抵挡,可尽管如此,也根本威胁不到他的生命。 没人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林子里,一群手持利刃,背弓挎刀的军卒,正惊讶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第四十三章 杀不死的王仁则 人是精兵,马是好马。 王仁则的近卫非常骁勇,至少在这个时代,他们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强军,即使是面对号称此时天下第一强兵的李唐大军,他们也不逊色分毫。 但可惜的是,这一次,他们的敌人实在强得过份了。试想,面对一个刀枪不入,举手投足间就能杀人的怪物,就算士气再高,武艺再强,又能如何? 王仁则打了一阵,也看清了此时的局势,面对这个怪物,自己虽然不怕,但是别人不行啊,他倒并不是体恤部下的性命,只是眼下这种不必要的牺牲实在是没有必要。 他挺剑上前,凭着不死之身为依仗,很快缠住了正在大开杀戮的山魈,同时口中大喝一声道:“所有人听令,退后!” 随着他的命令,本就士气近于崩溃的亲兵们马上都长出了口气,飞快朝后退去,原地只留下几匹倒地不起,浑身浸血的战马。 战马是骑兵的第二生命,一个优秀的骑兵,几乎与自己的战马是同吃同睡的,很多时候,二者之间的感情甚至比夫妻都要亲密,但在此时此刻,在骑兵们自保都无力的时候,再宝贵的马也只能忍痛舍弃了。 “吼!”李玄霸发现身边突然空旷了起来,马上怒吼一声,朝着眼前唯一的对手扑了过去。 打了这么久,王仁则也学聪明了,虽然缠着对手,却并不硬拼,只凭着灵活的身法不断纠缠着,时而出剑也是直刺对方双眼,以此拖延,给手下们退后争取时机。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家伙根本不能硬来,王仁则虽然不怕死,但却架不住对方力大惊人,很容易就会将他打退。他一退倒没什么,但这个怪物却会趁机杀戮自己的部下。 没了部下的将军还算什么将军? 王仁则纠缠了一阵,发现身前这个怪物似乎神力无尽般,他都已经手脚发软了,可对方依旧勇猛无比。 “这家伙,哪来的怪物?”王仁则心里有些不耐烦,他倒不担心自己会被杀死,可杀不死自己,自己也杀不了对方啊? 这么磨蹭着,在王仁则看来,纯属是浪费时间。 到了这时,他仍没有忘记自己来的意——传国玺! 就在他心生不耐,准备甩开对手去找萧后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黯淡的寒光。 “有埋伏!”王仁则心中一凛,顺着光线来处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不知多少人影正在潜伏。之前之所以有寒光在眼中闪过,是因为那些人手中兵刃反射出的月光。 其实那处树林距离王仁则还有百步多远,换做其它人,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有微弱的月光反射也根本不会被看到,可王仁则毕竟不同,别说只寥寥百步,就算再远一倍距离,以他如今的感知能力,也能清晰的看到。 被埋伏,王仁则并不畏惧,甚至心中不以为然,但此时本就大敌在前,若一不小心,被杀光了手下,没准儿还真会有些危险。 他眼神一眯,趁着李玄霸一爪爪落无功而返时,他侧身朝一旁闪避,同时转头朝后面大喊了一声:“整队警戒!” 听到他的命令,此时仅剩不足半百的亲兵们都是一愣,紧接着就听令而行,很快退到了山脚拐角处,依着山石,布阵防御。 他们不清楚王仁则的命令是何用意,但军令如山,既然主将已经下令,他们自然只能遵守。 几乎是在他们刚刚布好阵势之时,不远处的树林里,陆续走出了五十多名李唐军队打扮的兵卒,领头之人一身银甲,头带双牛朝天盔,他身材魁梧高大,一把半人高的牛角弓拎在他手里,像是提着孩童玩具一般轻松。 此人相貌英武,双眼锐利如鹰,正是李建成身边的亲信大将薛万彻。薛万彻刚一走出,二话不说就举起手中牛角弓,眨眼间,一支离弦的箭矢飞射而出。 “咻!”夜色中,铁箭如墨色闪电破空而去。 这一箭实在太快了,快到即使王仁则早有警惕,仍然来不及躲闪。 “咔!”清脆的响声传来,劲矢力道十足,箭簇穿筋透骨,直直的钉在王仁则额头上,箭羽犹在示威般振动不息。  薛万彻放下长弓,朝前方望去,见王仁则眉心中箭,已经毙命当场,当下冷哼一声,啐道:“找死!” 说着,他带人朝前走去,准备和李玄霸打招呼。 后方王世充能得到萧后逃走的消息,李建成自然也知道。对于李玄霸的武力,李建成是非常相信的,但再强的武功,用来正面厮杀或是偷袭都管用,可若是找人,还是人多为好。 李建成非常果断,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出手下最强大将带着亲兵赶来。只是因为距离原因,薛万彻虽然一路疾行,可等赶到时仍然慢了一步,正巧碰上李玄霸和王仁则大战。 李玄霸的能力,在外界是秘密,可对于薛万彻等太子近臣并不算什么机密,甚至薛万彻还与变身后的李玄霸交过手,自然远远的就认出了他。 王仁则中箭倒地,李玄霸身前没了对手,不由一愣。这一愣,他不免要分神,而他本已经陷入疯狂中,这一分神却是让他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虽如野兽,但毕竟不是真正的野兽,一恢复理智,马上就开始回想之前的遭遇,在外人看来,他就是站在原地发呆。 像陆南风不能无限制的控火,杨朔不能无限驭水一样,李玄霸也做不到长时间的变身,打了这么久,他虽然仍然龙精虎猛,但实则神力已经消耗了大半,此时一恢复理智,身形也开始自动恢复。 薛万彻知道李玄霸的情况,见他身形开始恢复,心里松了口气,大步朝前走去。 而王仁则的亲兵们见将军被射倒,马上冲了出去,也不顾李玄霸就在身前不远处发呆,几个人一拥而上,护住王仁则的尸体就往后跑。 薛万彻远远看到,冷哼一声站住脚步,从背后箭壶中再次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瞄向对方。 之前一箭击毙了地方主帅,他难免心中畅快,连带着军心也跟着大振,身后亲兵们也纷纷效仿,一个个都弯弓搭箭,准备将那些残兵败将们一一射死。 可就在薛万彻瞄准之际,忽见对面人群之中突然抬起一双臂膀,将聚拢在周围人推开,赫然露出躺在地上的王仁则。王仁则满面鲜血,圆睁的双眼正隔空与守将相望,目露浓烈杀机,仿佛两道烈焰直冲天际,吓得薛万彻不由倒退数步。 “不可能,正中眉心,哪还有活着的道理?” 薛万彻难以置信地自语,忍不住放下弓箭朝前张望。 薛万彻武艺胆识俱都不凡,而且出身名门,见识也远非那些底层爬上来的军将所能比拟,但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有人死而复生的。 王仁则不但仍旧盯着薛万彻,而且放声大笑,在张狂的笑声中,他缓缓站起,抬手攥住箭杆。手臂之上肌肉贲起,伴随王仁则一声暴喝,箭矢带着一蓬四溅的血花,竟被他从额头上拔了下来。 星月高悬,双方都已经有人点燃了火把,火光和月华同时映在王仁则鲜血模糊的脸上,不但更显狰狞,而且透着一股邪恶的诡异。 王仁则随手抹去额上鲜血,莫说伤口,连一道印记都没有。 “我倒要看看,能杀我的人在哪里!”王仁则笑了几声,骤然一停,阴冷的目光直直的盯向薛万彻的脸,宛如吐信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被他惊住,一时间噤若寒蝉。 …… “叮咚,叮咚……” 杨朔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水声,他脸上一喜,停住脚步侧耳倾听,很快确认了方向,捂着胸口蹒跚着朝树林西方走去。 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只觉五内俱裂,身上所有的骨头好像都折断碎开了。 那怪物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尽管他已经拼命卸力,把水柔之道运用到了极点,但仍然伤重欲死。 好在他毕竟不是凡人,对于杨朔来说,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只要找到水,就都能解决。 一般来讲,有树的地方就一定离水不远,特别是树林附近,几乎十成十会有水源存在。 杨朔对于水的感知远超常人,隔了五里多远,他仍然能听到水的声音。说是听,其实不太准确,准确的讲,他是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冥冥中的感知,说不清,道不明。 水的声音,水的味道,水的温度……只要他想知道,方圆十里之内只要有水的地方,就瞒不了他。 花了近一刻时间,他终于来到了水边。 这是一条小溪,只有一尺多宽,水深不过脚面,非常清澈,在月光照耀下,仿佛无数鱼鳞组成的队伍正在翻滚而下。小溪有些奇怪,上游处没有瀑布,没有山径,而是一道藤条密布的山壁,潺潺溪水从山壁下方的缝隙渗透而出,似乎在山壁后面有一汪泉眼。 “呼!”杨朔看到小溪,马上松了口气,几乎是瘫软在了小溪旁,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倒在地上,看着夜空中半掩在云后的弯月,呼呼的喘了一阵,也不见他动作,身边小溪中就升起无数水雾,纷涌着冲入了他的身体中。 水汽入体,杨朔体力近乎干涸的神力马上一振,开始飞快的运转起来。随着神力运转,他体内开裂的骨骼,残破的血肉也开始飞快愈合。 其实他伤的并不太重,虽然被打得吐血,但毕竟不是被正面打中,只是被李玄霸的巨力震伤,看着凄惨,实际上就算不用神力疗伤,只要静养几日,以杨朔的身体素质也能很快恢复。 当然了,这也就是杨朔,不但掌握了水神神力,而且对水之道的运用也已经入门,换成别人,就算是陆南风对上李玄霸,所受伤势也绝对比他要重得多。 杨朔倒在地上,想起这一夜的经历,突然有些后悔。 为什么这么拼命? 就算是要帮秦王,也不至于把自己陷入险境啊! 宓妃! 想到那个被封禁在水底的女子,杨朔脑子有些乱。 “唉!等此事了结,还是找个地方好好修炼吧!” 杨朔心里有了决定,尽快结束俗事,找个地方用心修炼,早日救出宓妃才是正理。世间纷扰,就算是神也解决不了啊! “沙……沙……”这时,杨朔耳朵突然一动,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马上警觉起来,念头一动,一道水流从小溪中升起,卷起他的身体,无声无息的没入了小溪中。 第四十四章 不着调的李玄霸 小溪很浅,盖不过脚背,但奇怪的是,杨朔一入水中,小溪上方马上就升起了一团水雾,不但掩去了他的身形,甚至连整条小溪都完全被遮掩住了,连原本清脆好听的水声都消失了。 “呼……呼……”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喘息声。 杨朔人在水中,感知能力反而更强了,不但听得清楚,甚至隐约能透过水雾“看”到来人。 一群人,有男有女,多数是女眷,只有三五个男人,也身形阴柔。因为不是直接去看,而且此处位于林中深处,月光稀疏,是以杨朔倒有些认不清来人容貌。 只是,这么多女人? 杨朔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隋帝皇室吧?那个领头的应该就是萧后了吧? 这种地方,除了这些女人外,还会有别人?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山中,还真不是只有这些女人,至少封若云就同样是女人。 “是萧后?” 杨朔心里一喜,感觉一下自己状态,发现伤势已经近乎痊愈了,他也不多想,“哗啦”一声,就直接从水中站起了身。 …… “不死之身?”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李玄霸感知灵敏,马上从发呆中惊醒,正好看到王仁则从额头上拔下箭矢的一幕,先是一惊,马上又兴趣大增。 他一出声,薛万彻等人也回过神,薛万彻立刻上前抱拳行礼道:“臣薛万彻,见过四皇子殿下。” 薛万彻出身名门,武艺高强,一向心高气傲,但对李玄霸他却是非常服气,不说对方身负异能,可以变身山魈,就算是不变身的时候,他也不是李玄霸对手。 文人相轻,武人相敬。 武将们最佩服的不是雄才大略的统帅,也不是什么运筹帷幄的谋士,而是比自己能打的人。 李玄霸就是这种让武将服气的人。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能打了。 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神力惊人。 其实换成是谁有李玄霸的神力,就算只会些花拳绣腿,也少有人是对手。 一力降十会,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任你招式再玄妙,人家一拳打过来,你挡不住,这就是比你强。 就算是有身法灵活玄妙的可以跟李玄霸周旋,但是同样架不住他刀枪不入啊,你一百刀砍在他身上都跟挠痒痒似的,可他一拳打过来,就能打人打碎,这还怎么玩? 是以不但薛万彻,其它知道李玄霸厉害的人,就算不是太子这一边的,也对他敬佩不已。 武人们的想法都很简单,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别管他本事是怎么来的,能打就是能打,别找借口,不服气,打过试试? 薛万彻如此,其实李玄霸也一样,他看了眼薛万彻,眼中罕见的露出一丝温和之色,他点了点头道:“大哥把你也派来了?” 薛万彻点头道:“太子殿下听说萧后逃走,担心殿下人手不够,派我们来给您帮忙。” 说起人手,李玄霸突然一愣,他左右找了找,发现周围竟然没有李淳风和陆南风的身影,他脸上马上露出不悦,心道:老子在这打生打死,你们倒跑得干净! 他心里暗暗给陆南风和李淳风记上了一笔,至于封若云却被他有意识的忽略了。无他,在李玄霸眼中,女人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说来也怪,本来王仁则还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可在李玄霸和薛万彻说话时,他反倒没急着上前动手,不但没动手,他脸上神色也渐渐不再狰狞,只冷眼看着对面二人低声交谈,眼珠直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有些拿不准了。 之前和李玄霸动手时,他无所畏惧,他有把握对方杀死自己后也能复活。 但是现在不同,对方有了强援,很可能会杀光自己手下,到时候,若是把自己分尸了…… 这时李玄霸已经完全恢复了人身,王仁则自然认出他了,他以前虽然没见过李玄霸,但李唐现在搞得这么大,又大军围城,一些基本的情报他自然不少。 虽有些奇怪李玄霸怎么会变成怪物,但王仁则心里却并不怎么吃惊。在他想来,既然自己能有复生之能,别人能变成怪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令王仁则没想到的是,李玄霸和薛万彻说了几句话后,突然转头看向他,脸上挂着不屑的冷笑:“不死之身?我很好奇,真的打不死你?” 这时候王仁则其实已经不想打了,一者没把握,再者他已经想起了此行初衷,正打算找个台阶下,然后赶紧去找萧后,可没想到李玄霸这么混,一张嘴就是挑衅,这种情况下,他就算再不想打也万万不能示弱了。 “能不能打死我,本将不清楚,不过本将清楚……”说到这,王仁则眼中透出杀意:“你是死定了!” 王仁则话一出口,马上摒弃了心中杂念,“苍啷”一声长剑出鞘,二话不说就朝前扑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给李玄霸好看。 不料王仁则刚有动作,眼前就有一道黑影飞快闪过,接着才传来一声刺耳的破空声。 王仁则并不怕这种攻击,但面对危险进行躲避,这是人的本能,而且他神力在体,反应更是飞快,几乎是本能的一侧头就让过了来箭。 他这一躲不要紧,身后马上传来一声惨叫。 王仁则不用回头也知道刚才自己让过的那道冷箭射中了属下,他不由大怒,抬眼看去,就见薛万彻正举着弓,又在搭第二箭,而且他身后的几十名兵卒也在弯弓搭箭。 寥寥几十人,这时同时举弓,竟给王仁则一种面对千军万马的错觉。 李唐强兵,果然名不虚传! 王仁则面上不动,心里却暗赞一声。 都是带兵的,强兵还是弱旅,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好在王仁则的亲兵们也不是废物,同伴中箭,他们马上反应过来,也开始弯弓搭箭,站在前方的几人更是快步上前,“哐当”一声,在王仁则身前竖起了几面盾牌,将他牢牢护住。 虽然不如李唐箭阵威慑大,但在这种时候摆出攻守兼备的阵型也算是正当时。 本来人手就已经死了大半,此时又伤一人,也不知是死是活,王仁则眼中怒火快要冲出体外了,他蓦的一抬手,就准备下令冲锋。 这时,对面薛万彻突然开口说话了。 “还想找传国玺吗?” “萧后人没找到,咱们就先分出生死,不怕别人捡了便宜?” “你有不死身,不怕死,难道不怕被我们抓住?” 王仁则一怔,他承认薛万彻说的在理,现在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若让他就这么退走,一时间却拉不下脸来。 他刚要准备说几句场面话,却见李玄霸脸上突然一变,猛然转头看向西方,脸上露出森然的杀机。 不等王仁则反应过来,李玄霸竟然咆哮一声,飞身朝远处冲了过去。 他这一动,所有人都愣住了。 “殿下!”薛万彻大叫一声,刚要追出去,可突然想到还有大敌在侧,马上停住了身形。 王仁则先是愣了愣,他一向以为自己就算是随心所欲了,可没想到,李玄霸更不着调,明明两军对垒时,竟然扔下属下说走就走。 他嘴角抽了抽,看向薛万彻的眼神满是讥诮:“这就是李老四?” 薛万彻本来威风凛凛的,可此时突然有种没脸见人的感觉,面对王仁则的讽刺,竟然没有开口反驳。 实在是没脸啊! 王仁则还要再说两句,可突然,前方山中亮起滔天的火光,紧接着,两条火龙升空。 王仁则一惊,随之大喜,顾不上讽刺薛万彻了,朝身后一挥手,就带人朝火光出现的方位冲去,而那个方向,却是正东,与李玄霸所去的方向正好相反。 山路狭隘,只容三人并肩,而王仁则面向正东,若是前行,必然与薛万彻所带手下迎头撞上。 而薛万彻自然也看到了后方火光,他眼神微眯,心里有所估计,恐怕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应该是陆南风。 一时间,他有些犹豫不决,既想去追李玄霸,又想去找陆南风,在他想来,陆南风那边更有可能会有传国玺的线索,但是李玄霸这边也不是不可能。 对陆南风,他并不太了解,可李玄霸就不同了,别看薛万彻是武将,但其实他的心思非常细腻。他以前曾听说过,在森林中,其实野兽的感知远比人要灵敏得多,之前李玄霸那么急着走,莫非,是他感觉到了传国玺的方位? 不知不觉间,薛万彻就已经把李玄霸跟野兽划成了同类,若是被李玄霸知道他的想法,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撕了他。但心里有了这种猜测,薛万彻自然就准备往西走了。 不过他跟王仁则面对同样的问题,想过往西,就要先突破对方封锁。王仁则倒是跃跃欲试,没有李玄霸那个怪物阻拦,他有信心干掉薛万彻这些人。 但是,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损失,手下这些亲兵都是他的亲信,若是死光了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他有些犹豫,这到底值不值! 第四十五章 放人 事实上,王仁则这种想法是大多武将们共同的思维,他们从不把手下兵卒的性命当回事,在他们眼里,兵就是财产,三五个人的生命不值一提,但若有可能死太多人时,他们难免就会在心里算计值与不值的问题。 薛万彻看了王仁则一眼,几乎瞬间就知道了对方的想法,原因也很简单,不是双方默契,而是双方都是同一类人,想法自然相通。 他眯了眯眼,突然笑了:“王将军,眼下传国玺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打来打去,除了死人外,别无好处,还容易被别人捡了便宜!” 王仁则冷哼一声:“你想说什么,痛快点儿!” 薛万彻笑道:“其实很简单,你想去东面,我想去西面,咱们兵力差不多,打起来就是两败俱伤,依薛某看,不如咱们先行罢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等确认了传国玺所在,到时候咱们再分个高下胜负。” 王仁则一听,心里马上就同意了,可他刚要说话,突然又想到自己若是表现得太过急切,会不会让薛万彻以为自己所去的方向才是对的?到时候就算他不与自己同路,恐怕也会派出手下跟在后面,关键时刻也会跳出来捣乱吧? 他想了想,打算先假作不同意,等对方再劝劝自己,自己再装成无奈答应。 可他刚一动嘴,不等说话,就见东面山上又升起了两条火龙,与此同时,他隐约感觉到,林中似乎有许多人正朝着东面赶去。 他马上就没心情跟薛万彻斗心眼了,当下一点头道:“好,咱们君子协议,相错而过,谁先攻击不得好死,不死不休!” “好,就依王将军的话!”薛万彻马上答应。 他没有王仁则那么惊人的感知能力,但是他早在来之前,就在周围布下了一些斥候,这是领兵将军的谨慎习惯。刚才他已经得到信号,林子里传来不少动静,都是往东去的。 薛万彻不但不忧,反而更放心了。 势力越多,就越不容易分出胜负,就算东西真出现在东面,也有时间回头去争。 可若那宝贝在西面了,到时候没人争…… 薛万彻不认为会再碰到一个跟王仁则一样杀不死的怪物。 “既如此,咱们就抓紧时间吧!”王仁则艺高人胆大,说了一句,就挥手领着手下迎面走去。 到了这时薛万彻自然也不会示弱,不过他还是谨慎许多,先是转身朝身后几个手下使了个注意戒备的眼色,这才招手,领着属下迈步前行。 双方前一刻还剑拔弩张,但现在却诡异的迎面而来,交错而行,两方人马都神色警惕的看着对方,一个个手按兵刃,非常紧张。 只有王仁则不以为然,大摇大摆的朝前走前,对身边错过的李唐兵卒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不过也正是他这种止中无人的态度,反而使气氛稍显轻松,两边各五十人左右,很快就交错而过了。 “呼!”薛万彻长出口气,不得不说,他刚才非常紧张,甚至连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 这种情况,他领兵这些年还真没碰到过,甚至他心里暗暗估计,古往今来的兵书上,好像都没有这种情况的记载吧? 说起来,刚才还真是危险,别说有人出手,就算有人咳嗽一声,都很可能会引起一场血战。 这简直就是掀起营啸的另一种情况! 薛万彻暗暗发誓,这种事只做一次,仅此一次。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宁可拼命杀过去,也绝不再冒这种险了。 …… “你就是萧后?” 杨朔站在水中,看着对面满脸惊慌,被两个男人扶着,一身荆钗布裙的女人,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啊!”萧后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止住脚步,身后皇室女眷们也一个个惊呼的止住了脚步,有几人甚至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几个太监立刻上前,一边喘息着,一边将萧后和皇室女眷们护在身后,脸上露出绝然之色。 这些应该就是太监了吧?倒是忠心耿耿! 杨朔第一次看到太监,不由打量了几眼,发现没什么出奇之处,马上就转开了目光。 他不当回事儿,可被他发光的眸子一罩,那几个太监却都吓得够呛,一个个满脸紧张,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挡在萧后身前。 杨朔发现这些太监手里都提着棍子,显然是从林子里随便捡来的,只有两个站在萧后身侧的太监手里令着长剑。 换在别的地方,杨朔或许还会高看他们一眼,毕竟能在皇后身边服侍的,想来都会些武功,可现在他脚下就是水,在这种地方,就算是之前那个怪物过来,杨朔也有信心一战。 他啧啧称奇的打量着萧后,没错,这个女人很美,但也仅此而已,在杨朔看来,她的容貌只算中上,远不如传说中那么倾国倾城。 比宓妃差远了! 杨朔心里暗自得意。 这么一会儿工夫,萧后也冷静下来了,杨朔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杨朔。 见杨朔站在水里,借着稀疏的月光和月面的反光,她惊讶的发现,杨朔双脚竟然是站在水面上的,正随着溪流上下起伏,只是因为幅度很小,所以不太明显。 萧后心里一凛,马上想到了之前在黄河上见到的那个如水神般的人物,心中满是绝望。 刚逃脱虎口,竟然就撞上了这种人物,难道老天要绝我么? 她突然后悔了,这一路逃来不应该收拢这么多人,若是分开逃走,她们或许还有生机,至少要比跟在自己身边强得多。 “你是萧后吧?传国玉玺可在你手上?”杨朔看了一阵,突然开口问道。 萧后脸上满是苦涩,叹息的抬手,让前面太监让开一条缝隙,可以直视杨朔。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公子,大隋已经亡了,我一个弱女子,要那惹祸的玉玺何用?当初宇文化及闯进宫中刺王杀驾时,就已得到玉玺。后来,窦建德杀了宇文化及,玉玺又落到窦建德手中,他想祸水东引,这才故意放我走,还传出了玉玺在我手中的消息惑人耳目。我若真有玉玺在手,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萧后把之前跟李世民讲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身后皇室女眷们听着萧后无奈的声音,原本没哭的人也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亡国皇室会有什么遭遇,其实不用说,大家也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 萧后并不指望这个年轻的男子会听信自己的话,一边说着,她一边暗做准备,打算故技重施,以魅惑之术脱身。 却不料,杨朔听了她的话,再看着那些女眷们一个个身形狼狈,又哭得凄惨可怜,不禁心软了。 他答应李世民帮忙找传国玉玺,却没答应他要从一个女子手上抢东西,无论是软弱也好,妇人之仁也罢,事实上他根本就是一个刚长大的孩子,既没野心,心肠又软,再加上修炼水神之道后,他的性子更显温和,只略一考虑,就决定放她们走。 “唉!”杨朔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萧后说的是否实话,可现在他真下不去手。 “唉,要我杨朔,欺凌妇孺之辈,实在做不到。我信你,你走吧。”说着,杨朔侧身一指:“那边好像没人,你们要走就赶紧走吧!” “嗯?”萧后本已经准备催动魅惑术,听了杨朔的话,登时愣住。 不但她愣住了,那些太监和女眷们也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杨朔——他竟然真的肯放我们走? 杨朔见她们愣愣的不说话,不由蹙眉:“怎么还不走?再磨蹭就要来人了!” 说着,他突然侧耳听去,隐约间感觉到有许多人正朝这里赶来。 他马上催道:“快走,有人要过来了!” 萧后听着他的话,并没有马上相信,但娇艳的脸上仍然露出了感激之色,盈盈一福,道:“公子大德,妾身永不相忘,若有来世,必然做牛做马以报恩公大德!” 杨朔不耐烦的摆手:“谁用你报答了?别废话了,赶紧走。” 他态度虽不好,但如此一来,萧后反而相信了他的话,这回是真的心生感激了。不过此时不宜罗嗦,她也只是再次福身为礼,就挥手下令出发。 很快,众人过了小溪,两个持剑太监开路,留下几个太监和宫娥停下,拿出水囊取水。 杨朔静静看着,脸上露出一丝惘然。 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这些亡国皇族,以往的大富大贵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大家杀来杀去,争来争去,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坯? 争权夺利能长生不老,成神成仙! 想到这里,杨朔突然又是一阵苦笑。 就算成神了又能如何? 按宓妃的说法,那些神灵之间同样也打来打去的。 唉! 杨朔心里轻叹,他又开始怀念在山上一心修炼的日子了,那时候多好,整天无忧无虑的。明明才刚入世几天,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在这里感慨着,林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咆哮,杨朔一听,马上就知道又是之前的那个怪物出现了,他顾不得再感怀什么大道理了,随便找了个方向,转头就走。 可他刚跑出没几步,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身前竟然已经出现了六个人。 这六个人,都是不同的打扮,杨朔蹙眉看去,马上就认出了三个人,这三人,有玄甲军打扮的,有太子近卫打扮的,还有一人是王仁则手下隋兵打扮。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我?”杨朔左右看看,此时才蓦然发现,就在他暗自感慨时,自己竟已经被包围了。 这些人都是斥候。 斥候,是军队中单兵战斗力最强的存在,他们精通刺探消息,也精通潜伏隐藏,甚至暗杀下毒等手段,跟后世的侦察兵属于一类人,有些强的,甚至不比后世的特种兵差。 被这种人包围,就算是杨朔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交出传国玺!”有人叫道。 杨朔一愣,随即恍然。 他并不笨,只是平时想得少些罢了,此时一听这话,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办了件蠢事。必是送萧后离开时被人看到了,因此他们怀疑自己得到了传国玉玺。 “我说我没见过传国玺,你们信么?”杨朔无奈的摊手,满脸真诚。 第四十六章 围攻 信? 信你才有鬼! 你为传国玺而来,现在人被你放走了,要说那女人没把传国玺交给你换取性命,谁信? 杨朔很无奈,:“我之所言,句句属实!” 六人一脸讥讽的看着杨朔。 玄甲军打扮的斥候朝前迈出一步,抱拳道:“杨道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您真得了传国玺,小人马上护送你去见秦王。至于这些人……还拦不住咱们!” “哼!” “做梦!” “不自量力!” 玄甲军话音刚落,不等杨朔回话,另外五名斥候马上就讥讽出声,不屑的看向他。 但他们都非常谨慎,虽然神色不屑,可马上就朝一起凑了凑,远离那个说话的玄甲军,同时又把杨朔挡在中间,在无声中已经展开了默契的合作。 杨朔心里一动,可紧接着他就摇头,他知道如果此时跟玄甲军联手,或许会轻易突围,玄甲军有多强,他不太了解,但他知道,玄甲军战士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是有帮手在附近。 但杨朔之前已经犯过一次蠢了,不想再犯第二次。 他清楚,若此时自己跟玄甲军走了,马上就坐定了自己得了传国玺的事实,别的倒不怕,就怕见到了秦王后,拿不出玉玺来,无论秦王是否怪罪,他都没脸见人了。 不过他虽然感觉到了危险,但心里其实并不十分畏惧,毕竟身后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有水为后盾,这几个斥候他并不太在意。他不想杀人,可看情况,若不雷霆出手,恐怕很难脱身了。 见劝说无果,杨朔神色渐渐转冷,身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水雾。 “既然好话说尽,你们不相信,那就看你们能不能拦住我了!” 一句话说完,杨朔动了。 他只一抬手,周围空气瞬间就冷了下来,一层淡淡的冰霜无中生有,几乎瞬间就冻住了身前几人,连份属同一阵营的玄甲军斥候也没放过。 当然,杨朔出手时很有分寸,虽然冻住了几人,但并不像之前对付山魈时那么狠,只是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能力。这种温度,只要不是体质太弱的人,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挣脱。 可不曾想,杨朔这边刚动手,周边树林就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转眼间就射出了无数的箭矢。 箭矢破空,呼啸而来。 杨朔心里一惊,他知道周围有不少人,但没到会有这么多人。 但这种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抬手在身前一划,身形一旋,就在身周布下了一层亮晶晶的冰盾,像是个鸡蛋一样,把他护在中心。 箭矢打在冰盾上,发出了连续的叮当声,好一阵子过去才慢慢平息下来。 另一边,杨朔得到了传国玺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什么?那人是谁?” 王世充高坐马背,听着手下汇报情报后,马上惊讶的问道:“能驭使冰水?” “好像那人跟秦王李世民有些关系,是一个姓杨的小道士,名字不知道。” 王世充蹙眉想了想,马上下令:“去查,查清楚。” “是!”斥候掉头就走。 王世充轻勒马缰,认清了方向,挥手下令:“走,去西面。” 随着他的命令,黑暗中,大军掉转方向,朝着西山方向而去。 …… “你说,杨道长得了传国玉玺?”这时李世民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与王世充不同,他脸上却透着惊喜之色。 来报信的斥候犹豫一下,还是直言道:“我们从山脊上看到杨道长送萧后离开的,待我们赶去,杨道长却并不承认自己得到了传国玺,现在已经被几方势力包围了,咱们的人虽然没动手,但也围着呢!” “在西面吗?倒是萧后逃走的方向!” 李世民微怔一下,缓缓点头:“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去看看再说。你去传我命令,有机会的话尽量配合杨道长先突围,如若突围不成……”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话头。那斥候却是机灵,马上点头道:“殿下且放心,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护住杨道长,无论死活。” 斥候的话虽然隐晦,但无论是李世民还是他身后的秦琼和程咬金等人都听出来了其中隐意,那就是无论杨朔死活,至少要保证他身上的东西不被夺走。 李世民神色淡然,像是没听出来似的,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挥手让斥候离开。 他站在原地沉思片刻,一挥手,领着手下几人继续前行,正是西山方向。 不但李世民和王世充得了消息,其它势力的人,这时也先后都得到了情报,大家的命令也都相差无几,要么生擒,要么格杀,总之是不能让那个小道士把传国玺带走。 王仁则此时也得了消息,不过他此时已经靠近了火龙出处,耳中甚至能听到前方若隐若无的咆哮和轰隆声。 王仁则犹豫一下,马上下令:“你们都去西面,听大帅命令夺取传国玺,这边我自己就行了。” “将军……”有忠心的属下担心他的安危,就准备劝阻。 王仁则一挥手,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本将的本事你们都看到了,这世上就没人能杀得死我。别废话,赶紧滚蛋!” 亲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转头朝西方而去。 王仁则一人一马留在原地,等手下们都走了,他才露出兴奋的笑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火光,一夹马肋,朝前冲去。 …… 夜风呜咽,杨朔立身于众人包围之中,身前冰盾愈发厚重,朦胧的月光下,仿佛一个梦幻的冰蛋,美丽又玄奇。 一开始,众人都被他的异能所惊,可打了一阵后,发现杨朔只守不攻,渐渐的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不时的射出几根箭矢拖延时间,等待上头的命令。 六方人马,有秦王李世民的兵,有太子李建成的兵,有王世充的兵,有窦建德的兵,有瓦岗寨李密的兵,甚至还有太原刘周武的兵马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影影绰绰的树林里,还有不知多少人马正在朝这里赶来。 杨朔虽然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包围了,但也清楚现在的情况不妙,而且是越往后越不妙。 而令杨朔更烦躁且惊惧的是,那个野兽般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了,显而易见,这家伙也是冲着他来的。 “怎么办?” 杨朔心里自问,这种情况下,根本没人与他说理,他相信,就算自己脱光了站在众人身前,别人也不会相信他没得到传国玉玺。 他后悔了! 他并不后悔放走萧后和那些皇族女眷,那只是一些可怜的女人罢了。 他后悔的是,自己不应该这么粗心大意,应该早早的就离开,不远处就是黄河,只要到了黄河里,他相信就算是包围自己的人再多十倍,也奈何不了自己。 现在的情况,他也明白不能再拖了,这些人还只是包围试探,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真正发动攻击。 而且那个怪物也要来了,在这种地方,只凭一条小溪,杨朔也没信心对付。 跑?必须跑! 杨朔透过冰盾,举目四顾,很快认清了一个方向,那是北面的一个山峦,杨朔感觉到,那附近水气非常丰富,要么有河,要么就是有湖。 不管如何,他最大的依靠仍然是水。 “吼!”野兽般的咆哮声再次传来,周围森林里传来一阵低微的惊呼声,大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但听声音,显然不是善类。 杨朔不敢再耽误时间,趁着箭雨稍缓时,他迅速的一挥手,冰蛋北面露出了一条缝隙,紧接着,他就从里面冲了出去。 “注意,他要跑,快射箭!”有人惊呼。 很快,箭如雨下,飞箭流矢漫天交织,朝着杨朔铺天盖地的射了过去。 好在这里不是平坦地带,周围都是树木,以至于遮挡了不少箭路。当然,杨朔也不闲着,他一边跑路,一边挥手在身前身后布下了一层层的冰盾。 说来也是巧,北面因为道路略显崎岖,而且大家都是从黄河南岸而来,这里还真没藏多少人,只有少数几名斥候从林子里跳出来,但也挡不住杨朔的前路。 就这样,杨朔竟然轻而易举的就突围了百米远。 百米距离其实很近,但在树林里,这个距离就已经不近了,很多弓箭手的射程也就百米左右,再远些虽然也能射击,可无论准头还是力道,都要差上几个层次,再加上视线不清,树林遮挡箭矢,射出的箭就更没什么威力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对手是杨朔这个能随时唤来盾牌的妖孽了,就算是一个手脚便利的普通人,只要机灵一些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其实杨朔之所以能突围得这么顺利,还有其它方面的因素。一者是树林里光线暗淡,偶尔有稀疏的月光照下来,对视线的帮助也不大,以至于无论是远程杀伤,还是近战的兵卒都很难第一时间对他展开攻击。 再者,这几方人马都不是一路人,他们之间也在互相掣肘着,谁也不敢让别人接近,就更别提协同作战了。 种种原因下,才令杨朔像是儿戏般的顺利突围。 只不过,杨朔虽然突出了人群,却不代表他已经脱离了危险。 这里是黄河附近,几千年来不知养活了多少生灵,人一多,自然就要伐木建设,所以即使还剩下一些树木,却很难成林。 杨朔刚跑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平原上,再无树木遮挡。 他脚步不停,但心里却在发沉,这种地势,对他非常不利。 好在如今的杨朔已经不同往日,就算没有明水的地方,他也能从附近地面上,空气中摄取一些水出来。 只是这种行为对他的负担非常大,耗费神力更是倍增。 “咻!” “咻!” 又是一阵箭雨落下,打在杨朔身后和头顶的冰盾上。 他本来不以为然,以为与之前一样的无用功,可紧接着,杨朔就知道自己错了。 与之前的箭矢不同,这些箭落下后,力道虽然不见增长,却带起了阵阵迷雾。 杨朔无意中吸入一口,只一口,他就觉得口鼻发痒,很快就咳嗽了起来。 他大吃一惊,一边跑,一边扭头看向迷雾。 “这是毒箭?” 虽然无法肯定,但能让他咳嗽的烟雾,除了毒似乎没别的东西了。 “卑鄙!” 杨朔脸色铁青,恨恨的骂了一句,马上紧闭口鼻,同时运转体内神力,开始驱毒。 第四十七章 剑与火 就在杨朔被追杀时,另一边,陆南风也遇到了麻烦。 本来阴凉的夜风,此时却卷着灼热的火气,陆南风站在山坳里,身前身后,倒着十数具仍在燃烧的残破尸骸。 这些尸体,都是之前被他惊动从而涌来的各路人马,说起来,与杨朔的经历类似,这些人也以为陆南风得到了传国玉玺,从而逼迫。 但与杨朔手下留情不同,陆南风心里根本就没有忍耐这个词。他出手非常狠辣,直接招来漫天大火,将所有人一把烧死。 这些尸体现在已经面容模糊,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把衣服盔甲俱都烧毁,倒也看不出他们来路。 不过他是什么人,陆南风其实并不关心,只要敢朝自己出手的,就是敌人,敌人就得死! 火光中,陆南风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双手,脸上神色非常奇怪,很平静,很凝重,不是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杀人,他很早以前就试过,但一次杀这么多人,这还是第一次。 不同与杨朔天性温和,本性纯良,陆南风的性子非常暴躁。或许是儿时的经历令他性格发生了扭曲,平日里他很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冷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冰冷的性子,可一但发起火来,却是天翻地覆,宛若雷霆降世。 陆南风对生命看得很淡! 在他的观念中,人早晚会死,什么时候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来招惹他。 很不巧,这些人都惹到了他,所以结果也显而易见,他们都死了,死得悲惨且毫无价值。 山坳不远处的一个山脊上,一身劲装的封若云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 她一手扶树,一手掩着嘴上黑巾,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此时的她哪还有一丁点的娇媚妖娆?不她紧捂着嘴,一声都不敢发出,似乎生怕惊动了下面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封若云杀过人,而且杀过许多人。 她本就是李建成自小培养出来的杀手,手中染过的鲜血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却一向自诩淡漠生死,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可即使是她,也从未见过这种诡异到极点的场面。 这是屠杀? 不,这不是屠杀! 陆南风之前做了什么?封若云回想起来,他似乎也没做什么,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像是赶走眼前恼人的苍蝇一样,再然后,就是扑天盖地的大火和惨叫…… 跟在李建成身边,封若云很早就曾见识过大军征战时血流飘杵的场面,那种哀嚎遍野,残肢断臂的情形,第一次看时她还有各种不适,但看多了,也慢慢就淡然了。 到了现在,她自信就算有十万人同时死在眼前,也能做到心若平湖,波澜不生了。在战场上,她还见过整队整队的屠杀俘虏,甚至她还曾亲自主持,以各种酷刑手段审讯过俘虏。 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被什么场面所震慑了。 但是她错了! 陆南风的手段,完全不同。 那不是残忍,也不是残暴,陆南风虽然脾气暴躁,但杀起人时却云淡风轻,只是轻轻一挥手就已经翻天覆地。 这种场面,别说亲眼所见,封若云连听都没听说过,甚至在最诡异的梦中,她都从未梦到过。 同样是杀人,区别不是多残忍,多凶狠,而是陆南风那种令人汗毛倒竖的态度。 那些人,在陆南风眼中似乎只是一群无意义的蝼蚁,只要他愿意,随意的一挥手,就能轻易将他们碾死。 毫不犹豫! 毫不在意! 就好像,这些人命在他眼中,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不值得关注。 那是如同神灵俯视凡间的高高在上,人命和蝼蚁或是草木山石,在他眼中似乎并没什么区别。 残忍么? 并不残忍! 封若云见过比这更残忍无数倍的事情。 但是,不知为何,封若云就是突然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在这个乱世中,死人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被刀剑杀死,被绳子吊死,被水淹死,被一刀刀剐死…… 封若云并不认为被烧死的人会多么惨,可她就是怕。 或许,她怕的不是陆南风的手段,而是他那种淡漠万物的眼神吧。 陆南风在想什么? 他在奇怪,一开始,杀几个人时,他还很有些兴奋,可看着一条条人命就那么消逝,他的感觉也变了。 空虚?乏味? 他说不出来,或许,只是无趣吧! 就像小孩子慢慢长大一样,小时候喜欢玩的泥巴渐渐没了兴趣。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在陆南风心里,这些人,就像儿时的玩具的一样,第一次杀人时,兴奋得他血液沸腾。第二次时,也很高兴,但第三次,第四次以后,就只剩下无聊了。 虽然是头一次杀了这么多人,但他只是一开始时微微有些激动,很快就提不起兴致了。 “我这是怎么了?” 陆南风扪心自问,他很奇怪自己的状况。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里满是仇恨,满是暴躁的怒焰。以前,只有鲜血能将其浇灭,可是现在,他突然感觉杀人似乎是一种非常无聊的事,虽然心底还会生出一些淡淡的喜悦,但却再也找不回以往的那种兴奋和心潮澎湃的感觉了。 “是因为吹笛子那段时间产生的变化么?”陆南风穷究内心,开始回忆自己近段时间的经历,怀疑袁天罡在教自己时用了什么手段。 事实上,陆南风猜对了。 袁天罡曾给他下过批语——以杀证道! 陆南风的杀性太大了! 一个人的杀性大,其实并不可怕,毕竟再怎么凶残的人,能杀死的人也有限。就算是所谓的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其实最终也杀不了多少人,顶多就是万八千的,碰上狠的,十万百万也就到头了。 可陆南风不同,他已经不算是人了。 尽管他还不算是真神,但用袁天罡的话来说,他身属神籍,早晚会有成神的一天。 神灵是否长生不死,袁天罡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会比普通人活得久得多。 这样的一尊神灵,要以杀证道……天知道会杀死多少人?甚至是真的灭世,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了这种看法,当袁天罡教授陆南风时,自然而然的就以修心为主,想要以此潜移默化的改变他的性情,希望他少造些杀孽,尽管袁天罡也知道这种手段作用有限,可只要能有一点点的帮助,对万物苍生都是大功一件了。 封若云本来想找陆南风汇合,可是当她看到陆南风发威后,却怯了。 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是以她一时间僵在原地,竟然不敢冒头。 陆南风站在火中,也呆立不动。 呼呼的火声随着夜风咆哮,好在此时刚刚初夏,这里又是黄河附近,水汽充足,倒是不虞会形成山火。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 封若云一惊,连忙转头看去,就见一匹战马负着一个身着亮银甲的将军,从夜幕中跑出,直冲火光中陆南风的身影冲去。 陆南风也听到了马蹄声,他从沉思中惊醒,根本头都没抬,只不耐烦的侧身一挥手,一道炎蛇就从他手中飞出,直冲马蹄声来处飞去。 陆南风的神力也不是无限的,之前虽然威风凛凛,但消耗实则并不少,原本随意就能唤出的炎龙也降格为炎蛇了,不过形态虽有变化,可火焰组成的炎蛇,其温度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灼热炙人。 本以为会听到惨叫声,可令陆南风惊讶的是,入耳的反倒是一阵嚣张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控火?不错,值得本将拔剑!” 王仁则嚣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马嘶声,是一道嘹亮的拔剑出鞘声响起。 再然后,陆南风眼角余光中,一道亮得惊人的寒光突然出现。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王仁则虽然嚣张不可一世,但他的武功却非常高明,若非如此,之前也不可能仅凭身手就能缠住李玄霸那个力大无穷的妖孽怪胎。 他这一剑简直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一剑刺出,光芒四射,连周边火焰都通通卧伏,就像是一颗飞逝而过的流星般,其势其锋,简直无可阻挡。 这是王仁则有生以来最绚丽的一剑,甚至可以说,是他一生中的剑道巅峰。 都说人的潜力是逼出来的。 其实,神也一样! 之所以能刺出如此惊艳的一剑,王仁则自己也没料到,事实上,这完全是因为之前与李玄霸战斗时激发了他的潜力,神力。而此时面对有控火之能的陆南风,他第一时间就把自己调整到了巅峰状态,与此同时,他还牺牲了座下的大宛宝马,借着宝马的冲力惯性,这才发出这么一剑。 再给他一个机会,换个时间,恐怕他也没办法再刺出同样惊艳的一剑了。 山坳中,陆南风脸色大变。 山脊上,封若云惊叫出声。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在这个时间,会有这么一个剑客出现。 没错,现在的王仁则,绝对称得上剑客这个称呼。 这一剑,来得太快了,快到陆南风都有些不及反应,几乎在千分之一个刹那间,剑气就已经浸入了他的眉心中。 这是死亡的感觉! 陆南风汗毛倒竖,眼前的时光仿佛停了下来,他拼尽全力,才扭动腰腹,同时扭动脖子,朝着左侧合身一倒。 “嗤!”剑似寒冰,撕裂了空气,也带起一抹飞溅的热血。 “南风!”封若云惊叫出声。 第四十八章 僵持 星月黯淡,天边渐渐露出了半截鱼肚白。 耳畔风声呼啸,杨朔的身形越来越快,但与此同时,他的体力消耗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他中毒了! 身后的追兵都是经验丰富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毒箭对杨朔的作用,于是第二轮箭雨落下,所有箭矢都被换成了毒箭。 杨朔可以屏息很久,但仍然需要呼吸。 于是,一次次的吸入毒雾,他终于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对毒不在行,但能感觉到,这是一种迷药,即使以神力驱逐后,仍然有一部分已经与自己的血液融合了,以至于他虽然脚下不停,仍然逃跑,但脑子却可始发沉,没多久就昏昏欲睡。 但幸运的是,他之前的感知没有出错,终于在晕倒之前顺着感觉逃到了一座大湖岸边。 这是一座内湖,夜里看不清大小轮廓,杨朔模糊中能感觉到,似乎湖水与黄河贯通着。 其实类似的这种内湖在黄河附近有很多,说它是湖,不如说是一个的巨大的蓄水池,是附近农民们用来灌溉水田,历经几代人才开凿出来的。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杨朔突然很庆幸,幸好这里的连着山,道路崎岖,战马不易通行,否则他根本没机会逃掉。 自融合神力以来,这还是杨朔最狼狈的一次,不过这次经历也给他敲响了警钟,普通人的力量虽然不大,可若是集结成群,或是使用工具,同样可以置他于死地。 “扑通!” 杨朔一头栽倒在湖中,溅起了一道涟漪。 刚一入水,从他嘴里就涌出了一口鲜血。 他外表虽然没有伤痕,但其实他体内已经五脏移位,有几处骨骼甚至已经开裂了,只是之前一直专心逃命,又有神力护身,所以才坚持着没有发作。 到了水里,对杨朔来说,就好像回到了母体一般。 自在!安详! 此时的他,脑海中已经开始渐渐陷入了朦胧混沌,如同梦魇般的影像片段支离破碎的涌现,有些是他儿时的记忆,有些是他少年时的记忆,但更多的还是与宓妃在一起时的记忆。 “宓妃!” “宓儿!” 杨朔喃喃着叫着宓妃的名字,用尽最后的神力,操控湖水托着自己朝湖心前进了一段距离,这才沉入了湖底,失去了知觉。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杨朔突然失去了知觉,但脑海里却出现了一道道声音,这是以前袁天罡曾教过他的水之道理,非出天授,而是出自道家经典。 杨朔已经神智不清,但他的身体本能尚在,随着他沉入湖底,被无尽水流包容在内,周围水流马上顺着他的七窍和毛孔涌入了他的体内,与他经脉中所余不多的神力飞快交融在一起。 原本近乎干涸的神力,在无尽水流的补充下,肉眼可见的丰沛了起来。 但杨朔仍然未醒。 湖岸,几个势力的人马聚集,人越来越多,李世民到了,王世充到了,李玄霸也到了,之前一直隐匿不见的李淳风竟然也到了。 几方人马很多都位属敌对,但此时此刻,却没人朝其它势力动手,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大家的目标一致,都是传国玉玺,这种时候,谁先主动挑起战争,很可能就会引来其它人的围攻。 即使王世充恨透了李唐,此时也只能强忍着下令手下不要主动挑衅。 李玄霸之前一路追寻杨朔,但夜间视线不清,他虽然凭着感觉能遥遥找到杨朔,但毕竟不够精准,因此错过了最佳围杀杨朔的时机。 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人身,也换上了一身亮银甲,正似笑非笑的朝李世民抱拳行礼。 “二哥,你也来了!” 对这个弟弟,李世民很无奈,准确的说,是拿他没办法。 打,打不过。 骂,骂不听。 也不知李建成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如此死心踏地的支持。 对李玄霸的本事,李世民其实非常清楚,尽管李建成一直让四弟隐瞒自己变身后的能力,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再怎么说,大家也都是李家人,李世民其实早就摸清了自己四弟的底细,也早想把他收为已用。 李世民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平和又热情,上前双手搀起李玄霸,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四弟仍然这么龙精虎猛,想必最近武功又有精进吧?” 李玄霸打了个哈哈,看着满脸带笑的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毕竟是自己哥哥,特别是在外人面前,他也不好折了李世民的脸面。 不过他一直对李世民不喜,认为这个二哥心机太重,而且野心也太大了,于是不冷不热的应付道:“还好吧,我不像二哥这么忙,整天闲着就练功呗。” 他的态度李世民看在眼里,心里不由闪过一丝恼怒。 李世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四弟从小到大就不喜欢自己。 “最近没见大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老四,你也别总顾着练功,大哥学富五车,政务通达,你跟在他身边正好能学些东西!”李世民语气很亲热。 殊不知李玄霸最讨厌的就是李世民的这种亲热劲儿,从小到大,李世民总是摆出这副脸孔,似乎对谁都关心似的,这种行事在李玄霸看来就是虚伪。 对谁都亲热,那就是对谁都不亲近。 这就是地位不同,立场不同,所产生的意识差别了。 对李世民来讲,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李家王朝,无论他心里喜不喜欢都不能冷脸对人,很多时候是应酬,也有时候是为了拉拢人心的必然手段。 你整天冷着脸,对谁都没好话,谁敢辅佐你? 说白了,这是政治需要! 而李玄霸不同,说难听点,就是天真。 李玄霸崇尚武力解决一切,是个彻彻底底的暴力分子。 在他的思维中,没有什么东西是用拳头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用锤子。 这种对人对事的态度,天然就决定了二者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太过亲密。 兄弟二人皮里阳秋的说着话,另一边王世充身边正有斥候禀报。 “大帅,少将军去东面了,似乎在找什么人,不让咱们跟着。” 王世充眼睑一垂,莫名的生出股威严来:“可知是何人?” 那斥候神色犹豫一下,才点头道:“似乎是一位能驭火的奇人,之前去的兄弟都被烧死了,咱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看着……那人好像很年轻。” “嗯?”王世充蹙眉,沉吟道:“最近好像冒出不少奇人异士啊?有驭火的,有控水的……” 他嘀咕了几句,挥手让斥候退下,目光一抬,看向李世民二人。 李唐是他如今最大的敌人,他衡量了一下,发现双方兵力相差无几,这就有些不太好办了。 王世充自然想趁此机会杀死李世民,但周围群狼环绕,却是不好冒险。 除这两方势力外,另外几方势力也僵持在原地,并没什么大的动作。 过了一阵,还是李玄霸最先耐不住性子,左右看了看,朝李世民说道:“二哥,小弟去四处找找。” 李世民听见他要走,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微笑点头道:“也好,四弟先四找搜索一番,这里若有消息,二哥马上派人通传与你。” 此时李家一方势力就有两股,算是几股势力中最大的,李世民已经发现另外几股人正在沟通交流,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 商量什么? 李世民不问自知,无非就是联手罢了。 按说,他们兄弟二人不应分兵,如此才能保持优势。但李世民心思透通,很清楚眼下形势,若如此僵持下去,最后很可能就会出现几方联手对付李家人的一幕。 可若李玄霸走了,就又不同了。到时李家就他一股势力在,别人想联手也不会那么齐心了。 而且他没忘记自己此来初衷,心里算计着,若能找到杨朔最好,若是一时间找不到,就说明杨朔已经脱身了,不如先撤走,等杨朔回归时再议。 李玄霸不知李世民心思,也没心思多想,之前他一直对杨朔有种隐约的感应,可此时也不知是被湖水遮掩了,还是杨朔已经离开,那种感应已经不见。也正因此,他才没耐心在这里磨蹭,决定四处找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回来也不迟。 要不说,能混成一方霸主的就没一个简单角色,李玄霸有这种想法,其他势力也同样,只不过他们并未离去,只是分兵几路,大部队留在这里守着,小股部队却沿着湖岸朝着两侧巡弋,开始撒网搜索。 …… 这座大湖历经了几代人经营,占地足有几十里方圆,但毕竟是为了灌溉蓄水之用,所以湖水却并不太深,最深处也只有三米左右,而为了补充方便,大湖上下游与黄河也都有水渠贯通,也因此这湖里的水是流动着的。 杨朔沉入湖底后,虽然没有主动游动,但其实他一直是顺水而下的,只是人在水底,被暗流托着,是以速度不快。 不快,也不算慢,半个时辰左右的工夫,他已经被冲了几里远。 到了这时,他身上的伤势,体内的神力,也差不多都恢复了。 只是神力虽然恢复了,可杨朔体内的毒素却仍然残留着,以至于他仍然没有恢复意识。 其实一般的毒素,根本不可能毒倒神力在身的杨朔,之所以他仍中了毒,一者是军队用的毒与江湖上的毒药不同,江湖上的毒药花样非常多,有直接致命的,有迷人的,有麻痹的,有令人失明失聪的,但多数来讲,还是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但军队用的毒九成九都是那种点燃后会放出浓烟浓雾的毒药,其实说起效果,还不如江湖上五花八门的毒物,但若论量,就要大得多了。 些许毒物,以杨朔如今的体质,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他之前逃跑时,就只差被后面追兵用毒雾给掩埋了。 还有一点,就是之前李玄霸跟他交手时已经打伤了他,虽然明面上看似不严重,若是有时间,杨朔只要休息个一两天就差不多能痊愈。 但是之前,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第四十九章 不死 东山。 火光遍野,空气中到处飘荡的都是焦糊的味道。 血光飞溅,陆南风左脸脸颊皮肉外翻,狰狞的血痕破坏了他冷酷的脸孔,一缕鲜血淌下。 “好剑!” 险些被王仁则一剑击杀,陆南风眼中登时涌出两团火焰。 这是怒火! 陆南风天性暴躁,最是易怒,不等站稳就全身一震,体表“呼”的涌出一层烈焰火衣。 他双目冒着摇曳的火苗,但偏偏让人感觉到他的眸光冰冷,陆南风双手一抬,从他掌心飞出一龙一虎两团炽炎组成的生命,扑向王仁则。 “吼!” “哞!” 龙吟声、虎啸声同时响起,周边被剑气压制的火焰也呼的站起,从四面八方涌向王仁则。 与此同时,陆南风抬头朝远处山脊上封若云的身影望了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合身一扑,冲向王仁则。 “哈哈哈哈……来得好!” 王仁则狂笑一声,身形暴退,同时剑光横扫身前龙虎,脚尖挑起一具残尸,踢向陆南风。 “砰!”陆南风拳头上像是有两团黑洞在燃烧,对迎面而来的尸体不避不让,一拳打出,登时将其打成碎肉。 这时,王仁则已经又一剑刺了过来,仍然快如闪电。 但陆南风有了准备,却丝毫不惧,一拳直直打出,正中剑尖。 “叮!” 轻脆的声音响起,削铁如泥的宝剑破开了陆南风的拳头,带起一道血花,但却斩不破他的拳骨。 王仁则一惊,果断的收剑退避。 与杨朔不同,陆南风的火神神力本就有炼体之神效,只是他此时修为还浅,全身骨头也只有双手的骨头被炼得坚硬如铁,其他地方和皮肉筋脉还很脆弱。 但若给他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恐怕他真会刀枪不入也说不定。 “想杀我,就要有赴死的准备!” 陆南风神色冷漠,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听在王仁则耳中,却大觉刺耳。 这种狂妄之语,以前都是他说给别人听的,什么时候,一个无名之辈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了? 没错,在王仁则眼中,陆南风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若非看他有控火之能,都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狂妄!” 王仁则对迎面而来的拳头根本无惧,一剑无功,马上又刺出一剑,但这一剑,他却刻意的躲避着陆南风的拳头,看招式,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火厉害? 再厉害,杀不死我有什么用? 王仁则冷笑着,脸上露出一副挑衅的神色。 陆南风微一蹙眉,他想杀人不错,但不想跟人同归于尽。 他不怕死,但在他看来,这世上能跟自己等同的生命少之又少,跟一个蝼蚁同归于尽?太过不值! “叮!” 又是一声脆响,这一次却是陆南风主动挥拳,打偏了剑尖。 不得不说,他败了一招。 王仁则哈哈一笑,再次出剑,仍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远处山脊上,封若云屏住了呼吸,似乎连心跳都停了。她怔怔的看着下方的战斗,心里却在不停的喃喃着:“他刚才看了我一眼,是生气我没去帮忙吗?” 不知不觉间,封若云的心态也变了。 以前,她只是利用陆南风,但就在刚刚,她突然开始为陆南风担忧了。 封若云自己并没有发现这种变化,只是看着下方二人搏杀,却紧张得直攥拳头。 她想过去帮忙,但她也清楚,这二人的战斗自己根本掺和不起,实在不是一个层次的。 准确的说,下面这两位,根本不是人。 陆南风的厉害她隐约知道,虽然摸不清他的底线,但也清楚自己远不是对手。 而王仁则,封若云不清楚他有什么本事,可只是从之前他出的那几剑来看,自己在他手上,过不了三招就得没命! 这么厉害的武功,封若云还从未见过,但看着他的招数,那种飘忽诡异的剑法,似乎是传说中的醉剑…… “嗤!嗤!嗤!” 王仁则的剑很快,快得只剩下影子。 但仅是剑术,对陆南风的威胁其实并不大,让他难受的是王仁则那种不要命的打法。 招招拼死,时时准备同归于尽。 这种打法,陆南风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难道他不怕死? 陆南风心里有些不解。 不过他虽然难受,却并不畏惧。 人再强,也强不过神! 二人过了几招,不分上下,但陆南风却落了下风,他心里恼怒,马上变招,体表烈焰火衣“蓬”的一声猛然爆发,席卷周围十米方圆。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王仁则身法虽快,却快不过火焰爆发的那种极速。 “呼!”王仁则整个人都被火焰覆盖住了。 灼热的火焰几乎瞬间就将他头发眉毛全部烧光,连身上的铠甲都好像要融化了。 王仁则身上的亮银甲看着普通,其实是从皇宫大内流出来的精品,是杨广二次征高丽前铸造,赐给手下大将的宝甲。 就这么一件铠甲,光是材料就价值万金,锻造了三个月,一共也只有三件成品,其品质如何,显而易见。 可就是这么一件宝甲,在陆南风的火下,只坚持了几个眨眼时间就差不多融化了,可见这火之烈、之热。 “啊!”王仁则惨叫一声,最先把手中半融化的长剑扔掉,然后一边后,一边手忙脚乱的脱衣服。 陆南风负手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并不急着追杀。 在他看来,被自己的神火覆盖,除了杨朔外,这世上无人能活。 封若云远远看着,也松了口气,她想了想,举步朝山下走来,准备跟陆南风汇合。 “啊……” 王仁则惨叫不停,身上盔甲已经脱掉,只是因为金属融化,脱掉时不可避免的带下他一层皮肉。 毛发,衣服,靴子,转眼间,王仁则已经脱光了。 即使如此,他身上的火焰仍然没有熄灭。 王仁则想也不想,就倒地开始打滚。 陆南风则是冷眼旁观,听着凄厉的惨叫声,他脸上却露出一丝享受的神情。 “啊……啊……” 王仁则叫个没完,好一阵子过去,他身上火焰终于被地上的沙土扑灭了,整个人像是死去了一样,倒在地上声息全无。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停了下来,心跳脉搏也停了下来。 王仁则卒! “哼!”陆南风淡哼一声,目光从他身上转开,看向正聘聘而来的封若云,脸上神色终于变得温和了。 封若云脚下很快,没一会儿就走到陆南风面前,看着陆南风的脸色,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南风!”封若云脸上蒙着黑巾,但一对明媚的双眼却是笑意盎然:“算算距离,萧后应该是往西边去了,咱们过去吧!” 陆南风嗯了一声,身上火衣缓缓收敛起来,虽然仍板着脸,但眼神温柔,朝封若云点了点头,并肩迈步,准备去西面寻找萧后。 就在这时,已经断气的王仁则突然人立而起,挡在二人身前。 封若云大惊。 陆南风也愣住了。 “你没死?”陆南风脱口问道。 王仁则此时非常狼狈,像一只褪毛猪般不着寸缕,身上处处都是尘土和熏烤出来的灰渍。 在陆南风和封若云震惊的眼神中,王仁则开始蜕皮,他身上的皮肤早已经烧烂,可是他恢复得却非常快,像是有无数肉芽在飞快生长般,只眨眼间,他不但蜕下了一层坏皮,而且还长出了披肩黑发。 王仁则赤身裸体,但他却毫不在意,仍然嚣张得仰头大笑:“以为我死了是么?” 他随手从一旁地上拾起一把战刀,昂然而立,目光在陆南风和封若云身扫过,眼神阴鸷如鹰,薄如刀片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毫不掩饰的蔑视和鄙夷。 陆南风还好,只是蹙着眉凝视着对方,上下打量着王仁则新生的粉嫩肌肤,似乎在考虑如何杀死他。 但封若云却是吓得脸色苍白,腾腾的退后几步,惊恐得叫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是神!”王仁则不屑地瞥了眼封若云,补充道:“不死战神!” 杀不死的人,这有违天地常理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封若云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般,“咻”的一声窜到了陆南风身后。 此人武功高强,剑术通神,还有一副不死的身躯,这种人,要怎么去战胜他? 封若云浑身颤抖着,心里满是绝望。 可就在这时,她手上一紧,柔夷被一只大手握住。 她身形一颤,抬眼就看到一双深邃的眸子,温柔的目光罩在身上,那种关怀和怜爱,让她心跳都停了半拍。 陆南风握着她纤细柔软的小手,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并不很大,也没有多么的热血激昂,但不知为何,听着那略显冷淡的声音,封若云心里却突然安定了下来。 她感激的看了陆南风一眼,柔柔的嗯了一声,任由对方握住自己的小手。 “嘁!”对面王仁则看着二人柔情蜜意的模样,不屑的撇了撇嘴,随手挥挥手中战刀,鄙视道:“有你在就不用怕?哈,那我就先杀她!” 一句话说完,王仁则长刀一挥,朝封若云狠狠斩去。 刀光如洗,清冷而凌厉。 迎接刀光的是一张火网,随后又是一声轻唳,一只展翅横空的火凤无中生有的出现,扑向王仁则。 匹练似的刀光瞬间被火光淹没,王仁则的惨叫声再次传来。 陆南风脸色发白,身形微颤一下,他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返身而退,拉着封若云掉头就走。 封若云这时也冷静下来了,她发现了陆南风脸色难看,知道他一定消耗不小,她心里一急,体内真气猛得运转起来,反而主动使力,扯着陆南风朝远处遁去。 陆南风招出火凤后,体内神力已经消耗一空,被封若云拉着逃跑,身形微一踉跄。 好在封若云武功本就不错,之前又没经过连番战斗,这时反倒成为了逃跑的主力。 二人不理身后的惨叫声,只一个劲的逃命。 过了一阵,王仁则的惨叫声消失了。 又过了一阵,火堆中,一个身影再一次站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只有启明星孤零零的挂在天边,一闪一闪的,似乎正在朝大地眨眼打招呼。 “跑?想得美!”王仁则赤裸裸地从灰烬中大步走出,随手扯落身上的蜕皮,看着前方模糊的身影,刀片似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冷笑。 他脚尖一挑,从地上挑起一把温热的长刀,他握着刀柄凌空轻轻一挥,迈步追杀上前。 第五十章 佛林定情 一路奔逃,天色已经放亮,朝阳升起的瞬间,陆南风体内神力马上得到了补充,开始飞快恢复。 二人纵横跳跃,遇山穿林,逢水萍渡,携手在荒野中穿梭,最终逃入了龙门石窟。 龙门,石窟。 这里的石窟开凿于北魏孝文帝年前,之后历经东魏、西魏、北——再至隋朝,营造出了长达二里,上千个窟龛,数万尊佛像,密布于伊水东西两山的峭壁上。 古阳洞石窟群,规模宏伟、气势壮观。洞中北壁刻有楷体“古阳洞”三个字。 这古阳洞是由一个天然的石灰岩溶洞开凿而成的,窟顶没有莲花藻井,地面呈马蹄形,巧妙地利用了天然地势。主像释迦牟尼,着双领下垂式袈裟,面容清瘦,眼含笑意,安详地端坐在方台上,侍立在主佛左侧的是手提宝瓶的观音菩萨,右边的是拿摩尼宝珠的大势至菩萨,表情文静,仪态从容。 此洞中其余大小佛龛多达数百尊,雕造装饰十分华丽,不过此时正是夜间,可就看不出其中的宏伟华丽了。 这时封若云内力已将耗尽,速度越来越慢。 好在陆南风已经恢复了七成神力,发现她的虚弱,当即接过了赶路的任务,带着她一路疾行,窜进了佛林中。  封若云的脸色白得吓人,她武功不错,也受过地狱般的训练,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内力和体力双透支让她有些不堪重负。 陆南风心里微疼,但脸上却不显,左右看了看,他很快选中一尊立在高处,偏僻角落里的高大佛像,拉着封若云躲到了佛像身后。 二人靠着佛像后背急促的喘息一阵,陆南风这才小心地探出头去悄然窥视,就见远处影影绰绰几道人影,正在四下打量,领头之人正是王仁则。 此时的王仁则已经换上了一身华丽的汉服,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寻来,只见大袖飘飘间,神采飞扬,背负长剑的模样,像是一个古时的剑仙。 陆南风眯了眯眼,看着他的打扮,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是了,那模样,有些像李淳风。 李淳风就一直背负长剑,陆南风甚至能记起那长剑剑穗的形状。 只是不知,那位师兄的剑术如何? 陆南风念头飘了没多远就回过神,看向王仁则,蹙了蹙眉,眼中满是厌恶之色。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不知道王仁则为何一心追杀自己,也没兴趣知道。 或许,他只是看自己不顺眼? 不管他是什么目地,但既然要杀自己,就要有被杀自己杀死的觉悟。 陆南风神色冰冷,打量一阵,收回了目光。 “你……” 陆南风转身想要说话,却不提防封若云正凑过来,两下里嘴唇一碰,陆南风顿时呆在那里,就觉得刹那间的一触,软软的、弹弹的、香香的、甜甜的,那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滋味儿。 陆南风不是初哥,事实上,流落江湖的那几年他经历过不少女人,但那些女人都是烟花女子,就算同床共枕也只是逢场作戏,发泄一下生理需求罢了,像这种心动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陆南风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差点儿晕倒在地。 “谢谢你,南风!” 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可就只看那双眼睛,也看得出她的羞涩与娇美。 封若云的声音柔柔媚媚的,虽然羞涩,却不扭捏。 陆南风看着她的眸子,心里一颤,莫名的就知道,这不是误打误撞的亲吻,而是她有意的奉上香吻。 他神色淡然甚至有些冷傲,但此时心中却是一阵激荡,仿佛一跤坐进了棉花堆里,一时不知天上人间。 “你……我……” 陆南风摸了摸唇,心中波涛汹涌,他直愣愣的看着封若云,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就是她了,这一生我要与她白头偕老,同生共死。 封若云目光并不躲闪,反而勇敢的看着陆南风,逃了一路,她脸上黑巾早已扔掉,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上布满了满是温柔的娇羞。 相处这么久,陆南风从未见过封若云这种表情。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封若云,才是真正的她。 封若云利用自己,他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但是他不在乎。 陆南风的脾性很有些古怪,甚至有些扭曲。 在他的观念里,被利用并不可怕,也不可恨,那只说明自己有价值被利用。 但被利用,和真心喜欢,这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觉。 口鼻间嗅着封若云身上传来的幽香,陆南风有些心猿意马。 好在他毕竟不是一般人,很快冷静下来,低声问道:“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追杀不止?” 封若云向外探看了一眼,娇嫩的脸蛋儿紧贴着陆南风的嘴唇,窘得陆南风脸色一红,本能的缩了缩头。 封若云似无所觉,只恨恨地道:“那人叫王仁则,是王世充的侄子。他就是个无法理喻的疯子,以前没听说过他有不死之身,或许是发现你也与众不同,所以才要杀你后而快。” “是这样么?”陆南风想了想,缓缓点头。 这种想法他倒是可以理解,远的不说,就说他自己,以前未尝就没有过杀死杨朔的念头。 毕竟,神虽贵,但多了,就不稀罕了! “至于我……” 封若云脸上露出淡淡的歉意,垂眸道:“他或许是想用我来牵制你吧?南风,是我拖累你了。” 封若云这番话倒是出自真心,王仁则之所以朝她攻击,本意就是为了牵制陆南风,不让他肆无忌惮的催动神火,就算他有不死之身,但那种烈焰焚身的痛楚还是令他难以忍受。 这是大敌! 王仁则虽然张扬嚣狂,心思却非常缜密,陆南风的能力令他非常震惊,这种驱火之能,实在是超出了世人的极限能力。 不死之身虽强,但若在战场上被围攻,还可能力乏被生擒,但像陆南风这种能力,根本就是无人能制。再多的人,他只要一挥手就能尽数焚尽,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人的野心和能力是成正比的,以前的王仁则虽然心高志远,但顶多也只是想辅佐叔叔登上皇帝宝座,自己则做一个从龙之臣,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 但自从他发现自己的不死之能后,心态马上就变了。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自己有不死之能,显然是天意眷顾,既如此,为何自己就不能登上那至尊之位? 也正是因为这种念头作祟,王仁则不愿意看到这世上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因此才对陆南风孜孜以求的追杀不止。 毫无疑问,在他眼中,陆南风就是那个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搜!” 王仁则负手站在释迦牟尼的佛像前,神色冷肃的挥手下令。  远处,一尊破旧的佛像后,陆南风听了封若云的话,沉默不语。 他听过王世充的名字,但对王仁则却很陌生,不过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敢追杀自己,那就是生死大敌。 陆南风不是良善之辈,对敌人,他心里绝没有宽容饶恕的念头。 封若云似乎知道他对王仁则不熟悉,抬眼目光炯炯的看着陆南风,恨声道:“那个禽兽,比他叔父还狠,倒是跟李世民相似。他为了激励士兵替他卖命,便指使部下杀大户、掳钱财,不知多少人家被他祸害得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封若云有些激动,脸上涌起一丝嫣红,急促的喘息了两声才平复了心情。 陆南风沉默一阵,突然道:“你……跟李世民有仇?” 封若云点头,声音中隐隐带上了一丝啜泣哽咽:“我家本是崤县富有人家。李世民的人为了筹措军饷,诬栽我父为匪,杀我全家,还有一个军校玷污了我的亲姐姐,致使姐姐羞忿自尽!我与他,不共戴天!” 古时即便军纪最严明的军队,也只是相对而言。李世民治军,治下的军队同样良莠不齐,而在征战途中,当他们凭着手中的刀剑,拥有神一般对凡人的裁决之力时,许多人心中的兽性就会无限放大。 封若云所说的事,也不过就是无数个悲剧中很寻常的一幕。 陆南风一怔,没想到在自己身前温柔开朗的封若云,竟然有这么悲惨的经历,而且双方的经历虽然不同,但也相差无几,这让他不由感同身受,对封若云更加怜惜。 同样是家破人亡,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有神力傍身,当初都过得那么凄惨。 而封若云一个弱女子,可想而知,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陆南风缓缓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冰冷的杀意,他伸手握住封若云柔夷,轻声安慰道:“放心吧若云,我会帮你报仇的。”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激昂,但听在封若云耳中,却是让她心里一烫,眼睛瞬间就红了。 封若云能感觉到陆南风淡淡语气中的深沉关怀和怜惜,这种被人保护关爱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南风!”封若云眼眶发红,泪光闪闪的看着陆南风,被握住的小手也紧了紧,反抓住陆南风的大手,似乎再也不想放开。直到这时,封若云才真的对陆南风心动了。 “如果君不嫌弃,妾愿侍奉终身。你……” 封若云泪光莹莹地看着陆南风。 陆南风先是一呆,继而狂喜。 他也只是个颠沛流离的苦命人,彼此相近的命运,一样家破的经历,两个寂寞孤冷的心,这一刻贴合的无比紧密。 男女之间,那份情愫,有时候就是一张窗户纸,一旦捅破,立时就是心意相通,蜜里调油。 两人激动的对视着,陆南风轻轻握紧了她的手,郑重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一生的承诺,也是陆南风一个男儿愿意对向他托付终身的女杀手发出的誓言。二人执手相望,那种心灵相融的感觉令二人都有些沉醉。不自觉的,两个人越靠越近,渐渐唇齿相触。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时,封若云因为心情激荡,身子微微一动,碰到旁边一块风化松动的石头,细碎的石子簌簌而落,静夜之中,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正在地上左顾右盼、逡巡不去的一众杀手霍然抬头,其中一人戟指一点,大喝道:“上边!” 刹那间,七八个高手便纵跃如飞,蹬踏着一座座石窟和佛像,仿佛纵跃在绝壁山崖间的一群岩羊似的,矫健无比地扑了过来! “喝!” 见已经暴露,陆南风干脆也不再躲,他生怕对方伤了尚未完全恢复的封若云,遂先发制人,口中大喝着从佛头上纵身跃出,人在空中就双拳一扬,拳锋上陡然探出两条蜿蜒的火龙。 火龙身上烈焰汹涌,如神兽临世气势惊人,晨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正在高声咆哮怒吼着。 两个持剑的杀手人在空中已经来不及躲避,二人同时一惊,瞬间拔剑朝火龙斩去。 第五十一章 苏醒 水波潾潾,晨风荡漾,湖面上涟漪处处,不时有水鸟野鸭在俯冲而下,或抓或衔,很快又带着收获展翅远去。 不远处,一条渔舟在水面上轻轻摇摆着,撑橹的是一位头顶蓑笠的白须老翁,在他身后的舟里,一个头顶冲天辫,身穿红布兜,六七岁大的小姑娘正在笑嘻嘻的逗弄着鱼篓旁的几只鸬鹚,鸬鹚不时扇动着翅膀,带起的水花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小姑娘并不讨厌,反而更加开心,嘴里不时发出咯咯的欢笑声,在静谧的湖面上传得老远…… 远处湖面上轻雾朦胧,不时有大鱼跃起又落下,打起一道道水花。 初升的朝阳停在远方的山峦上,阳光并不刺眼,反而温暖而柔和,淡红泛金的光芒洒落湖面,让水面上好似渡了一层淡淡的鎏金华彩,美得令人心醉。 摇摆的孤舟,撑橹的老翁,扇动翅膀,不时落入水面又飞起,吐出口中渔获的鸬鹚,脸上挂着纯净笑容的幼童……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宁,就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在无形的大手下,轻墨淡笔间,就勾勒出了人间一切的美好。 “爷爷,爷爷!”突然,小姑娘慌乱的叫了起来。 老翁急忙转头看去,就见小姑娘正抬手指着一侧的湖面上,脸上神情带着淡淡的惊恐之色。 老翁顺着孙女儿的目光看去,瞳孔不由一缩。 那是一只灰翎灰羽,单足独立,停在水面上的山鹰。 老翁从小长在湖边的村庄里,对这座湖熟悉的仿佛自家庭院,以前他也见过鸟儿停在水面上,但那些鸟儿都是些湖鸭鹈鹕一类的水鸟,山鹰立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阳光照在湖面上,光线略显刺目,老翁抬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细看过去,不由惊呼出声。 原来在那山鹰脚下,还有一个半沉半浮的人影。 有人落水? 还是上游战死的兵卒尸体? 不过知道是死人,老翁反而不那么惊讶了。 这几年中原大乱,天下板荡,不知有多少势力扯旗造反,势力一多,必然就要打仗,而打仗就要死人。 老翁虽然身处穷山僻壤,但这里毕竟是中原腹心之地,传承久远,就算是一个普通渔民也懂得许多道理,知道天下一乱,必然烽烟四起,这种时候死多少人都很正常。 算上这具尸体,这几年里,他已经见过至少几十个死人了。 人活得久了,再慈悲的心肠也会变得冷漠,老翁很快恢复了平静,朝着自己孙女儿笑着安慰道:“妞妞,别怕,爷爷在这儿,大鹰不敢过来。” 小姑娘听了,心里稍安,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又朝那只山鹰看了几眼,才扭着脖子看向爷爷,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 “爷爷,妞妞不怕。” 老翁呵呵一笑,夸道:“妞妞真乖,等爷爷起完网,回去给你买糖人吃。” “糖人?”小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瞬间把那只山鹰扔在了脑后,焦急的叫道:“那爷爷快起网,快起网,妞妞要吃糖人!” 老翁笑道:“好好好,妞妞别急,爷爷这就起网。” 说着,他转过头,用力撑了几下船橹,小舟很快飘到了一处水面,在一个灰色的浮漂前停下。 前两日他在这里下了一个挂网,一晚上应该能捞上几十斤鱼,差不多可以换十几枚大钱,虽然近几年来生活愈发艰难,但拿出一枚大钱来满足一下小孙女儿的小小愿望还是没问题的。 老翁捕鱼几十年,对在哪里下网哪里收网早已经了然于心,等舟一停,他马上放下船橹,从身旁捡起一个两头带钩的长棍,朝着水面上的浮漂捞去。 “呦呵,这网鱼不少啊!”他刚一勾上浮漂,马上就从手上触觉感觉到了沉重,心里不由一喜。 他试着抬了抬手,发现这网鱼最少也得一百多斤,这么重的网,他虽然能拖动,但船却很容易被坠翻。 好在他打渔多年,对这种情况自然有应对的办法,当下将手中长棍另一头的钩子挂在船头,自己拿着船橹走到另一边,开始回返。 等船到了湖边码头,再重的网也能拽上来,到时自然不怕翻船。  小姑娘虽然才六七岁,但毕竟自小生在渔家,一看爷爷的动作,马上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当下欢喜的叫道:“爷爷,爷爷,是很多鱼吗?” 老翁哈哈一笑:“今天运气不错,这一网最少有一百多斤,回头扯块布,给妞妞做一件新衣服。” 小姑娘高兴极了,兴奋得小脸通红,脆生生的叫道:“还有奶奶,还有奶奶,给奶奶也做一件新衣服!” “好,给你奶奶也做一件。”老翁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 当杨朔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 杨朔怔了怔,目光迷茫的看着那双大眼睛。 “我……” 他刚要说话,那双大眼睛就露出了怯意,转头就跑。 “爷爷,奶奶,你们快来呀,大鱼哥哥醒啦!” 杨朔怔怔的扭头,看着小姑娘一溜烟跑了,心里仍然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自己被追杀,中毒后沉入湖底的事,但后来的事情他就记不得了。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没什么问题,只是脑子有发沉,体内神力前所未有的充沛,但虽然流转不休,却有种滞涩之感,调动起来非常吃力。 这种感觉,自他融合神力以来,还从未出现过。 杨朔心里有些恐慌,难道那些毒烟如此可怕?竟然会影响神力? 事实上,杨朔是多想了,之所以他现在有这种感觉,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是他内伤所致。 当初他被李玄霸打飞,以致体内骨肉俱伤,最严重的是他的五脏以及经脉都被震得错位,经脉是神力运转的通道,错位后自然会有些不自然。五脏错位,又令他身体机能出现问题,就好像后世所说的生理紊乱。 对于神力在身的杨朔而言,这些都是小问题,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会恢复。 说起来,出现眼下这种情况,也是杨朔修为粗浅所致。若是他能将神力与血肉骨骼等完全融为一体,令神力形成本能,举手投足间就是神灵之威,到那时,别说这种小问题,就算真的骨断筋折,甚至断手断脚,他也能轻易恢复。 就在杨朔沉浸在自己体内的神力时,小姑娘已经带着两位老人赶了过来。 这两位老人明显是一对夫妻,二人虽然面容苍老,但精神还算健硕,他们一进来,杨朔马上回过神,腰一用力,就从床上坐起。 “唉唉……小道士,别急着起来,你这身子还得养呐!” 不等杨朔说话,老太太已经急急的说道:“现在这天儿呀,水里凉着呢,别看你现在年纪小,身体棒,可在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没病,身子骨也虚着呢,赶紧躺下别起来,等我给你煮点药,再炖碗鱼汤……” “行啦,老了老了这么唠叨?”不等老太太说完,老翁已经开口打断,朝老太太瞪了一眼,这才转向杨朔。 他朝杨朔上下打量一番,严肃的点了点头:“嗯,看着白白净净的,身子骨倒是挺不错。” “那还用你说,换成你在水里泡那么长时间,早烂了。”老太太不乐意的白了老翁一眼,也不知是怨他打断自己的话,还是习惯了这么说话。 老翁哼了一声,不服气道:“废话,你不看我多大岁数了,我要像他这么大,在水里呆三天都没事儿。” “吹吧你,还大水里呆三天?那是王八!”老太太嘴有点毒。 “我吹?你不信问老栓,那时候我们一起下水……” “你别提老栓,那老家伙比你还能吹。” “你不信他,那去问老何头儿,他说话你总信吧?” “老何头都躺半年了,说话都不利索了,能说什么?” “你这老太太……” 杨朔愣愣的看着两个老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不由目瞪口呆,他几次开口欲言,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老两口虽然吵得凶,但感情却非常好,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甚至话里还带着脏字儿,可他们谁都没生气,似乎这二位平时也是这么说话的。 无奈,杨朔只能把目光转向穿着红肚兜的小姑娘。 妞妞早习惯了爷爷奶奶之间的交流方式,并不理会,只怯生生的望着杨朔,眼里满是好奇,见杨朔看过来,她像是受惊的小鹿似的赶紧躲到爷爷腿后,一边拽着爷爷的裤角,一边偷眼瞧着杨朔。 杨朔被她的小模样逗得一乐,搞怪似的朝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微笑。 妞妞愣了愣,突然有些脸红,一闪身躲到了爷爷腿后,不敢露头了。 妞妞从小长在湖边,这里是一个隐蔽的山坳,周围只有十来户人家,除了偶尔来卖货的货郎外,她还从未见过外人,更别说长得像杨朔这么好看,这么白的人了。 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大鱼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好看的大哥哥,妞妞就有些脸红,有些不好意思。 至于为什么管杨朔叫大鱼哥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是被爷爷从网里捞出来的,跟鱼一起被捞上来的。 第五十二章 世外桃园 这户人家只有三口人,老翁姓田,庄里管他叫老九或九公,老太太就叫九婆,小姑娘没有大名,大家都叫她妞妞。 事实上不仅是妞妞,这庄子里的女人,基本就没谁起过大名。 杨朔对此并不奇怪,别说现在了,在他当初那个年代就是这样,有大名的女人,那都得是富人家的小姐,小家小户的,姑娘一嫁出去就是某某氏,要名字有什么用? 田翁和田婆没问杨朔的来历,但杨朔从水里被捞出来后,身上还穿着道袍,因为二人都管他叫小道士。 既然他们不问,杨朔也没主动解释,虽然他心里没把自己当道士看,但不得不说,他师父是道士,他又穿道袍,那么不是道士也是道士了。 听说田翁从水里捞上来一个大活人,庄子里所有人都上门来瞧热闹了,在这种小村庄里,十来户人家之间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大家平日里也没什么新鲜事儿看,听说多了个大活人,又岂能不好奇? 杨朔脾气非常好,他也发现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可能真像田婆说的那样,有些虚。毕竟之前连番战斗,体力和神力都透支了,而且不但受伤,还中毒。就算是个铁人,这么折腾下来,也应该出问题了。 第一天,他基本没做什么,就是呆在屋里迎接庄里人的围观,并且回答问题。 他没报出自己名字,只说自己从小出家当道士,叫木易子,大家可以叫他小木头。 之所以不报名字,是杨朔不想暴露身份,以防那些追杀自己的人找到自己,从而连累这些朴实的村民。 通过这一天时间的问答,杨朔对自己所在的这座小村庄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个村里的人家都姓田,据说是汉武时武安候田蚡的后人,田蚡在位时残暴跋扈,因此在他死后,家中亲眷很快就遭到仇家迫害,无奈之下,族人只能举家逃离长安,后来在路上走散,其中一支就干脆在这里落户了。 他们随口一说,杨朔也就随便一听,至于真假,杨朔不太清楚,其实无论真假对杨朔都没什么影响,他连田蚡是谁都不知道呢! 第二天,杨朔身体恢复了一些,他这才走出九公家,开始在村里溜达。 这村庄建得非常巧妙,前面就是大湖,另外三个方向都是高百米左右的小山,环境优美,景色秀丽,最关键的是,周围几十里内,就这么一个村子,非常偏僻。 在这乱世中,很多时候,偏僻就代表着安全。 杨朔探明地形后,这才稍稍安心,决定就在这里先把伤势养好,等完全恢复了以后,再回去找秦王和师父。 当然,杨朔这么大的人,也不可能让九公和九婆养活,他别的或许不行,但说起捕鱼,他却自信这世上绝对找不到对手。 他不敢太露锋芒,一来是怕引起村里人的惊讶,从而把他看成妖怪。再一个,这座湖几乎是村里人所有钱财和口粮的来源,大家早已经约定俗成,打渔可以,但不能天天下网,不能断根。 杨朔对这种规矩倒是比较理解,毕竟再多的鱼也禁不住捞个没完啊! 也正因此,他第二天一早随九公出船后,只出手一次帮着九公捞了百十斤鱼,紧接着就不再出手了。 其实对村里人来说,鱼捞得再多也没用,最近的市集在几十里外,捞多了,运不过去,就只能晾成鱼干自己吃了。 可是,明明守着这么个大湖,随便就能吃到鲜鱼,换谁谁愿意去吃鱼干啊? 除了口感外,最重要的是晾鱼干需要用到盐,否则会发臭腐烂。而在这个时代,盐何其贵?就算是杨朔这么不问世事的人也很清楚。 可以说,这座大湖就是他们的粮仓,想吃东西时随时可以去捞,或用来换粮,或是换钱买其它家用,也因此他们根本不需要一次捕捞太多,否则根本吃不完。 试想,一个人吃了一辈子鱼,对吃鱼还能有什么兴趣么? 第三天,杨朔感觉自己身上所伤势都已经痊愈了,这才准备动身离开。 这几天下来,杨朔跟妞妞相处得非常好,这个小姑娘非常招人喜欢,机灵又乖巧,可爱又懂事,杨朔跟她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 “妞妞,哥哥要走了!”吃过早饭后,杨朔与三人开口告别。 “啊?”妞妞一听,眼眶马上红了,拉着杨朔的袖子怯怯的哀求道:“大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妞妞舍不得!” 杨朔苦笑,弯腰直视妞妞,轻声安慰道:“妞妞不哭,哥哥是有事要办呢,等办完了事,过一阵子来看你好不好?” 其实他很喜欢这里,不说与这一家人相处得如何融洽,只说这个地形,就非常适合他修炼。 三面环山,前面就是大湖,这简直就是他准备的天然道场。 修炼时,就进湖里,休息时只要上岸就行了。 这种宝地,他如何舍得离开?  但是,他却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很无奈,很身入江湖,本就身不由已。 若是可能,他恨不得就在这里结庐长住,但是杨朔清楚,自己一天不露面,那些追杀自己的人就不会罢休,除非有人抓到了萧后,并且从她身上找到了传国玺,同时还通告天下了。 但这可能么?那可是传国玉玺啊!就算被人得到了,在这种时候,谁会暴露出来? 杨朔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去找李世民,告诉他实情。不管李世民信也好,不信也罢,只要杨朔在秦王营中露面了,就没人会再来这里找他,如此一来,等他找机会脱身后,再来田家村结庐修炼,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一旁正在收拾碗筷的九婆听杨朔要走,也劝道:“小木头啊,听九婆话,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出家人出去干嘛,不如就在这里呆着,有吃有喝的多好,要是碰上合适的,你干脆就还俗,婆婆帮你找个媳妇!” 九公听了倒并不意外,事实上他早看出来杨朔心不在这里,因此倒也不劝,放下筷子后,就笑道:“行了,老太婆,你也别劝了,我早看出来了,小木头不是不愿意留在咱们这儿,他心里是有事儿呢!” 杨朔一怔,抬眼看向九公。 九公笑道:“别看我老了,但我这双眼睛毒着呢,你呀,是个好孩子!去吧,办完事再过来,到时候是来玩,还是长住,都随你!” 杨朔心里一暖,他知道九公儿子媳妇都死于战乱,就只剩下妞妞一个小孙女儿,虽然并不寂寞,但这个年头,家里没有男丁,就没有底气,女儿总要嫁出去的,能养老的还是儿子。 也因此,这几天老两口虽然嘴上没说,但杨朔却清楚的感觉到,他们是希望自己留下来的,就算没名份,也把他当成了自己儿孙来看了。 杨朔眼眶也有些发红了,吸了口气,他重重一点头:“放心吧九公,我出去办些事,快则七天,晚则一月,我准回来。到时候,我给您二位养老!”  九公大喜,伸出满是皱纹但仍然有力的老手,用力拍了拍杨朔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小木头,九公等着你!” 一旁九婆脸上也露出笑容,转身回到屋里,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一个青布包裹。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里面有一套新衣服,是这两天九婆给你改的,料子虽然不好,但结实。还有一双布鞋,本来是给你九公做的,他这么大岁数了,也用不上,就给了你吧。小木头,你别嫌这鞋不好看,但底子结实,耐磨,最适合走远路。里面还有二两银子,你出门在外的,身上没点钱不行。不过你可记着啊,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花钱的时候小心着点,别人匪人惦记上了……” 听着九婆絮絮叨叨的,杨朔心里却在发烫,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了。 他一哭,九婆马上急了,赶紧伸手用袖子帮他抹眼泪,嘴里也念叨道:“这孩子,哭什么?别哭,别哭!要是嫌九婆唠叨,那九婆就不说了,不说了!” 说着,九婆吸了吸鼻子,眼睛也有些发红了。 九公摇摇头,没说话,起身走到灶台前,从怀里摸出烟杆,借着炭火点燃后,蹲坐在门槛上,开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倒是妞妞这阵儿反而高兴起来了:“大哥哥,你过几天就回来么?” 杨朔抽了抽鼻子,笑道:“是啊,哥哥过几天就回来,妞妞在家等哥哥好么?” 妞妞用力一点头,认真道:“好的,妞妞会乖乖的在家里等大哥哥的,谁找我也不出去!” 杨朔看着她的小模样,心里喜欢的不得了,伸手揉了揉妞妞的脑袋,笑道:“好,等大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妞妞被杨朔揉着脑袋,舒服得两眼眯了起来,像只可爱的小猫儿一样。 杨朔愈发的舍不得走了。 第五十三章 离别 杨朔一身道袍,俊秀无双,只可惜背上的泛旧的青布包裹让他从天上掉落人间,宛如一个回家省亲的小道士。 九公老两口牵着一脸不舍的妞妞送杨朔出了门,很快就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小木头要走?”有人惊讶的迎过来,这是族长,行三,大家都叫他三公。 虽然三公只管着几户人家,但身着打扮就与大家有着本质的区别。 同样是一身普通的衣服,但三公的袍子每天都熨烫得平平整整,而且每件衣服的左袖口都缝着一个山峰模样的图案。 众山之中峰为主! 三公有个闺女,今年十四,还未出嫁。并非模样不行,或是人品差劲,实在是外面太乱,此处距离洛阳不算远,洛阳连番大战,附近村庄里的壮年男丁们要么逃走了,要么就是被拉了兵丁,别说夫家,就连媒婆都寻不见了。 世道一乱,对百姓们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过日子不是书里写的那样,有口吃的,有地儿住就行。衣食住行只是最基本的东西,人们想要活着,活得像个人样,需要的东西非常多。 杨朔要走,九公家不舍得,三公更不舍。 这么俊俏的女婿去哪儿找? 这时周围人家也一个个出来了,除了躺在床上下不了地的,全村四十来口人都到了。 “小木头,你往哪走啊?外面正打仗呢!就你这岁数,被碰见了准保得被抓走当兵。” 九公家隔壁的六婶过来劝杨朔,她先是看了眼三公,马上笑眯眯的拉扯杨朔,低声道:“三丫儿你见过吧,比你小两岁,那身段,那手艺……干脆你就留下,咱们一起帮你搭个房子,把三丫娶过门儿呗!” 三丫头是三公家的闺女,模样说不上多俊,肤色稍有些黑,但那腰条还真没得说,而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非常有神。杨朔见过她两次,不得不承认,这田家村的人或许是血脉好,一个个长得都不错,就拿三丫来说,虽然比宓妃差得是天上地下,但在普通人里,绝对算得上是漂亮姑娘。 杨朔苦笑着朝六婶拱手,求饶道:“六婶儿,六婶儿,您饶了我吧,这真不合适。而且我出去是办事,过阵子还回来呐!” “有什么不合适的?男未婚女未嫁的,我看就挺合适。”六婶一翻白眼,杨朔刚要说话,就被她打断,一脸不乐意的嗔道:“小木头,你别给六婶儿拿什么出家人说事儿,这世道,能好好过日子谁出家?你听我的,别出去折腾,好好在家呆着。” 三公笑眯眯的看着杨朔,越看越满意。 道士?出家人? 正好啊,没有家世拖累反而更好,可以直接入赘啊。 三公有儿子,不过再多一个他也不介意,如此一来,不但省得姑娘嫁出去,还能省上一笔嫁妆,这种好事儿,想想他让他高兴。 六婶儿话头一开,周围人也凑过来了,开始七嘴八舌的劝他,主要就是说外面世道乱,不想让他走。 杨朔的性子,这几天大家伙差不多都看出来了,别的不说,至少脾气够好,也有耐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而且这年头当道士的,首先得认字儿,否则看不懂道经还修什么道? 三公也曾问过杨朔,是否识字。杨朔也没当回事儿,在他想来认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村里人却不是这么看。 在他们看来,要是能留下杨朔,就相当于给村里留下了一个教书先生,现在世道虽然乱,到处都在打仗,可是,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吧?到那时还不是读书人的天下? 历代以来,无论是哪个村里,只要有教书先生愿意留下,那就是喜事,而且是比什么结婚生子都要值得庆贺的喜事! 这是孩子们出人头地的希望! 但凡有一丝可能,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一辈子打渔,或是祖祖辈辈在土地里刨食儿? 士农工商! 士排第一位。 出将入相不敢想,但多识些字,当个小吏总有机会吧? 他们的想法很朴素,也很现实。杨朔虽然不清楚,但他感知灵敏,能感觉到大家都他没有恶意,对他的挽留也的确出自真心。 无论什么目地,但这就够了! 杨朔心里非常感动,等大家伙劝了一阵,他才慨然抱拳道:“三公,六婶儿,各位长辈,叔伯婶子们,大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次我出去的确是有要紧事要办,不过我之前已经答应九公和九婆了,等事情一办完,我马上就回来。” “啊?那你多久回来?”六婶见实在劝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 杨朔神色认真的道:“这次出去,快则七八天,但最慢也就一个月,小木头一定回来!” 听他自嘲的说着村民们给起的小名,所有人都笑了。 人群中,三丫张着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着杨朔,心里七上八下,想要上前说几句话,可人太多,她又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杨朔正好扫了她一眼,三丫蓦的一下,涨得满脸通红,马上垂下头,不敢再看。 折腾了半个时辰,杨朔终于跟大家告完别,到了村口。 所谓的村口,只是西山的一条小路,往常田家村人的出去,一般都是坐船,但杨朔担心大湖附近有人搜索,特意不走水路。 杨朔走在路上,不时回头看去,直到他走到山顶,山下九公家前仍围着一群人,不停的朝他挥手。 杨朔心里发烫,脚步却更快了些,他想早些办完事,然后回来跟大家相聚。 三天,仅仅三天时间,杨朔多了一个家! 同样是三天,陆南风却遭遇了一场大变! 时间转回三日前…… 龙门,石窟,古阳洞。 诸佛林立之地,因陆南风等人的厮杀,转眼间就撕裂了这里的祥与平静,留下了一片腥风血雨。 “噗!噗!” 两具尸体仰面坠下,胸口被火龙贯穿,没有血水,没有碎肉。事实上不等这两名杀手的尸体落地,就已经被焚成了灰烬。 陆南风长发飘扬,身上火衣浮现,如神魔临凡般从天而降。 说起来,那两名杀手的身手非常不错,而且这二人还习有一种剑阵,一攻一守,与人厮杀起来无往而不利。 然而,他们这一次的对手是陆南风。 无论是出手速度,身手之敏捷,还是眼力,这些人都不弱于陆南风。 但是,他们不是神! 他们以前的对手,或许是武功高强的人,再或者是战场上的斥候,再或者是被保护的高官…… 然而,那些对手不是神! 陆南风现在也不算是神灵,但不得不说,他的驱火之能,却是十足十的仙神手段。 碰上这种手段,也是那两名杀手运气不济了,好端端两个高手,竟非陆南风一合之敌。 其他几人见陆南风身手如此高明,都暗暗吃惊,不敢再腾空飞跃,以免身在空中,无法腾挪借力,只得手扳脚蹬,借助石窟做为落脚之地,兔起鹘落,与之交手。 一时间半空中火光四射,烈焰焚空,但诡异的是,却无一丝金铁交击之声,只不时的出现几声惨叫,随后又戛然而止。 对陆南风来说,这场交锋非常无趣,只是一面倒的屠杀罢了,只是那些人借助地势腾挪,拖延的时间久了些,不像初始两个,死得那般干净俐落。 可尽管如此,也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其余杀手纷纷死在他的手下,要么在躲闪时坠落崖底,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就直接被他的神力焚化,死得干干净净。 最后只剩下一个杀手,眼见陆南风恐怖若斯,终于心神崩溃了。他怪叫一声,猿猴般如飞纵跃,试图朝山下逃跑。可未等他逃出古阳洞,身前突然出现半截剑尖。 杀手愕然,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回头看去,迎接他的是王仁则阴鸷而残忍的目光。 “临阵脱逃,要你何用?” 说着,王仁则猛得一收剑,血花飞溅,如泉水般奔涌而出。 “少…将…军!” 杀手捂着胸口,不甘的叫了一声,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后又变得释然,这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们是王世充的人吧?”陆南风负手站在远处一尊佛像头顶,俯视着王仁则,他身上火衣飘荡,两条缩小却更显凝实的火龙在他身前身后来回环绕着,衬托着他的脸孔如同神祇般模糊不定。 陆南风虽然刚刚知道王仁则的来历,但他思维何等敏锐,只看王仁则对这些人的态度,就猜到了他的目地。 “哈哈哈哈……” 王仁则狂笑一声,身形蓦的朝上一纵,站到了与陆南风对面,与他并肩奇高的一尊佛像头顶上,张扬道:“不错,你倒是有些眼力。” 陆南风神色淡然:“他们身手不错,死在这里有些可惜了。” “可惜?哈哈哈……”王仁则仰头狂笑几声,脸色猛得一狞:“这些人都被叔父惯坏了,连我的命令也不太听,像这种不听话的手下,死得再多也不值得可惜!” 陆南风淡然道:“无非是野心使然罢了!” “我……”王仁则狂态大发,正要大发厥词,然而陆南风已经没有兴趣再跟他罗嗦了。 陆南风一挥手,身前两条火龙猛得合二为一,汇成一条长六七米,大腿粗细的火龙,凌空一吼,就朝着王仁则直飞而去。 “既追杀我,就要有被杀死的觉悟!” 第五十四章 激战 王仁则的话已经都到嘴边了,可陆南风根本没心思听下去,直接火龙伺候,这么一来,却将王仁则满肚子的豪言壮语全都给憋回了肚子里,让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得吐血。 王仁则大怒,面对迎面而来的火龙,他不躲不闪,怒吼一声,手中长剑苍啷一声出鞘,直刺龙头。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与陆南风交手,眼前这条火龙虽然看起来虽比之前他遇到的更加细致些,但他并不在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对付陆南风的办法。 剑锋如水,寒光似练。 剑未至,剑风先临。 王仁则虽怒,但既定的战术却没忘,他的对策很简单,简单来说,就是不与火接触。 之前他曾想过,是否用弓箭手或是暗器偷袭,但陆南风和封若云一路遁逃,他虽然抽空传了消息,拉来了一些杀手,但在仓促之间也不可能准备得太过周全。 王仁则的剑术一向走诡谲之道,可这一次他却换了一种剑路,长剑虽是直刺了出去,但紧接着他手腕就是一阵急颤,剑尖竟然不与火龙相触,反而在距离几尺之外就开始凌空画圈。 这是…… 封若云站在高处的佛像后面,探着头朝下偷看着。 论武功,她比不上王仁则,但比陆南风却强得多,看了几眼,她隐约明白了王仁则的思路。 以剑气为兵,搅动、打散或是操控火焰。 不得不说,这种思路正是对付陆南风的最好办法。 封若云心里暗赞,虽说王仁则人品低劣,但在武道上的天赋的确令人震惊,仅仅交手一次,竟然就找到了对付陆南风的办法。 她犹豫一下,正要出声提醒陆南风,可紧接着她又闭上了嘴巴。 她明白,在这种时候,自己最应该做的不是提醒陆南风什么,而是应该保持安静,什么都不做。 不去打扰陆南风,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她……不想做累赘!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风若用得好,亦能控火! 封若云猜的不错,王仁则打的主意就是以剑风控火,与陆南风争夺火龙的控制权。 就算争不来,也要藉此扰乱火龙,毕竟破坏总比建设容易,在他想来,对方控火必然要消耗极大的精力心力,只要让他精力分散,或是尽量消耗他的精力,自已自然能够得胜。 剑风席卷而至,眨眼间就缠住了火龙。 如同王仁则想的一样,火龙被剑风卷住,速度陡然一缓,那一刹那的时差,远远看去,就好像火龙周围的空间突然凝固了一样。 王仁则心中大喜,手中不停,同时分出一丝精力,去看陆南风脸色。 可他一眼看去,马上就大失所望,此时的陆南风身形已经完全被一层火衣覆盖包裹,特别是脸孔前的位置,空气被高温扭曲着,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隐约能透过橙红的烈焰看到一双若有若无的目光,那目光很平静,甚至可以用淡漠来形容。 王仁则心里一震,转而大怒。 他认识那种眼神,但正是认出,他反而更加愤怒。 因为,那目光虽然淡漠,但隐隐却有种俾睨天下的傲然。 这是蔑视,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在俯视凡间的蝼蚁。 这也是一种侮辱,至少在王仁则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眼神,有多久没见过了? 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战斗中,王仁则仍然分神想了想。 同样是神力在身,王仁则的感观和智慧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当下只略一凝神,马上就想起来了。 那还是他小时候的事,当时叔父因军功进升兵部员外郎,尚且年幼的他被长辈领着参加了一场奢豪的晚宴,宴中时,隋帝杨广不请自来,被大群权贵拥簇着走进来,那种气派,那种万人之上的威风,令王仁则至今难忘。 可相比起当时的那种气派,那种无尽的奢华,最让王仁则刻骨铭心的反而是杨广看人的眼神。 淡漠! 冰冷! 就好像一个无情无欲的神灵正在俯视凡间。 当时的王仁则还只是个稚龄童子,坐席也在外间的角落里,可不知为何,扬广却似无意的扫了他一眼。 那时的杨广虽然仍是帝王,但天下已有乱像,再加上他刚刚征高句丽失败而归,是以他当时的神色显得有些黯然。 可即使如此,杨广的那一道眼神,也让王仁则心神颤抖。 那是帝王的威严,是天子的傲视。 王仁则本以为自己早忘了儿时的那一次远远的相遇,可此时他却突然被对面那个控火之人的眼神中再次想到了往昔。 只不过比起当年的杨广,此时陆南风的这道眼神,似乎更加骄傲,也更加狂妄。 王仁则同样身负神力,自然明白对方为何有如此心态,但他仍脸色狰狞,眼神变得愈发森然。 “神灵?不,这世上只有我一人是神!” 剑气席卷,漫天尽是咻咻的风声,头角峥嵘宛若真实的火龙正在飞快的缩小,好似正在承受着来自无数剑刃的扒皮拆骨。 火龙肉眼可见的缩了一圈,连仿若燃烧着的两根龙角都被剑气削掉,可陆南风却仍然静静的看着,一动不动。 区区一条火龙,无非耗费一些神力罢了,陆南风并不在乎。 有过一次交手,王仁则自然也知道对方不在意,但他却 好似魔障了一样,只一心对付火龙,身形不进反退,很快一个闪身,竟从高大的佛像头顶跃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高处旁观二人战斗的封若云却突然尖叫一声:“南风小心!” 陆南风一怔,紧接着飞快转身,就见夜色之下,一道好似融入黑暗的影子正踩着佛像凌空跃起,朝着自己狠狠扑来。 陆南风身上火衣正在熊熊燃烧着,一般人别说靠近,只是远远看着都会生出须眉被点燃的错觉。 但那道影子却好似全无顾虑,仿佛一只灵猿,以可怖的速度一弹而起,半空中在佛像身上一蹬,犹如抛石机抛出的一枚石丸,堪堪触及佛像头顶,双手就朝着陆南风狠狠一抓,十指箕张间有寒光闪烁,其速之快几乎目力难及,但同时却又无声无息,飘忽诡异得仿如一团被夜风卷起的迷雾,若非封若云突然出声提醒,陆南风绝对反应不及。 自陆南风融合神力,这还是他第一次感知失灵,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自己,这让他既惊且怒,当下想也不想,一抬手就朝那人影轰了一拳。 陆南风的武功一般,但他的拳头却硬得胜过铁石,此时含怒一拳打出,拳头上更是燃起一阵黑火,如魔如神,势不可挡。 但那道漆黑的人影却灵活得令人咂舌,面对陆南风这一拳,他似乎早有准备,抓出的双十指半空中突然一变,交叉得护在身前,同时他身形一团,原本就不高大的身体一下子小如幼儿,紧接着就听“哐”的一声金铁交击声响起,他整个人如同被踢飞的皮球一样,朝着空中飞去,看那方向,正是封若云藏身之地。 “找死!” 陆南风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中计了,对方的目地根本就不是自己,不但如此,反而借了自己的力。 这根本不像是战斗,反而像是一种轻蔑的戏耍。 这让心高气傲的陆南风如何能忍? 他根本是想都不想,就伸手挥出一道火箭,朝着半空中那道人影飞射而去,他自信,以这道火箭的速度,绝对可以在那道人影接近封若云之前就射中那可恶的偷袭者。 可令陆南风意外的是,他手中火箭刚一脱手,迎面就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正在燃烧着的,身上还滋滋的朝外冒着油的人。 说是人,其实并不准确,准确的讲,突然出现的是一个死人,一具正在燃烧着的尸体,甚至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是一团正在燃烧着的死肉。 “轰!”电光火石之间,陆南风根本来不及操控火箭变向,结果正正的射在了那具死肉身上,将其炸得血肉四溅,骨肉分离。 “滋……” 一块碎肉飞向陆南风,不等靠近,就被他体表的那层火衣上的高温烤熟了。 此时的陆南风已经顾不得恶心,他眼看着那道偷袭的人影已经冲近了封若云,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支漆黑的软剑,正狠狠的朝封若云刺了过去。 “啊!”陆南风一声长啸,身上烈焰猛得高涨几分,一抬腿,就合身朝上扑去。 封若云武功高强,这他是知道的,但此时的封若云,一身内力已经近乎耗尽,而他也看出来,那道影子的武功非常好明,就算是封若云全盛之时,也不一定能接住对方的三招两式。 她有危险! 陆南风心跳如擂,本就熊熊燃烧心脏仿佛被浇上了一桶猛油,刹那间让他整个人都燃起来了。 在这一刻,什么王仁则,什么神灵,都被他统统抛在了脑后,在他眼里,天地间只剩下封若云一个人。 可他刚一有动作,身前就再次出现一具燃烧着的尸体,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陆南风大怒,他知道佛像下还有人,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来不及追究,人在半空他更不可能后退,只能速度不减,不管不顾的合身撞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焰焚佛林 “轰!” 血肉横飞,满天碎骨。 几根白骨碎肉挂在了陆南风身上,近百斤的血肉阻拦,令陆南风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上了一瞬,可就这一瞬间,他耳中就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她受伤了? 她受伤了! 陆南风大脑一空,紧接着脑海就被熊熊怒火完全填满。 “小心背后!” 这时,封若云的惊叫声再次传来,虽然隐含痛楚,但却并不太虚弱。 陆南风心里微安,对身后传来的刺耳尖啸声毫不理会,人在半空却朝着旁边一扭腰,就将飞刺而来的一只长剑躲了过去。 这时,他已经看清了上面的情况。 封若云正捂着腹,被打落了佛肩,但即使她已经半仰着身体朝地面摔去,可一双明亮的眸子却仍然紧紧的看着陆南风,眼神中满是担忧和紧张。 此时陆南风距离她本就不远,虽然半空闪避令二人错开了一个身位,可正因如此,也给了陆南风褪去身上火衣的时间,随后他一伸手,正好抓住了封若云的一条手臂,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 二人合起来超过二百斤,这种重量,令陆南风身体猛得一沉,飞快朝下坠去。 “轰!”地面轻震,陆南风怀抱着封若云砸在了地上,溅起一层沙尘。 十几米的高度,对此时的陆南风根本没有什么伤害。一落地,他马上紧张的上下打量怀中窈窕女子,发现封若云面如金纸,虽然强忍着面露微笑,但脸上却仍然带着一丝痛楚之意。 陆南风心里一疼,知道封若云看似无碍,其实却是伤得不轻。 “伤在哪了?”陆南风急问道。 封若云摇摇头,伸手在腰间摸出一块半寸厚,带着弧度的铁板,上面俨然有几条新鲜的划痕。 “无碍!好在准备周全,受了些内伤,不要紧!”封若云神色中透着侥幸。 陆南风看着那块铁板,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封若云护在腰间的最后防御,二人曾在山中住了一段时间,他也曾见过这块铁板。 他长出了口气,接过铁板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几道划痕俱都深入其中,险些将铁板撕碎。 陆南风脸色蓦然一沉,这种力度……对方绝对是奔着杀人而来的! 他本来以为对方朝封若云出手,是为了牵制自己,或是想要擒住她用来威胁自己,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 “噫?” 上方黑影蹲伏在佛像上,双手垂地,真的仿佛一头狒狒,眼见封若云拿出铁板,竟然只受了一些震伤,不由暗吃一惊。 他的一双手可以生裂虎豹,比钢铁更坚硬,兼之他天生力大无穷,这一爪下去有多大威力,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就算是一块顽石甚至是铁甲,在他的铁爪之下,也能轻松突破,要么碎成齑粉,要么就是被抓烂。 可没想到,这千方百计找到机会的一次攻击,竟然被封若云一块铁板给挡住了。 这让他很是恼怒。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自然会有感觉反馈。可此人从小就将双手当成了兵器来淬炼,以至于才有这般威力。 但天道有衡,有收获自然就有付出,虽然他将一双手练得坚胜钢铁,但同时也牺牲了双手的感知能力。也正因此,他虽隐隐感觉之前那一爪与往常杀人时的入肉感觉有些不同,但也并没多想,只以为是封若云有贴身护甲罢了。 内穿护甲的人他以前也杀过几个,但他对自己的一双手非常有信心,自信没什么内甲能挡住自己的铁爪,于是当封若云从佛头跌落时,他才没对封若云进行二次追杀。 如今看来,倒是这种自信让封若云侥幸逃过了一劫。 那人心中颇不服气,大吼一声,双腿一弹,犹如落石般从天而降,只是这一次,他的目标换成了陆南风。 同这人一起开始行动的,还有王仁则。 之前那黑影的出现,王仁则也是一阵愕然,他虽然安排了埋伏,但却不是这人。不过他虽惊愕,心神却不乱,趁着陆南风返身之际,手中长剑飞出,偷袭陆南风后背,但陆南风非常机警,又有封若云提醒,于是侧身躲过,于是王仁则只能空手对付身前的火龙。 按说这种情况下,他会非常危险,就算他有不死之身,可被烈焰焚身也会非常难受。 但好在火龙完全是受陆南风操控的,陆南风为了救援封若云,不得不分心二用,再加上他后来落地,心思就再没放在火龙身上,如此一来,火龙转眼间就四散而去,只落下漫天火花,很快消散一空。 趁此时机,王仁则也合身扑下,手中虽无剑,但他手掌一竖,直刺而出,瞬间剑气横空,俨然化身为剑。 除了王仁则和那偷袭者外,在陆南风身前不远,还有一人朝陆南风冲了过来。 这人黑衣蒙面,与夜色相融,恍若一块矮小的石像。他五短身材,粗一看像是个稚龄童子,但实则是一个身如树墩的侏儒。正是他之前从地上抛出尸体,挡住了陆南风一次。 能将百十斤重的尸体抛到十几米高,可想而知,这人双臂的力气有多大。 这人,才是王仁则安排的伏兵,是他手下第一高手,也是最后的底牌。 几乎刹那间,三人默契的同时朝陆南风出手,杀气漫天而至,令人不寒而栗。 封若云只觉寒毛都竖起来了,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尖叫。 但陆南风却不然。 先是连夜追杀,后来又是连番失利,以至封若云险些身死,这一切早让他难以忍受了,此时封若云被他揽入怀中,身周再无顾忌,他终于爆发了。 “轰!” 佛林中猛得一亮,陆南风怀拥美人,立身于熊熊火海之中,身周烈焰四散,如红莲绽放般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火! 大火! 好似整个天地都在燃烧,炙烈的高温扑天盖地而至,瞬间淹没了整个石窟。 简单而暴力,没有什么招数,没有什么火龙火凤,只是无尽的大火。 “啊!” “啊!” 两声惨叫不分先后的出现,紧接着,那上而下扑来的人影和地上的那个侏儒就被火焰笼罩,浑身上下都被点燃,开始惨号着翻滚挣扎。 只有王仁则见状不妙,抽身而走,可仍然快不过绽放的火莲,瞬间成了火人。 但他毕竟不凡,有不死之身为依仗,虽痛却强忍着不出声,只往外跑了一阵,就倒地断气。 烈焰中,王仁则的尸体飞快的燃烧,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被烧成灰烬,而是一边燃烧,一边有肉芽在身上飞快生长,就像是一块烧之不尽的薪材,诡异莫名。 这一次,陆南风再不留情,扑天盖地的大火无穷无尽的从他身体中涌出,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烈焰到处,尸体飞快的变为灰烬,草木化为助力,无数石塑的佛像都好像是蜡烛般熊熊燃烧。 好一阵之后,陆南风体内神力消耗殆尽,漫天的烈焰这才开始缓缓黯淡下来。 封若云早惊呆了,丰润的嘴巴张得老大,瞪着一双娇媚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这……是神灵的力量么? 她怔怔的看了一阵,等回过神看向陆南风时,就见他脸色苍白,身形微微轻颤着,似乎非常虚弱。 封若云连忙搀扶住他,担心的道:“你……不要紧吧?” 陆南风急急的喘息一阵,脸色才好看一些,摇摇头,刚要与封若云说话,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却突然冲出一个浑身冒着黑烟的身影。 陆南风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未死。 他不及多想,连忙奋力一扬手臂将封若云掀上一个佛像基座,同时身子朝后一闪,拳头上燃起黑色的火龙,双足用力一踏地面,就向那人迎了上去。 他体内神力已将尽,但神力毕竟是神力,就算只剩下一丝一毫也绝非凡人可以对抗。 对面那人却亮起一双黑漆抹黑的爪子,与陆南风双拳相撞。 “铿!铿!” 陆南风坚逾精钢、刀剑难伤的双拳头竟然响起一阵脆响,虽然没碎,但也裂开了几根骨头。 而那以双爪迎敌“狒狒”也是剧痛难忍,仿佛指骨都断了似的,痛得大叫一声,一溜跟头地倒纵回去,踞伏在对面一尊佛像上。 夜色下,“它”的身上黑烟缭绕,一双凶戾的眸子绿莹莹的,仿佛根本不是人类。 陆南风收回微颤的双拳,仰头看去,心里暗暗吃惊:“这是什么怪物,一双手竟比钢铁还硬?” 对面那人蹲伏在佛头上,盯着对面的陆南风,也是暗暗吃惊。 “七年前,我无意中得到了上古神兽山魈的传承,可纵跃如飞,力大无穷,铜筋铁骨,刀枪不入,什么天下第一悍将,那是我不想惊世骇俗,隐瞒了大半实力的结果。原以为天下间已无敌手,可是……” 此人此时脸上头上,乃至手臂上,满是黑毛,直如一只狒狒一般。这是他变形后的结果,还真没人认得出他来。 此人正是李唐四皇子,李玄霸! 第五十六章 神灵之战 之前他一路追杀杨朔,后来失了踪迹,他在附近找了一阵,很快没了耐心,正准备返回洛阳,可半路上就感觉到这里有神力的波动,于是转路而来,巧巧的碰上陆南风与王仁则正在厮杀,他见猎心喜,趁机出手。 算起来,他其实与陆南风是一伙的,毕竟都是辅助太子的一方。可之前因为李淳风的一封谶言,他心里也生出了野心。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陆南风的能力,可眼下见识了陆南风的烈焰焚天,他马上就把陆南风当成了未来的大敌。 与王仁则的想法差不多,李玄霸也认为,这世上的神有一个就够了,其他的都应该去死。 而他之所以先朝封若云出手,也是看出了陆南风心里牵挂着她的安危,李玄霸何等傲气,根本不屑用她来牵制陆南风精力,再者有了杨朔逃遁的前车之鉴,他生怕陆南风也会不敌遁走,于是准备先杀死那个女人,激起陆南风怒火,让他退无可退,放手与他大战一场。 就可没想到是,陆南风的神火几乎无物不焚,差点没把他烧死。好在他浑身上下近乎金刚,虽然毛发被燃烧一空,可身体却没受什么严重伤害。 李玄霸抬起颤抖的双手看了看,两只双爪指甲都碎开了,手掌上一块骨头支起,鲜血淋漓。 自他拥有神力以来,几以神明自居,这还是头一回遭此大挫,不由大恐。而且,李玄霸隐隐觉得,对方实际上拥有比他更加强大的力量,只是对方还没有能够发挥出他真正的实力。 李玄霸双目一翻,黑眼仁多白眼仁少的一双怪睛中绿芒大盛,本来他就在第一次见到陆南风时感受过那种天然的压制,此时真正交手,他才清楚陆南风有多么强大。 “再试一招,如果杀不了他……” 李玄霸凶睛一转,忽地一把抱住佛头,大喝一声,凌空一转,只听“喀喇”一声,偌大一个石雕的佛头竟然被他拧断了下来,向陆南风猛然一掷,他自己则紧跟着那块巨石再度扑了出去。 陆南风眼见巨石袭来,威势着实更猛,但石头毕竟是死物,也懒得在它上面耗费力气。他的神力也不是用之不竭的,此时神力衰竭,精神疲惫,沉沉欲睡间,也不敢再轻易消耗。 当下,陆南风提身一纵,闪过了巨佛头像,那佛头砸在岩壁上,古阳洞中登时响起一声巨响,碎石轰然落下,而那李玄霸已然趁此机会,尖叫一声,凌空一拳打向陆南风。 陆南风一抬手,五六道炙红色的“光环”就旋转着套向李玄霸的手臂。对方的拳头够硬,陆南风倒想知道,他的手臂是不是也有那么硬,这五六道“光环”就是五六把火刀,他想切来试试。 李玄霸方才可是亲眼看到陆南风烈焰之威,自己的手臂究竟有无如此强悍的力量抗衡他的火刀,李玄霸也没有把握,岂肯冒险一试。 当下他怪叫一声,双腿猿足似的挠踢着,竟然硬生生拔高了三尺,扑向横卧在一窟石佛基座上的封若云。 李玄霸的兽化山魈神功有个不好的副作用,一旦被激怒就容易彻底失去理智,此时他已想不起什么傲气不傲气了,只想杀人泄愤。 而这时陆南风已然来不及相救,见此一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只能大叫一声“小心!”却根本来不及扑去营救。 “你找死!” 陆南风绝望地看着那“凶猿”利爪抓向封若云,整个人都快要爆开了。 他想也不想,就合身扑了过去,就听“唳”的一声,一条火凤从他身上升起,朝着李玄霸飞了过去。 火凤升空,其速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到了“凶猿”身前,照亮了他的模样,一身一脸的黑毛,凶睛利爪,果然非人。 火光一闪,也映亮了佛像基座上横卧着的封若云,苍白的一张脸,眼露惊恐。 陆南风心中杀意滔天! 按袁天罡的预言,他本就要走以杀证道的路,可在此之前,他虽然暴躁易怒,虽然视众生为蝼蚁,但直到这时,才真正激起了他心里的杀意。 说是杀意,也不尽然,实际上,那是火神神力中蕴含着的先天杀气。 这是上一代火神祝融身死之前存留下的怨气杀气,是完全融入了神力之中的杀意,不说陆南风本就性格暴躁,心性狠辣,就算是性子温和的杨朔若融合了火神神力,也会渐渐被这种杀意感染,渐渐改变他的性格。 不过,也正是陆南风此时心中杀意无限,正好融合了神力中的这缕先天杀气,也因此,他的修为不知不觉间更进了一步,被他召唤出的火凤身上火光一闪,本来红艳艳的火光突然变得黝黑了起来,仿若一条从地狱冥河中飞出的冥凤一般,阴森而可怖。 几乎是刹那之间,冥凤就扑到了李玄霸身前。 李玄霸堪堪被两道火光席卷的刹那,他心中马上警兆大生,想也不想就陡然一个翻身,一溜筋斗地翻了出去,口中吱吱怪叫着,在一尊尊石像上左蹿右跳,顷刻功夫就跳出好远。 他踞伏着身子,回身向陆南风远远一望,又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猿啼,纵身跳进了夜色当中。 李玄霸怕了。 没错,从来都无所畏惧的他在这一刻真的是怕了。 那种死亡的气息,差点让他心脏停跳,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可怕的东西,这么可怕的人! 火凤,或者说冥凤消失了。 李玄霸走得很干脆,但陆南风心里的杀气未泄,他目光幽深,看了眼惊慌的封若云,转而又看向不远处倒地不起的王仁则。 王仁则身上火光已经熄灭,盔甲也被烧得融化,但陆南风看得清楚,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复原,甚至胸腹之间也在微微起伏着,显然正在复生。 之前陆南风并不把他看在眼里,也提不起什么恨意杀意,可是王仁则接二连三的追杀,终于将他激怒了。 他大步走向王仁则,半路上从地面挑起一把将近融化了的半截断刀,走到王仁则身前猛得一挥手,就将王仁则的头颅斩下,随后一脚踢得远远的。 “噗!”血流从断颈出奔涌而出,王仁则原本微微起伏的胸口也停了下来。 陆南风眸光冰冷,低头看了两眼,眼见王仁则再无声息,这才扔下断刀,转头看向封若云。 这时,一阵夜风吹进古阳洞,将最后几缕火光熄灭。一热一冷间,令原本被炙烤得发红的几尊佛像响起一阵“咔嚓咔嚓”的轻响,紧接着,一尊三人高的佛像轰然倒地,连它后边的天然石壁都喀喇喇地裂开了一道黝深的口子。 陆南风随意的斜睨一眼,就转开了目光,看向封若云。 封若云睫毛轻颤,朝陆南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纵身从佛像基座上跳下。 就在这时,陆南风眼角余光似乎瞄到那裂开的洞窟石壁缝隙中一道黝黑的细芒一闪而出,直冲封若云。 “小心!” 陆南风惊叫一声,一闪身朝封若云冲云。 可那黑芒实在太快,快到刚一出现就已经消失不见,若非陆南风看得清楚,定会认为自己眼花,出现了错觉。 那黑芒冲进了封若云体内,封若云却好似没有感觉,这时她已经落在了地面上,听到陆南风示警,她马上警觉得看向四周。 可此时周围空无一物,除了远处王仁则的断头尸体外,就只剩下空气中留下的灼热气息。 “怎么了?”封若云疑惑的看向陆南风。 没事?陆南风也有些惊疑不定,他仔细打量封若云,突然心里一跳,隐约间,他在封若云身上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波动。 陆南风眼皮跳了跳,莫非,那道黑芒也是一道神念? 他突然想起来,当初自己得到火神神力时,就是一道红芒突然冲入体内,再后来,自己就隐隐与火有种莫名的亲切。 这么说,封若云也融合了一种神力? 陆南风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说起来也是奇怪,之前七年前,他浪荡江湖,也从未见过同样有神力的人,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里,他先是认识了杨朔,又认识了王仁则,再加上之前那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好像突然之间,这世上的神就多了起来。 难道,封若云也要成神了么? 陆南风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欣喜,在此之前,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担忧,自己若成神,恐怕寿命会非常悠久,就算不能长生不死,恐怕也会活上千万年。那时,封若云恐怕早已寿元耗尽,成了冢中枯骨。 可若是她也成了神,二人岂不能双宿双飞,成为神仙眷侣了? 他想了想,就准备把自己的猜测跟封若云说一说。可不等陆南风开口,封若云突然双臂一张,仰天狂笑,一阵桀桀的怪笑声,那笑声竟然是个男人的粗犷声音:“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哈哈哈,自我封闭,一睡千载,应该逃过黄帝的追杀了吧?哈哈哈哈……” 陆南风大吃一惊:“若云,你怎么了,你说什么?” 陆南风一扳封若云的肩膀,突然大骇,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她的神情十分诡异,眼睑有些发黑,原本如星辰般的眸子变得黝黑如墨,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冷气息。 “你……你是谁?” 陆南风惊颤地开口,就见封若云凶狠地瞪着他,突然一个恍惚,似要摔倒。陆南风下意识地去扶,封若云摇晃了一下站住,晃了晃脑袋,神色恢复了以往,眸子再次变得亮如星辰,娇俏而清澈。 她疑惑地看着陆南风:“我怎么了?刚刚好像有些头晕。” 陆南风犹豫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道:“想是有些劳累了,不妨事的。” 封若云有些奇怪的看着陆南风,不知道他为何吞吞吐吐的,这与他往常的性格不像啊。 “南风,你怎么了?”封若云担心的问道。 陆南风摇摇头,四处看了看,目光最后又落在了那道山体缝隙。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封若云显然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说给她知道,只能让她无端地恐慌,陆南风决心自己来弄清楚这个问题。 他掩饰地笔头了笑,对封若云点点头:“走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封若云奇怪的看了陆南风几眼,没再说什么,上前几步,伸出柔夷拉住了陆南风的大手,脸上露出一丝娇羞,并肩朝外走去。 二人走后,石窟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偶尔有呼呼的风声响起,好似有人正在吹奏着一首悲凉的羌笛。 又过了半个时辰,王仁则断头尸体突然一颤,自他的胸肌至脐下,突然出现一丝淡青色的花纹,这道花纹仿若活物,刚一出现就朝着四周飞快蔓延,很快占据了胸腹,组成一副图腾般的图案。 这图案看上去仿佛是一张人脸,又像是没有血肉的骷髅,散发出一种邪魅之气。 骷髅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邪魅而诡异,好一阵后,脐口突然一阵蠕动,裂开后,竟然露出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唔?战神刑天?” 脐口上下开合,传出闷闷的声音,好一会儿过去,又是一阵怪笑声响起。 “桀桀……刑天?不,我是王仁则!真是多谢你啦,桀桀桀,这,才是我最终的形态,哈哈哈哈……” 第五十七章 蚩尤之头 上古有神,名刑天,《山海经·海外西经》当中曾有记载:“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王仁则以前只知道自己有不死之能,但继承的是谁的神力却是不知,直到现在,被陆南风断头之后,体内的神力才真正的与他本身的血脉完全融合,从而将隐藏在最深处的信息暴露。 王仁则无头的身体从地上坐起,用胸腹之间的奇怪五官左右看了看,又是一阵桀桀的怪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古阳洞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可没多久,又一道身影出现,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陆南风。 陆南风一进入洞中,很快就发现了王仁则的尸体不见了,他顿在原地想了想,没有什么头绪,于是不再理会,迈步走向那道山体裂隙。 山体缝隙不大,钻不进去,陆南风蹲在一旁看了一阵,一挥手,从指尖飞出几道火红色的细线,飞出坑外卷回了几把断剑残刀,这些刀剑早已经半融化成了残钢废铁,陆南风一手接过,一手涌现火光。 就听“滋滋”声不停响起,很快刀剑不见,转而变成了一把简陋的满是通红色的洛阳铲。 陆南风散去烈焰,洛阳铲很快降温,变成了乌黑之色。 陆南风精通火道,但对铸造没什么研究,这把洛阳铲模样非常难看,丢在市场上绝对卖不出去,他托着洛阳铲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倒是顺手,一进山窟,便开始挖掘缝隙把它扩大。 好一阵子,陆南风终于在扩大的山体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他把周围的山石泥土挖开,将那东西完整地刨出来,不禁暗暗惊讶。 这是一颗怪物般的头颅,比常人的脑袋大了一倍还多,光是放在地上,就已经高至大腿,这还没算上它头顶的两个弯曲的长角,这两个长角向后上方斜倒着,角尖锋锐如针,如螺纹般旋转扭曲着,通体透着一股阴暗幽冷的气息,只是看着,就让陆南风心里一阵发凉。 那头颅上满是蓝绿或间的毛发,看起来狰狞可怖,拳头大的两中眼睛高高鼓起,虽然没有生气,但死气沉沉中,却透着一种邪恶狂乱的眸光。 似人非人,双耳上却又各缀有一枚巨大的金耳环,仅从这颗头颅的模样上看,就好像传说中的厉鬼妖魔。 陆南风蹙眉看着,沉思好一阵,才伸手摸向其中一颗眼球。 “杀,杀,杀!” 一阵狂乱的声音涌入陆南风脑海,隐约有一股信念在朝他的灵台冲去,仿佛要把他同化成只知杀戮的魔头。 好在陆南风不是凡人,在那信念涌入灵台的瞬间,他体内无处不在的神火瞬间一冲而上,眨眼间就将那股信念或者说是残缺不全的意志燃烧一空。 “啊……” 一声惨叫在陆南风脑中响起。 陆南风浑身一颤,身上燃起了一层火衣,像是触电般收回了手掌,冰块般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惊疑之色。 他从那股意志中恍惚的看到了远古往事的一些片段,那是滔天的血海,漫天的杀戮,天上地上无处不是战场,到处都是血肉与碎骨横飞,哀嚎与欢呼同奏。 那是遍布整个世界的一场大战,只不过双方都不是人类,其中有各种披鳞带甲的妖怪,有身高如山的巨人,有腾飞九天的龙凤,也有头角峥嵘的魔物。 这些生灵有些看着面目祥和,但一张嘴却是满口獠牙,嘴里咀嚼着淋漓的血肉。有些则是凶恶无比,煞气滔天,但却天生食素。 随着大战的进行,整个世界都在震荡,好似天地翻覆,有无数的星辰从空中坠落,有巨人手托高山朝敌人砸去,有恶兽口吐魔火焚山煮海…… 无尽的神魔之间似乎有某种难解的恩怨,只要相遇,必然杀在一起,不分出生死胜负绝不罢休。 一个个片段在陆南风脑海中闪过,最后的一幕则是一道遮天蔽日的剑光,再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这是……蚩尤之头!” 陆南风从那道被焚烧的意念之中,得到了一些信息,进而推断出了这具头颅的来历。 “蚩尤……” 陆南风口中喃喃,怔怔的看着这具虽然有些残破,但却至今也未完全溃烂的头颅,心里有些担忧。在他的了解中,蚩尤虽然有神灵之称,但确切的说,他应该是一个魔。 而且他还不是一般的魔,无论从哪个神话传说中来看,他都应该算得上是非常强大的大魔头。 好巧不巧,封若云竟然融合了他的神念,也许是融合了他的神念吧,可是看她当时的表现,又似是被蚩尤魔神夺舍,占据了身体。想到这里,陆南风忧心忡忡…… 即便按最好的打算,她只是融合了蚩尤魔神的一缕神念,陆南风现在业已知道神念神力也会渐渐影响人的心性,就好比他自己,虽然天生性格易怒,但在没融合神力之前,却并不像现在这样一但发怒就很难控制情绪。 可随着神力与他的灵魂融合越来越紧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但凡有一丝心动,就容易勾起怒火,进而怒火冲天。 有自己的例子在,再加上他对杨朔的了解,陆南风不由担心起封若云了。 也不知,受到蚩尤的影响,她会变成什么样? 陆南风沉默一阵,终于一挥手,将蚩尤头颅点燃。 烈焰熊熊,区区一枚残破的头颅,陆南风本以为很快就会焚烧殆尽,但令他震惊的是,火焰刚一落到头颅上,很快就自己熄灭了,就好像这头颅并非血肉组成,而是金铁一样。 陆南风一怔,又试了一回,这一次,他直接召唤出一条火蛇,盘绕在那蚩尤头颅上。 好一会儿过去,当火蛇散去后,蚩尤头颅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有一些毛发被烧毁,可其它地方却没有丝毫损伤。 陆南风脸色阴沉的看着残破的头颅,心里非常震惊。 这么一个没有神力,连最后一缕残破意志都被焚灭了的头颅,竟然能抵挡自己的神火? 须知陆南风的火焰并非凡火,说是无物不焚有些夸张,但至少到现在,他还没发现有什么东西能抗得住这么烧的。 就算是同样神力在身的杨朔所召唤出的冰盾,被他烧上几息后也会被蒸发。 只是区区一点残骸都这么坚固,那么……活着的蚩尤会有多么强大。 陆南风不得不思考起来,或许,自己这段时间有些过于自负了,比起远古那些神魔,自己还是太弱了。 他挥手散去火光,想了想,弯腰捡起一旁洛阳铲,将残头重新推入了山隙中,开始掩埋。 …… 杨朔离了田家村后,顺着临行前九公的指引,一路朝西而去,下山后,很快找到了一条官路。 官路非常荒凉,路上根本没有行人,只有不时飞起的惊鸟野兔搞出点声音来。 走了好一阵,杨朔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一次出来是帮李世民办事的。 想起被自己放走的萧后,杨朔一拍脑袋,心里非常纠结。 他倒不是后悔放人走了,而是烦恼回去后不知如何跟李世民交待。 这段时间,李世民对他倒是颇为热情,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说,小事也不来打扰,好容易开口让自己办一件事,态度也很客气,并非趾高气昂的命令,而是诚恳的请求,结果自己呢…… 想到自己办的事儿,杨朔突然感觉没脸见人。 可那萧后实在是可怜啊!丈夫被杀,自己带着一家老小逃命,就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就不能给她一条活路么? 杨朔心里嘀咕着,脚下倒并不急了。 自他沉睡醒来的这段日子里,几乎都是在山上跟着袁天罡修炼,仅有的两次下山,一次遇上了陆南风,再一次就是这回跟着师父下山历练。但说起来,他一个人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呢。 这种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感觉,让他突然有种天地悠悠,独行寂寞的感慨。 一开始,杨朔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可没多久就只剩下无聊了。 好在他运气不错,又走了一阵,刚拐出山脚,路上就开始有零散的行人出现了。 站在山脚望去,前面几里处竟然有一个小镇。 杨朔脸上一喜,连忙加快了脚步。 这个镇子应该就是九公说的凤凰镇了。 此地距离洛阳不远,周围百姓几乎都逃得差不多了,但再如何乱世,百姓们还得想方设法活着,身强力壮的能跑,但老弱病残又能跑到哪儿去? 杨朔脚下迅捷,很快进了凤凰镇,令他惊讶的是,原本以为荒凉的小镇,此时却非常热闹。 大街上人来人往,往来商贩络绎不绝,甚至街边还有两拨耍把式卖艺的小班子,周围人群围着看热闹,虽然少有扔钱的,但嘴里叫好却不吝啬。 他四处打量,发现这里人穿的也不错,虽然大多数只是布衣,但却浆洗得干净,而且人们的脸色也都红润,少有面黄肌瘦的。 杨朔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奇怪,有些摸不着头脑。光从眼下的情景看,这倒像是个盛世,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的乱像。而最令他诧异的是,这镇子里他竟然没看到一个兵丁捕快,甚至镇门口都没有收税的。 这种情况,在杨朔的认知中,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现在天下大乱,外面正在打仗,只要一打仗,自然就有流民灾民,同时也会滋生盗匪,一个镇子,一个富裕的镇子,竟然会没有兵力守护? 这根本就不可能吧? 不过很快,杨朔就从路人的闲聊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第五十八章 人祸 原来这里是僻离交通要道的一座乡间小镇,并非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少有受到战争之祸。再加上战争导致官府失去治理能力,这里又是淳朴的乡间,没有因为官府失去控制力出现太多为非作歹之事,也因为不用缴纳税赋。所以竟然较平时更加繁华。 街头上卖东西的连连吆喝着,很快吸引了杨朔的注意力。 “刮子篦子——刮子篦子!” “糖人,大糖人儿……” “大米小米豇绿豆,白面一勾五碰头的稀饭嘞———糖包豌豆包!” 小贩们吆喝得非常起劲儿,有些简直跟唱戏似的,听得杨朔直乐。 他行行走走,走走停停,很快在一个卖糖的摊前停下。 小摊儿上糖块儿很有意思,虽然看着就是最普通的麦芽糖,但模样却被塑成了一个个可爱的模样,有小猫小狗这类动物,也有大头娃娃一类的可爱小孩儿模样。 杨朔自己倒是不馋,只是他突然想起来,妞妞好像非常喜欢吃这个,之前在他耳边念叨就不下十回。 杨朔心里一动,反正事情也办砸了,现在回去也没脸见人,不如给妞妞买点好吃好玩的,再回田家村呆几天?这念头一起,他马上就有了决定,开始采买。 没一会儿工夫,杨朔手里就多了几大包东西,都是些日常用品和食物,主要就是些盐糖油一类的东西,再就是给小妞妞买了两块红布,东西虽多,但都是些便宜货,全加起来还不到一两银子,与他身上穿得有些泛白的道袍倒是很相符。 自天下大乱以来,有些无家无室的,又心无大志的年青人,就纷纷出家避难,不管真和尚还是假道士,都是他这种打扮,像杨朔这样的,一看就是野道士,非常常见,所以倒并惹人注意。 只是杨朔长得实在太清秀了,若是光看脸,还真容易误认为他是个美人儿,好在他赶路几十里,发髻有些凌乱,身形也狼狈,再加上一身破旧的道袍,这才没被人误会女扮男妆。 买完东西,杨朔便提着东西往回走。 他武功一般,但力气不小,再加上几个包裹看着大,可实际上并不重,所以走起路来倒是并不慢。 出了凤凰镇,入眼即是荒山野岭,长草漫地,长风吹来,显得寂寥而荒凉,与身后的喧闹正成对比,让杨朔原本挺好的心情突然一阵失落。 “唉!” 杨朔站在镇口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小镇,不再留恋。 与来时不同,之前他还磨蹭,但往回走时却恨不得赶紧到家,把糖人和红布给妞妞。 想到“家”这个字,杨朔心里就有种暖暖的感觉,脚下越来越快,一步迈出,就是半丈之远,脚下清气升腾,竟然运起了神力。 好在一出凤凰镇不远,行人就变得稀少起来,偶尔看到行人,杨朔远远的就绕开大路,等错过以后,再回到官路上。到了后来,他干脆就不走官路了,直接顺着来时的方向穿林而过。 来时用了快两个时辰,可当赶回来时的那座小山时,一共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可见杨朔归心之切。 “我回来啦!”杨朔一股气爬到山顶,不等站稳,就朝山下大吼一声,心情非常激荡。 可紧接着,他脸色就变了。 原本惬意祥和的村子里,竟然浓烟四起,整个村子都在熊熊燃烧着,隐约间还能听到一些高声呼喝。 杨朔瞳孔一缩,虽然距离还远,但他仍能看到村子里有几十匹马正在来回奔跑,马上似乎有骑士在挥舞着武器。 一松手,杨朔两手提着的包裹“啪”的落下,身上冒起一道清光,紧接着,他好像化成了一道透明的影子,如电光般朝着村里飞射而去。 田家村里火光冲天,到处都弥漫着烟熏火燎的焦糊味,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半空中的血腥之气。 “杀,所有人都杀光,竟然包庇太子通缉的要犯。” “再来俩人,把所有房子都点上火。对了,还有船,船别烧。这里地方不错,都烧光了以后,大家把家眷们搬过来,没事儿还能打打渔。” 村子正中的小码头,一个身着铠甲的壮汉坐在高头大马上,正在不停的呼喝着手下忙活。 在他身前的平地之上,倒着两排尸体,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几个不着片缕的女子。 要说这些尸体有什么共同点,那就只有一个,他们都没有头。所有人头,都被高高的挂在码头的一个木杆上,被一条绳子串成了一串。 这个木杆原本是村里人用来挂灯的,是为了给行船晚归的人指路所用。可是现在,原本泛白发黄的木杆已经被鲜血染红,一大串死不瞑目的头颅挂在上面,就像是死神的节杖,阴森而恐怖。 领头的壮汉脸上满是鲜血,坐在马上腰背却弯着,好像之前累着了一般。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不耐烦的催促着手下,时不时的还提一提腰带,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兔崽子们,动作都快点,赶紧把银子都找出来好跟老子去办正事儿,到时候升官发财,人人有份!” 被他骂的手下们都是兵丁,他们不但不生气,反而一个个神色兴奋,有得忙着放火,有的大包小包的抱着东西,还有人正拖着尸体往码头走来。 这时,半空中一道清光飞射而来,呼啸的风声一下子惊动了所有人。 壮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可不等他揉眼睛,就见马前突然多出了一个身影。 “什么人?” 他连忙一拉马头,同时另一手拔出腰间长剑,斜指来人,怒喝出声。  来人正是杨朔,他一停步,第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当时就愣了。 不理会那壮汉的问话,杨朔怔怔的看着尸体,好一会儿,又转身看向那高杆上的大串头颅。 “三公,六婶,三丫头……九公,九婆……” 杨朔看着一个个人头,一边认着人,一边嘴里喃喃念着,同时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妞……妞妞?” 当他看到一颗瞪得大眼睛的小脸时,杨朔终于崩溃了。 “妞妞,妞妞……”杨朔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双眼睛,止不住的眼泪奔涌而出,如瀑布般坠下。 “来人,把他给老子拿下!” 随着那领头的将领下令,几乎所有兵丁都围过来了,可当他们看到杨朔的模样,有人突然大喜的叫道:“是他,就是他,太子让抓的人就是他。” 那骑马的将领一听不由大喜,大喝下令:“动手!” 所有人都朝杨朔扑了过去,而杨朔此时心神已失,只怔怔的流泪,目光朦胧的看着妞妞的双眼,根本没想到要反抗。 几个兵丁扑上,见杨朔没有反抗,虽然有些奇怪,但如此最好,还省了力气。有人递上绳子,三下五除二就将杨朔绑了起来。 “哈哈哈,运气不错。怎么样,小兔崽子们,跟着老子就是享福吧?大功自己就送上门来啦!哈哈哈哈……” 那骑马将领大笑着翻身下马,提剑走到杨朔身前,此时的杨朔脑海一片空白,脑海里只剩下妞妞的那双满是惊恐的大眼睛。 一个兵丁显然是那将军心腹,他眼珠一转,凑到将领耳畔,小声道:“将军,听说太子抓他,是为了传国玉玺,传说这宝贝,谁得了谁就能当皇帝……” “哼!”不等他说完,将军脸色一变,轻喝一声打断。 他讥讽的看着小狗子,冷笑道:“蠢货,那东西也是咱们能惦记的?太子……” “太子?哪个太子?” 这时,突然有人插话。 第五十九章 六月飞雪 将军一怔,抬头看去,就见被缚的杨朔站在面前,身上透着刺骨的冰寒,双目蓝光闪烁,随着杨朔的声音响起,天空中竟然开始有片片雪花飘落。 “是李建成么?”杨朔声音淡漠,但听在那将军和那心腹耳朵里,却好似九幽厉鬼在哭号一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了,一时间二人的牙齿都在上下打战,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咔嚓……咔嚓……”又是一阵轻响声传来,杨朔身上的绳索碎成了无数冰茬,不远处,那些原本正在忙活的兵丁们,被迅速蔓延开为的冰蓝色奇蓝冻结成了一座座冰雕。 他们,竟然被活活冻死了。 远处一些士兵惊见如此变化,吓得跌跌撞撞地后退,如见鬼魅似的逃避着贴地蔓延而来的奇寒冰霜,有人仓促爬上未及披鞍的战马,飞也似地逃去了。 原地依旧活着的只剩下将军和那心腹。 那心腹两眼瞪得老大,“你……”他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指了指杨朔,又转头看向将军,眼中满是惊恐。那将领此时也懵了,怔怔的看着杨朔,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杨朔缓缓抬腿,往前走了几步,清冷的脸上突然流下两行泪痕:“是李建成派你们来抓我?” “是……饶命啊英雄,是太子派我们来的……” 将领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虽然他不知道杨朔是怎么做到的,但眼前的一幕实在是把他吓坏了,他二话不说,就哭着跪伏在地,口中连连求饶。见他跪倒,那隋军心腹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下。 杨朔静静的站在原地,神情清冷,但热泪却源源不绝的从眼眶中涌出。他不说话,那隋军心腹和将领求饶一阵,也不敢再说话了,二人跪在地上,也不知是谁领的头,开始连连叩首。 过了好久,杨朔好像从梦境回到了现实,凄厉地叫了一声,热泪簌簌而下:“妞妞,九公,九婆,是我害了你们啊,是我害了你们啊!都是我,要不是我,你们不会死啊!是我啊!” 杨朔仰天大哭,浑身上下都在抽搐着,随着他的哭声,无尽的雪花从天而降。 雪花落在湖里,湖面飞快结冰。 雪花落在地上,大地瞬间素银。 雪花落在那心腹兵卒和将领身上,二人保持着叩首的动作,突然一动不动。 雪花落在周围燃烧的房屋上,连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都被冻结了。 整个天地仿佛都在哀恸,呼呼的风声响起,带着无尽寒冷,眨眼间遍布了周遭三座小山,山上草木凋零,寒霜密布。 一群飞鸟正巧飞过村庄上空,雪花落在它们身上,它们马上浑身僵硬,接二连三的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很快,冰雪密布,将整个村庄完全覆盖,连码头上的无头尸体和那木杆上的一大串人头都被掩盖。 “妞妞……” “九公……” “九婆……” “三公……” “六婶……” “三丫头……” “二牛……” “对不起大家,小木头错了,是小木头害了你们啊!” 杨朔嚎啕,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跪倒在木杆前,伏地大哭。 “我不应该走啊,我……不应该来啊……” “九公,九公,你不应该救我啊!” 杨朔只觉得满腔悔恨,恨自己不应该离开,悔自己不应该被九公救命。 若非如此,他们仍然在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根本不会死。 杨朔是这么想的,但实际上,从他之前逃离入湖时起,这些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事实上,除了田家村,附近的几个小村庄的遭遇都差不多,不但大唐太子李建成派出了队伍寻找他,王世充,李世民,以及其它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派出了人手找他。 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在这种乱世里,还能指望当兵的能秋毫不犯,好声好气的寻人?就算是此时号称纪律最严明的秦王大军,其实也差不多,只要不被人看到,将领们或是李世民本人,对这一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杨朔一直从中午哭到傍晚,直到晚霞初起,眼泪都哭干了,这才虚脱似的晕倒在地。此时,整个田家村都已经被冰雪覆盖,冰雪掩盖了尸体,掩盖了残破的房屋,掩盖了鲜血,但是掩盖不了过往的罪恶。 六月天,雪花落。 当杨朔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杨朔睁开眼,怔怔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 他轻轻的一挥手,周围所有冰雪开始飞快融化,只几息之间,就都化成了水流,顺着码头的坡度,流向了湖中。 大水洗刷过后,码头上空无一物,没有尸体,没有战马,曾被冻解的一切,都像冰雪一样消融了,什么都没留下…… 杨朔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他知道,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之所以一切消融,只是因为他把不忍卒睹的一切,都利用他所拥有的力量化为了虚无。 “唉唉……小道士,别急着起来,你这身子还得养呐!” “小木头啊,听九婆话,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出家人出去干嘛,不如就在这里呆着,有吃有喝的多好,要是碰上合适的,你干脆就还俗,婆婆帮你找个媳妇!”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里面有一套新衣服,是这两天九婆给你改的,料子虽然不好,但结实。还有……” “大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妞妞舍不得!” 杨朔看着干净得码头,似乎又看到了妞妞,看到了九公九婆,看到了乡亲们。 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杨朔心中恨意难消。 恨那些兵匪,恨李建成,更恨自己的妇人之仁。 以他的手段,若真铁了心想要杀人,别说之前追杀他的那些人,就算是千军万马又能如何? 一道飞雪,漫天冰寒。 他若愿意,完全可以冰封千里,就凭这些凡俗之人,谁能不死? “啪!”杨朔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懦弱? 杨朔恨自己心慈手软,害死了田家村老老小小,若他心稍狠一些,就算不想杀太多人,也完全可以杀上几个立威啊,见识过他的本事,谁还敢轻易追杀他? 那个怪物么?他能抵得住无尽的冰寒?能抵得住溺水么? “呵呵……”杨朔傻傻一笑,迈步朝外走去。 他要去找李建成,让他给田家村的老老小小,给九公,给九婆,给妞妞陪葬。 杨朔沿着湖走,那湖叫忘情湖,然而,杨朔岂能忘掉这段情,他头也不敢回。他只怕一回头,就想到那令他心恸的一幕。 也不知走了多远,已经穿过一片芦苇荡。突然一声哨箭响起,随着凄厉的哨音,一枝狼牙箭破空而来,飞向杨朔。 杨朔目光一凝,那枝利箭突然在他面前停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所阻,箭的力道很大,能穿重甲,却穿不破这层无形的障壁,鸣镝尖啸着,滴溜溜地原地旋转,再难寸进一步。 而与此同时,湖的正前方却有一哨人马突然杀出,有步卒,有骑士,呐喊冲锋,杀声震天。看服饰,那是洛阳王世充的人马。 这里毕竟是王世充的地盘,虽然正受唐军攻城,但分出一哨人马来夺玉玺还是办得到的。 实际上最先得到杨朔消息的是李建成,但是李建成在这里调成人马,又岂能瞒得过隋军耳目,所以隋军包抄过来,竟然拦在了杨朔的前面。 紧接着,又是一片呐喊声起,李建成的人马从后面后侧面包抄过来,后面亦是湖畔,侧面则是从半山腰上杀下来。同样的铁骑驰骋,同样的挥戈舞剑,同样的杀气腾腾。 “来得好!” 杨朔凝视着空中一点虚无,喃喃自语:“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凶手、暴徒!” 杨朔慢慢地仰头,看向天空,轻轻自语:“九公,九婆,妞妞,你们冤灵不远,你们看着,看我为你们,复仇!” 杨朔转过身,面对着浩渺的湖水。 他身后,身左、身右,俱都是冲杀而来的战士,有人还高声呐喊着:“交出传国玺!” 在他正前方,却是一片碧波荡漾。 杨朔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双腿慢慢没入水中,直到湖水没过膝盖,他才停住,慢慢弯下腰,如镜的水面映出的是一张哀恸的脸。 第六十章 观音有泪 杨朔凝视着水中那张充满哀恸的面孔,看着那双眼睛渐渐蓄满泪水。 “观音有泪!” 杨朔心中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那大慈大悲的菩萨,见到比野兽还凶残千百倍的如此人类,也该黯然泪下吧? “叮咚!”一滴眼泪落在水上,荡起一片涟漪。 杨朔慢慢伸出手,去湖中掬水。 他的双手伸进了澄澈的水中,整个湖面都荡起了巨大的涟漪。 肉眼可见的,那湖水迅速降落,就像杨朔站在一只浴盆里,而底下的塞子已经打开,湖水迅速下降,从他的膝盖一寸寸降下,直到露出他的足踝。 他站在那里,整座大湖飞速地消失,直到最后湖心处留下一片水泊,无数的鱼虾在其中跳跃。 而杨朔掬水的双手此时才轻轻抬起,在他手掌之间,多了一颗灿烂如水晶般耀眼的水球。那一颗水珠,凝聚了整个大湖近乎一半的水量,如此巨量的水,压缩成了这样一颗小小的水晶珠。 它被杨朔举在掌心,高高托起,就仿佛菩萨落下的一滴眼泪。 从三个方向涌来的战士们疯狂地呐喊着扑过来,已经有人看到了湖中发生的异象,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停下来一探究竟的时候,他们的眼中只有杨朔一个人。 这个人对他们而言,意味着军功、意味着金钱、意味着富贵荣华。 “泪众生苦!” 杨朔呢喃地又说了一句,然后,他掌心那颗“泪珠”,就像太阳一般爆发了。 足足半湖之水,被压缩成一颗小小的水珠,全靠杨朔的神力控制,这时他以神力催动,那半湖之力猝然暴发,变成亿万条水线,激射向四面八方。 水刀以它可怖的流速,可以在弹指间将尺余厚的精钢切成两断,杨朔以压缩到了无法再压缩的恐怖水球猝然暴发的力量,能够洞穿万物。 马匹、盔甲、血肉之躯,甚至战士们手中的刀剑…… 所有的一切,在那弥天漫地、无所不在的密集水线激射而过,登时洞穿,不管是人是物、毫无阻碍, 于是,所有的人、马、战甲、兵器、甚至被那密集水线激射而过的树木,倾刻间被分解,仿佛风中的一颗颗沙砾。 一念杀人,这是神明的力量。 对水的这一利用,是杨朔于大悲中悟出,观音泪众生苦,与佛家怒目金刚之意表象不同,实质一样,都是大慈悲。 大慈悲,度化无数禽兽! “啊!” 当天地一片萧索,所有冲杀过来的敌人顷刻消失,无数的水线再度化成水,裹着泥土汩汩地流回河流,整个澄碧的湖泊都变得浑浊了。 这浑浊的湖水突然涌起一个涌天的巨浪。杨朔向前一踏,那即将涌起的巨浪向前一卷,杨朔的脚正踏上去,然后那浪便将他送上了高空。 杨朔双脚站在水上,凌空而立,百丈之高,神色淡漠有如神灵。 可他的心,却在滴血。 顷刻之间,那巨浪就把杨朔送到的湖的那一边,那个方向,是李建成的驻地。 如今天下大乱,以致官路多年无人修缮,原本为了方便路人休息的十里亭和驿站也多已经破损残败,只剩下一下残桓断壁,尽显荒凉。 官路上往来行人多是行色匆匆,不时有快马疾行而过,看打扮俱是军卒模样,显然在传递什么重要的消息。 杨朔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他在动作,只一路茫然而行,嘴里念念叨叨,时而落泪,时而长笑,时而哀号饮泣。 路过行人见他举止疯癫,都不敢靠近,就算不怕也不想惹麻烦,所以杨朔这一路走来,倒是无人打扰。 李建成身负后勤辎重要务,再加上身份贵重,除了辎重营和护卫辎重的兵马,还有太子十率的兵马。 大营驻扎处,远远的就能看到无数营帐,如连绵不绝的长龙,大营上方云卷云舒,似乎有无数煞气冲天而起,令人不敢靠近。 大帐中,李建成高座首位,此时的他脸上再没有了当初的那种从容淡定,只剩下无尽的怒火和隐藏其间的深深恐惧。  “两千多人,一营骑兵,余者也尽是亲兵家眷,这么多人同时被杀……”李建成脸色铁青的看着下方几人,目光阴冷。在场几人都是他的近臣亲信,再就是李玄霸和陆南风二人。 李玄霸神色阴鸷,与陆南风相对而坐,他耳中虽然听着李建成的话,但他大半心思却都是放在了陆南风身上。在龙门石窟时,他兽化为山魈与陆南风简单的交手一次,虽然没有吃什么大亏,但不得不说,他的确落入了下风。 就这,还是他与王仁则联手偷袭的结果,这种结果,让他非常难受。而陆南风虽然仍板着一张冰脸,但他目光失神,显然正在神游物外。 什么骑兵,什么亲兵家眷,陆南风都不在乎,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封若云的情况,不知道被蚩尤残魂附身后,会出现什么问题。 之前他曾想提醒封若云,但却担心,如果那不是一缕残念,而是蚩尤元神夺舍,那么这元神显然是因为久远的禁锢而变得虚弱不堪暂且沉睡。 如果他提出警告惊动沉睡在封若云识海之中的他,谁也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后果。即便那只是一缕神念,同样会有知觉,如果他对封若云明白地表示出来,那神念必会与封若云本体的神念争夺控制权。 天知道封若云那时能否抵抗得了上古魔神的神念? 所以,他不敢宣诸于口。他不怕蚩尤,别说现在只是一个残魂,就算是活着的蚩尤,陆南风也丝毫无惧。但是,他担心封若云的安危,封若云已是他心中的牵挂。 他没有忘记,执手相望时对她的承诺。 “说话啊,怎么都哑巴了?” 就在陆南风和李玄霸二人各自想着心事时,李建成眸目看向了二人。 其他几名近臣,领兵的薛万彻已经带着大队的太子亲兵前往凤凰镇收尸,在场中人,多是文人,要想对付杨朔,眼下他只能反希望落在陆南风和李玄霸身上。 至于封若云,虽然算得上是他的亲信,但在李建中眼中,封若云只是一个棋子,虽说武功不弱,但最多能也能只执行一些刺杀任务,是以这种正式的议事场合,他很少会召封若云商量。 听出李建成语气中的不悦,陆南风略微回神,但却不为所动,以他对杨朔的了解,此时只是一听情况,马上就明白那必然是出自杨朔的手笔。 虽说他心里也有些好奇,以杨朔温和的脾气为何会生出那么大的杀心,竟然弹指间就覆灭了两千人马,但无论如何,他现在没心情,也没心思去找杨朔麻烦。 倒是李玄霸把目光从陆南风身上收了回来,一拍案几站起身来,大声道:“大哥且放心,那小道士交给小弟,只要找到他的行踪,小弟亲自出手把他生擒回来交给大哥处置。” 李建成一喜,高声道:“好,关键时候还是四弟……” 他话未说完,一旁韦挺突然出声打断:“殿下,万万不可!” “嗯?” 韦挺一开口,马上吸引了帐内众人的目光,就连心思事事的陆南风都好奇的转头看了过去。 若换了别人打断自己说话,李建成就算不勃然大怒,也不会给好脸色看,但韦挺不同,他与李建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李建成唯一的一个朋友,再加上韦挺此人才华极佳,智谋过人,一向是他手下文臣之首,深得李建成信任。 他既然开口,李建成也不好直接驳斥,只好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问道:“韦兄,你此言何意?” 李建成对韦挺很客气,以兄相称,实则二人同年,相差还不到半岁,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李建成对他的重视。 李建成不认为韦挺突然说话是为了哗众取宠,以二人之间的关系,他根本不必如此邀宠。 韦挺相貌俊朗,举止间满是名士风范,他翩翩起身,先是朝李建成行了一礼,温和的目光在帐内众人脸上一扫而过,这才一捋唇上两撇黑亮的胡须,朗声道:“殿下且稍息怒火,听韦挺一言。” 李建成吸了口气,闭眼冷静了一会儿,这才睁开双眼,缓缓点头,一双略显锋利眸子的直直的看着韦挺,想要听他说些什么。 其他人也都屏息宁气,一声不发的静静等待。 见李建成稍冷静了一些,韦挺才微微一笑,温声道:“殿下之所以发怒,臣且妄估之,一者愤慨那人心狠手辣,杀我军民。另外,恐怕更多的是担心此事后,陛下会对您失望吧?” 李建成鼻孔轻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在场之人,除陆南风外俱是他的亲信,类似陆南风这种奇人异士,顶多算是临时助力,说得难听点,不管是李建成,还是其它文武,甚至历代的朝堂庙宇,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其实很多文人还对这类所谓的奇人非常的蔑视,以旁门妖道斥之。 这种情况下,李建成所言所行,也就不背着陆南风了。 见李建成承认自己所想不错,韦挺这才接着道:“殿下的顾虑在臣看来……其实全无必要。” “嗯?”李建成一挑眉,满脸疑惑。 韦挺笑道:“没错,那一营兵马有些可惜了,但现在,殿下首先要做的,不应该是为他们报仇,而是如何能挽回您在陛下眼中的印象。” 李建成蹙眉想了想,缓缓点头。 一下子死了两千人,固然是一件大事,可打仗哪能有不死人的?别说两千人,就算是两万人,也比不上皇帝对他的看法。 韦挺话一出口,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不由暗暗点头。 没错,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多想,打天下死点人算什么,眼下最重要的,确如韦挺所言,只要当今陛下仍然看重太子,其它的就都不重要。 实则韦挺有许多话没说出来,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一次大军进剿洛阳,太子其实只负重辎重,领兵大帅是秦王李世民,一千骑兵的调动,按军规必须得有李世民允许才行。若是一般小事,出动了人马办完也就办了,谅李世民也不能说什么,谁让他不是太子呢! 可是这次不同,一千骑兵都死光光了,若是死在战阵上还好,可偏偏死于一道人之手……这事儿,就有些不太好说了。 韦挺心里很是感叹,对于秦王李世民,他心里一直是非常警惕的。对所谓的名份已定之类的废话,韦挺完全嗤之以鼻的,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排成排,都足够建成一支小型军队了,当初他们谁的名份没定? 寻常家族之中都会有的嫡庶之争,家主之争,那高高在上的至尊皇位会没人争? 韦挺相信太子此时心里也很纠结,按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找秦王,就算不请罪,也要说些软话,这件事很容易就过去了。 可是他太了解李建成了,李建成对别人或许会服软、会赔罪,但对李世民却绝不可能。 当然,若太子真想去找秦王负荆请罪,韦挺也会阻止。 太子可以错,但认错的对像,却只有皇帝。 事实上李建成自己也觉得尴尬,韦挺懂的道理他能不懂吗? 按职责,他擅自调兵,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他应该第一时间去找统帅请罪,可偏偏这次的统帅是李世民,是他二弟,他怎么能去认错? 若是换个外人武将担任统帅,他一定会去认罪,就算丢脸,别人也会认为他是礼贤下士,虚怀若谷,不摆太子架子。 可对方是李世民……这就完全不同了。 太子跟皇子认错? 传出去,不但太子威信马上就得降到冰点,秦王的威信反而会大大提高,甚至一举超过太子,若有那趋炎附势的人,恐怕还会提出废太子之谏。 并不是说太子就不能错,人无完人,谁能无错? 但身份使然,还是那句话,太子可以错,但就算他错了,也只可以跟皇帝一个人认错请罪。 这就是政治! 韦挺在心里盘桓着这件事的影响,特别是皇帝得知此事后的态度,一时间倒沉默了下来。 他虽不说话,但却开了个头,其他谋士都醒悟过来,纷纷开始谏言。 “依臣看,太子殿下此时应该马上动身回京,面圣请罪,求得陛下宽恕。” “不然不然,现在消息必然已经传回了长安,陛下必然震怒,就算殿下马上动身回长安,也顶多被少骂几句罢了。要想挽回影响,殿下最好是尝试着接触一下那个小道士。 传国玺那东西再宝贝,也要分在什么人手里,在一个道士手里,纯属暴殄天物,完全是一种浪费,要是他能献出来,到时殿下献给陛下,陛下必然大喜。到那时,区区千人骑兵的牺牲,陛下又岂会放在心上?” “殿下,不如想办法把那个小道士收入麾下,以高官厚禄待之?若有这种奇人在手,完全堪比十万大军啊!” 谋臣们纷纷开始献计献策,刚才还静悄悄的营帐里,现在却热闹得像个菜市场一样。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现在来看,死了一个千人骑营是天大的事,但若能从那小道士手里弄到传国玺,再或者直接把他收入麾下,得失之间,反而是大赚也说不定呢。 谋士们一个个都兴奋起来,这是机会啊! 无论是传国玺,还是那能驱驭冰水的道士,都是千金难买,千军难换的宝贝啊! 第六十一章 师兄阻路 谋士们兴奋不已,李玄霸和陆南风二人却沉默不言,可他们二人心中所思却又大不相同。 陆南风神色一如既往的如冰山般冷傲,耳中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心里却暗笑连连。 招揽杨朔?可能么? 以陆南风对杨朔的了解,杨朔这次出手杀了那么多人,必然是太子手下做了什么事,把他彻底激怒了,否则以杨朔的脾气,就算挨一顿狠打,也断不可能施展如此狠辣的手段。 老实人憨厚没错,但老实人真发起火来,反而更加可怕。 陆南风心里更加好奇了,到底什么事把杨朔刺激成这样?总不成他突然入魔了,才这么放手杀人吧? 想到入魔二字,陆南风突然一个激灵。 “入魔?入魔?” 他再次担心起封若云了,那蚩尤向来就有魔王之称,他的残魂进入封若云的脑海,最可能做的,无非就是夺舍复生! 那么…… 陆南风眯起双眼,试着换位思考。 换成自己是蚩尤残魂,会怎么做呢? 想了半天不着头绪,陆南风突然又想到,诸般奇遇,都发生在这中原腹地,难不成这里就是上古年间神魔大战之地?诸尊神魔都在这里沉寂或陨落,所以诸般奇遇才发生在这里? 陆南风魂游天外,李玄霸一双眸子则落在了韦挺身上,他心里正在暗暗感慨,可惜自己手下没有这种人才,否则何愁大事不成? 换成以前,李玄霸一心辅佐太子大哥,心里绝不会生出这种想法来,但自从李淳风给他封了几句谶言后,李玄霸的心思完全变了。 辅佐从龙,怎敌得上自己化身成龙? 想到那几句谶言,李玄霸突然一怔,对了,李道长去哪了?好像有几天没见他了吧? …… 就在李建成和手下议论纷纷时,另一边,杨朔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太子军营。 此时的杨朔,已经完全没了清秀的模样。 他的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渍混成的泥垢,两眼通红,眼角脸颊是眼泪冲出的一道道泪痕。他身上的道袍也破破烂烂的,与垃圾堆里捡出的乞丐装没什么两样。 他的双脚鞋子已经都不见了,随着他一步一步的挪动脚步,也在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浅不一的血色脚印。 “妞妞……” 杨朔嘴里喃喃的念叨着田家村里的名字,神色茫然,双目失神。 眼看着前方的军营大帐,他脚步不停,仍一步步朝前走去。 突然,他身边传来了一声长叹,一道人影拦在了他的身前。 “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李淳风一如既往的飘逸,背上挂着一把杏黄穗儿的道剑,后腰里插着一柄拂尘,只是一向没个正经的俊脸上,此时却挂着一丝怜悯之色。 看着杨朔凄惨的模样,李淳风眼眶微湿,他上下打量杨朔几眼,最后落在了杨朔失神的双眼上,轻叹道:“红尘多烦忧!师弟,放下吧!” 杨朔怔怔的看着李淳风,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眼圈一红,泪珠滚落。 “大师兄!” 杨朔叫了一声师兄,上前一步抱住李淳风,开始嚎啕大哭。 李淳风任由他发泄心里的苦闷,脸上透出一丝感伤。 杨朔的经历,他早有所料,并非他跟踪杨朔,实在是早在下山之前,袁天罡就已经把一些算到的事情跟他讲了。 袁天罡当时说得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红尘悲苦,观音落泪。” 不得不说,袁天罡在卜算一道上实在是走得够远,他之所以这次带杨朔下山,就是要让他感受一下滚滚红尘,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美丽的还是丑陋的,善良的还是邪恶的…… 欲成仙神,得正果,仅是力量的强大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一颗坚定无畏、百折不挠的道心,以及看透红尘却又超脱红尘的眼光境界。 这是袁天罡的教徒之道,也是他神游天地时得到的天机指引。 袁天罡并不想操纵杨朔的人生,但他对天机明悟的越深,就越是明白天道的博大,就算自己不带杨朔下山,总有一天,杨朔也会主动下山感受一番滚滚红尘。 只不过主动投入红尘和被动被卷入红尘却又不同,这次是袁天罡带着杨朔下山,主动磨练心境,就算结果再不好,身边也总有师父师兄照应着,不虞出什么大乱子。 可若不走上这一遭,或许是几年、几十年,甚至百年、几百年后,杨朔仍然会下山走这么一遭,到那时,袁天罡和李淳风,没准已经化为尘土,没有他们的指引护佑,万一杨朔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从而变得偏激狠辣,以他的能力和手段,就算是行灭世之举,亦非不可能。 也正因此,袁天罡才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带杨朔下山入世。 这既是杨朔的宿命,也是袁天罡身为师者的责任。  他可不想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有一天会行毁天灭地之大恶。 …… 杨朔哭了好一阵才缓缓止住眼泪,抬头看着李淳风,他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强笑道:“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李淳风打量他几眼,发现此时杨朔虽然神色略显萎靡,但发泄一番后,却比之前情况要强得多,至少像个人了,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心里一松,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德性,嘻笑道:“我在这儿等你好一阵了,没想到你走的这么慢,早知道我就去找你了。” “找我?找我有事?”杨朔抹了抹眼睛,不解的问道。 李淳风轻笑摆手:“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知道你要找太子麻烦,来劝劝你罢了。人生多磨难,有些东西该放下就放下吧!” “放下?” 杨朔想起田家村那三天的快乐日子,再想到自己看到那一连串人头时的惨状,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大师兄,若是别的事小弟一定答应,但是李建成……他非死不可!” 李淳风脸上笑意微收,看着杨朔一脸的坚持,只能放轻声音劝道:“师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杀戮虽然能发泄你的恨意,同时也是在控制你的心。你好好想想,你内心里,真的愿意杀人吗?” 杨朔怒道:“我不想杀人,但人想杀我,之前若非我心慈手软,妞妞和九公他们怎么会……” 说到这里,杨朔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一时间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李淳风看着他的模样,摇头轻叹,这已经是他一天里不知道第几次叹息了。 “师兄不知道妞妞和九公是谁,但我猜,他们也应该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吧?你想杀人泄愤,但你想过被你杀的那些人吗?之前你一怒之下,杀了两千多人,要知道,他们也是有亲人,有朋友的,你恨他们,他们的亲人同样也会恨你。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师弟,醒醒吧!” 杨朔怔了怔,紧接着神色变得冰冷起来:“我不想杀人,但那些人都有取死之道,若非他们为了所谓的传国玺就一路追杀我,又杀了九公他们整村的乡亲,我又怎会下此杀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建成所致,不杀他这个幕后黑手,我绝不甘休!大师兄,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今天必须要杀死李建成!” 李淳风有些头疼,想了想,还是劝道:“不如这样,你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再说?” 杨朔缓缓摇头,不再说话了,但从他的神色看,显然主意已定。 李淳风无奈,手一抬,就摸向了后背剑柄。 杨朔大惊,他还从未见过李淳风拔剑,不知道他剑术会何等惊人。 可令他惊讶的是,李淳风手在剑柄上摸了一下,手又放下了,脸上升起一笑戏谑的笑容:“你还真以为我要拔剑啊?李建成的死活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杨朔愕然,不知道李淳风这说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是,从认识他那天起,杨朔就从来没摸清楚过对方心思。 李淳风见杨朔张着嘴巴不知所措的模样,马上大乐,哈哈笑了几声,突然一侧身,朝着路边一个大石走去。杨朔怔怔的看着他纵身上了石顶盘膝坐下,满脑袋都是问号。 “哈,我不拦你,不过有人拦你,师弟,你看谁来了。”李淳风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朝着太子营帐方向看去。 杨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鬓发透着淡红色的人影正快步走来。 陆南风! 距离尚远,看不清来人容貌,但杨朔第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人一定是陆南风。 这不但是神力的相互感知,更是二人之间水火相邻自然而然的反应。 杨朔蹙眉看着陆南风大步而来,他犹豫一下,并没有动作,只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陆南风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近前。 他先是看了眼李淳风,没说话,也没打招呼,马上就把目光转向杨朔。 “你来杀人?”陆南风眼中透着一丝不耐烦,虽然不明显,但杨朔却看得非常清楚。 不过杨朔也没心思深究陆南风是怎么想的,马上点头答道:“不错,我来杀李建成。” 陆南风打量杨朔几眼,很是疑惑,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微微摇头道:“你不能杀他。” 杨朔心里闷得难受,长吸口气,恨声道:“我跟他有大仇,南风,你不要拦我。” “大仇?”陆南风还是摇头:“我在这里,不会让你杀他。” 杨朔实在忍不住了,怒声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保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杨朔发泄似的低吼着,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但陆南风心里惦记着封若云,根本不想多听,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他也有他的原则。 陆南风直接挥手打断,沉声道:“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兴趣,杨朔,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只要我在这,你就杀不了他!” 路旁的大石上,李淳风抬手猛拍额头,喃喃道:“这俩家伙,一个比一个倔,真是……” “我杀不了他?”杨朔此时已经快要气疯了,一抬手,漫天云动,附近草木皆枯,无数的水气从周围天地间朝他涌去,很快就在他手心中凝聚成一团水球。 与此同时,杨朔身上涌现出一股凛冽的杀机,上方空中开始有乌云汇聚,一股冰寒之气浮现,眼看着就要天降雪花。 陆南风也不逊色,他身上一震,一层火衣浮现,以他为中心,一股灼热朝着四面八方散去,与那无处不在的冰寒对抗了起来。 “你让不让?”杨朔怒吼。 陆南风面色冰冷,眸光里满是淡漠,并不答话。 他虽不说话,但意思已经表明,绝不退让。 “好好好……” 杨朔终于怒了,此时他再无顾忌,周围温度骤降,天上开始有朵朵雪花飘落。 第六十二章 有龙? “都住手!” 就在杨朔准备出手将陆南风镇压时,李淳风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二人中间。 杨朔和陆南风马上都看向他,不知道这位大师兄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对李淳风,二人都有些顾忌,虽然从未见过他出手,但就是有种感觉,这位大师兄好像很危险,绝不像看到的那么简单。 要知道,二人都是神力在身,身属神籍,能让他们都感觉到危险的人物,这世上少之又少,甚至连袁天罡都没有这种待遇。 见二人停手,李淳风松了口气,他先是朝陆南风看了一眼,淡声道:“南风,你先回去吧。” 陆南风刚要摇头拒绝,就听李淳风接着道:“封姑娘有些不对劲,我感觉她要出事,你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陆南风脸色马上变了,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回走,转眼间就只剩下一道影子。 杨朔愣了愣,正要说话,李淳风就开口打断:“我知道你心有执念,但是军营不是那么好闯的,就算没有南风在,这里几万人马,你能把他们都杀光了?” 杨朔想说能,但他实在说不出来这种话。 他恨恨道:“我只杀李建成,与别人无关。” “幼稚!” 李淳风恨铁不成钢的伸手虚点他几下,咬牙道:“李建成是什么人?那是李唐太子!你去杀他,还指望他手下那些军卒将士不跟你动手?一动起手来就要死人,你不怕死,但你能杀多少人?你真能狠得下那个心?” 李淳风这完全就是欺负老实人了,所谓的“君子可欺之以方”说的就是杨朔。杨朔虽然不满李淳风的话,但对方也的确是说到了他的心里,之前杀了两千人,那沉重的心理压力就差不多要把他逼疯了,现在再去大开杀戒,杀几万人? 杨朔真下不去手! 见杨朔怔怔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李淳风心里长松了口气,脸上升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上前一步拍了拍杨朔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师弟,师兄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真铁了心要杀李建成,也要选个合适的地方动手,至少不要连累无辜啊!” 杨朔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有心反驳,但李淳风说得的确有道理,他怔了一阵,缓缓摇头,伸手将李淳风按在肩膀的手推开,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李淳风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追上去,只是朝着杨朔远去的背影高声叫道:“师弟,师父让我告诉你,别去找秦王了。还有,你要小心,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传国玺在你身上,他们肯定还会去找你……” 声音传入杨朔耳中,杨朔并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些脚步,很快就留给李淳风一个略显惆怅的背影。 李淳风站在原地目送杨朔离开,背上杏黄色的剑穗随风轻摆着,他脸上洒脱而温和的微笑渐渐不见,眼神中露出些许淡淡的伤感,好一阵,他才喃喃自语道:“师父,希望你是对的吧……” …… “轰隆隆!” 湖泊旁,数十铁骑奔驰而来,马蹄如雷,带起漫天尘土。 “希律律!” 当先一人勒马急停,枣红色的战马人立而起。 等马蹄落地后,马上骑士才露出真容——正是秦王李世民。 这时的湖泊旁虽然没有遍地死尸,却也完全不是本来模样,入眼尽是泥泞和水渍,有些破碎的肢体和甲胄,最大的不过拳头大小,散落各处。 烈日高悬,李世民坐在马背上,看着这可怕的场景,明明正值盛夏,可他此时却只感觉到无尽冰冷和恐惧。 “这,是人的力量能做到么?” 李世民突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脆弱。 面对这种堪称神迹般的伟力,所谓的武功,所谓的谋略,所谓的雄才大略,又算什么呢? 李世民眼神茫然,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 这时,身着全盔的秦琼策马上前,他虽然同样震惊于眼前的一幕,但他毕竟不是李世民,想的也没那么多,只是啧啧称奇,喃喃道:“杨道长竟然这么厉害?有他相助,殿下何愁大业不成?” 本来正在发怔的李世民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紧接着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从失神中惊醒过来。 是啊,杨朔再强,毕竟不是敌人,自己何须恐惧? 更何况,他的师父还在自己的手下呢! 徒弟都这么强了,身为师父的袁天罡又会强到什么程度? 此时此刻,李世民突然对传国玺失去了兴趣。 没错,传国玉玺是宝贝,但再宝贝,它也只是件死物罢了。比起强大的实力,区区一块玉玺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什么宝贝抢不到? 李世民心潮涌动,一股万丈豪情从心中升起,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舒心中畅意。 李世民长出了口气,心里之畅快简直前所未有:“知节,你过来。” 程咬金催马上前,憨笑一声,问道:“殿下,您叫我有事?” “你这惫懒货!”李世民笑骂一句,这才脸色一正,吩咐道:“知节,我不能久离军营,你留下,带人继续寻找杨道长。” “好,我这就去。”程咬金愣了下,连连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又被李世民叫住。 “若是找到杨道长,你一定要客客气气的请他回来,千万不要失礼,若是他不想回来,你也不要强迫,任他自定去留。” 程咬金一怔,沉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催马离开。 这时,一名骑兵远远驰来,奔到秦琼身边,对他低语一番,秦琼脸上露出诧异神色,连忙拨马赶到李世民身边。 李世民一瞧秦琼神色,便道:“叔宝,发生什么事了?” 秦琼低声道:“殿下,侍卫们四下搜索,发现了一桩奇事。” 李世民挑了挑眉毛,秦琼道:“侍卫们发现了一处山洞,本来应该是封闭的山体,却因为杨道长施展法术时破开了封闭的洞门,所以显现出来。” 李世民道:“在哪里?发现了什么?” 秦琼道:“就在前方半山腰的凤凰古镇,侍卫们进去几人查探情况,可他们一出来就疯了,挥刀便砍,其他兄弟没办法,只能把他们……” 李世民皱眉道:“就这样?” 李世民不认为几条人命就能把秦琼吓成这样,看他脸色如此凝重,想来还会有别的事情。 果然,秦琼急声道:“殿下,那山洞非常古怪,侍卫们说隐隐听到里面有东西在叫,而且……那声音好像在引诱外面的人进去。” “有东西叫?什么东西?”李世民诧异的看向秦琼:“还能蛊惑人心?” 秦琼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声音侍卫们虽然没听过,但他们心里却有种感觉,好像是……是龙的声音!” “龙?” 李世民大吃一惊,蓦的起身,不敢置信的看向秦琼。 第六十三章 八卦钱 秦琼重重的一点头:“侍卫说,听那声音,好似牛哞,但心里就好像有人在告诉他,那就是龙吟!” 李世民怔怔的看着秦琼,好一阵,他才长吸口气,在树荫下惊疑不定的徘徊起来。 龙,自古以来,就是神话传说中的生物,其能大能小,能兴能隐,能翱翔于九天之上,亦能在深渊中潜伏爪牙。 龙能兴云吐雾,亦能隐于介子中藏形。 龙能呼风唤雨泽被苍生,亦能唤来雷霆毁天灭地。 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开始把天子比喻为龙,对人们来说,龙的意义已经远甚于其神兽本身。 可这世上真有龙么? 李世民半信半疑,但这么大的事,他不信侍卫敢信口雌黄。 换在以前,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却绝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龙凤一类的神兽存在,但刚刚见识过杨朔的手笔后,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有一些东西是超出人们想像的。 可是,就算龙真的存于世,但它怎么会在地道里?而且,它还能蛊惑人心? 龙若真像传说中那么强大,又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它,令它藏身于地底?若像传说中那样,龙生来俱有伟力的话,所谓的万物灵长的人类,在它眼中岂非尽是蝼蚁?又何必蛊惑? 李世民犹豫着踱了几步,很快有了决定,沉声道:“走,叔宝,带孤去见识一下,看看这装神弄鬼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龙!” 说着,李世民一摆甲裙,按剑大步朝外走去,秦琼连忙跟上。 很快有亲兵牵来战马,李世民翻身上马朝秦琼看去。 秦琼同样上马,见秦王朝自己看来,他也不多说,只一抽马臀,朝前引路。 半山腰的凤凰古镇,其实早已被百姓遗弃了。世事变迁,地理变化,使得这里早已无人居住。 秦琼带着李世民和手下亲兵们走到一个稍稍歪斜的石碑前停下。这石碑足有两人多高,上窄下宽,在石碑一侧,是一个向下的斜坡,显然这里就是秦琼之前说的那个地道了。 可以看得出来,那地道入口是倾斜在山坡上的,原本泥土覆盖,又有巨石封闭,但是杨朔那一颗观音泪,远射至山坡上,将山坡摧残的不成样子,实体处的山坡成了筛子,而这里的洞口也就露了出来。 倒是那石碑很奇怪,在如此威力的水线激射之下,它居然没有碎成颗粒状,依旧好端端地杵在那儿。石碑模样很古朴,外表是一层石皮,石皮倒是被杨朔的水线射碎脱落了,露出了里面的黝黑色岩体,似金似铁,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材质。 石碑高高耸立,朝南方向的一面写着三个大大的古字——凤凰镇! 三个大字已经随着石屑被剥落,只剩下大半字体还能认得出来,但这三个大字却好像深入石中,里面露出的黝黑材质上同样露着凤凰镇三字的线条,不同的是,在这三个古字旁边的黝黑岩体上,还写着几排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李世民虽然从小喜欢舞枪弄棒,但李家身为关陇首屈一指的大门阀,家教甚严,绝不可能培养出一个纯粹的武夫,别说李世民,就算是李玄霸也同样是识文断字的。 这块石碑之前秦琼也看过,但他虽然不算文盲,可顶多也只能认识一些日常用字,至于这些古字,他只能凭猜测看出有龙凤等字样,其它的就认不出来了。 不懂就是不懂,秦琼并不以此为耻辱,指着石碑朝李世民说道:“殿下,这些字臣认不得,也知写了什么,不过……” 秦琼指着石碑一侧的地道,脸色凝重的道:“不过,臣以为,这个凤凰镇的‘镇’字,或许是镇压之意!” 李世民没急着说话,而是大步上前,仔细辨认石碑上的蝇头小字,很快他就脸色一变,点头道:“叔宝说的不错,这上面写着,当年有火凤横跨天际降落于此,镇压恶龙。” “恶龙?”秦琼脸一变,马上劝道:“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殿下身份金贵,都不应冒险。” 李世民轻笑着摆手,眼睛却在发光。 所处位置的不同,身份地位的不同,让李世民和秦琼的想法也截然不同。 他的想法与秦琼正好相反,龙,就算是恶龙,既然已经被镇压了,就没什么可怕的。 而且,若能趁机将之收服,更是一个天大的助力。 这种天赐良机,他又怎能错过? 就算运气不济,不能收服那被镇压的恶龙,可如果能趁机见识一眼,或者从恶龙身上削下一块龙肉,也绝对不枉来此一行。 秦琼见他态度,虽不知道他心中想法,但也明白自己劝不住,心里不由大急。之所以他如此紧张,并非凭着石碑上几句话,而是他的心腹侍卫之前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地道中的危险。 那个侍卫是亲自下过地道的,虽然并没亲眼看到那所谓被镇压的恶龙,可却实实在在的听到了龙吼声,这且不说,最令他惊惧的,则是耳边传来的阵阵蛊惑之声,他百战沙场,志坚如山,可一想到当时的那种情形,却仍然脊梁发冷。 到了现在,他有些记不清地道里是什么情况了,只是记得,当时自己似乎被迷失了神智,前方好像有无尽的诱惑,引导着他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根本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直到他停在一个巨大的石门前时,才突然脑子一凉,清醒了过来。 回过神后,他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引诱和蛊惑,根本不是人力能抵挡的。若不是洞穴顶上一滴水珠恰落在了他的后颈,寒冷将他惊醒过来,恐怕他也要如其他兄弟一样,走进去,然后疯狂般冲出来劈砍。 秦琼想到这里,毅然道:“殿下如果一定要去,那就让臣先去探路!”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一骑快马赶来。众人转头看去,那骑士不等马停,远远的就翻身下马,展露出一身不俗的骑术。 “止步!” 李世民的亲兵上前拦住。 那骑士也不硬闯,手里高举着一个巴掌大的锦囊,高声道:“殿下,属下奉袁天罡道长之命,将此物献上。” 李世民摆摆手,挥散亲兵,将那骑士招到身前。上下打量几眼,李世民很快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正是他派到袁天罡身边的护卫。 接过锦囊,他并没急着打开,而是温声问道:“袁道长还有什么话嘱咐么?” 那骑士不敢直视秦王,垂首抱拳回道:“回殿下的话,临行前袁道长有一言相赠:道非道,龙非龙,是为机缘!” “道非道,龙非龙,是为机缘!” 李世民喃喃两句,有些不解,但最后一句话倒是明白,这是自己的机缘! 换成以前,他绝不会因为一个道人的话就甘愿冒险,但此时不同,有杨朔之前的表现打底,他现在对袁天罡简直是奉若神明,当下心头大喜,拿过锦囊,当着秦琼及众人之面就将其打开。 袁天罡所赠锦囊只有巴掌大小,说是锦囊,实则只是一块青布用红绳系着,李世民拉开红绳,露出了里面事物,赫然是一枚空心铜钱。 李世民好奇的捏起细看,发现这枚铜钱与市面上常见的铜钱不同,钱面为八卦图形及卦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字;背文为地支十二字,对应着十二元辰生肖。 李世民好奇地道:“此物有何用处?” 那侍卫道:“殿下,袁道长说,此物叫花钱,又叫八卦钱,正面为八卦,背文则是地支十二元辰……此类卦钱最早出自汉室宫廷,向来做为厌胜辟邪之物,若是随身佩戴,可镇压邪祟,不为外邪所染!” 李世民大喜,拈了拈那铜钱,对秦琼笑道:“叔宝,这回你放心了吧?” 秦琼脸色一正,摇头道:“依然不可!殿下佩戴这八卦钱,或可避免被邪祟所害,但随行的侍卫依旧不免神志迷乱,介时万一伤害了殿下……” 李世民憬然而醒,略一思量,霍然开朗,道:“我明白了,袁道长这是要我一人下去!” “什么?” 秦琼等人一听,更加惶恐,连声劝阻。 不过,李世民本就不是胆小之人,再想起袁天罡之前传来的谶言,冒险心很快战胜了他的理智。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能被袁天罡那种奇人称之为机缘,想来必非凡物,冒些风险也是值得。 有了决断,李世民不再犹豫,先是用捆绑锦囊的那条红绳将八卦钱串起,挂在颈上,不理会秦琼的劝阻,吩咐亲兵们守好地道入口,就独自己一人大步走进地道。 众人拦阻于前,李世民却沉下脸来,寒声道:“这是军令,谁敢违逆?统统给我闪过一边!” 李世民治军一向严厉,他搬出军令,竟是无人敢再拦阻。 李世民劈手夺过一支火把,就向洞中走去。 李世民根本不知道,他这一步迈出,便是一方新天地,向他敞开了大门…… 第六十四章 以杀证道 烈日高悬,空气被炙烤得阵阵扭曲。 杨朔独自一人走在荒野中,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寂寥。 一直以来,杨朔心中执念只有救宓妃脱困一件事,无论是潜入深山跟随袁天罡修行,还是跟随师父入世,无论是繁华红尘,还是江山更迭,其实都不被杨朔放在心里。 黄河上弄潮,荒山中被追杀,他都只当生活中的些许调剂,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但妞妞,九公,九婆,六婶…… 他们的亲切,他们的淳朴,他们的可爱,他们的音容笑貌却深深的印入了杨朔的心田,若大家都平安无事,杨朔或者会渐渐的将他们淡忘,可偏偏,他们因自己而死…… 杨朔无法原谅自己! 恨吗?他恨李建成,但更恨自己。 脚底鲜血淋漓,杨朔身心却已经麻木,只神色茫然的朝前走着,不知道走到哪儿,不知道何时停下! “咻!”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撕裂空气的厉啸声,杨朔身上本能的涌现一层冰蓝色的幽光。 他脚步不停,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遭受攻击,这时,一个香软的身子突然将他扑倒。 “你疯了,看到隋军,怎么不躲?”一个焦急的声音在杨朔耳畔响起,紧急着,杨朔被拉起,像是块破布口袋一样,被扯着朝一旁树林中跑去。 杨朔眸光黯淡,失神的望向来人,好一会儿才从对方俏丽的脸上认出了对方身份:“封若云?” 他愣愣看着封若云,脑子里简直一团乱麻,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咻!” “咻!” 一道道撕裂空气的厉啸声在耳边响起,将杨朔惊醒,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处境,竟然在被人追杀。 人在林中行,箭在林中穿,飒飒生风,险之又险。 杨朔被封若云拉着,匆匆穿过一片树林,前方浊浪滔滔,赫然就是黄河滚滚。 封若云仓惶四顾,有些不知所措。而追兵却已从林中涌了出来。换在以前,杨朔必然踏浪而去,避免大战,可此时的杨朔心里满满都是怨恨和不甘。 他一把甩开封若云的纤手,体内神力猛得一震,浊浪之水翻腾而起,转瞬间形成了漫天的冰箭,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水箭到处,遇木则穿,逢物则透,直至杨朔神力所不及之处,所有水箭这才蓦然一散,变成了点点落雨,似含悲之泪。 原本呐喊冲锋的隋军俱被打成了筛子,而杨朔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漫天雨珠飞落,依稀便是他刚刚自洛水中出来时的情景,突然若有所悟,体内神力雀跃欢呼起来。 他只觉全身舒爽,好似回到了母体羊水中,惬意而温暖,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不想说话,甚至连“想”这个行为都不愿意有。 若有可能,他恨不得就此融入周遭天地之中,与天地同在,与天地合一。 在这一刻,他忘了心底的仇恨,忘了身旁莫名其妙出现的封若云,忘了妞妞,忘了九公,忘了九婆,忘了六婶,忘了自己。 杨朔不知道,他眼下正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感悟之中,若他心无执念,很可能一念之间就与无尽的天地大道沟通相融,类似的情况,就好像当初袁天罡向天问道一样。 但不同的是,袁天罡当初是向天“问”道,而杨朔若是放下执念,却很有可能与道相融,到那时,他自身虽然无损,但体内神力却会与天地大道相互勾连,从此之后,他挥手间就带着天地伟力,如此境界,足以堪称仙神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杨朔的意识也会融入天地,渐渐的被无情无思的大道同化,再无一丝一毫的情感可言。 往好了说,他与天地合一,会修为大进,甚至成就神位。 但如此一来,杨朔再没有情绪,没有情感。 那么……他还是他吗? 杨朔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人与神的门槛上徘徊,只懒洋洋的感受着天地间美妙的一切,舒缓,惬意,洒脱,无忧无虑…… 杨朔在悟道,封若云却在挣扎。 她来救杨朔并非本意,而是李建成的命令,甚至之前那些追杀杨朔的杀手们本就是李建成派出来的,冒充隋军而已。 李建成并不是要杀杨朔,就算之前他还恨不得杨朔去死,但现在却已经不想杀杨朔了。 如此人物,若能收服于麾下,绝对堪比百万大军。 李建成把杨朔看得极高,但他思来想去,最终也只能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美人计。 在他想来,以杨朔的本事足以在这世间纵横无敌,想要什么能夺不到? 李建成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唯有情字最缠人! 至于陆南飞对封若云的情意,他并不在意,封若云只是他的一件工具。 身为同门师兄弟,杨朔展现了自己的本事,那么陆南风和李淳风呢?他们会比杨朔差么? 在李建成想来,这二人之所以没有展示出如杨朔一般可怖的力量,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没有尽心尽力的为他效力。 这不能忍! 用人之道,在于收心。 既然不肯竭诚为我效忠,那么加入竞争,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牵制与制衡,再加上封若云这个美人儿,到时有这师兄弟三人全力帮助自己,再有四弟李玄霸之助,天下之大,何事不可成? 至于师兄弟二人,会否因为一个女人而反目决裂,李建成并不担心。他相信以封若云的心计,绝对会吊住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年青人。 就算到最后真搞得二人反目成仇,甚至到最后落得不共戴天的境地,李建成也会乐见其成,到了那时,二人无论谁投靠自己,都会想着要借自己力对付对方,到那时,主动权就落到了自己手上,不管捏扁揉圆,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李建成野心很大,但他同样很现实。 杨朔和陆南风这类人必然傲气冲天,不一定愿意与同样身怀异能的高人同处一地,但不管怎么样,尝试一下总是无妨的,按他的想法和算计,到了最后,就算不能同时揽下两位人才,也必然会得到其中一人毫无保留地效忠,这就够了! 然而,他却没有想过,被他视为工具的封若云,同样有自己的思想。 封若云怔怔的站在河畔,看着眯着眼睛,好似快要睡着了的杨朔,心里犹豫不决。接太子的吩咐,她应该主动接触杨朔,说的难听点,就是勾引他。 可之前龙门一行后,封若云一颗心已经全都落在了陆南风身上,又如何再肯出卖色相做那下贱之事? 积威之下,虽然她认为陆南风有能力庇佑她,还是生不起与太子决裂的勇气。她本世俗中人,而世俗之中最强大的就是皇权,天知道太子手中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所以,她不敢轻言背叛。何况,她和陆南风即便结合,也不能餐风饮露,依旧要生活。那么依附于太子,依附于未来的皇帝,又有什么不好? 有鉴于此,她还是接受了太子的命令。但是,她所不知道的是,蚩尤的魔魂虽然沉睡在她体内,但已经在悄悄地影响着她的意识,改变着她的心境。 封若云之前见识了陆南风的功法,便对陆南风信心十足,认为天下再没人会是他对手。可见识过暴怒的杨朔后,她的想法又变了。水与火,烈焰与严寒,谁强谁弱? 看着杨朔全无半分戒备的身形,封若云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冒了出来:“杀了他!杀了他以后,南风再无对手,太子以后也只能更加倚重南风……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封若云并不知道,这是蚩尤魔魂在影响她的意识,那魔魂巧妙地影响着她,让她认为这种决定完全出自于她自己,是为了她心爱的南风而做出的决定。 她的瞳孔渐渐变得幽深难测,柔嫩漂亮的嘴角也渐渐勾起一丝危险的弧度。 “杀了他!杀了他!杀,杀,杀,杀……” 一连串的杀声在她心底响起,封若云的瞳孔渐渐漆黑如墨,本体的神识彻底被蚩尤魔魂所控制,她一抬手,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剑出如蛇,便朝杨朔心脏悄无声无息的刺了过去。 这一剑,说是刺,不如说是顺着风的轨迹将剑尖朝目标送了过去。 没有声音,没有光彩,快若闪电又轻若无物。 送出了这一剑,连封若云自己都在惊讶,这一招她从未练过,但却好像千锤百炼过无数次一样,精准无比,阴狠毒辣得仿若天蛇吐信。 这是超越巅峰的一剑,封若云心中有种感觉,自己这妙至巅毫的一剑已经隐隐超脱了武功,生出了入道的玄机。 杨朔躲得过这一剑吗? 封若云很好奇,她能感觉到,至少陆南风在这种情况下被自己偷袭,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想到这一点,封若云心里倏然一惊,她想不出自己怎么会生这种想法,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去偷袭南风啊! 杨朔果然没有躲过,甚至他都没有感觉到有剑刺来,身周自然就升起一层冰盾,“叮”的一声,挡住了剑尖。 封若云剑未建功,心里大惊,正准备再刺一剑,就见杨朔缓缓的睁开眸子,淡漠的眸光罩在自己身上,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灵在俯瞰蝼蚁,没有恨,没有怨,只有无尽的冷漠和一种略显不耐的厌恶。 就好像一个正在睡觉的成年人被蚊子叮了一口,从而被惊醒,说不上恨或怨,只有微微的恼怒和厌烦。 封若云本来心中惊惧,可不知为何,看到杨朔的眼神,心底却突然涌起了滔天的愤怒。 屈辱! 这是远比一切折磨唾骂更难以忍受的屈辱! 第六十五章 相柳之毒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封若云不知道,此时的杨朔如同一尊神祗,而她只是一介凡人,为何会有被冒犯的愤怒感? 真正感到愤怒地是蚩尤,他当然一眼就看出了杨朔的传承。 水之神共工么?区区手下败将! 而此时,共工的血脉苏醒者,神力尚不及共工十分之一的他,居然敢用这样高高在上的眼色看着自己,这令蚩尤无法容忍。 但是,不能忍也得忍,当年他败于轩辕黄帝之手,被迫裂体而逃,为了避免被轩辕黄帝追索到他的踪迹,用轩辕剑将他彻底毁灭,只得自我封闭,五段身体躯干就此陷入沉睡,以此躲过追踪。 历尽千世万世,如今刚刚得到机会苏醒,它如今不过是五段躯体当中的一段,而且本体依旧在山腹中,现在是凭着一缕神念寄附在封若云身上,此时的它太弱了。 它得先让封若云的身体渐渐接受改造、变强,再利用对封若云的控制,通过她找回自己另外的四段躯干,将五段躯干合一,它才能重新恢复成为最强大的他! 可悲的是,当初五段躯体各自逃散,各自封闭,完全没有一丝信息逸出,连它现在也无法感应到另外四段躯体的所在,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 方才它感应出了眼前这人是对头共工的血脉苏醒者,顿生杀心,所以才想利用对封若云的控制,将他杀死,不料他正在顿悟之中,心增空明,竟然逃过了这一劫。 如今它还非常弱,甚至还未能完全控制封若云,如何抵挡? 难不成这具借来的躯壳要被他杀死,自己的神念再度回归自己的魔首么?它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其实它还有一招杀手锏的,只是它本来并没打算用,它太托大了,那招杀手锏具备弑神的力量,它可不想浪费在杨朔这样一个顶多算是半神的人身上。 如今悔之晚矣,它只能将自己的神识缩回封若云的识海,静静地等待着杨朔的裁决。 一息过后,严寒未至。 两息,三息…… 半柱香后,封若云睁开了双眼,泪眼婆娑的看向杨朔。 意识已经重新由她掌管,但她完全不知道体内寄生着一个可怕的恶魔,她只以为自己鬼迷心窍,突然对杨朔生出了杀机。现在,该怎么办?杨朔会放过她么? 此时杨朔早已经从无尽的天地大道中苏醒,身上淡淡的水光闪耀着,衬托着他如同神人。并非他有意如此高调,实在是突然的突破令他体内的神力运转快了近倍,有些失去了控制。 若把神力修行分为三个阶段,此时的杨朔就是处于第二阶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 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天地已经大变,原本隐晦不可见的水已经不再难以琢磨,似乎有什么力量令它们从无尽的大道中显露出了身影,那一道道痕迹,一条条曲线是那么的绚丽灿烂,美得令人心醉…… 从未有过这么一刻,杨朔深深理解了师父当初的话。 “水,无处不在!” 简单的几个字点明了大道,也指明了杨朔的前路。 封若云眼前莹光朦胧,淡淡的水润在她眼眶中轻轻摇晃,可在杨朔眼前,这美艳女子不再美丽,反而显得有几分丑陋。 水清而至纯,而女人则是由五颜六色的水混和着其它东西组成,比起水的清澈美丽,她是那么浑浊,那么混乱,杨朔只是看着就感觉不舒服,心底生出厌烦的情绪。 “为什么要杀我?” “我……本不想来,但太子……” 封若云推脱到了太子身上,将招揽说成了谋杀,但是杨朔信了。 之前他在忘情湖畔杀掉李建成那么多人,又曾试图闯营杀人,被陆南风所阻,李建成当然不会放过他。 但他不明白,李建成为何派封若云出手,难不成他认为这样一个普通的女杀手,现在有杀死他的本领? 封若云很聪慧,一瞧他的神色,便微微垂了眼帘,幽幽地道:“若说神功与你相若者,只有南风。可南风虽然总是和你打打杀杀,却不会真的伤害你,太子心中也明白。所以他派我来,不过是想借若云蒲柳之姿,以达目的罢了。” 杨朔一晒,觉得堂堂太子,不过如此,却忘了他因继承了水神共工的本领,身心经过洗涤,自然少了杂念杂俗,然而天下之间,又有几人抵抗得住美色的诱惑。 封若云幽幽地道:“你有彻地通天之能,而我没有。在我眼里,太子之命是不能违拗的,否则……如今既然败了,我也无话可说,你动手吧!” 封若云说着,仰起了头,但脚下却在暗暗蓄力,杨朔若真的下手,她便纵身疾退,避过杀招,马上逃之夭夭。 杨朔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南风很喜欢你!” 这句话一出口,封若云的心便是一松,但心神只是这么一松,潜伏在她体内的蚩尤神念便趁虚而入,再度控制了她的身体。 杨朔道:“所以,我不杀你。你走吧,今后,莫为太子再做无良之事,南风有能力保护你,只是他性情偏激,难免容易走错路,我希望,你留在他身边,能够劝导他,这是为他,也是为你!” 封若云神情激动地看着杨朔,墨色的光在她眸底一闪而过,只是杨朔此时正望水慨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异色。 封若云道:“多谢你,我现在,好后悔!” 封若云说着,伸手一扯左臂襟袖,刺啦一声,半截衣袖扯下,内衣衣袖之上,露出一只绾臂金环,套在她的上臂上。封若云一伸手,就把那金环摘了下来。 杨朔眉头一皱:“封姑娘,你这是?” 封若云道:“我既然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又何必再回太子营中。这支绾臂金环,是南风送给我的。” 杨朔刚刚便觉得那金环上似乎蕴藏着什么奇特的力量,此时听说来自陆南风,顿时释然。 封若云摸挲着那金环,轻声道:“南风说,如果我遇到危险,可以解开这支金环的封印,他便能知道,马上就会赶来。我想,叫他来,和他从此离开,再不参与这权位之争!” 杨朔听了不由心中一喜,若她真能唤来陆南风,两人尽释前嫌,岂不是好。 封若云的手指在那绾臂金环上头一抹,杨朔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不晓得陆南风这是什么神通功法,突然那金环就动了,原本明明就是赤金所铸的绾臂金环,突然化作了一条金蛇。 那金蛇在封若云手上快逾闪电地一窜,一口咬住了杨朔的颈部。 杨朔大骇,急退两步,用力一拨,将那金蛇摔在地上。 “叮叮”两声,那金蛇落地,居然又化作了一支绾臂金环。 封若云哈哈大笑,此时她的双眸又已变得漆黑如墨。 那绾臂金环,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绾臂金环,而是蚩尤那颗巨大头颅上的一只耳环。 蚩尤耳上戴着两只金环,那两只金环是蚩尤手下心腹大将相柳赠送给他的宝物。 相柳,传说中他的本体是一条九头大蛇。这个上古凶兽,上下内外无论是血液还是口水,甚至是一缕气息,都具备毒死神明的可怖毒性,那是几乎所有强大生灵的天敌。 蚩尤已经用过一只盛载着相柳之毒的耳环了,这是最后一支。此次复苏,蚩尤也知道自己现今力量微弱,所以继陆南风之后,她也回了一趟封印之地。 她不但取回了这枚相柳金环,还把自己的头颅另换了一处地方掩藏,距原本的掩藏之地并不远,但是不知道其所在的人不会去找,知道其所在的人一旦再去,发现不见,第一个反应就是被人盗走,很难生出继续挖掘附近的想法,所以极是安全。 相柳之毒,无物不可毒! 封若云此时一身青白色的衣裙随风飘荡,如一朵清澈纯净的白莲花,身上甚至有一丝神圣的气质展露。她望向杨朔的眼神非常平静,带着几分怜悯之色,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神正在俯视即将殒命的凡间蝼蚁。 杨朔竭力想要调运自己的神力来压制那可怕的剧毒,可是以往随心而动的神力好像与他失去了联系,无论他如何努力,沉浸在身体里的神力都没有做出一丝反应。 杨朔不知道的是,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模样大变,虽然仍是那张脸,但不知何时,他脸上已经多了几条印在皮肤里的花纹,仔细看云,那是一条扭曲着的,长着九只头颅的蛇形怪物。 封若云淡笑着打量杨朔的脸,对杨朔皮肤上的怪物,她感觉很亲切。 杨朔身上的生机在迅速虚弱,一股腐蚀之力正飞快的朝着他的血肉筋骨渗透,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力,甚至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了。 但他却用绝大的意志控制着自己,积蓄着力量。 在他身后,仅三步之遥,就是滚滚东去的黄河水。在他想来,唯一可能的生路,就是纵身而下,跳入黄河。 对杨朔看来,到了水中,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再困难的事都有办法解决。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连大道中都有一线生机,更何况人间事。 杨朔相信,他的唯一生机就在水里。 第六十六章 东海鲛人 但是,他得有机会回到水里,虽然此刻他距那滔滔河水咫迟之遥,但是有这个眼眸化为墨色,不知是人是妖的封若云在,会容得他跳进水中么? 杨朔突然纵身一跃,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向水中一跃。 封若云漆黑的眼眸看着他,脸上带着既美丽又诡异的笑容,根本没有阻拦。 相柳之毒,无物不杀! 此时控制着封若云的蚩尤根本不相信杨朔还能活命,他徒劳的挣扎看在蚩尤眼中,只觉得有趣。 “宓儿!” 在跃入滚滚河水的瞬间,杨朔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想到那个被困无数年的女子,不知为何,杨朔原本波涛汹涌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丛浪花溅起,黄河涛涛,滚滚而下。 封若云放眼看去,哪还有杨朔半丝踪迹。 封若云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漆黑的眼眸突然一闪,整个人仰面倒下,昏迷了过去。 此时的蚩尤只是一股精神力,而且极度虚弱,他只是寄生在封若云的体内,此时还没有太多力量控制这具身体,方才所尝试的一切,已经耗尽了他的力量。 许久,封若云悠悠醒来,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全无记忆。 在她脑海中,只记得为了除去能威胁到南风的杨朔,她一剑刺去,却被杨朔所阻。随后杨朔说因为南风的原因,并不想杀她。再之后,她不记得了,难道杨朔虽未杀她,却打昏了她? 封若云望着滔滔河水,茫然不解。 ……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尽管此时距《登鹳雀楼》的作者王之涣出世还有七十年,但黄河入海却是千古如此,势不可挡。滚滚洪涛轰鸣而下,杨朔被浑浊的泥沙裹挟着,朝着大海方向顺流而去,如同一泣泥沙,被卷进了深深的大洋海底。 此时的杨朔无知无识,只是因为体内吸收的神力仍在缓慢释放,逐一被那相柳之毒吞噬着,所以依旧有一丝内息未绝。 海底暗流托着他的身体,不知朝什么地方流去。无边的静谧之中,突然一道古怪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分明是人类的语言,但是因为是靠水波释放出来,所以显得悠远空洞,有些特别。 “这种气息……” “没有错!这绝对是神主的气息!” “天呐!” 一声惊叫,但迅速地消失,应该是失声惊呼的人马上捂住了他自己的嘴巴。 在杨朔无知无识的身体周围,昏暗之中有数道生灵的影子,来回地穿梭环绕着,终于,其中一个发出了声音:“我们,快把他,带去,见长老!” 这句话说完之后,周围的生灵纷纷点头,但却没有一个凑上前来。 过了许久,他们才试探着靠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托起杨朔的身体,朝着远处飞快地游去。 渐渐的,海中的光线明亮起来,幽深黑暗的海水变成了湛蓝澄澈的透明水晶,海水中树立着不知多少棵珊瑚树组成的丛林。 水流涌动,到了这里却好像被染上了绚丽的霞光,仿若一缕缕轻柔的彩缎在随风轻舞,正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宫殿。宫殿高过百丈,通体都散发着阵阵宝光,金碧辉煌中却又透着缥缈的雾气,让人疑似身处仙境。 宫殿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地面上闪闪发光,似乎全由黄金铺就,许多传说中的美人鱼长发飘飘,鱼尾摇摇,正在广场上空悠闲地来去。 当几个鲛人托着杨朔的躯体来到这广场上方时,所有的人鱼似乎都感应到了什么,他们定在那里,讶异地向这几个鲛人看来,眼看着他们托着杨朔冲进宫殿,突然不约而同,不分男女老幼,纷纷向宫殿上方游去。 这些鲛人鱼尾人身,线条修长,无论男女俱都容颜精致俊美,只可惜下半身却是一条大大的尾巴。 宫殿上方,几个托着杨朔的鲛人缓缓降落,大殿中几位拄着珊瑚拐杖的老鱼人急急走了出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一个鲛人迎上去,双臂挥舞,激动地比比划划,连说带比划,说了半晌,那个额头有水滴状宝石坠的雌性老鲛人挥了挥手,急步赶到了杨朔的身边。 “没有错!没有错!” 这位明显是鲛人长老的人鱼眼泪滚滚而落,马上在水中形成了一颗颗晶莹的珍珠,随着海水,轻轻飘落。 “这是神主的气息,是神主的气息啊!” 老鲛人双手在脸前合拢紧握,拇指贴在长着鳞片的额头上,微微垂颈,恭敬的朝杨朔施展了一个古怪的礼节。 “伟大的神主大人,您虔诚的子民在此向您祈祷,请求您洒下无尽的仁慈光辉,照耀我们,引导我们,让我鲛人一族永世不为黑暗吞噬,不受邪恶迷惑,不被烈焰灼烧,不得天风吹拂!” “咳!” 一个雄性鲛人长老咳嗽一声,小声地道:“大长老,神主大人似乎中了奇毒,神志不醒呢。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救醒神主大人?” 鲛人世界里,雌性鲛人的社会地位要普遍高于雄性鲛人,所以那个雄性鲛人进言,未免有些底气不足。 “胡说,神主天下无敌,什么毒能伤得了他?” 大长老很不高兴,怒斥了雄性鲛人长老一句,但还是凑近了去,仔细检查杨朔的身体。 很快,大长老就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相柳之毒!这是无物不可杀的相柳之毒!” 大长老说完,就双手合拢,两眼星星地望着昏迷不醒的杨朔,赞美道:“厉害的我的神主,中了天上天下、四宇八荒的毒中至毒,居然还能一息尚存!” 那个雄性鲛人大窘,却不敢再说什么。 那雌性鲛人大长老就跟见了偶像的迷粉似的,唠唠叨叨又赞美了半天,才急急挥舞双臂,道:“快!快把神主请进海神大殿!” 聚拢在宫殿上空的鲛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但没有人敢在上前。父母长辈则在忙着向小鲛人们普及知识: 曾经,他们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饱受战争之苦,瘟疫之苦,是他们的神主,伟大的水神共工将自己的一滴血液滴入一个能够孕育生命的法宝中,用孕育出来的液体交给他们食用。 每一个食用过一滴那种神秘液体的人类,身体都发生了变化,他们失去了双腿,长出了漂亮的尾巴,从陆地遁进了水底,从此再也没有战争之苦、瘟疫之苦,还拥有着悠久的生命,幸福的、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里。 宫殿最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宝座,宝座上是一个巨大的塑像。那是一个人,他的头发乱如水草,他赤裸的上身肌肉肌结,他手中握着一杆三叉的长戟。 他眼似铜铃,怒视前方,草裙系在腰间,赤裸的双脚踏在一片涌起的浪花上。 这就是他们的神主,水神共工。 周围柱子上纹绘着各种奇兽异灵,只不过这些传说中的异兽都是水属生灵,比如先天四灵中就只有神龙和玄武,没有凤凰和白虎。此外还有莆牢赑屃等,个个都是吉兽。至于饕鬄穷奇等恶兽,却是一个都无。 杨朔被安放在那雕像之下,雌性鲛人大长老道:“眼前此人,与神主本原相貌虽不相同,但其神力本源却是一般无二。我等,都可以说是神主子孙,在这一点上,绝不会认错。” 众长老点头。 雌性鲛人大长老又道:“千万年前,神魔大战。无数神明寂灭,身陨魂消。我水界神主也从此消失,但是我们一直坚信,神主无恙,终有一日,他当浴水重生。因为……” 雌性鲛人大长老傲然道:“水乃万物诞生之源,亦是万物诞生之母。身为水界之主,岂有不得复生的道理。眼前此人,毫无疑问,是神主不知施了什么大神通,籍以复生的。只是……” 雌性鲛人大长老道:“只是,神主不知怎地,竟尔中了相柳大凶之毒,致使昏迷不醒。若任由神主这般下去,恐怕毒噬本体,又得陷入沉寂,历千万劫后,方得重生了。” 那个雄性鲛人长老实在按捺不住了:“大长老,我等该如何解救神主?” 雌性鲛人大长老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神主何等神通,尚不能自救。你有什么本领,可以救醒神主?” 那雄性鲛人长老一呆,要是根本没办法救活,大家聚在这里闲扯些什么?奈何他也清楚,自家这位大长老确实有些纠缠不清,一贯如此,只好耐着性子道:“大长老可有办法?” 大长老绕着杨朔转悠起来,珊瑚拐杖一顿一顿:“也许,海龙果能够解去相柳之毒。” 雄性鲛人长老纳罕之极,忍不住唤出了她的名字:“婀娅长老,海龙果并没有解毒之效啊!” 绡水道:“你懂什么,神主乃真水之体,自能消解毒性,世上什么毒物,比神主自行的解毒能力更强?只是,相柳之毒乃天下剧毒之首,它凝聚在神主体内不得排出,神主的神力又尚不强大,所以难似克制。但海龙果能生死人肉白骨,活力极强。再加上它服食后,会抽丝一般抽取淬体内的杂质……” 雄性鲛人长老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取海龙果来!” 海龙果,李子大小,圆润无暇,青蓝二色绚丽光芒萦绕其上,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琉璃珠子。质地很柔软,像是装满了水的皮囊。这东西生长于深海之中,三百多年才能成熟一颗,深海生物各异,对于植物常有破坏,能侥幸长成的海龙果极其罕见。 那长老去不多时,用玉盘盛了三颗海龙果来,这已是鲛人王国仅有的三颗成熟的海龙果。 绡水长老拈起一颗,轻轻捏开杨朔的嘴巴,海龙果刚放进口中,顿时如一滴清冽的甜水,融化开来。 “轰!”仿佛旱地生雷,果子顺着咽喉一进入杨朔体内,那团甜水就轰的一声炸开,好像有无尽的能量从中爆开,狂暴的巨力如奔流直下奔涌不息的长河,顺着杨朔体内大大小小的经脉穴窍朝着四面八方灌输而去。 大长老拈起第二枚海龙果,紧接着塞进杨朔的嘴巴,紧跟着第三颗……一团荡漾的水光从杨朔身上涌出,将他包裹在内,渐渐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水茧,上面无数符文若隐若现,神秘莫测。 一人大小的茧缓缓升起,在海水中上下沉浮着,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着杨朔的身体,蔚为奇观…… 第六十七章 神光照大千 “封闭神殿!” 随着大长老的一声吩咐,神殿大门缓缓闭拢,神殿的上空水域也被禁空的阵法所笼罩。 鲛人长寿,是人类寿命的十倍以上,但水神在世的年代实在太久远了,就算是年纪最大的绡水也从未见识过水神的模样。他们之所以会把杨朔认定为水神,完全是因为杨朔体内的神力。 远古时期,鲛人曾建立庞大的国家,当时他们便是水神的部下,后来神魔大战,天地间神灵要么陨落,要么被封印,仅有的一两个幸存者也不知去向。。 神灵战争落幕,神灵的统治也随之终结,但鲛人王国非但没有壮大,反而开始没落。在那个时代,神灵与部下的关系并非投靠或征服,而是绝对的控制。或是血脉,或是禁制,或是灵魂…… 手段虽然不同,但都是绝对的操控,也正是因此,也从未有过神灵部下反叛的例子。也正是因为这种粗暴的控制手段,才有了“神主”的称呼。 既是神灵,亦是主人。 水神共工就是用血脉之力控制鲛人的,所以当杨朔一入海,鲛人们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于是自发的顺着感应寻找到他。 没有水神,鲛人的繁衍非常困难。他们是卵生生物,共工在世时,它们百年一胎,当共工消失,天地间也就失去了真水之灵,他们差不多五百年才能诞生一胎,而且成活率极低,有点像西方的精灵,变成了一种对自然环境要求极高的生物。 这种情况持续千万年之久,一代代下来,鲛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到了如今,鲛人群族已经有了灭绝的征兆,七海之中,鲛人数量逐年下降。 别看此间鲛人似乎不少,但这么点儿数量,撒进茫茫大海中又算得上什么呢?不说大海,就说陆地上,有多少麻雀,有多少蝙蝠,有多少牛马,有多少人类? 鲛人,距离种族灭绝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鲛人不是龙凤那般强大的生灵,区区几只就能组成一个群族。他们没什么特别的本事,除了能在陆地短暂生存外,就只会游水和纺纱,除此之外,就只有滴泪成珠的本事了。 可是这些本事,并不能带给鲛人强大的力量,反而会给他们引来祸端。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强大的群族会圈养鲛人,为的就是让他们给自己纺纱,再或者干脆就是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让他们痛哭流泪,生产泪珠。 当初强大的鲛人王国早已经被磨灭在时间长河中,如今剩下鲛人部落已经只能苟延残喘了。 在这种情况下,杨朔突然出现,鲛人们岂能不大喜过望?他们不知道为何水神变得如此脆弱,但看得出来,杨朔伤势很重。眼看着杨朔化茧疗伤,他们也不敢打扰,留下两个乖巧的族人在大殿中留守,其他鲛人都悄声退了出去。 出了大殿,族人们四散而去,几位长老依旧停在那儿,雄性长老道:“婀娅大长老,神主他……好像不对劲啊!神主大人好像比想像中更加年轻,而且……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强大!” 婀娅笑而点头,见他不再说话,这才微笑道:“绡水长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难道忘了,我们为什么需要神主大人么?” 绡水愣了下,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答道:“我们鲛人繁衍,需要神主的力量。只有神主在,天下之水才充满灵元之力,而我们鲛人繁衍,是离不开这一点的。” 婀娅点头叹息道:“是啊!这些年咱们的族人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鲛人就会像当初一些强大的种族一样,彻底灭绝了。 我等所求,不过是神主在世,以他的真水之力影响天地,使我们能够繁衍后嗣罢了。无论他是以前的那位神主,还是新的神主,对我们有什么区别呢?” 绡水怔了怔,慢慢咀嚼着这句话,轻轻点头:“大长老说的对,只不知,神主多久才会醒来呢?” 婀娅截口道:“七年!海龙果一旦服下,只有七年之效,七年之后,无论神主能否苏醒,能否拔除体内毒性,这海龙果都将失去效力!” 难怪婀娅关闭了神殿,真神既在,当然不用再去拜那木偶。可这真神尚有七年才会醒来,此时自然不能打扰。 绡水又是一怔,忽然又忑忑起来,相柳之毒啊,如果……七年后神主不能籍由海龙果之助,将毒驱除体外,那该怎么办? 婀娅已经拄着拐杖,慢慢地离去,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她的心中是如何地紧张。 曾经,渺无希望,反而不是她压力最大的时候,眼下整个鲛人族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反而无比地紧张起来。但是,谁都可以忐忑,她不可以。 做为鲛人一族的领袖,如果她也慌了,岂非整个鲛人族都要在接下来的七年中惶惶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封闭的神宫中,那枚悬浮在海水中的茧上无尽的符纹渐渐隐没,不过它们并非消失,而是朝着茧皮里渗透。 这种变化很微妙,对杨朔来说,却是天翻地覆般的大变。那些符纹并非是融入茧皮,而是透过茧皮朝着杨朔的身体继续渗透,最终接触到他的血液。 符纹入血,杨朔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停的揉捏,渐渐不再复有人形。化茧成蝶的过程,就是生命的重组。他的身体在茧内分解破碎,又在符纹的作用下重组,再破碎,再重组…… 在这个过程中,一缕缕腥臭的污秽之物被从杨朔的血肉中排出,被细密的茧丝吸收,茧面渐渐不复乳白的莹光,而是渐渐变黑,当杨朔的血肉与骨骼筋脉重新组合,形同婴儿时,外面的茧已漆黑的仿佛连光都吸的进去。 …… 时间荏苒,转眼间七年过去。 七年里,包裹着杨朔的水茧一直在大殿宝座上空浮浮沉沉,婀娅和绡水两位长老多次来看过,其它几位鲛人长老也来过几次,他们感觉到了里面越来越澎湃的神力,这为鲛人注入了莫大的期望。 这一天,封闭了七年的神宫葛然一震,所有身在附近的鲛人,无论大小老幼,耳边同时听到了一连串的“咔嚓咔嚓”声。 再然后,就见一股冰蓝色的光芒从大殿中冲天而起,如同一颗冰蓝色的太阳从无尽的海底升起,刹那间照亮了这片海底水域。 海面上此时正值清晨,橙红的朝阳刚刚跃出海面,正准备朝天地间洒落橙辉时,青蓝色的神光从海中升起,刹那间与阳光融合在一起,整个天地一下子变成了三彩之色,入眼可见,都变得绚丽起来。 所有见到这光芒的海底生灵,无论智慧高低,几乎都感受到了那青蓝之光中蕴含着的澎湃而威严的力量,就算没人告诉他们,他们也本能的知道——这是神力,这是神灵的力量! “哗啦啦!”大海在庆祝,在欢呼!无数海潮暗流在涌动,席卷着无尽的波涛从四面八方朝着那散发冰蓝神光的宫殿涌了过去。 无尽的海水扑天盖地而至,在这种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巨大的宫殿渺小如尘埃砂砾,但就是这么一个尘埃砂砾,却好似突然化为黑洞,无论多少海水涌来都被吸入进去,有进无出。 无数鲛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滴滴绚丽晶莹的珍珠从他们的眼角落下,地面上因此落满了鲛人泪形成的珍珠。 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可在宫殿里面,导致这一切的杨朔却是毫无所觉。 此时他虽然已经破茧而出,但却并未清醒,如同身处母体子宫中的婴儿一般,他整个人都卷缩成了一团,正在呼呼的沉睡着。新生的身体晶莹剔透,如天地隗宝,散发着无尽的青蓝神光。 此时他虽然沉睡未醒,可即使只是本能的呼吸,就吸引了无尽的海水朝他涌来,这些海水一进入他的身体,转瞬间就被分解成几份。 最大的一份是纯净的水,神力一转,将其炼化成充沛的水之元气,与神力融合在一起。其它几份,要么是盐,要么是其它元素,则顺着杨朔的呼吸被吐出体外,化成青蓝二色神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也就是说,那扑天盖地的神迹之光,实际上只是杨朔体内排出的杂质。无尽的海水朝着杨朔纷涌而至,无休无止。此时的杨朔,如同化身为传说中的神兽貔貅,只进不出。又好像凶兽饕餮,长着一张永远都无法被填饱的肚皮和一副总也吃不够的好胃口。 神迹足足维持了三天时间,直到杨朔眼皮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时,那无尽的青蓝神光才戛然而止。 第六十八章 先天神体 随着海水涌动,杨朔漂浮在宝座上方,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愣愣的看着四周,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杨朔并不知道,海龙果帮他重塑身体的过程中,他对共工神力的吸收也因此加快了千百倍。 海龙果乃天地奇珍,鲛人虽为之命名为海龙果,只是因为龙是水中至尊的生物,所以把这种奇果以龙为名,鲛人都以为海龙果是长在海底奇木之上的果实。 实际上,那所谓的奇木,确实就是一头神龙的龙骸。只不过这头远古时代被斩杀的神龙被掩埋在海底,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与周围岩石和泥沙融合在了一起,这才没被鲛人认出。 龙行大海,虽非海神,却是天生的神兽。从龙角上长出的果子,并非果子,而是龙元。鲛人们以为是救人奇药,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无法消化龙元。 而杨朔不同,他体内的水神之力,与天生近水的神龙龙元非常相似,这才能将其功用发挥出来,从而炼化大半。 当然,就算是以杨朔新生的强大体质,也无法完全消化神龙果,更何况他一次还吃了三颗。 好在龙元性质温和,虽然没被完全消化,但也没将杨朔撑爆,而是聚集在他的血肉之中。 紧接着,杨朔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产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这副新的身体虽然仍是杨朔原本的样子,但只是皮相相似,其内里早已经大变,无论是潜力,还是根基都比他原来的身体强了无数倍。 以往,神力只是在杨朔经脉中流转,虽然可以操控驾驭水流,可他与水之间,却总是有着一层隔阂。那时杨朔若要控水,首先要控制经脉里神力,然后再通过神力去驭水。 但是现在不同,杨朔的身体与神力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驭水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根本不需要再通过神力去驾驭。 当然,并不是说他的经脉就没了作用,事实上,此时他的经脉里同样充满了湛蓝色的水神神力,比之他肉身融合的神力,更加的精纯,更加的庞大。 也就是说,现在杨朔不但可以通过神力驭水,亦能本能的驭水。这两种驭水方式看似区别不大,但实则完全不同。 所谓的本能驭水,是类似于鸟儿飞翔,鱼儿游泳这种天赋本能,不需要思索,只需心念一动,就能操控天地万水。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只有拥有了这种驭水控水的本能,杨朔才真正配得上水神的名头。之前他虽然也能控水驭水,但更多时候,却好像是一种功法,通过功法的作用来达到驭水的目地。而现在不同了,只要杨朔略一动念,根本不用运转神力,就能让周围的的水元随着他的想法而动。 这才是神! 试想,当初杨朔若有现在这种驭水本能,哪还会被封若云轻易陷杀?就算同样中了相柳之毒,以他的神灵一般的体质,也不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相柳之毒固然可怕,但是从上古流传到现在,再毒的毒物,也被岁月稀释得威能大减。否则若是全盛时期的相柳之毒,以杨朔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有丝毫侥幸的机会。别说渗入他的血液中,就算只是用皮肤稍微触碰到一丝一毫,都会将他化成一团污血。 相柳的可怕,杨朔根本就不清楚,也想像不出来。那是毒天毒地毒仙神的存在,上古时代,不知有多少强大的神灵陨落在它的毒下,以当时杨朔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抵抗相柳之毒。 杨朔也是福大命大,稀里糊涂的中了相柳之毒,再后来又被鲛人找到,奉上了奇珍海龙果,而且他还一次服用三颗,从而重建了肉身…… 这一系列的巧合一环连着一环,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在操控着这一切,不可思议,又无法复制。若让杨朔重来一次,他绝不会有这般好运。 如今杨朔的样子并没有大的变化,但细节之处,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他绝对会认为这是另外一个长得与杨朔相似的人。 他原本漆黑灵动的眸子变得更加的幽深了一些,瞳孔虽然漆黑如墨,可眼白中却有一股淡淡的冰蓝之色浮现,两种不同的颜色混在一起交相辉映,深邃而迷人,宛如夜空中亘古长存的星辰银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迷人魅力。 变化的不止是眼睛,杨朔的脸庞也变得更加俊美,高挺的鼻梁英朗又不失柔和,漆黑的头发虽然只有披肩长,但却黑得发亮,柔滑得好似浸了油。 因为年幼时营养不良,杨朔以前的个子略显矮小,主要原因是骨骼不够结实,所以才显得有些瘦弱,但现在不同,他的个头并没有长多少,但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而且他的骨架也更粗大一些。同样的身形,现在无论谁看到他,都不会认为他瘦弱,反而会感觉他很强壮结实。 除此之外,最大的变化则是杨朔的皮肤。 原本他的皮肤就很白皙,否则当年也不可能男扮女妆。可此时的他,皮肤不但更白更嫩,而且还透着一股圣洁的光芒,与此同时,他的皮肤还时刻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算在这无尽的海底深渊中,都能传出老远。 容貌皮囊的变化只是旁枝末节,更大的变化,是在身体内部。心脏更加有力,血液更加鲜活,骨骼洁白如玉,五脏六腑的功能比以前强大了十几倍。 这副身体,无论是力量还是潜力,都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堪称完美。对这一切,杨朔都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化成肉团似的胚胎一睡七年。 杨朔眨了眨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时间只觉舒爽无比,就好像精疲力竭过后睡了一个惬意的懒觉,浑身上下无处不充满了活力和生机。 他懒洋洋的起身,周边水流好像最体贴的佣人将他搀起,帮他伸展四肢,活动关节。 这时,大殿外传来鲛人大长老婀娅的声音。 “伟大的神主大人,您最虔诚的子民婀娅求见!” 第六十九章 鲛人王刀 杨朔沉默了一下,他还不清楚自己为何人所救,但外边说话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救了他的人,他也想马上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用意念把声音传递了出去:“进来!” 水流涌动,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婀娅带着几名鲛人恭敬的垂着首走了进来。除了领头的婀娅外,其他几名鲛人身上都透着股苍老腐朽的味道,显然已经老迈不堪。 “伟大的神主大人,您的子民向您致敬,愿您的神光永照天地。” 几人同时拜伏在地,高声咏诵。 杨朔怔怔地看着这些传说中人身鱼尾的生物,半晌才道:“你们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接下来,就是婀娅激动的滔滔不绝的讲课时间。 杨朔弄清了他中毒之后发生的事,也弄清了这些鲛人的来历。按照这位鲛人长老的说法,他们原本是生活在陆地上的人,那时他们信奉的就是拥有水之力的共工。 直到共工为了庇佑自己的子民,用伟力对他们进行了改造。虽然共工没有传说中的女娲一般可以创造生命的能力,但他却可以改造生命,于是有了鲛人。 杨朔终于搞清楚了这一切,但他旋即就想到了宓妃。杨朔急急问道:“我在这里,昏睡了多久?” 杨朔很担心他会像上次一样,在水底一睡数百年,错过了拯救宓妃的时间,宓妃若已香消玉殒,那将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与遗憾。 “七年!” 婀娅毕恭毕敬地回答,杨朔听了不禁松了口气。他马上把宓妃的情况飞快地向鲛人们讲述了一遍,问道:“你们有没有办法帮我把她救出来?” “风神宓妃?” 婀娅等人都是一惊,宓妃的名头虽然远比不上黄帝蚩尤这一类顶尖神魔,但在上古时期,她就被称为第一神女,就连鲛人的历史上都有所记载。 几名鲛人长老并没有马上回答杨朔,而是用杨朔听不懂的语言小声交流了起来。这种行为有些无礼,但杨朔却不怒反喜,他们既然在商量,就代表着他们或许会有办法,这让杨朔不由大喜过望。 离开宓妃这么久,杨朔虽然进境飞快,但仍然没想到那办法救人。那毕竟是蚩尤之力,就算没有蚩尤亲自主持,也根本不是杨朔能撼动得了的,因为它叫人棘手的是它的腐蚀之力,即使此时的杨朔也无力破开那封印。 杨朔没有等多久,很快鲛人长老们就商量完了,这回说话的是绡水。绡水先是朝杨朔行了一礼,才抬起头看向杨朔,恭敬道:“神主大人,按您说的,如果封印风神大人的封印没有人主持,我们或许有办法……” 不等绡水说完,杨朔就猛的冲到他身边,双手抓住绡水肩膀,急问道:“有办法?快说,是什么办法?” 绡水被杨朔抓着,肩膀像是被两座大山压住了一样,毕竟如今的杨朔早已经脱胎换骨,其力气之大,骇人听闻。 绡水不敢抵抗,也不敢躲避,只能加快语速说道:“我们第一代的鲛人王,神主您曾经最忠诚的战士涓滴子,曾经有一柄神主您全盛时期以神力加持过的宝刀,当初我们第一代鲛人王还曾仗其斩杀过一条孽龙,饮过龙血的,这口刀对神主您来说本也不算什么,但是在水里使用时,它的威能可以扩大十倍,如果再加上神主您现在所拥有的神力……” 杨朔大喜:“可否把那宝刀借我一用?” 绡水惶恐道:“神主需要,吾等自该奉上!” 婀娅已向宫外高声传话:“快!快把鲛人王刀拿来献与神主!” 外边人头攒头,所有的鲛人都聚集在那里,只是不敢进入,一听这话马上有人奔去取刀。 不多时,两名强壮的鲛人合力托着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箱子进入神宫,看他们吃力的模样,显然这箱子极重。将箱子放下,两名鲛人都激动的拜伏在地朝杨朔行礼。 杨朔心里虽急,但仍客气了几句,那两名鲛人没料到神主大人竟然会这么和气,更是激动,只语无伦次的连连咏诵。好在婀娅眉眼通透,见状赶紧开口让两名鲛人退下。 杨朔松了口气,感激的朝婀娅点了点头,目光一转,朝那口箱子看去。 箱子似乎是一种不知名的材质通体打造,似金似木,通体银白,篆刻着无数玄奥的符纹,箱口处挂着一把黑色大锁。绡水不等吩咐,就拿出钥匙上前“咔嚓”一声将锁打开,掀开了箱盖。 箱盖一开,马上就有惊人的锋芒冲天而起,隐隐有咆哮声传出。 杨朔惊讶的上前几步,朝箱子里看去。 箱子很空,只有一架黑铁打造的刀架,上面横放着一把通体黝黑的大刀。 这是一把宽刃大刀,连柄带刃足有五尺长,一边厚重如斧,另一边锋利似纸,黑漆漆的刀身像是在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刀柄上是无数细密的黑色鳞片,不似镶嵌,反像是原本长在上面一样。整把刀漆黑如墨,只有锋利的刀刃上有一条血线时隐时现,杨朔一眼看去,好像看到了滔天的血海。 这把刀已经生出了灵性! 杨朔隐隐能感觉到其中有一股微弱却又固若磐石的意念盘踞,自己在看它,它好像也在观察自己。 “好刀!”杨朔脱口赞了一句,伸手握向刀柄。 他从未见过这种宝物,一时心痒就想要拿起试试。 “嗡!”杨朔手掌刚一触碰到刀柄,刀身就是一震,隐隐有一声疯狂的龙吟声从刀上传来,若非杨朔已经脱胎换骨,力大如牛,否则非得被震得脱手不可。 杨朔其实并不喜欢刀剑武器,在他看来,再如何华丽的刀剑都是杀戮之物,不吉不详。 然而,他对这把鲛人王刀却非常满意,尽管它好像更加血腥,更加残暴,似乎内里还封印着一条孽龙残魂,但这毕竟是有可能救出宓妃的关键之物,杨朔自然会区别对待。 鲛人王刀外形古朴厚重,如天然生成,没有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它远比一般的刀要重得多,但杨朔拿在手里比划两下,却觉得轻重正合适。 杨朔只是随手比划,但他身周海水却好像被斩杀了一样,一道道白痕和气泡陆续涌现,有“呜呜”的声音响起,如歌如泣。 凛冽的刀风透着彻骨的寒意,几个鲛人长老都只觉浑身发冷,心里警兆大响,不约而同的躲到一旁,生怕被杨朔误伤。 杨朔对这把刀非常满意,虽然凶戾血腥,但若无这般品质又谈何斩断蚩尤之力? 等杨朔收了刀势,几个鲛人长老才小心翼翼的走到近前。 “怎么没有刀鞘?”杨朔满意的点头,朝箱子里看去,发现里面竟然没有刀鞘,大为好奇。 绡水苦笑一声道:“神主大人,这把神刀原也没有刀鞘,我们试过给它配过刀鞘,可根本装不住它,无论什么材质,没几天就会被刀气斩破。” “这么厉害?” 杨朔眉头一跳,低头看了看鲛人王刀,不惊反喜。如今有了解救宓妃的办法,杨朔哪还有心思再留在这里,当下就准备告辞离去。 几位鲛人长老都看出他心里想法,虽然不舍,也无法阻拦,只有婀娅眼睛一转,建议道:“神主大人,您身份尊贵,身边怎能无人服侍,不如让我们挑些机灵的族人跟在身边伺候?” 杨朔自己一人乐得逍遥,不喜这套做派,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一个人更自在些。”但他转念一想,又道:“我此去救出宓妃,短期内未必还会来此,叫人跟随,以便送回宝刀亦可!” 婀娅一听,马上大悔。她死乞白赖的套近乎,目地就是想让杨朔记着鲛人的好,最好习惯了身边有鲛人伺候着,在外面玩一阵后就回到这里生活。可听杨朔话里意思,他是不想再来了。 这怎么行? 不但婀娅急了,其他几位长老也急了。 “神主大人,您不要抛弃我们啊!” “神主大人,我们鲛人都是您的部属啊,这里就是您的家啊!” 或许是摸清了杨朔温和的脾气,几名鲛人长老都壮着胆子开始哀求起来。众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吵得杨朔大为头疼。无奈之下,杨朔只能答应有空“常回家看看”,几位鲛人长老才破啼为笑。 婀娅长老赶紧选了几个容貌出众的年轻鲛人。这此鲛人毫无意外都是雌性,一个个各有特色,有妖艳的,有清纯的,有呆萌的,有飘逸的,但无一意外,她们都很年轻,身材都很火爆。 此时杨朔一心放在宓妃身上,根本没在意这些鲛人长成什么样,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朝几位长老告辞。 天下万水相连,在水中可瞬息万里的杨朔带着这些鲛人,便向洛水而去。 上一次,是宓妃循着共工的神念,把他召唤到身边,而这一次,他却是主动而去,只为救她出困域。 第七十章 洛……萝莉? 洛水,河底。 幽蓝的水域中,到处都是湛蓝的水光,宓妃一如既往的漂浮在水中,三千青丝如水藻般轻轻在水流中荡漾着,水波划过她身上湖蓝色的流仙鱼尾裙,长长的裙角好像被轻风吹拂着般徐徐飘荡。 她仍是那么美,美得令人心碎! 宓妃愈发的虚弱了,蚩尤之力虽然没有智慧,但却在本能的吞噬着她的力量,一日强过一日,一日比一日强大。 宓妃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其实她对杨朔是否能救自己,并不抱多少希望。虽然杨朔融合了水神之力,但短短数年,就算他日夜精进,又能强大多少呢? 宓妃只能让自己陷入沉睡,以集中最后的力量抗衡魔力的侵蚀。在她心底,其实对杨朔不无怨尤,即便你还无力救我,难道来见我最后一面,都不肯么? 当杨朔带着几个雌性鲛人出现在她身边时,宓妃六识内闭,已完全没有察觉。 再次看到宓妃,杨朔的眼睛不禁红了。他试着用意念与宓妃交流,却发现她已完全没有回应,可见她此时的状况何等糟糕。 “必须得马上救她出来!” 杨朔咬着唇,挥起了刀! 杨朔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鲛人王刀缓缓举过头顶,同时全力运转神力,一双黑蓝相间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宓妃,杨朔目光一凝,口中大喝一声:“斩!” 神刀呼啸斩下,快得只剩下一道漆黑的光影。 这一刀无声无息,杨朔的身前蓦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缝。 这一刀,斩开了水,斩开了空气,斩开了天地,却斩不断蚩尤布下的结界。原本澄碧的河水,顷刻间在宓妃周围形成了有若胶质的墨漆漆的一层颜色。 杨朔一刀斩下去,就似砍进了一团胶泥,迟滞无比。 周围的洛河水剧烈地震荡着,被束缚在结界中间的宓妃仿佛受到了挤压,那股突然成形的黑色向内收缩了一大圈,困在其中的宓妃已经看不清了。 杨朔吓了一跳,急忙呼喊:“宓儿?宓儿!” 原本宓妃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黑色结界,笼罩其内的宓妃根本看不见,也听不到声音。 杨朔见此情形,再也不敢挥刀,失措在站在那里。 “神主……” 一个美丽的鲛人女郎怯生生地开口。 杨朔向她望去,鲛人女郎道:“神主,卑下觉得,您应该继续挥刀!” 杨朔迟疑道:“宓妃已被结界困住,我看这情形……” 那鲛人女郎道:“神主,卑下站在一旁,看的清楚。神主一刀挥出,原本无形的结界就显现了出来,受了神主一刀后,它就急剧缩小了。显然是神主这一刀已经将它的力量消耗甚大,如果再砍几刀的话……” 杨朔这正是旁观者清,听她一说,不禁一拍额头:“不错!可是……” 杨朔看着那缩小的黑色结界,担心地道:“如果结界反噬,会不会伤了她!” 那鲛人女郎露出一丝微笑:“结果无人主持,就只剩下被动反抗的力量,不会主动伤人了。” 杨朔犹豫地想了想,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因为担心,便弃宓妃不救了? 想到这里,杨朔一咬牙,再度举起了他手中的刀! 一刀、两刀、三刀…… 一刀刀斩出,都用尽了杨朔的神力,当第九刀劈出的时候,他不但神力被消耗一空,体力被消耗得一点不剩,就连精神力都消耗到了极致。若非身在水中,念动间就能得到补充,换个地方,他甚至会脱力晕倒。 随着他这九刀劈出,水浪翻涌,那黑色的结界越缩越小,不断波荡,似乎渐渐支撑不住。只是那黑色结界缩的太小,困于其中的宓妃如何承受?杨朔愈发焦急,可这时他已没有挥刀之力。 就在这时,那黑色结界终于破裂,水中响起一阵呜呜的呼啸声。无数气泡出现,像是有无数个肉眼难见的生灵同时调皮的吐着泡泡。 那些黑色的珍珠似的气泡太过密集,杨朔依旧看不清其中的宓妃,不过那气泡虽然密集,消失的也快,很快洛水就平静下来,依旧澄碧一片。 看清了那水中的人,杨朔和几个雌性鲛人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 水里…… 水里有一个小女娃儿,长发飘飘,团身虚坐。 看她的衣着、模样,依旧是宓妃,可是……可是她的体形、模样,已不再是那样令人惊艳的女神形象,而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这是洛神?还是萝莉? 这……这…… 杨朔瞠目结舌,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这时他愈发看得清楚了,那是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女娃儿,精致的瓜子小脸宛如敷粉,白里透红,肉嘟嘟的脸颊粉嫩得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她长着一双秀气的峨眉,漆黑却又不显得浓密。 眉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如水,透人心扉。可细看去,那对黑漆漆的眼珠却灵动狡黠,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顽皮的恶作剧。 她白皙小巧的琼鼻调皮的挺翘着,下面一张薄如蝉翼的粉嫩樱唇透着淡淡的彩光。 身上仍然穿着一套与之前款式相同的衣装,上裳与下裙分开,露出一抹白皙的小肚皮,小号的流仙鱼尾裙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鲤鱼正在欢快的摇着尾巴。 若说原本的宓妃是仙女,那这个小女孩就是小小仙女。 没有了惊艳无双,只剩下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的可爱萌甜。 杨朔怔怔的看着她,她也在上下打量杨朔,二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杨朔之所以发呆,是因为被对方的模样震惊。而宓妃以前被封印,双目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与杨朔交流时也一直都用神念,此时却是她第一次用眼睛看到杨朔,哪能不好奇杨朔的模样? “你……你是阿宓?” “你……你是杨朔?”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问。 然后小小仙女宓妃一本正经的点头,歪着可爱的小脑袋看了看杨朔,突然抿嘴一笑:“当然是你!你就是杨朔喽?还成,不难看!” 杨朔看着这个小小号的宓妃,顿时崩溃。 他本以为破开封印,就会得到一位小娇妻,不是一个小女儿呀。 此时的她有六岁还是七岁?这年头的人结婚早,带着她一起出门,别人恐怕会把他们当成父女吧? 杨朔结结巴巴的问道:“阿……阿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以后一直都会这样吗?” “你倒想!” 小宓妃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再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愈发气愤了,飘过来,白生生的小脚丫在他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只是力道跟挠痒痒似的,动作简直萌翻了。 “叫你练好功夫再来救我,你偏投机取巧借助外力,害得我不得不用返老还童术,释放神力抵御结界的伤害。” “原来……原来是因为我……” 杨朔懊恼不已,赶紧询问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还会重新长大的对不对?你不会……不会永远就这么大了吧?” “当然!你个白痴!” 宓妃向他翻了个可爱的白眼,脆生生的女童声音,却透着一种成年女孩才有的鄙夷。 被鄙视的杨朔并不生气,反而长长的出了口气,喃喃道:“这就好,能长大就好!” “我饿了,快带我去吃东西。我好久好久没吃东西,肚子都饿瘪了。咦?鲛人!” 小宓妃正拉着杨朔的手大发娇嗔,忽然看到几个鲛人立在水中,立时好奇地游了过去。只留下杨朔水中凌乱,怎么人变小了,脾性也孩子化了么? “见过风神大人!”这些鲛人都是全程目睹了宓妃脱困,自然清楚她的身份,他们可不敢像杨朔那么随意,马上躬身行礼。 之前宓妃游水时还好笑的挥动小胳膊,一副憨态可掬的孩童模样,这时却马上恢复了雍容高贵的女神形象,只是和她现在的体态和模样不太搭。 “嗯,不用见礼了!” 宓妃咬着指甲,好奇的看着鲛人,小脸上满是疑惑:“你们的个子怎么这么小?” “这……”几个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杨朔听到宓妃的问题,脸上却是哭笑不得。 这些鲛人都是容貌出众,身材修长,虽然因为杨朔个头中等,婀娅有意挑出的族人都不比他高,可尽管如此,她们也个个都身形高挑,此时被有一个两尺多高的小女孩说矮…… 这种感觉,就好像乞丐问富豪为什么这么穷一样,实在让人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杨朔上前拉住宓妃的小手,苦笑道:“阿宓,别乱说!” 宓妃不解的看了眼杨朔,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快露出恍然撇嘴道:“人家才没乱说呢?她们本来就矮嘛,以前共工大哥手下的鲛人个个都身高过丈,有些个子高的比巨人族都差不了多少。你再看看她们,这么矮!” 杨朔一听,也有些吃惊:“上古时鲛人那么高吗?” “当然啦!” 宓妃得意道:“共工大哥还送过人家两个鲛人侍女,她们都有一丈多高呢!” 杨朔想了想,猜测道:“或许是时代不同了吧,也可能像你曾说过,他们都有神灵的血脉,这么多年下来,可能也跟人类的寿元一样,都退化了吧!” 宓妃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道:“可能是吧!” 她对这些鲛人只是有些好奇,好奇过了,马上就什么兴趣了,又开始摇晃起杨朔的胳膊:“杨朔杨朔,我……” 不等她说完,杨朔就明白了,马上安抚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去吃东西,你等下,我跟她们交待两句。对了,你以前就有鲛人侍女,现在呢?用不用留下她们服侍?” “不要不要,他们只能在水里活动。阿宓在水里都泡了千年万年了,才不要再呆在水里。” 杨朔点点头,转过目光看向身前鲛人,略一沉吟,正色道:“我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你们就不必再跟着我了。鲛人王刀你们带回去,有时间,我会去鲛人王国探望你们。” 鲛人们虽然不舍,但还是带着鲛人王刀走了。神主的命令,她们不敢违背,神主之权威,已经成了深入她们骨髓的一种服从本能。 眼望着鲛人们游向远方,宓妃又拉住了杨朔的手:“快带我去吃好吃的,我要吃鸡、我要吃鸭!只要不是水里长的,我什么都吃,快快快!” 杨朔一头黑线,不用再问了,“返老还童术”么,看来还童的不仅是她的身体,果然包括她的脾性。 我的女神呢? 我的女神啊~~ 带着无比的幽怨,杨朔被小宓妃拉着,迅速向水面上升去。 第七十一章 物是人非 杨朔和宓妃回到了人间。 杨朔在海中沉睡了七年,这七年里他无知无觉,并不觉得时间流逝。可仅仅七年,人间却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沧海桑天,仿佛千年。 杨朔带着古灵精怪的小宓妃从洛水出来,先去了洛阳,继续一路走向关中,沿途打听到了这几年许多许多的变化。 洛阳已是大唐的天下,当年的王世充已经死了。 当年的秦王李世民,今年刚刚登基做了皇帝。 当年的太子李建成,已经在玄武门之变中死于亲弟弟李世民之手。 更离奇的是,天下第一悍将李玄霸,居然在一个暴雨天以大槌击天,指天斥骂,结果引来天雷,神形俱灭。 如果说王世充之死、李世民登基,杨朔还能接受的话,李玄霸这种离奇的死法他实在无法接受。他相信,这其中一定有些他不了解的内幕。 如今他往关中长安去,是因为他打听到,当年的野道士袁天罡,已经带着自己的大弟子李淳风进京做了大官。这两个人,是他在人世间唯三牵挂的两个了。 至于陆南风,在李建成死前,就杳无音讯了。 以陆南风的神通,如果他始终跟在李建成身边,一定会名扬天下。李建成也未必会失去太子之位,被李世民在玄武门杀死,杨朔相信,其中一定也有一个他所不知的谜底。 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二人停停走走,一边浏览世间百态,一边品尝各地美食。 或许是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宓妃,杨朔愕然发现,这个以美貌惊艳天下流传千古的女神,竟然是一个十足的吃货。 她的味口非常好,从小吃,到大餐,从农家菜,到官宴,几乎是见什么吃什么,除了那些味道特别古怪和看起来就恶心的东西,她什么都吃,而且都吃的津津有味。 这半个月来,二人光是花在吃食上,就超过了三百两银子。至于银两,他们没有去劫富济贫,也没去偷盗抢夺,杨朔只是一路走着,随意的展开神念,就从荒山野岭中发现了不少宝藏。 二人对钱财都没什么概念,再加上来得容易,花起来自然大手大脚。 “后来呢?” 秦岭深处,一株数抱粗的千年古树上,老藤缠绕,形成了天然的一张软床。这儿就是两人今晚的栖息之地。 宓妃头几天对这个世界异常的好奇,毕竟这些人类发展的世界,比起她当年沉睡前差距实在太大,所以每天各种新奇的观察,等到了晚上,早就疲倦不堪。 而这几天,她渐渐习惯,晚上就养成了听杨朔说书的习惯。杨朔只好扮起了苦命的慈父角色,给她讲故事。 此时,杨朔刚刚讲到与陆南风的初次相识。 “祝融的传承者?” 小宓妃惊讶的叫出了陆南风的传承,然后小脸一绷,就是一声冷笑:“那个叛徒,本来是我光明一派的人,居然臣服于蚩尤,投奔黑暗一派,他果然也死了,死的好!” 杨朔一听,马上问道:“火神祝融原本是你们一派的人,是黄帝一系的?” 小宓妃道:“是啊!想当初~~~” 这就是花了近十天的功夫,杨朔才刚刚讲到初识陆南风的原因,时不时小宓妃插句话,就变成了小宓妃给他讲古。 小宓妃讲了一通上古年间,有些口渴,翻出几个进山时摘下的梨子,便咔嚓咔嚓地啃起来。 杨朔吁叹了一声,道:“陆南风,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封若云心如蛇蝎,南风不会被她所害吧?不会,不会,南风那么厉害……” 小宓妃双手捧着梨子啃着,跟一只捧着松塔的小松鼠似的,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放出了八卦之光:“封若云?这是一个女人吗?” 杨朔恨恨地点头,小宓妃马上开心地:“快说给我听!” 杨朔刚说了几句,小宓妃就直奔主题:“漂亮么?” 杨朔很实在,想了想,封若云虽然狠毒,但只论容貌在他平生所见女人中,绝对能排第二。而且比起当初宓妃的那种清纯圣洁,封若云更加妖娆妩媚,更有女人味儿。 想到这里,杨朔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封若云的确算是个少见的美人。” 宓妃一听,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跟我比呢?” 杨朔迟疑道:“她……应该比不上你吧!” “应该?” “如果是你原来的样子呢,当然是不及你的,现在你是小女娃儿嘛!” 宓妃气哼哼的白了杨朔一眼,伸手整理一下头发,把身一背,蜷成一团:“睡觉!” 耶?这姑娘不只是个吃货,还是个醋坛子呢。 杨朔笑了笑,心头忽然一阵狐疑:如果她真的是因为身体变小,脾性才变成了儿童,那就不该再因为夸耀别的女子美貌而吃醋啊,难不成……她有什么瞒着我的? 旭日和煦,阳光金灿灿的筛进树冠,洒在宓妃粉嘟嘟的小脸上,软软的镀上一层金辉。 浓密卷翘的长睫毛,纤纤分明的在投射出柔柔的阴影。虽不及当初那般琼姿天香,却也有另一番秀丽甜馨,像在初春的玫瑰花蜜里泡过似的。 当初一眼初见,惊鸿了他整个人生,听她一诺,他更是铭记在心,无时不刻的想着。而如今他成功救出她来,虽说变了模样,但眼前的她的确是宓妃没错。 杨朔越看越忍不住,想去亲一亲那玫瑰花瓣一样红润的小嘴,即将触碰到时,他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禽兽!” 怎么能对一个小娃娃动这门歪心思!禽兽!禽兽不如!想着想着又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他干脆转过身去,非礼勿视,不看就不瞎想了! “这是我未婚妻,为什么不能看?” 杨朔转念又一想,不服气的扭过头,迎面正对上小宓妃苦大仇深的一对大眼睛瞪着他,吓得他险些跌下树冠,急忙心虚的傻笑两声,道:“呵、呵呵……你醒啦……” 宓妃皱着一张糯糯的小脸瞪着他:“你干嘛,鬼鬼祟祟的?” 杨朔:“没有啊!我就是看你醒了没有。” 宓妃狐疑地看他一眼,冷哼一声。 杨朔心中暗叹,洛水初见时的温婉风情也随着她那蜂腰长腿的逝去而去了…… 杨朔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不禁耷拉着眉眼,惆怅道:“你同先前变化大太……不止是外形变小了,性情似乎也变了……” “初见总是美好的,可那多是假象。” 小宓妃呲着一口小白牙,笑得跟小狐狸似的,挑着眉眼看他:“不然你如何肯舍力救我?倘若初次见面,我便甩你一记白眼,再粗声大气咆哮‘快练神功,来救老娘’,你还肯再下水么? 杨朔慢慢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脾性,并不是因为变小了,而是你本来的性子?” 小宓妃怡然自得:“当然!当仙女儿,端得很累的!” 杨朔不肯相信:“可自古人们传说,洛神宓妃都是优雅端庄,仪态万千……” 小宓妃白他一眼,道:“对啊!那些愚夫愚妇喜欢拿我当神,我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就只好装神嘛,所以我才知道当仙女儿很累的呀。” 杨朔哑然半晌,突然悲愤道:“那你在我答应救你时,说你若是脱困,愿与我长相厮守的话呢?也是骗人的么?” 小宓妃登时吱吱唔唔起来。 杨朔先发制人道:“你可是堂堂伏羲大帝之女,袭位风神一脉的女帝,身份尊贵,一言九鼎,怎么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背信弃义呢?” 小宓妃乜视着他道:“你想娶一个髫年小女娃儿为妻,岂非禽兽?” 杨朔冲宓妃挤眉弄眼:“自从知道你只是身体变小,心性脾气还还是成人,我就不怕了,你放心,我不会嫌你太小的,哈哈!” 小宓妃一脸假笑:“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杨朔道:“我现在就是神,不是么?说起来,我现在比你还要强大的多。” 小宓妃怒不可遏:“还不都怪你!用那么霸道的法子破结界,害我至今不能恢复,还原真身!” 杨朔沮丧道:“所以我才要带你去关中,我师父应该能帮你。”  宓妃不屑地瞪他一眼:“堂堂男子汉,瞧你这副倭瓜样,亏你还是水神,衰神还差不多。去去去,找吃的去,我饿了。” 杨朔叹一口气,纵身下树,半空中就听她在上面又叫:“我要吃肉!抓只鸡来!” 杨朔一个踉跄,险些一跤摔在地上。 女神不复,悲夫! 杨朔抓鸡,那就是牛刀小试了,很快抓了只野鸡回来,架起火来烧烤,拿小枝桠子戳了戳被火苗争舔的烤野鸡,香味正浓,约摸烤好了,旁边突然探来一只小手。 小宓妃不知几时从树上滑了下来,掰下一只肥美多汁的鸡腿,直接就是一口,纵使烫得挤眉弄眼,还是要抱着啃,看得杨朔愣了又愣:“你……” 这同初见时的优雅美艳简直天壤之别…… 他酝酿良久,就着鸡腿上下左右的指了指宓妃的形象,试问她:“这个样子……多久才能恢复回去啊?” 宓妃撕下一口鸡腿肉,鼓囊着沾满了油渍的粉嘟嘟的肉脸,以泰然自若的眼神斜了杨朔一眼:“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恢复了几分,借太阳之力,白天可以恢复本来形体、相貌,你会不会兽性大发?” 杨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看我像是人面兽心的东西么?” 忽然神色又一正,惊喜地道:“真的?你快恢复了?” 小宓妃强调道:“只是白天!” 杨朔点头如捣蒜:“白天也行,看着养眼啊!” 小宓妃没好气地道:“我现在就不可爱了么?想看我恢复形体,那就再去抓几只鸡来,我现在需要能量!” “好好好!” 杨朔一迭声地答应着,片刻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小宓妃努力的嚼着嘴里包不住的鸡肉,边嚼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狐疑地道:“这么看,真的像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呢!” 第七十二章 小小仆仙道 “你真的……很快就能恢复?” “只是白天!借助天力!” “我知道!嘿嘿!” “我现在的样子很讨厌吗?” “没有啦,人见人爱!只是,和你走在一起,总被人当父女,真的很尴尬好吗?” 小宓妃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鸡:“就算我完全恢复,我也不以战斗见长的。你呀,还是趁着淬体新成,赶紧提升你的实力吧。我总有种预感,恐怕……大乱很快就到了。” 小宓妃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可嘴巴倒没忘了嚼食物,看起来引人发噱。 杨朔没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是天生的神明吧,像我这种后天修炼而成的,应该都不是你的对手才对,别太谦虚了!” 小宓妃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鸡腿,一脸严肃:“首先,我要告诉你,所谓的神明,是世间不了解我们的普通人,给我们起的称呼。而在我们之间,是把我们这些有别于普通人类的人,称为异能者的!” 杨朔微微蹙眉:“异能者?” 小宓妃道:“不错!最初的一代所谓神明,就是被注入了来自天外来客血脉的人类,从而获得异能。但既然称之为异能,那每个人所掌握的能力都是不一样的,也未必就一定无所不能。” “你呢,是因为得到了我共工大哥的传承,激发了血脉里的潜力,进化成为异能者的。” 小宓妃挥舞着鸡腿,讲述道:“说起来,我们人类种族也挺优秀的,底子好啊,基因非常具有包容性,我爹告诉我,当初光明一族逃到这里,黑暗一族居然也自天外追至这个世界。光明一族的战士太少,难以与之对抗,便尝试将部族血脉注入到这里的土著生灵体内,看看能否获得一些可用的战士,想不到会那么容易被接受。因为一般的生灵根本不可能承受血脉里强大力量的冲击,可是到我爹我娘这里,一下子就成功了。我娘还做过几次实验,发现只要目标选择符合,几乎每一个人类都能被造成半神。” “你不知道,当时第一代新人类出世时,天外来客都惊呆了,这些新生灵竟然天生就能与法则共鸣,只要略微培养,很快就能成长为强大的战士。其中有些新人类拥有的力量,甚至超过了初始异能者。” 杨朔愣了好一阵子,才算冷静下来。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准确的说,是一个全身黑毛的怪物,当初曾在黄河岸边追杀过他。 直到现在,杨朔也不知道那是李玄霸兽化后的形象,只以为那就是个怪物。那个怪物给杨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那强悍的肉身,简直算得上刀枪不入。 按宓妃的话说,那个怪物显然是得到了远古某位异能者的血脉传承。 杨塑正要就此询问一番,小宓妃突然脸色一变。 杨朔一惊,问道:“怎么了?” 小宓妃未答,随手扯下几根草茎,长短不一,捏在手,煞有介事地卜算起来。 杨朔看她小脸上满是认真的模样,也不敢打扰,便在一旁静坐。 好一会儿,小宓妃才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出事了!” 杨朔之前有了与袁天罡接触的经历,对他们的卜算之术已经有些了解,知道这东西虽然玄奥,却无法卜算的太详细,便问道:“凶事?关于我们的吗?” 宓妃摇头:“是凶事!但不能说是关乎我们,或者说,不止是我们。” “?”杨朔满头问号。 宓妃小脸上满是忧色,解释道:“刚才我心生感应,算到将有灾祸降临,本想推算出是降临在哪里,可没想到……” 杨朔脸也沉了下来:“算不出是哪?” 宓妃摇头,眼中不但有惶恐,还有一丝淡淡的悲哀和伤感。 杨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宓妃的模样,心里却是心疼得很。他宁愿天崩地裂也不愿意小宓妃受到一丝伤害。他是这么想的,马上也得到了天崩地裂的消息。 “我想推算出灾祸降临在哪里,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整个天下!” “天下大劫?” 杨朔突然想到了当初袁天罡神神叨叨念咕过的那些事情。 难道真有天下大劫? 这天劫,究竟是什么? 宓妃小脸绷得紧紧的:“我算不清究竟是什么,上古时候神魔大战前,我爹也曾有过推算,也只是算出世间将有一场大劫,却也没有这次严重。” “咝!”杨朔长吸口气,这才真正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比神魔之战更加凶险的劫难? 对宓妃,他只有信任,绝不会以为她胡说八道或是危言耸听。 宓妃绷着小脸,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她犹豫一下,又道:“我爹曾经跟我说过,这世上大劫一共分五个档次,神魔大战只能算是第三档劫难。再往上,还有生灵之劫,也就是说,针对所有生灵的劫难,运气不好,全世界生灵都会死光,或许沉寂无数年后,还会有新生的生命重新现世。” “那……那……这一次……” 宓妃沉默一下,才轻声道:“这一次,应该是我爹说的灭世量劫!过得去,世界将迎来千年万年的繁荣。若过不去……则是世界毁灭!” 一时间,二人沉默无言,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要是知道起因就好了,我们还能试着看能不能挽回,可是现在……” 杨朔苦恼不已。突然,他想到了师父袁天罡,宓妃算不出来,或许他能算得出来!杨朔急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宓妃,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宓妃是否会误会生气了。 可是宓妃听了,却连连摇头:“按你说的,你师父应该是继承了我爹的传承,这么几年,就算他进境一日千里,也不可能推算得太清楚。这毕竟是灭世量劫,因果错乱,天机混淆……除非我爹复活,否则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谁能算清楚的。” “唉!”杨朔无力的坐倒在地上,苦着脸道:“要是岳丈大人还活着多好!” 宓妃小脸一红,羞恼的瞪着杨朔:“谁是你岳丈大人?” 杨朔一愣,发现自己失措之下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时收回也无道理,便坦然道:“还能是谁,当然就是你爹!” “厚脸皮!人家可没答应你什么!” 杨朔叹了口气:“哎,若真是灭世量劫到了,说不定你我都要死,这时候还忸怩个什么?” “你……” 小宓妃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抬起头,眯起眼,看着天空那轮艳阳,忽然站了起来,张开了双臂。 杨朔呆呆地看着,一个小小女娃儿,迎着阳光,在草地上走出两步,足尖渐渐离开了地面,半浮在空中,然后那阳光就像被什么收拢了似的,形成浓重于周围的一束,投射在她的身上。 光束中的小宓妃发出耀眼的光芒,当杨朔的眼睛受不了那炽白的光,闭了一下再睁开时,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成年的女神,他在洛水深处曾经见过的女神。 一见惊艳! 绝媚无双! 杨朔惊叹地看着她,此时此地,没有碧波洛水的阻隔,她就在眼前,活色生香。 “好美!” 杨朔由衷地赞叹。 宓妃嫣然一笑,幽幽地道:“你说的对,如果这一劫度不过去,整个天下都会毁灭,你我也将不复存在!其实,借助阳光之力,我一直就可以在白天恢复本体,之前只是……” 宓妃悠悠一叹,虽然她的生命无比悠久,这时竟尔有种要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的感慨。 杨朔忘我地走上两步,道:“若不是令尊已然不在,我真想马上向他求婚。” 这赤裸裸的心意,让宓妃脸儿一红,微微漾起羞意。 她刚想啐杨朔一口,心头忽地一震,轻轻张了嘴,再也合不拢。 爹虽然已经逝去了,但是他还留下了河图洛书呢,那可是最擅卜算的神器啊! 想到这里,宓妃一下子跳了起来,虽然已经是一副成年女神的形象,果然依旧爽直率真,仿佛一个孩子,她没有骗杨朔,这才是她的本来性情。 “有办法啦!我爹有两件宝贝,一个是河图,一个是洛书,都是卜算一道的至尊神器,只要我能找到它们,借助它们,一定能算出来这次大劫的起因。”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这个圣人就是人类文化始祖伏羲。 杨朔儿时家境算是小富,也读过书,听说过河图洛书的传说,后来认识了宓妃,得知伏羲是宓妃的父亲,对伏羲也更加推崇了。 此时听宓妃提起他竟然可能把河图洛书传了下来,不由大喜,觉得这个岳丈实在靠谱,时隔无数岁月还给自己女儿女婿留下了救命的手段。 听宓妃所言,也可知道,当初伏羲传授给人类的,应该是河洛之图的粗浅之道,高深的知识根本没有受众可以领会。但,宓妃做为他的女儿,一定懂得控制这两件宝物的办法。 《尚书》中曾有记载:“伏羲王天下,龙马出河,遂则其以画八卦,谓之河图。” 虽未提及洛书,但也表明了河图的出处,龙马出河中的“河”,就是黄河,杨朔曾经从书上看过,应该在洛阳东北附近。后人还在那里建了一座龙马负图寺,据说是当年一匹有鳞的龙马自洛水中出来,所驮便是河图。 其实这还真不是一个传说,而是事实。只是后人完全不曾想过,洛水中何以有这样一副图,那有鳞的龙马又是何物,究系何人,让这龙马把那河图送给世人。 而今,杨朔总算是明白了,伏羲当日故弄玄虚,应该是为了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吧。至于那能潜伏于水中的有鳞的龙马,他们连人类都能改造,改造几匹怪物马儿,又有何难。 第七十三章 无声的威胁 杨朔本来要去关中访友,既知如此大劫将至,当然取消行程,二人掉头又向洛阳而来。 孟津码头,走在路上的,还是杨朔和一个小萝莉。没办法,这一路上,杨朔饱受困扰,都因宓妃太过清灵神秀,绝色无双。见色起意的,上前搭讪的,简直不胜其扰。 最后在杨朔的主动要求之下,宓妃姑娘得意地笑着,恢复了小萝丽的模样。 “我们应该去洛河边么?”杨朔小声地询问。 小宓妃已经恢复了吃货的本质,此时跟在杨朔身边,小手里捧着一张卷饼正在大吃特吃,听到杨朔的话,她微微点头,做出了个稍等的眼色。 宓妃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可爱,当然,如果她不是每天都要花五个时辰用来吃东西,那就更高贵了!杨朔心里吐槽,但也知道她之所以吃个不停,主要是为了补充身体,从而加速身体的成长。 好一会儿,宓妃终于把手里的卷饼吃完了,伸出两只油汪汪的小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杨朔。 杨朔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朝她递去,不等她接过,就趁着锦帕的遮掩从手指射出了两条袖珍水蛇,两条水蛇一出现,马上缠在了宓妃的手上,来回游动两圈,将她手上的油渍和饼屑一卷而空。 直到这时,杨朔递出的锦帕才落在宓妃手上。宓妃神色不变,似乎对杨朔的体贴早已经习以为常,非常自然的接过锦帕,仔细的擦了擦嘴角,又将锦帕递还给杨朔,这才朝他甜甜一笑。 宓妃抓住杨朔的大手,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你猜对了,阿爹的洞府就是藏在水底。这才隐秘,不至于轻易被人发现,不过你现在是水神,应该挡不住你!” 宓妃说着,开心的拉着杨朔的大手,一边摇晃,一边蹦跳着往前走。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完全看不出这两个人竟是要发掘一个秘密宝藏的样子。 变成小女孩,一开始宓妃还有些难受,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模样也挺好玩的,特别是杨朔每每看着她无奈的神情,还有杨朔把她当掌上珍宝的那种呵护,全都让她觉得开心和甜蜜。 做个小孩子,也很幸福嘛! 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商贾,别看这里地方不大,位置又偏僻,但只需看看码头上停放着的那近百艘商船,就能猜到他们生意做得多大了。 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种小地方看着不起眼,实际上里面水深着呢,像什么私盐,铁锭,甚至成品的甲胄弓箭武器也都有人在偷偷交易。 换成以前的杨朔也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先用神念扫一遍——没准儿就能发现埋在地下的宝藏呢!神念如水,以杨朔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荡漾而去。 突然,杨朔全身一震,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可紧接着,他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宓妃看似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其实她非常敏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杨朔的不妥,连忙仰头朝他看去。 杨朔沉声道:“没什么,碰见了老熟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一次就是两个!” 宓妃眨了眨眼,另一只空着的手微一掐算,马上恍然:“就是你说的那个陆南风和封若云?” 杨朔点点头,目光一转,朝码头南边看去。 杨朔视线所至是码头的仓储区,一排排棚屋鳞次栉比,到处都是摩肩擦踵的人流。 或许是地方不够,也可能是为了方便交易,许多货物干脆就被堆卸在空地上,而货主和买家干脆就在货前高声议价,在他们身旁要么站着陪笑的牙人,要么就是跟班小厮。 但这里更多的人,则是那些吃辛苦饭的苦力把式,他们像蚂蚁搬家一样扛着大包小包,在伙计的引领下或是卸货,或是将货物装车起运。 金色的阳光照着他们古铜黝黑的肌肤上,闪耀出一道道好似带着汗臭的耀眼光芒。但他们脸上却少有悲苦之色,反而常能听到他们踏实的憨笑。 喧哗,热闹,繁忙,充实…… 这是一副盛世之景! 人群中,几个头戴斗笠的人悠闲的走在人群缝隙中,他们脚步轻松,身无长物,一个个悠闲的好似赏景的游客,与周围的喧闹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当杨朔目光望过来时,领头的两个斗笠人突然身体一僵,几乎同时扭头朝杨朔看了过来。 陆南风! 封若云! 惊喜! 陆南风满是惊喜的神情,鼻翅都在翕动,可见他心情的激荡。 显然,他已经知道当初杨朔中毒的事,也许封若云会对他说是太子李建成所下的命令。但不管怎么说,他虽然伤心,还是原谅了她。而此刻,突然见到杨朔安好如昔,他才会如此激动,如此惊喜。 杨朔与他对视着,目中也不禁露出了暖意。许久,他的目光才移到封若云身上。 封若云顶着斗笠,身上披着宽大的灰色斗篷,斗篷遮住了她妖娆的身姿,斗笠遮住了她的脸孔,不但如此,她的脸上还挂着一帘黑纱,连脖颈和唇角都被挡住,只在她抬头时,杨朔才从斗笠下缘看到了一双若隐若现的黝黑眸子。 不等杨朔细看,陆南风已经侧身一步挡在了封若云身前。 杨朔瞳孔一缩,这才注意到陆南风的衣裳,一身暗红色的劲装,粗一看去并不起眼,或许别人会以为那是布料原本的颜色,可在杨朔眼中却截然不同,在这件样式普通的劲装上,他好似看到了有尸山血海在翻腾,无数冤魂在无声的咆哮哀嚎。 这是一件经由无数鲜血和生命浸染而成的邪物!杨朔心神大震,不敢置信的看向陆南风冰冷的眸子,没有了记忆中的冷傲,只剩下无尽的冷漠和无情。 这,还是陆南风吗? 杨朔一阵恍惚,耳畔隐隐响起了袁天罡的声音:“他与你的道不同,他走的是一条以杀证道的路!” 以杀证道! 杨朔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悲哀,为那些死在陆南风手下的人而悲,为陆南风的命运而哀!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啊! 似乎感觉到了杨朔的心情,上空乌云汇聚,很快就有“呜呜”的风声如诉如泣的响起,好像整个天地都在呼应着他的感伤和无奈。杨朔已然拥有了影响天气的能力。 朦胧的细雨无声洒落,落在身上,所有人的心情都莫名其妙的低落下来。 突然,杨朔掌心一热,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正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好像要借此平复他的心情。杨朔低头看去,就看见宓妃正仰着头看着自己,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忧色。 杨朔一怔,回过神来,轻轻的捏了下宓妃的小手,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二人无视的对视着,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意,甜蜜且令人安心。 宓妃眨了眨眼,抿嘴一笑,随后又严肃下来,转过头看向陆南风。杨朔能看出来的事,又怎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不但认出了陆南风身上的衣服是邪物,甚至还认出了它的来历。 这是一件血道魔器,名叫血神衣,蚩尤麾下一位名为冥河的魔神就曾炼出过这么一件魔器。 令宓妃不解的是,冥河天生就有控血异能,炼出血神衣也是为了储存鲜血,用来补充神力,用他们那个世界的话来说,血神衣就是一个能量池,除了储存血液用来给冥河补充能量外,并没有其它作用。 血溶于水,水火相克。 陆南风是祝融后裔,血神衣对他非但没有帮助,甚至还会时刻压制克制他的神力。宓妃不理解,为何他要去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莫非这血神衣还有别的作用,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时,随着杨朔心情转好,天上乌云很快散去,朦胧的细雨也突兀的止住,原本正急着给货物遮雨的人们一下子愣住了。随后他们一个个都仰头望天,只见烈日高悬,碧空如洗,这种天气怎会下雨? 有人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转头就去忙别的事了。但更多人则是破口大骂,这贼老天也耍人玩,就这一会儿,不知多少怕水的货物都被淋湿,比如盐糖之物,被雨水这么一浇,至少要损失大半。 周围到处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杨朔牵着宓妃的小手,迈步朝陆南风走了过去。 陆南风眼神非常平静,在杨朔身上停了一阵,又看了宓妃几眼,随后他又突然望向周围人群,最后又转回来,淡淡的看着杨朔。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情绪,没有讥讽,没有嘲笑,没有凛然,没有杀机,只有近乎于死寂的漠然。 杨朔脚步一滞。 在别人眼里,陆南风永远是一副冰山脸孔,很难看出他的情绪,更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可是杨朔毕竟曾跟他一起生活了许久,对他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 陆南风先是看自己,又看宓妃,再看周围百姓。 在杨朔眼中,这就是威胁! 陆南风一句话都没说,但杨朔却听到了他用眼神传过来的心声:“你若对封若云动手,我就对你身边的小女孩动手。你我交手,这里所有人都得死。我不在乎,你呢?” 陆南风相信杨朔能看懂自己的眼神。 杨朔也的确懂了。 长长的吸了口气,杨朔压下心里的愤怒,给陆南风留下一个复杂难明的眼神,最终一言不发,拉着宓妃转头离开。 很明显,陆南风没发现宓妃的与众不同,但杨朔不敢冒险,而且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仇恨连累那些无辜的人。所以杨朔只能走,至少在此刻,在此地,他不能出手。 宓妃看不懂陆南风的眼神,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任由杨朔牵着自己的小手转身。她心里好奇杨朔的举动,但他相信杨朔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要自己开口去问就会得到答案。 所以宓妃走的很干脆,只在临走前,她扭过头看向陆南风身后刚刚冒出半个头的封若云,脸上露出了一抹“甜蜜”的微笑。 …… “他走了!”直到杨朔的身影远去,封若云才淡淡的开口。 陆南风转过身看向封若云,沉默片刻,才轻声道:“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封若云顶着斗笠,朝着杨朔离去的方向看了一阵,才淡声道:“他想杀我,我能感觉到。” 封若云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反而透着一股冷冽。 陆南风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心疼,有担忧,可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你放心,只要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我知道!”封若云转过头,看着陆南风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她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洁白的纤手,轻轻抓住陆南风的大手,柔声道:“南风,我知道你们是师兄弟。我答应你,只要他不来为难我,我就不会再去对付他!当初我之所以要杀他,你也知道原因,如今……他是死是活已经无关紧要了。” 陆南风微微点头,正要说话,一个轻浮的声音却突兀的插了进来。 “那家伙叫杨朔?他很强?” 陆南风眼神一冷,扭头看去,就见原本没人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身着月白儒衫的年轻人。 这人出现的无声无息,没人看到他是怎么来的,可看他的站姿,却好像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没人注意到罢了。 他看着二十多岁,英挺而俊朗,脸上挂着一副温和而儒雅的笑意,他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握着一本翻开了一半的书册,看向陆南风的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好奇之色,就好像一个专心于经史的读书人,正在一边走路一边读书,无意中听到了有趣的东西,这才驻足打听一下。 “章希羽,这个人你不要去招惹!” 陆南风没有说话,封若云却冷笑开口:“此人与南风同出一门,身负驭水之能,就凭你那两下子,根本不是对手。” “哦?”章希羽眉角一挑,嘴角浮现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既然尊主都如此说,那学生就不去触眉头了。” 说着,章希羽朝封若云一拱手,转身走进了人群,三转两转就不见了身影。 他竟完全无视了陆南风,只在临走前,眼角才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陆南风和封若云牵在一起的两只手,眼中有一丝讥讽闪过。 陆南风神色淡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他的眼中只有封若云一个人。 反倒是封若云被章希羽临走前的眼神刺激到,冷哼一声,身上涌出一种狂暴阴冷的气息。 陆南风感应到了封若云的情绪变化,心中一叹,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七年来,他一直跟在封若云身边,如果说当年他还有所疑惑的话,现在他已断定,封若云是被一个什么魔头的神念给寄体了。 这七年来,封若云有了很大的变化,残忍、嗜杀、高傲、冷酷。 她的武功也有了很大的变化,陆南风本以为魔头附体,会让她也掌握什么神奇功法,却未想到,强大的只是她的肉身,她始终不会什么驭水驭火驭风一类的法术。 但是,她那是怎么样的肉身体术啊! 肉身生神通,这只是习武之人的一句呓语,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但,封若云达到了,她的肉身体术,可辟其火,可碎虚空,如果不是某个魔头神念在影响着她,陆南风绝不相信她能自悟这等功法。 但,也不知那魔头神念是现在没有余力直接控制她的意识还是如何,陆南风能感受得到,她依旧是她,她依旧爱着自己。只是那魔头神念渐渐影响着,让她喜怒无常,让她残忍好杀,而她身在其中,全不自觉。 七年前,山窟之中一吻定情,那是她的誓言,也是他的誓言。 他答应过,要守护她一生一世,他就不会食言。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这七 年间,她体术越来越是神奥,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还从各地找来了好几个血脉苏醒、拥有异能的手下。 但他依旧不敢言,不敢说,生怕惊动了她体内的那个魔头,狗急跳墙,危及她的生命。如何才能驱出她体内的魔头,陆南风迄今全无办法。 他的苦,有谁知。 第七十四章 神魔往事 杨朔和宓妃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关上房门,杨朔便走到桌前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似要吐出胸中久抑的烦闷。 宓妃换成了成年的模样,一袭衣裙似是神物,倒能随着她的身体伸缩。 宓妃斟了杯茶,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杨朔面前,轻声道:“每个人的想法不同,际遇不同,自然也会有不同的选择……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取出我爹的遗物,推算浩劫的根源。其它的,以后再说。若此劫能过,一切都有机会了结。若是过不去,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杨朔叹了口气,苦笑道:“阿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看着南风那模样,我这心里……不好受啊!” 说着,他低头拿起茶杯,不顾滚烫的热水,仰头一饮而尽:“阿宓,我有时候真不懂。李建成也好,李世民也好,还有陆南风,封若云…… 这些人整天都在争来争去,可是他们争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就算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争到手又能怎样?李世民如今已经是皇帝了,但就算他权倾天下,可百年之后还不是一坯黄土? 陆南风不一样,他跟咱们是同一种人,我真不明白,凡俗中的那些东西对他还有什么用?” 宓妃罕见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走到杨朔身后,从后面轻轻抱住了杨朔的脖颈,喃喃道:“不要难过了,陆南风怎么想的不关我们的事,阿宓只要有你一直陪着就好!” 杨朔身体一震,一直以来宓妃都只叫他杨朔,这还第一次他叫朔哥哥,杨朔没有高兴,反而觉得心里一疼,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胡言乱语,搞得她也跟着心情不好。 他正要说话,突然觉得肩头湿润,如今杨朔对水愈发敏感,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宓妃的眼泪。他马上慌了,连忙转过身看向宓妃,慌乱道:“阿宓,阿宓,你别哭,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宓妃眼中晶莹,摇了摇头,闷声道:“不是你的错,是阿宓自己的原因!我只是,想到了爹娘讲给我的话。” 宓妃道:“遥远的天外被那些天外来客称作宇宙,宇宙很大,超出你想象的大。比起无边无际的宇宙来说,这个世界连一点尘埃都算不上!” 杨朔满脸震惊,根本无法想象宓妃口中所说的宇宙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 宓妃被封印了无数年,她心里当然也有无数的话想要找人倾述,以前之所以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无用,反而会乱了杨朔的心。但此时灭亡大劫近在眼前,再不说的话,恐怕就没机会说了。 不同与杨朔,宓妃是亲身经历过上古神魔大战的,用她父亲伏羲的话来说,那场席卷全世界神魔之战,顶多算是第三挡的劫难,虽然凶险惨烈,但并不是最可怕的。 但宓妃却清楚得记得当时的那种天崩地裂的场面,即使如今想来也仍历历在目,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也正因此,她对未来是悲观,甚至是绝望的。就算自己能推算出未来的一角,又能如何?以自己和杨朔的能力,能挽救世界吗? 正因为对未来的悲观绝望,宓妃这才放开了心扉,打算把杨朔一直疑惑的事情告诉他,如此,就算大家都要逝去,也能了无遗憾。 “宇宙很大,孕育出不同的生命体,融汇成不同的文明,他们具备的能力和智慧是我们人类无法想象的。” 不理杨朔的震惊,宓妃接着道:“具体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爹娘说过…我也告诉过你,光明和黑暗部族的事情……他们其实是同一种血脉,后来,为了如何利用力量,他们才渐渐产生分岐,形成了两派。 两族大战的结果,你也知道……光明一族被打的七零八落,他们逃离故乡时,携走了一件很重要的宝物。为了这件东西,黑暗部族也追至这里……继承光明血脉的我爹娘和同伴,继承黑暗血脉的蚩尤及其黑暗军团,又为了各自的立场打的不可开交……” 宓妃轻轻吁了口气,垂下眸子,叹道:“因为分争,当初被注入血脉的初代异能者,已经没有几个还侥幸活着。而你和陆南风,封若云这些新觉醒的异能者同样有纷争,也许有一天,会重复初代异能者的老路……” “等一下……” 杨朔惊讶的打断宓妃的话头,问道:“你说封若云是异能者?” 宓妃疑惑的看着杨朔:“是啊,虽然她现在还不算绝对的强大,但我看得出来,她拥有很强大的潜力,如果全部得以开发,要比你和陆南风都强!” 杨朔倒吸一口冷气,封若云什么时候得到了神灵传承,难道是自己沉睡那几年里发生的事吗? 封若云居然也成了传承者,她和陆南风赶来这里做什么?当初她因缘际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帮太子拿到传国玉玺,现在呢? 杨朔的脸色凝重起来:“阿宓,你说他们出现在孟津,会不会是为了岳丈大人的洞府?” 宓妃一听,脸色也变了。 她倒不担心洞府被凡人发现,就算发现也动不了。但那些异能者却不同,一座空置了无数年,无人主持的洞府,恐怕随便来个手段不太弱的异能者就能破开! 之前宓妃还真没往这边想,此时被杨朔一提醒,马上也急了,道:“咱们不能再拖了,马上动手。万一真让他们得手抢先就糟了。” “好,我们马上出发!”杨朔说着,抓住宓妃的小手朝外走去。 他刚一拉开门,还不等迈步朝外走,耳边就传来了宓妃的尖叫声:“小心!” 二字未及入耳,杨朔就觉心口一痛,一截剑尖已经穿过了他的心脏。 刺杀! 绝杀! 这是比声音还快的一剑! 不,比那更可怕,因为这一剑根本就没有声音! 直到这时,宓妃的“小心”二字才传入杨朔耳中。 可是直到这时,杨朔也没看到出剑的人。 “咻!” 一缕细微的风声响起,杨朔身前突兀的出现了一个身着儒衫,手持细剑的年轻人。 章希羽! 之前封若云虽然摒退他,但话里话外却是将杨朔的出身能力都点了个通透,最后又说章希羽不是杨朔对手,让他不要去招惹杨朔。章希羽怎能不知这是封若云在激将,在暗示他出手? 于是他就来了! 他若装做没有听懂,当然可以不来,可封若云抓住了他的心理——骄傲! 章希羽非常骄傲,封若云身边的人,他是唯一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容貌也是俊逸英朗,再加上得到了神灵传承,觉醒了神灵血脉…… 换成谁有他的本钱,同样都会骄傲! 骄傲的人最受不得激,就算明知封若云不怀好意,他也愿意走一趟。而且,章希羽心里清楚,就算他不想来,封若云也会逼着他来。 “啪”地一声,杨朔整个人变成了一滩水,水摔在地上,在地面来回蠕动几下,重新汇聚融合,眨眼间又组成一个人,杨朔重新出现了,完好无损,身体外缘直接幻化成了衣服,他的衣服业已是身体的一部分,一如宓妃。 章希羽吃惊地看着他,杨朔手一抬,一缕水箭就射了出去,可不等水箭射中,章希羽的头颅就朝前一歪,“扑通”一声,摔落在地板上。 杨朔一怔,转头看向宓妃,就见宓妃手上青光缭绕,隐隐有一条由风组成的细线在飞快的游荡。杨朔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声“咻”的风声,眼中露出恍然。 风刃! 很明显,自己遇刺,宓妃就出手了。 他终于想起,这个可爱的女神,是从上古时代活到现在的风神! 纵然她再如何自谦,或者不以战斗见长,依旧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杨朔向宓妃微笑了一下,看着地面的尸体:“这家伙好像能隐身,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宓妃冷笑:“还能是谁?” “你是说,他跟陆南风是一伙的?” 杨朔反应过来,却蹙眉,显然不太相信:“陆南风若要杀我,应该会自己动手……” 杨朔说着,声音渐小,很快脸上露出了怒色:“一定是封若云!” 宓妃点头:“应该就是她了!” 这句话刚出口,忽然一声冷笑直接在两人的识海中响起。 杨朔和宓妃脸色一变,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神色,确定了那声冷笑不是自己的幻觉,杨朔立即闭上双眼,将神念覆盖了整个客栈,几乎是马上,他就感觉到一股幽暗阴冷却透着狂暴的气息正在飞快接近。 到了此刻,杨朔顾不上惊世骇俗了,蓝光一闪,他身上已经披上了一层冰甲。神念动处,客栈里包括厨房在内的所有房间都传响起一阵阵“啪啪”的脆响,随后就是无数缕或大或小的水线朝杨朔所在方向飞射而来。 惊呼声四起,但杨朔已经没心思理会,一伸手掌,所有水线在他掌上凌空汇聚成一团,然后飞快的旋转起来,呼吸间就被凝成了一滴眼泪形的水珠。 观音泪! 杨朔已经感觉到来者气息正是封若云,刚被刺杀,心里正憋着火,此时他根本不想说话,直接一挥手,将手中观音泪朝着气息来处飞射出去。 “轰!”半边客栈轰然倒塌,一个如神如魔的身影站在那里。 令杨朔震惊的是,封若云一掌前举,竟然将观音泪攥在了掌中。 观音泪虽小,但何其重? 杨朔心念一动,它就化成了无数水箭冰箭,向四下溅射。 但若云哈哈一笑,手掌狠狠一攥,竟将观音泪的剧爆扼杀在了手中。 杨朔大惊,什么时候,封若云竟然这么强大了? 比他更吃惊的是宓妃。之前宓妃还只是察觉到封若云体内有神力流转,但上古神魔何其多?她根本猜不出那是谁的传承,直到此时封若云大发魔威,那股子无法无天的魔焰冲宵而起,宓妃才脸色大变。 蚩尤,这是蚩尤的力量! 若说这世上谁对蚩尤最了解,除宓妃外不做第二人想。千万年的镇压,蚩尤之力在侵蚀她,她也在了解蚩尤之力。 宓妃正要说话,可紧接着又闭上了嘴巴。蚩尤多强,她再了解不过,虽然封若云只是传承者,但即使如此,也不是杨朔能轻易对付的。对方显然没有得到蚩尤的记忆传承,因此没有认出自己,这种情况下,不能点破。 一旦让对方明白自己拥有的是何等力量,显然就更有助于她来掌握这力量。 封若云站在废墟上,青丝飞扬,狂暴的气势,引得周围天地都在变色。 如杨朔一样,她也能影响天像,但或许是因为神力属性不同,她只能在尽情释放心中杀意时,才会引来风起云涌。 半边客栈已经成了残垣断壁,之所以被搞成这般模样,完全是封若云不管不顾的撞了进来,直接将承重的梁柱给撞断了的缘故。 这次出现,封若云并没有戴斗笠,也没有披着那件灰色斗篷,而是如陆南风似的身着血神衣,比起陆南风身上那件暗红色的邪物,封若云身上这件显得更加鲜艳,更加血腥。 甚至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淡淡的血腥味传出,令人闻之欲呕。 她仍然如九年前那么美丽,不同的是,以前的封若云就像一颗最耀眼的珍珠,妩媚妖娆,光彩夺目,任谁看到她,都会生出“这才是女人”的感慨。 可此时的封若云,尽管同样美艳无边,但那种惹人怜惜,引人犯罪的女人味已经完全不见,只剩下无边的霸道和狂暴,这样的她,甚至会让人忽略性别和容貌。 杨朔注意到,封若云的眼睛已经完全黑了,不是瞳孔,而是连眼白在一起,全都变成了漆黑一片,就好像一双微型黑洞,连周围的光线都被碾碎吞噬。 “杨朔,出来受死!”封若云第一眼就看到身头两分的章希羽,不由大怒。 杨朔一句话没说,直接冲了过去,随着他一起冲出的还有无数冰箭。 九年前的一次陷杀险些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刚才的刺杀又差点要了他的命,时隔九年,两次朝他下杀手,杨朔不是泥捏的,怎能没有脾气? 此时陆南风不在,无他相阻,正是杨朔报仇雪恨之时! 杨朔冲前几步,陡然一纵身,人在半空就身形一晃,发动了水化天赋,十分之一个刹那不到,他就变成了一把蓝光闪耀的巨大冰刀,其形其状,竟与鲛人王刀一般无二。 “嗤!”蓝冰神刀刚一成形,就毫无顾忌的朝着下方封若云狠狠斩了下去。 第七十五章 斗法 天地肃杀,无尽冰寒弥漫。 或许是化身为刀的缘故,在这一刻,杨朔摒弃了所有情绪,好像真的变成了无情无欲却又狂暴凶残的鲛人王刀。 冷冽的刀光斩断了光线,斩断了空间,斩断了命运因果,马上还要斩断封若云的身躯! 这一斩,天上地下,无人可躲。 宓妃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她从来不知道,杨朔已经得这么强了。 在她看来,杨朔这一刀,就算是在上古时代也能够威胁到神魔了。即使是她在最强的时候,恐怕也不敢硬挫其锋。 封若云更是一呆,她自以为天赋过人,自创了一门功法,以致功力大进,虽然不懂神术,不能像陆南风和杨朔那样驱驭水火,但她也曾凭着这所谓的武功,弑杀过两个神魔的传承者。 有这种战绩打底,她才不把杨朔放在眼里,这才找机会支走了陆南风,自己则跟在章希羽身后,想要趁机将杨朔彻底绞杀。 没错,如今的封若云还不清楚,她以为的功力大进,所谓的自创功法,实则是蚩尤残魂悄悄传递到她识海的神魔炼体术,而她功力大进,更是蚩尤残魂在潜移默化的帮助她修炼。 甚至她这些年的四处游荡,想要寻找神魔遗物的念头,都是蚩尤残魂影响她心智所致。真实原因,其实是蚩尤残魂想要找回被分开的那四段身躯。 而封若云,只是他的一个工具,一个临时载体,等她找齐了五件魔躯,蚩尤合一,就会把她炼入自己身体,让她成为蚩尤魔身的一部分。 如此而已! 这样的一个神智混乱,甚至连自身情况都搞不清楚的封若云,怎么可能是杨朔的对手?不说杨朔已经脱胎换骨,就算是九年之前的杨朔,也能轻易杀死现在的封若云。 冷冽的刀光在眼前闪过,封若云被压制得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她心中满是绝望,暗暗后悔不应该支走陆南风。之前她还以为陆南风逼退杨朔是怕自己杀了杨朔,可到了现在,她怎能不清楚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陆南风早已经看出,以杨朔的实力,若想杀她只是一招的事!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上从杨朔变成神刀,从天斩下,只过了不到三个弹指的时间。 眼看着那裹着无尽杀意和严寒的神刀就要落在封若云头顶,空中突然响起一声腔调古怪的大吼! “杀!”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一手持盾,一手持大斧,向杨朔的神刀狠狠迎来。这个人,竟然没有头! “铿!” 一刀击中那盾,也不晓得那盾何物所造,竟然受了这一刀,持盾人踉跄退了几步,站定。 宓妃失声叫道:“刑天!” 《山海经》有云:刑天与天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此刻,那持盾人就是一个不见头颅,以乳为目,以脐化口,手持干戚的无头怪人! 怪人脐口张合,呵呵怪笑:“你可以叫我刑天,也可以叫我王仁则!女娃娃,你是何人?” “王仁则?” 杨朔倏然想到了七年前的传国玉玺之战。 此人竟是当初得到了刑天传承,后来被陆南风断头后完全觉醒的王仁则。 传承者完全觉醒后,会根据传承完整,或多或少的得到一些神魔的记忆,而王仁则完全觉醒后已经没有了头颅,同时也对所谓的权势富贵没了当初的野心和欲望,自己龙门石窟离开后,就隐居荒野中,一边整天理记忆,一边暗自修炼。 直到有一天,他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是蚩尤的气息! 刑天是蚩尤手下第一战将,王仁则虽然不是刑天,但觉醒的记忆与他原本的记忆融合,他自然而然的对蚩尤有着熟悉之感。 当时感觉到了蚩尤的存在后,王仁则不由生出好奇,于是前往一探。他本以为是蚩尤的传承者也出现了,可等见到封若云后,他马上就看出了其中隐情,并非传承者,而是蚩尤残魂在作祟! 王仁则思考过后,觉得这事很有趣。他只是简单一想,就猜到了蚩尤残魂的打算。略一考虑,他就决定投靠封若云,暗中保护她,算帮助她寻找蚩尤另外四段身躯,让蚩尤合五为一。 没有了头颅后,虽然得到了他以前不敢想像的力量,但代价却是他再不能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 他再不像以前一样无知,以为自己有不死之身就能天下无敌,见识过陆南风和李玄霸兽化后的山魈后,王仁则已经知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他一个幸运儿。 王仁则并不畏惧陆南风这些传承者,但是通过刑天的记忆和人类的历史,都告诉他一件事情,当年那场面大战,是黄帝阵营最后胜利了。 黄帝未死,他手下的风伯雨师,以及九天玄女想必也会死。虽然他们已经不知去向,但只要他们活在世上一天,王仁则就不敢太过嚣张。所以平时他常隐藏起来,若非封若云有性命之忧,他还不会出现。 这时衣袂飘风声起,四道人影纵跃如飞而来。前边的是陆南风,后边还有三个头戴斗笠,不露容貌的神秘人。 此时封若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狂傲,杨朔注意到,她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变得黑白分明起来。她一脸惊惧的看着杨朔,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陆南风的手臂,好像生怕他丢下自己一样。 杨朔目光在五人身上扫过,神念也毫无顾忌的涌了过去。 感觉到杨朔的神念,那三个头戴竹笠的人都有些不安的扭动身体,倒是陆南风非常淡然,杨朔收回神念后,他还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好久不见!” 杨朔朝陆南风点了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真不想看到你啊!” 陆南风眼神复杂的看着杨朔,扭头朝封若云柔声道:“我跟杨朔多年未见,有些话想跟他聊聊,你跟他们先走,我过会儿就去找你。” 杨朔看了眼封若云,没说什么。 封若云犹豫一下,又看了杨朔一眼,这才朝陆南风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饭。” 陆南风脸上露出一丝柔情,伸手抚了抚封若云略显凌乱的鬓发,点头道:“我今天想吃鲤鱼,你让厨子准备一下。” “好!” 封若云是聪明人,知道陆南风故意这么说是想让自己放松下来,于是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甜甜的微笑,伸手帮陆南风整理一下衣领,这才转身离开。 她没再看杨朔一眼,盈盈的腰肢轻摆两下就走出了老远。那三个头戴斗笠的人同时朝陆南风点了点头,又看了杨朔一眼,这才快步跟上。 封若云一走,陆南风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山脸,看得杨朔一阵腻歪。 他大步走过来,看了眼宓妃:“你女人?” 杨朔:“有眼力!” 宓妃狠狠拧了杨朔的腰眼一把,杨朔不为所动。 陆南风不再追问,左右看看,找到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当先走了过去。 宓妃抿嘴一笑,拉上杨朔的大手,朝陆南风走了过去。 “上酒!”陆南风等杨朔和宓妃坐下,这才轻喝一声。 之前那么大场面,早把客栈里的人吓坏了,但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无论是客人还是小二掌柜,都还没来及逃走。 陆南风吐出两个字,眼睛一瞟,正好落在掌柜脸上。 掌柜被他看得身体一僵,忙点头陪笑:“马上,马上,客官您稍待。” 干他这行的,三教九流都得打交道,虽然心里害怕,但并不担心这位大爷会对付自己这种小人物。掌柜的眉眼通透,悄声将酒坛和酒碗放在桌上,随后压着脚步声,小心退下。 宓妃主动担任了倒酒的任务,二人各端一碗,相互一敬,一饮而尽。 抹了抹嘴巴,陆南风抬眼望向远方,天色渐晚,金红的霞光洒落大地,陆南风涩声道:“你一定奇怪,我和若云,为什么是这样一种模样……” 杨朔没有说话,陆南风自顾说了下去,从九年前那道幽光冲入封若云的身体,到封若云只是偶尔暴躁阴狠,再到暴躁,狠毒,张扬,狂悖,不择手段…… 而且她对远古往事,特别是涉及到神魔的事情开始生出兴趣,太子被她抛到一边自生自灭去了,而她则拉着陆南风在江湖上游荡,寻找神魔遗迹。 在这途中,她还神奇的“自创”了一门功法,从而“武功”大进,甚至还巧合的碰上了几个神力传承者,在陆南风的帮助下,杀掉了几个,剩下的都被她收为爪牙。  到了现在,她已经从对陆南风的依赖,变为了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虽然偶尔仍对他展现出一些温柔体贴,但陆南风知道,这已经不是爱,而是为了拉拢! 如此种种,让陆南风忧心不已。 他想尽了办法,想要帮她解决体内那个残魂,可惜不得其法。陆南风生性高傲,从不向人低头,也从不在乎他人的眼色,而今只因对方是杨朔,所以他才肯说出真相,只因不想失去杨朔月的友情。 杨朔已听的呆了,忍不住道:“你有办法救她?” 陆南风凄然一笑:“但凡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会找!” 杨朔慢慢地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看向宓妃。 他也有了所爱的人,所以他明白陆南风的苦,也明白他的决心。 “如果有一天,她彻底消失!我会亲手杀了那个夺走她生命的人!但这一天只要还没到,我就会守护他!希望你,能明白!” 陆南风凝视着杨朔,说完这句话,又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掉头离去。 杨朔坐在桌前,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夕阳下,这才举起酒碗,遥遥一敬! 这时,宓妃突然说道:“我知道封若云识海之内那个魔头是谁!” 杨朔回过脸儿,看着她。 宓妃脸上满是严肃:“是蚩尤!准确地说,是五分之一的蚩尤神念!” “什么?”杨朔大惊,蚩尤之强,恐怕除了宓妃外,恐怕就只有他最清楚。洛水河底,区区一道神力封印就将宓妃镇压千万载岁月,若是真正的蚩尤,会如何可怕? 就算传承者没有蚩尤那么强,但只要有蚩尤一成的实力,杨朔就没有信心对付。 “五分之一……” 杨朔喃喃自语:“传说当年黄帝大败蚩尤,将他五马分尸……” 宓妃道:“事实真相是,轩辕伯伯欲将蚩尤神魂俱灭,蚩尤为了保命,自断躯体,分逃四方!蚩尤只练体术,但体术之强,已经通神,分裂的每一段躯体,都拥有独立的意识和生机。很显然,其中一段躯体的神识,现在,就寄住在封若云的体内!” 杨朔忍不住道:“可有办法驱除?” 宓妃沉默半晌,轻轻地道:“除非它自愿离去,又或者……” 杨朔道:“什么?” 宓妃道:“连同封若云,身魂俱灭!” 杨朔听罢不禁苦笑,陆南风生性执拗,他肯么? 第七十六章 伏羲水府 经此一事,客栈是不能待了,再加上封若云的出现,令宓妃产生了危机感,所以二人决定马上行动,直接赶到了洛水。 二人入水后,宓妃带着杨朔在水中三转两转,来到一处稍微平静的水域。随后,一股莫名的伟力突然从天而降,笼罩了杨朔全身,他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 杨朔大惊,只能用力一抓宓妃的手,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护住。再回过神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处无比纯净的水域。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这处水域里到处都是纯净的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没有砂砾,没有石头,没有游鱼…… 甚至没有上下之分,左右之别。 他只隐隐感觉到,就在身前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无形漩涡,好似门户,又好似一种通道。 杨朔抱着宓妃漂浮在水中,好一会儿才在宓妃的挣扎下回过神。 好在宓妃也是一位神灵,脱开杨朔的怀抱后,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杨朔心里微松,朝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那无形的漩涡上,好奇的问道:“这里就是你爹的洞府?” 宓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抿嘴一笑,得意道:“才不是呐,那里是父亲特意设下的陷阱。谁要是敢触碰,马上就会吃个大亏。” 杨朔汗然,对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岳父更为敬畏了。 宓妃将颈上一直随身佩戴的蓝宝石额链摘下,不知动了哪里一下,一抬手,将额链抛入水中。 水滴状的额链闪耀着淡淡的金辉,似乎被激活了的生命,在水中漂浮了几息后,悠的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朝着杨朔左手方向飞射而去。 “跟上!”宓妃叫了一声,拉着杨朔如同两条被发射出的鱼雷,“咻”的一声,朝额链追了上去。 这水域无边无际,根本看不到尽头,额链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飞出了二人视线,杨朔一惊,赶紧运转神力,刹那间与周围水域融合在了一起,像是传说中的瞬移一般,几个闪烁就追上了额链。 就在这时,身前疾飞的额链却是陡然一停,悬浮不动了。 “到了?”杨朔疑惑的看着周围,没有任何参照物,他也不知道之前走了多远。 宓妃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直接伸手在蓝宝石吊坠上轻轻点了一下。 细嫩的手指点在湛蓝宝石上,像是触动了某种规则,杨朔眼前突然一阵扭曲,身前的水竟然泛起了道道涟漪。 水生涟漪并不出奇,出奇的是,一般涟漪是在平静的水面上,而杨朔明明在水中,哪来的水面? 难道又什么阵法? 杨朔脑中风闪出这个念头,水中涟漪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上,他没有任何感觉,眼前一花,就已经来到了另一处所在。 这是一个如同仙境的地方,温暖如春,到处都是氤氲的云雾。 这里有高山,有瀑布,有浩渺的湖水,有茵茵的草地,竟然极是广阔。 草原上,是两座相邻的农家小院,两座院前都半亩左右的花圃,左边的花圃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右边的花圃却空无一物,除了黝黑的土地,连一棵杂草都没有。 左边院子里,是一间样式古朴的木屋,与凡间人家不同的是,这间木屋竟是建在一棵巨大的树墩上。 而右边院子里,却更加奇怪,竟是一个种满了荷花的小小水潭,水潭中间,是一座通体水晶建成的屋子,这间水晶屋并不大,但却精致无比,好像并非真实存在,充斥着一种梦幻般的美丽。 重新脚踏实地,杨朔身上却是滴水不染,似乎之前的水域有某种限制,那纯净的水根本无法带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这一切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不知道,这里是真的仙境,还是被传送阵送到了另外隐秘的地方。 阵法,空间,这些东西他接触的很少,根本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洞府?”杨朔喃喃道。 “不,准确的说,这是洞天!”宓妃说了一句,沉默了下来。 看着眼前熟悉却又略显陌生的美景,她似乎看到了已经永远也不能再相见的父母。 她不开心! 但她忍住了没有哭。 并非不想杨朔看到她流泪,而是她实在不想让这里染上她伤心的情绪。 这里,是她的家。 看着眼前似乎千万年都没有变化的家,宓妃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女孩儿正被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抱在怀里。 那个小女孩很可爱,问的问题也很天真。 “娘,爹为什么要造两间房子啊,宓儿想跟爹娘住在一起!” “乖宓儿,我们本来就住在一起啊,那间屋子是给你准备的,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能住在那里啦!” 宓妃不想哭,但眼泪却早已经落下。 杨朔幼年失家,也曾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此时被宓妃感染,他也想起了往事,心情不知不觉间也低落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宓妃首先回过神,看着一脸忧伤的杨朔,心里涌出一丝甜蜜。 “或许,爹爹早算到了今天,这才建了两间院子吧?” 宓妃举步走向木屋小院,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普通,跟寻常人家的院子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若非要说不同之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实在太过古朴了。 院子里摆着几件农具,样式很古老,都是木质铸成,上面还有明显的使用痕迹,显然曾有人使用过它们。也不知是伏羲自己做的,还是从别处弄来的。 宓妃直接朝爹爹的房间走去。杨朔跟在后面,左看右看,倒是对什么都好奇。伏羲的屋子并不大,里面摆设都很平常,都是些远古时期的瓶瓶罐罐,只在墙上挂着一副画,上面画着一副八卦图! 伏羲演八卦的传说杨朔自然知道,他朝那八卦图看了几眼,发现并非宝贝,只是寻常事物,马上就转开了目光,开始在屋里四处寻摸。但宓妃进屋后,却是朝八卦图走去。 杨朔讶然,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宓妃到了近前,并没细看八卦图,只是挥手招来一道轻风,将八卦图吹得高高漂浮起来,露出了后面墙壁。 杨朔微惊,原来另有乾坤。 墙上是一个明显的与墙壁不同的灰色金属板,这个金属板有半人高,与墙好像融为一体般,毫无缝隙,上面还刻着一些形状奇怪的符文,杨朔一个都不认识。 宓妃只扫了一眼,就伸出小手按在一个眼睛模样的符号上,再然后,杨朔就听到一阵轻风吹动发梢的声音响起,那金属板“咔哒”一声,从里往外弹开,露出了里面的空间。 这么一个通体由莫名的金属打造的箱子,杨朔估计一下,若是自己来,恐怕累吐血也打不开它。大箱子里只摆着一件东西……一个稍小些的箱子。 宓妃上下打量了几眼,伸手朝箱盖一按,那箱盖似乎没有上锁,“咔哒”一声就弹了起来。 箱盖打开的瞬间,一颗青色的珠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托着,从箱中飘了出来。 “咦?这是何物?”杨朔好奇的看着珠子,这颗珠子模样很普通,通体青色,黯淡无光,粗一看就好像一个由普通青石打磨而成的石珠。 但宓妃看到这颗珠子后,却是欣喜若狂,大叫道:“天呐!这是神晶,而且是最罕见的风元素神晶,只要我将它炼化,最多五天,不,只要三天,只要三天我就能恢复到巅峰状态!到那时就算没有河图洛书,我也有把握算出大劫根源了!” 杨朔一听,也是大喜过望,叫道:“那还等什么,反正这里没人,你就在这炼化它吧!” 宓妃嗯了一声,足尖轻轻一顿,脚下生风,朝神晶飞去。 正当她伸手抓向神晶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破空的厉啸。 这种声音杨朔和宓妃都不陌生,分明就是长箭破空的声音。 二人同时动了起来,杨朔没管自己,挥手就在宓妃身后布下了一道冰盾。 他有水化天赋,凡间兵器已经无法伤及他,是以一动起来,就先护住宓妃,至于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而宓妃则是根本不管那背后来的长箭,一伸手就将神晶捞在手里,这才一转身,小手一扣,弹出了一条细细的风线,“咻”的一声,朝着箭矢来处射了过去。 不得不说,无论是杨朔还是宓妃,他们的反应和应对都是无可挑剔。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迎面射来的,并非想像中的凡间弓箭,而是一支细细的火丝! 这条火丝极为凝聚,而且高温也极为内敛,杨朔的冰盾在它眼前如若无物,它甚至连顿都没顿一下,就穿盾而过。 “咻!”火丝和风丝迎面撞在了一起,就听“呼”的一声响,风线非但没有起到阻挡作用,反而助燃了火势。 刹那间,火丝爆发,整个大殿里都铺满了火光。杨朔也是多次经历战斗了,反应很快,身体一震,身上出现一层冰甲,迈步朝外冲去。 到了这时,他岂能不知道来人是谁?面对陆南风,尽管他有化水能力,也不敢轻易变身,因为那样很容易会被他的神火浸入体内,就算不被烧成灰烬,也会让他遭受重创。 于是他也不化身神刀,或是幻化成其它东西,只罩上一层冰甲冲了出去。 而宓妃却不同,她不但没往前冲,反而朝后飞退,人在半空,就见无数狂风涌现,助涨了火势,但也护住了她的身形。她在火眼之中,但火却在风之外。 真正认真起来的宓妃,远比杨朔更冷静,而且她毕竟是从神魔年代活下来的人物,战斗经验之丰富更是远非杨朔能比。 她刚一见到火丝,就已经猜到了许多事。陆南风是怎么进入洞天的,用火烧?肯定不是!那么,他一定会有帮手。别的帮手,宓妃无惧,但对封若云,她却不得不顾忌。 以她风神之名,论速度,所有神魔都加在一起,也只有鲲鹏和金鹏等少数几人比她稍快,一般情况下,就算打不过,她也一定能逃走。可事实却是,蚩尤轻易就抓住她,并将她镇压。 她退的很快,而且动念间,就已经在身前身后布满了狂风,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蚩尤复生,她也自信不会被偷袭。 可就在这时,宓妃耳中突然传入一阵尖锐刺耳的吱吱声,像是无数只老鼠在同时尖叫,不等她用神力护住耳膜,就见电光一闪,紧接着,她身体就是一僵一麻,已经被雷电击中。 换了凡人,被雷电击中,除非运气逆天,否则基本就是一个死字。可是对神灵来讲,雷电也只是一种普通的能量,虽然具有麻痹的特性,击中神灵后,顶多是弹指的工夫就能恢复正常,若想以此重创甚至斩杀神灵,却是千难万难。 只是,宓妃刚一被雷电击中,心就是猛然一沉。她已经看到,在那雷电之后,还跟着一只巨大的黑色拳头。这是蚩尤之拳!宓妃心神大跳,若非身体僵强,她恐怕会尖叫出声。 无他,蚩尤给她留下太多阴影了。蚩尤虽强,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唯一强悍的就是他的肉身。他的肉身已经修炼到了自生神通的境界,一拳一脚打出,甚至能镇压法则。 当然,以封若云的实力,是万万达不到那种程度的,可就算她只能发挥一成的蚩尤之力,对宓妃来讲,都是一种天大的麻烦。眼下情况就是如此,黑色的拳头如影子一般半虚半实,亦如影子一般风吹不散。 宓妃全身僵硬,只能惊恐的看着那拳头似慢实快的朝自己胸腹打来。 “轰!”宓妃胸口中拳,整个人像是皮球一样被打得倒飞,而那拳头也更显虚幻,似乎消耗了许多力量。 只是,虽然虚幻,却并未消失,只见它一击之后,猛的朝后一退,竟然又被封若云收了回去。 这时,宓妃虽然凌空倒飞,但她脸上惊恐之色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了无尽的冷笑。 同是蚩尤之拳,相差实在太大。宓妃被一拳打中,马上就感觉到了其中的虚弱。 若用数字化来形容,真实的蚩尤之拳力量是一万,那封若云这一拳,顶多就是三。 蚩尤万分之三的力量,就想要镇压风神?真是笑话! 对封若云,宓妃罕见的生出了杀意,她根本不屑去说什么狠话,直接双手一展,就见天地变色,整个水晶宫,不,应该说整个洞天都黑了下来。 到处都是狂暴的风,无孔不入,但却诡异的不伤一草一木。 这是神风! 若没有手段防护,就算是蚩尤复活,黄帝现世,也会被吹得魂飞魄散。 因为宓妃的风,是针对精神力,甚至针对法则的攻击,对于肉身反而并没有什么伤害。 也就是宓妃心正,否则若换个心性邪恶的人拥有了她这般力量,恐怕一阵神风就能将世间生灵俱都吹死。 第七十七章 金乌现,凝冰箭 黑风漫天,散发着不详。 宓妃第一个目标就是封若云。 封若云不认识神风,但是蚩尤残魂认识。不但认识,而且说起来,这股神风,正是它如今最大的天敌。风不定,魂自摇,它才刚刚在封若云识海中扎下根来啊! 封若云本来还想再出一拳,蚩尤残魂强行插手,控制了封若云的神志,封若云一个恍惚,被宓妃的神风扫中,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却被一个穿着连衣斗篷的人跃起接住。 此时,杨朔正与火人般的陆南风对峙。杨朔身前已经倒下了一人,此人五短身材,容貌丑陋,比常人大了一半的脑袋上长着一只巨大的鹰钩鼻,宓妃一眼看去,就猜到了他的来历。 联想之前的那道雷电,再看他的样貌,宓妃猜测这人十有七八是继承了雷公的血脉。这人倒在地上,已经被冻成冰人,而且他颈上还有一道绕颈白线,他之所以还没死透,是因为冰还没化,等他身上的冰雪融化,必然是身首两分。 杨朔身前站着陆南风,陆南风依然一身血神衣,此时外面又罩上了一层熊熊燃烧的火衣,他两手虚托,掌上两中迷你神龙正在翻云覆雨,只不过无论云雨都是由火焰幻化而成。 以陆南风为中心,惊人的高温朝着四周蔓延,所过之处,大地干涸,草木俱枯。而杨朔也同样如此,他同样双掌在腋平展,掌心朝上,两只冰蓝凤凰正在吐着雷火,可无论是雷是火,俱都是由水幻化。 杨朔头顶乌云汇聚,一朵朵雪花从天而降,随着雪花,还有无尽的严寒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杨朔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湛蓝色,他的脸色很冷,如同一尊冰雕的神祗,正准备冰封天地。 除了这对同门冤家外,陆南风身旁还站着二人。这二人一男一女,男的面容憨厚,手持双面大斧,混身肌肉扎结,好似广寒宫中伐木的吴刚。 宓妃在他身上一扫,就不再关注。神魔之中,最多的就是这种只擅长力气的家伙,除了少数如蚩尤、夸父、刑天一类的大神,其它人都不值一提。 另一人就是接住昏迷的封若云的女子,那一阵风已经掀开了她的斗蓬,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这个女人的一双耳朵比常人要大得多,虽然被长发掩住,可仍然露出一些轮廓。 还有就是,她的眼睛实在太灵活了,就算在如此对峙的场面,她好像仍在不停的偷窥着什么。宓妃沉吟着想了想,想从上古神魔中找出与她相似的存在。 片刻后,宓妃突然眼睛一亮,生出一种奇葩的猜想。这个女人,不会是同时继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两种血脉吧?如果真是这样,也能够解释陆南风一行人是如何进入洞天的了。 就在宓妃猜测这些传承者来历时,杨朔与陆南风仍在对峙。杨朔非常愤怒,你有苦衷,就可以偷袭宓妃?第一个出手的居然是你! 陆南风也是有苦难言,他能怎么办?他若拒绝,封若云自会指使他人出手,他又不能指出封若云的神识已被魔物控制,若因此与封若云决裂,没有他在身边照看,天知道封若云在魔念控制下会变成什么样儿? 其实他心中也隐隐觉察出,封若云直到现在还未入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本体神念对他的眷念,使得那魔头神念不能完全控制住她。 “南风,拦……拦住他!我们走!” 封若云气息奄奄地说了一句,手下人立即护着她向外逃去。 杨朔怒气勃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给我留下!” 杨朔挥掌击去,陆南风并不硬接,纵身一跃,就想拦在封若云退路上,掩护她逃去,却被宓妃挥掌扬起数片风刃,将他硬生生截住。 陆南风的烈火纵然能焚山煮海,可也烧不坏风啊!受这一阻,杨朔掌风已到,陆南风一咬牙,只得一战! “吼!” 陆南风两手一合,掌上两条火龙往中间狠狠一撞,竟然双双焚化,刹那后,一只小巧的金乌从火中诞生。 “唳……” 小金乌三足而立,身上金色火焰升腾,才刚一现身就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叫,一股无匹的灼热冲天而起,就好像陆南风手里攥着一颗太阳。 “金乌?”宓妃本想向封若云追去,见此一幕,不禁变色。 这是太阳神兽,诞生于恒星之中最强大的生命,别说这个世界,就算是无尽的宇宙中,也是最顶尖的生灵之一。 尽管陆南风手上的金乌只是一只虚幻的火焰,没有灵智,没有神通,可宓妃依然不敢有丝毫小瞧。 这类顶尖的宇宙神兽都是天生地养,宇宙孕育,其形其神,天生符合大道法则,一举一动间都有莫名的伟力。 这种存在,其神形本身就是一道大神通。别说是宓妃,就算是伏羲那个档次的大神,也绝对会严肃对待。 宓妃变色,杨朔也是如临大敌。 《天问》有载:“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尧命羿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 对付金乌,一切近身手段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杨朔根本不用多想,直接以自己左手手臂幻化成一柄人高长弓,又扯下一根长发化做弓弦,右手一招,将洞府水潭里的水招了出来,凝聚成了一支支湛蓝的冰箭,竖立于身前。 随后,他身形一变,前蹬后曲,弯弓搭箭,瞄准了那只展翅欲飞的小小金乌! 杨朔眼中寒光大盛,在这种时候,才真正显露出了他骨子里深藏的果决,右手狠拉弓弦,就听“吱嘎”一声弦动声响起,冰箭上蓝光一闪,周边冰寒猛得一收,开始朝着箭尖凝聚。 陆南风心头大骇,双手一展,掌上金乌双翅一扇,再吹唳叫一声,就欲腾飞九天。 这是一场宿命的对抗,也是水与火之间的相互不容。 同样,这也是杨陆二人,这对纠缠了十年之久的师兄弟之间,第一次全力交手。 谁胜谁负? 谁生谁死? 就在杨朔捏着箭翎的两只手指将松未松,而陆南风掌上金乌也欲飞未起之时,在二人中间,突然“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灰蒙蒙的空间裂缝。 这道裂缝刚一出现时只是巴掌大小,可“咔嚓”声刚落,它就已经扩大至半人高,而且还在飞速壮大着。 裂缝似乎连通着另一个世界,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花花草草,土石砂砾吞噬一空。三人俱是被这意外变故所震,杨朔和陆南风几乎同时收手,飞快的朝后退去。 宓妃惊呼:“破碎虚空?” 那虚空破碎,仿佛黑洞,仍在吞噬着整个洞府,向他们身边不断蔓延。 这是空间之力,他们同样无法承受。 陆南风见状,一张嘴,把那小金乌扔进口中。 “轰!” 无尽的金焰从他身上涌出,弹指间驱散了他身上原本的火衣。再然后,就见他背后一阵扭曲,两张燃烧着金色烈焰的翅膀从他背后长出。 他竟然与火金乌合为一体了! 陆南风双眼金焰熊熊,透着戾气和狂傲,朝那黑洞似的裂缝冷视一眼,双翅轻展,整个人瞬间后退里许,脱离了那裂缝的引力后,他更是头也不回,再一振翅就朝远处飞去。 杨朔也未迟疑,一扬手,潭中碧水化作一条柔软的飞毯,他一拉宓妃,踏上飞毯,宓妃更以风力助势,也向远处飞去。 黑洞吞噬、扩大,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时间多想,但此时此刻,三人都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隐约间,他们好像看到了天崩地裂的场景。 ——宛如灭世! 第七十八章 天崩地裂 退!退!退! 三人飞退,直到退无可退! 巨大的裂缝吞噬着万物,伏羲女娲住的两间院子早已经消失一空,天上氤氲的云雾更是早一步就被那裂缝吞噬。 杨朔拥着宓妃,脚下踩着一团飞毯,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宓妃神力耗损过巨,娇躯颤动了一下,又化作了小萝莉,目光莹莹,不舍的看了眼父母住处,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黑的好像连光线都能吞噬的裂缝。 她吸了口气,仰头望向高空。伏羲虽强,但也顶多能造出一个洞天,距离开天辟地造化世界相差不可以道理计,比起宇宙中星河无限的气象,这里连一颗星辰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诞生日月。 最高处的高空上,一块发光的物体凌空在悬浮着。那是一块神晶,而且是太阳神晶,太阳有火,火非太阳! 在宓妃的注视下,那块太阳神晶正在摇晃着,显然固定它的阵法已经出了问题。 太阳神晶并非这个世界上能诞生的宝物,同样,若它真的出现在外面世界,凭着它散发出的光和热,必然会造成巨大的灾祸。试想,一颗太阳掉在地上,会是什么后果? 宓妃光是想想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似乎看到了那种人畜俱灭,江河干枯的惨状,一时间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可是,这种神物根本不是她能对付的,就算加上杨朔也是于事无补。 “怎么办?怎么办?”小萝莉心里急得要命,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这块晶石足以将此间化为虚乌。 她念头急动,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不停生灭,可仍然想不到应对办法。 到了现在,她已经顾不上自家洞天如何了,洞天再珍贵,也比不上性命重要。 其实也不怪宓妃产生这样的无力感,太阳神晶是什么东西?那是恒星毁灭后残留下来的星核碎片。 当初伏羲得到它时,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耗费了不知多少珍贵的宝物奇珍,最后也只是炼成一张小须弥阵图,勉强能将它的光热收拢,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完全内敛。 可以说,伏羲花大力气开辟的这处小洞天,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存放这颗太阳神晶。 但是,它挂在这洞天中已经无数岁月,时刻不停的朝外散发着光和热,却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 由此可见,这颗太阳神晶中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就算用无穷无尽来形容,都不算太过夸张!当它坠落,伏羲开辟的这方须弥净土将尽化虚无,而其间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 离开? 受那虚空牵扯之力影响,这洞府已经没有离开的门户了!  …… 孟津码头,午夜。 一处偏僻的河堤上,站在这里,虽然仍能看到码头上的灯火,但却已经非常晦暗,只有星星点点的朦胧火光,昭示着那里的热闹。 封若云和一个无头人并肩而立,正在凝视滚滚河水,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我耗尽神力,以刑天一爷斩碎了伏羲洞天的镇物,那洞天很快就会重归混沌。不过,陆南风恐怕也要死在里面,你舍得?”王仁则腔调古怪,但话里的讥讽却毫不掩饰。 封若云一对漆黑的瞳孔好像正在吞噬周围的黯淡光线,诡异而可怖,听到王仁则的话,她沉默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他,终归是我的男人,无论死活!” “哈!”王仁则笑了一声,转动身体,用怪异的眼睛看着封若云:“既然舍不得,之前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 封若云低下头,看着手里黯淡无光的青色珠子,脸上神色平静,淡声道:“杨朔,还有你说的那个宓妃,都是我的大麻烦。没有他们,就算少个帮手又算什么?” 王仁则桀桀怪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 伏羲洞天,宓妃已经绝望。 到了这时杨朔也看出了不妙,他和宓妃已经退到了洞天边界,退无可退。身后是一层无形的天地之膜,别说破开,杨朔连伸手触碰都做不到,就好像空无一物的虚空,毫不着力。 天地裂痕仍在扩大,原本平静的洞天中,已经布满了无数裂痕,砂砾土石,草木植被,山峰湖泊…… 所有东西都朝着那裂缝奔涌而去,被吞噬,被泯灭! 洞天中已经彻底混乱,随处可见地风水火生了又灭,灭了又生,各种五颜六色的流光异彩伴随着虚空乱流四处施虐,混乱当中,却充斥着一种毁灭的美感。 “朔哥哥!”真到了绝境时,宓妃反而心头一松,恢复了以往的洒脱。她收回了目光,脸上绝望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恬淡的微笑:“朔哥哥,你怕吗?” 她仰着脸儿,借着那太阳精石散发的宏热之光,渐渐又成了成年的模样。 杨朔很害怕!当他看到宓妃的脸上的微笑时,一颗焦虑的心却突然安定了下来。拥着宓妃的手臂紧了紧,杨朔定定的看着宓妃双眼,突然凑过嘴,在她小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啵!” 宓妃白嫩的小脸上了出现了一块红印。 杨朔大笑:“早就想亲你一口了,不过你平时总变那么小,我不好意思!” 宓妃羞红着脸:“真是禽兽!” 杨朔哈哈大笑,将她揽进怀里,一仰头间,却突地一震,失声道:“你看!” 宓妃疑惑的抬头,就见那飞速壮大的裂缝终于开始朝天上太阳神晶吞噬过去了。 太阳神晶在摇晃着,可不知是伏羲的阵法高绝,还是它本身就有某种神异,尽管空悬在那里没有借力之处,可无论那天地裂缝如何强大,总是不能将它吞噬进去。 甚至,那裂缝扩大到太阳神晶附近时,已经无法再远一步。 宓妃瞪大了眼睛看着,跟杨朔一样,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这是机会! 这是生机! 二人飞快的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宓妃小手一挥,二人脚下风云一涨,将二人环绕在内。 正当他们准备朝太阳神晶飞去时,杨朔突然看到一个背长双翅的金色身影飞上了高空。 “是陆南风!”杨朔大叫一声。 宓妃一急,她怕陆南风得到太阳神晶,念头一动就要驭风飞起。 可就在这时,整个空间突然一阵颤动,二人身形摇晃不稳,随后,无论是杨朔还是宓妃,甚至是已经飞上高空的陆南风,耳中都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三人惊愕,转间所有人眼前金光弥漫,刺得双眼流泪。 好一会儿过去,他们才重新睁开双眼,不及抹泪,就抬头看去。 就见那原本巍然不动太阳神晶,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无数火雨从天而降,九成九都被那天地裂缝吞噬,只剩下几缕火光散落四处。其中一缕直直的撞在了陆南风身上,“轰”的一声,陆南风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若说原来的陆南风像是一团火炬,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山,其中差距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空气扭曲,阳气滚滚,即使杨朔和宓妃远在天边,亦能感觉到身边空气在急剧升温,头发眉毛都被烤焦了一样,传出一阵阵焦糊的味道。 陆南风凌空而立,身后两张燃烧着的翅膀正在快速变大,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万丈金光,就像是一头刚从太阳里飞出的金乌神兽,恐怖的气势扑天盖地,压迫得杨朔和宓妃身形急落,心神俱颤。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陆南风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似乎正在飞速壮大,远没有达到极限。 “不好!”宓妃大叫:“陆南风正在蜕变,快阻止他!” 第七十九章 蜕变 杨朔怔了下,第一次没有顺从宓妃的话。 宓妃大急,一看就知道他心软了,语如连珠的催道:“朔哥哥,我知道你不想坏他机缘,也不想杀他,但咱们已经是生死大敌,不趁他现在无法分心阻止,等他完成了蜕变,就是咱们的死期啦!” 杨朔神色犹豫,嘴角蠕动一下,但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 宓妃急道:“杨朔,你现在不杀他,等下就是他来杀我们啦!” 杨朔长叹道:“阿宓,你不了解他。之前他没有选择,现在已经不同!” 宓妃不等杨朔说完,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伸手入怀,就要取出风神晶。她对杨朔的死脑筋实在无奈,这种时候能犹豫心软吗? 火借风威,风助火威。正常情况下风火相合,威势更大。 但现在陆南风融合了一缕太阳神晶的碎片,体内必然充满了暴躁狂烈的太阳神火,以他尚未完全蜕变的凡人之体,就算能坚持住不被太阳神火燃成灰烬,也必然拼尽了全力,无法分心。 这种时候,若给他加一把风,助长太阳神火之威,陆南风必然无法控制太阳神火的施虐,结果显而易见,失控的太阳神火会在一瞬间将他燃成灰烬。 不过,那虽然只是太阳神晶微不足道的一缕碎片,但太阳神火毕竟是太阳神火,别说一缕碎片,就算只是一丝气息,也不是凡物能够撼动的。 一般的风,就算是宓妃的散魂风,也根本无法起到助其威势的作用。眼下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刚得到手的风神晶抛入其中,让那无尽的神风与神火相融。 尽管如此一来,会在世间引发巨大的灾祸,方圆千里之内恐怕都会化为焦土,而且宓妃也将失去了风神晶,从而失去快速恢复巅峰的机会。 但比那些事,当前最重要的,就是除去陆南风这个未来大敌。 杨朔看到宓妃的举动,身形颤了颤,却没有阻止。 他不想杀陆南风,可是心里也清楚,宓妃说的很有道理。陆南风如果真完成了蜕变,自己加上宓妃也未必是他对手,到时候恐怕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了。 杨朔什么道理都懂,但就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眼下宓妃要动手,他自然也不会阻止。 一切都看天命吧! 宓妃伸手入怀,可是紧接着,她的脸色就变得惨白。 风神晶,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 杨朔见她神色不对,犹豫了一下,问道:“阿宓……怎么了?” 宓妃抬起头,小脸上尽是惨然:“风神晶,不见了!” 杨朔大吃一惊:“怎么会?” 宓妃:“我记得明明就放在这里啊,后来封……” 她话音一滞,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咬牙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贱人把风神晶偷走了。” 杨朔疑惑道:“封若云如何窃取?难道又是蚩尤神力的原因?” 宓妃摇摇头,恨声道:“蚩尤霸气无双,一力破万法,根本就不屑这种小手段,一定是封若云不知从哪学会了这些卑鄙下流的手法,趁与我打斗时偷走了风神晶。” 杨朔突然想到封若云的出身,心里有些恍然。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杨朔看了陆南风一眼,又低头看向宓妃:“算了,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天意难道该扶邪却正么?” 宓妃惨然自语,忽地娇躯一震,道:“不对!” 杨朔道:“什么不对?” 宓妃抓着杨朔的手臂,激动地道:“阴阳相克,这里有太阳神晶,那水域里边就该有太阴神晶,如此相生相克,这里才能自成洞天!” 杨朔一呆,宓妃道:“现在有人破开虚空,吞噬洞天。但洞天中若有太阴太阳两块神晶,相生相克,生力源源不绝,与之吞噬之力或可相互抵消。” 杨朔精神一振:“对啊!”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那洞府中尚未被虚空吞噬的碧绿潭水中冲去。 碧水寒潭深处,毫光大放,果然有一方太阴晶石安放于此。宓妃潜过去,一把攥在手中,对杨朔道:“快!你快服下,迅速吸收,凭以抵御虚空之力!” 太阴神晶属水,只有杨朔能发挥它的力量,此时不好推脱,杨朔一把接过,将它纳入口中。 随着行功,杨朔经脉中的神力开始飞快运转,转眼间,他的身上就像是突然出现了无数细小的漩涡一样,周边无尽天水都被他搅动,一时间,平静了无数岁月的水域变得汹涌起来。 宓妃大眼晴里满是震惊,她感觉到了从杨朔身上传来的拉力与洞天中那道天地裂缝非常相似。宓妃心里有些吃惊,不知道他本身功法如此,还是看到那裂缝后从中感悟出来的手段。 她很快回过神,身上透出一道朦胧的青光,裹着她朝远处飘去,直到离开杨朔十里远,小萝莉才停住身形朝杨朔好奇的望去。 杨朔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以前他每一入定,都会心神内敛,变得无思无觉,不知身处何地。可是这一次不同,一开始他虽然也是进入了无思无觉的心境中,可是很快,他就被一股温暖的清凉水气惊醒。 温暖的清凉水气,说起来有些矛盾,但杨朔的确就是这种感受。 他只觉得自己暖洋洋的,浑身上下,血肉内外,甚至连灵魂都那么舒服,好像整个人变成了一块海绵,正在泡在温水中,惬意无比。 而那清凉的水气却让他时刻保持着神智清醒,隐隐间甚至让他有种身融法则的快意和刺激。 杨朔原本盘膝而坐的身体慢慢伸展开了,四脚尽情的伸展着,随着他的呼吸,无尽水域似乎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律动。 浑身上下无数毛孔都张开了,每一个毛孔都好似一个无底漩涡,无论多少天水进去,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水域无上无下,没有惊涛骇浪,只有汹涌奔腾的洋流在咆哮,在震动。 这一刻,杨朔就是万水的中心,周围无尽天水都像受到了引力的牵引,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种种角度朝杨朔冲了过去。 宓妃渐渐看不清杨朔的身形了,在她眼中,杨朔好像变成了一道虚幻的影子,随着不断吞吐天水,他通体上下都发出了湛蓝的光芒,到了后来,他身周已经被旋转的漩涡包围,除了时隐时现的湛蓝光辉外,甚至连影子都不见了。 “轰隆隆~” 漩涡中心响起了一道道闷雷声,杨朔突然站了起来,大嘴一张,就见无尽天水都朝他口中冲去。 在这一刻,杨朔好像化身为鲲鹏,正在吞吸天地。 宓妃早已经看傻眼了,她也曾见过神灵修炼,毕竟她自己就是神灵中的一员。但是,她从未见过有人修炼时,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吞吐元气。 在宓妃眼中,天水本身就是水之元气的一种,而且可算上是万水之源。随便拿出一滴,都能化为一井之水,若是用葫芦装,只需要三五个葫芦的天水,就能将一片沙漠变成绿洲。 他身体受得了吗? 他神魂能控制得住吗? 现在的杨朔,与洞天中的陆南风非常相似,都在拼命的提升。 二人的分别不过是一水一火,一个为了蜕变神躯,一个为了提高修为。 随着不停的吞吐,杨朔的身体也渐渐变大,从一个普通人大小,很快变成了身高百丈的巨人。 宓妃无语的看着杨朔,这个怪物,只怕将来要比共工大哥还要厉害呢! 当然,她虽然这么想的,不过心里也明白,若论实力,现在的杨朔还远比不上当初的共工。 只是他这种势头,这种潜力,这种修炼时引发的动静,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一柱香后,杨朔身形渐渐变小。 见此一幕,宓妃微微松了口气。她变成小萝莉,还有长大的一天,杨朔若是从此永远身高百丈,他们两个可就有缘无份了。 第八十章 合璧 堤上,封若云神色复杂难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期待什么?是期待陆南风逃出升天?还是想要找到杨朔的尸体?好像都不是! 她的心情外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年来,她变得越来越残忍,越来越狂躁,但对陆南风的爱,她自忖从未变过。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渐渐习惯了对陆南风颐指气使。 这就是爱吗? 封若云有些疑惑,虽然她自己也感觉不对劲,但是渐渐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后,她已经迷醉其中,不可自拔。到了后来,她甚至有些讨厌陆南风这种百依百顺的态度。 这一切,直到王仁则出现,才有了变化。 王仁则没有头。 第一次见到他时,封若云也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尸变的怪物。直到王仁则自承得到了刑天传承后,她才接受了对方这种怪异的形态。 从王仁则的口中,封若云得知自己身负蚩尤血脉的事了,是的,旁人都以为她对此一无所知,但实际上,她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体内寄生着一个等候着夺舍的死魂灵,她以为自己也只是因缘巧合,获得了神之传承,这让她大为惊喜。 王仁则告诉她,想要如陆南风那样觉醒神力,必须找到蚩尤的完整传承,否则再高贵的血脉也会沦为平凡,百年之后仍然不过一坯黄土。 也是自那以后,封若云才开始有了目标,把目光从凡人世界的权势富贵转移到了神魔遗迹上。可是浪荡江湖七八年,她的收获却是微乎其微,尽管收服了几名手下,也找到了几处神魔遗迹,但收获极少,尤其是蚩尤其余四段躯体的线索,更是一点都没找到。 这让她有些无法忍受。 她已经快三十岁了! 女人到了三十岁就已经不再年轻,尽管她因为“自创”了炼体功法,让身体保持在二十出头的状态,可是她自己也清楚这只是拖延罢了,如果再找不到蚩尤传承,她还是会变老。 这一次,她刺杀杨朔失败,被救下来后本想听陆南风的话就此退走,远离杨朔。可王仁则突然找到她,说是发现了伏羲的传承,封若云大为心动。 伏羲,人文之祖。 这么大的名头,封若云岂能不知? 他的传承,又岂是那些无名神魔所能比得? 王仁则也证实了她的想法,他虽然不知道伏羲给女儿留下了什么,但仅是一座洞天,就是天大的财富。 什么是洞天,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独立于外,却又依附宇宙的小天地。 洞天里法则不全,一般来讲,时间流速都与外界不同。若是生活在洞天里,就算是凡人,也能大大的延长寿元。 “是你的话,如果武功不落下,在伏羲洞天里至少能活过一千年。”王仁则的话非常具有诱惑力。 可是封若云却不这么想。 一千年?比起长生不老,又算得了什么? 问了王仁则一些话后,她很快有了决断,打算用这座洞天坑死杨朔和宓妃。 她不恨杨朔,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杨朔在她手中吃亏。 但是她怕杨朔。 当年杨朔怒而发威,死了多少人? 那种威势,那种强大,早已经深深的印入了她的记忆中,即使现在,她每每午夜梦回也仍然会被惊醒。 只要能让杨朔彻底死去,她甚至不惜让陆南风也为之陪葬。 封若云把风神晶端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阵,朝身边问道:“这东西我真用不上?” 王仁则睨了一眼风神晶,闷声道:“这是伏羲留给宓妃的,当今世上除了她,别人谁都没用。” 封若云有些失望,就想随手扔了,不过她手刚伸出就是一顿,又将其收入怀中,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水面上升腾的雾气已经朝着两岸蔓延,王仁则和封若云同时发出一声惊咦声,他们都感觉到了水气中的热量。 王仁则略一沉吟,急急的扔下一句话,转头就走。 “洞天即将毁灭,但陆南风恐怕未死,我先走了。” “陆南风未死?”封若云心里猛的一跳,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高兴。 不但是他们,就连孟津码头上连夜扛包的把式们,也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河水生雾,这很正常,但是热雾就没见过了。这里是黄河,又不是温泉。 “呦呵,水龙王在煮饭?”有胆大的劳力还开着玩笑。 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看到的一幕,不但让他们一生难忘,而且还用接下来的余生不停的与身边人眉飞色舞的讲述。几乎所有人说起这一幕时,第一句话必然是神秘兮兮的问道:“你觉得,这世上有神吗?” 没错,他们下一刻看到的,就是神! 不是一位,而是三位。 “轰!” 水像火山喷发一样炸开,无尽的波涛冲天而起,高入夜空。水柱冲天,过了几息时间才重新砸下,半空中,却多了三位神灵的身影。左边一位,全身金光万丈,就像一个正在燃烧的太阳。 分别吞噬了太阳、太阴神力的他们,终于联手破开洞天,逃过了虚空吞噬之力。 右边两位,一高一矮相邻而立,矮个子身上风云环绕,看不清容貌。高个子则好像由宝石铸成,通体湛蓝,散发着盈盈水光。双方对峙,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倒是码头上人群们都“轰”的一声乱了起来。有跪倒磕头的,有大呼小叫的,有些人更是转头就跑大叫着“妖怪”,还有人干脆就被吓晕过去了。 “杨朔!” 短暂的对峙后,陆南风当先开口:“多谢你之前没有出手!” 说着,他看向宓妃,显然之前在洞天里,二人的对话和表现都被他看在眼中。 陆南风眼中金光四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你想杀我,我不怪你。但杨朔说的对,之前我没有选择,现在已经不同!” “是吗?” 宓妃冷笑着,又恢复了小萝莉的模样,声音清脆:“你下午刚刚兄弟情深,晚上就来偷袭,这还不到一天吧?” 陆南风沉默片刻,点头道:“这是我的错!不过,若云现在的情况很复杂,相信我,很多事情她也是身不由已!” 杨朔这时终于开口:“她抢了阿宓的东西,你让她还来,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不相见。” 陆南风疑惑的看了杨朔一眼,又看了眼小脸上满是气愤的宓妃,想了想,摇头道:“若云想要的东西,我不会去抢。不管她抢了你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赔给你。” 小萝莉被气笑了:“赔?你赔得起吗?” 杨朔沉着脸色道:“南风,阿宓是伏羲之女,她推算到天地间即将有一场大劫,这场大劫不但关系到天下众生,还关系到你我每一个人,这是一场灭世之劫! 现在只有阿宓能推算出这场劫难的源头,封若云抢走的东西,正是她急需之物,没有那件东西,我们就只能等待大劫降临了。到时候不但你我要死,天下众生都要死,包括封若云。” 陆南风听了,脸色一变,但他现在金光万丈,别人也看不到他脸色变化。 他相信杨朔,知道他不会用这种事骗自己,想了想,他点头道:“好,我去问她!你们去洛阳等我。” “等多久?总不能让我们等到天荒地老吧?”宓妃冷声道。 陆南风慨然道:“快则一天,晚则七天,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好,我等你七天!” 宓妃还要说话,杨朔已经抢着应了下来:“不管你有多少苦衷,相比天下,她只一人,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句话说完,杨朔再不多言,带着宓妃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天下!一人!” 陆南风喃喃自语,怅望星空:“为这一人,我愿负了整个天下!” 第八十一章 奇葩师徒 吞噬了一域天水后,杨朔前所未有的强大,他能感觉到陆南风已经脱胎换骨,但他仍有信心,只要交手,自己必能战而胜之。也正因为有这种自信,他才走的干脆。 事实上,他早早就发现了封若云,只是此刻陆南风就在这里,他若想要强抢,恐怕马上会迎来陆南风的反击。 杨朔实在厌烦了这种打斗,因此也愿意给他一天时间。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封若云身上留下了一丝印记,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也别想逃出他的掌心。 如今他实力大增,带着宓妃一晃身就沉入河底,神念一动,就沿着河底找到了直通洛阳的地下水域,他也不耽误时间,当下驾起遁术,只花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就已经带着宓妃到了洛阳城。 二人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杨朔正想要与宓妃说些什么,宓妃已经用神念传音给他:“咱们先不要说话,封若云手下那个女人,应该是千里眼和顺风耳的后裔,咱们说什么他们都可能听到。” 杨朔微怔,点了点头,不过他心里实在好奇,也传音道:“千里眼和顺风耳都是男神吧?怎么会有他们共同的后裔?” 宓妃白了他一眼,传音道:“神灵延续后裔又不是非要结合,只要把血脉基因注入人体就行了。他们两位是结义兄弟,感情至深,同时把基因注于一人体内,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 杨朔这才恍然。 接下来,二人也不再多说,各种休息。 这一天下来,就算是神灵也累的够呛,身体倒还好说,可是精神上的疲惫,就只能靠休息来恢复了。 …… 孟津黄河弄出了这么在的动静,官府自然会注意到,再加当地百姓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举家外逃,黄河出神怪的传言只用了不到一天,就已经四面开花,至少在洛阳附近,已经人尽皆知了。 不同于那些江湖骗子们耍的小手段,这一次,三神对峙,在黄河上空谈判,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掩盖。 这么大的事,当地官府哪敢隐瞒,几乎在杨朔和陆南风谈判的时候,官府就已经派出了八百里快马,连夜往京城报讯。 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天色刚亮,就第一时间就摆在了李世民的案头。 这种消息,自然不好在庙堂上讨论,所以李世民虽然心神震动,却仍平静的主持完朝会,这才召唤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几人书房议事。 时隔九年,此时的李世民早已经不是当初豪爽热情的秦王了,自登基后,他脸上笑容渐少,威严却一日胜过一日。 但对这些老臣,李世民并没摆什么架子,先是赐座赐茶,等他们都稍稍休息一阵,这才说起正事。 “这是洛阳刚上来的奏章,你们都看看吧!” 李世民一手端着茶,一手在案上轻轻点了一下,一个中年太监马上快步走过来,小心的双手将奏章托起,垂首退了几步,转身送到长孙无忌身前。 长孙无忌后来名列凌烟阁功臣第一,又是李世民姻亲,地位自然不同,他第一个阅览奏章,其他都没有异议。长孙无忌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微变,转手递给了杜如晦。 几位重臣一一阅后,之前的中年太监又过来将奏章取走,摆放在案前。李世民看着几位重臣脸色变来变去,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城府之深,早已经到了喜怒不形于之境,自然不会笑出来。 其实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老狐狸,就算这种奇诡的事情,也不可能让他们人人变色,李世民当然知道他们都是在跟自己演戏呢!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了。 身为臣子,若是整天喜怒不形于色……你心里想什么呢,是不是准备算计朕?臣子们不笨,人人都会在心里揣摩圣意,自然会有意避免这种无意义的猜忌。 大家都在演戏,李世民虽然不喜欢,但也不好说破。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讲,这其实也是一种恭敬,一种隐晦表达忠诚的方式。 几位大臣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长孙无忌先说话:“陛下,此事还是交给袁道长吧!” 其它人也一一点头,认为这种事交给袁天罡最是妥当。 李世民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这些臣子是怎么想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三个真实存在的神灵摆在面前,让这些整天把圣人之言挂在嘴上的文臣们怎么说?说什么? 无论怎么说,说什么,传出去都是错,都会被人曲解。 如此,说不如不说。 李世民其实也未必真想让他们说什么,只是想借此平缓一下心情罢了。 杨朔! 第一时间,他就从奏章上描绘的事件和随附的几张画像上认了出来,其中一人就是杨朔。 七年…… 李世民面上平静,实则心里激荡无比。 若在七年前得了杨朔的消息,他必然会大喜过望。 但如今天下已定,他已经不再需要杨朔这种人的辅佐了。 “来人,传旨……” …… 洛阳城这几天很热闹,行人陡然增多。大街上随处可见行人们在议论着神怪仙佛。 短短两天,客栈已经住满,人们甚至不得不赶脚去城外寺庙落脚。 孟津黄河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说是神仙现世的,也有说是妖怪成精的,还有的干脆就杜撰出了一段妖人相恋,从而引来了天将棒打鸳鸯的故事。 这段故事简单来说,就是黄河里藏着精怪,修炼千年终于化形,来到人间后,很快爱上了一位官宦小姐,天上神仙不准妖精与凡人相爱,用昊天镜找到了那个精怪,于是派出了手下仙将下凡收妖。 故事很简陋,但却很吸引人,一时间人们甚至分成了几派,有说那妖精其情可悯的,也有说天上仙神不讲道理的,还有的骂那官宦家小姐不知廉耻的,当然,也有些年轻姑娘,暗暗羡慕那位从未听说过的小姐竟然这么好命。 如今最紧俏的是什么? 别的地方不好说,至少洛阳这边,最紧俏的是当日那些亲眼看到仙神的那些力把式们。 这些劳工也是有福,有人直接花钱请他们来洛阳城,为的就是听他们亲口说说当日的场景。 那些口齿灵活的直接就发了,一天不说上十几场,根本不舍得回家。 就算是嘴巴笨的,每天也能说上三场两场,拿着赏钱后,不由感慨钱好赚。往日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如这里随便说上一天故事。 真不知道,此事过后会有多少劳力转行说书。 这天下午,茶楼里客人们正在扯着嗓着的谈论那妖怪与小姐的凄美爱情,两个道士优哉游哉的走了进来。 “呦,又来了俩降妖伏魔的高人!”有人看到两位道士,马上戏谑的说起了俏皮话,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两个道士相视一眼,都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一路从长安赶来,刚开始还好,可越是靠近洛阳,就见到了越多道士和尚。 一打听,可不就像那位茶客说的一样,都是来降妖伏魔的。 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袁天罡和李淳风师徒二人。 李世民得到杨朔消息后,马上下旨让袁天罡师徒前往洛阳一探究竟,首先确认是否真的是杨朔,如果是最好能请他进京,如果不是,那就看情况而定。当然,若是发现有人以妖言惑众,也可以直接拿下。 “师父啊,咱们直接去衙门多好,到时候随便派俩人过去叫一声就行了,用得着来这等小师弟?” 七年过去,现在的李淳风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道士了,虽然一身道袍,可穿在他身却已经有了淡淡的官威。 袁天罡虽然贵为国师,但其实并不管事,偶尔李世民想要问些什么,才召他来聊一聊,平日里他只是静心潜修,倒很是悠闲。 而李淳风不同,武德二年,傅仁均创《戊寅元历》。由于《戊寅元历》的一些计算方法有问题,颁行一年后,对日月食就屡报不准。 贞观初年,李淳风上疏论《戊寅元历》十有八事。李世民诏崔善为考核二家得失,结果李淳风的七条意见被采纳。得到李世民赞赏支持,被授于授予将仕郎,掌太史局。 虽然不算什么大官,但手底下毕竟管着不少人,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时间一久,李淳风身上自然被养出了一丝官威。 当然了,他能跟谁耍威风,也没法跟袁天罡耍威风。再者,相比起那微末小官,这师徒二人只是为了更好的修炼卜算之术罢了。 袁天罡人过中年,不过他仍然与七年前一样,一身简单的道袍,腰上斜插着一根拂尘,看着跟道观中避世修炼的道人没什么不同。 李淳风的话音刚落,袁天罡就朝他乜斜一眼,哼道:“你小子长进了?连神灵都敢使唤?” “那有什么?”李淳风不屑的一笑,左右看看,找到一张空着的桌前坐下,随意点了两个菜,打发走小二后,他才笑道:“使唤神灵有什么罪,又不是弑神!” “豁!胆子倒是不小,有本事等杨朔过来,你跟他说去?”袁天罡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娓娓道:“如今他就算还没完全觉醒,也必然神力大进,勉强也算是神灵了。你敢对神灵不敬,就不怕上天降下天谴收了你?” 李淳风滞了一下,有些心虚的道:“老天爷才会那么小气呢,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大师兄,当初要不是我把他从水里救出来,他能有今天?切!这等大恩他要是忘了,那才叫忘恩负义呢,老天爷要是降下天谴,也应该是先劈他才对!” “我怎么惹你了,就让老天爷劈我?”他话音刚落,杨朔的声音就传进了他耳中。 李淳风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杨朔已经站在他身后了,身边一个粉雕玉琢人小萝莉,正一脸不善的看着自己。 他面无表情的回身,看向袁天罡,不等说话,袁天罡已经一脸正色的训斥道:“你身为大师兄,怎能一点师兄的样子都没有,竟然还在背后说师弟坏话?” 袁天罡说了两句,痛心疾首的摇头:“唉,这些年你不孝顺师父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堕落得如此之快,看来公门之中好修行这句话说的不对啊!依为师看,你还是早些辞官,回山中再修炼几十年吧!” 第八十二章 进京 袁天罡看着杨朔,就好像看到了一座大海,澎湃无边,却又满是勃勃生机。 多年不见,杨朔一张嘴就没好话,他上下打量袁天罡一阵,嘴里啧啧有声,拉着小萝莉在桌旁坐下,促狭的介绍道:“这位是我师父袁天罡,他……呃,应该是你重重重重孙子!” 说着,杨朔又指着宓妃,给黑着脸的袁天罡介绍道:“师父,她的名字你们一定听过,宓妃,洛水女神!伏羲大神和女娲大神的亲闺女……从血脉上论,她应该算是你二代祖先!” 宓妃小萝莉差点没笑喷,袁天罡体内有伏羲传下来的不知多少代的血脉,而宓妃是伏羲亲生女儿,这么一论,她还真是袁天罡祖宗辈儿的。 宓妃忍着没笑,李淳风却是直接笑喷了。好在他嘴里没喝东西,不过一脸的唾沫几乎都喷在了袁天罡脸上,还不如水呢! 袁天罡一脸阴沉,狠狠的瞪了李淳风一眼,抬起袖子抹了抹脸,又幽怨的看了眼杨朔,觉得多年不见,这个小徒弟学坏了。 到最后他才转过目光看向宓妃,脸上露着神棍似的微笑,一手却在桌下不停的掐指推算,很快得到一个结论,这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的姑娘,竟然还真是神灵! 宓妃,洛水女神! 这名头比起什么蚩尤黄帝之类的差多了,不过袁天罡还是第一次知道,伏羲和女娲竟然是夫妻,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叫宓妃。 这时李淳风也把目光转向宓妃,一双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看向袁天罡,一会儿看向杨朔,最后又落在宓妃精致可爱的小脸上,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三人都转头看向他。 好一会儿,李淳风终于缓过来了,眼睛里还蕴着眼泪,一手指了指杨朔,又指了指袁天罡,笑得浑身直颤:“宓妃是你祖宗,你是杨朔师父,杨朔你还乐,你辈份更小,哈哈哈……” 杨朔怔了下,看了看宓妃,他倒不认为李淳风说的对,而是以他和宓妃的关系,袁天罡应该怎么叫自己? 以传统的礼教来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己如果和宓妃成亲,宓妃不是得管袁天罡叫师父? 杨朔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不过怎么看都好像是自己吃亏啊! 宓妃看着杨朔脸色,终于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了。 一时间,桌上四人都是笑了起来。 …… “这就是长安啊!”杨朔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很是感慨。 如今已经贞观七年,虽然大唐还有许多外族觊觎,但至少在中原,在长安,是安定且繁荣的。 街上随处可见或脚步匆匆,或悠闲安逸的行人,商贩叫卖不停,甚至杨朔还看到一些胡人拿着异族特产用古怪的腔调吆喝,与唐人连说带比划的讨价还价…… 杨朔莫名的想到了自己儿时的天下,相比起当时那种让人绝望的世道,如今的大唐真是让人心安啊!此时他早已经不复凡身,但却仍然感觉到一种踏实安全。 宓妃跟在他的身边,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看,简直忙不过来了。 “这么多好吃的啊,好多都是没见过的!” 杨朔斜睨了她努力咽口水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这个小吃货,一看到吃食,恐怕早把什么灭世大劫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之前他们在洛阳等了七天,不见陆南风过去,杨朔就知道陆南风和封若云没谈拢,而且从他留在封若云留的印记已经消失,显然是被陆南风发现并处理了。 宓妃很生气,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想找也不好找到,只能暂时先放过封若云,等日后再云找她。而杨朔对陆南风也头一次产生了愤慨不悦。 自从有了封若云,南风优柔寡断,简直不像个男人,他所有的担当,似乎都给了封若云,兄弟之情,江湖道义呢?他亲口做出的承诺,竟连一句交待都没有! 不过,袁天罡和李淳风也精通推衍一道,推演天数需要极大的运算量,有他们师徒打下手,宓妃卜算也能更准确些,所以二人便跟着他们来了长安。 几人脚程都很快,再加上袁李二人身携圣旨,过往关卡不敢相拦,所以很快就赶到了长安。一到京城,袁天罡气质马上一变,从一个举止洒脱的江湖道人变成了威严气派的大唐国师:“且随为师进宫见驾,等闲下来时再来赏玩!” 此时的大唐皇宫是原本隋朝的西都,虽然有些地方经过粉饰,但并未有大的改动,袁天罡一路领着杨朔宓妃经过昭阳门进了大宫,所见之处,不说破败,但也非常简陋。 杨朔心里感慨李世民果然爱民,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凑合着。 此时他还不知道,就在明年,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明宫就要动土了…… 李世民是在后花园接待的杨朔,看着杨朔似乎更加年轻的脸,李世民第一句就是感慨:“一别经年,道长丝毫未变,一如当年的风采,可世民却是老了啊!” 李世民今年刚刚三十五岁,正值壮年,虽然不必再如当年那般四处奔波征战,但身为一个少见的勤政帝王,他反而比那时更加辛苦了些,此时不但眼角已有皱纹,就连冠冕两侧的鬓发都略出了一缕霜白。 杨朔再次看到李世民也很开心,拱手微笑道:“秦王,久违了!” 秦王!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李世民恍惚了一下,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揽住杨朔,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一旁几个服侍的太监眼睛都要突出来了,他们还从未见过有李世民对人这么热情过,就算对那些一同打江山的功臣名将,他也是威严深重,自矜身份的。 一个道士,一个这么年轻的小道士,他何德何能,能被皇上如此看重? 宦官们的想法自然不在李世民的视线之内,他用力拍了拍杨朔后背,松开手第一眼就看向站在杨朔身侧的宓妃。 这一眼看去,他眼前就是一亮,尽管此时的宓妃还只是五六岁大小的样子,但仅从她的眉眼五官,还有那身段气质,李世民就敢肯定,此女长大后,必然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大美人。 李世民在看宓妃,小萝莉也在好奇的打量李世民这个人间帝王。在她被蚩尤镇压之前,人间还处于部落制度,那时虽然已经有了天下一统的趋势,但对于神灵而言,凡人间的分分合合并不在意。 但如今却不同,二人眼光一对,李世民脸上不由挂起了笑容,指着宓妃朝杨朔笑问道:“这位是……” 杨朔挠头,脸上有些尴尬:“她是宓妃,是我的……” 说到这,他看向宓妃,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好。 倒是小萝莉表现得非常大气,脆声接口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李世民眨了眨眼,又是一阵大笑,笑了几声,他一把拉住杨朔手臂朝里走去,边走边戏谑的看着杨朔:“道长倒是好福气,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可用不了几年一定能长成大美人。” 杨朔脸有些发红,被李世民打趣,他也不恼,反而笑道:“这是当然,阿宓长大后美极了。” 李世民不知道杨朔话里意思是说他见过宓妃长大后的模样,只以为二人心有灵犀,都看出来宓妃是一个美人胚子。 李世民身为天子,坐拥天下,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所以他虽然有些惊艳宓妃的精致,对她的名字也有些疑惑,但心里却没生出什么觊觎龌蹉的心思。 此时正值初夏,李世民直接就在后花园里的招待杨朔。 早年杨广曾在西都大动土木,后花园里不知种满了多少奇花异草,而且在靠近掖庭宫的方向还挖出了一个人工湖泊。 湖不大,但风景非常秀丽,水里种满了荷花,这个时候正是开花时节,远远的就有花香伴着淡淡温润水汽涌入鼻腔,杨朔心怀不由一畅。 袁天罡走在三人身后,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挂着淡笑,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八十三章 志不在此 李世民拉着杨朔走到湖边一座八角凉亭,此时亭里早已经准备好了宴席,凉菜已经摆好,等李世民带着杨朔和宓妃袁天罡入坐后,马上就有一队宫娥开始上菜,转眼间桌上就摆满了各种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山珍海味。 其他人倒还好,宓妃看到这桌酒菜,口水当时就流下来了。好在她虽嘴馋,但吃相却非常好看,也很守礼,是以心里虽急,但脸色不变,仍然挂着一副恬淡的笑脸,俨然一副小淑女的模样。 杨朔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笑意,正打算多跟李世民说说话,好馋一馋这只小馋猫,李世民已经举起了杯子:“杨道长,这一杯朕敬你!” 听到李世民自称“朕”,杨朔一怔,这才想起李世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秦王,如今已是称孤道寡人帝王了。 他心里有些唏嘘,但还是很给面子的举起杯子,口中称呼也变了:“多谢陛下款待,杨朔先干为敬!” 说着,杨朔一饮而尽。 杨朔不擅饮酒,但他是水神,别说凡间烈酒,就算给他拿一杯能醉倒仙神的仙酒来,对他来说也只是味道略显辛辣的水而已。 醇香的酒水流入喉中,好似一条滚烫的热线直贯而下,杨朔体内神力本能的一转,就已经将美酒炼化,将酒气顺着他身上毛孔排出了体外,四散在空气中。 “好!”李世民叫了声好,同样仰头一饮而下,只是他虽擅饮,可毕竟比不得杨朔神体,眼睛就有些泛红。 二人一动,袁天罡和宓妃也开始动筷,四人一边吃喝,一边聊着些往事,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场面和谐。 酒过三巡,李世民又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看着杨朔突然长叹一声:“杨道长,朕有时候真是羡慕你啊!” “羡慕我?” 杨朔失笑:“陛下如今贵为九五至尊,坐拥天下,想要什么得不到?杨朔一个山野之人,又有何值得陛下羡慕的?” 李世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苦笑:“你只看到了朕的风光,没看到朕的难处啊!” 说着,他就开始抱怨起来,一会儿说起朝中群臣争斗,门阀林立,一会儿又说起外族威胁,兵锋将起,把什么吐谷浑,薛延陀,吐蕃,百济一个个都说的如狼似虎,而大唐就在这些狼虎的包围之中,一不小心就会中原板荡,民不聊生! 到了后来,他又说起自己与李建成之间的恩怨,埋怨父皇当时偏心大哥,又说大哥和三弟联合一起排挤自己,自己也是实在被逼的没了办法才会那么做…… 李世民这一番不知真假的酒话也算是坦诚了,只把那些伺候在侧的宫娥和宦官们吓得身如抖筛,一个个早都垂下了头,恨不得变成了聋子才好。 就连陪在一侧的袁天罡听到李世民说起玄武门之变时,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不过他也不劝,只一个劲的喝酒吃菜,就好像十天八天没吃过东西,再不吃就要饿死了一样,一张嘴巴忙的连说话工夫都没有了。 “杨道长,朕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能不能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你留下帮帮朕,帮帮大唐!” 最后,李世民终于朝杨朔发出了邀请。 杨朔虽然天性良善,脾性温和,但他并不笨,非但不笨,反而还很聪明。 其实早在李世民一个劝的诉苦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目的,心里也早有了打算。 看着李世民透着血丝,满是期待的目光,杨朔并没有犹豫,只是叹道:“陛下,您的一番心意,杨朔心领了!只是如今天地大劫在即,杨朔实在是无法分身……” 李世民什么人物,岂能听不出杨朔话里意思?他心里微怒,暗道杨朔不识抬举,可是转而又被杨朔话里说的大劫吸引了注意力,疑惑道:“杨道长,你说的大劫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杨朔略一沉吟,心想李世民毕竟是人间帝王,有些事情也的确不用瞒他,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他帮忙呢! 想到这里,杨朔朝宓妃看了一眼,就见小萝莉正吃得欢快,粉嫩的嘴角已经满是油腻。 见杨朔看过来,宓妃连眼睛都没抬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顺手又夹起一片鱼脍扔在嘴里,精致的小脸儿上很快就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看着她开心的模样,杨朔心里满是欢喜和幸福,不过此刻他还要忙着应付李世民,也不好说话,于是目光一转,看向李世民,轻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要追溯到上古神魔大战的时代了……” 接下来,他简单的把灭世大劫的事情说了说,并没有提到宓妃陆南风等人的名字,只说是自己推算到了些眉目,这次进京,一是为了见见老朋友,再者就是打算联合师父师兄共同推算这场大劫的根脚。 “灭世大劫!”只到这四个字,李世民就是一惊,心底涌出一丝不安。 杨朔一向是道士打扮,再加上师父师兄都擅长卜算,所以李世民倒也没有去怀疑他是否懂得推算法门。不过他疑心甚重,并没有完全杨朔,眼神朝袁天罡一瞄,也不说话。 袁天罡非常知趣,马上主动说道:“陛下,杨朔说的不错,贫道也算到了一些东西,但非常朦胧,只有无尽的黑暗。想来是贫道的修为还不够,这次杨朔徒儿进京,我们师徒三人合力一处应该会算出些眉目,等有了结果,贫道第一时间就会禀报陛下!” 听到袁天罡也这么说,李世民这才信了八成。但他转念一想,杨朔既然要与师父师兄合作,必然就会在京里驻留,岂不正好为我所用? 当年杨朔怒而发威的事情他仍记得清楚,比起袁天罡和李淳风的推算之道,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强横武力反而是李世民最为看重的。 “这么说来,杨道长会在长安驻留一段日子,不如干脆就在朝上挂闲职?” 李世民这也是以退为进之道,只要杨朔答应挂职,无论什么闲职,那都是自己臣子了。来时容易去时难,等他习惯了受管,以后再想走可就不容易了。 却不防杨朔早料到了这一点,并非他有先见之明,实在是在来长安的路上时,袁天罡就悄悄的把李世民的一些反应提前告诉了他,并且给他出了许多主意。杨朔心知这是一个甜蜜的陷阱,一但踩进去,恐怕就是无尽的麻烦。 不过他也不揭破,只是笑叹道:“杨朔不才,实在不敢当陛下青眼,就算当年在洛阳时也没帮上您什么忙……” 李世民大度的一摆手,正要说话,杨朔已经接着正色道:“陛下心意,杨朔实在万分感激。只是,杨朔只是一个江湖浪子,心思从来不在朝堂,也受不得约束。杨朔如今最大的愿望就只有两个,一是能解决即将到来的那场大劫,再者就是将她养大了!” 说到这里,杨朔目光一转,看向低头猛吃的小萝莉,脸上满是温馨的微笑。 李世民定定的看了他一阵,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点头道:“既如此,朕也就不再勉强道长了,不过,以后若是朕碰到什么难解之事,少不得还要麻烦你,到时还望道长不要推辞!” 杨朔洒然一笑:“陛下何须如此,如今大唐群雄汇聚,民心向力,再加上兵强马壮,无论内外,有谁敢挫您锋芒?而且您是真龙天子,身处天下中心,得万民真心拥护,只要民心在握,自然百邪不侵。若真有解决不了麻烦,那也不是人力可及的麻烦,就算杨朔有心帮忙,恐怕也无能为力呢!” 杨朔这几句吹捧自然是袁天罡早教他的,否则以他的心思口才,根本不可能说出这些话来。 但李世民不知道啊,只当杨朔真这么看自己,不由喜上眉梢,大笑道:“杨道长过誉了……” 接下来,席上又恢复了和谐,几人推杯换盏,直到晚霞初生,这才散去席面。 以李世民如今的身份,说是日理万机丝毫都不夸张,能分出一个下行来招待杨朔,的确是对他非常看重。 着人取出些礼物送给了杨朔和宓妃,相约日后空闲时再相聚,李世民这才依依不舍的把杨朔送走。独自一人醉熏熏的回到书房,他挥手谴退了伺候人,关上房门,自己坐在椅上闭目养神。 一柱香后,他猛然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哪还有一丝一毫的醉意:“当年玄武门守将常何乃百战之将,心志何等坚定,朕连他都说降,为何偏偏不能说服杨朔?” 书房中只有李世民一人,但他突然开口,听那口气却并非自言自语。他话音刚落,一条巴掌大的龙形生物突然从他龙袍上飞出,绕着李世民凌空飞了一圈,落在了案上。 这个生物模样很怪,通体金红,粗一看与传说中的神龙无异,有角有鳞,有爪有须,唯一与传说中神龙不同的是,它长着一双并排朝前的大眼睛,而神龙双目则分左右。 它的模样非常可爱,让人一眼看去,就有种想要把它抱在怀里好好摩挲一番才舒服的冲动。 李世民看着那龙形生物,目光里却满是冷冽:“当年四弟如何英雄,还不是被你蛊惑的击天而死?怎么遇到杨朔你就变成了虫子,朕三番两次叫你都装死不应?” 那龙形生物目光中满是惊恐,被李世民逼问,口吐人言道:“他不一样,他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他太强了……太强了……”龙形生物好似被吓坏了一样,惊恐道:“他的能力远在我之上,差距太大了,就算我勉强蛊惑他,他也能很快清醒过来。” 李世民全色阴沉了下来,森森道:“他再强又能如何?朕乃至尊,乃天子。就算他清醒过来,发现了是朕做的手脚,又能如何?” 龙形生物似乎想到了这位帝王的手段,身子一缩,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它本想说,杨朔厉害,那宓妃同样也不弱。而且宓妃虽然模样变小了,但那一身神力却是没变,它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宓妃是谁。 伏羲后裔,女娲之女! 这种大人物,岂是它能惹得起的? 第八十四章 浮游 托杨朔的福,九年前,李世民去凤凰镇扫尾时,秦琼曾发现了一座地道,那地道甚是诡异,不知镇压着什么东西,有蛊惑人心之能。秦琼曾冒险进入,以他心神之坚韧都曾被其蛊惑得手,杀死了几名手下。 袁天罡算到了一些跟脚,于是派人相赠八卦钱。此钱来历甚大,最早是汉武帝刘彻因巫蛊案一事令人寻找高人炼制,一为驱邪镇煞,二为寄托思之哀思。 后来汉武辞世,本应陪葬的卦钱被无意中遗漏,当发现时,武帝棺椁已经入陵,因此才流传了下来。再到后来汉室没落,宦官宫人都想方设法的从宫里往外淘换宝贝,这枚卦钱就在这时流落在外。 后来又是几经辗转,最后终于落到了袁天罡师门手中,经由门中历代高人把玩加持,因为常常用它卜算,令原本就不凡的卦钱染上了一丝法则神韵 这丝法则神韵别的用处没有,只有一样,就是镇压异力。无论神力,魔力,法力,还是什么其它乱七八糟的力量,只要在法则之内,就都会被凭空镇压三成以上。 当时李世民得到袁天罡赠宝后,有了此宝钱傍身,再加上心神坚韧,才能进入地道,一路上虽然感觉到了那蛊惑的力量,但也只是给他造成了微不足道的一些小麻烦而已。 地道中有一道石门,门上画着一副山水,上空有一条神龙模样的生物在悬浮,而那龙形生物,就是被镇压在门上的画像中的浮游。浮游并非神魔。 在上古时期,它只是一条再平常不过的水虫。当初神魔大战,无数神灵陨落,其中一只九尾天狐与应龙相拼,同归于尽而死,巧合的是,二者死后,尸体正好落在浮游巢穴不远处。 当时的浮游神智都没有,只懵懂的将二者当为了食物,与一群鸟兽共同将应龙与九尾天狐分食一空,从那以后,它就开始飞速成长。 可能是基因中有与神龙相似的片段,它很快被激发了神龙血脉,但因为它又食过九尾天狐的血肉,不知怎的又激活了天狐的蛊惑能力。 神龙可升可隐,能飞天,能入水。而九尾天狐向来以蛊惑之能而闻名天下,其智慧就算在上古时代也是首屈一指。 也许越是简单的生物,其包容力越强,浮游集二者优势能力为一体,只胡乱修炼了几年,就已经灵智大开。 它也是尝到了甜头,从那以后,它就开始四处寻摸神魔尸身,想要吞噬进化。别说,还真让他得到了一些好处,比如说——长生。 也许是已经进化到了一定程度,也可能是像吃药一样有了耐药性。渐渐的,只吞噬神魔尸身已经不能满足浮游的胃口,也不能让它更强大了。 天地之间神魔数量本就有限,到了后来,除了少数顶尖神魔外,普通神魔几乎都死光了,就算没死,也都是像宓妃那样被镇压封印,无法出世。 吃惯了好东西浮游渐渐没了食物,自然不会就此甘心。 它也是聪明,觉得既然质不行,那就用量补。于是它就开始利用自己的蛊惑能力,开始四处挑事儿,让那些半神和初始人类们发生争斗,从而有足够的尸体供它啃食。 一开始它的计划很顺利,相对于得到了天狐血脉的浮游来讲,初始人类和那些半神们虽然强大,但一个个都笨头笨脑的,而且性子也冲动,很容易就被浮游蛊惑。 那段日子,是浮游最快乐的日子,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食物等着它,就算是吃一半扔一半也不心疼。如此数百年过去,浮游虽然没变强多少,但却吃得很舒服。 终于有一天,也不知是它的阴谋败露了,还是运气不好,就在它沉睡时,一只火凤路过,随意的朝它喷了口口水,就将它镇压了数万年。 而凤凰镇,也正是由此得名。只不过与传说中不同,并非凤凰降临,而是一缕如凤凰之火裹挟着浮游降临。 凤凰是天地间最强大的神兽之一,一口口水,就是一缕凤凰精气,正常情况下,浮游只要触碰到,就会被化为灰烬。不过也是它运气没坏到家,在此之前,它正在啃食一只石巨人的尸体,体内还有无数石精没被消化。被凤凰一喷,直接就褪去了肉身,与石精相融合,变成了一扇石门,沉入了地底。 凤凰之火又号称不朽之火,就算过了数万年,也仍然不熄。 浮游化身石门数万年,却限于被凤凰火包围,根本无法脱困,若照此情况发展下去,再用不了多少年,以它石精之身,也会被炼化成灰。 巧而又巧的是,数万年过去,杨朔发威,无尽冰寒笼罩大地,瞬间将凤凰之火扑灭。 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幕,浮游渐渐恢复了一丝能力,马上就开始蛊惑人们自相残杀,欲以人类鲜血重塑肉身,好脱离石门的桎梏,重获自由。 再后来,李世民持着卦钱进入地道,发现了它的存在。李世民虽非神灵,但仅以智慧魄力而论,天下能比得上他的,从古至今也就百十人。 一个被困数万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对鲜血无比苛求的小魔头。另一个则是古往今来有数的人杰,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位人杰还不怕被蛊惑。 很容易的,二者稍稍试探一番,马上开始谈判。李世民当然不会轻易放它出来,双方谈判良久,最后还是浮游先坚持不住了。 李世民是人间王候,一道命令就能封锁凤凰镇,让它至少百年内无法超脱。以浮游当时的状态,就算能再坚持百年,可到了那时的它必然已经虚弱到了极致,甚至连蛊惑能力都不一定能使得出来了。 需求决定市场,也决定了谁能处于主动地位。这是市场规律,也是谈判规律。后来的结果显而易见,双方达成了协议,浮游替李世民出力一世,等李世民死后,它重归自由。 而李世民要付出的,就是帮助它恢复力量——鲜血!或许,这也是李世民后来打下偌大疆土的一种潜在原因吧! 协议达成后,自然不会空口白牙就算了,浮游在逼近下,无奈用一种上古时神魔控制眷属群族的手段与李世民签订了契约。 也正是从那以后,李世民才一路顺畅,在浮游的帮助下,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李玄霸,李建成,李元吉……一个个敌人都倒在他的脚下。 李玄霸被浮游所盅惑,暴雨天以铁锤击天,遭天雷轰顶而死。而玄武门的守将,也是被浮游所盅惑,临阵倒戈,才让他顺利发动了玄武门之变,甚至就连李渊都“心甘情愿”的退位让贤。 或许是一直以来顺风顺水惯了,当李世民听到浮游说自己不是杨朔对手,他先是不信,紧接着就不由涌出一股邪火涌上灵台。 “任何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力量,都是威胁!既然是威胁,那……” 李世民语气森然,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浮游已经心领神会,只不过想起杨朔和宓妃,它心里就有些惊颤。 拒绝李世民,它或许会受些苦头,但绝没有性命之忧。 可若去惹那两位大神,恐怕迎接它的就是彻底灭亡。 活的越久就越怕死,更何况,它被镇压了数万年,还没享受生活呢! 杨朔此时的力量,虽然还不如上古时的共工,但比起当初镇压它的那只火凤,越是只强不弱。 这种大神,再加上宓妃…… 浮游仅是想想,心里是一阵发凉。 看出了浮游眼中的惊惧,李世民心里更恼,吸了口气,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杨朔此人,朕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朕清楚,他是一个没什么野心,没什么追求的人。” 浮游一怔,疑惑道:“那……” 李世民斜睨子他一眼,哼道:“他现在是没什么野心,但是将来呢?” 浮游愣了下,不说话了。 李世民眼前似乎再次浮现了当年凤凰镇的惨状,那种超越人类的力量,实在太令人惊悚了,就算以李世民的心智,此时想来依旧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沉默了一阵,回过神来后,眼神却变得愈发坚定:“朕一向认为,越是强大的力量,就越是需要制衡!无论什么人,一但拥有了无所顾忌的力量,就算他一时受到道德约束,会通过自律自省来保持本性。但是时间一久,当这个人发现所谓的道德,所谓的规矩都无法约束自己,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已经可以预见了。” “没错,杨朔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现在似乎也没什么野心。可是,时间会改变一切,也会改变任何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曾经多么单纯,多么善良,总有一天,他会碰到让他愤怒,让他无奈,让他厌恶的事。到那时,拥有无敌力量的那个人,会按规矩办事吗?一次两次,他或许会按规矩来,但谁能保证他会一直守规矩?只要有一次不守规矩,这个人就很可能会堕落!为什么?因为堕落更容易,更轻松,而且……没有惩罚!” 浮游听着李世民似感慨,似自语的话,心底渐渐也生出了一些认同。 它有蛊惑人心之能,自然曾见识过无数人心。说实话,它见识过太多生灵,可是从未见过有任何生灵比得上人性那么复杂,那么……肮脏! “朕登基七年,见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了。曾经,朕也天真的以为人有善恶,不可从一而论。但是结果呢?”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不说那些百姓臣子,就算是朕的子女,表面上看着一个个天真善良,敦厚可爱,可是真实的他们呢?恐怕有些人,恨不得朕这个天可汗早死早好呢!” “这,就是人心!” “这,就是人性!” “朕的盛世,绝不会寄托于任何人的自律。” “任何人都不行!” 李世民声音平淡,但坐在那里,就像一尊真正的神帝,身上无数个毛孔都在朝外散发着自信。 那是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大唐的自信! 浮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我明白了!” 四个字说完,浮游身形轻摆,就化做一道淡淡的金光穿门而出。 第八十五章 共工? 金光远遁,一闪而逝。 李世民靠坐在椅上,书房里没有点灯,这让他的神色显得有些阴翳。 “这是朕的天下,任何人都需要被制衡。” “除了,朕……” …… 每至晨暮,长安城皆有宵禁,不过有袁天罡身着官袍在侧,倒是不虞被公人当做歹人。 从皇宫出来,杨朔感觉整个人都挣脱了一层束缚,非常自在。 沿着宫墙一路走出来,杨朔身上酒气早已经散尽,出了宫门,杨朔就舒服的抻了个懒腰,朝宓妃笑道:“今天算是解馋了吧?可惜我光顾着跟李世民说话,那么多好菜都没顾上吃几口。” 小萝莉的胃也不知道是什么构造,之前光她自己就吃了快三桌子菜,别看她吃起来斯斯文文的,但小嘴一刻不停,其实吃的很快。 宓妃抿着小嘴,脸上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眯着眼睛嘟囔道:“真想把皇宫里的厨师抓来啊!” 二人说笑几句,杨朔发现袁天罡一直沉默着,好奇的问道:“师父,想什么呢?” 袁天罡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说话。 杨朔有些莫名其妙,看了宓妃一眼,就见宓妃正捂着小嘴在打哈欠,显然已经困了。 最近杨朔发现她开始嗜睡,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不过问过后,得知她正在恢复力量。 宓妃困了,袁天罡又沉默不说话,杨朔一个人觉得无聊,也闭上了嘴巴。又走了一段路,袁天罡突然开口,轻声道:“你拒绝了陛下的招揽,恐怕会有些麻烦。” 杨朔一怔,随后洒然一笑,不以为意。他现在有这份底气,想走的话,谁也拦不住他。袁天罡见杨朔态度,轻叹一声,不再多说。 他隐约知道浮游的存在,但浮游毕竟也算是一种后天神魔,身上法则笼罩,他尝试过推算,但只模糊的看到一种龙形,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皇帝身边有龙?这种猜测不管对不对,就算说出去,除了会引来李世民的震怒外,又有什么用?很快,袁天罡带着杨朔和宓妃来到了一家宅子前停下。 “这是为师的国师府,你们这段日子就住这里吧!” 袁天罡指着前面高大的宅院,刚说了一句,李淳风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打着哈欠埋怨道:“我说你们可真能吃啊,这都快三个时辰了吧?” 杨朔笑道:“秦……陛下太热情了。” 李淳风白了他一眼:“你这是炫耀呢?还是炫耀呢?” 杨朔眨了眨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他当然不知道,以如今李世民的身份,能让人宴请的人虽有,但能让他摒弃公事,在宫陪宴一下午的人,除了杨朔外,之前还没有过先例。 “行啦,今天时日已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袁天罡心情有些不太好,打断他们斗嘴,朝李淳风吩咐道:“你带你师弟和……和她去休息。” 扔下一句话,袁天罡快步朝门里走去。 门子是一位老人,头发花白,一身简朴的灰衣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农,他脸上好似时刻都挂着微笑,见袁天罡快步走进来,他马上躬了躬,笑呵呵道:“国师,火房给您准备了热水,您先洗过再休息吧!” “算了。”袁天罡摆摆手,指着杨朔几人道:“你问问,看他们谁用,给他们吧!” 说着,袁天罡头也不回的进了宅子。李淳风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快速消失,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转头斜睨了杨朔一眼,哼道:“你惹师父生气了吧?” 杨朔满脸的委屈,叫屈道:“我哪敢惹他生气啊!” 李淳风哼道:“你不惹他,他能这副德性?” “那我哪知道,没准儿是看你不顺眼呢?”杨朔把责任又推了回去。 李淳风摸了摸下巴,眯眼想了想,两眼失神的嘀咕道:“不会是那几天来了吧……” 杨朔不解的看着他:“哪几天?” 李淳风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人在身边,连忙干咳一声,拉着脸道:“别废话,赶紧跟我进来。” 杨朔摊了摊手,正要反唇相讥,可一低头,就见宓妃已经倚在腿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都已经闭上了。 他马上没了心情再跟李淳风斗嘴,俯身轻轻抱起宓妃,朝李淳风一扬下巴,轻喝道:“还不快快前头带路?” 李淳风翻了个白眼,不屑的斜睨杨朔一眼,转过身带路,嘴里哼道:“一个个都是见色忘友……” 杨朔耳朵动了动,想起之前李淳风说袁天罡的话,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由嘿嘿坏笑起来。 “朔哥哥,我好困啊!”这时,小萝莉糯糯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杨朔马上就没心思多想了,只催着李淳风:“快点走!” 李淳风没再说话,只加快了脚步。 …… 房间里,杨朔安排好宓妃后,很快回到自己床上。 这是李淳风特意准备好的房间,东西各有一张床榻,杨朔躺在榻上,一侧头就能看到床帘后面的小萝莉。 看着小萝莉睡得香甜,杨朔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双目微闭,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打坐修炼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更多时候需要感悟和机缘。再加上小萝莉最近嗜睡,因此杨朔这段时间也渐渐恢复了普通人的生活习惯,该吃吃,该睡睡。 …… 朦胧中,杨朔眼前突然一亮,入眼尽是湛蓝的水光。 “咦?”杨朔奇怪的左右看看,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里好像是海底? 他抿了抿嘴角,口中传来一种咸涩的味道。 只是他不解,为何自己会出现在海底…… 莫非…… “朔。”一道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杨朔惊喜转身,果然是宓妃! “阿宓!”杨朔大喜过望,连忙冲上去,仔细看着眼前人,果然是宓妃无误,他惊喜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苦等许久,你迟迟不归,便来寻你了……”宓妃似水柔情的抚摸着杨朔的脸,含情脉脉道:“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杨朔浑身一颤,紧张得满脸通红。他日思夜想的阿宓,此刻就立于他眼前,温柔的抚摸他的脸庞,说着酥心的话。 杨朔沉醉其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蚩尤的结界呢?” 宓妃莞尔笑道:“某日来了位高人,帮我破解了结界,我才得以出来寻你。” 见杨朔似乎还有疑惑,宓妃继续道:“我想,你有水神之力,世间河流大小交错汇通,只要我在水中随时感应你,定然寻到你。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阿宓……”杨朔没想到宓妃待他如此情深义重,他忍不住一把拥她入怀,深深的搂紧,感动和久别重逢的欣喜,使他恨不得将宓妃深深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杨朔将发烫的脸埋在宓妃的发丝中,他满怀愧疚,自责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被拥在怀中的宓妃,忽然诡异的笑着,袖中滑出一把尖刀,用力刺入杨朔后背,连刺几刀,任血水染红了周围。 杨朔一惊,一把推开宓妃,趔趄着艰难站住,质疑道:“你不是阿宓?” 宓妃尖叫着扔掉带血的尖刀,又惊又怕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宓妃扑上来抱着杨朔痛苦:“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 杨朔脑子有些乱,正要质问她是何,宓妃却抬起脸,泪眼朦胧的脸上满是伤心欲绝:“好像是有什么力量突然控制了我,朔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怕!我好怕!” 看她落泪,杨朔心中一痛,就想上前拥住宓妃,可想到她之前刺自己,心里不知怎的又有些抗拒接近她。 正在杨朔犹疑不决时,突然海水翻腾,将他与宓妃冲散。翻腾之中有一庞大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走来,伸出一只扑天盖地的巨掌,一把就抓走了宓妃,那手掌之大,单一根小指的长度便抵杨朔身长。 杨朔见大事不妙,双手在身前一合,口中清喝一声:“定!” 水神令出,万水顺从,翻江倒海之势瞬间定住。 可海底刚刚恢复平静,还不等杨朔去找宓妃,那庞然大物就骤然现身眼前。 这是一个神魔般的巨大怪物,他衣襟半着,露出半边上身,单胳膊便粗壮如半年老树,一头红发似火,青面獠牙,十分凶神恶煞。 宓妃却如一只孱弱的小兔,被他捏在手里。 杨朔看着宓妃的模样,心里一疼,紧接着勃然大怒,可还不等他上前,那庞然巨怪就张开了血盆大口,朝杨朔猛然一吼。 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平静的海底便瞬间奔腾起来,如激流般冲向了杨朔。 杨朔再次驱动神力,可一时间却无法控制水速,只免强能定住自己身形,让自己稳住不被冲走。 “你是谁?”杨朔冲对方喊道。 那巨口獠牙启合间,发出诡谲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他是水神共工……”被巨怪捏在手里的宓妃奄奄一息的抬起头,虚弱的望着杨朔。 “水神共工?” 是他? 杨朔不解,他记得宓妃一直管共工叫共工大哥,如果此人真是水神共工,为何要袭击宓妃? 不对! 杨朔倏然一惊,心里冒出一种奇异的想法,莫非,这水神共工是自己心魔?而自己并没有真正在这里,而是在修炼时走火入魔了? 他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像什么东西碎开了一样,再向前看去,好像一切都变得虚幻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阿宓是真是假? 就在杨朔疑惑眼前宓妃真实与否时,共工手中突然一紧,宓妃“噗”的被捏得吐出血水。 “救我……” 第八十六章 小仆浮游 “放开她!”杨朔一见宓妃受伤,理智登时抛到一边,不顾对方神圣的地位,放声怒吼。 共工不屑道:“凡人!你有资格命令我?” 杨朔长吸一口气,双手在身前虚合,无尽水流朝他掌心汇聚,眼看就要凝成一滴泪珠。 共工蔑笑道:“你的力量是我给的,却想用来对付我?” 一句话说完,共工却血盆大口里突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字:“定!” 随着共工声音落下,杨朔手中已经凝聚到了八成的泪珠突然一颤,随后又“哗啦啦”的四散而开。 杨朔一怔,体力神力飞快运转,想要重新聚合水流,可不知为何,以往与自己亲如一体的水却突然与他失去了联系。 杨朔眼是布满了血丝,狠狠的冲向共工。共工脸上挂着狞笑,屈指一弹,一缕水流如离弦之箭刺向杨朔,那箭所携带的力量,撞得他忍不住喷了一口浓血。 随后共工又是手指连弹,几道水箭连珠而至,杨朔连中数箭,身形不停连连后退,鲜血如泉眼般喷吐而出。 “不要啊!”看着杨朔的惨状,宓妃虚弱的叫道,看着杨朔的眼神里满是悲痛。 杨朔被巨大的力量冲击,足足退出了十余丈,仰面倒在水中。 “嚯嚯霍霍……” 共工狂笑如雷,目光一转,看向手中宓妃:“宓妃,你找的这个男人不怎么样啊!” “朔哥哥!”宓妃眼中渗出血泪,痛苦的看着杨朔。 眼看着宓妃悲伤的目光,杨朔一咬牙,挺身而起。 “咦?居然还没死?” 共工眼中透出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又变成了狞笑:“命还真够硬呢!” 说着,共工再次屈指,指上水光闪耀。此时杨朔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好在此时人在水中,他只需稍稍动作就能借着浮力从水中站起。 他艰难的起身,伸手在伤口处微微一抚,身上插着的几根水箭立即化成了水,只留下了伤口,血涌出来,将周围的海水染红。杨朔眼里布满了血丝,眼中尽是不屈。 共工轻蔑地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杨朔揩了揩嘴角冒出来的血丝,咧嘴一笑:“那可不见得!” 说着,就见杨朔身形一晃,整个人都化开,变成了一滩水。这滩水远比海水要纯净无数倍,没有丝毫杂质,而且古怪的并不与周围海水相融,水色透明,但隐约中透着淡银的月华之色。 共工一怔,隐约认出这好像是天水,但与天水又不相同,好像多了些什么。 在共工的凝视下,杨朔所化的天水先是微微翻腾一下,随后突然爆发出了无数刺眼的银白光芒。 光的速度有多快,共工不知道,他只感觉银白之光乍起,眼中就传来一阵刺痛,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而就他闭眼的一刹那,天水急变,瞬间就变成了一把透明的神刀。 神刀高高飞起,随后猛然斩下,杨朔淡漠的如同摒弃了所有感情的声音从空中传出。 “斩!” 刀光横贯天地,顷刻翻江倒海,海啸声大作,海水霎时被纵向劈开, “斩神刀!”共工大吼,杨朔所用的实为鲛人王刀,而共工却称之为斩神刀,很显然,这才是这口刀真正的名字。 眼见着刀光要斩中他时,共工那庞然的巨身突然化成一条巴掌大的小龙,缩在水中瑟瑟发抖。因为他的个头突然变小,竟然巧合的躲过了杨朔斩出的刀光,刀光劈入海中,无尽大海突然一阵摇晃,最后幻化成一片虚无。 宓妃也消失不见了…… 那小龙哭哭啼啼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双水萌萌的大眼睛…… 杨朔惊讶不已,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你……你是什么东西?” 小龙抖如筛糠,五体伏地号啕大哭:“共工大神饶命,浮游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浮……浮游?” 杨朔有点懵了,这小龙……这小龙怎么貌似一条壁虎?只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显得特别大,体形修长一些,倒似一条小号的五爪金龙,它的确是金色的。 杨朔问道:“你叫浮游?你不是水神共工?” 那自称浮游的小龙一把鼻涕一把泪:“您才是水神共工,我……我是假的!” 杨朔愕然望着这条小四脚蛇般的可笑小龙:“你是假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浮游小龙涕泗横流:“卑下原本只是一只普通的上古生灵,无意中吞食过神龙和天狐的血肉,进化出了神通,后来曾经投奔大神您的门下,是……是您的宠物,后来……后来神魔大战,主上您……您……” “我知道他……我后来怎么样了,你呢?” 杨朔实在看不了浮游那窝囊废一般的哀怨表情,皱眉说道。 “失去主上后,小人就游走天下,捡些神魔大战的尸身为食,后来不慎遇到一只神兽凤凰,被它一口神火,镇压于地下……” 杨朔皱了皱眉:“方才我见水神共工抓了阿宓,那是……你会幻术?” 浮游战战兢兢地道:“是!卑下小仆唯一拥有的神通,就是迷惑他人神志。” 杨朔深深吸了口气,瞪着浮游:“你迷惑我的神志?” “我也不想的啊大人!” 浮游呼天抢地的一声悲呼,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杨朔的脚。 只是它的体形太小,跟一只壁虎差不多,顶多算是趴在杨朔的脚面上。 接着,不用杨朔追问,浮游就把当年自己如何脱困,如何与李世民签订契约,以及今日受他驱使的经过说了一遍,拼命撇清自己道:“小仆猪油蒙了心,以为主上还未恢复,所以痴心枉想……主上恕罪、恕罪啊……” 杨朔的脸色阴沉下来:“秦王派你来蛊惑我,为什么?” 杨朔突然想起了袁天罡之前曾提醒过自己的话。 “是,是,是。皇帝想……想让小仆蛊惑主上为其所用,若不能为其所用,就……就像对付李玄霸一样,害死君上!小仆不敢的,小仆只是迫于契约……” 浮游好像胆子非常之小,拼命地撇清自己,一股脑的把所有话都交待了出来。 它实在怕极了,不仅怕杨朔,更怕令它恐惧的斩神刀。 因为当年它吞噬神魔血肉,不断进化,其实已经拥有了远超现在的能力。后来,水神共工正是铸造了这口宝刀,并赠予他的麾下大将鲛人王,这刀问世以后,用以祭刀的第一人就是它――――浮游。 原本也算拥有很大神通的浮游,就是被这口刀连削十八刀,才削得只剩下一点蛊惑人心的本事,体形也由恶蛟大小变成了现在这样,因此骤见杨朔使出斩神刀,虽然不是斩神刀的本体,但由他使来,登时勾起了上古的回忆。 这浮游天生胆心,登时就吓得魂飞魄散,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听了浮游的交待,杨朔心中一阵悲凉。 想起当初意气风发的秦王,再想到今日深沉城府的唐皇,难道权力的欲望,可以让一个人产生如许之大的变化么? 杨朔黯然一叹,忽然发现自己依旧站在一片汪洋大海的边缘,不由心中一劝:“这是……我的识海?” 浮游急忙谄媚道:“主上英明!这就是主上的识海!” 杨朔大怒:“还不从我的识海滚出去!” 浮游登时吓得屁滚尿流,抱头而去。 杨朔心念一动,也从识海中闪出。定睛再看,发现自己依旧站在自己房间里,扭头一看,小萝莉睡得正熟。 “主上!”突然一个声音传出。 杨朔一怔,神念在周围一扫,就发现在自己床榻边,一只巴掌大的小龙正五体投地,满脸谄媚的看着他。 杨朔叹了口气,一时心灰意冷:“你走吧,回去告诉李世民,不要再来惹我。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 “不要啊主上!” 浮游一声惨叫,好像死了亲爹似的,扑上来像在识海中一样,抱住了杨朔的脚丫子:“主上,小仆错了,小仆宁愿跟着主上,小仆不要留在皇宫里了,每日看的都是那点东西,跟囚禁小仆的洞穴一样,小仆不要再坐牢了,呜呜呜呜……” 亏得这小东西声音不是很大,幽幽细细的,不曾吵醒宓妃。 杨朔看着这个明明拥有连自己都可以被盅惑的力量,却如此没有骨气的奇葩小龙,甩了甩腿,可浮游小爪张开,抓住了他的裤腿,甩都甩不掉。 “你要跟着我?” 浮游连连点头:“小仆初见主上时,察觉主上还没有恢复上古时期的威能,再加上受制于和皇帝订下的契约,所以……所以……主上既然能使得出斩神刀,那就依然还是小仆的主人,主人主人,求你不要抛弃我!” 杨朔又好气又好笑,上古神魔,听起来都是很凶悍的生物,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奇葩。 “好,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吧,再有背叛之意,我叫你神魂俱灭。” 杨朔说了一句狠话,浮游马上像弹簧似的弹了起来,抬起两只前爪胡乱抹干净了鼻涕眼泪,绕着杨朔飞着用前爪作揖:“谢谢主上,小仆再也不敢了。” 杨朔的太阳穴跳了两跳,叹口气道:“你既然与李世民签订了什么契约,还能离开他吗?” 浮游在空中环绕了两圈,落在杨朔脚边,得意地笑道:“当然能!当初订立契约时,我就与他约定,如果有什么力量能够伤害我时,我与他的契约便到此为止!” 杨朔瞪着浮游:“也就是说,你这天生胆小的混账东西,如果有什么力量比我更强大,你就会随时弃我而去!” “小仆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巴壁虎啊!” 浮游再度泪雨纷飞,一把抱住了杨朔的脚丫子:“小仆能有什么选择呢,小仆只是不想死啊……” 杨朔被它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摇头道:“至少你还很诚实!” 浮游惊喜地道:“主上愿意收留小仆了?” 杨朔重重地哼了一声,浮游马上巴结地道:“小仆帮主上去对付李世民,用幻境让他魂飞魄散,为主上出气!” “罢了!” 杨朔忽然意兴索然,当年的秦王已然不在,如今的唐皇虽然令杨朔不喜,但心底却是隐隐佩服李世民的智慧和胸怀。至少这天下在他手中,少了许多战争,黎民百姓有了安定的生活。 也许,他就不该回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第八十七章 小主开恩 天亮的很快,鸡鸣过后,外面很快热闹起来。浮游重新认主,之前运用盅惑术,耗费了它很多精神,眼见天明晃眼,干脆爬到杨朔的袖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杨朔其实很想现在就离开,从此与秦王再不往来。可是宓妃仍睡得香甜。看着她甜睡的样子,杨朔的心就柔软起来,根本不想唤醒她。 于是,杨朔又留了下来,杨朔其实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宓妃,心里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她,只要她好,杨朔一切都无所谓。 朝阳初升时,杨朔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从那脚步声中听到了一种懒洋洋的味道,他就知道来的是谁了。不等李淳风敲门,杨朔的声音就传了出去:“阿宓还在睡,等她醒了,我再去见师父。” 李淳风的手停在门前,无奈的笑了笑,二话不说,转过头放轻脚步走了。他惹得起杨朔,若得起袁天罡,但自忖若不起宓妃。李淳风是聪明人,惹不起的人他从不去招惹。 杨朔本以为宓妃最多睡到中午就能醒过来,可没想到,她这一觉竟然睡了一天两夜,若非杨朔能感觉到宓妃身上神力正在缓缓成长,否则非得认为她出现了什么问题。 一天两夜的时间,看似很长,其实对神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当年杨朔为了更好的与水神之力融合就曾一睡四百年。相比起他来,宓妃只睡了一天一夜就醒过来,完全算得上失眠了。 又是天亮。 小萝莉打着哈欠,伸了个可爱的懒腰,揉着惺忪的眼睛爬起身,一睁眼,就见杨朔正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宓妃甜笑道:“睡的好香啊!” 杨朔上下打量她几眼,发现她眉眼变化不大,个头好像长高了一些。宓妃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小萝莉开心的跳起来,扑到杨朔身上:“人家长个子啦!” 宓妃开心了很久,才在杨朔有帮助下洗漱起来,等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袁天罡和李淳风已经在店里大堂用早餐了。幸好这店里的人并不认识袁天罡,否则国师驾临,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 他们是来接宓妃回去推演天数的,准确地说,是他们师徒辅助宓妃推演天数。一行人回到袁天罡的府邸,杨朔本以为三人的推演将旷日持久,至少也得十天半月,但是守在书房外面的他,刚刚唤出浮游,想拿它弄个乐子解解闷儿,宓妃和袁天罡、李淳风就沉着脸出来了。 袁天罡和李淳风还好,宓妃还是个小萝莉模样,沉着脸的样子真是说不了的可爱。 杨朔疑惑地道:“怎么?” 宓妃轻轻摇头:“无从推演!” 杨朔一怔:“无从推演?你们之前不是就已隐隐然察觉将有天地大劫将至?” 袁天罡叹了口气,解释道:“没错!其实我推演出来的,不仅仅是灭世大劫将至,我还卜算到你在其中,将起重大作用!” 杨朔挑了挑眉:“然后呢?” 李淳风苦笑道:“没有然后了,宓妃和家师以易经,梅花易数,以及文王圣卦三种方式进行卜算,每一种结果都不相同,或凶或吉,毫无规律!” 杨朔讶然道:“那是什么意思?” 宓妃皱着小脸道:“那就是说,天数未定,这场灭世大劫将有无穷变数,根本无从揣测!” 杨朔呆了半晌,突地豁然一笑。 三人都看向他,袁天罡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杨朔道:“既然算不出,那就不必算,有什么好苦恼的呢。你们呀,因为懂得卜算之学,所以太过依赖于它了。这世间无数人,大部分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有什么变数,还不是活得很开心?需要他们解决的事,还不是一样去解决?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如此而已。” 袁天罡咀嚼着杨朔的这句话,忽地畅然一笑,满脸愁色一扫而空,道:“不错,是我着相了!既然天机难测,那便坦然面对就是了,惶惶不可终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厉害了我的主上,随便一句话,都暗合天地至理!” 一睡三天的浮游刚刚醒来,听到杨朔的话,便不失时机地送上一记马屁,从杨朔的袖口爬了出来,双爪掬在胸前,陶醉地赞美。 李淳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只马屁精壁虎居然会说人话?它是什么怪物啊?” 杨朔咳嗽一声,道:“呃,这只是我的一只小宠物!” 宓妃惊讶道:“浮游!这小家伙找到你了?” 浮游看了看小宓妃,萌萌的大眼睛一翻,道:“小家伙?你这小家伙又是什么人呐!” 宓妃瞪眼道:“哈!小浮游,你真长进啦,胆子不小,敢这么跟我说话,来来来,本姑娘揪掉你的小尾巴,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浮游惊呼一声,两只前爪急忙抱住了自己的小尾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宓妃嘿嘿冷笑,扮出一副很阴险的模样:“小浮游,除了本姑娘,还有人揪过你的小尾巴啊!” 浮游两颗大眼珠子猛地向外一弹,差点儿掉出来:“你你你……你是宓妃小主?” 杨朔茫然道:“不错,她是宓妃,小主是什么意思?” 宓妃笑眯眯地道:“共工大哥是它的大主人,我是它的小主人吖!浮游乖,过来让小主揪断你的尾巴开开心!” “小主慈悲啊!” 浮游呼天抢地一声喊,哧溜一声钻进了杨朔的袖口,再也不肯出来了。 袁天罡和李淳风听他们这一番对话,倒是知道这只小宠物只怕也是来历不凡,没准也是上古神魔大战时的一只遗物,只是不好出言询间究竟。 小宓妃见浮游赖在杨朔的袖子里不出来,便只哼了一声,当着袁天罡和李淳风的面,倒不好去杨朔袖子里乱翻。 杨朔看了袁天罡一眼,道:“袁师,既然天机已不可推演,那我和阿宓就告辞了。” 李淳风一样,有些不舍地道:“你们要走!” 杨朔点点头,笑容有些牵强,袁天罡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动,手指拢在袖中,急急掐算一番,心中有些了然,忍不住道:“这几天,皇上可是找过你了?” 杨朔笑了笑,道:“他……” 杨朔刚说了一个字,便听一个中性的声音道:“皇上宣杨朔晋见!” 几人扭头看去,就见一个中官在四个宫中侍卫的陪同下向他们走来。 这三天,李世民可是吃不下,睡不香。 浮游一去便不再回头,李世民也不知道浮游成功了没有,一想到杨朔的本领,那真是一宿未眠。 次日一早,李世民就使人悄悄去打探,回报居然是杨朔依旧好端端地住在客栈里,李世民大骇,不但加强了宫中戒备,而且一宿要换两次住的地方,生怕杨朔大发神威,闯宫弑驾。 结果两天下来,安然无恙。李世民不禁又想,难不成浮游不敢对付杨朔,背诺逃跑了?又或者,它想对付杨朔,结果被杨朔当场杀掉,没来得及说出自己这个幕后主使? 李世民做了许多揣测,终是不得结果。现在为了以防万一,他都把尉迟恭、秦琼两员心腹大将调到宫里守门了,总不能长此下去吧,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宣杨朔进宫,想弄清楚杨朔究竟是否知道了他的安排,又想如何来对付他。 杨朔一见那中官,自然明白这是李世民寝食不安,横下一条心来想当面探个清楚。 只是,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再想见到那位秦王的意思。 杨朔牵起宓妃的小手,向那中官走出几步,站定,淡淡一笑,道:“你回去告诉李世民,福庇于他的,不是上天,而是天下百姓。做个好皇帝,这是我对他,唯一的要求!” 那中官听他直呼皇帝陛下的名讳,不禁又惊又怒,刚想大喝一声“放肆”,再表一表自己对皇帝陛下的忠心,杨朔拉着宓妃,突然纵身一跃,跳进了院角一口水井。 那中官愕然片刻,急忙抢到井口,探头往里一看,水花仍在翻涌,哪里还有杨朔和那小姑娘的身影。 不远处,李淳风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袁天罡,揶揄道:“师父,你有杨朔这本领吗?” 袁天罡眼角一抽,鄙视的乜了他一眼:“师者,授业解惑也!为师对门下素来一视同仁,结果你看看杨朔,再看看你自己!一技不成,你还有点廉耻之心吗?孽徒!” 第八十八章 旱魃 京郊一处荒僻的水域,杨朔带着宓妃从水中一跃而出,身上连一滴水都没有。 宓妃牵着他的手,静静地道:“咱们要去哪儿?” 杨朔抬头认了认方向:“西北。” 宓妃大眼睛一转,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封若云去了西北?” 杨朔点点头,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之前我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后来应该是被陆南风发现,抹除了,不过当时她已经往西北走,咱们顺着方向往西北去找找看吧。” 西域,黄沙戈壁。 入眼一片枯黄,干燥而炙热的长风裹着黄沙席卷天地,呼啸的风声中,好像一块无边的天地磨盘正在打磨着生灵血肉,消磨着人心意志。 杨朔和宓妃此时正站在一个高岗上俯视着漫黄的天地,小萝莉又长大了些,这些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成长着。人常说,女大十八变,杨朔每一天都在见证她的变化,此时她的模样,已然如一个豆蔻少女。 小宓妃纵目四顾,吁然叹息,宛如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很多年前,我来过这里,那时候这里是一片大湖泊,那边的沙丘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现在,哎……” 杨朔感慨道:“李世民有一句话说的有些道理,时间能改变一切!沧海能变桑田,高山也能变深谷。这么多年过去,这里变化再大也很正常。” 杨朔说罢,缓缓闭上双目,神念透体而出,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如果陆南风他们就在附近,杨朔是能够感应到他们的存在的。 “咦?” 突然间,杨朔感觉到了什么,眼光一转,朝着正北方向看去。 “怎么了?”宓妃见他惊咦出声,也好奇的展开神念,顺着他的目光朝北方探去。 这一探索,宓妃也是一惊,在她的感应中,那漫漫黄沙之下的百丈深处,竟然屹立着一座古朴雄伟的地下城池。 二人对视一眼,都不再多说,一纵身,就朝着那地下城所在之处赶了过去。 从地面上看,这里与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同,除了稀稀落落的长着几棵仙人掌外,其它地方要么是黄沙,要么就是被风沙侵蚀得满是孔洞的岩石。 二人神念涌入地下,那是一座雄伟的巨城,黑暗而荒凉,处处都是枯骨干尸,许多地方已经被黄沙填满,只有少许位置因为建筑等原因撑起了一些独立的空间。 “这是……楼兰国?”杨朔发现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楼兰两个古字。 他游历人间时日虽短,因为他本是几百年前的古人,却也曾经刻意了解过一些以前发生的事。就在前几年,据说存在了八百年的楼兰古国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就连李世民都派出过人手去查找,想要找出原因,可是前后几波人都无功而返,没有丝毫线索。 没想到,它竟然已经沉入了地下,而且从地面上的情况看,好像它还是凭空消失,出现在地下的。 “这是怎么回事?”杨朔惊疑不定。 楼兰虽是小国,但戈壁上地皮最不值钱,其中建筑虽然远逊长安,但只论其城池规模,甚至比长安还大一些,这么一个偌大的城市,是什么力量将它凭空转移到地下的? 这不是摧毁,不是地面陷落,而是将其整体转移到了地下。杨朔自忖,换成自己绝对办不到,甚至他都想不出来是什么人或神能做到这种事。 杨朔在震惊,宓妃也同样如此,这种力量,就算是上古神魔中好像也只有少有顶尖大神才拥有。 盘古,夸父,黄帝,蚩尤……一个个名字在她脑中闪过,可到了最后也没想出来是谁。 “是谁呢?”宓妃眼神茫然,心里却有些种莫名的悸动,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自己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杨朔突然又“咦”了一声,抬眼朝远方望去。 黄沙呼啸中,一个孤单的身影正从远方飞驰而来。 这是一个女人。 她的速度很快,比起奔马也不逊色,在她身后尘土飞扬,卷起了一条土龙。 虽然距离还很远,但杨朔何等实力,从对方那窈窕的身姿上,杨朔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性别,而且他还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好像在朝着四面八方散布着灼热的气息。 “难道,这又是一个继承了火神力量的传承者?”杨朔惊讶,心中隐隐猜测着。 这时宓妃已经回过神,她顺着杨朔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惊。不同与杨朔将对方误认为火神传承者,宓妃几乎是一眼看去,就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旱魃!”宓妃脱口惊呼。 “旱魃?”杨朔眼皮一跳,看了眼宓妃,又快速转过目光,望向那孤单的身影。 《诗经》有云:“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 这就是旱魃? 杨朔并不怀疑宓妃的眼光,只是疑惑来人为何与史书所载不同,这哪是什么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的怪物,这分明就是一个身材窈窕,盈盈玉立的女子。 距离还远,但二人能看出对方面上蒙着黑纱,让人看不清面貌,她虽然跑得很快,但从身形上来看,好像有些虚弱。 旱魃是神魔其一,所处之地赤地千里,若在江海之中,她或许会受到环境影响而虚弱一些,可是在这里,在大漠戈壁上,她怎可能会虚弱? 杨朔和宓妃对视一眼,都猜到了什么。果然,在二人的注视下,旱魃身后几里远处,又出现了两个黑点似的身影。 “陆南风!” “封若云!” 二人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当下再不迟疑,微一对视就纵身朝前掠去。 杨朔发现了陆南风,陆南风自然也看到了杨朔。 他身形一凝,封若云马上感觉到了,停下身形。 “为何停步?”此时的封若云一身霸气,举止间如女帝临世,就算与陆南风说话,也带着股居高临下的趾高气昂。 陆南风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态度,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凝重的看着前方杨朔的身影,沉声道:“是杨朔!” “杨朔?”封若云眸光一闪,朝前看去,满是威严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又是他,又来坏我好事!” 陆南风摇头:“他应该是来找你的,你抢的那颗珠子是宓妃必得之物,不得手,杨朔是不会罢休的。” 封若云知道陆南风在隐晦的劝自己将风神晶归还杨朔,也不应声,只冷哼道:“先拿下旱魃,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陆南风叹了口气,一纵身跃上高空,人在空中,身上火光一闪,身后两张巨大的燃烧火翼就伸展了出来。 “唳!”一声嘹亮而凶残的鸣啼声传出,陆南风已经化为金乌之身,双翅一振,只一个闪掠,就已经出在旱魃头顶上空,随后一只燃烧着的巨大火爪从天而降,朝旱魃抓去。 旱魃大惊,反应过来抬头看去,眼中登时露出了惊骇绝望之色。 就在那火爪距离她头顶只有不足丈高时,只听“嗤”的一声,天上突然闪过一道湛蓝色的刀光,撕裂了空间一闪而逝,那巨大的火爪被那刀光斩过,只微微一晃便散成了无数火星,如火雨般朝着大地洒落。 陆南风的火焰何等灼热,火雨落地,瞬间就将大地灼烧出无数孔洞,连沙石土壤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呼吸间,大地成了火海,沙石如同岩浆般开始沸腾了起来。 这是一种近乎超越人间界限的高温巨热,令旱魃心神大颤,即使是同样的能操控高温的她也不敢触碰,可如今她人已在火海中,根本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不过她毕竟也是神魔传承者,能够被陆南风追杀,没被他一见面就抓住,显然也有自己保命的本事。 她的应对很简单,只是用力的一跺脚。 “轰!”大地隆隆,震颤中,沙石如波浪冲向四周,无尽的黄沙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一样,从四面八方飞快涌来,很快就将所有火海覆盖,虽然不可能扑灭那金色的火焰,但却可以将那种恐怖的高温暂时压制住一些,而趁着这机会,旱魃拔腿就跑,而方向正是杨朔和宓妃所在位置。 陆南风没再去追,既然杨朔已经出手,就算他能将旱魃擒下也不可能将她轻易带走了。 此时旱魃已经到了二人身前,杨朔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眉眼清秀,身材娇小,身上带着一股柔弱的气质,仅论样貌或许比不上封若云宓妃,但她却有二人所没有的那种小家碧玉的温柔和乖巧,让人一眼看看她,就隐隐生出心疼的感觉。 杨朔看了她几眼,朝宓妃使了个眼色,就不再理她,大步朝陆南风走去。 “两次了!”杨朔声音传入陆南风耳中,让陆南风一阵羞愤。 他知道杨朔在说什么,一次是孟津客栈中双方言和,可随后他就毁诺带着封若云等人突入了伏羲洞天。 而第二次是他曾亲口答应的洛阳之约。 如今杨朔当面指出,陆南风羞得无地自容。而要说愤,他恨的却不是杨朔,而是他自己。 其实把他牵绊在封若云身边的不是其他的任何力量,而是他自己。如果他想走,随时都能走,但他能走么? 为了那颗风神晶,其实他和封若云争吵的近乎决裂,但是眼看陆南风要不为所用,受魔头神念控制的封若云便向其他几个受招揽的异能人示好。 她的功夫并不比那些人强多少,之前能收服他们,靠的是陆南风的力量,此时她想招揽这些人,所能凭恃的除了她的美色,还能有什么? 陆南风的人生虽然还短暂,但他游历天下,却是经历多多。他能看得出,当年在石窟之中,封若云与他的一番海誓山盟是发自真心,他也清楚,此刻的封若云之所以如此不择手段、不知羞耻,完全是因为她的识海本性受到了控制。 陆南风能弃她而去么? 也许有一天,当她醒来,发现自己所做的种种不堪,她马上就会痛悔自尽。而陆南风更是没有办法坐视她堕落下去,所以他只能忍耐,只能留在她的身边,防止她铸下大错。 但这一来,他对杨朔,就只能一而再地毁弃承诺了。 “别让我找到能对付你的办法,否则,我一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陆风南牙齿咬得格格响,在心底深处,对封若云识海深处的魔头神念发下了重誓。 封若云赶到,怒指杨朔,喝道:“杨朔,我不去找你麻烦,你却一次次来寻我的晦气,你究竟要怎么样!” 杨朔蹙眉看着她,心里有些奇怪,封若云这话说得毫无道理,明明是她之前先抢了宓妃的风神晶,自己来找她不是很正常吗?可是看她样子,却好像错的是杨朔一样。 这个女人,已然不可理喻到了如此境界么? 第八十九章 有所必为 “对不起,旱魃是我们先找到的,请你离开!” 陆南风冰冷地说着,抬手一掌,向杨朔扑来。 纵身扑来的一刹,他抬眼一望,眸中闪过一抹羞惭与歉意,但是当杨朔对上他的目光,陆南风的高傲,已然让他将一切掩饰的深深密密再难发现。 陆南风这纵身一扑,真如阳神降世,好似一轮太阳般金光四射,光芒万丈。滚滚热浪扭曲了空气,顷刻间就已蒸发了周边十几里天地的所有水汽。 大地上升起一缕缕青烟,似乎地下深处的水汽也被蒸发了一样,无尽的高温令炙烤得杨朔全身难受,好像血液骨骼都要在沸腾。 对陆南风,杨朔从不敢有任何轻视。特别是在他融合了太阳神晶碎片之后,其威势也愈发惊人,他自忖换了没有吞噬天水水域之前的自己,很可能接不下陆南风这一招。特别是在这种干旱的戈壁大漠中,没有了地利优势,他更是举步维艰。 不过,陆南风有进步,杨朔的进步更大。此时杨朔看着与以前没什么变化,但没人能看到的是,他的体内无数经脉穴窍中却是无尽的天水正在翻滚汹涌。 天水水域,半个洞天之水,仅其数量就近乎一处海域,而且天水不同凡水,若是化开,足以化为十倍百倍的凡水。身怀大海,就是如此杨朔的情况。 陆南风刚一扑下,杨朔就张开嘴,“呼”的吐出一道水线。水线细如发丝,刚一离开杨朔口腔,马上就是一阵剧烈的膨胀,在眨眼都不到的一瞬间里,发丝般水线就已经化为一条滚滚长河,长河泛着银光,如星空银河般迎着陆南风疾扑而下的身形冲击而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时此刻,荒芜的戈壁大漠中,一条天河突现,迎上了从天而降的烈焰大日。 水能灭火,但没听说过能浇灭太阳的水。 火能焚山煮海,却未闻可以将天河蒸发的火。 不远处,封若云和宓妃旱魃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所思所想尽不相同,但只有一点却是非常相似,那就是期待。 没错,此时杨朔和陆南风的安危没人担忧,因为她们都不认为这种碰撞会让二人分出生死。 她们期待的是,这对纠缠了十年的同门兄弟,此时真正的碰撞起来,到底谁能胜出? 是火焚光了水,还是水将火浇灭? 没有结果! 大河滚滚,瞬间将陆南风裹了进去,但是陆南风身上金色烈焰升腾,根本没有熄灭的趋势。 而那天水大河被烈焰焚烧,也同样没有丝毫被蒸发的情况。 在这一刻,水火并存。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就连杨朔和陆南风也不例外。 陆南风人在水中,能感觉到周边水域正在急剧升温,转眼间就已经超过了水的沸点,可奇怪的是,那些水却好像与普通的水不同,也可能是其中有着什么东西在扭曲法则,即使再如何热,长河也没有沸腾的迹象。 而杨朔也能感觉到被陆南风身上的温度稍有下降,可是以现在这种下降速度,就算用天水长河包裹一千年,恐怕也无法将他身上的金色火焰熄灭。 这是太阳之火! 杨朔恍然。 这是月华天水! 陆南风也有了猜测。 二人僵持片刻,同时停手。 陆南风一振火翼,整个人倒飞而起,突出了长河,凌立半空。 而杨朔则是一张嘴,那滚滚长河好似被漩涡吸引着朝他冲去,到了杨朔嘴边时已经重又化为水线,被杨朔“咻”的一声,吸入腹中。 二人对峙片刻,杨朔首先开口道:“两件事,一:将风神晶还来!二、这个人我要带走!” 陆南风摇摇头,略微露出几分痛苦之色:“风神晶在若云手中,她不想给,我做不得主!至于旱魃,本就是魔神一脉,凭什么要被你带走?” 杨朔叹道:“南风,你醒醒吧,我们只是获得了远古神魔的传承,掌握了他们的本领,却不应该因此失去自己的本性。我看那位姑娘,眸正神清,虽然掌握了旱魃的能力,却并没有害人之心。谁规定,获得了魔神的传承,就得加入魔神一脉?你,何时自诩为魔了?” 陆南风惨然一笑,道:“我对友不义,对主不忠,对师无情,所作所为,难道还不算魔吗?” 杨朔道:“南风,你也知道你错了,那你为什么……” 陆南风用力一摇头:“我跟你说过!” 封若云狐疑地看着二人,不晓得两个人曾交流过什么事情。 陆南风瞪着杨朔,痛声说道:“若云,是我之挚爱!我们曾共同许下山盟海誓,这誓言,我一定会履行下去!” 杨朔痛心地道:“我认识的那个陆南风,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有江湖恶霸曾有恩于你,你就愿意性命以报。随师父上山修行,师父为了锻炼你的心性,让你对牛奏笛。火本狂暴,你却能咬牙坚持……那时的陆南风是何等的坚韧?你知道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杨朔眼睛发红,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不仁,不义,不孝,不忠,不信。忠孝仁义信,你一样都不占。” 陆南风身上金光万丈,看不清脸色,杨朔不等他回答,目光一转,看向封若云:“我知道,你变成这样,是为了这个女人!你别跟我说这是什么爱情,我告诉你,这根本不是爱情!爱情是相互的,是相互付出,相互尊敬,相互包容。你知道在我眼中,你现在是什么德性吗?呵,你就像是一条狗,一条封若云养的狗,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摇尾巴的狗! 杨朔能感觉到陆南风目光中透出的怒气和杀意,但他毫不理会,仍然骂道:“你看看她对你是什么态度,是把你当成爱人看吗?不,她只是把你当成一只听话的狗,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手下,若非你实力不错,对她还有用,她会给你一个笑脸?” “你胡说!”封若云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了,尖叫道:“杨朔,你说这些无非就是离间我和南风,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当年传国玉玺一事,若非你视人命如蝼蚁,大开杀戒害死了那么多人,太子岂会令我去杀你?” 杨朔不屑的斜睨封若云一眼,根本就不愿意与她争执。当年的事他固然有些做的过火,但心里却毫无愧疚,就算是重来一次,他也一定还会那么做。 陆南风按住了封若云的肩膀,缓缓踏上了几步,盯着杨朔,突然手一扬,一道烈焰的火环,将二人笼在了其中。 外边的人可以通过那扭曲蒸腾的光线看到站在里边的两个人,却已听不到两个人的声音。 陆南风道:“我的苦衷,我对你说过!若云现在被一个魔头神念控制住了,她的许多所作所为,其实都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杨朔道:“但她神志很清醒,她还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你与他之间的一切。” 陆南风的脸颊痛苦地扭曲了一下,道:“是的,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贪嗔痴念,那魔头神念,只是放大了若云心中这些负面的情绪,所以她才以为这一切都是出自己她自己的本愿!” 陆南风凝视着杨朔,道:“你说我是一条受人迷惑的狗,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如果,现在是你身边的那个小女人,是她受魔念控制,做出许多她自己其实也不愿去做的事,你会怎么做?” 杨朔一怔,情不自禁地看向火环外的宓妃。 陆南风沉声道:“你能不能做到,挥慧剑斩情丝,果断地对她出手,做一个除魔卫道的大英雄!” 杨朔怔了半晌,才道:“我不能!” 陆南风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杨朔道:“但我做不到为虎作伥,帮她去做恶事!” 陆南风的脸颊抽搐了几下,他没法对杨朔说出,如果他试图与封若云决裂,她甚至会做出自轻自贱的事来。他是男人,有他做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哪怕是对他最好的兄弟,又或者是他认定了在这世上的唯一兄弟,他也不想说。 你能理解,自能理解。 你不理解,我也不必一定要你理解。 陆南风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能,我能!” 杨朔目光一煞。 陆南风道:“我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人帮过我、救过我,我能活着,全靠我自己!什么天下,什么黎民,关我屁事!我只在乎我在乎的,而若云,就是我在这世间最在乎的!” 陆南风挥手撤去了隔音的屏障,缓缓拉开一个架势:“我不是一个为了大家能舍去小家的人,不是一个为了天下能牺牲自己的大英雄!我就是我,陆南风!所以……” “你也不必再留情,要战便战,无需多说!” 杨朔的鬓发被无形的热力烘烤着,无风自动,他凝视着陆南风的眼睛,缓缓也拉开了架势:“你用放纵,爱一个人!而我恰恰相反,孰对孰错,我不知道。那就,分出一个胜负来吧!” 第九十章 地下封印 两个人对峙着,气焰不断地攀升。 封若云看着他们,咬了咬嘴唇,忽然一抬手,将一颗青色的珠子抛向宓妃。 小宓妃一诧,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珠子,青珠入手,她就意识到,这是风神晶。 宓妃心中一喜,但用神力略一探测,小脸便又沉了下来。 她在其中发现了一丝蚩尤神力。这股力量虽然不算强大,可是蚩尤神力最擅长吞噬其它神力,当初宓妃就深受其苦,里边有这一丝蚩尤神力,她就知道,除非将那些已被侵染的部分剥离,否则这风神晶算是废了。 剥离神晶的手段她倒是懂得,但剥离过程,至少要损失两成的神晶,这风神晶是她父亲伏羲留给她的宝物,不但能帮她恢复巅峰实力,甚至能帮助她更进一步。 这种宝物,就算是茫茫宇宙中也是非常罕见的,眼下就这么被轻易损失两成,无异于斩断了她的前路。依剩下八成的神晶神力,宓妃顶多能恢复当初的实力,若想依此更进一步,却是想也不用想了。 这是阻道大仇! “东西还给你了,这个女人我要带走!” 陆南风见宓妃收起了风神晶,目光一转,落在旱魃身上。 “不要,我不跟你走!” 旱魃尖叫一声,慌忙退了两步:“我不要做什么魔神,我不要跟着你们去为祸四方!” 旱魃转向杨朔,面露哀求之色:“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跟他们走。” 杨朔看了旱魃一眼,又转向陆南风,疑惑道:“你要带她去哪?你有火神之力,何需她来相助?” 陆南风不答,只沉声道:“旱魃一出,赤地千里。我带她走,也是一件好事,总比她自己横冲直撞,惹得天下大旱要强吧!” 杨朔冷笑:“你带她走?应该是封若云带她走吧。封若云已经入魔,她想控制旱魃,绝没有好心思!” 封若云怒道:“我带她去哪里,与你不相干。风神晶我已经还给你了,还不交人?” 杨朔道:“我从未答应,如果你交出风神晶,我就把她交给你!” 旱魃大声道:“我知道他们要带我走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为了被风沙掩埋的楼兰城!” 杨朔和宓妃同时一怔:“楼兰城,他们想干什么,探宝不成?” 旱魃摇头:“不!楼兰城下镇压着一个神魔,他们想救他出来。” “什么?”杨朔一惊,转头朝宓妃看去,二人微一对视,神念都朝着下方楼兰城探去,很快就在楼兰城下最深处发现一股隐晦的力量。这是神力波动,二人都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不过,这股力量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困着,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突入进去,更不探不出那股力量是什么属性。 这并不奇怪,上古时神魔众多,还有许多半神半魔更是数不胜数,拥有水火风土这类能力的神灵只占少数,多数还是像千里眼、顺风耳、隐身、变色一类的天赋能力。 杨朔沉吟片刻,神念又朝四面八方展开,很快恍然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一处深百丈的水脉,你们是想利用旱魃的天赋能力,将水脉抽空…… 是了,那神魔应该是被水脉和楼兰城共同镇压的,光没了水脉不行,最好毁了楼兰城,这么深的地下,仅靠你一人也是力有不逮,最好的办法就是与旱魃共同发力,你烧城池,她毁水脉,双管齐下。嘿,倒是好算计!” 陆南风脸色一沉。 宓妃突然道:“这位姑娘,你的这种异能,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女子虽见宓妃只是一个少女,对她说话的语气却有些成熟,未免有些奇怪,还是答道:“我不知道,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就有了。我发现拥有了这异能之后,所到之处,久旱不雨,害得百姓受苦。所以就一路向北,逃到了这里,这里没有人烟,但……” 她哽咽地道:“这里只有我!我好想抹去这讨厌的力量,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 宓妃轻轻叹了口气,道:“旱魃赤地千里的异能,不需要施展,也无法控制,所以,一旦拥有了这种能力,是根本没有办法解除的。你就算不想害人,也一样会赤地千里!” 那女子听了,脸色一黯,十分难过。 宓妃又转向杨朔,道:“朔哥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地下封印的,就是初代旱魃!” 杨朔、陆南风还有封若云都是一呆。 封若云尖声道:“我都无法确定下边封印着什么,你如何确定?” 宓妃没有理她,而是转向杨朔道:“初代旱魃,本名女魃,是黄帝叔叔与人间女子所生的女儿,为了成为一名战士,接受改造,以便提升力量,结果发生了偏差,这才成了旱魃。 为了不使人间变成废墟,黄帝叔叔亲手封印了他的女儿。而且,她被封印,是她自愿的,因为她本性善良,原也不想成为天下的祸害。我觉得,这里应该就是她的封印之地。” 封若云一听,不禁大为沮丧。 因为她游走天下,到处挖掘上古遗迹,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蚩尤的另外四段躯干,以便五体合一,恢复他魔神魁首的可怖力量,原本她对这块地下的发现甚有期望,如果宓妃判断无误,那她又白忙一场了。 宓妃看向封若云,道:“以黄帝叔叔的本事,你们未必解得开他的手段。就算费尽心机终于解开了,这位心地善良的帝女也是不可能为你们所用的。” 封若云虽然有些沮丧,但她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宓妃也只是猜测,万一她猜测有误呢?只要找回一段躯干,她的力量就可以成倍地增加,那时即便对上杨朔或陆南风,她也可以丝毫不落下风。 所以,不曾亲眼看到,她是不会死心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封若云冷笑:“地下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会看,如果你们不想与我等为敌,那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封若云虽然实力一日强过一日,但始终有蚩尤残魂桎梏着她,她隐约感觉到,地下深处有一物与自己隐隐相联,好像非常重要,令她心底生出无尽的渴望,非得之才能心安。 封若云并不知道,其实那种感觉并不是她的,而是在她脑海中蚩尤之魂在引导着她。 封若云还不明白,但藏在她深识之内的那股神念却已明了,楼兰城下镇压的并不是什么帝女旱魃,也不是的别的哪位神魔,那里只有一只手。 蚩尤之手! 当年蚩尤被黄帝以轩辕剑斩杀,眼看即将魂飞魄散之际,蚩尤果断的将自己身体分裂为五份,逃奔各方遁藏。 蚩尤生恐黄帝会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尸身,狠心切断了身躯之间的相互联系,只有等什么时候其中一份觉醒,才能寻找其它几段尸身。不过,毕竟血肉相联,虽然蚩尤切断了五段肢体之间联系和感应,但当其中两份距离近到一定程度,自然会生出感应来。 而现在,蚩尤残魂就感应到了自己的右手。 蚩尤心性虽邪,但毕竟是顶尖神灵,他的一只手便轻易的镇压了一方风水,让这里成为大漠上少见的一处绿洲。 但它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正是因为这处绿洲的存在,千万年后,居然吸引到了百姓们在此建立了楼兰古国。 但是旱魃的出现,压制住了蚩尤之手散逸出来的灵气,将这里重新变成了一片荒漠。这里的百姓最终只得迁徙他方,而这座传承悠久的城池,也被无尽的风沙掩埋于地上。 封若云说完这句话,扭头对陆南风道:“南风,我能感觉到下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陆南风目光一凝,他知道的远比封若云被蒙蔽的意识知道的还要多,马上就想到了她身上的蚩尤之魂。 蚩尤的传说,这多么年他早已经摸清楚,此时根本不用多想,瞬间就猜到楼兰城下可能会镇压着蚩尤的其它身躯。 “是放他出来?还是让他继续被镇封?” 两种选择在陆南风脑中碰撞,他几乎刹那间就有了决定。 ——放他出来! 放他出来,或许会将封若云体内的蚩尤残魂吸引出来,毕竟那是他自己的身体,比起上古神魔之躯,封若云再如何修炼也差得远。 若真如此,封若云必然会恢复正常! 当然,也有可能会出现另一种情况,那截残肢也与封若云融合,情况反而会更坏。 这完全就是赌,赌蚩尤两份残魂的选择! 陆南风不想赌,如果有可能,他更想安全的解决封若云身上的问题。 可是已经过了七年,他没找到一丝希望,他渐渐发现,自己能做的东西太少了,一切只能看命运安排。 他默默陪在封若云身边,任劳任怨,千依百顺,一者是出自对封若云的爱,再者就是刻意放松蚩尤残魂的警惕。 而封若云这些年不停四处游荡,说是寻找神魔遗迹,但真正的目标是什么,陆南风自然能猜到。 他之所以不去阻止,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场赌局。 这已经是陆南风最后的希望,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陆南风心里很苦,很累。 而且他的苦无处可说,无人可言。 巨大的压力已经快要将他压垮了,但他只能咬牙支撑着,如果他垮了,封若云就彻底没有希望,只能沦为蚩尤的傀儡。 “如果君不嫌弃,妾愿侍奉终身。” 当年古阳洞中封若云一句诺言,陆南风至今刻骨铭心。 只要能救她脱离苦海,他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承受! 第九十一章 魔之右手 陆南风看向杨朔,沉声道:“我答应你,不带这位姑娘走。但是,我要借她一用!如果,地下真是帝女旱魃,我们调头就走。如果是什么邪恶力量,我答应你,与你联手干掉他!” 杨朔心中一沉,那也就是说,封若云找的其实是蚩尤的一段残躯,如果让她得到,岂不是魔功大进? “杨朔!”陆南风看向杨朔,声音中罕见的透出一种哀求之意。 杨朔明白了陆南风的意思,他是想用蚩尤残躯,引出镇压在封若云体内的蚩尤之魂。 如果他成功了,封若云将会得救,但世上将再增一个魔头。这个忙,能不能帮? 斟酌再三,杨朔把牙一咬,横下心来,让陆南风就此沉沦下去也不是办法,这种情况下,蚩尤虽然不会出现,但被迫为封若云所用的陆南风又何尝不是一个魔头? 如果,地下真的镇压着蚩尤的残躯,并可籍此引出深藏于封若云识海之内的那股力量,以他和陆南风合力,也应该能够把它消灭。 “换成是我,宓妃若有封若云的遭遇,我真能做得到有义无情?” 杨朔心神一阵撼动,忍不住道:“如果事与愿违呢?” 没有人知道杨朔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在问什么,但是陆南风疲倦的眼神中已经露出了一抹诀然。 如果那段身躯中的残魂也与封若云融合一体,那么,他情愿与封若云同归于尽,共赴黄泉!与其让她成为魔念的傀儡,他又成为她的傀儡,莫如解脱! 杨朔凝视陆南风良久,缓缓一点头。 杨朔转向旱魃,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听他一问,那旱魃登时神情惨然。 原来,这个旱魃本叶小兰,自小长在江南,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水乡女孩,家里父母俱在,还有一个疼他的哥哥。一家人守着十几亩水田过日子,惬意又舒坦,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至少吃喝不愁,还能供起哥哥读书。 可是自她九岁时,随着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黄色光芒落入她的头顶,一切都变了。 一开始,是家乡大旱,家中十几亩水田全都旱死,一家人无奈之下,只能随着人群逃难。 当时正值隋末,到处都是天灾人祸,各路豪杰但凡手下有些兵将地盘的都开始凭山立寨,自立为王。 逃难人群越来越多,叶家四口很快就走散。 当时叶小兰年纪虽小,但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才终于逃入了深山中,远离人群,以草径野果为食。 可是她既然已经融合了旱魃神念,本身就说明她身具旱魃血脉,随着她的成长,体内神力自然也开始慢慢觉醒。 只过了一年,她的力气就已经超过了普通成年男子,甚至可以能够赤手捕食野兽了。 有了吃食,生活不再成为问题,但很快她就发现情况不对,自己所过之处无不赤地千里,无论是森林还是城池,俱都遭劫。 叶小兰心地善良,不忍看这种情况发生,于是主动朝着荒芜地带行走。而她哥哥是读书人,她自然也学会了一些东西,比如汉夷之别。于是她开始有意识的往北,往西行走。 当时隋帝杨广三征高句丽,天下皆知,叶小兰本意是去高句丽的,但她一者不知道路,后来就算问明了方向,可得知沿途还要经过许多汉人城池,这才改变了主意。 再到后来,她就来到了西北戈壁。 这里本就是荒芜之地,不远处就是无尽的大漠,换成别的从江南水乡来的人定会不习惯这种气候。但对叶小兰来讲,到了这里,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就这样,叶小兰在此地落户了,平日里她都是呆在沙漠中,只有需要采购衣食时,她才会进入人类所在的村落或城池,采购之后马上离开。 至于金银财货,以她本事自然能够轻易从沙漠中获得,倒是不必发愁。 直到不久前,陆南风和封若云突然出现自己面前,这种安逸却又孤独的生活才有了变化。 听她说完来历,杨朔也是叹息,对她善良的品性更是赞佩,忍不住道:“你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儿这么多年?哎,也真是苦了你,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带你游走天下,再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 叶小兰期期艾艾地道:“可……可是我是旱魃之身……” 杨朔一笑,道:“黄帝封印女魃,应该是在我失踪之后。否则,我猜他老人家一定会千方百计把女儿嫁给我。” 叶小兰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一旁,宓妃酸溜溜地道:“不明白了是吧?因为你眼前这个人呢,是水神共工再世,你就算是旱魃之身,有他在,也不用担心所至之处,赤地千里了。” 叶小兰一听大喜,其实她原本也想过要去多水的地方生活,但是她的体质已经发生了变化,到了那种地方,立即便病魔缠身,久治不愈,她的体质只有在干旱少水的地方才适应。 而杨朔在身边的话,那就不同了,她不需要身旁总是布满了水,只需要对当地气候产生影响之后,由杨朔兴云布雨,解除旱情就行了。 叶小兰忙不迭道:“谢谢你,谢谢你,我……愿意跟着这位小姐姐,端茶递水,做她的丫环。” 这小姑娘倒也兰心惠质,虽然小宓妃的身份她还不清楚,对方现在的模样也显小,不过听他们交待,也知道这位小姑娘的年纪绝不是她外表所显现的样子,嘴巴登时甜的很。 宓妃一听,再上下瞧她几眼,倒是笑弯了眼睛,些许醋意一扫而空。 这时候,浮游已经从杨朔的袖口里爬了出来,睁着一双萌萌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眼见这姑娘拥有旱魃之身,浮游感觉有趣的很,有心要打个招呼,又担心从前就老喜欢揪它尾巴的宓妃小姐再折磨它,只好闭上了嘴巴。 杨朔道:“方才我们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一会儿,你就帮我们打开这个封印吧。” 叶小兰怯怯地道:“好!” 杨朔回首看了陆南风一眼,陆南风不禁一阵禁张,深吸一口气,才用力点了点头。 杨朔道:“我先开始,等我定住了水脉你就动手。” 杨朔平静一下心绪,缓缓闭上了双眼。 大漠戈壁中,没有水吗? 其实不然,只是这些水都在地底深处,如果没有一定的手段,的确很难找到水。 但这一切对杨朔来讲却是再简单不过了,他只是微一凝神,就感觉到地底处那条汹涌的暗河。 不,说是暗河有些不恰当,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海洋般的暗湖。 以杨朔现在的手段,若是想把这里的水吸干非常容易,但若是想把这么多水同时定住,就有些难度了。 好在他也不必定住所有的水,只需要把水路定住一段时间,就足以让陆南风创造机会,让他焚毁楼兰了。 这也就是楼兰已毁,若是换成一个地上城市,说什么杨朔也不会同意帮陆南风的。 杨朔身上蓝光闪烁,很快,几缕纯净中泛着银光的细线从他身上落下,穿过百丈深的地底,最终落在楼兰城四周一共十二条水道上。 这些水道已经半毁,呈十二元辰方位将楼兰包围在其中,通过一道圆形的水路后,又汇入八条水路。 再然后,沟通城市中无数水井。 外围十二条水路已经毁了三条,剩下九条,杨朔送出的天水也是九条,各居其一。 等天水就位后,杨朔双眼一睁,眼中蓝光一闪,就听他轻喝道:“凝!” 一字落下,无尽冰寒从那九缕天水中四散而出,几息之间就将周围水脉冰冻。 这里的地下水脉也是真的上合天心,所以杨朔认为它应该是某位上古大能布下的阵法。 但实际上这却是天地生成的一个天然的地下阵法,蚩尤的魔之右手逃脱后,因为这是蚩尤用来搏斗的力量最大的一只手,担心自己的力量外泄的太多,会被黄帝追寻察觉,所以才利用了这个天然阵法,然后自我封印。饶是如此,它还是散逸了不少灵力,使这里形成了一片绿洲。 在杨朔动作时,陆南风也没闲着,他分出了几丝太阳神火,与杨朔不同的是,天水可以渗透到地底,但陆南风的太阳神火却直接化成火线,如同激光一样,一路燃烧过去。 此时杨朔吐出一个凝字,地底水脉冻结。陆南风马上行动了起来,几丝太阳神火在楼兰城中猛得一合,合成了一团太阳一般的火球,几息后,一只小巧的三足金乌就扑闪着翅膀从里面飞了出来。 “唳!”每一次金乌出场都要来这么一下,好像是涉及到了某种法则一样。 金乌一现,马上欢快的在地下飞来飞去,所过之处,尽皆化成岩浆。那厚实的沙土岩石,在金乌面前完全成了摆设。 杨朔神念笼罩地下,自然感觉到了楼兰城的变化,脸色微微一变,暗道:“陆南风越来越厉害了,这个金乌还真有种小太阳的感觉!” 楼兰城中建筑几乎都是岩石沙土,再有就是少数名贵木材,不过无论是什么,在太阳金乌面前都没有什么意义。这一刻,杨朔才算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无物不焚的霸道! 楼兰城很大,正常情况下,就算放火去烧,也能烧上个十天半月才烧毁。 但陆南风根本不是想把整个楼兰城都烧毁,他只需要在最中心的地方,烧出一个直通地底封印的孔洞就行了。 而且,这个洞也不需要多大,可以让金乌下去就可。 那就简单了,小金乌在四周飞了一圈,带起无边烈焰,很快找到了城中心,直接往下一坠,一个洞出现了。 地底空气稀薄,以前虽然还有一些空气,但被金乌肆虐一番,很快就消耗一空。 一变成真空环境,那些原本没有倒塌的高柱也都像受到了大力挤压般,很快开始成片成片的倒塌。 不过此时无论杨朔和陆南风都没心思关注这些了,二人神念都随着金乌冲入了地底,准备在第一时间摸清楚那里的情况。 陆南风曾见过一次蚩尤头颅,以他那时的火焰,甚至无法将其烧毁。 但如今已经不同,陆南风的神火也进化成了太阳之火,再碰到蚩尤残肢,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金乌身上高温骇人,它根本没往下飞,只是站在土上,就好像热刀子插黄油一样飞快朝下降去。 十丈,五十丈,一百丈,三百丈…… 金乌的坠落似乎永无尽头,直到在七百丈时,金乌身形停住,在它身下传出一阵滋滋的怪声。 杨朔和陆南风同时精神一振,到了这种距离,就算以他们二人,也只能在聚精会神的情况下才能操控神念。 在二人的神念感应中,那里的地底静静的平放着一只握着长刀的黑色手臂。 这是一只右手,手臂上纹着诡异的纹路,金乌落处,正是它掌中长刀。 “蚩尤右手!” 第九十二章 二魄合一 杨朔和陆南风同时一惊。 拇指大小的金乌落在那口长刀上面,仿若不起眼的一缕火星落进了油锅,那口魔刀滋滋作响,突然“腾”的一下燃烧起来。 不过不同与以往被金乌燃烧的那些沙石土壤会成岩浆融化,那只巨大的魔刀似乎自身就有燃烧的特性,金乌火落下,只是将这种特性激活了而已。 火光熊熊,照亮了鼎中天地,蚩尤之手突然一动,手臂上肌肉微微一隆,传出一声肌肉摩擦的“嘎吱”声。 这是力量的声音! “谁?是谁在惊扰吾!” 诡异的声音朝着四面八方传播,不但传入了杨朔和陆南风的神念中,就连宓妃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别人倒没什么,顶多脸上变色,惊讶蚩尤的强大罢了。 但封若云却不仅是神色大变,甚至她连身体都在扭曲。 “啊!”封若云惊恐的大叫一声,只觉随着这个声音入耳,她浑身上下所有骨头都像是碎开了一样,好像有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正在对自己抽血吸髓,而自己的身体不但不反抗,反而在配合! 无力,痛苦,绝望。 这种感觉,远比什么万箭穿心,千刀万剐都要无法忍受一千倍,一万倍! 陆南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封若云的变故,他猛得抬头看去,想动,却未动。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封若云痛苦的惨叫,看着她精致的五官扭曲变形,看着她白皙的皮肤下,无数恶心的血管如虫子一样攀爬,看着她身上无数黑红纠缠的淡雾从所有毛孔中喷射出…… 陆南风神色非常古怪,既有期待,又有恐惧,既有兴奋,也有仇恨。 杨朔从来不知道陆南风脸上会有这么多表情,不过他非常理解陆南风,也知道他为何会如此。 ——关心则乱! “吼!” 沉闷邪恶的咆哮声从地底传来,封若云体表黑红相间的浓雾似乎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召唤,翻滚着,雀跃着,突然呼啸一声,朝着地面冲去。 “啊……”封若云凄厉的惨叫一声,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那翻滚雀跃的浓雾似乎带走了封若云身体中所有血液,所有力量,她本来圆珠玉润的身体刹那间消瘦了下来,就像一只枯萎的玫瑰,又好像一具脱水只剩骨骼的干尸,微一摇晃,便倒了下去。 陆南风身影一闪,将封若云揽在了怀里。低头看了一眼,他便泪如雨下。此时的封若云异常凄惨,整个人就像皮包骨头一样,身上皮肤已经完全皱在了一起,透着一股死灰之色,原本如丝绸般的三千青丝也变得枯白,一阵风吹来,就如同落叶般开始凋零。 她卷曲在陆南风怀中,如同一截干枯的木材,又轻又脆,好像一不小心就能将她身体折断。她的气息已经虚弱到了极限,心跳脉搏微弱的连陆南风都很难察觉。 陆南风仰天大吼一声:“杨朔!” “松手!退后!” 杨朔一声大喝,陆南风没有犹豫,马上收回双手,整个人凌空退后近丈。这对亦友亦仇亦如兄弟的男人,果然无比默契,彼此也是无比的信任。 杨朔在说话的时候已经飞快的伸出双手,陆南风刚一松开封若云,不等她身体下降,杨朔就已经双手虚合,掌心出现两道淡银水光,一上一下的将封若云定在了空中,随后水光流转,转眼间笼罩了封若云全身。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像是置身于无尽大海中一样,封若云的身体开始轻轻颠簸摇晃,笼罩在她体表外的月华天水飞快的朝她体内渗透进去,肉眼可见的,她那枯萎脱水的身体膨胀了起来。 陆南风站在远处紧张的看着,没有杨朔的吩咐,他就算再如何担心封若云,也不敢在这种时候乱动。 或许是月华天水本身的玄奥,也可能是杨朔的手段不凡,只几个呼吸后,封若云身形就恢复了正常,只是与以前的封若云不同,此时的她白得透明,没有一丝血色,头顶青丝和眉毛睫毛等也完全脱落,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无毛无发的雪人。 杨朔神色凝重,手上动作未停,接连不断的月华天水从他掌中涌出,开始顺着封若云毛孔流进流出,冲刷她的身体。 清澈的水进去,再出来时已经变得漆黑污浊,而封若云的身体却是越来越白,越来越透彻,甚至透过她的身体,已经隐隐能看到对面的天空。 洗髓伐脉! 陆南风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这种时候杨朔万万不能被打扰,否则他一个控制不好,封若云就可能被月华天水冻成冰坨。 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这时,大地突然传出一阵轰鸣,紧接着就如同火山爆发般,无数土石砂砾冲天而起。 陆南风想都未想,一振火翅,刹那间就出现杨朔和封若云下方,身上烈焰熊熊,就像一颗燃烧的太阳,将所有冲向杨朔和封若云的沙石全部挡在身前。 沙石尘土刚一靠近陆南风,瞬间就被点燃,变成了岩浆一样的火液朝着陆南风冲去。 这些火液虽然冲击力极大,但对陆南风来讲并没有什么威胁,换个时候,以陆南风的性格必然会不退反进,反攻地面,但此时的杨朔万不能被打扰,陆南风只能强抑性子,双手在身前虚合,火光一闪,从中飞出了一条巴掌大的金色火凤。 金色火凤迎风一展,飞快成长,呼吸间就已展翅十丈。 它仰头发出一声嘹亮的清鸣,凤头一转,开始围绕杨朔和封若云二人盘旋起来。 无数沙石尘土被火凤挡住大半,陆南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他仍然不放心,又连连召出几只飞凤朱雀一类的火焰神兽,护在杨朔和封若云四周,为他们阻挡一切干扰。 土石冲天,对宓妃却没什么影响,以她本事,对付这种连攻击都算不上的冲击,只需在身外布上一层风层就能轻易解决。而叶小兰身负旱魃血脉,肉身更是强悍异常,是以也不在意这点小冲击。 二人此时已腾身站在半空,看着陆南风忙得焦头烂额,面上虽然不同,但心里都有种隐隐的快意。 相对于陆南风紧张封若云的安危,此时杨朔根本没有危险,就算出错,也只会影响封若云,所以她们不急。 不过,封若云之前种种情况看在宓妃眼中,她隐隐也明白过来一些东西,看了一阵热闹后,眼见着陆南风左突右冲,渐渐忙不过来了,她这才随意的伸出一根手指,从指尖中飞出一缕轻风,朝着杨朔和封若云飞去,很快就在二人身外布上了一层青色风幕。 身边发生的一切,杨朔都有所察觉,但此时他完全不能分心,封若云的情况看似有所好转,实则她已命悬一线。 蚩尤残魂弃她而去,却卷走了她体内几乎所有生机和力量,只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残破身体,若非杨朔救护及时,用月华天水给她换血,又用神力护住她的神魂,此时她必然已经香消玉殒。 水利万物! 月华天水生机充沛,但封若云毕竟不是杨朔,不可能以天水代替身上所有血液,想要救她,杨朔必须帮助她重新巩固根基,帮她修补被蚩尤残魂破坏得不像样子的身体。 而首要一点,就是洗髓,让她的骨髓重新产生造血能力,否则就算暂时将她吊住命,她也会成为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陆南风不知道此时封若云所遇的危机,也不知道杨朔如何辛苦,但他知道,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都不能让杨朔受到干扰。 宓妃突然出手相助,让陆南风大松了口气,他侧头朝宓妃看了一眼,微微额首表示感谢。 但宓妃却不承情,她很看不惯陆南风整天一副酷酷的样子,在她看来那就是矫情,当下不屑的撇了撇嘴,目光一转,朝地面看去。 如油田井喷一样,地面上冲天而起的沙石喷涌不停。 “吼!”又是一声邪恶而狂暴的吼声从地底传出。 若说这世上谁最熟悉蚩尤,绝对非宓妃莫属,这声音虽然不同于她所认识的蚩尤,但是那种狂暴邪恶的气息,那种不可一世,充斥着毁灭和杀戮的神力波动,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宓妃长吸了口气,目光在陆南风,杨朔,叶小兰几人身上来回扫视,心里快速评估已方战力。 她很快有了结果,能战,且能胜! 这个结果让她非常兴奋,能战胜蚩尤,即使是不完整的蚩尤,也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 无关荣誉,无关正邪,只为了出一口气。 不过,宓妃也知道,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自己实力不够,也不是什么默契配合,而是杨朔被拖住,如果不将封若云的问题解决,他根本无法抽出手来。 那么…… 宓妃眼神一瞟,看向了叶小兰。 既然无法水火合力,就只能火上加火了! 旱魃出行,赤地千里! “小兰,等下地底如果有东西冲出来,你什么都不要管,只管将旱魃之火一股脑的吐出去就行。” 叶小兰怔了下,马上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宓妃见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下来,也暗赞她的乖巧,笑道:“刚才你也听我们说了,下面可能镇压着一具神魔,但并不是之前我想的那样,不是帝女旱魃,而是魔头蚩尤的一部分身躯。你放心,只要听我吩咐,你绝对不会有危险。” 叶小兰连忙点头:“好的,小姐姐,我什么都听你的!” 宓妃抿嘴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地面轰隆一声巨响,随后就见一道惨白的刀光冲天而起。 “蚩尤魔刀!”宓妃失声叫了一声,连忙朝叶小兰叫道:“快,朝那把刀吐火!” 叶小兰不知道宓妃为何改主意,但她很听话,想也不想就一张嘴,从口中吐出一团橙黄色的火球,呼的一声朝那刀光冲去。 蚩尤魔刀坚不可摧,锋利无比,最擅长斩断神通法术。 这道刀光看似嚣张无比,实则只是蚩尤魔刀脱困时无意中宣泄出的锐气,根本没有目标。但即使如此,刀光一出,无论是半空中的火焰神兽,还是高空上静静漂浮的云朵,都被它一斩而散。 “陆南风,你对付蚩尤,封若云交给我!” 宓妃大叫一声,根本不理陆南风如何反应,开始飞快结印,随着她手上划出一道道残影,很快风云密布,呼吸间就卷着杨朔身外那层风幕,朝远处飞快遁去。 以风推风,以风送风,以风吹风,以风卷风…… 风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黄沙漫天,再看去,哪还有杨朔和封若云的身影? 第九十三章 十日横空 就在宓妃施法送走杨朔时,叶小兰一口旱魃神火已经吐出。 但因为之前宓妃误判了那道刀光,并没有吐中蚩尤魔刀,因为直到此时,蚩尤魔刀仍然没有从地底冲出,叶小兰心念一动,引着那团火球凌空一转,朝刀光所出的地面落去。 与陆南风的太阳神火不同,旱魃之火并不会把沙石燃成岩浆,但却能将万物化成砂砾。 这是化沙之火! 旱魃神火落在地上,大地瞬间枯萎了,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片沙漠,而且开始朝着四面八方飞快扩散,看那趋势,若无人阻止,再给它足够时间,仅凭这一团神火就能将周围所有一切都化为砂砾。 与此同时,陆南风出手! 陆南风出手非常直接,这一次,他并没有用什么招数,也没再召唤出什么金乌凤凰,他只是身化大日,合身冲了下去。 义无反顾,势不可挡。 他恨极了蚩尤,恨不得将他生吃活吞了才能解恨。 与杨朔交战时,他一直有所保留,并非轻视,而是心有执念,不愿与杨朔同归于尽。 便是现在封若云情况已经有了转机,无论杨朔是否能救活她,陆南风都已经无需再忍辱负重了。 这些年,他活得实在太累,太苦了。到了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死蚩尤,就算只是它的一截残肢。 宓妃送走杨朔和封若云,令他再无顾忌,而且没有杨朔在,少了这个帮手,他非但不忧,心里反而更加痛快。 他亟不可待的想要与蚩尤一战。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蚩尤。 他不需要帮手。 他只想发泄。 杀! 杀! 杀! 陆南风杀机冲天,随着他化身大日,整个天地都只剩下了无尽的金色光芒,灼热的气息炙烤天地万物,刚刚被旱魃神火化为砂砾的大地瞬间沸腾了起来,燃烧了起来。 荒凉的戈壁已经被滚烫的岩浆填满,整个天地都如同坠入了烈焰地狱,以陆南风为中心,无穷无尽的热浪朝着四面八方汹涌,就算在千里之外都能感受到那种灼热和高温。 “轰!”陆南风整个人砸入地底,同火山爆发一样,岩浆翻腾升空。 “就算祝融在世也不敢对吾出手,你好大的胆子!”一声厉吼从地底传出,紧接着,一道惨白的刀影浮现,瞬间斩开了岩浆汇成的海洋从地底一冲而出。 蚩尤魔刀之后,是一支巨大的黑色手臂。 这只手臂很强壮,肌肉高高隆起,上面似乎纹绘着某种诡异的符纹,即使在陆南风的金光照耀下,也透着一股彻骨的阴寒。 二魄合一,魔功大进,用的又是魔体,威力更是巨大。它刚一现身,就朝着下方一转,手臂上肌肉传出“嘎吱”的声音,狠狠朝下一斩。 “嗤!”天地一黑,像是被这一刀斩开了空间,无尽的岩浆和光芒朝着那刀光过处涌去,很快消失不见。 一刀破空间,一刀碎大地。 这不是法术,不是神术,也不是什么招式。 这是力量,纯粹的力量! 一条手臂,一把刀,斩开了空间,斩开了天地! 宓妃远远看着这一幕,脸色急变,一招手,就卷着旱魃朝远方遁去。 尽管她已经尽量高估了蚩尤的实力,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纵横上古,仅有一败的大魔神! 她不知道陆南风会如何应对,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参与这种战斗的能力和资格了。 她只能走,走得很干脆,临走时还不忘带走旱魃。 宓妃的动作自然瞒不过蚩尤残魂,不过也不知是它没认出宓妃的身份,还是打心眼里就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根本没有反应,只是再次扬刀,朝岩浆海洋消失后留下的深坑再次斩去。 “你该死!” 没等蚩尤手臂再斩出一刀,“轰”的一声巨响,一轮大日升起,刚刚变成大坑地面再次变成了岩浆海洋,无尽的火焰和金色光芒肆无忌惮的朝着四面八方散播。 一滴滴金红的鲜血从大日上落下,滴落下方,岩浆海洋像是得到了补充,愈发沸腾了起来。 陆南风受伤了。 是刀伤。 他在流血,却根本不在意。 他只想杀了蚩尤。 “轰!”整个天地都燃烧了起来,空气在燃烧,熔岩在燃烧,太阳在燃烧,连火都在燃烧。 近丈长的蚩尤魔刀最先被点燃,这一次不同之前在地底时,刀身上不但燃起火焰,而且刀身也在融化。 蚩尤手臂上响起一阵滋滋的声音,肉眼可见的开始变红。 “太阳神火!”蚩尤的声音中透着惊骇,想也不想,就将手中蚩尤魔刀朝陆南风所化大日掷了过去。 他非常果决,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跟随他无数岁月的武器! 神刀投入大日,没有斩灭火焰,反而像是投油入火,激起了更加澎湃的火浪。 “唳!”大日中突然传出一声长鸣,一只三足金乌蒲扇着双翅从中飞出,金光一闪,就带着滚滚阳火落在了蚩尤手臂上。 “大日金乌!”蚩尤手臂厉吼一声:“你到底是谁?”              此时陆南风心中已完全被杀意填满,哪有心情理会蚩尤说些什么?就见大日滚滚,很快又从中飞出了一只金乌,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连飞出了八只金乌,算上他自己,再算上天上的那一轮太阳,已经是十日横空。 这八只金乌并非陆南风法术幻化,而是他精血神力所化,远比与杨朔交手时召唤出的那种小金乌要强大得多,危险得多。 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精血,陆南风也虚弱不少,可他根本不予理会,只不停的催动神力,令所有火焰燃烧得更加彻底,更加澎湃。 这是在拼命! 蚩尤登时反应过来。 不算天上那颗太阳,此时蚩尤已经被九轮大日包围炙烤,手中蚩尤魔刀也已不见,到了此时,他心中顿生退意。 但他虽然有把握就此退走,可心里却非常不甘心。 想他蚩尤是什么人,就算当初在神域中,也是站在最顶峰的大人物。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他更是纵横无敌,就算与黄帝单打独斗也不落下风。 当年他之所以被黄帝斩杀,固然是手段差上一筹,但其中也有被围攻的原因。此时,面对一个祝融的传承者,他怎能二话不说就跑?    “陆南风,你天赋不凡,为何要与吾做对?若你愿意归于吾之麾下,等吾找回身躯,征服这个世界,吾蚩尤可封你为第一神君!” 蚩尤一边抵抗着九日灼烧,一边说道。既然二魄合一,这条手臂已经拥有了曾占据封若云身体的记忆,自然知道陆南风是谁。 “你找死!”听到这句话,陆南风登时想起这几年来,封若云被它摧残到什么地步,自己又是如何的隐忍苦痛,登时怒火冲天。 陆南风本性暴躁狂烈,最是受不得刺激,这些年为了封若云而一直隐忍不发,早已经到了极限,这时一恢复本性,更是狂躁得难以想象。 怒火一起,陆南风更不去想后果了,所化大日登时一阵翻涌,从中再次飞出一只更大了一些的三足金乌。 不同与之前的八只金乌,这只金乌现身时没有发出唳呜,而是如同虚幻般,朝前方一冲,就连着八只金乌和蚩尤手臂同时包裹在体内。 “合!”陆南风一声厉喝,九只金乌同时一颤抖,相互扑在了一起,最后化成一团精纯得金色火液,一阵摇晃后,重新凝成了一只三足金乌。 而在九只金乌相互焚烧时,蚩尤手臂就已经被焚烧一空,此时已经连灰都不剩,彻底消失不见了。 “唳!”新生的三足金乌仰天一声长鸣,振翅飞天,在空中飞翔一阵,突然在陆南风头顶一顿,低下头,用一双灵动异常的金色眸子,好奇的打量着陆南风。 这时再看,它哪还像一只幻化出来的神物? 其神其形,完全就是一只活物,那灵动的眼神,那真实的翎羽,那灼热却又诡异神秘的气息,分明就是一只活着的金乌。 陆南风一惊,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天空中传来一阵狂笑,陆南风转目看去,就见空无一物的半空突然一阵摇晃,一只持着蚩尤魔刀的手臂从虚空中浮现。 “你……”陆南风愕然。 “哈哈哈哈……”蚩尤手臂狂笑不止,好一阵后,它才隆隆道:“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就对了!区区传承者,又怎知神魔的强大!连区区领域都看不透,还妄想杀吾?” “领域?”陆南风怔住。 不同于蚩尤或宓妃这些神灵,无论是陆南风还是杨朔等传承者,对神魔实力的划分都非常模糊,也没有什么系统性。 在陆南风心里,谁强谁弱,只要对比一下大家的力量就行了,实在差距不明显的话,就打上一场,自然就能分出胜负高低。 而领域,这种东西别说看透,陆南风连听都没听说过。 蚩尤手臂已经融合了原本头颅里的残魂,虽然实力远比当初完整时差得远,但仅论智慧和记忆,已经接近完整了。 见陆南风沉默不语,蚩尤马上狂笑道:“哈哈哈,竟然连领域都没听说过,你这种没有完全觉醒的传承者还真是可怜啊!” 陆南风冷哼一声,也不去反驳,而是看向了那只灵动的金乌。 他能感觉到自己还能控制它,可是不知为何,这只金乌体内好像多了一股意志,一股仿佛苍茫天地般悠久而沧桑的意志,只不过这股意志很微弱,也很平静,好像正处于沉睡之中。 见他神色,蚩尤又讥讽的笑道:“大日金乌乃星空神兽,就算是在茫茫宇宙当中,也是最顶尖、最强大的种族之一,其神其形天生近道。这种存在,实乃大道化身,岂是你一个小小传承者可以随意幻化出来的?真是无知!” 陆南风不理他,只是与那只眼中满是好奇的金乌对视着,也不知道在心里想着什么。 蚩尤手臂轻轻一晃,褪去一层被火焰烧毁的死皮,又传出了一阵隆隆的声音:“宇宙无限,神秘莫测……” “闭嘴!”不等蚩尤说完,陆南风突然冷喝一声,抬手朝它扔出一道火箭。 蚩尤一晃躲过,怒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本神刚刚脱困,好心给你讲一讲……” “闭嘴吧!”陆南风突然化为人身,背后双翅一振,朝蚩尤合身扑了过去:“什么领域,什么星空神兽,哼,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陆南风手上一闪,两支火剑被握在他手中,一剑一刺,就朝蚩尤杀了过去。 而随着他的动作,那只略显诡异的金乌也是长鸣一声,朝蚩尤直冲而去。 第九十四章 狂战 蚩尤只是一条手臂,看不出神色变化,不过陆南风刚一扑过来,他就一闪隐没。 陆南风顿住,四顾望去,竟然找不到他的影踪。 他沉默一会儿,一抬手,金乌落在他的小臂上,很快融入了他的身体里,陆南风冷哼道:“堂堂蚩尤,竟然也会如此无耻,怎么?你的领域呢?” 蚩尤的声音从虚空中传出,透着淡淡的愤怒和懊恼:“小家伙,你胆子不小啊!” “哼!”陆南风嘴角勾起一丝讥讽:“你胆子大?有胆你现身啊?” “你是如何识破的?”蚩尤沉默一阵,不再与陆南风斗嘴。 陆南风一边用神念探视四周,一边随意说道:“这有何难?如果你真有那么强大,一根手指就碾死我了,何必与我纠缠?还有,你的蚩尤魔刀呢? 哼,拿把假货出来虚张声势,以为我看不出来?我随手发出一支火箭,你都需要躲避……这就是你的领域?怎么,以为装出一副老前辈的腔调就能把我耍得团团转?真是可笑!” “至于金乌,你以为我会信你?没错,金乌是宇宙神兽,形神俱妙,最近火道。但正因如此,通过其神其形我方可感悟天火大道,又岂会因你三言两语哄骗就以为它已经自生灵智,从而迫不及待将它斩杀?” 陆南风凌空负手,傲然四顾,脸上满是桀骜之色:“欲要我自断机缘?蚩尤,你是怕我了吗?” “好好好,小家伙,你真的不错。” 蚩尤声音重又变得粗狂暴烈起来:“还是那句话,你若愿意归顺于吾,日后吾必送你一场机缘。这个世界太小,容不下我们这种人,何不与吾一起遨游宇宙,岂不快哉?” 陆南风摇头,嗤笑道:“宇宙无极,天高地远。我若想去,何必你来引领?我若不想,谁又有本事逼迫我走?蚩尤,你算是个强者,但绝不是一个好戏子!到了现在仍想哄骗我离开这方天地,看来你真是忌惮我了!” 蚩尤还要说话,这时天边突然一道蓝光如电射来。 陆南风一眼看去,心里就是大喜,随后又是无尽的忐忑。 “如何?”杨朔刚一现身,陆南风马上传音问道。 杨朔没说话,只是朝他微一点头,眼中透着轻松。 陆南风怔了怔,双目瞬时通红,两行轻泪刚一涌出就被他身上的灼热蒸发。 “蚩尤呢?”杨朔知道他的心情,有意转移话题。 陆南风亦是人杰,心中虽然激动不已,但马上就强自压抑下去,朝四周扫了一眼,哼道:“蚩尤狡猾,刚才还隐在虚空中,现在不知如何,恐怕见你过来已经遁走了。” 杨朔点了点头,他发现陆南风话多了起来,显然心情大好。 “既如此,那咱们走吧!”杨朔朝地下看了一眼,就见熔岩翻腾,此处已成一片绝地。 他心中不忍,心念一动,上空云雨汇聚,很快天降甘霖。 水火相接,空气中很快泛起蒸汽,升空后又变成了滚滚浓雾。 “找到你了!”陆南风的声音突然从浓雾中传出,随后就见金光万丈,驱散了浓雾。 而杨朔冷漠的声音也同时传出,只有一个字:“斩!” “啊!”空气中传出一声惨叫,转而一道黑光飞也般朝远方遁去。 “小辈可恶,等吾找回身躯,必不与尔等干休!”蚩尤的声飞快进去。 陆南风长笑一声,背后火翼一振,径直追了上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蚩尤,你真当我是黄帝,得罪了我,还想接着苟延残喘?” 杨朔此时已经化身斩龙神刀,七情六欲如被屏蔽,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化身神刀后自己的不妥之处,但他不知道是斩龙神刀的形神诡异,还是因为变身武器后自然就会如此。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此刻他与陆南风一样,只想杀死蚩尤。 蚩尤害过封若云,因此陆南风对他恨极。 而蚩尤也曾镇压宓妃无数岁月,杨朔也同样欲杀之而后快。 二人少见的意见一致,都想要杀死同一个人,不得不说,蚩尤也实在太可恨了些。 …… 蚩尤手臂破空疾走,宛如一道黑光,快若闪电。 但是陆南风身如金乌,同样一瞬千里。 只有杨朔,他化身神刀,也不知是受力面积小,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反而是他最快。 蚩尤不敢往中原逃,那里是黄帝地盘,谁知道那家伙当年是否留下了后手克制他? 他也不敢往南逃,那里是无尽大海,自古海中多仙神,以他此时情况,就算是一只蛟龙出水,都能轻易将他吞噬。 往北还是往西?他没有选择,因为他刚考虑到这个问题时,身前已经出现了一把冰蓝色的神刀,二话不说朝他斩了下去。 “丝……”刀风破空,细若无声,但蚩尤手臂上已经泛起了鸡皮疙瘩。 这一刀实在太快,太冷,太狠。 快到他躲不过去。 冷到快要将他冻僵。 狠到刀出时已经斩碎了周边空间,让他欲遁而不能。 这一刀,蚩尤躲不过,闪不开,遁不走。 他只能硬抗! 可是,他已经失了蚩尤魔刀,怎么抗?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力一握拳,打算以拳锋相对,比比谁更硬,更坚。 可就在间不容发之时,蚩尤突然认出了这把刀,登时尖叫一声:“斩神刀!” 三个字不等说完,他已经凌空一顿,手臂四散,化为一团血红色的浓雾。 “丝!”刀刃斩下,浓雾中传出一声虚弱的惨叫,不等杨朔再次扬刀,从中飞出一缕细若透明骨片,只凌空一闪,就以之前几倍的速度朝远方遁去。 而那些被斩开的浓雾却如同失去了灵性般,在空中微微一晃,就随风而逝。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从蚩尤手臂逃走,二人追杀,再到最后蚩尤断尾求生,只带走一片碎骨,一切都只发生在两个眨眼内。 就在这时,陆南风也到了。 之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此时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张嘴就吐出一道细如发丝的火线,如闪电般朝着那道碎骨追了过去。 眼看着火线就要追上碎骨,那碎骨突然又分成两份,其中一份迎着火线反冲而去,另一道则继续朝前远遁。 分出的碎骨瞬间就被点燃,但毕竟是蚩尤之骨,就算只一块指甲大小的碎骨,也足足坚持了一息时间才被烧成灰烬。而这一息过去,逃走的那块碎骨已经朝下方一冲,落进了一片深山中,隐匿不见。 “唰!” “唰!” 一人一刀,两个身影同时出现在那深山上空。 “被他逃了?”杨朔虽然速度更快,但之前斩浓雾时他前冲了很远,再回头时已经晚了一拍。 陆南风速度虽然稍慢一些,但因为一直追杀着,所以他倒看得清楚。 “没逃远,就在下面。” 这里是一处荒山野岭,四周没有人家,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陆南风金目如电,四周扫视了一番,哼道:“蚩尤狡猾,隐匿手段非凡,难怪在轩辕剑下还能逃得性命!” 杨朔冷漠的声音响起:“你烧光这片山林,他若现身,由我斩杀!” 陆南风诧异的看向杨朔化身的神刀,不知他何时变得如此冷酷? 这片山林中虽然没有人类,但不知有多少生灵赖以为生,若真烧毁这里,不啻于杀生百万。 陆南风倒不在意什么罪孽因果的,杨朔此言正合他意,当下身形一晃,化成一轮大日,随后一只神形俱妙的金乌从大日中振翅飞出,一声嘹亮的清鸣后,就准备朝下扑去。 可就在这时,杨朔所化神刀突然一闪,挡住了金乌。 “等下,山里好像有东西。”不用陆南风发问,杨朔就已经开口解释,同时刀身微微震颤,很快又恢复了人身。 金乌被阻,陆南风本来诧异,但听到杨朔的解释后,他微一怔,马上收回金乌,再然后摇身一晃也恢复了人身。 不同于杨朔凌空而立,脚踩水汽,陆南风身后火翼轻晃,拖着他漂浮在空中。 二人一金一蓝,一水一火,并肩站在空中,真如神灵俯视,仙人临尘。 也就是这里没有凡人,否则看到这一幕,非得跪地拜服,大呼神仙不可。 杨朔神色凝重的看着下方山峦,抬手指着一处漆黑的峡谷,轻声道:“那里有东西,我能感觉到,它很危险!” 陆南风顺着杨朔手指方向看去,同时神念如波纹般展开,很快就探进了一处诡异的空间。 那是一处巨大的山洞,足有百丈宽,漆黑无比,深不见底,只在山口处长着一些零落的草木。 二人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陆南风眼中金光一闪:“这好像是一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杨朔见识不如陆南风,但他手段却更适合探查,左右看了看,说道:“那里诡异,蚩尤应该是有意带我们来此。你先不要急着动手,我先试探一番!” “好!”陆南风虽然心急去见封若云,但不杀蚩尤他心不安,于是耐着性子答应了下来。 杨朔念头一动,天上云雨汇聚,很快下起了牛毛细雨,而他身上蓝光微微闪烁,几缕天水融入了雨中,朝着下方山中落去。 第九十五章 饕餮 润水无锋,落入山中很快朝着地面渗透,渐渐朝着那处山洞汇聚。 陆南风站在空中,看着杨朔不急不忙的模样,有些心急,正想开口催促一下,就见杨朔脸色突然一白,急喝一声:“快走!” 说着,杨朔身形一晃,化身神刀朝远处急遁而去,只两个眨眼,就已经消失不见。 陆南风不知道杨朔为何如此惊惧,但见他走得如此果断,显然下方很危险,马上也双翅一振,急追而去。 二人这一遁,足有千里之远。 眼看着前方高山上,宓妃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杨朔这才放慢了速度换回人身。 陆南风很快追了过来,正想问杨朔发现了什么,可当他看到宓妃,马上就想起了封若云,于是越过杨朔,朝宓妃疾飞过去。 “她在里面!”不等陆南风发问,宓妃就主动开口,指着山边一座刚刚搭建起的木屋说道:“她现在很虚弱,不过没有危险,你放心吧!” 宓妃很少对陆南风这么客气,但她也看到了陆南风对封若云的付出,同情心稍起,也多说了几句。 “多谢!”陆南风急急谢了一句,身形一闪就已经冲进了木屋。 这时杨朔也已经落下,宓妃看着他脸色凝重,以为是蚩尤走脱,于是上前拉住杨朔大手,安慰道:“当年连黄帝叔叔都让蚩尤跑了,你们没追上也很正常。” 杨朔摇头:“蚩尤断尾求生,只走脱了一截碎骨,短时间不会成为威胁。不过,我们在追杀他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宓妃非常好奇,难道又是镇压着什么神魔的所在? 杨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里……那里是一座山,一个山洞……” 见他结结巴巴的样子,宓妃更加好奇:“什么山,什么洞,你说什么呐?” 杨朔磕磕绊绊的说了几句,自己也觉得语不达意,最后他长吸口气,看着宓妃,沉声道:“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沉睡的生灵,一个像是山脉那么大的生灵!” “什么?”宓妃失声叫了出来:“山脉那么大的生灵?” 杨朔敏锐的发现了她眼神中的惊骇,蹙眉问道:“你……听说过这种生灵?” 宓妃小脸上满是惊慌:“你没有惊动它吧?” 杨朔犹豫一下道:“我也不清楚惊没惊动它,之前我发现那里很危险,于是送出了一些天水去探查,后来感觉天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吃了,然后我就跑了。” 宓妃小脸儿上神色急变,忽黑忽红,好一会儿,她才长出口气,拍着小胸口道:“那应该就是没把它惊醒。” “说了半天,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宓妃白了杨朔一眼,哼道:“你听说过天地四灵,还有四大凶兽吧?” 杨朔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四灵不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吗?四大凶兽是饕餮,浑沌,穷奇和梼杌。” 宓妃轻哼一声,又问道:“那你知道它们都长什么样吗?” “这个?”杨朔想了想,四灵不必说,它们的样子人尽皆知,显然宓妃是在考较他对四凶的了解。 杨朔看过《山海经》,倒是对四凶有些了解,可是真让他说,他一时间还真说不出来。 见他挠头为难的模样,宓妃道:“四大凶兽,全称应该是四大星空凶兽,其中穷奇和梼杌虽然至邪至恶,但实力并不算多强大,早在上古时期就已被斩杀。唯有混沌和饕餮实力强悍,混沌在神魔大战时已经隐匿,传说它已经飞出天外,离开了这方世界。” “你的意思是说,我碰到的是饕餮?” 杨朔疑惑道:“传说饕餮羊身人面,目在腋下……没听说过它有那么大的个头啊?” “传说只是传说,你还真信啊?” 宓妃摇头:“不过传说也不都是假的,真正的饕餮实力非常强大,连神魔也惧之三分,但有一点却与传说相符,那就是它非常贪吃,而且不是一般的贪吃,可以说,它是无所不吃,不所不吞的。” “这么厉害?”杨朔大吃一惊,然后,他就开始上下打量宓妃,显然是想到了她自脱困后的行为。 宓妃气急,伸手朝杨朔腿上狠狠捶了一拳,怒道:“杨朔,你什么眼神?把我当成饕餮了吗?” 杨朔见她火了,赶紧赔笑:“哪儿能呢,误会,你绝对误会我了!” “哼!”宓妃狠狠白了他一眼,这才说起正事:“饕餮实力非常强大,但有一点,它非常嗜睡……” 嗜睡?杨朔眼神又开始变得古怪。 宓妃气恨恨的一跺脚:“算了,我不说了。” 她转头要走,杨朔连忙拉住,笑道:“好阿宓,我开个玩笑嘛,你别生气,别生气……” 杨朔哄了好一阵子,不知道答应了多少美食,总算翻过了这篇儿,但宓妃小脸仍板得紧紧的,接着道:“饕餮贪吃,据说能吞噬天地,有传说,混沌之所以消失,并非离开了这片天地,而是被饕餮吞了。它的实力非常强大,在那个时候,就连黄帝叔叔和蚩尤都不敢轻易招惹它,幸好它一般时候都在睡觉,只要没人打扰倒也不会醒过来。” “那怎么就肯定我碰到的就是饕餮?”杨朔不解。 “个头那么大的生灵,据我所知,这片天地中一共就只有三个。”宓妃板着指头数道:“一只是当年的北海巨龟,后来被我娘斩杀。还有一个就是鲲鹏,后来不知所踪,现在要么就是在海底沉睡,要么就是飞出这片天地去遨游宇宙了。第三个,就是饕餮了。” 杨朔听到这里,彻底明白了:“这么说,我们不能去惊扰它了?” 宓妃不解的看着杨朔:“它睡得好好的,你非要去惹它干嘛?” 杨朔苦笑,摊手道:“不是我想惹它,而是蚩尤残魂被我们追的甚急,为了逃命,居然逃到它身边去了,若是不解决它,怎么杀死蚩尤报仇?” 宓妃心里一甜,她当然知道杨朔为何执着于追杀蚩尤。 其实想想,若非当年蚩尤镇压她,现在宓妃还不一定能遇到杨朔。而且,当年神魔大战,就连蚩尤这么强大的神魔都险些神魂俱灭,以宓妃的实力,若非被镇压,还真不一定能活过那场大战。 想到这里,宓妃小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蚩尤当年被黄帝叔叔一分为五,分开逃遁,以黄帝叔叔的手段,就算没有把他五段身躯都找到,想来也总能找到一两段吧?蚩尤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还妄想要聚齐全部身体复活重生……呵,你觉得可能吗?” 杨朔愣住,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连自己和陆南风都险些将蚩尤的合二为一的残魂杀死,而黄帝既然能斩杀完整的蚩尤,又怎会没有手段对付一分为五的蚩尤? 就算找不到所有逃遁的蚩尤尸身,可是其中一两份,总不会找不出吧?就算黄帝自己没有搜寻手段,可别忘了,他还有许多手下呢,那些手下就算战力不如黄帝,但其它手段不一定就不如吧? 比如说,伏羲的推算之术,还有女娲的医术!恐怕也正是因为知道蚩尤永远都无法恢复完整的神魔之身,黄帝才任由蚩尤苟延残喘吧? 杨朔突然想到,自己只听宓妃说过父母已死,但是从未听她说过伏羲和女娲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难道说,他们其实未死? 或者,宓妃并未亲眼见过她们身死,只是从蚩尤口中得到过父母的死讯? 但像蚩尤这种大魔头,说的话能信吗? 想到这里,杨朔心里有些激动,就想把心里的推测讲出,可就在这时,陆南风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 “杨朔,她身体怎么了?”陆南风非常激动,冲到杨朔身前,双手如爪,狠狠抓向了杨朔的肩膀。 杨朔心里正想着伏羲女娲生死之事,根本没防备身边,陆南风冲出又快,于是根本没有躲避就被抓住。 陆南风身负太阳神火,日夜不停的都在炼体锻身,其力量何等之大,他情急之下的一抓,竟然直接将杨朔的肩膀骨头抓碎了。 “咔嚓!”两边骨碎声同时响起。 杨朔愣住,宓妃愣住,陆南风也愣住了。 “陆南风!”不等杨朔反应过来,宓妃先怒了。 眼看着宓妃身上黑风渐起,杨朔连忙拉住她,劝道:“别生气,别生气,我没事!” 说着,杨朔身上一晃,两块被陆南风抓碎的骨头一阵爆响,又重新长好。 陆南风这时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脸上很不自然。 宓妃也是关心则乱,见杨朔没事,她也冷静了下来。 不过她是真不喜欢陆南风,见陆南风有话要跟杨朔说,她冷哼一声,扬着下巴朝一旁山边走去,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背影,也给二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直到这时,陆南风两只手仍然抓在杨朔肩膀上。 等宓妃走远了,杨朔一抖肩膀,将陆南风双手弹开,没好气的道:“瞎叫什么?” 陆南风非常尴尬,少见的没有拉下脸。 杨朔哼道:“封若云没事,她被蚩尤附体,偷偷炼化了她一些血肉和力量,之前离开时顺手就带走了。不过我用月华天水帮她疗伤,重新巩固根基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她的身体会虚弱一些,但不出意外,至少几十年内是没事的。” “那几十年后呢?”陆南风听了反而大急:“她还能修炼吗?” 杨朔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以她在的身体,如果修炼内功倒是没问题,但是硬功或是外功还是不要炼了。几十年后……以她凡人之身,恐怕也到了寿终正寝了年纪了,就算……” “不行!”不等杨朔说完,陆南风眼睛就闪出怒火:“我要让她修炼,让她长生……” “这……”杨朔登时为难了,之前救助封若云他已经尽力了,可封若云毕竟只是凡人,也没有觉醒神魔血脉,就算修炼神魔之法,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进境,如此还何谈什么长生? “杨朔,你帮帮我,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陆南风见杨朔为难,以为他有办法,于是哀求道:“杨朔,我陆南风一生不求人,这一次算我求你了,求你帮帮若云!只要你能帮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陆南风的心情杨朔感同身受,当初宓妃被困洛水河底,他何尝没有这种想法?只要能救出宓妃,他也同样是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封若云这种情况,杨朔还真帮不上忙,或者说,他没办法,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忙。 不过,万事不明问阿宓啊!杨朔马上想到,自己身边不就有一个百事通吗?这种关系到血脉,修炼的事,只要问宓妃,很少会有她不知道的。 想到这里,杨朔心里一安,伸手将陆南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拉下,正色道:“陆风,实话实说,这个忙我真是帮不上……不过我虽然帮不上封姑娘,但宓妃或许会知道,你在这等我,我这就去问问她。” 陆南风一听,眼睛也是一亮,宓妃的来历他现在自然也知道了,马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杨朔赶紧伸手将他拉住,苦笑道:“南风,你知道阿宓一直……一直不喜欢你。如果你去问,她就算有办法,恐怕也不会说了!” 陆南风愣了愣,也反应过来,身形僵在原地,好容易才挤出一副艰难的笑脸,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不过去了,都拜托你了!” 杨朔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迈步朝宓妃走去。 第九十六章 各方行动 楼兰国原址大变,原本的戈壁变成了不时喷发的火山,当地人已改称此地为火焰山,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 自当年遇到杨朔以后,李世民对所谓的奇人异士就开始关注,封若云和陆南风的身份他其实早就得知,此时得到塞外消息,很快就把目标确定在陆南风身上。 御书房中,李世民神色阴郁,目光中杀机涌现:“这种力量必须得到制衡,否则他们今日能毁去塞外,明日就能毁灭长安!朕,绝不会寄希望于他们的善良或仁慈!” 李世民朝外喝道:“来人,召诸葛长风觐见!” “是!”门外传来应声,随后急促的脚步离去。 很快,一个身着医官服饰的中年人背着药箱求见。此人样貌古朴,身材消瘦,举止间衣袖翩翩,颇有一番魏晋之风。看其装扮,显然是一位御医。 “陛下!”诸葛长风进了书房,神色恭谨的朝李世民行礼。隋末时麻叔谋奉杨广之命开凿大运河,曾挖出一座镇魔塔,不知多少神魔神念从中逃脱,也因此世间渐渐出现了神魔传承者。 当然,比起杨朔和陆南风那种实力的传承者少之又少,多数传承者都只是觉醒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异能,并不太过强大。就好像被封若云收拢的千里眼顺风耳后裔,虽有异能,可真打起来,与凡人也相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些武功高手。 试想,连毫无根基的封若云都能收拢爪牙,李世民坐拥天下,又岂会无人投靠? 像袁天罡这类擅长推算的人才,李世民手下其实还有几个,当然,在这占卜一道上,暂时李世民还没找到能与袁天罡相较的高人。可是在别的方面,李世民手下也算得上人才济济。 诸葛长风是三国时诸葛孔明后人,其人表面上最擅养生,自从投靠李唐后,向来以御医身份行走宫廷,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人其实是一个奇人。 诸葛长风得到的是上古神兽白泽的神力传承,白泽自来就有智者之称,其血脉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天赋能力,只有一点,就是智慧远超常人。 诸葛长风从小就聪明过人,觉醒了白泽血脉后,更是智慧若海,不但对推算之道有着很深的研究,更厉害的是,他竟从祖上典籍中,自悟出了一门大阵,名曰八门金锁阵! 这门阵法非常强大,不但能困锁大军,还可以封印神力! 李世民这次招他进宫,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彻底除去杨朔和陆南风这类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人。 身边有过浮游和其它一些神力传承者,如今李世民对这些人已经非常了解,知道他们最强的地方就是神力,若能封禁他们的神力,他们其实也只是普通凡人罢了。 “朕为何召你来,你应该清楚吧?”李世民眼神凌厉,如刀子一样扫视诸葛长风。 诸葛长风垂眸,恭敬的道:“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微微一笑,他最满意就是这种态度,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作聪明,擅自揣摩圣意,总以为能猜到帝王心思的人。 “楼兰的事,你应该听说了!朕,绝不允许能威胁到中原的力量存在,无论对方是人,亦或是所谓的神灵……” …… 塞外,荒野。 时间已经过了五天,可封若云仍在昏睡,陆南风陪在榻前,看着那白的透明、虚弱憔悴的脸庞,陆南风一向冰山似的脸庞却满是温柔 “若云……你放心吧,我已经找到了让你长生的办法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当日杨朔受托去询问宓妃,宓妃倒是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法,很简单,效仿上古时神魔的做法,给封若云注射神灵基因,让她成为半神就行了。  半神并不能长生,但随着修炼,寿命却会变得无比漫长,若再有其它机缘,未必就不能长生不老。 但是这个办法也有桎梏,神灵的力量能影响法则,干系重大,自然也有其限制,其中一点,就是一脉单传。 并不是说神灵就只能有一个血脉后裔,而是同样的血脉中,同时只会有一人能够觉醒神力,除非这人死了,否则其他人就算天赋再强,也不可能觉醒。 其实宓妃心里还有另一个方法没说,那就是掠夺神魔本源,取而代之。 她之所以不说出这个方法,就是怕陆南风会发疯,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当世之中,真正能被称为神魔,而且能找到的,就只有她自己一人。在她看来,就连此时的杨朔,也只能算是半神。 这并非实力决定,而是血脉基因的本质区别。 其实宓妃甚至杨朔自己都不知道的是,杨朔当年在鲛人部落曾脱胎换骨,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是一位真正的神灵了。只不过与王仁则觉醒刑天传承不同,杨朔已经无意中走上了另一条路,一条与觉醒不同,却独属于他自己的一条路。 当有一天,杨朔真正强大到极点,他才会发现,虽然同为水神,但杨朔是杨朔,共工是共工,二者已经没有多少关联了。 宓妃给出陆南风想要的答案后,很快就与杨朔走了。 她准备找一个安静且安全的地方恢复实力,无论是推算,还是应对即将到来的灭世大劫,她都需要强大的实力做后盾。 二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去洛阳郊外,当初杨朔曾随袁天罡修炼的那座荒山。之所以去那里,是考虑到距离长安不远,等宓妃恢复实力后,可以去寻袁天罡和李淳风,试着再合力推算一次。 其实宓妃没说的是,她执意要走,也是想远离陆南风这个不安定的因素。 二人带着旱魃叶小兰走后,陆南风为了方便照顾封若云,很快召来了仅剩的一名属下,这人杨朔和宓妃也见过,就是那个相貌柔美,但却举止猥琐的女人,那个身负千里眼和顺风耳二者血脉的传承者。 她叫蔡甜。 “蔡甜,你好好照顾若云,我出去办些事,很快就回来。” “主人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夫人。”蔡甜很怕陆南风,站在陆南风身前,就好像一个无比乖巧的丫鬟,连头都不敢抬。与封若云其它手下不同,蔡甜是陆南风亲自收服的,而且她也只认陆南风。 陆南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身形一晃就化做金光朝远方遁去。 他要去看看那个山洞。 他要去找饕餮。 之前杨朔也把饕餮的事情告诉他了,杨朔没多想,无非是告诉他蚩尤残魂逃到那里了,让陆南风不要去招惹,并且把宓妃的推断也告诉了他,认为黄帝当年必然留下了后手,恐怕蚩尤永远也不可能集齐身躯。 陆南风当时没什么表示,可心里却已经把饕餮惦记上了。 封若云需要神魔血脉,有什么比得上饕餮的血脉? 至于一脉单传的限制…… 若世间再无第二只饕餮后裔,那注射了它的血脉后,封若云自然就是唯一的饕餮半神。 陆南风不需要杀死饕餮,只要从它身上抽出一些鲜血就行了。 制造神魔基因的方法宓妃也告诉他了,简单来说,就是炼化提炼,虽然实际制作时要复杂一些,可只要有了大概方向,其它的东西自然也难不倒陆南风。 陆南风化做金光一路遁行,很快到了饕餮沉醒之处。 看着下方如山脉的巨大怪兽,陆南风心中震撼实在无法言喻。 这就是饕餮,这就是令上古神魔也退避三舍的凶兽饕餮! 陆南风眼中透出淡淡的金光,开始寻找下手的地方。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刚刚离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后,封若云就已经醒过来了。 她刚一醒,蔡甜马上就发现了:“夫人!” 封若云睁开双眼,茫然的看了蔡甜好一阵,这才认出她来。 她一向不喜欢蔡甜,因为她只认陆南风。但此时的封若云已经与以前不同,没有蚩尤残魂的影响,她已经彻底恢复了神智。往事一幕幕的在脑海浮现,恍如一场诡奇的大梦。 一梦七载! 封若云终于醒了。 她现在非常虚弱,在杨朔的帮助下,她体内造血功能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但还有一些血液是由天水替代。 天水虽好,但毕竟不是她身体自有的东西,只能临时替代,却无法持久。 这时的封若云还无法起身,看了蔡甜一眼,她嘴角露出一丝艰涩的微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他呢?” 蔡甜知道她问的是谁,马上答道:“主人刚刚出去办事,很快就能回来!” “哦!”封若云缓缓闭上眸子,脑海里想着自己这些年做的一切,眼角泪珠缓缓滑落。 好一会儿,她的手指轻轻朝外晃动了一下。 蔡甜很知趣,马上道:“夫人先休息,婢子去给您准备些吃食。” 封若云没有再说话。 蔡甜见状也不再多留,小心的关上门,出了门朝临时搭建的伙房走去。 可是她刚走出几步,双耳就是一动,隐约听到了什么,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后脑一疼,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砰!”蔡甜倒在了地上。 一个上身赤裸的无头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将手中木棍随意的往地上一扔,桀桀怪笑一声,推开封若云房门走了进去。 第九十七章 埋伏 “是你!” 王仁则没有掩饰声音,他刚一推开门,封若云就扭头看了过来。 但奇怪的是封若云脸上好像并没有意外之色。 王仁则“咦”了一声,脐口裂开,怪笑道:“你知道我会来?” “嗯!”封若云还很虚弱,轻声道:“这些年……蚩尤在影响我……但是,我……我也知道他的心思!” “蚩尤?” 王仁则声音里透着一些不屑:“我以前帮他,是看在他还算强大的份上,可没想到他集齐了两段身躯也敌不过杨朔和陆南风,这种废物,已经不值得我再帮他了!” 封若云嘴角挑起一丝讥讽的笑意:“那你还来做什么?” 王仁则走到一旁,大咧咧的坐在陆南风随手打造的木墩上,怪笑道:“蚩尤影响了你这么多年,就不信你不受影响,就算驱逐了他的残魂,你也不再是以前的封若云了!” 封若云眨了眨眼,缓缓闭上了眸子,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只有两个字——力量!” 王仁则笑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应该也懂了吧?这世上什么道德,什么感情都是虚的,最真实的只有力量两个字。当初,你若有强大的力量,就凭蚩尤那一缕残魂,怎敢附在你身上?你若有强大的力量,李世民又怎能杀死李建成?你若有强大的力量,杨朔还能三番两次折辱你?” 封若云沉默。 王仁则看着她的表情,突然也不说话了。 良久,封若云才艰难的开口:“你想要什么?” 王仁则桀桀一笑:“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若云缓缓睁开眸子,眼中露出讥讽之色。 王仁则不以为意:“你应该知道,无论是蚩尤,还是我,想要的东西你都给不了。” 封若云若有所思,缓缓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了!你需要混乱!” “不错!”王仁则哈哈一笑:“只有混乱才能引出那些余孽,我们才有回归的一日。” 王仁则的话不实不尽,但封若云却偏偏听懂了:“需要我做什么?” 王仁则道:“蚩尤走投无路,逃到了饕餮沉睡之处。现在陆南风去找饕餮了,他想要弄到饕餮血脉炼成基因药剂给你注射,如果他成功的话,你就会得到饕餮传承,很快就能进化成强大的半神。不过,饕餮非常强大,陆南风恐怕会有所犹豫,你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下定决心,让他把饕餮弄醒。” 想到陆南风为自己做的一切,封若云心里一甜,不过此时面对王仁则,她只是略一分心,就回过神来,问道:“只是唤醒它?何必非要他出手?” 王仁则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唰”的一下起身,一言不发朝外走去。封若云看着他的背景,突然恍悟,轻笑道:“是了,你不出手,是担心蚩尤会找上你!他在你血脉里留下了控制手段……” 不等她说完,王仁则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 中原,洛阳。 不管塞外如何大变,但中原一如既往的繁华喧闹。 杨朔和宓妃二人此时已经到了洛阳,准备稍做休息,采买一些食物,就进山修行。 洛阳街头,处处都是叫卖的声音,当日发生在孟津码头的事情此时已经没人再提起。 “人类真是健忘啊!” 宓妃小手捏着糖人,一边吃着,一边大模大样的感慨。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杨朔看着直想笑。 在小萝莉身后,叶小兰手里已经大包小包拎了许多东西,但以她的体质,这点东西根本不成负担。 听到宓妃的话,杨朔微笑,叶小兰却是深有感慨的点头附和道:“是啊,人类很健忘的!” 杨朔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她的经历,也只能默然不语。 杨朔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这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人类。 而宓妃也同样喜欢这种地方,因为这里有许多好吃的。不过,二人还是决定稍稍享受一番便出发进山。 “咦?这里有新酒楼开张!”突然,宓妃惊喜的看向前方。 杨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二层小楼前正在敲锣打鼓,几个舞狮人正随着锣鼓声跳的起劲儿。那小楼牌匾上还蒙着红绸,下面站着一个员外打扮的富态中年人,他一手牵着红绳,正准备拉下红绸。 杨朔刚一看去,正好那中年人叫道:“吉时到,开张大吉!” 随着他的声音,周围许多伙计和厨子打扮的人同时高声叫道:“开张大吉!” “唰!”锣鼓喧天中,红绸被一把扯下,露出了后面牌匾,也露出了牌匾上三个飘逸如仙的大字——迎仙阁! “咦?这名字好,正好迎接我们。咯咯,朔哥哥,快点走,去尝尝这家味道怎么样!”宓妃小脸上露出惊喜,拉着杨朔的手就朝前跑去,叶小兰连忙跟上。 宓妃和叶小兰并没有多想,但杨朔看着那牌匾,脸色却是微变。并非这三个字的蕴意有什么问题,令他变色的,是那三个字的字迹。飘逸,洒脱,仙风道骨,缥缈欲飞…… 杨朔一眼就认出,这是袁天罡的笔迹! 自己刚到洛阳,就赶上迎仙阁开张,而且牌匾还是袁天罡手书。 这是巧合? 杨朔不觉得。 或许,师父算到了什么,还是有其它深意? 杨朔心里疑惑,但被小萝莉拉着,也没有反抗。他想看看到底是自己多想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文章!至于危险,杨朔是不担心的。以他如今的实力,这世上能威胁到他安全的存在,不能说没有,但至少不会出现在这里。 迎仙阁里面很热闹,好在几人距离不远,被小二请进后,还有几个空位。杨朔等人随便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宓妃忙着点菜,叶小兰忙着安置手里包裹,而杨朔的目光则开始在周围扫视。 可是找了一圈,他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只能作罢。 这时,宓妃已经点过了菜,小二很快下去,不多时托着一坛酒走过来,朝杨朔殷勤道:“客官,小店新开张,东家赠每桌一坛老酒,您老尝尝?” 杨朔一眼扫去,就发现周围桌子都有小二上酒,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随手递给小二一块碎银。 小二眼睛一亮,接过打赏后连连作揖,直到宓妃不耐烦的赶人了,他才转身离开。 杨朔拍开酒坛,刚拿起酒坛准备倒酒,可就在这时,他身子突然一僵,脸色变了。 “怎么了?”宓妃马上发现他的不对劲,疑惑的问道:“这酒有问题?” 杨朔摇摇头,略一顿就恢复了正常,继续往碗里倒酒。没人注意到,他拖着酒坛的手指正在坛底轻轻摩挲。酒是好酒,刚一开坛就醇香扑鼻,但杨朔却是毫无喜意,心里只想着从酒坛底的摸到的那两个字。 ——快走! 这一刻,杨朔无比肯定,这绝对是师父袁天罡留给自己的信息。 他心中有些惊奇,从开店,到开业,到自己正好路过,再到进店后赠酒,这一系列动作,最终目标,就是为了给自己传递这两个字? 他并不怀疑袁天罡能做到这一切,可是,一家酒店从筹备到开张,少说也要耗时半月,难道……早在半月之前,师父就算到了什么,并且做出了安排? 杨朔略一沉吟,马上警觉起来。 半月前,不正好是自己从长安离开的时间吗? 难道说,是李世民仍不死心,还想着对付自己? “想什么呐?”宓妃叫杨朔闷闷的不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马上不悦的问道:“吃完这一顿我们就要进山了,你还不趁这工夫多吃些?” 杨朔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宓妃天生敏锐,而且推算之术天下罕有,当初甚至连自己的心情都能算出来,既然她没察觉到什么危险,恐怕是自己多心了。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就感觉周边天地突然一静,一种孤独憋闷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好!”不等杨朔反应过来,宓妃已经惊叫出声:“这是锁神阵!” “锁神阵?”杨朔没听过这个名字,但顾名思义,他马上就猜到了几分此阵的作用,瞬间起身,朝四周看去。 “好见识!不愧是伏羲之女,洛水女神!”一阵赞叹声传来,杨朔侧头,就见门外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人,正轻轻拍着手走进来。 “哗!”周围食客一下子哄了起来,都转头看向宓妃和杨朔方向。 “洛水女神?是神女现世了吗?” “洛水女神不是宓妃吗,怎么是伏羲的女儿?” “这些是什么人?这种玩笑也敢开?还伏羲之女,真是胡说八道!” 人们议论纷纷,可是很快,一群披甲持刃,杀气腾腾的军士闯了进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无关人等都出去吧!”之前说话的中年道士朗声说了一句,很快,军士们给正门让出了一条通道。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军! 所有食官都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就连掌柜的和店小二等人,也都跟着朝外跑去,不敢逗留。 很快,整个迎仙阁里就只剩下杨朔三人和对面中年道士,以及十几名一看就是精兵的军卒。 第九十八章 水淹洛阳 “你们想杀我?” 到了现在,杨朔哪还能不明白自己中了埋伏,他脸色变的很难看:“是李世民让你们来的?” “大胆,竟敢直呼陛下名讳。当诛!”中年道人未出声,他身后的一名军卒已经怒喝出声。 他一开口,十几名军卒几乎同时拔刀,一时间“唰唰”声连成一片。 寒光四射,杀气凛冽。 酒楼里温度急降,外面是炎炎夏日,可在这里却如入寒冬。 杨朔神念一动,就想先发至人,可令他震惊的是,以前无往不利的神念,竟然好像被什么力量限制住了一样,无法离体而出。 他再运神力,又是一惊,体内神力竟然完全凝固,根本无法调动! 直到这时,杨朔才反应过来,之前宓妃惊呼的“锁神阵”到底是什么作用。 这,竟然是一座可以封锁神力神念的大阵! “李世民倒真是处心积虑啊!”杨朔吸了口气,缓缓起身,看着那个道人,问道:“杨某人想问一句,我到底犯了哪条王法,哪条国法?” 那道人不是别人,正是诸葛长风。 诸葛长风微微一笑,朝杨朔拱了拱手:“贫道诸葛长风,见过杨道长!” 他又看向宓妃,再次拱手为礼:“见过洛神!” 最后,他又转向叶小兰,行礼道:“见过叶姑娘!” 这是示威! 杨朔脸色难看,宓妃的脸色也很难看,但二人经历颇多坎坷,临危却不惧。可叶小兰的表现就差多了,当她发现自己无法动用神力时,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换成别的地方,她巴不得没有神力,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可是现在不同,她并不笨,也看出了这些人是来找麻烦的。这种情况,没法有神力傍身,对她来说非常危险。 见杨朔不说话,诸葛长风也不以为意,他洒然一笑道:“王法国法,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杨道长何必执着于此?” 杨朔缓缓点头:“这么说,他是铁了心要杀我了?” 诸葛长风笑道:“也不尽然,只要杨道长答应为陛下效力,让我在你神魂中布下禁制,那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到那时,陛下必然会重用于你,还谈何杀不杀的?” 杨朔听他说着,沉默一阵,心里莫名的感觉委屈。 不说当年他当年在陆南风手中救过李世民,就算是后来,想要夺传国玉玺,虽然没有得手,但同样还是为李世民出力。上次浮游想要蛊惑他,让他自我了结,后来杨朔也没有报复。 他理解李世民的心思,但是却不能接受李世民的做法。难道,就因为自己有强大的力量,就要死吗?他心中悲愤,但却并不绝望。 这座大阵不知布置多大,或许只笼罩这间酒楼,也可能覆盖整个洛阳,但对杨朔来说,都不算是什么真正的威胁。 他若想走,虽然不能趋使神力,但以他现在的体质,只要一念动,就能化身为水,无论是渗入地下水道遁走,还是化为长河冲出洛阳,都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宓妃和叶小兰,他也有信心能带走。 心里有底气,杨朔自然不惧。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露出无奈:“秦王心中所想,杨朔明白。请你转告诉他,杨朔无心凡尘俗事,也不会以力量为恶……这是他第二次要杀我,但也是最后一次,希望他好自为之!” 诸葛长风脸色瞬间变了。 他智慧如海,从杨朔和宓妃的态度上,就隐隐猜到了杨朔很有底气,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出手。 “动手!”既然别无选择,诸葛长风果断下令。 随着二字落地,十几把锋利而满是杀气的长刀毫不犹豫朝杨朔三人砍来。 “轰!”杨朔身形一晃,转眼间化身无尽波涛,浪头一卷宓妃和叶小兰,就朝外冲去。 当初他曾炼化天水一域,体内之水堪比大海,这一化开,几乎眨眼间就将整个洛阳城覆盖。 这种情况下,任由诸葛长风再如何智慧深渊,也无法可想,一时间只能随波逐流,不时浮出水面,以免自己窒息而亡。宛如大海凭空而生,上一刻还繁华喧闹的洛阳城,下一刻就变成了无尽水域。 无数人在哀嚎,哭救! 水淹洛阳! 这一刻,若杨朔愿意,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把整个洛阳屠杀一空,真正做到鸡犬不留,甚至连蛇虫鼠蚁都会完全死绝,将这里化成一片死域。 水火无情! 但,人有情! 杨朔心地善良,虽然悲愤李世民不愿放过自己,但这些百姓却是无辜的。 这无尽水域都是杨朔身躯所化,自然可以随他心意而动,所以虽然水淹洛阳,可直到他驭水而走,洛阳城中除了被淹死了一些小动物外,并无一人身死。 但虽不死,可水卷万物,多多少少受到一些轻伤却是不可避免。如杨朔所料,这锁神阵覆盖了整个洛阳,直到他出了城后,才终于又感觉到了天地间的法则,也能动用神念神力了。 一出城,杨朔很快恢复了人身。 转头看去,宓妃站在身侧安然无恙,但是叶小兰却不见了! 杨朔诧异,他记得清楚,自己曾卷着叶小兰出来了,可是人呢? 他四顾找了找,又用神念探寻,可仍然没有找到叶小兰的身影。 宓妃小脸阴沉,任由杨朔寻找一阵,才开口道:“她……死了!” “什么?”杨朔大惊,忙问道:“怎么死的?尸体呢?” 宓妃摇摇头,杨朔固然难过,但更难过的却是宓妃。 因为,本来应该死的是她!为了救她,叶小兰才身死! 这是舍身救命的大恩! “当时你正化形,没有注意到,那些官兵枪戟刺来,是小兰,替我挡住了他们的兵器。”宓妃的小脸上满是阴冷之色,简单的扔下一句话,就身化轻风,重又转回洛阳方向。 锁神阵固然诡异,但别忘了宓妃是谁的女儿,比起阵道始祖伏羲,诸葛长风那几下子,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之前宓妃大意中伏,此时岂能没有对付的手段? “主……主上,李世民太可恶了,可是,他有八卦钱定住神念,小仆迷惑不了他,要不然,一定让他自己爬上终南山,再一头扎下去自尽!” 胆小的浮游爬出来,却只说了一句搞笑的话,还没等它继续表忠心,就被杨朔一指头捺回了袖里。 想到那个柔弱的女子,杨朔心里如针扎一样发疼! 宓妃去了,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托着一具尸体。 那是叶小兰的身体,心脏处还插着一把军队常见的钢刀。 看小宓妃的神色,只怕那道人和那些官兵,没有一个能够逃脱。 “叶姑娘!”杨朔看着叶小兰的尸身,眼睛发红,蠕动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让她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一定会保护好她。 可是…… 杨朔想哭,但却哭不出来,只觉得心头憋闷的难受。 他从陆南风手中救下了她,却没想到,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她就死在了这里,无声无息,毫无价值! 杨朔双拳紧握,是恨吗? 不是。 杨朔只感觉到莫名的悲愤! 他看了宓妃一眼,就见宓妃眼睛通红,抿着小嘴,身上杀气弥漫。 杨朔长长的吸了口气,伸手接过叶小兰尸身,沉声道:“走吧,先找地方葬了小兰,再帮你恢复实力。” 宓妃点了点头,没说话。 杨朔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知道现在最难过的就是他了。 可是,她不想劝杨朔。她想让杨朔知道,这世间人心是如何险恶,人性是如何肮脏……如果再那么善良下去,最终只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 在宓妃看来,这次的事,对杨朔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但同时也是一个让他难忘的教训。到了此时,二人已经没心情再顾其它,很快赶到了地头。 杨朔看着熟悉的山头,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感慨一阵后,他朝宓妃问道:“这次闭关,你估摸着要多久?” “大约十天至半月吧!”宓妃想了想,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若是以前,她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炼化风神晶,但这段日子过去,她发现风神晶中的蚩尤神力正在吞噬壮大,所以需要多一些时间才能将其驱除。 杨朔点点头,先是简单探查了一下周围,驱赶了靠近的野兽,又则从山中找来一块大石,准备做为宓妃闭关后封闭洞口的门户。 做完这一切后,二人先是将叶小兰的尸身掩埋,宓妃这才走进山洞,开始闭关。杨朔在洞外守了一天,没有发现山洞中传出什么动静,显然宓妃的修行顺利。 直到这时,杨朔也放心了,于是起身悄悄朝山下走去。 “阿宓,你别怪我……别怪我……” 第九十九章 天问 长安。 虽然只过了两天时间,但洛阳之事已经传遍天下,举世哗然。 杨朔已经坐实了魔头之名。 水淹洛阳,虽然杨朔有意留手,控制着并没有杀死一人,但在官方说法中,却是魔头作祟,导致洛阳城中死伤惨重,无数人流离失所。死伤惨重是假,但百姓流离失所却是真。 杨朔发威后,洛阳城中仅是被大水淹没摧毁的房屋就超过了千间,再加上损失的布匹,粮食……以往繁华富裕的洛阳城,此时已经变成洪泽过后的情景。 杨朔此时已经到了长安,依他本心,他是来杀李世民的。 但是听到坊间议论后,他心里却是莫名的难受。 有被冤枉悲愤,也有冲动后的悔恨。 还是那句话,水火无情! 即使他已经有意留手,可洪涛过处,一切尽被摧毁,不知多少百姓失去了家园。而且事后还有人趁火打劫,趁着官府对洛阳失去控制,开始四处烧杀掳掠。 没有房屋遮蔽,体弱者很快染上了病患,再加上那些死伤遍地,无人清理动物,家禽…… 这一切都宣示着,一场瘟疫即将爆发! 这是天大的罪孽! 杨朔站在街头,眼中满是茫然。 “我错了吗?” “难道真像李世民说的那样,过于强大的力量,本身就是罪过?” 街头巷尾,客栈里,酒楼中,人们嘴上谈的都是“水魔”肆虐一事。 听着人们嘴里一面倒的骂声,杨朔却是愈发悲愤。 “如果不来惹我,会发生这种事吗?” 杨朔知道,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会永无宁日。想明白这点,杨朔仰天大笑一声,身形一晃,就顺着护城河进入了皇城。 皇宫中,李世民高坐大殿,下面群臣纷议,正在讨论洛阳一事。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应当出动大军迅速镇压那些趁火打劫者,恢复洛阳秩序,同时派出重臣前往,安抚民众,派发药物,以免形成瘟疫。” 长孙无忌持玉笏,义正言辞道:“至于坊间传言,有水魔肆虐一事……臣以为,此事无论真假,朝廷都应该发布告示辟谣,否则民间必会有心怀不轨者借机妖言惑众,挑拨民心!” 李世民脸色有些难看,长孙无忌的话看似一片公心,并没有言及其它,但李世民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提醒自己要防备宗室。 李世民雄才大略,唯有一点,就是得位不正。对此,不但民间时有异声,就连他自己也深以为讳,时常担忧宗室中会有人借此兴风作浪。他自登基后,勤勉远超以往帝王,就是想把江山治理好,让别人看看,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挑拨民心? 谁来挑拨? 无非就是那些宗室子弟罢了! 长孙无忌是当朝第一臣,他说的这些话,并非是为了给李世民难看,而是就事论事,提醒李世民早做防备。 不过,这些话,这种话,也只有长孙无忌能说。换个人,就算是有着铮臣之名的魏征,也不能说,不敢说。 长孙无忌话一出口,殿上就是一静,李世民神色阴郁,威严的目光俯视下方,并不急着表态。 众臣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于是再次议论起来。 不过所有大臣都没提“水魔”一事,都是在讨论应该派出哪位大臣去安抚,从何处调粮赈灾,从何处征调药物…… 贞观年代,这些大臣都是人杰,虽然刻意避过了忌讳,但所言所论,却都非常务实,没有什么虚话。 很快,众人就讨论出了一套办法,首先派出一营禁军镇压匪盗,再者就是推举出房玄龄前往安抚,调粮运药一事也有了着落。 而李世民一直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他是皇帝,他不需要与人商议,他只需要提出问题,让臣子们讨论,然后做出决定。 这是帝王之道! 等众臣都安静下来,李世民这才目光一扫,开口道:“众卿所言……” 他刚说了四个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大殿中。 “他们,好像还没说要如何处置我!” “什么人说话?大胆!” 这个声音一出,殿上武将们一下子动了起来,尉迟恭和李绩同时上前,护在李世民身前,其他人则在四周,眼神朝着四周扫视。 文臣们也一个个朝着周围怒目而视,这个年代的文臣,没有哪个没有随军征战过的,虽然不比武将血气十足,但仅论气魄气势,倒也不弱于人。 李世民一听这声音,脸色就微微一白,不过他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帝王,气魄非凡。只见他大手一挥,沉声喝道:“众卿勿惊,且静!” 他一出声,众臣似乎都有了主心骨似的,除了秦琼和李绩外,其它人都微一犹豫,就站回了原处。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从大殿角落里响起,那里并排摆着两个水缸,是为了防备大臣们口渴,或是夏天中暑准备的净水。 众人侧目看去,就见一个虚幻的身影从水缸中浮现,虚影一步迈出,落在地上,蓝光一闪,变成了一个俊秀无双的小道士。 “杨朔!”此时朝上众人中,除了李世民外,就只有程咬金和秦琼认识杨朔,二人登时惊呼出声,脚下一动,就挡在了李世民身前。 杨朔此时特意幻化了一身当年的装束以见旧人,他看了二人一眼,微微拱手:“秦兄,程兄,久违了!” 秦程二将眼神警惕看着他,并不做答。 杨朔又转头看向李世民,长叹一声道:“陛下,你这又是何苦?”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大队手持枪戟的禁军冲了进来,哗啦啦一阵衣甲响起,很快就将杨朔围在中间,只等李世民一声令下,就要将杨朔或杀或拿。 杨朔对他们视若无睹,只看着李世民,叹道:“咱们相识多年,陛下应该知道我杨朔是什么人?何苦对我苦苦相逼,以至有了洛阳之祸?” 李世民狠狠的盯着杨朔,既然已经翻脸,他也再无遮掩,沉声道:“杨朔,你在威胁朕?” 杨朔摇头:“杨朔此来,只是想把话说清楚。我对凡尘之事并无兴趣,也没有什么野心……” 不等杨朔话说完,李世民就开口打断:“但是,你有超越凡人的力量!” 杨朔一怔,眼中露出悲愤:“就因为这个?” 李世民重重点头,沉声道:“杨朔,你的为人朕清楚!但是,你错就错在,拥有了强大到足以颠覆朝堂的力量。这,就是你的罪过!朕,绝不允许这世间有威胁到大唐的力量,神也不行!” 杨朔脸色胀得通红,气道:“你,你真是不讲道理!” “朕不讲道理?” 李世民重重一哼,沉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大唐皇宫,是天下中枢,你不经通报就仗着力量闯进来,你还说朕不讲道理?是你不守规矩吧?” 杨朔怒道:“你当我想来?若非你派人设伏杀我,我一辈子都不想踏进长安半步!” “嗤!” 李世民讥笑一声:“你的一辈子是多长?朕的一生又是多长?就算你现在是这么想的,以后未必就不会改变主意。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不进长安,但脚下也踩着朕的土地。换成是你,愿意自己家里有一个不受控制的强人存在?” 杨朔胸膛起伏,怒视着李世民。周围文臣武将都紧张起来,那些禁军更是直接把武器递到了杨朔的身前,只要他有所动作,马上就会朝他捅过去。 但杨朔并没有动作,怒视着李世民好一阵后,他长长的吐出口气,叹道:“你是不是非要我死不可?” 李世民沉默片刻,正色道:“若你愿意为大唐效力,为朕所用,朕自然不会杀你!” “呵呵……”杨朔突然笑了出来,而且越笑声音越大,渐渐变成了狂笑。 所有人都紧张来,秦琼和程咬金这二位更是额头滴汗。他们二位都知道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小道士有多强,别看殿中武将都勇武非凡,可真要对上杨朔,他们却是一丝信心都没有。 李世民眉头也微微蹙起,他看似平静镇定,实则心里非常紧张。杨朔有多厉害,他比在场所有臣子都清楚,若是杨朔发狂,对自己动手,恐怕自己性命难保。 李世民手下也有几位传承者,但那些人的本事比杨朔差得太远,否则若有人能与杨朔抗衡,他又何必孜孜以求的要搞定杨朔? 杨朔笑了好一阵,才悲愤的长叹一声:“李世民,看来你还是不清楚我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我需要夺你的天下吗?根本不需要,如果我想为天下主,不费吹灰之力。” 说着,杨朔身外突然出现一层蓝色光罩,将指向自己的武器全部挡在外面。 “不好,保护皇上!” 一见他动作,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有的朝杨朔扑去,有的挡在李世民身前。 可杨朔身外的护罩却将所有攻击都拦了下来,无论什么东西落在上面,都像是打在城墙上一样,根本无法撼动。 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杨朔斜指地面的手指指尖上滴下了一滴淡银发蓝的水滴。 杨朔叹息地道:“莫以你心,度我意!” 第一百章 龙王觉醒 水滴在殿砖上,发出一声轻脆的“滴答”声,随后就像活过来一样,朝着一旁缝隙滑去,很快渗入地面,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杨朔在做什么。但眼看着他并没有攻击的举动,人们心中都是稍安,静静等待。 杨朔滴出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而蕴含着他神魂力量的水,若真要安上一个词,可以称之为本源之水。 为了逼出这一滴水,杨朔分出了九成神魂。 水滴渗入地底,很快就找到了地下河,杨朔也缓缓闭上了双眼,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 世界是整体的,世界上所有水域也差不多都是相通的,有些在地面上相通,有些在地底相通,有些通过空气联通,有些则以某种神秘的联系相通…… 杨朔本源之水一进入地下河,其中蕴含的神魂之力就飞快的朝四面八方散去。 转眼间,大地震动,皇宫中无数水井开始井喷。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但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就在众人正震惊皇宫中水源变动时,皇宫外护城河站了起来。 没错,若把护城河比成一个平躺的人,此时它就是站起来了。 几十里长的护城河,突然立起来,那是什么场景? 在今日之前,谁也想像不到。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长安城中,无数水井接连喷发,然后凝立空中,远远看去,就像一支支擎天之柱直入长空。 再然后,长安东方,黄河也站了起来。 李世民和大殿中群臣都神色茫然,怔怔的朝外走去,看着这恍如梦境一幕,所有人都在发呆。 随着杨朔神魂之力在地底蔓延,联通了一条条水道,先是水井,然后是护城河,再然后是黄河,长江……一直到大海! 在这一刻,四海沸腾,浪掀千尺,整个世界的水都活了。 杨朔的神念无限放大,渐渐笼罩了整个天地。 从未有过这么一瞬,杨朔深深理解了当年师父说过的话。 ——水,无处不在! 地面上,地底下,无尽的水在呼应着他。 空气中,云层上,无尽的水汽在呼应着他。 这一刻,全世界的水都在欢呼,在奔涌,在沸腾…… 突然,杨朔感觉到了许多意志的存在,那是人的意志? 不,不完全是。 那是所有生灵的意志! 这些生灵有些他认得,或是花鸟鱼虫,或是鸡犬牛马,或是蛇虫鼠蚁…… 还有些生灵他以前连听都没听过,他们一个个要么模样古怪,要么就是意志微弱,也有些强大得令他心里都生出不安…… 还有鲛人,雪人,兽人…… 一个个传说中的生物都被他感应到,同时,那些生灵也感应到了杨朔的存在。 这才是神,这才是神灵的感觉! 杨朔感觉到,只要他一念之间,所有生灵都会受他控制,对他朝拜,对他祈祷……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没人能想象到的情况出现了。 在这一刻,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生灵,除了少数几个杨朔特意不去干扰的生灵外,天地间所有生灵都在朝着长安方向拜服,叩首! 那是朝拜? 不,是膜拜! 这是人,对神灵的膜拜! 不知过了多久,杨朔只觉心神传来疲惫的感觉。 他念头一动,先是将与所有生灵的联系全部切断,再然后将所有暴动的水流安抚,让它们恢复原状,最后才缓缓睁开湛蓝的眸子,看向站在大殿门口的李世民。 李世民早已经呆了。 他知道杨朔强大,但没想到他能想大到这种地步! 杨朔看着李世民,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二人对视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大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文武大臣们也都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神灵与帝王的对话。 好一会儿过去,杨朔才轻叹一声:“你看到了!以我的能力,别说长安,中原。天下间所有生命都在我的一念之间。但是,我杨朔从来无心为恶,也不想为恶。秦王,我最后叫你一声秦王!你是一个好皇帝,百姓在你的统治下过得很好。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再多些包容,多些仁慈!” 说到这里,杨朔深深的看了李世民一眼,叹道:“你我相交一场,此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今天就送你最后一句劝告吧。这世上并非只有我一个水神,还有风神,火神,甚至还有正在沉睡中的上古凶兽!你对付我两次,我都可以容忍,但是你若惹到了他们……” “言尽于此!你……保重吧!” 一句话说完,不等李世民回话,杨朔身形就开始一阵晃动,紧接着,就见他额心一亮,从中涌出一滴湛蓝银珠,“滴答”一声,落在地面,涌入地下。 再然后,杨朔整个身体渐渐化为虚幻,一阵轻风吹来,他已经消失不见! 李世民怔怔的看着杨朔消失的地方,好久好久没有回过神…… …… 黑暗无光的地下水道中,一滴湛蓝银珠正闪耀着淡淡的清辉。 这是杨朔。 这是杨朔仅存于世间的一点存在。 这一滴湛蓝的月华天水中,有杨朔的一丝神魂,一丝血脉,还有一颗纯之又纯的神力种子。 不同与最初从共工面具得到的传承,这颗神力种子精纯无比,再没有丝毫共工的痕迹。 而此时,在地下净水的包容中,三种同源又不尽可同的力量纠缠在一起,正在缓缓融合。 神念覆盖全世界,听起来威风,但这种逆天之举,却是在透支杨朔的生命力。 水,生命之源! 水,至柔,不争! 以他水神之身,若是想要引导人心,会轻松很多。 但……操控人心?这已经完全违背善水之道,这是对法则的破坏和干涉,结果必然也会得到法则的反噬和惩罚。 好在他只是微微一试就收手,并没有操控众生来做什么事,再加上他本就有化水天赋,这才没有要了他的小命。 可尽管如此,也让他神体消耗殆尽,最后只剩下微不起眼的一丝血脉。 而原本几乎无尽的月华天水,也随着他当初神魂的肆意散展也消耗一空,只有最精纯的一缕水元力被他的神魂依托,这才形成了这一滴纯之又纯的月华天水。 杨朔愤然之下不计后果的展示能力,剖明心迹,原也没想过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这是他的劫难! 这是陨道之劫! 但,正所谓福祸相依,大道之下,自有一线生机。 耗尽了所有神力,又将神体消耗一空,最后剩下的东西,却是精华中的精华。 杨朔从来不知道,自己距离法则,距离大道的距离竟然这么近,近到他触手可及。不,甚至不需他伸手,也无须感悟,只要他静下心来,任由法则包容自己就可以了。 他好像置身于法则的海洋中,随着法则的波动起伏,水的一切奥秘都在向他展示……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神秘莫测,奥秘无穷,令人不由自主的徜徉其中,恨不得永不离开。 这一刻,杨朔忘了一切。 这一刻,杨朔只是一滴清澈至纯的,无丝毫意识的水滴。 他在悟道! 或许,没有身体的阻挡,抛弃了肉身的累赘,法则才露出它的真正面目。 杨朔很早以前就知道“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的道理。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水为何不争——因为无需争! 直到这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水是永恒存在的! 或许,水会被严寒冰结。 或许,水会被高温蒸发。 或许,水会随着风来而散,随着火来而干。 但是,它仍是水,只不过转换成了不同的形态而已。 这才是水,永恒的水! 随着杨朔对水之法则的了解愈发深入,他开始本能的汲取周围地下暗河的力量,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那滴月华天水中就隐约现出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第一百零一章 魔念种子 西北塞外,陆南风正在饕餮沉睡的上空徘徊,突然心有悸动,身形定在空中,转头朝着东方看去,好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道:“是杨朔么……” 他隐约感觉是杨朔在做什么,但他不懂占卜推算,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再次将心思放在饕餮身上。 来此之前,他信心十足,以为只是弄一些饕餮鲜血,应该非常容易。可当他观察饕餮一阵后,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无处下手! 这就是陆南风的结论! 饕鬄的身体非常庞大,但是体表都被一层层岩石沙石包裹着,还长着许多植被,小动静或许无妨,但若是有大的异动,恐怕马上就能将它惊醒。 仅有那个巨大的山洞好像直通他的食道,但是给陆南风的感觉非常危险,似乎是一扇通往轮回的大门,生灵禁入! 陆南风在空中徘徊一阵,心里难以决断,再加上惦记着封若云,于是双翅一振,化做金光朝来处遁去。 回到山顶,陆南风第一时间就发现蔡甜晕倒在木屋前,他眼中火光一闪,没理会蔡甜,而是瞬间冲进了木屋。 “若云!”见封若云依然昏睡在榻上,陆南风心中稍安,不过他仍然紧张的用神念探查一番,直到确认封若云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这才虚脱似的长出了口气,身体一软,坐在了木墩上。 历经多少艰难,多少磨难,忍辱负重十年,终于救了封若云,如果在这种时候封若云出了事,陆南风真不敢保证自己会否崩溃。 他无力的坐在木墩上,看着床榻上雪人似的女子,心底突然涌出一股酸意。 他很想哭,很想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但是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哭给封若云看! 无关尊严,无关所谓的男子汉颜面,他只是不想让封若云担心、难受! 他只想把所有压力,所有痛苦,都自己承受。 好一阵,木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陆南风浑身一紧,但很快放松下来,神色间的一丝柔软恍若虚幻,再次恢复了冷峻。 他没有呼唤蔡甜进来,而是起身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 “主人!”蔡甜怯怯的看了陆南风一眼,垂着头不敢直视对方。 陆南风淡淡看了她一眼,迈步朝前走去。 蔡甜连忙跟上。 二人走到山巅,距离木屋足有百米远,陆南风停下脚步,迎着山风,眺望着塞外风光,头也不回的冷声问道:“是谁?” “是王仁则所化的刑天!” 蔡甜马上回道,不等陆南风问,她就连珠似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主人刚走,夫人就醒了。我刚准备出去给夫人准备一些吃食,王仁则就来了。他打晕我后,进去跟夫人说话,让夫人教唆主人去弄醒饕餮,引发世间大乱……” 王仁则和封若云都不知道,二人以为的隐秘谈话,竟被蔡甜听得清清楚楚。 并非蔡甜装晕,而是她天赋不凡,既是千里眼,也是顺风耳,就算是晕倒失去知觉,也能将传入她耳中的声音存储在耳中一处独立的空间里,等她一清醒过来,自然就会听到那处空间里的声音。 蔡甜几乎一字不差的把王仁则和封若云的对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本以为陆南风会勃然大怒,但令她意外的是,陆南风只是略一沉默,就挥了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了。” 蔡甜怔了下,微一福身,就退下了。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看去。 看着山巅上,狂风中,陆南风那孤独寂寥的背影,蔡甜怔了怔,眼睛突然莫名一酸。 以她耳目之灵,这些年陆南风做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中,这世上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男人的心里有多累,多苦。 没人比她更清楚,陆南风那坚强的身躯下,那颗坚强无比的心脏,早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 陆南风痴痴怅立很久,才迈开脚步重新回到房中,在昏睡的封若云身旁坐下。 许久,封若云的眼睛微微张开一线。 “你醒了!”封若云榻前,陆南风半跪在地上,脸上眼中满是温柔。 封若云怔怔的看着陆南风,眼角突然不争气的划落两行轻泪,她努力伸出苍白的手,想要抚摸陆南风脸庞。这时的她,才是真情流露的她。 火可炼真金,掌握了火属性的陆南风,也看得出人心的真伪,他风鼻子一酸,伸手抓住封若云的手,将它按在自己脸颊。 “南风,南风……”封若云喃喃的叫着陆南风的名字,泪如雨下。 陆南风目光中满是柔情,伸出手指在封若云眼角轻拭,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呢喃道:“不哭,若云,别哭!你醒过来就好,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永远都不分开!” 封若云靠在他的胸口,抽泣的好不伤心。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她当然还是有记忆的,此时想来,格外内疚。 她元气大伤,此时新躯连造血功能都尚未恢复,极是虚弱,这一恸哭,没多久,就疲累不堪,再度昏昏睡去。 陆南风让她的头枕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她有些干涉的头发,过了许久,才在她后脑玉枕穴上轻轻一拂。 他看得出,封若云真是因虚弱而昏迷了,但为了保险,还是又加了一道保险。旋即,他的腰杆儿微微一挺,就这么怀抱着封若云,双目微阖,进入了定境。 陆南风的眉心闪起金光,随后一个金灿灿,浑身如同有太阳神火在熊熊燃烧的袖珍小人从他眉心一步迈出。 神魂出窍! 陆南风神魂一出,就感觉到有阴风吹过,小小的金人浑身一颤,身上火焰黯淡几分,金色的光芒也弱上了一丝。 神魂属阴,出窍最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遭劫。 就算是陆南风有太阳神火保护神魂,但他毕竟不是专修神魂一道,仍然受不了阳间的风雷二劫,因此他不敢耽搁,再一迈步,瞬间就落在了封若云眉心处,如同一道虚幻的影子,瞬间沉进了她的灵台。 沉睡的封若云若有所觉,但只微微一蹙眉,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封若云的灵台布满了灰暗死寂的光芒,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 陆南风金光四射的神魂一进入其中,瞬间就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可随后就有无尽雷霆在上空凭空出现,似乎要将陆南风这个堂而皇之闯入的入侵者劈成飞灰。 这是生命本能的自我保护。 陆南风的神魂透出一股凝重,但当他仰头看了一会上空雷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说来也是,连蚩尤那虚弱的残魂都能在这里随意出入,比蚩尤残魂还要强大的陆南风又怎会在这里受创? 那些雷霆看着吓人,但陆南风一眼就看出其中虚弱,别说是他,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的神魂都不一定能摆平。 发现了封若云虚弱的本质后,陆南风不喜反忧。 她,竟然已经如此虚弱了! 陆南风心中一疼,当下不敢耽搁,马上开始四处寻找。 他在找封若云的灵魂,也在寻找蚩尤留下的后手。 他不相信封若云会因为蚩尤的影响而变得贪婪起来。刑天信,因为他本就是那种人,他也不了解真正的封若云,但陆南风知道,曾经的那个看起来烟视媚行的女刺客,其实是如何的自爱,如何在太子的威压下,保存着她的尊严。 他不相信,所以他料定,这一定是蚩尤留有后手! 陆南风对神魂一道并不精通,不知道自己的入侵会否伤害的封若云,因此他只能尽快行动。 陆南风很快就找到了封若云,就算在灵台中,她仍在沉睡。 她的神魂很小,与陆南风的神魂相比,只有他指甲大小,此时卷曲着漂浮在灵台中心,就像一粒还没发芽且正在缓缓枯萎的小豆芽,虚弱憔悴的令人心疼。 而在她旁边,一粒小若微尘的灰点,正在围绕着她微微起伏,不时亮起黯淡的黑灰色微光。 陆南风眼中金光一闪,瞬间就认出了这粒灰点的本质。 这,竟是一粒还没发芽的魔念种子,从其气息上,陆南风马上认出,这是蚩尤的魔念。 而且看它样子,似乎正在吸收封若云神魂本能散发而出的精神力壮大自己。 也就是说,只要有它在,封若云的神魂每时每刻都在虚弱,而它则每时每刻都在成长。若是天长日久,它甚至有一天会成长到比封若云神魂还要强大的地步。到那时,也许是它发芽之日。也可能,是它鸠占鹊巢之时! 蚩尤!找回了他的魔之右手,犹自不肯放过若云! 陆南风心中怒火汹涌,身子一动,就出现在了封若云神魂旁边,大手一伸,就向将那枚魔念种子抓去。 此时魔念种子并未发芽,蚩尤投入其中的意志极其微弱,面对陆南风的大手,它连反应都没手,就被抓在手上。 陆南风本来打算将那枚魔念种子就此焚化,但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间,他心中突然灵机一动,小心的看了封若云一眼,握住魔念种子,一个闪身,就离开了封若云的灵台识海。 外界,陆南风神魂突兀的在封若云额头出现,他左右看了看,不敢耽搁,一迈步就回到了自己的肉身,转而从眉心渗了进去。 第二天清晨,封若云缓缓醒来。 一睁开双眼,她就看到了陪坐在榻前的陆南风。 二人目光相对,都是微微一笑。 “早!” 封若云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一如十年前,二人初见之时的甜美。 陆南风心里酸楚,但仍回以微笑:“早。” 封若云的脸色仍是那么苍白,但比起之前,却不再那么透明了,陆南风能隐隐看到她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心中稍有安慰。 换在昨天,封若云的血管都是透明的,甚至在夜里,还有隐隐的月辉透出——那是杨朔留下的月华天水。 但月华天水虽然神妙,也不如封若云自己身体的血脉。她毕竟不是水神一脉的传承者。 此时她情况显然已经转好,陆南风由衷的舒了口气,终于卸下了心中最后一个包袱。 二人就那么深情脉脉的对视着,直到封若云肚子传来一声“咕噜”声,才打破了这种氛围。 封若云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转过头,有些羞意。 陆南风怔了怔,回过神后却是大喜,知道饿了,说明身子已经开始转好。这是好事! 他“唰”的一下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口中道:“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做吃的!” “嗯!”封若云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忍不住转过头,看向陆南风大步离去的身影,嘴角微抿,露出了甜蜜而安心的微笑。 第一百零二章 饕餮醒来 封若云恢复得很快,只三两天工夫就已经能坐起了,但陆南风担心她身子骨虚弱,坚决不肯让她下地。 封若云微微抗议几次,见陆南风真的铁了心,也只能无奈的听话,任由陆南风和蔡甜轮番伺候,嘴上虽不说,但她心里却如坠蜜巢,甜得心都快醉了。 又修养了几天,封若云终于躺不住了,最后在陆南风三番两次的检查下,终于获得准许,允许她短暂的起床,可以在屋子范围里进行一些简单的活动。 但是,为了防止她受凉,陆南风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走出屋子半步。就这样,蜜里调油的一个月过去,封若云身子终于大好。当然,这种大好只是相对于她之前的虚弱而言。 被蚩尤残魂附体十年,临走时力量血脉又被掠夺一空,这种根基上的折损,断不是短时间能养好的。甚至严格来讲,这种伤害,就算她日日进补,一直养到寿终正寝,也不可能真正恢复如初。 眼见如此,陆南风终于下定决心,如此下去,很可能最多十年,若云就得香消玉殒。试想,以宓妃之能,受困于蚩尤的封印,都元气大伤,何况封若云当时还是一介凡夫俗子,却被魔头驻扎于识海。 所以,他别无选择!唯有行动! 这一天,陆南风把蔡甜叫到了外面:“我去办点事……” 陆南风沉默了片刻:“若是我十二个时辰内未归……你马上带着夫人回中原,去找杨朔!” 蔡甜惊讶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哦……奴婢……知……知道了!” 陆南风没好气的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死不了,不过……这一次对付的家伙有些难缠。若有意外,我恐怕得先想法子把它引走,让你们走,也是以防万一。” 听到陆南风的解释,蔡甜松了口气,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主人放心,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夫人的!” “你可别说大话!” 陆南风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王仁则,此人若不除去,恐怕将来还会来找若云! 封若云被蚩尤附身近十年,陆南风现在最恨的就是别人打她主意,当下目光一冷,问道:“你找一找,看王仁则现在何处?” 蔡甜闭上双眼,两只招风耳微颤,开始从杂乱的风声中捕捉自己需要的信息。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 蔡甜顺着风声很快确认了王仁则的方向,不过耳中听来的毕竟不够准确,她身子朝西方一转,两眼登时睁开,就见两道紫光从她瞳孔中一闪而逝。 “找到了,他在这个方向。” 蔡甜小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去:“唔,他在一座山脉不远处,好像在等什么人……” “山脉?”陆南风眼中金光一闪,若有所思的道:“什么样的山脉?你简单描述一下。” 蔡甜应了一声,又看了一阵,才说道:“那山脉,好像一个卧牛的形状,有一个大山洞,深不见底……” “好了,不用说了!”陆南风听到这里,已经知道王仁则在哪了,他略一思索,心里就有了几句猜测。 王仁则或许在找蚩尤,也可能是在等自己,还有可能是他自己就对饕餮感兴趣。不过,确定了他的位置,陆南风就想着是不是顺路把他解决了?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拿定主意。他隐隐感觉出来,王仁则和蚩尤之间好像有什么龌龊,若是留着他,恐怕将来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但是,一想到这家伙还可能来找封若云,陆南风又心生杀意,忍不住就要先除掉他再论其它。 算了!还是先解决若云的问题吧,免得节外生枝。 主意已定,陆南风身形一动,化做金光遁走。 …… 遁光如电,很快陆南风就再次出现在饕餮沉睡之地。按蔡甜给出的位置,他在四处找了找,没找到王仁则,也不知道是提前走了,还是藏得太好,竟然能瞒过他的神念和视线。 虽然有些小小失望,但在陆南风眼中王仁则不过疥癣之疾,早晚会收拾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早在之前陪封若云养身体时,陆南风心里已经多次思索过如何取饕餮之血,此时也不耽搁,直接化做遁光直冲而下,在一处好似洼地沼泽的地方停下身形,随后就见他身形一晃,化身大日。 清鸣过后,一只三足金乌从大日中振翅飞出,朝着下方洼地直冲下去,一路焚烧,很快就烧出了一个大洞。 “轰!”几息后,整个山脉一震。 陆南风所化大日微微一晃,再次恢复了肉身,而这时,那只金乌正好从大洞中飞出,手中还抓着一块拳头大小,狰狞蠕动的血肉。 陆南风脸上一喜,任由金乌落在自己左臂,融入身体中,那蠕动的血肉也落在了他的掌中。 与此同时,他抬起右手朝着自己眉心虚虚一抓,指尖就多出了一枚米粒大小的黑灰色种子,正是蚩尤的魔念种子。 他也不多看,一抬手,就将魔念种子朝着下方金乌烧出的大洞里狠狠一扔,然后一挥手,从旁边摄来一块巨石,朝着那大洞上方一放,堵住了洞口。 做完这一切,陆南风背后火翼狠狠一扇,整个人就化做金色流光遁走不见。 说来话长,其实从陆南风出现面饕餮上空,再到血肉得手,再到最终遁离,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不到十息的时间内。 而直到这时,那震动的山脉依然还在震荡不休。 又过了十息左右,陆南风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就连飞遁离去后留下的曳光虚影都已经完全消散,直到这时,那种山脉才传出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 “是谁,在惊扰……咦?蚩尤?” “轰!”群山倒翻,一只身长几百里的庞然大物人立而起。 自上古神魔大战时起,饕餮就已经开始沉睡,无数年来,它身上不知落了多少沙石尘土,后来又有种子随风而来,开始在它身上生根发芽。 此时它这么一抖身体,好像整个天地都翻转过来一样,到处都是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无数土石大树从空而落,砸出偌大的深坑,有些地方甚至被砸出了地下水源,可见场面之壮观。 大地震动,就连万里之外都隐隐有感。 在这一刻,饕餮弄出的动静,不知道惊动了多少高人。 远在数万里之外的洛阳郊外,封闭的山洞中,宓妃经过一月苦功,终于将风神晶炼化,正准备起身外出寻找杨朔,可就在这时,她突然一阵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她马上小脸惨白,失声道:“饕餮?灭日大劫竟然指的是它?难道它要吞噬这片天地?” 天象,终于明朗了! 长安,国师府中,袁天罡正和李淳风相对而坐,二人脸上都满是愁苦,李淳风刚说到杨朔的名字…… 可就在这时,二人都同时一震,相视一眼后,都不说话,一个袖中起课,一个朝桌上扔出三枚铜钱。 转瞬过后,师徒二人面面相觑,不可置信的同时吐出两个字:“劫起!” 皇宫中,李世民正在书房中发呆,当日杨朔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就算已经过了月余时间,他还是有些恍惚。这时,袁天罡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让开,让开,我要见陛下,有大事要禀报……” …… 凶兽现世,天地色变。 荒凉的西北戈壁上空此时已经风云汇聚,天空中无数雷霆在孕育,似乎想要一雷劈死饕餮。 饕餮牛身人面,如同传说中一样,目在腋下,巨大的头颅上,九成以上的面积都被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占据。 它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抬起一双似爪似蹄的手臂,露出腋下双目,朝天上望去。 “嚯嚯嚯嚯……”它口中发出一阵轻蔑的狂笑,纵身一跃,就朝上空风云扑去,大嘴一张一吸,竟然将漫天雷云都吸入了口中。 “咕嘟!咕嘟!”它合上嘴巴,腹中响起几声也不知是闷雷还是饱嗝的声音,再看天上,此时已经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轰!”饕餮落地,巨大的身躯砸得大地开裂,整个天地都好像晃了一下。 它自己好像都被震得有点发晕,连连晃了几下脑袋,这才回过神来。 “好像忘了什么……”它隆隆的声音传出,虽然声震四野,但能听得出来,它正在“喃喃自语”。 “对了,是蚩尤!”好一会儿,它突然想起了什么,鼻子一吸,就朝一个地方看去:“蚩尤,好美味啊!” 蚩尤是魔神之首,练的又是体术,身体蕴含的能量最大,当然是饕餮所觊觎的,不过以前蚩尤五体未分之前太过凶猛厉害,这只上古凶兽饕餮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但现在的蚩尤却没那么强,饕餮已经嗅出他元气大伤,力量不足原来的一半,而它在上古神魔大战时,又吞噬了受伤的混沌,功力大增,野心也滋生了,登时大喜过望。 第一百零三章 刑天陨,蚩尤隐 混沌又称浑沌,同为星空凶兽,其血脉品质甚至比黄帝蚩尤等人更高一筹,上古神魔大战,它也想从中捞些好处,反而受了重伤,结果碰掉了饕餮。 这种好事饕餮岂能错过,当即就大嘴一张,不由分说就把混沌吞入腹中。不过星空凶兽虽然美味,却不容易消化,从那时起,饕餮就开始陷入沉睡。 足足万年过去,它才终于将混沌消化一空,不过像它这种存在,既然已经睡着,就不会那么容易醒过来。若非这一次陆南风盗取它的血肉将它惊醒,否则再过十万年,它可能依旧处于沉睡中。 而偏偏蚩尤就藏身在附近,因为头颅和手臂无法直接连为一体,它正在努力做着融合,一旦两股神念融合到一起,再寻到一段主躯干,它才好去取回头颅,进行合体,那时力量才会大增。 此时饕餮吞食了它的魔种,立即感应到了它的存在,马上向它藏身处扑来,只张口一吞,蚩尤就从深深的洞穴深处见了光。 “陆南风!” 蚩尤马上反应过来,定是自己当初留在封若云识海中的后手被陆南风发现了。否则这饕餮不会这么快就发觉自己的存在。蚩尤心中暗恨,饕餮是什么德性,他哪能不知道? 这货实力强劲不错,最可怕的却是它的胃口。对于它来说,这世上只分两种东西,一种是好吃的,一种是不太好吃,但勉强可以吃的。在它眼中,这世上就没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甚至有传说,它曾把自己的身躯都吃下一半。 世上吃货虽多,但连自己都吃的,这货不说是天上地下独一分,也至少是第一个这么干的。这就是一个吃货祖宗! 蚩尤此时已经融合了两分神魂,虽然身躯只剩下指甲大小的碎骨,但对他这种存在来说,只要有一滴血还在,就有机会复生。 “饕餮,你……”蚩尤残魂驾驭着碎骨浮空,想要跟饕餮谈判。 可是他刚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不是心里没词儿了,而是他实在找不到打动饕餮的东西。 对于饕餮来讲,什么威胁恐吓,或是诱惑鼓动,都完全没用。他只需要食物,他的眼里也只有食物。 蚩尤心里暗骂一句,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当下也不废话,转身化做一道遁光就欲飞走。 饕餮见他要跑,哪肯答应,身形一动就张着大嘴朝蚩尤扑去。在它看来,类似蚩尤这种美味世间难寻,而且看他样子,显然情况不妙,若是等他恢复巅峰,就不这么容易下口了。 蚩尤虽快,但架不住饕餮身躯实在庞大,一扑间,就已经横跨百里。蚩尤甚至都感觉到了身后的吸力,他心里登时一个咯噔,身上遁光一闪,竟然朝着地面冲去。 这也是险中求活,蚩尤对饕餮太了解了,别说地面,就算是整个大地,惹急了他,也吃给你看!他之所以朝地面冲去,一是无奈,二者,是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蚩尤不及细想那是什么,此时情危,他也没有选择。 随着他朝下方飞遁而去,那熟悉的气息越发明显。 “咦?是刑天?”蚩尤心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 上古时代,神魔两分。 神灵一方以道德和情义约束手下,虽然也有上下规矩,但大家好聚好散,就算到最后因为种种矛盾分道扬镳了,只要不叛变到魔神一方,大家就还是朋友。 而魔头一方就直接多了,上位者控制属下,多是在对方血脉神魂种下禁制,蚩尤身为魔神首领,自然也不缺乏这种手段。 当然,以蚩尤的身份,有资格被他直接控制的手下也没几个,数来数去,也不过就是刑天,相柳,后卿等几个顶尖魔神。 此时,他就感觉到了刑天的血脉气息。 换成以往,他必然大喜,因为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手下帮忙,绝对能让他更顺利的找到其它身躯。 而此时,他简直就是狂喜,多了刑天这么一个变数,他更有希望逃脱饕餮之口。 他根本没有去招呼刑天,也没下什么命令,直接就心念一动,默念起了控制刑天的咒法。 刑天,不,是王仁则。 王仁则其实早就来了,他完全觉醒了刑天的记忆,自然知道自己血脉中曾被蚩尤动过手脚。随着基因的传承,这禁制也传给了他。 可是知道归知道,他也没办法解决。不过他自己没办法,不代表别人就拿蚩尤没办法。比说如,陆南风和杨朔。 也正因此,他当日才去找封若云,又假装打晕了蔡甜,对封若云说出了那些话,引得封若云暴露出一丝魔性。 千里眼和顺风耳这两兄弟虽然力量不强,但他们的能力在上古时期就神魔皆知,有刑天的记忆,王仁则岂会猜不到蔡甜的能力? 难道他不知道,就算打晕了蔡甜也会暴露自己和封若云的对话? 他当然知道! 可是他仍然这么做! 目的,就是为了提醒陆南风,让陆南风知道蚩尤在封若云身上留了后手。 王仁则与陆南风是老相识了,再加上后来他在暗地里保护封若云的几年,他已经对陆南风非常了解了,岂会不知封若云就是他的逆鳞所在? 蚩尤对付封若云,就是在逼陆南风找他拼命! 换成之前,陆南风或许还会犹豫,犹豫是否应该唤醒饕餮,是否应该冒着惊醒饕餮的风险去追杀蚩尤残魂。 可是,当他得知了蚩尤贼心不死,仍然不肯放过封若云后…… 王仁则的算计没错,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陆南风行动。 只有杀了蚩尤,他才会恢复自由之身! 他之所以没走远,是因为蚩尤与他相互之间都有感应。只不过现在的蚩尤非常虚弱,所以感应的距离反而不如他这个属下。 王仁则要确定蚩尤彻底死了,否则的话,他就会继续想办法干掉蚩尤。凭什么?凭什么刑天愿意给你当狗,就让我王仁则也给你当狗? 王仁则是何等狂傲的一个人,别说蚩尤,就算是大道降临,他也不会甘心俯首。 事情正如他所料,陆南风果然开始对付蚩尤了。 但也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预料,那就是饕餮实在太强了,强得超出了他的预估,强得让他连逃都没机会逃走。 蚩尤的手段非常残忍,咒法一起,王仁则瞬间就发现自己血脉凝固,依托血脉的神力也被禁锢。 王仁则心中大骇,知道此时不能犹豫,马上就要灵魂出窍,抛弃肉身。 可是,令他绝望的是,他血脉凝固的同时,也封闭了他身上所有窍穴和毛孔,他的神魂在身体中左突右撞,却也冲不出身体。 “蚩尤!”王仁则怒吼一声,心中满是悲愤! 千算万算,没算到蚩尤的禁制竟然如此恶毒,不但封印血脉神力,竟然连神魂都无法遁出肉身。 就在他念头百转千回,想要找出一线生机时,一张吞天大口已经落下,王仁则眼前一黑,就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中。 这里混沌一片,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古往今来…… 他正诧异饕餮体内竟是如此诡异之时,身上突然传来无尽的痛楚,好像有亿万把细碎的刀子正在自己身上剐来剐去。 “饕餮在吃我!” 脑中刚一生出这种想法,王仁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不死之身,什么死而复生,在饕餮的吞噬之下,根本没有一丝作用。 吃了刑天,饕餮自己都愣了一下。 它咂摸着大嘴,似在回味着刚才的味道,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咦,这股不死道韵……是刑天?我把刑天吃了?” 饕餮大为后悔! 刑天啊,那可是刑天啊! 不死之身,多么稀奇的能力? 若不是一口把他吃光,慢慢吃的话,简直就是一个无尽的粮仓啊! 试想,今天吃他一条腿,明天他又长出来了。 然后再吃,再长…… 永无止境! 从某种角度来讲,刑天是饕餮心目中最珍贵的食物,就算拿十个蚩尤,十个黄帝,它也不换。 可是这么一个宝贝,竟然被自己这么浪费了! “吼!”饕餮恨极了自己,仰头一声怒吼,就转头朝自己尾巴咬了过去。 一时间,血肉横飞,它竟然把自己尾巴咬下来,三口两口就吞入了腹中。 远方,暂时逃出升天的蚩尤看着饕餮发疯的模样,心里暗暗庆幸。 幸好在这里碰上了刑天,否则现在被吃的就是自己了! 他不敢久留,随便找了个方向,就飞遁而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神力耗尽九成,神魂也疲惫不堪时,他这才落下遁光,随便在地上找了个洞穴,就钻了进去。 一路不停,一直钻入地底近千丈,蚩尤才停了下来。 “唉!”想到这段时间万事不顺,蚩尤竟然叹息了起来。 先是陆南风,然后是杨朔,还有宓妃那小丫头也醒过来了,现在再加上饕餮…… 好一阵过去,蚩尤终于想明白了,虽然黄帝未出,但现在的世道也不好混。 他终于有了决定:“算了,还是先沉睡恢复吧,等什么时候另外几段身躯觉醒了再说吧!我找不到你们,你们总能找到我吧,毕竟我在世间已经闹出如此声势!” 这是蚩尤的想法,反正岁月对他这种漫长的生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非常果断地重新封印了自己。这世界,有一个饕餮,又缺少了上古那么多的神魔,已将是一场足够的大灾难。 等那个吃货吃光了地面上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只能吃土的时候。这个大胃王美食家一定会抛弃这里,遨游星空,另行寻找美食,那时他就安全了。 一有决定,蚩尤马上开始自我封印,几息过后,原本闪耀着黑灰色微光的碎骨变得黯淡无光,一层透明的结界浮现,将碎骨与外界所有联系全部隔开。 又过了几息,透明的结界往内一收,周边土壤马上挤压过来,将碎骨彻底掩埋在地底。从此以后,天地间就算再强大的人物,也感应不到蚩尤的气息了。 就算是差不多已经恢复巅峰的宓妃,让她全力推算,恐怕也算不出蚩尤一丝一毫的线索。 第一百零四章 灭世大劫 水中无日月,定中不知年! 不知过了多久,杨朔终于从法则的海洋中醒过来,一睁开双眼,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经漂流入海。 清澈的海水中,五颜六色的鱼虾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不远处,几只鲸鲨正在围着杨朔来回绕圈。 杨朔茫然的看着四周,好一阵子才回过神,他好奇的低下头,打量自己身体。 “咦?”杨朔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身体! “怎么回事?” 他心中并无恐惧,除了满心的诧异,还有一种莫名其妙觉得好笑的感觉。 他左右看看,马上就发现自己有眼睛。 他又伸出手在手中轻划一下。 “咦?有感觉!” “哦,原来如此!” 好一阵了,杨朔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并非没有身体,而是化成了水,与海融合在了一起。 以前杨朔也曾化水,但是当时的他体内尽是月华天水,就算化水,也与周边水的颜色不同。 可是现在,他同样是化水,但已经与身边海水融为了一体,不分你我,聚散随心! “这种感觉……” 杨朔喃喃的嘀咕着,看着数百米外的一只巨大鲸鲨,他突然一伸手,竟然触碰到了那只鲸鲨的身体! 那鲸鲨突然被摸了一下,吓得朝前快速游动一阵,等它回头寻找时,马上就茫然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鲸鲨发了一阵呆,很快转身朝杨朔所在方向看去,似乎感觉到了杨朔的存在! “有趣!”杨朔隐隐感觉到了鲸鲨的心思,好像在自己沉浸法则海洋中时,它和它的同伴一直在守护着自己。 杨朔隔着好远伸手,海水就好像自己的身体一样,念动则心至,心至则身至。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像这无尽大海都成了他的身体,只要一个念头,就能随意驱使运用,无所不至。 这远比他之前那种强行驾驭的手段高明得太多了! 杨朔看着那只望着自己的鲸鲨,心中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此时的他心神俱灵,念动身至。 他伸出无形的手,再次抓向那只鲸鲨,不过这一次不同,他抓的不是鲸鲨的身体,而是他身体中的水。 “嗷……”鲸鲨突然痛嚎一声,巨大的身体好像塌了一块似的,疼得它在手中不停抽搐翻滚。 杨朔吓了一跳,念头一动,又把无形手中的水送了回去。 那鲸鲨身体似乎瞬间就恢复了原状,不过这么一来一回,巨大的痛苦仍然把它折磨得够呛! 它在水中翻滚了一阵,情况好了一些,望着杨朔的一双鱼眼中,好像透出了一股惊惧和哀怨。 杨朔看不懂它眼神中的意义,但却能感受到它的情绪:惊惧,惶恐,委屈,幽怨…… 杨朔非常愧疚,自己随意一个念头,竟然就把它折磨得这么惨! 不过,他又有些惊喜。 自己竟然能控制生灵体内的水份了! 如果以这种能力对敌,谁是自己对手? 当然,若是以这种手段给人治病,帮人清洗肠胃,或是洗骨伐髓……也算是一门奇术吧! 他想了想,一伸手,隔着数百米远朝鲸鲨一指点去,送出了一缕神力做为补偿。 令他意外的是,那鲸鲨身形一僵,紧接着就兴奋的在水中翻滚起来,好一阵过去,等它消停下来,杨朔就发现它原本木讷无神的双眼,此时已经变得异常灵动,就好像一个初生的孩童,对四周一切都透着好奇。 “咦?”杨朔惊讶的打量它一阵,心里有些恍然。 原来,水神神力竟然还有着帮助生灵开启智慧的能力! 杨朔左右看看,正想着再找一只生灵试试,看这种能力是只对鲸鲨有效,还是对任何水中生灵都有效。他甚至还想着,等稍后到了陆地上,再试试对陆地生灵起不起作用。 若真有效,自己以后一定和阿宓养一些聪明的宠物! “阿宓!”杨朔心中一惊,怎么把阿宓忘了,自己就这么走了,她闭关出来,怕是要担心死了吧?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暴虐的气息从天而降,那是一种毁灭一切,吞噬一切的气息。 杨朔一惊,心中灵光闪过,瞬间想到了什么。 “灭世大劫!” 他惊叫一声,瞬间再没了心思玩耍,念头一动,就冲天而起,一瞬间就冲出了海面。 “哗啦啦……”大浪潮升,杨朔心中一动,就凝聚出一具披着道袍的肉身。 简单感受了一下,这具肉身比以前的身体好像少了些什么,但又多了些什么。短时间内,他也无法完全掌握,心里暗暗决定,等见过宓妃,忙过这段时间以后,一定要好好摸索一下。 “吼!”一声巨大的嘶吼声突然传入杨朔耳中。 杨朔一惊,身体再次升高,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看不到,竟然看不到! 杨朔大为诧异,前后左右,四面八方,他都一一看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难道,这声音虽然大,但其实发出嘶吼的生灵本体,实际上很小? 一时间,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又一声咆哮从同一个方向传入他的耳中。 杨朔长吸口气,很不服气,心中暗道,就不信找不到你了! 这么想着,他马上朝着声音来处疾掠而去。 没多久,又一声暴虐的咆哮声传来,似在给杨朔引路。 杨朔眉头一蹙,干脆也不多想,人往海中一落,瞬间化为无形,心念一动,已经穿行百里。 当他再次从海中升起时,终于看到了那个发出咆哮声的存在。 “这……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远方陆地上那个高几十里,长几百里的巨大怪物,杨朔瞠目结舌,下巴都掉下来了。 杨朔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在那怪物身边发现了一个正在飞来飞去的金色大鸟。 “陆南风?” 杨朔眼神一凝,瞬间下沉入海,转瞬间从百里外的海岸再次升空,凌空幻化成一柄神刀,朝着怪物所在方向破空而去。 此时,陆南风和饕餮正在交战,但很明显,陆南风正处于下风,只能绕着饕餮巨大的身躯跟它游击,不时发出一支火箭,或是召唤出一只火凤金乌,朝饕餮飞去。 可是饕餮实在太不讲理了,无论什么东西,到它身边,它就是大嘴一张,要么吞噬,要么就是嗫嘴一吸,什么火剑火刀,火凤金乌…… 不管什么东西,它都来者不拒,一口吞下。  陆南风心中无奈,这么打下去,就算自己神力耗尽也奈不得它! 他一边打,一边想,最后还是认为杀不死对方,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把它引入高空,把它引出这方天地。 就在这时,一声淡淡的声音突然传入他耳中。 “斩!” “唰!”一道湛蓝微光一闪而过。 陆南风大喜:“杨朔,你终于来了!” 神刀破空,从饕餮身上一划而过。一息后,饕餮身上划痕缓缓裂开,紧接着,如瀑布般的鲜血砸落大地。 但是,在杨朔和陆南风巨大的伤口,可放在饕餮身上,却好像被针刺了个小口子一样,饕餮根本没有在意,而且看它模样,似乎都没发现自己受伤正在流血。 不过,虽然如此,它却闻到了杨朔身上的神力气息。 “咦?” 饕餮身形一顿,目光从陆南风身上移开,望向杨朔:“你是水神?不对啊,共工不是你这股味道!” 杨朔身形一晃,化为人身,蹙眉看了它一眼,转向陆南风问道:“怎么回事?” “嗯?”陆南风此时已经化身金乌,看不出他的神色,但杨朔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 “嗯什么嗯?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这是饕餮吧?你把它弄醒干嘛?”杨朔没好气的白了陆南风一眼。 不等陆南风说话,饕餮已经吼道:“小小水神,竟敢不把吾放在眼里?” 饕餮一声吼出,就朝杨朔扑来。 第一百零五章 打到天外去 饕餮身形巨大,这一动,瞬间横跨百里,漫天空气都好像炸开了一样,如雷鸣般的轰隆声响起。 杨朔吓了一跳,哪想到饕餮这么大的块头动作竟然这么快? 看着那铺天盖地的大嘴,杨朔根本不及细想,摇身一变化为神刀,瞬间破空而去。 饕餮扑空,并不恼火,而是诡异的停住了身形,看着再次返回的杨朔,它隆隆吼道:“你见过斩神刀?” 杨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斩神刀这个名字了,以前他就好奇过,为什么鲛人管它叫鲛人王刀,而到了蚩尤饕餮的嘴里,就变成了斩神刀,虽说斩神刀这个名字好像更威风一些。 他隐约察觉到,那把神刀似乎有许多隐秘,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时间去追究,当下也不理饕餮的问题,身形一动,就绕着饕餮飞了一圈。 “哗啦啦……”饕餮巨大的身躯此时变成了他的劣势,被杨朔环绕斩过,身上瞬间出现了一圈伤口,无数血水砸落,很快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潭血湖。 饕餮怒吼一声,身上皮肤瞬间绷紧,所有的伤口都合拢在一起,竟然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竟然就这么愈合了! 杨朔傻眼了! 陆南风也傻眼了! “就算是真正的斩神刀也不被吾放在眼里,区区幻化之物,也想斩吾?”饕餮轻蔑的声音刚刚响起,突然身形一动,朝陆南风扑了过去。 能从上古活到如今,就算是再贪吃,再懒惰,也不得不承认,饕餮并不愚蠢。 杨朔的速度太快,快到连它都追不上。不过,杨朔虽然能伤到它,却不可能凭借一把幻化的斩神刀就斩它。 只要杀不死自己,在饕餮看来,就不算是威胁,顶多算是一只烦人的苍蝇罢了。 但是,陆南风不同。 饕餮看似与陆南风打得不分上下,而且还占着上风,但比起杨朔,陆南风的太阳神火对它威胁实在太大了。 那毕竟是太阳神火,无物不燃,只要落在它身上一个火星,都能够不停燃烧,就算它可以操控肌肉皮肤将太阳神火“夹”灭,但那种巨痛和肉身的损失,却远超过陆南风自己的预料。 其实饕餮最强的不是肉身,不是神力,也不是体型,而是它的内腹。 它的内腹,是一个独立的混沌小世界,任何东西,无论是神兵利器,还是地风水火,再或者是法则神力…… 任何存在,只要被它吞噬入腹,就对它再无威胁,只剩下泯灭一途。 道生一! 这个一,指的就是混沌,能够泯灭一切的混沌。 饕餮的打算,就是先吞噬陆南风,再来对付杨朔这只小苍蝇。 可是陆南风就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你有饕餮吞天,我有金乌展翅! 饕餮一动,陆南风就感觉到了危机,背后双翅一振,整个人就化做流光,学着杨朔的模样,顺着之前杨朔斩开的一圈伤口,他重又走了一遍。 金乌一身神火,就算不发动攻击,只凭热量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就听一阵“滋滋”的声音响起,无数水汽蒸腾,也不知是把饕餮皮肤里的水份烤出来了,还是饕鬄之前伤口里流下鲜血在沸腾。 “吼!”饕餮真的怒了,仰头一声咆哮,凌空跃起,变得头上脚下,大嘴张开,朝着下方吞来。 “不好!”陆南风朝远处遁逃,口中提醒杨朔:“它要吞噬大地,快走,换个地方跟它打!” 杨朔一听,马上破空而去,很快坠在了陆南风身后,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南风气道:“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鸟用?” 杨朔哼道:“废话,你个鸟人!这家伙很可能就是大劫源头,知道的信息越多越好,现在看咱俩是杀不死它了,等下我去找阿宓,让她推算一下这家伙的弱点。” 这时,饕餮已经落地,大口开合,一块足有百里方圆的土地消失在它嘴里。杨朔大怒,这还得了?让它这么吃下去,恐怕这个世界都要被它吃光了。 此时杨朔已经化身神刀,似乎受其形所影响,心中杀意浓郁,心中怒意一起,杀意随之而现,当下不等南风回话就恨恨的掉头而回,破空一闪,趁着饕餮头下脚下还没起身的时机,刀光闪烁间,就将它尾巴斩断五分之一。 “吼!”饕餮一声痛呼,尾巴肌肉一紧,闭住伤口,同时它巨嘴大张,掉头一口,就将还没落地的尾巴吞入口中,“吧唧吧唧”两声,就咽了下去。 杨朔见状,险些没从天上掉下来,在空中摇晃了两下,才重新追上陆南风。 陆南风也惊呆了,不过他距离远些,视觉冲击力不像杨朔那么大,很快回过神,想起之前杨朔的问题,朝他飞快解释道:“蚩尤在若云身上留了暗手,被我发现。我为助若云长生,去盗饕餮血液,正好趁机把蚩尤气息交给饕餮。 饕餮醒来后,追杀蚩尤一阵,不知结果。后来它又顺着自己鲜血气息找到我们,于是就打起来了。我怕它伤害普通百姓,只好一路想些引着它往人迹罕至的地方来。” 陆南风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有些地方讲的很模糊,但至少意思是说明白了。 杨朔一听,心里就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也知道只要什么事情涉及到封若云,陆南风马上就会变得不可理喻,于是也不多说,刀身一颤,急道:“你先缠它一阵,我去找阿宓推算,很快就回。你若实在不敌,就把它往天外引,万不可让它在地上肆虐!” “好,你去吧,这里交给我!”陆南风也是硬气,毕竟是自己挖的坑,他也不推诿。况且,看到饕餮一路肆虐,陆南风心中也隐隐有些愧疚,就算杨朔不肯帮助,他也要拼命弄死饕餮。 杨朔听他应下,也不再罗嗦,凌空一闪,朝大海飞去,一到海面,他就朝下一冲,消失不见。一入海中,杨朔瞬间展开神念,通过水脉联系空气中的水气,满世界的寻找宓妃。 当然,他不会傻到四面八方的探索,而是把方向指向中原。只几个呼吸间,他就透过无处不在的水气发现了宓妃的身影,她竟然正化身神风,朝饕餮所在之处赶来,眼看着再有个半柱香时间就要赶到。 杨朔一惊,就像陆南风紧张封若云一样,他也同样紧张宓妃。心念动处,他已经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经出现在一座荒野的小溪里。 “哗啦”一声,杨朔从小溪中跃起,凌空幻化成神刀,朝着前方一闪两闪,消失不见。 高空之上,云层如棉絮,一缕淡青色的细风正在疾飞。 突然,一把湛蓝神刀出现在青风一侧:“阿宓,停下!” “朔哥哥!”宓妃惊喜的声音传出,随后青风骤停,一晃而散,现出了宓妃的身形。 炼化了风神晶后,宓妃已经恢复了巅峰实力,自然也恢复了她叫人一见惊艳的天姿国色。杨朔现出身形,二人一青一蓝,凌空立在云头,倒真有一副神仙风采。 第一百零六章 追日 不过此时情急,二人都没心思叙旧,几乎同时开口说话。 杨朔说的是:“饕餮的事你知道了吧?” 宓妃说的是:“你知道饕餮的事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完,都怔了下,相视一笑。 杨朔一伸手,道:“我先说,饕餮的跟脚我不清楚,不过陆南风说了……” 他飞快的把从陆南风口中得知的消息,还有自己和陆南风与其交手的过程讲了一遍,最后道:“你快推算一番,饕餮有什么弱点,要怎么杀它?” 宓妃快速掐指,很快有了结果道:“饕餮口通内腹,那是另一个次元世界,千万不要被它吞噬,否则神仙难救!想要杀它,必须得从它内部着手,从外面是杀不死的。” 杨朔一怔:“从内部着手,又不能通过它嘴巴进去,那从它耳朵进去?” 宓妃摇头,急声道:“推算的结果就是如此,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依我看,还是先过去看看,边打边想吧!” 杨朔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当下一点头说了声好,就晃身一变,幻化成神刀模样,破空而去。 宓妃有风之极速,不比杨朔破空慢上多少,当下化成一缕细风追了上去。 当二人来到之前战场时,陆南风和饕餮已经不见踪影,杨朔一急,转头四顾,可一时间哪有踪影,这时宓妃赶到,掐指一算,仰头朝空中望去:“上面!” 杨朔一听,二话不说就朝上空冲去。 宓妃正要跟上,突然眼角看到一个没落的身影,凝睛一看,竟然是封若云。 她略一犹豫,还是朝下方降去,落在封若云身前。上下一打量,宓妃惊讶发现,封若云此时身体大好不说,而且还有一波微弱但却生机勃勃的神力正透体而出。 “你……”宓妃开口吐出一个字,突然心有所感,隐隐猜到了封若云的情况。 封若云此时神色没落,看着宓妃,脸上露出惨笑:“为了我一人长生,惹下如此泼天大祸,若云真是百死莫赎!” 宓妃以前不喜欢封若云,可此时见她好似生出了死志,心头不免一软,仔细想想,封若云也是可怜,刚刚有心从善,随陆南风归隐,便被魔头控制。 如今才刚刚解脱,却又背负了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宓妃心中微叹,劝道:“这次灭世大劫是必然要发生的,就算陆南风不为你惊醒饕餮,也定会有其它人将它惊醒。” 封若云轻轻摇头,晶莹的泪珠随着她摆头的动作朝两侧洒落:“宓妃,你不必劝我。无论如何,这都是我和南风的罪过。若云只恨自己无力,否则就算牺牲我一条性命,也定要与那个畜生同归于尽!” 宓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二人交谈时,上空杨朔已经赶到了战场。 陆南风一如之前所约,正在将饕餮朝天外引诱。而饕餮对陆南风也生出了必杀之心,竟然一路追杀。 杨朔一到,朝饕餮一眼看去,马上就明白过来它为何如此执着要杀陆南风了。 饕餮腋生双目,可此时它左边眼睛竟然已经闭起,虽然没有流血,可从周边肌肤被焚烧的痕迹上,不难看出,它竟被陆南风毁去了一只眼睛! “南风,好样的!”杨朔高声赞了一句,学着陆南风的手段,朝着饕餮另一只眼睛刺去。 不过饕餮刚吃过一次大亏,岂会连续两次倒在一个地方? 杨朔刚一靠近,就见它突然一低头,原本腋下眼睛被他手臂挡住,而一张大嘴却如同早有布置的陷阱一样,等着杨朔自己跳进去。 杨朔冷哼一声,刀身朝侧方一闪,趁着眼下饕餮双目俱不视物的时机,一下冲到了它的后背,刀身朝上侧飞,就想飞到它耳边,从而冲进它的身体内部。 与此同时,杨朔飞快的传音给陆南风,将宓妃推算的结果告知。杨朔的打算不错,但他忘了一点,就算饕餮不能视物,可它毕竟不是野兽,而是神魔。 是神魔,自然就懂得运用神念,杨朔刚一贴近它的身体,饕餮就察觉到了,猛得一回身,强壮得不成样子的手臂横挥,狠狠的抽打在了杨朔所化的刀身上。 “咔嚓!”一声脆响,刀身竟被饕餮的大刀整个抽得粉碎。 “杨朔!” 陆南风惊呼一声。 “无妨!” 粉碎的刀身在半空飞快聚集,杨朔重又现身,再一晃,重又幻化成神刀模样。 这也就是杨朔,水神之身,聚散由心。 换成陆南风,挨上这么一下,就算不死也活不长了。 “往天外去!” 杨朔朝下方看了一眼,发现之前饕餮只是用力挥出手臂,竟然就在下面掀起一阵暴风,大海翻涌掀起了海啸,陆地上更是不知被吹倒了多少树木,多少民居。 这种怪物,绝不能跟它在地面上打,否则一场架打完,无论胜负,这世界也都得被打烂。 陆南风也看到了下方的惨状,他心里猛一疼,隐隐后悔自己不应该如此鲁莽,以至酿成如此惨祸。以前的陆南风,封若云就是他整个世界,为了她,他宁愿毁天灭地。 但是当封若云真正的开始恢复后,陆地风温情的一面重新回归,不可避免地就要反思一下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没了执念,理性回归,他也开始反省,开始悔过。 “我的孩子若是看到这一切,他会如何看我这个父亲?”陆南风脑中莫名闪过一个想法,转而他又换了个角度:“爹如果还活着,看到我做的这一切,他会如何看我这个儿子?” 俗话说,为母则强! 其实,为父或者为子,同样也会变强! “南风,别发呆!”就在陆南风心思飘远时,突然被杨朔惊醒。 杨朔神刀闪烁,他不懂什么刀法,只认准了一个快字。 快去,快回,快斩,快收,快闪,快躲…… 他很快,快到饕餮有时候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护住头颅和腋下眼睛等重要部位,其它地方就任由杨朔砍杀,反正顶多疼一下,流不了多少血,也伤不到要害。 仍如之前一样,杨朔再快,神刀再利,在饕餮眼中也只是扰人的苍蝇,杀不死,打不到,但也没什么威胁。 可是,陆南风却完全不同。 饕餮相信,只要自己真正打中陆南风,对方绝对不死也残。 而且,陆南风对它的伤害也最大。 之前那只眼睛,若是杨朔神刀斩中,饕餮只需要神力凝聚,就能护住或是治疗。 可是,被太阳神火灼烧后,那只眼睛已经完全瞎了,日后只能将它挖出来扔掉,然后慢慢用神力蕴养身躯,花上无数岁月,重新长出一只新眼。 陆南风回过神,马上振动翅膀朝天外飞去。 “对,你就一直飞,它是盯上你了。” 杨朔一边骚扰饕餮,一边给陆南风传音道:“往太阳飞,你的神火对它威胁最大,它怕火,距离太阳越近你就越强,找机会用火烧它眼睛。” 陆南风一言不发,朝着太阳猛飞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吞日 “呼!” 突然,他好像突破了一个隔膜,整个人都轻松了无数倍。 “这是……”看着灿烂的星空,陆南风一时竟心神迷醉,欲要沉迷下去。 饕餮紧追而来,见陆南风刚出天外就停了下来,马上就明白过来,对方是被宇宙星辰大阵迷惑了神智,它心中登时大喜,连忙加快速度,就欲趁机将其吞噬。 但杨朔比它更快! 杨朔也看到了陆南风的情况,他不知原因,但此时它化身神刀,眼看着饕餮正在加速,他来不及传音,当下直接朝陆南风冲去。趁着二人交错之间,杨朔刀身一绕,在陆南风胸前划了一道淡淡的伤口。 金色的鲜血涌出,没有朝下落去,而是在星空中静静漂浮。 胸口一疼,陆南风马上惊醒。 “别傻看着,快走!” 杨朔没有工夫道歉,也没有说明,一掉头,朝后方饕餮重又杀了回去,同时催促陆南风继续朝太阳飞。 以陆南风心智,只要回过神后略一想,自然就明白自己刚才不妥之处,他不知道天外星辰自成阵势,对初入星辰的生灵来说,代表着无尽的奥秘,最容易引人入胜,心智不坚者,一不小心就会沉醉其中,直至寿元耗尽,也不一定能挣脱出来。 宇宙之中,类似的危险数不尽数,别说陆南风不知道,就算是见识再多的生灵,也不敢说知道所有宇宙险地。 言归正传,陆南风在前面疾飞,饕餮追杀在后,而杨朔则上蹿下跳,时而围着饕餮斩来斩去,时而又帮陆南风纠缠饕餮,给他争取时间。 这就样,他们已经飞出天外,离原本世界越来越远,离太阳越来越近。 越是接近太阳,温度就越高,没过多久,杨朔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是水神,这种环境是他天生的客场,完全克制他的实力。 “不行了,再往前我就帮不上忙了,就在这里杀他吧!” 杨朔察觉不妙,也不硬挺,马上给陆南风传音。 陆南风身形一顿,转过头,横飞一段距离,扭头看向饕餮。 与杨朔截然相反,到了这里,陆南风简直是如鱼得水,只觉身上神力澎湃,无穷无尽。 饕餮嘶吼一声,大嘴一张,竟然将阳光都吸入口中。 “嚯嚯嚯……真是美味的阳光啊,好久没品尝这股味道了!”饕餮吸了几口,竟然怪笑起来。 杨朔一惊:“什么鬼,这家伙竟然连阳光都吃?太好养了吧?” 陆南风没理会杨朔的胡说八道,他上下打量饕餮一阵,突然一终身嘴,吐出一只小金乌,然后又一张嘴,又是一只…… 就这样,他不停的张嘴闭嘴,一只只小金乌从他口中飞出,好似无穷无尽。 事实上,也真是如此。 陆南风现在的情况非常微妙,只要神力一有消耗,马上就会得到补充,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甚至有信心召唤出无数金乌,将饕餮烤成肉干。 而此时此刻,杨朔根本连靠近都不能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感觉自己身体正在缓缓蒸发。 这里是星空中,没有水补充,好在他已经明悟出“水永恒存在”的道理,被蒸发的水汽很快就被他重新收拢,凝聚进身体中,这才勉强保持一个不进不出的状态。 但水虽永恒,神魂却会疲惫。就这么折腾一阵,杨朔什么都没做,就感觉像是很久没休息过似的,浑身疲惫,昏昏欲睡。好在比起杨朔,饕餮更早一步坚持不住了。 它一开始还真没把陆南风的手段当回事儿,要么张嘴吞噬金乌,要么就是挥动胳膊抽开。可是渐渐的,它发现有些根不上陆南风的节奏了。 并非它变慢了,而是陆南风嘴里吐出的金乌越来越多,此时已经数量过百,估计不用多久,随着陆南风来越熟练这个手段,很快就会数量翻倍。 “这怎么行?”饕餮突然看向太阳,心中凶气爆发:“都是你,都是你在帮他。好,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吞了!” 饕餮有凶兽之名,自然有其真意。它一凶起来不但会吃自己,此时甚至想要吞噬太阳。太阳,那是能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吗?见饕餮朝太阳扑过去,杨朔和陆南风都愣了一下,谁都没去阻止。 二人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哭笑不得。 “这家伙,果然够凶!” 杨朔喃喃了一句,退后一段距离,准备看热闹。 饕餮之所以被称之为星空凶兽,自然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手段。朝太阳飞了一阵,饕餮隐隐察觉到了双方距离恐怕无尽遥远,顿觉不耐烦了:我不就你,你来就我就行了。 饕餮的大嘴一张,就见一股庞大的吸力凭空而生。这股引力,并非针对太阳,而是针对太阳洒落的阳光。诡异的是,本来无形无质的阳光,一被饕餮口中吸力抓住,马上就变换了本质,竟然好像丝线一样,开始扭曲了起来。 “这……” 杨朔和陆南风看得目瞪口呆,都有些不敢置信。饕餮则是像受到了什么鼓舞,本来就比山还大的嘴巴此时张得更大了,而无尽远处的太阳,竟然好像真的被它顺着阳光拉近了一样。 其实,饕餮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完全赖以它的一向天赋能力。 吞影术! 也就是说,饕餮现在真正吞噬的,其实并不是阳光,而是阳光的影子。 影子虚幻,但物质也未必真实。 双方是相互对立,又是相互依存的。 饕餮不懂这个道理,但它天赋异禀,本能的就能吞噬影子,然后顺着这种逻辑关系,将物质同时吞噬。 换别的生灵,就算懂得这个道理,能使出这般手段,也无法真正吞噬,因为他们没有饕餮那神奇的腹中混沌。 没有这个腹中混沌,就不可能消化影子,也不可能将物质和影子同时收容。 “不好,快阻止它!” 杨朔最先发现了不对劲,他身后的世界已经接收不到任何光线了,若再让饕餮这样吞下去,恐怕不等双方战斗结束,下方世界就要进入暗夜中了。 陆南风也发现了不妥之处,他二话不说,就挥手令那数百金乌朝饕餮飞了过去。 可是此时的饕餮已经发动了天赋神通,其威力实在惊人,那数百金乌刚一靠近它,就将饕餮照出了影子,而饕餮连自己肉身都吃,又何况自己的影子? 它根本连动都没动,只顾着一个劲的张着大嘴吞去。 什么影子,什么光线,什么金乌,什么太阳…… 只要有一样被饕餮吞入口中,就会被它顺着虚幻与物质之间的关系,将双方吞噬入口。 “坏了!”杨朔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两眼茫然。 怎么办? 他不知道。 陆南风也懵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之前若非他够果断,及时断开了金乌与他的关系,恐怕此时连他也会被饕餮吞噬入腹了。 二人都束手无策了。 无论陆南风发动什么攻击都没用,只要靠近饕餮就被吞噬。 而杨朔更惨,他现在根本就不敢朝饕餮进攻了。 就这样,二人眼睁睁的看着饕餮就那么慢慢把太阳拉近,再然后,太阳开始变得黯淡,就好像被饕餮吸空了阳光一般。 再到后来,饕餮突然一用力,竟然就那么把太阳整个儿的都吸进了嘴里。 “咯隆隆……”饕餮打了一个巨响无比的饱嗝,整个星空都好像震了一下。 “怎么办?”见饕餮缓缓转身,面向自己一方,缓缓张开了嘴巴,杨朔和陆南风面面相觑,都心生绝望。 杨朔长出口气,只恨星空中只有太阳星,没有水星,否则…… 想到这里,杨朔苦笑,就算有水星又能如何,还不是被这个吃货吞噬? 唉!他随手朝饕餮射出一支冰箭,虽然知道没有用,但此时此刻,他也彻底放开了,无非一死,能打一下就打一下吧。 水箭在星空中速度快了好多,眨眼间就打在饕餮身上,随后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碎成冰屑,在星空中四散而开。 杨朔在这里没有补充,一支冰箭的力量也不舍得浪费,于是他一招手,就准备将那冰箭召回来。 可他刚一抬手,突然愣住了! 怎么回事? 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杨朔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水,饕餮作为一只怪兽,它的身体同样需要水份啊! 而我是水之君主,是水就能控制! “想要杀它,必须得从它内部着手,从外面是杀不死的。” 宓妃的话在杨朔耳畔响起,如雷贯耳! 杨朔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从它内部着手,并不代表要进入它的体内。 它的身体中有什么? 有血液! 那就是水! 第一百零八章 化日 杨朔神色一变,终于找到了战胜对方的信心。 他手一抬,朝饕餮虚虚一抓。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饕餮身体中突然像是漏了的水壶一样,一瞬间,无尽的鲜血就从它的毛孔中涌出。 “嗯?”饕餮一下子反应过来,身上肌肉一动,就将身上毛孔全部锁住。 杨朔微微一笑,无声道:“没用的!” 三个字吐出,并没有在真空中传播,他也不以为意,这次没有招手,只是隔空朝饕餮轻轻一指。 随着一指虚落,饕餮巨大的身体外,无数之前被杨朔抓出的鲜血,重新回到了它的身上,覆盖了它的全身。 “咔嚓……”隐隐有冰冻的声音响起,但是无论是杨朔还是陆南风,都知道那是错觉。 然后,冻结! 饕餮的体表血液瞬间冰冻,如鲜艳的红宝石一般,残酷而美丽。 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饕餮体内的血液,骨髓,眼球,肌肉,毛发…… 任何有水份的地方,都杨朔一指之下冻结。 饕餮僵住了,一动不动,巨大的身体转眼间就变成了冰坨。 杨朔侧头想了想,一挥手指,饕餮巨大的身体开始分裂,无数血红色的细小冰锯正从内外两个方向切割它的肉身。 陆南风看傻了。 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杨朔随意的挥了几下手指,之前二人拼命都对付不了的饕餮,就一点点的在他眼前被分尸。 不,说是分尸已经不准确了。 在杨朔的指挥下,那些细小的冰锯不断分裂,越来越小,越来越细,直至连神念都只能感觉它们的存在。 而之前巨大如山的饕餮凶兽,已经被分割成了无数比微尘还要细的尘埃。 “这……”陆南风傻傻的看着杨朔,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杨朔不知道饕餮生命力会强到什么程度,为了彻底斩草除根,他也是真下了狠心。 等饕餮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堆山一样的粉尘后,他仍然不放心,一挥手,那些冰锯融化,很快聚合成一个巨大的血球,朝着那山一样的粉尘包裹而去。 再然后,所有粉尘被裹成一个球形,开始朝中间凝聚,压缩,再凝聚,再压缩…… 直到最后被压缩到了极限,一个三层楼阁高的血球出现。 杨朔仍不罢休,开始指挥血水冰冻。 冰冻,融化,压缩…… 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来回,杨朔终于停手,不过这还不算完。 他指挥着最终成型的三层阁楼高的血球,漂浮到陆南风身前。 “帮把手,把这玩意儿彻底烧成灰烬!”杨朔传音道。 陆南风凝视杨朔一眼,点了点头,挥手召唤出几只三足金乌,扑上血球,开始灼烧。 …… …… 地面世界,此时已经一片混乱。 太阳突然消失,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人们能感觉到气温正在飞快降低,有精明的人,开始四处收集衣物,毛皮…… 有那不算精明,但是身体强悍的人,开始拿起了刀剑…… 到处都是哭号声,跪地伏拜,求神拜佛者数不尽数。 只不到半天工夫,声称末日到来的邪教组织已经不知出现了多少个。 朝廷已经失控,除了长安,其它地方完全变成了弱肉强食的丛林。能拿起刀剑的人,都成了人上人。往日里受人尊敬的读书人,都在四处找地方躲避,不敢露头。 大街上,到处都是喊着苍天已死的声音。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所有人都趁着这个时候了结恩怨。 黄金白银洒得满街都是,已经没人看重这些阿堵物了。 以往倾慕却限于身份不敢接近的姑娘,此时可以直接拿着刀剑上门去抢,再或者,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拿着馒头,就能让对方家长心甘情愿的把女儿双手奉上…… 秩序,律法,规矩,道德……一切都在崩溃。 当封若云被宓妃带着飞在空中,俯视下方世界的一幕时,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晶莹的泪珠洒落黑暗的天地,却溅不起一丝涟漪。 宓妃神色忡然,也在无声落泪。 杨朔回来了。 陆南风回来了。 四人并肩站在空中,如同俯视凡尘的神灵。 他们,也的确是神灵。 但是,在这样一个世界中,就算是身为神灵,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下方,有人看到了飞在空中的四位神灵,因为他们散发着自身的神光,这已是人类能从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看到的最后的光线,最后的希望。 有人跪地祈祷,请求神灵带自己脱离苦海。 有人跳脚谩骂,怨这些神灵不顾苍生。 有人讥讽嘲笑,想把这些神灵引入凡尘,好有机会朝他们脸上吐上一口唾沫。 有人干脆拿起弓箭,效仿神话故事上的羿神,把天上神灵当成了邪魔,想要将他们射下来,以此拯救世界。 有人拿出银两,打算与神灵讨价还价,想要买一条生路。 有人高举自己还未断奶的儿女,想求神灵救救自己的孩子。 有人…… 有人…… 宓妃哭了,清泪洒落。 封若云哭了,泪如泉涌。 杨朔哭了,泪流满面。 陆南风…… 陆南风没哭,他只是眼圈发红,看着封若云。 “南风……” 看着陆南风安详的神情,封若云心头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然后,陆南风就向她微笑了,灿然一笑。 “我说过,我们永不分离!我会伴着你,永远!” “南风,你要做什么?” 封若云惊恐地向他扑去,但陆南风已经背生双翼,由金色的太阳之光形成的双翼,然后向浩瀚的星空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人间的人们,只看到那神的光影越去越远,似已永远地抛弃了他们,但是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金光在那遥远的天上喷薄而出,阳光重临人间,永夜成为过去!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它仍然散发着光和热,温暖了大地,照亮了人心。 杨朔和宓妃挽手站在洛水河畔,仰望初升的朝阳,二人都在流泪,但嘴角却都在微笑…… 塞外,无名山峰,简陋的木屋前。 一个白衣如雪,白发似雪,肌肤胜雪的女人。 她正在凝视朝阳,眼中含着轻泪,脸上却挂着恬淡而安心的微笑。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这样……也好……” 一缕神念随着阳光洒落,悄悄的渗入女人的心田。 “我会陪着你……每一天……”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