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仙剑奇侠传4 作者:管平潮 内容简介 为揭开父亲云天青剑仙的秘密,山野少年云天河与神秘少女韩菱纱结伴行走江湖。本想行侠仗义,却因不谙世事,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糗事。 江湖险恶,险丧猛兽之口;途径寿阳,差点锒铛入狱。县令千金柳梦璃加入征途,那美丽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着别样的秘密。女萝岩解决槐妖伤人,八公山淮南王陵惊魂;陈州巧解怨妇心结,见证一场以生命为证的绝世苦恋。 本意治病救人,却窥见明珠有泪的悲剧;偶见慕容紫英盖世剑技丰姿,便登昆仑求拜其琼华仙门。琼华派有酒色财气四大关,他们能否通过考验? 而恰在这时,古老门派的后山禁地里,有一位被巨冰封印的奇异男子,忽睁开本似永眠的双眼 第一章 初涉江湖,轻谈诛心之剑 浩气飞腾耀紫英,天河如雪剑如冰。 红尘不解三生梦,同上琼华拜玉清。 ——管平潮 从青鸾峰的紫云架下来,云天河和韩菱纱便看见前面有个村子。和黄山脚下其他乡村相似,这村子并不大,但气氛宁静和谐,正是皖地典型的农家田园。 “哎呀!”走得好好的少年,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韩菱纱忽听少年大叫,既吃惊又期待,“是有人打架吗?”她挽挽袖子,朝云天河凝视的方向跃跃欲试地张望。可是看了一会儿,她却发现那边只是有些村人走动,并没有发现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 “到底怎么啦?”看着一脸惊呆的云天河,少女很期待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惊人的发现。 在少女的期盼中,呆愣半晌的少年,忽然蹦出一句话:“好多人啊!” “呃!”韩菱纱不甘心地问道,“除了好多人,还有呢?” “没有啦。怎么了?”云天河看着韩菱纱,“咦?你脸怎么了?绷得这么紧,是跟谁生气吗?你要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可不太好看。” “你!”韩菱纱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生、气!” “我说嘛!”云天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见这么多人,该惊呆了才是,怎么会生气呢?咦对了,你怎么没惊呆啊?” “云天河!你是不是呆子啊,只是人多嘛,有什么值得——”刚说到这里,韩菱纱突然醒悟过来,“哎呀,还真是错怪他啦。这野人,从小在深山高崖上呆着,看野猪的机会倒比看人多,也难怪他一惊一乍的。” 心中想明白,她的脸色便柔和下来,好言说道:“你不用吃惊啦。只是人多而已。咱们今后行走江湖,还会碰见更多更有意思的人呢!” “是嘛!”少年听了这话莫名地兴奋,“人多好!人多好!我一年见的人,都没对面那些人多!” 韩菱纱听闻此言,心中暗笑:“我就说嘛,在这野人心目中,恐怕山中老虎豹子都不及人珍贵吧。” 一边说着,他二人也走近了前面的村子。这座村子名叫太平村,在青鸾峰的脚下依山而建。云天河和韩菱纱下山的那天,正好是端午;按照皖地的风俗,太平村中正在举行“跳钟馗”的活动。钟馗是驱鬼逐邪之神,村人们跳钟馗便有送孤除煞之意。太平村的村民们都相信,扮过钟馗神,跳过除煞舞,再驱逐五个同样也是人扮的小鬼之后,就能送走一切孤魂野鬼,保佑村子接下来一年里安居乐业了。 再说云天河二人。当他俩走过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正巧看到太平村的村民们簇拥着一位巨汉扮演的红衣钟馗,正威风凛凛地朝村东边的祠堂方向走去。 “哇!”云天河眼睛瞪圆,又是一声大叫! 这一次,韩菱纱再没吃惊;她静静地等少年的下文——只听少年叫道:“人好多!好多人!” “果然!”心中生出成就感,韩菱纱白了少年一眼,“大惊小怪的,看来你真的没见过人多啊。” “当然没见过。”云天河理直气壮道,“这么久,也只见过你和我爹。” “这我倒忘了……”本来暗中嗤笑他的少女,听到这句话,竟有点负罪感。她注视着少年,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悲伤,却什么也没看到。“还是我想多了。”韩菱纱心中想,“这小野人,不通世事,怎会懂悲伤?” 心中这般想,韩菱纱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就说你是土包子,别东张西望,小心招来麻烦!”韩菱纱嗔笑着提醒。很明显云天河对她好心的提示充耳不闻:“菱纱快看快看!”他指着正簇拥着“钟馗”的那群人,新奇叫道,“中间那个!快看,那个穿红衣的,是不是他们的大王?” “哼!果然没在听我说话!”韩菱纱没好气地道,“什么大王小鬼?又在说傻话?” “呵呵,原来你不懂啊?”云天河看着少女,一脸“你很无知”的模样,滔滔说道,“山里猴群的猴子,都会跟着最厉害的猴王。你看那个红衣服的要不是老大,干嘛一堆人围着他?” “傻瓜,我看你干脆去当猴子算了!” 韩菱纱听他开口闭口还是山中的那一套,有点生气。不过她转念想到,这“小野人”还是自己哄骗下山的,心就软了几分。她看着云天河,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天河,你记住了,山下和山上不一样的。我们在此人世,行走江湖,不是只比谁的拳头硬的。这世上,凡事都要讲个规矩,就像老百姓要听当官的,当官的要听皇帝的。” “黄弟?”云天河闻言一愣,“那个叫‘黄弟’的,很厉害吗?剑法如何?” “你!”韩菱纱一滞,怒道,“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啊!”云天河见少女生气,一脸茫然,“我很认真地在听呢。因为以后我跟你‘行走江湖’,再也看不到野猪,只能跟你相依为命了。但‘黄弟’是谁?我真的不懂啊,为什么那些当官的都要听他——是真的因为他的剑法厉害吗?” “谁跟你相依为命!你还是挂念着你那些野猪好了。”韩菱纱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不过片刻后,她忽想到自己这样子,倒像是在吃醋,还是吃野猪的醋,不由得自己笑了。这一笑,她心情也就好多了,便耐心地跟少年解释:“皇帝是人,天下最尊贵的人。他厉害,并不是因为懂什么上好剑法,而是管着所有的官。所有的官都要听他的,谁不听,皇帝就会让他官变小、做不了官,甚至坐牢、杀头。” “杀头?”云天河一吐舌头,“那就和我以前杀野猪一样了,那时候我很凶的,那这个黄弟也真凶啊。我杀猪,他杀官!” “噗嗤!”韩菱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你……说话还真有趣!不过你敢说皇帝凶,真胆大,不怕他杀你吗?” “为什么怕?”云天河挺起胸膛昂然道,“你不是说黄弟不杀猪、只杀官吗?我既不是猪、又不是官,怕啥!” “好吧!”韩菱纱憋着笑,“你不是猪,也不是官。不过还是要小心了,皇帝的权力很大,只要他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人都得掉脑袋!” “这么厉害?!”云天河猛然一惊,倒吸了口冷气,“那不是已经到了爹说的‘以气御剑’的境界?你还说他不懂上好的剑法!” “哎呀,根本不是一回事嘛!”韩菱纱蓦然发现,跟少年认真说话真是一个错误;再说下去啊,她有可能被气死。发现这个可怕的事实,韩菱纱顿时道:“你啊,少问一些有的没的!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然后商量接下来要去哪里。” “找地方?”云天河又是一脸茫然。他指着对面成片的村舍,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找?不用找啊。这儿这么多房子,我随便睡哪间都行。” “天呐!”韩菱纱终于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傻瓜傻瓜大傻瓜!房子再多也是别人的,主人不同意你就进去住,是想做强盗啊?是不是还想顺手找点东西拿?……停!接下来你别问我‘强盗’是什么,反正在山下你什么都不懂,一个不懂和两个三个不懂也没差啦!” “哦。”见少女一副抓狂的样子,云天河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担心少女不高兴,就再没说什么了。他们两人又往前溜达了一阵,才安静了片刻的少年却又叫道:“菱纱,我饿死了,想吃东西。” “哼!”才清闲了一会儿的少女,没好气地答道,“别满嘴死啊死的,你哪有这么虚弱!这太平村地方小,也没客栈,我们借住在村长家好了。他家院子宽敞,屋子大,既是一村之长,住在他家也安全。”很显然,韩菱纱行走江湖的经验果然丰富。 但很明显云天河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正问道:“村长家有好东西吃吗?” “……”韩菱纱有些无语,“你就知道吃!唉,我现在就去找村长,你别跟来了,免得添乱。” “好啊。那我就去看那个穿红衣服的。”云天河望望那边被簇拥在众人之间的红衣花脸大汉,觉得现在只有他才能转移自己饥肠辘辘的可怕感觉。 听他这么说,韩菱纱应了一声;可是正要走开时,她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想,她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听好了!”只见灵丽的少女双手叉腰,郑重其事叮嘱道,“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等我回来再说。你……不、许、惹、麻、烦!” “放心,我最不喜欢惹麻烦,又不抵吃。再说那些人我又不认识。”云天河这时倒答得十分顺溜。 “那就好!我走了,记得你答应的话!”韩菱纱气哼哼地走了。等走得远了,快看见先前上山前就打听到的村长家屋顶,她的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真的不会惹麻烦吗?” 虽然她还在往前走着,可心里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章 牛刀小试,奋勇吞粽杀鸡 其实对于云天河来说,本就是半大的少年,尤其加上自幼独居深山,这回初次下山,他可以说对什么都感到新奇。而这太平村,正值端午节,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出门了;那平时不常来这偏僻村子的货郎们也来了,和本地做些小本买卖的生意人一起,从大清早起就把这村子大街小路两边占住,摆满了摊儿,十分热闹。 熙熙融融的人流,对一般人来说是困扰,很容易引起烦躁;但这样的常理,在云天河这里根本不适用。对拥挤的人群,他感到无限的新奇,甚至还觉出几分让人感动的温暖。随着端午节的乡村人流,云天河到处闲逛,没过多久就路过一个粽子摊儿。当他看到简陋的摊子撑杆上挂着的几串粽子时,他顿时眼睛一亮,努力挣脱了人流的裹挟,来到粽子摊前站下。 云天河来的时候,那个名叫李慎的中年摊主正在卖力地吆喝:“又香又好吃的粽子罗!瞧一瞧看一看罗!”虽然正值端午,粽子是应节的食物,本应好卖,但正因为如此,今天这太平村中的粽子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所以这位李慎的粽子摊,生意并不好。尽管他吆喝得十分卖力,实际并没多少人驻足。 所以,当李慎看见云天河停下来观看时,顿时眼睛一亮,忙鼓足中气,叫道:“这位小哥,一看就是走南闯北好见识的!我这李家香粽,独家秘方调制糯米,只有端午节才能吃得到,绝对好吃!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云天河本就肚饿,一听李摊主说好吃,顿时更加凑到近前。 见少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李慎暗自得意一笑,表面却更加殷勤;他亲手拿起一只正在热水中蒸煮保温的青碧苇叶香粽,递到少年身前,赔笑道:“嘿嘿,小哥拿这个先尝尝看吧!” “这个真的好吃?”面对李慎的殷勤,“精明”的少年,摆出一副“我山里人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哈哈,当然!”李慎拍着胸脯道,“绝不哄你,真个好吃的。” 说起来因为竞争激烈,李慎这粽摊一上午还没怎么开张,李老板便决定好好做这笔生意。他打起全副精神,察言观色,看了片刻又对少年说道:“看小兄弟你这打扮,一定是附近村子里的猎户吧?居然不清楚我李家这块大好的招牌!小兄弟恐怕不知道,我们村里端午节都有习俗,每年都有扮钟馗、斩小鬼的戏目,谢他老人家保佑平安。小哥你买两只,到时候一边吃粽子,一边看戏,真是再惬意不过啦!” 李老板介绍得十分卖力;可是很不幸,他遭遇到和韩菱纱同样的命运。在他滔滔不绝努力营销时,少年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他只顾翻来覆去地研究李老板递给他的这只粽子。研究了片刻,云天河好像忽有所得,恍然大悟道:“原来山下的人不吃烤肉,却吃这怪模怪样的东西!哎呀,这东西外壳硬,捏着软,还绑了绳子,莫非怕它跟山猪一样要逃走?真是古怪!” 刚刚很是卖力的李老板,听了他这自言自语的话儿,不由得差点泪流满面!他一脸悲愤,几乎哽咽说道:“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云天河却依旧没注意到在说什么。当他自己觉得已经研究完毕,便拿起粽子,跟往日吃烤山猪肉一样,拿了就往嘴里塞!塞到嘴里,他直接“嘎巴”一声咬下去,开始咀嚼起来。很显然,嚼了两口外面包的苇叶子,他觉得无法下咽,便一口吐掉,开始吃起里面的糯米囊儿来。 “唔、唔……不好吃、不好吃!”吞完粽子,云天河十分失望,“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外面的壳还嚼不烂。你这东西真差!” 见他这般吃法,李老板早已是目瞪口呆。很快他就被少年那句“不好吃”激怒,恼火道:“怎么会不好吃?我说小哥,你跟我说笑呢?” “说笑?”云天河觉得莫名其妙,理直气壮道,“这种东西哪比得上香喷喷的烤肉?你们整天吃这个呀,难怪长得不结实。和你不一样,我可不骗人,看我下回猎几头山猪来送你,就知道了!” 虽然对粽子表示了鄙夷,但云天河最后这句话,确实透着山里人的真挚和淳朴。一时间,气冲冲的李老板竟愣住了。见他无语,云天河带着对粽子的无限失望,转身便要走。 “哎,等等!”李老板反应过来,赶紧将他叫住,“你还没付钱呢!” “钱?”云天河一脸茫然。 见他如此,刚才还被他淳朴之气感染的李老板,语气顿时不善起来:“小兄弟,一个粽子一文钱,招牌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大叔我小本生意,你可别仗着年轻身板儿好,想吃我的霸王粽子呐!” “霸王粽?”虽然不谙世事,但云天河从李老板的语气和神态中,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顿时恼了起来,叫道:“是你要我尝尝,我才吃的!” “好哇!你想赖帐?!”半天没开张的李老板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我老李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没见到你这般惫懒的!” “你怎么这么说?”云天河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我赖账?明明你叫我尝的,我尝了,还不好吃——我就说苇叶子怎么能吃?没怪你就算好了,还找我要钱,我看你是要霸王钱才对!” “你!”李老板再次张口结舌。 其实要说这年头能出来做生意的,口才定然不错;这李慎李老板也不例外。他本来看着眼前小哥有种愣愣呆呆的气质,心说这笔生意定然做成,谁想不但没做成,自己还在最自傲的口才上,被对方压倒! “我怎么啦?”面对目瞪口呆的李老板,云天河一副很诚恳的样子,“真的不骗你,那苇叶子又苦又涩又硬,不好吃;以后你直接拿里面的米煮出来卖就好了。大叔,烹饪,我拿手,今天给你出了这个好主意,你不用谢我。” “谢、你?!”李老板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 正当李老板就快被气死时,那韩菱纱刚好从村长家谈好借宿的事情出来。她正巧瞧见这一幕,看着两人气势不对劲,就赶紧跑过来了。 “怎么回事?”灵泛的少女看到这二人隔摊对峙、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李老板见她到来,一打量像个正常人,顿时像溺水之人抓住根救命稻草,嚷道:“这位姑娘来得正好!你评评理,这小子吃东西不给钱,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啊……”韩菱纱闻言,转身看向云天河。被她看着,长身挺立的昂然少年,终于有点心虚起来。“钱……”他挠着头,有些脸红地问道,“菱纱,你说,这人把‘钱’字说来说去的,到底是什么呀?” 听他问出这话,李老板简直快支撑不下去了:“好个不实诚的小子,竟敢到我太平村地头装傻!” 依旧,云天河没注意到李老板在说什么。他认真地跟少女解释:“真不怪我的,是他让我尝尝看,我才拿起来吃,又不好吃——呸呸!”说到这儿,他好像觉得那股子苇叶苦涩味道,又泛了上来,连忙向旁边啐了两口。 李老板见此,立即火冒三丈:“臭小子,不给钱就算了,还敢瞧不起咱老李家的手艺?!” “啊对不住!”韩菱纱现在已经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忙一拉云天河衣袖,满怀歉意地跟李老板解释道,“对不住,我这个朋友不懂世事,也不会说话。他欠你多少钱,我赔就是。”说着话,她连忙掏钱。一边掏钱时,她还在心中郁闷:“云天河啊云天河,我竟然相信你不会惹麻烦,可恶!” “敢情你们俩认识?”李老板见少年来了能说理的朋友,反而脾气上来了。他猛一摆手,挡住了少女递过来的铜板:“别跟我谈钱,俗气!钱财事小,名声事大!让这小子乱说我老李家的粽子难吃,我以后还要不要在村里混?!” 正当他捶胸顿足、滔滔不绝地自白心志时,却听得附近忽有一人暴叫道:“混蛋!给我站住!” 闻听此言,粽摊边的三人顿时心神一震。“难道有人抢劫?”韩菱纱回头一看,却是一人一只母鸡从旁边奔腾而过。 “宋大田,你这是怎么了?”李老板朝那追鸡汉子喊道。 “是李老板啊!”宋大田气喘吁吁地说道,“气死我了!这瘟鸡,还不给我乖乖滚回鸡窝!” 对他的怒吼,那只芦花母鸡并不畏惧,反而振羽怒睛,与主人对峙。甚至,它还朝宋大田冲前两步,十分凶悍。而那宋大田看起来胆子并不大,见鸡扑翅冲来,他还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哈哈哈!”李老板见状大笑,“宋大叔你还是老样子,吼得最响,退得也最快!” “谁、谁说的!我今天非教训它不可!”被村邻言语一激,宋大田便张牙舞爪地朝那只悍鸡扑去。一边扑,他还一边大叫:“别以为能生几个蛋我就治不了你!瞧我宰了你炖汤!” 宋大田冲前几步,想去捉鸡,没想到那母鸡竟然也拍翅反扑,汹汹气势之下,宋大田竟然显出几分瑟缩。见得如此,正闻声赶过来围观的村民们,个个哈哈大笑。这事情,直到现在,也没什么,无非是一件让宋大田这村汉丢脸的闹剧而已。只是,在这一片大笑声中,却忽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叫道:“大叔别怕,我帮你!” “呃?”韩菱纱一听声音,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刚等她一回头,却见云天河正是一脸浩然正气,已举起他那把铁胎硬弓,搭上青光细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是寒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声母鸡的惨叫声! 听到这声突兀的惨叫,刚才还嘻嘻哈哈的人群,顿时笑声皆无。 “哇!小花怎么不动了?!”很显然围观人群中,有个小姑娘是母鸡的拥护者;这时惊见它不幸中剑牺牲,顿时泪光盈盈,又惊又悲。 “这、这是什么妖法……”另外一个青年村民,却是被如电飞逝的晶蓝剑光给震呆住了。 “就是妖法!”有位猎户打扮的中年人,显然眼神比较好,惊恐大叫道,“刚、刚才眼前蓝光就这么一闪,像是箭飞了出去,可是箭又怎么会自己飞回来?八成是妖法!” “什么妖法?这是我的箭术好不好。”云天河闻言不乐意了。他转过身来,对宋大田诚恳说道:“大叔,现在不用怕了,这恶鸡已经帮你射死了。” “射、射死……”宋大田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你!你杀了我家小花!”一瞬间,中年大叔眼圈泛红,看样子竟和那个小姑娘一样,也是中箭倒地的母鸡忠实拥趸。 “是杀了它啊。”云天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它凶得很,你又说要宰了它,那我就帮你一把嘛。爹爹说,该帮人的时候就要帮,大叔你真的不用谢我。” “臭小子,我饶不了你!”对鸡畏缩的大叔,这时却给少年的几句话给撩起了怒火。他看了看躺在地上鲜血直流的死鸡,撸了撸袖子,就想揍云天河。见他这样反应,云天河一脸茫然,不知道刚才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等一下!”这时韩菱纱脆声叫道,“大叔你冷静点,有话好说。”她看了看那只还有些抽搐的鸡,瞪了少年一眼,苦笑道,“这只鸡,我赔钱就是!” “赔钱?!”见韩菱纱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外乡女孩子,宋大田立即来了精神,怒声大叫道:“你赔得起吗?!” “怎么赔不起?”韩菱纱不解。 “我这可是一天能下四只蛋的宝贝母鸡!臭小子不知用什么古怪法子把它弄死了,以后我们全家靠什么吃饭啊!”宋大田仰天悲声大叫,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吃饭?”云天河也表示不解,“吃饭简单呐,不就是靠自己的一张嘴张口吃饭,有什么困难?” “气、气、气、气死我也!”宋大田被气得七窍生烟,撸着袖子就要过来,“敢跟老子调侃,小子欠揍!” “等等!”却是粽摊老板李慎,忽然挺身而出阻拦。韩菱纱见状大喜道:“果然还是你知礼,晓得见义勇为。”谁知却听李老板严词叫道:“揍人也要有个先来后到,他头一个得罪的是我,宋大叔你让让先!”韩菱纱闻言顿时无语。 “凭什么?!”倒是宋大田打量了李慎两眼,怀疑道,“看你身上没几两肉,打架行不行啊?” “嘿嘿,我有帮手!”李慎朝远处大叫一声,“王大哥,有人吃霸王饭啦!” 话音未落,云天河等人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重重脚步声;一时间,仿佛这脚下的街道都开始颤抖起来。觉出异常,韩菱纱一惊,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长身巨大的红袍汉子,正咚咚咚朝这边奔来! 第三章 壮志有怀,任尔钟馗俯首 “王魁山在此!谁敢吃霸王饭!”那红袍巨汉还未跑近,便是一声大吼,直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韩菱纱看得分明,这巨汉正是今天跳钟馗的那个钟馗扮演者。现在他正是一副钟馗扮相,头戴插翅冠,身穿赭红袍,腰围黄牛皮带,满脸络腮胡子,相貌极其威猛。一般来说,钟馗毕竟是传说中人物,怎么扮都不容易像,再配上民间臆想的钟馗装,往往十分滑稽。但不得不说这位王魁山,由他来穿着这身钟馗装,却让人觉得威能辟邪的钟馗就该是这样。 话说王魁山奔到近前,那李慎便朝云天河一指:“王大哥,就是他!头像鸟窝的那个野人!” “怎么说话呢?”虽然韩菱纱经常对云天河一口一个小野人,但这时她却生气了,叉腰怒视李慎道,“吃了你的粽,我们给钱;打死他的鸡,我们也给钱。还要怎样?” 对她的话,刚刚奔近的巨汉王魁山却哂然一笑,仿似充耳不闻。他转身拿手指点云天河:“好小子,敢来太平村吃霸王饭,来来来,跟老子较量较量!” “较量?”云天河挠了挠头,“就是比武吗?好啊,很久没跟人比武了。你不用兵器,我也不用兵器。”说着话,他就把青光细剑递给韩菱纱,“你帮我先拿一下,我要跟他较量。” “臭小子,胆子不小啊?”俯视着云天河,巨汉王魁山倒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胆子确实不小!”死鸡苦主宋大田在一旁奉承,“外乡人,你们难道没听说,这位王魁山王大哥是我们村的大力士?年年都在端午节扮钟馗,他的力气可不比真钟馗小,专门对付那些捣乱的家伙!” 韩菱纱闻言,看了看王魁山,又看看云天河,见少年虽然挺拔,但在这位罕见巨汉面前,却像山丘前一棵树一样,光从体量上看,怎么看怎么都是鸡蛋碰石头的事儿。 见得如此,她那张俏脸涨得通红,愤愤叫道:“你们别不讲理,我明明说了要给钱的。” “哈哈!”听她这么说,围观村民中爆发出一阵讥笑声。只听有人七嘴八舌说道: “小娘子怕了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 “敢来太平村惹事吃白食,也不先打听打听。” “在别处吃惯了白食,今天来我们这儿,一嘴崩掉你一口牙!” “这小娘皮,一看就是抛头露面走四方的。这番一力帮衬这小厮,莫不是一起私奔出来的吧?哈哈,果然不是正经东西。” 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有少数人还说得特别难听。饶是韩菱纱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毕竟只是妙龄少女;被这些夹枪带棒的话一说,她不仅面皮涨红,身子颤抖,那眼圈也红了起来。 这时候,云天河也察觉到少女的变化。饶是他再怎么不通世务,这时也知道是这些村民在欺负他俩。他顿时变得怒气冲冲,叫道:“菱纱,打就打!他们不讲理,我们听他们的话,却还要被揍!什么钟馗,就算他们的大王来了,我也不怕!” 说着话,他奋起一拳,中宫直进,便朝那王魁山当胸打去! “来得好!”见少年这拳打得毫不拖泥带水,王魁山赞得一声,“好小子,就得这样!”仗着自己身大力沉,他见少年直拳打来,也不避不让,只顾攥起醋钵大的拳头,便朝少年拳头对轰而去! “蓬!”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对拳声中,王魁山和云天河各向后倒退几步。 “力气不错!”云天河叫了一声,毫不停留,立即猱身而上,紧接着又是一拳!这第二拳和先前毫无二致,又是中宫直进,瞄准王魁山的胸膛打去。 见云天河对拳之后立即攻击,王魁山竟是一惊,暗暗叫苦:“这臭小子,刚才难道他拳头不疼?”原来刚才对拳之后,别看在外人眼里,王魁山势大力沉,将少年拳头挡回;可谁能知道,那少年拳头竟是极为犀利,一触之下,就跟个榔头似的,直撞得王魁山呲牙咧嘴,要不是顾及旁边的观众都是乡里乡亲,他差点都要叫出来! “哪来的野小子!”王魁山暗暗心惊,见少年再次当胸打来,拳势如风,便再也不敢硬撼。说起来早年间,他也跟一个外乡路过的摔角好手学过几招。紧急之时,他摔角功夫自动开启,身子往旁边一让,俨然就是个“大弯腰、斜插柳”的摔角路数,要将少年这拳让过去。王魁山打的主意确实很美好,他要待这次闪过去,那少年必然控制不住步履,尔后自己再一个横拳扫过去,就算不叫他趴下,也得把他腰打折。 “嘿嘿,跟大爷斗?”王魁山觉得自己此计必然得授,便暗自得意,“大爷跟人打架斗狠时,你还在吃奶呢!”谁知道,正当他暗自冷笑得意时,王魁山冷不丁就觉得自己腰眼的部位,猛然一阵剧痛! “怎么回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击得手的云天河已是双掌急摇,又是一记猛击,直打在王魁山腰上! 饶是王魁山皮糙肉厚、腰围粗大,也经不住云天河这连续猛击。再加上刚才他侧身闪避,本就是身形已经歪斜;再被云天河追加两掌,顿时失去平衡,竟是一跤跌在地上! 这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连韩菱纱都没料到这少年对上高大巨汉,获胜竟是如此之速。顿时围观人群中,响起长长短短的抽气惊呼声。 “起来吧!”打倒对方后,云天河却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跟这个坐在地上也跟小山丘似的粗莽汉子说道,“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打。就算‘铜头铁尾麻杆腰’的花豹,我跟它斗,还要周旋半天,你怎么两下就倒了呢?” “……”这一下,连王魁山也抽起冷气来。 “还要不要再较量?”云天河一脸真诚,一副“你水平不止如此,只是今天发挥不好”的表情。 “不了不了!”听得少年之言,王魁山就跟一下子被锥子扎了一样,腾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使劲地摇了摇手,满面羞惭道:“小哥,你厉害,俺不是你的对手。” 听他亲口认输,众人这才真正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向来好勇斗狠的王魁山,却这么快低头?照这么说,如果不是碰到真正强大的硬手,他不会如此轻易认输的。顿时,所有人都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觉得他是深藏不露、游戏人间的真正高手。连带着,连那个邻家少女般的红衣女孩儿,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都高大起来。 这时再说那粽摊老板李慎。见事情竟然变成这样,他不禁如丧考妣,冲王魁山哭丧脸道:“王大哥!你……唉!怎么就输了呢?” “呜哇!”这时却是人群里一个小女孩哭了出来,跟旁边大人叫道,“爹爹你骗人,还说钟馗是最厉害的!” “钟馗是厉害,可这是假扮的嘛……”她的父亲尴尬辩解。 “不算!”这时却是那宋大田反应过来,冲云天河扯白脸叫道,“这次不算!一定是你这小子偷袭,不算英雄好汉!” “说得好!”旁边另一位苦主李老板,看了看宋大田的身板也蛮壮实,赶忙鼓掌激励道,“宋大叔,你身板儿这么壮,就换你好好教训这小子!” “啊?这个嘛……”宋大田被李慎热烈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想了想,还是讪讪道,“我看魁山他也是一时不小心……歇息歇息,肯定能把他们打趴下!” “俺、俺不打了!”王魁山一听此言,立即吓了一跳,急忙摇手,“其实刚才这姑娘好像说了要给钱,俺不能冤枉好人。”五大三粗、习惯好勇斗狠的王魁山心说道:“笑话,还打?怎么打?力气比不过他,灵活程度也比不过他,再打下去,你们倒是没事,反正挨揍的是我!”粗中有细的王魁山,坚决决定明哲保身了。 正当这时,恰好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从远处走过来。看到这边一圈人闹闹腾腾的,好不热闹,老婆婆不解地想道:“瞧瞧,今天是端午节,大伙儿本该聚到戏台去看戏,怎么这儿比戏台还热闹?” 说着话,也爱看热闹的老婆婆就走近人群。 “是谷婆婆来了!”围观众人一看,是村中年纪最长的谷婆婆过来,顿时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自动自觉地向两旁分开一条道路来。 受人尊敬的谷婆婆,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过,来到人群垓心,便看到云天河几人。 “谷婆婆?”云天河见忽然来了个老妪,顿时一惊,“你也要跟我较量吗?我不跟你打,小时候爹爹跟我说过,行走江湖,什么僧道、书生、老人家,常是高手,不要轻易跟他们打。” “什么乱七八糟的!”谷婆婆眉毛一皱。不过她这时也被说话的云天河给吸引了注意力,便多看了他两眼——谁知道,她这一看,却引起一桩出乎意料的祸事来! 第四章 乡语村言,共话剑仙当年 “咦?”谷婆婆努力睁大老花眼,盯着云天河不住地看,“这孩子看起来眼熟得很呐……” “眼熟?我没见过你啊。”云天河很奇怪。 “……像,真是像!”谷婆婆开合着瘪瘪的嘴唇,口齿漏风地说道,“这眉毛、这眼睛,和云家那惹祸精十几岁时没两样……” 这会儿,因为太平村粽摊前这番骚动,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有些人听了谷婆婆的话,受了提醒,便也开始仔细打量起云天河来。 “他、他不是那个云天青?!”忽然有人惊叫起来,不过很快又说道,“不对不对;年纪差太多了,但真的很像!” 云天河听了,看向这村民,挠挠头道:“你认识我爹?” 韩菱纱也兴奋起来,搓着手道:“怎么?你们认识天河他爹?他可是——”想打听剑仙光辉事迹的少女话还没说完,就被村民愤怒的打断: “好哇!原来你是那混帐的儿子!”最先认出来的村民叫道,“他回村了没?!我可要找他算帐!” “谁?!”人群另一处有人也叫道,“谁说云天青回来了?找他算我一个!”随着他这一声叫,人群中上了点年纪的村民,都此起彼伏地嚷嚷起来。 云天河见此情景,觉得十分奇怪:“怎么你们都认识我爹?” “岂止认识?那小子的事我记得最清楚了!”有人嚷道,“他小子从小就不学好,三天两头骗我糖吃!”这位是失去食物的。 又有人叫:“隔壁阿香喜欢我,他偏要和我抢!幸好阿香有眼光,最后还是做了我老婆!”这位是差点失去老婆的。 “你们这算什么!”最开始认出来的那村民,气愤叫道,“有一回他趁我醉酒,把我扒光了衣服扔在路上,脸都丢光了!”这位是失去衣服和荣誉的。 “你们都没我惨!”有个嗓门更大的村民忽然激动叫道,“有一回云天青和我打赌,输了的人要大冬天浸冰水,结果那家伙耍赖,害我……害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众人闻言,一起点头,都觉得此人胜出,遭遇最惨,差点失去健康。 “够了!吵些什么?!”人群之外,一个虽然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啊?村长来了!”听到这声音,众村民顿时找到主心骨,纷纷将他们尊敬的村长让进了圈内。韩菱纱在圈内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分开众人走进来的瘦高拄杖老者,不是先前商谈住宿的云靳村长还是谁? “村长来得正好!”死鸡主人宋大田顿时来了精神,涨红了脸叫道,“云村长,刚才云天青的儿子又打死了我的鸡,您来替我们评评理!” 谷婆婆却摆了摆手:“大田,你死了只鸡,多大点事?倒是云天青的后人……”她看向村长,“云靳,你看这事怎么办?” “端午节这等日子,喧哗胡闹,还有没有祖宗礼法了?!”云村长丝毫没理这些吵吵嚷嚷的村民,手中的梨木拐杖重重地顿了顿地,威严地喝叫一声。 德高望重的老村长这一吼,刚才还热闹得跟牛马市似的粽摊前,顿时一片安静。 “韩姑娘,”云靳村长转过来,拐杖在地上顿了顿,不客气地道,“先前我念你一个女孩孤身在外不易,才答应让你留宿村中,可不是让你招出是非!” 韩菱纱闻言,十分委屈,不过还是柔和了声音,想要分辨:“村长,不是我们——”恰在这时,却有一道人影突然挡在她和云靳之间。 “你干嘛?!”却是云天河挡在她面前,面对老村长,昂然道,“爹说过女孩子是要好好对待的,不是拿来凶的!” “你是?”云靳这才看见云天河的样子。比那些村民反应还要快,云村长才看了两眼,便脱口叫道:“云……天青?!你刚才说……云天青是你爹?!”本来镇定从容的老村长,已是急急叫了起来。 “对啊,原来你们都认识我爹。”云天河还有些高兴,“为什么你们都认识他?我是他儿子,能跟我多说说爹爹当年的事情吗?” 少年一腔单纯心思,目光热切地看着这些爹爹的熟人。谁知道,老村长忽然失态般挥舞拐杖,大叫道:“是谁让他进村的?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村长?!”韩菱纱又是气愤又是委屈。 “云天青早已不是云家子孙,和他有亲缘之人也不得留在太平村中!”云村长根本不看韩菱纱的神色,斩钉截铁地下命令。 “菱纱,他说的什么意思?”到现在云天河还没弄清形势,挠着头问少女。 韩菱纱一时不及回答,倒是老村长抢先冷笑两声,说道,“呵呵!看样子你爹也羞于向你提起旧事。也罢,不管你来此何意,今日我就当着大伙的面,再说一说这村里的大事和规矩!” 云靳村长一双老眼炯炯有神,扫视众人:“我云家先祖镇守边疆有功,得以被朝廷恩赐修建祠堂,并将原本的云家村赐名‘太平’。这个真是赫赫天威,皇恩浩荡!”云老村长朝天拱了拱手,脸色十分恭敬虔诚。谁知转眼后他便语气一转,痛心疾首道:“没想到,云家后代未再有人入仕,已是惭愧,谁知到了这代,本家竟出了一个浪荡子云天青!此子不遵礼法,行止违和,实是家门不幸!家中长辈痛心疾首,奈何此人屡教不改,已在多年前被逐出家门,永不得返!” 云靳老村长这一番话,勾出陈年往事,知情人自然频频点头,回顾那一段对他们来说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有一些村民不知情,免不得议论纷纷,众说纷纭。那死鸡主人宋大田有些吃惊地道:“竟……竟还有这事,我十年前才迁过来,都不知道。”离他最近的谷婆婆叹息道:“唉,云家人虽然读过圣贤书,对那孩子却一点也没办法。” 他们这两人,话说得还算正常;更多村民就没什么好话了。有了德高望重的老村长陈述往事、定下结论,他们就没什么顾忌,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见得如此,本来还想求情转圜的少女,也生起气来。“哼!”她叫道,“天河,我们走!” “等等!我爹的事还没问完呢。”生性朴质的少年,对那些村民难听的话并没有多少感觉。或者就算他知道那些人在说他爹爹的坏话,但这么多年来,自己对爹爹的回忆,只有小时候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这时候忽然碰到爹爹的祖族和故人,则他心中了解爹爹情况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 “还问什么问,”韩菱纱却是气呼呼道,“他们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说的!” “韩姑娘此言差矣,”云村长不以为然道,“今日就事论事,绝不像市井谩骂一般有失体统。” “村长不知有时候人言快过刀子吗?”韩菱纱快言快语,毫不退让,“天河是天河,他爹是他爹,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一个小辈,还真是客气啊!” “岂有此理!放肆了!”听出韩菱纱话里讥讽之意,云靳老村长有些恼羞成怒了。 “竟敢对村长无礼?”这时候围观村民,群情汹汹,纷纷叫道,“你们快走!不然别怪我们动粗!” “走就走,姑娘我也不稀罕留下!”韩菱纱撇撇嘴,拉着云天河便要走。 “可是——”云天河还有些不甘心。 “还可是什么,走了!”韩女侠毫不拖泥带水,脆生生说了一声,便拉着云天河说走就走了! 第五章 往迹休寻,英雄不问出处 气呼呼的韩菱纱拉着云天河一路小跑,很快就跑出太平村口。过了村口亭亭如盖的大樟树,踏上驿路,韩菱纱还不解气;放开少年,她一路小跑向前,头也不回一个。 先前当他们俩从山上下来,到达太平村时,已经是下午时分。经过刚才那一连串风波,不知不觉此时已是红日西斜,暮雾渐起。当韩菱纱奔跑向前时,云天河看着她渐渐没入暮色的灵动身影,在后面喊了几声也喊不住,只好挠了挠头,在后面一路缀着她的身影追了下去。 他们两人,都有功法在身;这一前一后的发力奔跑,转眼便跑出去很远。等韩菱纱在前面跑到一处低矮而茂密的树林前,见脚下的驿路蜿蜒伸入前面这片黑漆漆的密林,便有些回过神,停了下来。先前她含愤而走,一路跑得飞快,并不觉得累;这时停了下来,便觉得有些疲惫了。云天河刚才在后面一路追着,这时陪着停下来,却还是一副神完气足、精力充沛的样子。 “菱纱,”刚停下来,云天河便有些埋怨地看着少女,“喊你也不停,怎么叫人这么不省心。” “不、省、心?”听到云天河这么说,韩菱纱简直要欲哭无泪了!她原地转了几个圈儿,嘟着嘴,想跟少年发火,却又觉得不妥;想要骂那些蛮横的村民,却觉得他们不在旁边,骂了也没什么意思。这一番踌躇之下,直让她万分憋屈! “真讨厌!”花季的少女跺着脚,咬了咬嘴唇,生气地叫道,“昨天明明翻过黄历,怎么大吉也会变大凶?莫非……”韩菱纱忽然回头打量着云天河。 “你看着我干嘛?”云天河莫名其妙。 “唔……瞧你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看不出晦气这么重,真是人不可貌相。” 韩菱纱这句话中饱含嘲讽之意。不过她很显然高估了云天河的理解力,并低估了“胸襟”。云天河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似的,自顾自重新开了一个话题:“菱纱,你说,他们干嘛要赶我们走?是因为我射死了那只胖鸟?那胖鸟的名字叫‘鸡’?” “怎么可能只因为鸡?!”韩菱纱叫了起来,“那只笨鸟和你爹一比,根本不够看嘛!也不知他老人家什么来头,搞得天怒人怨……尤其那个凶巴巴的村长,都过了好多年,气还没消的样子。我还以为凭着你爹是剑仙——” 说到这里,少女心中忽然有些犹豫起来。当初她因为好奇,想要追寻剑仙和怪剑的真相,哄骗云天河下山,一起行走江湖。当时想得很美,但现在根据太平村中得到的信息,便觉得这个决定,也不知是对还是错了…… 韩菱纱正在心中嘀咕,却听云天河说道:“菱纱,你说,村长说的那些我爹的事情,到底什么意思?” “呃?”听了云天河这话,韩菱纱忽然一愣神。她看了看云天河的神情,在心中叫道:“不会吧!这小野人不会没听懂云村长的话吧?!……不过这样也好。” 心中计议已定,韩菱纱脸上绽放笑容,摆手说道:“也没怎么样啦!他毕竟是老人家,唠唠叨叨说了那么一大堆,其实就是说你爹个性和别人不太一样,后来四处闯荡去了——也没什么啦!” “哦……”云天河闻言,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不过听了韩菱纱的话后,他转身看着太平村方向,凝视着暮色中远方村庄的轮廓,若有所思。 如此发呆了一会儿,少年忽然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怪人……”韩菱纱觉得莫名其妙。 “菱纱,你不觉得很棒吗?”云天河伸手指向远处村庄的阴影,兴奋地说道,“原来我爹以前待过这里,离青鸾峰还这么近!” 看着少年这副雀跃的表情,韩菱纱想起云村长说过的那些话,忽然心中有些不忍。少女虽然依然保持着对云天河他爹“剑仙”身份的好奇,但是内心中已经对云天青的劣迹有些认同了。毕竟,太平村的村民众口一词,言之凿凿,不可能冤枉云天青的。而韩菱纱虽然年方十六七岁,但因为一些特殊的经历,导致她的心性和见识,比云天河成熟了不止一点。她觉得,如果村民所言都是真的,则这个云天青简直品性恶劣。有句话叫“从小一看,到老一半”,如果云天青真是这种品性,那日后无论是否修成“剑仙”,成为恶人的可能性都极大。 心中作出如此推理,韩菱纱再看着满含兴奋和憧憬的少年,心情就变得有些沉重。几番犹豫之后,她忍不住开口:“喂,山顶野人,如果……” “什么?”看着少女欲言又止,云天河有些奇怪。 “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爹他是个大恶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他吗?” “大恶人?” “就是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大家都很讨厌他的那种人。” “别人干嘛讨厌我爹?”云天河不能理解,“我就很喜欢他啊!” “……跟你真说不清!”韩菱纱跺跺脚,一种无力感浮上心头,“好啦好啦!不说是你爹,就说假如有个人是这样——” “不会吧?有人这么可怜,我更要帮他了!”少年的语气斩钉截铁。 “傻瓜,你干嘛突然热血起来?!”韩菱纱有些吃惊,怔怔地看着少年,半晌才道,“那人说不定是自作自受,做了坏事才会受罚——” “呵呵,这个我懂!”云天河笑了两声,用力地挥了挥手,“以前我做错事,也会被爹罚,但他对我还是很好。如果有个人,别人都对他不好,那他一个怎么可能打赢那么多个,我当然要帮忙,爹说过要保护弱小嘛!” “你……”韩菱纱正想跟他辩论,不过又一想,撇去少年那一贯保持的令人无语的风格,竟对他话语中隐含的一些东西隐隐有些感动。 “算了!你只是山顶野人,只晓斗山猪,何必跟你计较那么多。”想通这一点,韩菱纱便不顾形象地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不错不错,除强扶弱,没看出来你竟有当大侠的潜质!”口里这么说,慧黠的少女又在肚里加了两个字:“才怪!” “大侠?是什么?”没想云天河竟较了真,诚心跟少女请教这个新词。 “哎?这个说来话长,先不说了。”少女心说,再跟你纠缠说话,很有可能被气死。她抬头看了看渐渐没入山峦的落日,聪明地转移话题:“带你行走江湖,第一站定在巢湖。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巢湖边,我可不要睡树林!”她看着挡在前路上的这片黑乎乎的茂密森林,无意间流露出少女天生的害怕表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胸口。 “呵呵,树林也没什么不好。”云天河却不以为意,“打猎多方便!” “哼,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是野人啊。”韩菱纱头也不回,沿着脚下的小路,朝前面的密林中走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她被林中忽然涌出的一股冷风一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赶紧停下脚步,回身叫道:“喂,山顶野人!” “啊?” “你不是说树林好吗?这里野兽多,你在前面开路吧!” “行呀,我开路,哈哈!”面对阴森森的叵测密林,云天河不仅毫不害怕,反而还摆出一副了不起的得意模样,二话不说,朝林中深处跑去。 “真、真受不了他……”在心中默念一句,韩菱纱看了看附近荒郊野外罕无人迹的样子,连忙也缀着少年的身影,追了下去。 第六章 巢湖夜宿,儿女醉语风情 进入小树林中,云天河闷头向前,一手舞弓、一手挥剑,自顾自地在前面开路。韩菱纱有心跟他说说话,排解一下周围的黑暗密林给她带来的压迫感。不过少年专心披荆斩棘,对她的问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最后韩菱纱也不愿意说话了。 这林子虽然并不高大,但占地面积却十分广。他们两人一路摸索,直走了半个时辰才走了出来。等走出密林,两人只觉视野豁然开朗。 “野旷天低树”,此时前路上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树,已挡不住他们的视线;暮色黄昏中,云天河和韩菱纱看得分明,一片浩大无边的水泊正横亘在他们的面前。 “巢湖!”韩菱纱兴奋地叫了起来。 “哟嚯!好大的水潭!这就是‘海’吗?”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水面,云天河兴奋得跳了起来。 听着他的胡话,韩菱纱悄悄地捂上耳朵,心中直念“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懒得理你”! 虽然不愿搭理跟个孩子似的少年,但韩菱纱经历刚才密林中的憋闷,这时见到浩阔无比的巢湖,也觉得比起以前几次见着,这片湖格外地壮观和美丽。巢湖,位于皖地中部,是方圆上千里内罕见的大湖;从巢湖再往南数百里,便是浩浩荡荡的长江。此时天色已晚,巢湖水被夜晚的清风轻拂,泛起粼粼的细纹;天边犹余一抹霞光,将波纹染成暗红的颜色,呈现在眼前,显得无比地内敛和安宁。 这时,韩菱纱抬头朝东边望望,正见一抹新月如钩,光华灿烂,镶在苍蓝夜幕上,如同蓝丝绒上一抹银色的掐痕。月光与霞光交织,投射到湖上时,让某些局部的湖水产生出梦幻的颜色。在黄昏与夜晚交错的边缘,不仅波纹如梦,湖边那些芦苇和水草,也在浩大的背景下摇曳出纤秀的光影,安静而迷离。 和刚才太平村中那一连串的喧嚷相比,看到这样的风景,韩菱纱也觉得内心获得某种安宁。正在心中体会那份难言的感动,韩菱纱偶尔回头一看,却见刚才还兴奋得直跳的少年,正奇怪地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粘了树叶吗?”韩菱纱连忙拿手朝脸上抹去。 “不是。”云天河有点不好意思,“我饿了……” “好吧。”韩菱纱苦笑一声。被少年这么一提醒,她忽然也觉得腹中饥馁,于是刚才面对湖水美景产生的那种感动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等我一下。”韩菱纱说罢,便到旁边草地上,找了一阵,寻到两根断树枝,就开始蹲下去,拿其中一根使劲地钻另外一根。 “咦?菱纱你做什么?”云天河有点摸不着头脑。 “生火。”韩菱纱倦倦地道,“也不知怎么了,今天觉得自己不仅饿,还特别累。钻木取点火,吃点东西,早点歇息吧。” “可是,这样能生火吗?”看着少女的举动,云天河很是怀疑。 “罗嗦!”少女有点恼羞成怒,“不然怎么办?打火石被我弄丢了……” 说到这个,韩菱纱也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便缓和下来:“应该也不会很难吧?不是有成语叫‘钻木取火’吗?我一定能弄出火来,没听说还有大侠在野外生不起火的!” 说到这里,韩菱纱豪气满怀,不仅手下加了劲儿,口中还鼓劲儿般叫道:“我钻、我钻!……这烂木头!” 此时的少女情态,正是娇憨无比,十分动人。不过刚从山上下来的少年可不解风情;他有些煞风景地道:“菱纱,你搞错了!” “什么?”满头大汗地少女抬起头来。 “你跟我来!”云天河不由分说地拉起少女,跑到旁边一片空地上。 “你在这儿等我。”云天河跑到刚才来路上的树林边,捡了十几根干木柴捧回来,在空地上堆放成一个下宽上尖的木柴堆。堆好木柴堆,他又跑到巢湖边,在那些芦苇丛里,看见几朵去年遗落的干枯芦花,便如获至宝地捡回来。 “你这是干嘛?”韩菱纱很是怀疑,“弄了半天,还是没有火种啊?” “马上就有了!”云天河在旁边地上随便捡了两块石头,然后蹲在地上,背对着风,将那几朵干芦花拢在自己面前的干燥空地上。 “咔嚓”、“咔嚓”……云天河相互撞击石头,也没多少下,便忽然见到苍茫的暮色里,随着几点火花的溅落,那干枯的芦苇花“蓬”地一声燃烧起来!一旦燃起,云天河便小心翼翼地捡起它们,塞到了错落摆放地干柴堆底下。很快,一团欢快燃烧的篝火便此成型。 “你……”韩菱纱有心习惯性地贬损几句,可是看着那明亮燃烧的大篝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点着篝火的少年,站起身来,双臂抱在身前,看着韩菱纱,认真地说道:“想睡觉的话,一定要在下风处,不然野兽的鼻子那么灵,等你一觉醒来说不定已经在它肚子里了!” “有这么恐怖吗?”韩菱纱吸吸鼻子,不服气道。 但云天河显然习惯性地不接她的茬儿,自顾自说道:“靠近水边的木头也不好,不容易点着,就算点起来,烟都熏得够呛了。你看,我这堆火烧得多旺!” 在事实面前,韩菱纱也不跟他辩论了。当明亮的篝火将她发白的脸庞映成红彤彤时,她忽然想到,少年有这些本事,恐怕和他的剑仙爹爹不无干系。少女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开口问了出来:“这些本事都是你爹教的吗?” “啊?”云天河挠了挠头,“爹教过一些吧,还有是我自己发现的。” “好厉害!”韩菱纱拍掌赞叹道,“难怪你能做山顶野人这么多年!” “呃?”有些话云天河现在也能听懂了,于是听少女这么说,便有些不高兴。 韩菱纱见了他的反应,忙摇了摇手,赶紧澄清:“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绝对是夸你!” “夸我?”云天河感觉很奇怪,“干嘛要夸我?这些都很平常啊,没什么、没什么!”正谦虚着,他忽然想到这可能是少女头一回真心夸赞自己呢,便也忍不住开心地大笑起来。 “咦?什么声音?”韩菱纱在少年的哈哈大笑声中,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你听到没?好怪的声音,像很大只的虫子。”作为女孩子,韩菱纱听到怪虫叫声,有些紧张。 “不是虫子……是我肚子叫,我饿了。”云天河挠了挠头,有些忸怩。 “嘻嘻,不早说!那我们吃干粮吧。”知道不是虫,心情放松下来,韩菱纱的语气竟有几分温柔。 “干粮?是什么?”云天河还是那副好学的样子。 “干粮你也不知道?”韩菱纱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你!刚才捡柴生火那么有本事,却连干粮也不知。” “真的不知道啊……干粮是什么?” “好了好了,这个给你!”说着话,韩菱纱从行囊中掏出用一张油纸包裹着的几块面饼,分了块大的给云天河。 “喏,这就是我带的干粮。就是干炸面饼啦,可以放好多天,适合路上吃。我们分着吃吧。” “太好啦!”一听有吃的,云天河比谁都兴奋,“不用饿肚子啦!原来这就叫作干粮呀!” 于是,日后名动四方的云天河、韩菱纱两位大侠,就在此巢湖之畔的荒郊野外,吃上了自结伴行走江湖后的第一餐。 “唔,这个‘干粮’怎么比那个粽子还难吃?”云天河很快发现了问题,“又干又硬,吃得好噎……” “出门在外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哪来这么多挑剔?”见少年抱怨,韩菱纱有些没好气。 “好吧……但我还没饱!”云天河消灭了好几只面饼后,依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还说呢!”这下韩菱纱更恼了,“要不是你爹把太平村的人都得罪了,你又这么活宝,我们哪会沦落至此啊!” “是山下的人太古怪!一下要那个什么‘钱’,一下又乱说话,杀不杀鸟自己都没想清楚,爹肯定也是受不了他们,才住到山里去的!”说到自己的爹爹,云天河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一边。 “笨笨笨!”听少年说这些戆话,韩菱纱气恼道,“人家凭什么白给你东西,吃的用的,都要拿钱去换。哼,这回算是运气好,万一在城里遇上官差,把你抓到衙门关起来,看你怎么办!” “关豺是啥?牙门又是什么东西?” “你你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韩菱纱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她有心置之不理,但是转念一想,要探寻剑仙秘密、寻找可能的仙人宝贝,以后说不得有挺长日子要跟这个野人搭伙行走江湖呢。 想通这一点,她决定原谅少年的白痴,对他知无不言:“小野人,你听好了,本姑娘不说第二遍!是这样,如果有人不守法令,就会被抓去关起来,严重一点说不定还要被杀头,负责抓人的就是官差,关人的地方就是衙门。” “至于法令嘛,是皇帝定的,他说什么大家都得听。” 云天河听了韩菱纱的耐心解说,却是不以为然:“呵呵,那个关豺又不一定打得赢我,遇上他我也不怕!” “哎呀,要怎么说你呢?别总比谁的拳头硬啊。”韩菱纱这回是发自肺腑地提醒少年,“要是跟官府对上,就凭你一个人,有几条命都不够啊。” “一个人?”云天河不解,“不是还有你吗?加一起两条命。” “你!”韩菱纱也是大姑娘,忽然听少年这么说,本能地就有些慌乱,“你少乱说!我、我又和你没什么关系,干嘛帮你……” “咦?菱纱,你怎么脸红了?” “多话!是火光,才不是我脸红!……总之有人告诉你那东西是拿来卖的,你想要就得拿钱去换!没钱问我要好了,不过太多我可不帮你出。” “哦。”云天河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道:“菱纱——” “嗯?” “你对我真好。除了爹以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胡说什么?!”韩菱纱一下子跳起来,“你这辈子才认识几个人?又哪里知道谁是真正对你好?” “我当然知道。”山上下来的少年,执拗说道,“爹说过,对你好的人,不一定看得出来,要用心去体会,这和学剑术是一个道理,不能只看外表。” “……”韩菱纱本来想讽刺几句,不过细细咀嚼了少年这几句话,刚才激动的心情却平静下来。 “唉,你爹虽然过世得早,可教了你很多东西。”一向欢快而坚强的少女,忽然有些神色黯然,“你挺幸福的,不像我,连话都没和爹说上几句……” “咦?”云天河又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菱纱你说得可真奇怪。你和你爹应该天天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说话?” “不是的,我和你不一样。”韩菱纱的语调有些悲伤,“就算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们也不住一起……只有伯父对我好……” “好复杂啊……”韩菱纱短短两句话,其中蕴含的新知,又超出了云天河的理解范畴,不由得一时发起呆来。 “哎,”看他出神,韩菱纱喊了他一下,“瞧你那副呆呆的样子,天底下什么事都有,只是你没见过罢了。” 说到这里,韩菱纱纤秀的娥眉微微一蹙,微感不适地道:“小野人,不说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比平时累,早点睡吧。” 韩菱纱从行囊中取出两块宽大的蓝印花粗布,给了云天河一块,自己那块铺在地上,便要躺下休息。 “这就睡了吗?”云天河问道。 “对啊,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赶去附近的寿阳城。” “寿阳城?” “是啊,寿阳城,很大的,比你山下的太平村大几十倍呢。” “为什么要去那里?” “不管要办什么事,都还是大城里方便些。不早了,睡吧。”说到这里,韩菱纱忽然想到,这孤男寡女的,露宿荒郊野外,要不要警告少年一下,让他不要乱来?不过,她自己很快就笑了:“恐怕这山顶野人,根本不知轻薄为何物;若是跟他警告了,说不定又被扯着普及半天知识——那样反而更危险!”想到这里,她娇嫩的脸蛋儿情不自禁地红了。 “韩菱纱啊韩菱纱,你在想什么呢?”暗自责怪自己一句,韩菱纱便在刚铺下的粗布上睡倒。这时节,正值初夏,又是晴天,纵使夜晚也是十分暖和,不怕冻着。 见她躺倒,背对着自己不说话,云天河挠了挠头,也只好到旁边铺好粗布,躺了下来。安静了片刻,他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开口道:“可是我还没怎么吃饱……” “没吃饱就再吃啊,这种事还要问我?”没好气的话语,从背对着的少女那边飘来。 “但是干粮没了。” “你烦不烦呐?我要睡觉,安静点好吗?”少女语气变得有些不善。 “哦。” 少女一声斥责后,云天河终于安静下来。此后四周只听得夏夜虫鸣啾啾,巢湖轻波拍岸,悉悉潺潺,衬托得四野无比宁静安详。 和谐宁静的气氛,如流水般蔓延。就这样过了片刻,已经睡倒在地、都开始发出细微鼾声的少女,突然间从地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等等!”少女朝少年睡倒的方向叫道,“你说什么?干粮没了?!”刚反应过来的少女暴跳如雷:“你!简直是饭桶!饭桶猪!我们两个人三天的干粮被你一顿就吃完了,还、没、吃、饱?!” 暴风骤雨般的指责下,少年的语调倒是保持平静:“也不是一点没饱,就是怕夜里会饿……” “哼!干粮我都没吃几口,全被你吃光,要喊饿也该我先喊。”韩菱纱十分生气。 “懒得理你了!本姑娘继续睡觉!”韩菱纱觉得再和少年纠结,恐怕自己会气死,便赶紧躺倒在地,努力睡着。 此后这片篝火映照的空地上,恢复了平静;于是天地间这小小的一隅,不会再打扰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注意。随着天边星月的迁移,渐渐地便到了深夜。 深夜之时,本来闭眼躺着的少年,却忽然间睁开了眼。 “唉,饿醒了,睡不着。”少年哀叹。他抬头看了看韩菱纱,见她依然毫无动静,睡得香甜。 “真无聊啊。饿得睡不着,干什么好呢?”少年枯坐了一会儿,越发觉得无聊。而且,这一醒,本就没吃饱的肚子,显得更饿了。 “干脆去树林里猎熊吧!”饥饿的肚子激发了云天河的灵感,“呵呵,烤熊掌!” 一念及此,口水长流,云天河再也坐不住啦。他悄悄地站起身来,摸到自己放在旁边的弓剑,便蹑手蹑足地准备离开——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心血来潮的举动,竟引出一场大祸来! 第七章 妖魔夜啸,林暗草惊风邪 深夜的巢湖畔,格外宁静。云天河想独自一人去林中打猎,谁知才走了没几步,只是脚步踩到枯叶,轻轻发出一声沙沙响动,便把少女惊醒。 “咦?你要去哪?”韩菱纱站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我去猎熊,那个干粮吃得不过瘾,又饿了。”云天河答道。 “就知道吃……”韩菱纱有些无奈。她举目望望四野,这时天上一钩银月已被夜云掩住,不多的几颗星星在天空暧昧地闪烁,让整个巢湖畔的野外显得黑蒙蒙的,平生几分恐怖叵测。 “荒郊野外,又是大半夜的,太危险了吧!”韩菱纱很是担心。 “不会不会!”云天河连连摇手,信心满满,“熊就是夜里才出来比较多。你在这等我就行了。” “可是,这里又不是青鸾峰,你对附近不熟……你还是别去了,我——”看着四外黑乎乎的样子,韩菱纱有些害怕。 “什么?”云天河依旧懵懵懂懂。 “我……”韩菱纱看着云天河懵然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明说。 “呵呵,我懂了!”云天河忽似恍然大悟,“爹说女孩子胆子都很小,你一个人待在这会害怕吧?”也不等韩菱纱回答,他自己点头说道:“放心,我不去了,肚子饿最多再想别的办法,我先保护好你。” “你懂什么懂!”虽然被说中,但韩菱纱听到那句“保护好你”,顿时又羞又恼,没好气道:“自作聪明的傻瓜!我、我自己才没那么娇气呢!” “又猜错了啊?”云天河挠了挠头,郁闷道,“按爹的说法,应该没错啊。除非你不像女孩子。” “说你不懂就是不懂!”想发火的少女,转念一想,却自己笑了,“唉,我跟一个山顶野人生什么气呢?” “你说饿了吗?……嘻,你看!”如同变戏法一般,韩菱纱两手一摊,赫然便是油纸包的三只粽子。 “粽子?!哪儿来的?”云天河惊道。 “哼哼,吓一跳吧?”韩菱纱得意道,“姑娘我顺手牵羊——不不不,是神机妙算,早就准备好了。” “是在那个粽子摊拿的吗?”云天河好像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 “对啊!那个摊主好讨厌,明明说了要给钱,他还纠缠不休,摆明欺负人!” “可是,你拿了粽子,我没见你给他‘钱’。”云天河好奇问道。 “都说顺手拿的了,还给什么钱?”韩菱纱不耐烦道。她看了看少年迷茫的样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对了,先说好,你可不能学我!这次是那些村民错在先,他们不仁,我们也就不义!” “哦……蛮公平的嘛,先不仁后不义,我知道了。”云天河一副深刻领悟了的样子。不过他瞅瞅粽子,却皱起了眉头:“菱纱,这个粽子不好吃,里面还好,外面的壳嚼不烂。” “你……原来……”直到这时,韩菱纱才恍然大悟,不由哈哈笑道,“怎么会有人连粽叶也吃下去!哈哈哈,来来来,看本姑娘大发善心,帮你把粽叶剥了,你再尝尝!” 韩菱纱没有一次剥粽子时像这回一样饶有趣味;她将油纸铺在地上,剥完一只,便放在上面,继续剥其他的。云天河则在旁边拿起剥好的粽子吃:“唔……真香!”这回云天河真正吃了粽子肉,便发自内心地赞道:“好香!不错不错,和烤的肉不太一样。是我错怪那位摊主了啊。” “嘻!饥时百味香,有三只粽子也是好的——啊?”韩菱纱一不留神,低头一看,却见地上油纸上刚剥完的三只粽子,竟是踪迹全无。“你、你又全部吃完了?!” “是、是吗?”云天河这时也很不好意思,装傻充愣,“刚才倒没注意……实在很好吃,我一不小心就……呵呵呵!” “傻笑什么?!想蒙混过去?”韩菱纱气恼道,“我可是一口还没吃、肚子咕咕叫呢!” “没、没蒙混啊……”看着气呼呼的少女,云天河也自觉犯了错。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叫道:“有了!菱纱别生气了,我让好吃的自己送上门来!” “你?”韩菱纱完全不信,“就你那木鱼脑袋,除了气我,还能想出什么妙计?” “看我的!”对少女的态度,云天河毫不介意。他转过身,朝来路上的那片密林走去;在少女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走了十几步,便停下来,两手圈在嘴边,突然发出一阵极难听的猪叫声:“亢亢——哦嚯嚯!” “真是胡闹!”韩菱纱被少年学猪叫的难听程度激怒了。她也跑过去,走近天河背后,挥拳打了天河一下! “哎哟,痛!”挨了一拳,云天河只得终止了猪叫。 “三更半夜的,杀猪啊!”韩菱纱没好气道。 “不是不是,”云天河赶忙摇手辩解,“刚才我学的是母山猪叫。公山猪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被引过来!我这招春天特别管用,但就不知道夏天灵不灵了。” “什么?”韩菱纱猛地瞪大眼睛,“母……公……引过来……春天……”少女忽然羞红了脸,跺脚道:“你!好粗俗!” “慢——” “怎么?还不许我说你了?”俏丽的少女更生气了。 “不是!”云天河摇了摇手,侧耳聆听道,“菱纱你听,有动静了!” 韩菱纱闻言,不再闹了,赶紧也和少年一样也静下来侧耳倾听——这一听,还真被他们听到,就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缘深草丛中,正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响。 “不、不是吧……”少女目瞪口呆,“这也行?” 云天河却是一脸得意,手舞足蹈道:“来了来了,烤山猪!哈哈!” 云天河看着韩菱纱,得意洋洋,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那少女开始只是吃惊,但此时脸上,却是充满了恐惧。多年山野生涯养就的惊人感知力,让他立即反应过来。他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猛地就转过身来! “嗥——”伴随着一声颤栗入骨的可怕号叫,那边深草丛中,猛然窜出两只妖怪来! “风邪兽!”韩菱纱一声惊呼。 “风邪兽?”云天河死死盯着那两只妖怪,沉着观察。这少年,饶是曾与猛虎恶豹搏杀,这时借着星月之光看清风邪兽的模样,也禁不住惊惶无比! 原来那两只妖怪,外形高大诡异,呈半虎半人之形。它们虎头虎脑、虎爪虎皮,却四肢长大,跟人一样直立行走,腰间还缠着烂草席,勉强充作短裙。风邪兽的皮色青白相间,比之一般猛虎之形不同的是,它的耳朵较长,如同兔耳,肩胛背后更是双生两翼,如不是覆毛如针、相对较短,实在让人疑心它们能飞起来。就在云天河和韩菱纱观察风邪兽时,这两只风邪兽也在目光凶狠地打量这两人。 这时候,韩菱纱听出云天河对风邪兽一无所知,便叫道:“小野人,是风邪兽,能使用低阶风系灵术的妖怪!” “妖怪?!啊呀!”云天河闻言惊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山猪,春天夏天真的不一样啊!” “早说你笨了!”韩菱纱气不打一处来,“再这样下去,迟早被你害死!” “为啥被我害死?”云天河一指对面,“我们明明要被妖怪害死。” “可恶!”韩菱纱嘴角一阵牵动,“从山上一路下来,我受了多少气,你可不可以别再气我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云天河刚说到这儿,对面那两只风邪兽,已经结束了观察,猛地扑了过来! “哈,不怕你!”云天河摆出和寻常猛兽搏斗的姿势。谁知道,那风邪兽扑来之时,圆睁的虎睛中闪过一丝狡诈。 “快躲开!”云天河耳中响起少女一声惊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她一把扯开。 “咻!”往旁边踉跄几步的少年,耳中只听得一个既沉闷又犀利的声音。他一时不明白,有什么声音能让他产生这种几近矛盾的感觉。当他稳住身形,急回身一看,却见刚才立身处的草木,已当中截断。 见得如此,云天河暗吸一口冷气!要知道,多年猎捕经验,已锻炼出他惊人的目力;纵使星月朦胧,他也看清,这些草木的断口极为光滑平整,就跟被一口锋利刀剑奋力斩断一般。可是他也知道,这些暮春初夏的草木饱含汁液,极为柔韧,就算上好的钢刀,也难以形成这样特征的断口。 “到底怎么回事?”云天河心中又惊又怒。 “邪风术!”韩菱纱一声喝叫,解答了少年的疑问。她大叫道:“快躲!小心它们爪子扬起的恶风!这是风邪兽特有的妖术,中之不死也麻痹啊!” 一边提醒,少女一边不停地跳跃闪避,显然想不让那些风邪兽施展邪风术瞄准。云天河虽然不谙世情,但于这类搏击战斗之时,却似有天赋。他从韩菱纱的言行中,立即也总结出窍门,开始极力甩开修长强劲的双腿,在巢湖畔的荒野中奔跑起来。虽然两人各自奔跑躲避,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都相距不远。因此,当这两头风邪兽判明形势,想围攻一个时,另外一个便迅速支援。 “菱纱,我来缠住它!”云天河的战斗直觉极为惊人。他很快从这种奔逃中发现,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俩下场都好不了。他立即决定挺身而出,右手挥弓,左手舞剑,毫不畏惧地朝那两只风邪兽近身逼去。 见云天河如此,韩菱纱只是稍微一愣,暗叫一声“逞什么能”,便立即开始捏诀念咒施展起雷咒来。 他俩这一分工合作,还真给风邪兽带来麻烦。这俩妖兽刚开始竟没发现,这位看似清秀的少年,一旦近身搏击起来,简直就和山间虎豹相似!本来以为只是吃人,没想到却要面对一头不要命的人形猛虎!如果只是猛虎也就罢了;寻常的猛虎猎豹还不放在它们这些妖兽眼里。但此刻这头“猛虎”,却带着人的智慧;无论辗转腾挪,角度都非常巧妙。比如,每当风邪兽有心释放邪风术时,少年的身形便如豹子般灵活闪避,下一刻的站位极为刁钻,总让其中一只风邪兽投鼠忌器——因为它发现,只要它施放邪风术,必然会伤及少年身后它的同伴! 本来,对上一般人类武人,以风邪兽的凶猛程度,就算不用法术,只用本身迅如狂风的速度、势大力沉的利爪,也足以对付。但当它们打起这主意时,发现自己又错了。那少年不仅身法灵活,手下力道也不小。最开始一头风邪兽轻敌,当少年手上硬弓砸来时,它不以为意地拿爪子去挡——谁知道一挡之下,从那把铁质硬弓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差点把它这只爪子打折!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它用一声凄凉的惨叫,及时提醒了同类不要再轻撄其锋。 如果说只是硬弓还罢了,少年左手中那柄细剑,却给它们带来了更大的心理威胁。虽然云天河本身对那把剑比较轻视,只将它拿在左手中挥舞,当成辅助武器;但那隐隐烁烁的湛碧青光,却让风邪兽不寒而栗。虽然不知道这支剑来历是什么,但妖兽那种过人的生存本能,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它们:这把利器,自己一下都不要挨! 不过尽管如此,那风邪兽何等凶猛?纵然云天河将自己多年在山野追猎中锻炼的战斗本能发挥到极致,却还是挨了妖兽几爪;朦胧月光下,虽看不分明,远处的韩菱纱已能感觉到少年鲜血滴落的样子。 越是到此紧要关头,韩菱纱越发冷静。随着她手指的结印、口中的念咒,空气中看不见的能量,开始在身边汇聚。渐渐的,夜空清冷的星月光辉之外,忽然出现了一种本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金黄光色。五灵之“鼎革”雷电力量,在夜空中紧张地蓄积;当达到一定程度,随着少女一声娇叱,强大的雷电便从空明中显形,张牙舞爪地朝风邪兽飞劈! “咔嚓嚓!”闪耀的雷电不仅瞬间照亮了荒野,还瞬间加热了空气,形成巨大的轰鸣。韩菱纱的雷咒非同小可,瞬间显形的几道雷电虽然没能都劈中,但这两头风邪兽,身上无巧不巧各挨了一道。顿时,被直直打中的那头,一个跟头,生生地摔出去一两丈远;另外一只被劈中一条腿,顿时身形一滞,刚才灵活追杀少年的动作,立即迟缓了下来。 当然,只是两道雷电而已;对这两头凶恶的妖怪来说,就算劈个正着,也难形成绝对致命的伤害。但韩菱纱这一击得手,顿时为云天河赢得了机会。和那些世俗事儿不同,这时他不用任何人提醒,便朝韩菱纱相反的方向奔跑,瞬间和那两头还在重整旗鼓的妖怪拉开了距离。一旦跑远,他也开始施展起在石沉溪洞中跟韩菱纱学到的雷咒来。 仙术这种东西,最难的是形成第一击;一旦完成首击,杀伤了敌人,便赢得时间再接连施展。刚才韩菱纱一击得手,接下来就形成她和云天河一起念咒施展雷咒的局面。对于这样的局势,两个已开了灵智的风邪兽,如何看不出来?见云天河和韩菱纱同时施展雷咒,它们对视一眼,目光中尽皆闪现凶厉之色。很快,这两头风邪兽背后肩胛上翅膀一样的皮毛,开始飞速扇动起来,并且在残月光辉里发出一种诡异的紫光。 “风邪空落!”刚开始施展第二个雷咒的韩菱纱,一直在观察风邪兽的动静;见它们这样举动,顿时惊叫一声:“快躲开!” 在她的提醒声里,他们二人迅疾地旁边奔跑躲闪。几乎就在下一刻,那紫色旋风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眨眼的功夫,那出奇迅猛的旋风就将草地旋出一个大坑! “这、这……”看到地上的大坑,云天河目瞪口呆!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回看到无形无迹的风,还能造成如此实质而醒目的破坏! 躲过了“风邪空落”,他们二人算是幸运;不过从整个战局上来说,又可以说不幸。本来他们已经赢得了继续施展仙术的时间,谁知道这些妖兽施放先天妖术根本不需要时间,顿时就将他们好不容易赢得的有利局面破坏了。 不仅如此,这俩妖兽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同时被一人纠缠住。一旦打出“风邪空落”,它们便迅速分头扑出;扑击的方向,赫然分别是云天河和韩菱纱!风邪兽的意图很明显:这两人的雷电法术显然很有威力,那就让他们没机会施放出! “可恶!”见风邪兽学聪明了,韩菱纱无奈之下,只好握着自己那双望月天心剑,正面迎敌。 在韩菱纱与风邪兽战作一团之时,云天河也对上另外一头。幸运的是,不知是不是妖兽根据那几道雷电判断韩菱纱更强,这时扑击云天河的风邪兽,正是之前被劈出几丈远、受伤相对较重的那头。 见它扑来,云天河瞅出它不甚灵便的动作,便叫道:“妖怪,受了伤,哪是我对手,还不快逃?”少年发自内心地不想与这俩妖怪对敌;因为本来就无冤无仇,特别地,在他心目中,这些妖怪的价值要比山猪差远了——青鸾峰上下来的少年,截至目前的主流价值观,还是“食用价值”! 有心将这妖怪吓退,但生性凶残的风邪兽如何能配合?虽然受了伤,但它还是不会把这雏儿放在眼里。带着凄厉的吼啸,它便扑了上来! 这一番大战,双方都摒弃了法术。或者说,生死搏斗之际,根本无暇施展法术。不管怎么说,风邪兽再是邪恶凶猛,毕竟只是低阶妖兽。因此经过一番力战,最后还是韩菱纱和云天河取得了胜利,两只风邪兽最终倒在了地上。 “呼!”见风邪兽最终倒地断气,云天河长出了一口气,“这两只妖怪挺厉害的嘛,差一点就打不过——哎呀!”说话间,云天河突然发现菱纱小腿上竟是一片鲜红,显是刚才剧斗中受伤;等到他现在发现时,那血迹已经晕染开一大片,在昏暗的月光下看起来甚是惊心。 “菱纱,你受伤了?!”云天河大叫起来,“这么多血,有没有伤到骨头?” “好晕……”韩菱纱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大呼小叫,扶我到火堆边上……” “幸好,妖怪没了,我可以专心给你治伤。”云天河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韩菱纱往火堆那边走。受伤的少女明显感觉出,少年扶她走时,步履也有蹒跚。很显然,刚才这番生死剧斗中,少年也是精疲力竭,很可能身上也还带伤。 “唉……”韩菱纱暗自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时再有什么意外,可能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又听到身后密林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声响。云天河和她几乎在同一时间听到这阵异响,不约而同地回头,顿时便惊呆了: 那边的丛林边缘,赫然立着三头风邪兽!它们的个头比刚才那两只还大,正圆睁虎睛,在冷月的光辉中目光阴冷地看向这里! 第八章 紫英初现,飞剑明河如雪 “糟了!”一看到那三头风邪兽,云天河就知道完蛋了。笑话!刚才只是两只风邪兽,就几乎让他们精疲力竭,最后才勉强杀掉;现在又来了三头,韩菱纱还受了伤,这仗也不用打,也知道悲惨结局了。 “天河,你快跑吧!”韩菱纱毫不犹豫地大叫,“往西边跑,快!” 她叫了一句,却见如此危急时刻,那少年竟发起呆,好像对她的话毫无反应。见此情景,韩菱纱又气又急:“小野人!这时候发什么呆?快跑!别管我了!” “我不走!”谁想到云天河竟是一摆手,“你没有不仁,我不可以对你不义!” “你……你这笨蛋,学得倒快!”听云天河这么说,韩菱纱自然知道这少年,是把之前自己对村民纠纷的评价,活学活用到这里了。“也真是个聪明的人呢……”心中想到这个,韩菱纱忽然有点心酸。 刚一沉静,她却忽然像惊醒了一般,朝少年大叫:“混蛋!笨蛋!你真要把我们两条命都搁这里吗?!” 少女叱骂,少年却恍若不闻。他没有再搭理她。他转过身去,虽明知不敌,却横剑胸前,沉默地看着那三头凶猛无比的妖兽。 看着他沉默冷静的背影,本来大呼小叫的韩菱纱,忽然间停止了鄙视和叱骂,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中差点流下泪来。 凶狠邪恶的风邪兽,才不管人世间这些美好动人的情感。它们忽然窜上半空,在巢湖上方捶胸咆哮,很快便挟着一股狂风,朝云天河两人这边扑来。 妖兽一开始发狂,云天河迅速将细剑搭在铁胎弓弦上。面对着漫天而来的咆哮怪兽,云天河即使心知毫无幸免可能,也沉着冷静地向它们射出细剑——筋疲力尽之时,这已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强反击了。 若换在往日,他这细剑飞射而出,至少能对一头风邪兽造成杀伤。可是到了这当儿,云天河纵使聚集起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也只能让那细剑堪堪成一条直线射出而已。而且,那三头风邪兽仗着速度极快,因此跳起半空发动攻击的位置,离二人其实还很远。所以,当细剑飞到一半距离,便力道衰竭,在空中摇摇晃晃,显是快要落下。 见此情景,韩菱纱神色惨然。她深深地看了少年最后一眼,便闭上了双眼,瞑目等死。那三头风邪兽见此,凶狠的眼神里,都流露出得意而残忍的狞笑。 谁知道,就在这危急时刻,这昏暗夜空中不知来了何物,却忽然间白光大盛!云天河和韩菱纱都察觉到异常,不约而同睁眼观看,却见黑暗天空下,有六支光剑漫空飞舞;它们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化作数十道雪白光剑,从四周包围,将三只风邪兽围在了当中! 黑空之中,雪色光剑灿烂明耀;它们排列整齐,圆转如轮,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它们不仅美,还凝聚了可怕的杀机。光剑很快从四面八方急速飞翔,迅速洞穿那三头风邪兽;每一头妖兽那一声凄厉的哀嚎还没叫完,那前胸后背便已被雪白光剑洞穿了五六次! 而当妖兽惨嚎声变弱,那刚才纵横杀伐的剑光忽然飞上半空,在夜空形成一个疾速旋转的大圆。很快它们向中央汇聚,聚合凝结成一朵六芒剑轮,并且变得极其明亮耀眼,如同黑夜忽然盛开一朵灿烂的花。这朵光剑之花,带着无边的杀气,朝已经重伤濒死的风邪兽猛烈撞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霎时间,天地间仿佛日月同辉,黑夜变成了白昼,一声剑啸从灵魂中震响,浩大的冲击波在巢湖上空瞬间爆发荡涤! 凶狠无比的硕大妖兽,随着这一声剑啸爆裂,转眼间便是支离破碎;但云天河和韩菱纱的眼前,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场景,而是那些碎肉飞血,仿佛被灿白无比的剑光冰封净化,变成一朵朵洁白的流光和细屑,如仙鹤的白羽,或是燕山的大雪,在夜空中纷纷扬扬。在少男少女目眩神迷的注视下,那些最灿烂的白色光华重新凝结,过程好似白鲸遨海、萤虫照夜,转瞬重又凝成六支长白光剑。 在光剑的飞舞照耀下,忽有一位英朗威严的道装少年,御剑浮空,仿佛刚从天外飞来,还带着仙神的气息,威仪无比地看向云天河他们这里。那数把灿烂的光剑绕身飞翔,带出翩翩的残影,将他映照得如同神明显灵一般!方才在那片铺天盖地剑光中失去身影的天河冰蓝细剑,这时却浮在了他的面前。这时候,那些绕身飞翔的光剑,很快凝虚变实,混元为一,以长剑之形飞入御剑道客背后的长大剑匣里。 不用说,年轻道子极其华丽的出手,已经将云天河和韩菱纱惊呆了! “好强大!”韩菱纱在心中想,“这是哪个门派的高人?才一出手,就让三只战力不俗的妖兽尸骨无存!”连见多识广的韩菱纱都心生敬佩,更别说云天河了。看着神人一样的御剑道客,云天河心里无比艳羡:“看他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却有这么大本事。如果我也习得这样本领,一剑出去,该打倒多少山猪啊!够吃半年呢!” 不提二人羡慕,再说年轻道人。他看了看坐在地上、表情痛苦的韩菱纱,忽伸出手来,在掌心凝结出一团金色的光华,形成一个形状奇特的徽纹,转而带出无数更细微的金色光点,一齐朝韩菱纱轻轻地飞去。当暗含徽纹的金色光团靠近少女,便化作一阵带着暖意的光辉,将少女笼罩在里面。 这时候,韩菱纱惊讶地发现,随着光辉聚身,不仅自己刚受伤的腿上伤口迅速止血凝结,就连刚才耗尽的体力灵力,也仿佛在一瞬间恢复聚满。 被年轻道客治愈,韩菱纱满含感激地看向他,想表达下感激之情,谁知道那道子却已然收回了目光,正全神贯注地凝注那把浮动面前的天河细剑。看了片刻,他忽然伸手,轻轻地将细剑握住。一瞬间,那细剑发出冰蓝入骨的幽幽光芒。 看着这剑形与剑光,眼神锐利的年轻道人,面色微微一动。他方才疗伤之后对韩菱纱置之不顾,这时却朝云天河深深看了一眼,冰冷的表情微微变化。转而他抬起手,袍袖一拂,那细剑便无翼而飞,重又飞到云天河面前,落入到他手里。 云天河握剑在手,正要道谢,却见那道人又恢复了冰冷面容,一言不发,袍袖一挥,便有无数剑光凌乱而起。在这阵缤纷剑光中,年轻道子竟是不辞而别,转眼御剑而去,倏然消失在巢湖的夜空。 “这……”望着夜空中那一缕残存的灿烂剑光,云天河和韩菱纱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无比震撼。可以说,如果不是地上那两只风邪兽的尸体,和空中那些还有些微光的零落尸块,对他俩而言刚才发生的种种惊险,就好像一场幻梦一样…… 这正是: 瞳凝秋水剑流星,裁诗为骨玉为神。 翩翩白衣云端客,生死为谁一掷轻。 经历了这场如梦如幻的惊险,云天河和韩菱纱,都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说,却听得身后密林中,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二人不约而同一惊,回身看树林方向时,却听得树林中传来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说话声: “紫英师叔,等一下,等等我嘛!” 伴随着呼喊,一个大约十四五的明丽女孩儿,从林中跑出来。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梳着双环髻,表情极为灵动。可能对那位“紫英师叔”追得很急切,她对云天河和韩菱纱这两个大活人竟好像视而不见,自顾自蹦蹦跳跳地跑到湖边,明澈的眸光四处查看。 “这女孩儿难道是……”云天河和韩菱纱看到这少女身上,穿一身清爽的道袍,那布光赛雪,蓝边镶嵌,衣带飘风,形制倒和刚才那位出手相救的年轻道人所穿一样。 正当云天河二人若有所思,那林中又跑出一个穿着同样道装的少年,看年纪比女孩儿大一些。他眉清目秀,表情和气,正一边跑一边抱怨:“真是的,又没追上!” 他同样对云天河和韩菱纱二人视而不见;从二人身边跑过去时,他开始大叫:“璇玑,你慢点——” “怀、朔、师、兄!”那名叫“璇玑”的湖边少女拉长了声音,带着埋怨说道,“要不是你慢慢吞吞,我们怎么可能把紫英师叔追丢了!” 听她这么说,这位怀朔师兄十分委屈:“璇玑师妹,别忘了,你我之前收妖时不慎中了禁咒,四十八个时辰内无法施展御剑之术。光凭咱们这两条腿,如何追得上紫英师叔啊?”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仍不死心、还在湖边到处寻找的少女,有些不高兴地道:“更何况,师叔他本次下山,也是有正事要办。你这样一味跟着,又算什么?” “我不管!”璇玑听了师兄这话,却发起少女脾气,“我就喜欢跟着他!怎么样?”看了一眼表情郁闷的师兄,少女心里一动,立即叫道:“你陪我去陈州,现在就去!” “陈州?”怀朔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你忘了?”小师妹不满道,“你不记得师叔说过了,他要去陈州察看那里的先天八卦阵有无乱象。我们去了,就能遇到他!” “你……”怀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不用说韩菱纱,就连云天河在旁边看着,也看得出,这位叫“怀朔”的师兄,对小师妹想一出是一出的风格,十分头疼。 “去嘛去嘛!”那刁蛮的小师妹,撒起娇来,“你会陪我去的是不是?我的好师兄!” 听得此语,云天河觉得,这位师兄定然要拒绝了。谁知道,却听那师兄任何反抗都没有,直接道:“好好好,都依你。”他不仅一口答应,还立即制定起计划:“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待御剑术恢复之后,就算关山万里也不过瞬息而至,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嗯!”小师妹顿时眉开眼笑,一边叫着“师兄说话要算数”,一边蹦蹦跳跳跑到湖畔一丛芦苇旁,将灵力汇聚双眼,想看看夜晚水底有没有鱼。 “咳咳!”怀朔显然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师妹,唉,真是……咦?”直到这时候,他才留意起旁边的云天河、韩菱纱二人。他忙上来跟二人行礼道:“抱歉,惊扰二位了。” “哪里,是我们该道谢才对。”韩菱纱也还了一个礼,说道,“要不是你们刚才那位剑……剑仙前辈出手相助,我们怕是已经进了妖怪的肚子里。” “哈哈!”怀朔闻言笑道,“紫英师叔的年纪其实与你们相仿,我还虚长他几岁,不过剑术进境却是望尘莫及的。师叔最是嫉恶如仇,适才想必也是举手之劳,两位不必放在心上。” 怀朔岁说得轻描淡写,但云天河却满怀景仰地说道:“他那一招,用几把剑同时砍中妖怪,真是厉害!” “那是不假。”怀朔也是怀着敬意说道,“紫英师叔于剑术一道,已臻‘以气成剑’的境界。他的剑气收发,有形而无质,区区几只小妖,自然应付自如。”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了句“附近妖气已除,二位安心即可”,便要转身离去。 见他要走,韩菱纱忙道:“对了,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怀朔。”年轻道人温润如玉,丝毫不以自己来自高深道门而有什么倨傲之情。他朝二人又是施了一礼,温声说道:“相逢便是有缘。我观二位,气质也是不凡,便不知不觉与你们多说了几句。不过,现在我也该去追我那小师妹了,告辞!” 一言说罢,怀朔一拂道袍,便转过身,朝夜幕中传来师妹欢笑声音的方向,飘然而去。 看着气质俨然的道子,转眼消失在夜色中,云天河和韩菱纱相视一眼,虽然心思各不相同,但有一个想法却是不约而同:有一种虽然陌生、但却让自己极度心动的事物,正向自己展开了冰山一角…… 第九章 古玉仙纹,暗坚求仙之志 两人之间,毕竟还是韩菱纱比较爱说话。她最先打破了那种因震撼而导致的沉默:“哎,害我紧张得要命!” “你紧张什么?”云天河不解,“妖怪不是被杀死了吗?” “不是说妖怪啦——真不敢相信,我刚才是在和剑仙说话耶!” “剑仙?”云天河摸了摸头。 “当然!”韩菱纱摇着手,加强语气,“你也看清楚了吧?尤其那个‘紫英师叔’,不但一下子就打倒了难缠的妖怪,还治好了我的腿伤。照这样看,他修仙的时日肯定不短!” 韩菱纱兴奋得难以自抑:“让我想想——对了!他们说要去陈州,不如我们也赶去那里碰碰运气,那个怀朔看起来很好讲话,要是肯收你我入剑仙门下,就再好不过了!” 她说得高兴无比;谁知道说了这么多,她偶尔眼光一瞥,却见夜色中,唯一的听众却在发愣。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倒是回一句啊!”生性活泼的少女,最不喜欢唱独角戏了。 “……菱纱?”被少女一叫,云天河如梦初醒。他挠了挠头,面带困惑地说道:“为什么只有一开始那人是用飞的,其他两个都用走的?还有,要怎么样才能站在剑上飞?” “嘻嘻,你也觉得那个御剑的‘紫英师叔’很帅吧?”韩菱纱嘻嘻笑道,“那个呀,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御剑术,修仙之人几乎都会喔。” “真的吗?”云天河一脸激动,握拳叫道,“如果修仙能那样,那我也要修仙!” “是吧,连你这小野人也知道修仙的好处了。” “对啊!”云天河兴奋道,“学会御剑术之后,如果想去山里打猎吃烤肉,‘嗖’的一下就到了,多快!唉,这么好玩的事,爹以前怎么都不告诉我!” “……”韩菱纱手抚额头,口中无语,心中想道,“真是大傻瓜一个!” “爹?”无意提起自己的爹,云天河却是一愣,“咦?不对呀……菱纱,那几个人衣服上的花纹我觉得很眼熟。” “嘻,别说笑了,你又没什么见识,虽说那个图案是挺特别的——咦?”本来不以为意的少女,忽然也是一惊,“等等!快把那块古玉拿出来,墓室里的那个!” “怎么了?”云天河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拿出在石沉溪洞墓室中得到的那块古玉。 这时候,韩菱纱靠近跟前,稍一打量古玉上的花纹,便对还有些迷糊的少年说道:“笨,你看上面的图案,一模一样呀!” “咦?真的啊!”云天河有点吃惊,“这是不是说,他们以前认识我爹和我娘?” “看你还有点脑子。”韩菱纱赞许地看了少年一眼,“不过也不一定吧,要是你爹娘在山上隐居好多年,以年纪来算,不太可能和这几个人认识。” “那是怎么回事呢?” “依我看,说不定你爹娘,和这个修仙门派有什么关系呢。”一边和云天河说着话,韩菱纱心中可活动开了:“哈,看来本姑娘估计得没错,这野人的爹爹,一定是剑仙了,真是太好了!”想到这里,韩菱纱觉得,这一路上跟不谙世事的“小野人”同行的种种郁闷和憋屈,也都值得了! 不过少年却依旧懵懂:“门牌?菱纱,门牌是啥东西?” “受不了你了……”刚刚释然的少女,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是门‘派’啦!简单说就是很多人聚在一起练功,那他们都算这一派的人,你爹也许就是哦。” “好,我们马上去那个门派,问清楚!”一听和自己爹的事情有关,云天河说走就走。 “唉,你刚才果然没听我讲话。”俏丽的少女无奈地说道,“都已经说了要去陈州找怀朔,运气好点说不定就拜入他们的门派修仙。这一来就两全其美,一边修仙,一边还能顺便查你爹娘的事呢。” “那能来得及吗?”云天河也有些热切起来。 “说不准。”韩菱纱沉思片刻说道,“我知道寿阳城外有条近路可以去陈州,只好拼一拼罗!” “菱纱,你好像什么都懂,真厉害!”云天河盯着少女,一脸的佩服。 “哼哼,那当然!”韩菱纱得意洋洋,“在山里你是山大王,下山后还是多听我的为好——” 正当韩菱纱洋洋得意之时,寂静的夜色里,却又忽然传来“咕”的一声轻响。 “什么声音?莫非风邪兽?”云天河十分警觉,立即目光烁烁,一脸紧张,朝声音来源之处看去——却见正是韩菱纱站立之处。 “没、没有啊,你听错了吧?”韩菱纱目光闪烁,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 “哦,原来是肚子叫的声音啊。咦?我肚子没叫,那——”云天河忽然一脸吃惊地看着韩菱纱。 “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见少年这样子,韩菱纱没好气地道,“就算我肚子饿了行不行?全都怪你,哼哼,干粮和粽子都被吃光了,我肚子饿也不行吗?” “呵,这样啊!”云天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差点忘了,有东西吃的,你等一下!”他转身就朝地上躺着的那两只风邪兽走去,“我马上把这两只死妖怪烤了,保证香喷喷!” “你你你!”韩菱纱吃惊地叫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啊?!妖怪怎么能吃?!” “怎么不能吃?”云天河却是理所当然,“和山猪一样,有皮有肉,没差多少。” “差很多好不好?你这山顶野人……算了,我睡了。”韩菱纱觉得自己再跟云天河说下去,恐怕会被气死,还是早点去睡为妙。 “可是,饿着肚子很难受吧?”云天河一片热心。 “对,难受!可是要我吃那些东西,我宁可饿死算了!”韩菱纱看向少年,一脸“放过我吧”的样子,“你让我睡,睡着就不会觉得饿了。” “唉。”虽然不认同,但云天河见自己劝不动菱纱,而自个儿又没什么睡意,只得在先前生起的火堆边坐下,准备仔细想一想今后如何去寻找爹爹曾经的足迹。 只是谁知道,他不说话了,那刚刚嚷着要睡的韩菱纱,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又有话要说。 “喂!”只听她叫道,“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我让你先逃,你动作要快点哦,少婆婆妈妈的。” “不行,我不能丢下女孩子!”云天河断然拒绝。 “可笑!打不过你留下来一样打不过,又没什么江湖经验,乖乖听我的才对。”顿了顿,韩菱纱看着少年认真的面庞,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轻,目光也变得温柔,“小野人,听我的,这样,至少以后还有报仇的机会……” “但是……”云天河还是很犹豫,“就算报了仇,已经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吧?” “当然呐,又不是僵尸。”韩菱纱白了白眼,“所以才说人命宝贵,何必多拖累一个人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云天河稍一犹豫,就在韩菱纱以为他听从了自己的话时,他却忽然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看着少女,朗声说道,“但是丢下你,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你?”韩菱纱忽然愣住了。“简直太傻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瓜……”本来准备和少年辩论到底的少女,这时候却扭过头去。 “菱纱?”不解的少年,叫了一声,却见少女坐在火堆旁,面向着远处波光渺渺的巢湖,虽然闻声微微点了点头,却就是不转过头面对他。 “菱纱这是怎么了?” 云天河摸不着头脑之时,却不知少女此时的眸子中,已蒙上一层水雾,正如对面的巢湖,水光渺渺…… 第十章 风起寿阳,惊闻同伴如贼 “唔……”第二天清晨,在熹微的晨光里,韩菱纱从睡梦中幽幽醒转。 “奇怪……又累又饿,以前不会这样的。”轻薄的淡白晨雾里,韩菱纱伸了个懒腰,却觉得浑身乏力,“咦?以前不是这样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心中思忖时,她却忽然闻到身边传来一股焦味:“什么味道?烟?” 韩菱纱一个激灵,赶紧从地上站起,扭头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原来,那小野人云天河,早已起来,现在正跪坐在熄灭的火堆旁,面前放着一个香炉和牌位。那牌位显然是他爹爹灵牌,小香炉中点着几根佛香,此刻正青烟袅袅。 “我说,大清早的,你在干嘛?!”韩菱纱有时候还是挺迷信的,现在一大早看见有人焚香跪拜灵位,心中只觉得十分晦气。 和韩菱纱的激动相比,少年倒是很沉着。他并不转头,一边继续跪拜,一边平静解答:“爹说过的,给他老人家早晚三柱香,我可不能忘了。” 少年的冷静并没能持续多久。他的语调很快变得快活起来:“呵呵!老爹看到我这么听他的话,说不定就晚几天来找我算账了——你瞧,他昨晚就没来!” “是啊,是啊。”当初韩菱纱以类似的理由恐吓少年下山,这时候也不好拆穿。她心里说了声“夯货”,口中却道:“他老人家大概有别的事在忙呢,哈、哈哈。” 说话间,云天河已经跪拜完毕。等他站起身,便转过脸来,伸手递给少女一样东西:“菱纱,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呀!”韩菱纱一看他掌中之物,顿时被吓了一跳,“这、这……黑黑的,这不是蜻蜓吗?!怎么变成这颜色!” “哦,原来这东西叫‘青亭’。”云天河一脸若有所思,“我以前都不知道名字。这青亭烤过以后,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不要不要不要!”韩菱纱就像受惊的小鹿,一下子跳开,“拿开!快拿开啦!” “咦?怎么了?”云天河一脸困惑。 “你还问?看起来好恶心,怎么能吃?!”韩菱纱连连摆手。 “烤熟了,怎么不能吃?”云天河还很较真。 “跟你这野人说不清,反正一般人不可能吃那种东西的!”韩菱纱看着少年,忍不住一手扶额,浑身涌起一阵无力感。 “明明你自己说过的,出门在外,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别挑三捡四……”云天河一脸的不满,心说女孩子好奇怪,前后说话不一,真让人头疼。“你不吃,我自己吃罗,不能浪费。” “少废话,被你气都气饱了!”韩菱纱只觉得大清早的好心情,算是彻底被这小野人给毁了。“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去寿阳城,立刻!马上!”气恼之下,韩菱纱一转身,头也不回,便朝寿阳的方向走去。 “哎,你等一等!”云天河着了忙,在后摇手叫道,“我不能把我爹丢在——不,是不能把爹的牌位丢在这里啊!”他赶紧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香炉、灵牌、香袋——这可是他祭典老爹的随身“三件套”! “哼,谁管你啊!”韩菱纱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角的余光察看到少年的慌乱,便也稍稍停下脚步等他。 接下来的行程,让云天河感觉,这位叫韩菱纱的容易肚饿的少女,一定走惯江湖。他久居深山,连寿阳在东西南北什么方向都不知道,这少女却笃定地在前面领路,沿着巢湖闷头往前走。以往居于高山,再高绝的悬崖、再凶险的深沟云天河都不怕;但第一次来到这广阔的天地里,看着身边浩渺无垠的湖水,望望远方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云天河却没来由地产生一种畏惧的感觉。 这种畏惧,来自于对不熟悉事物的未知。说到底云天河还是半大的少年,从来僻处深山,不谙世事;当最开始那股天生的冲劲儿过去后,一种对未知的茫然感,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这种茫然感、恐惧感,在云天河的心底徘徊。不过他很快就将此排解。毕竟,他很想探寻自己那个可能是“剑仙”的神秘爹爹的足迹,想看看这广阔得没有尽头的世界,究竟还有多少像太平村的粽子、巢湖的风邪兽、御剑飞空的紫英剑仙等等这些神奇而有趣的东西。又或者,哪怕不因为上面的这一切,那位正在前面轻盈奔走的少女,似乎已值得云天河花很多的时间去了解。 天地无垠,人行其中,宛如细丸。两个少男少女,就这样沿着草木葱茏的巢湖湖畔小路,花了小半天功夫,来到了寿阳城外。 “好、好大的门!” “好、好多的人!” “好、好高的屋!” 对于第一次来到城市的云天河来说,寿阳城的繁华远远超过他过往所有的认知!就连聪颖如韩菱纱,也很难理解寿阳城此刻给云天河造成的震撼。 寿阳,放到此时整个天下而言,也不算大城。它只是人流熙熙攘欀,店铺排列如林,车马往来如潮而已。可是在常人眼中的普通城池、寻常街景,放到云天河的心目里,已全都成了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到寿阳城后,他一路走,一路看,目瞪口呆,偶尔惊叹之时,结结巴巴,一度让韩菱纱怀疑他患了口吃。 “嘻嘻,见识到了吧!” 见先前拿虫子吓她的可恶少年,这时候被震得愣愣呆呆,韩菱纱也十分开心。不过虽然心情大好,但那种饥饿感又浮现在身体里。 “咦?怎么回事啊?” 虽然赶了这半天路,但韩菱纱一身艺业在身,再加上女孩子那个永恒的追求,“减肥”,本来这样的赶路丝毫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的饥饿感。 “怎么回事呀!” 聪敏的少女,手指儿抵着香腮,歪着头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也许是这两天特别吧。”最后她做了个不是结论的结论,便扭头对还在痴看街景的少年说道:“走,先去客栈找点吃的吧……看我干嘛?你不饿吗?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找客栈吧!” “克占?” “对!客栈!”一看少年清俊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招牌式的茫然表情,韩菱纱见怪不怪,解释道,“喏,那边——看到没?阳、春、客、栈几个大字!那就是客栈了。听好了,所谓‘客栈’呢,就是供人休息睡觉的地方啦——喂!” 韩菱纱正说得认真,偶尔一瞥少年,却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韩菱纱还是没忍住,有些不高兴了:“喂喂!人家好心和你解释,你怎么不听?真没礼貌!” “啊?没有啊。”云天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我、我在想,你饿得真快,一下又要吃饭了。” “说什么呢!”韩菱纱有些脸红,“我可是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她也觉得自己饿得这么快、这么厉害,有些不正常,便没来由地有些心虚。当然,若说出来,她“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 但很不幸,云天河并不这么看:“咦?菱纱,你不是讲过,被我气都气饱了,怎么还饿啊?”也不等少女回答,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呀!看来,这气饱的,果然比不上吃东西填肚子顶事啊!看,也没多长时间,就撑不住了。” “你!”韩菱纱被少年的憨话气得直跺脚,“傻瓜!气话也当真!还这么说出来,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哦。”见少女急了,云天河不敢多搭茬,口中应答一声。但他脸上分明好似写着:“我才不信,你骗人。” “好吧……”韩菱纱见此情形,不禁以手抚额,“遇上你算我倒霉……”看了少年一眼,她心里不住安抚自己:“韩菱纱啊韩菱纱,别生气,别生气!圣人说过,‘不教而杀谓之过’,我忍!” 他们这两人,一边闲扯,一边前行,很快就来到那座“阳春客栈”门前。一到这里,云天河很快就被墙边的几只酒坛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味儿?好香!”他探头探脑,伸着鼻子使劲嗅。 “香?”韩菱纱瞅了墙角那几个酒坛子一样,说道,“我说,你该不会是个酒鬼吧?!” “九柜?什么东西?” “又来了……”韩菱纱看着少年,有气无力地道,“不懂算了。总之这些坛子先前装过‘酒’,就是和水差不多的一种东西。”说到这里,韩菱纱看了面露好奇的少年一眼,提醒道:“这酒可不是个好东西。喝下去不仅头晕眼花,还乱说话,说不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祸事呢。” “真的?”云天河有些奇怪,心说这酒难道会仙术。 “难道骗你不成?所以酒是少碰——不,别碰最好!” “原来酒是个坏东西,可这味道,实在很香……”云天河一脸的恋恋不舍。 看到他这副模样,韩菱纱忽然觉得有些不妙:“这家伙,不会有做酒鬼的潜质吧?闻到酒味这么兴奋,要是让他知道客栈里卖酒……”一想到这个,她暗地打了个冷战,连忙说道:“啊,我看既然要赶路去陈州,也不用住店了,买点吃的即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好!” “别乱跑,也别多管闲事哦!”韩菱纱身子前倾,一脸认真地叮嘱。 “知道。” 见云天河答应,韩菱纱偏一个人跑进客栈大厅询问吃食,只留云天河一人在客栈外等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云天河便东张西望,看看周围的市井风情,倒也自得其乐。 “咦?”正在张望间,他却忽然被街边墙壁上的一张告示牌所吸引。“那……不是菱纱吗?”他目力不错,看着告示牌上画着的那个半身人像,竟突然觉得,画得非常像韩菱纱。 “嗯,那眼睛、鼻子、下巴都差不多。”他一边看,一边品评道,“就是眉毛、嘴什么的还有些看不清,整个画得也没菱纱真人好看。”既然觉得看不清,云天河便走过去,想也不想,就一把揭下告示牌上那张配着些文字的画像。 “等我好好看看——唔,不错,放到眼前,果然看清楚很多啦。”云天河把画像举在眼前,只觉得光线明亮,细节清楚,不免摇头晃脑,有些得意。 正在他从容看画的时候,不成想旁边忽然冒出一个皂衣官差来。 “小兄弟!你既然揭了告示,可是见过画上之人?”长着络腮胡子的粗豪官差,按着腰间佩刀大喝道。 听他喝叫,云天河挠头回答道:“难道这画是你的?不能拿?还是……要‘钱’?”看着凶神恶煞的官差,他又想起前日太平村中吃粽的经历。 “莫要说笑!”官差大叔一脸严肃,察言观色一番便叫道,“你可知画上此人现在何处?” “哦,她啊,刚进客栈了。”云天河一指那家阳春客栈,“就在那里。没想到啊,她跟我爹一样有名——” 官差大叔可没心思听少年接下来的絮絮叨叨。一听画像中人行踪有了消息,他刚转过头,朝那边还在街角候着的一名官差叫道:“快!你马上禀报裴捕头!多带些人手来!” “好!”那差役赶紧答应一声,扭头飞快地跑开——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粗豪官差在后面叫道:“混球,怕啥?那贼人虽然狡猾,也挡不住人多势众!” 给同僚打完气,他又扭过脸,跟云天河一抱拳,带着客气地说道:“小兄弟,没想到你看这样子有些呆,却是举报有功。放心,官府必有重谢!” “什么?重谢?好,好。”云天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含糊应答。 这时候,那韩菱纱却从客栈中走出,手上提着几个装在油纸包中的吃食,还有两只注满清水的水囊。 “天河,我们走吧!”韩菱纱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这场风波。 “大胆贼人,果然是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一直在旁边警惕观察的官差大叔,一看果然是画像上女贼,顿时便跳了过来,挡住去路! “贼?!你居然说我是‘贼’?”韩菱纱突然被官差挡住去路,顿时勃然大怒,“可恶!你这大叔,赶紧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从头到脚哪一点像‘贼’?!” “还敢狡辩!”官差大喝一声,转头指了指云天河,“旁边这位小兄弟已揭了通缉告示,我在此守着,果然等到你来!”说了这句,他觉得还不足以表达对少年的感谢,便又诚恳地加了句:“小兄弟果然不说假话,这画像女贼就在客栈里。好样的!” “云——天——河!”听了官差的话,韩菱纱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双手叉腰,气呼呼朝云天河大叫。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这架势,云天河也觉得有些不对。 他急中生智,连忙抖了抖手中的画像,带着讨好的笑容,怀着戴罪立功的心情跟少女说道:“你看,这纸上有你的脸,我想撕下来让你看看。画得挺不错哦,不信你看!” 第十一章 按图索骥,巧闻缘起昨日 “笨笨笨!笨死啦!”韩菱纱气得直跳脚。 “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啊?”云天河一脸的无辜表情。 “还用问?!”韩菱纱叫道,“自从遇到你以后,我的火气比以前大了好多!拜托别老是做让我没气质的事好不好?换谁都受不了啦!” 正纠缠间,忽见之前报信的官差跑过来,威风凛凛地高叫一声:“裴捕头到!” 喝叫声中,便见从街角转出几位官差。韩菱纱看得分明,那为首之人身形瘦高,面容清秀,颇为年轻。再看他身穿枣红官衣,腰系绸布皂带,腰间佩刀刀鞘上鎏着金纹,以韩菱纱此中丰富经验,自知他定是本地捕头了。 “快将犯人拿下!”带路的那官差有了上官和同僚撑腰,顿时胆壮,喝叫声中气十足。 听得他的话,那几位官差发一声喊,正要扑过来,却见那为首捕头一摆手,喝道:“且慢——”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一边看,一边朝云天河这边看来,不住地打量。 见此情景,韩菱纱倒愣住了:“咦?我的画像不是他们都确认过了吗?怎么又看……不对,他在看小野人!” 看到这情形,韩菱纱顿时陷入迷惑。说起来,她自家事自家清楚,自己的头像上了通缉榜文,并不稀奇;只是天河这野人向来居住深山,能犯什么事儿?难不成山猪下山告状,并且还特地跑到百里之外的寿阳申告? 正稀里糊涂时,韩菱纱却见那年轻捕头竟朝这边抱拳施了一礼,十分客气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在下姓裴名剑,忝为寿阳县衙捕头。请问小兄弟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氏?” “我?你问我?”云天河和韩菱纱一样迷糊。不过见这个叫裴剑的捕头举止有礼、神情和善,他也学着还施一礼,和气答道:“我叫云天河,刚从山上下来,怎么了?” “山上下来?山?哪座山?”本来旁听的那些官差嗤之以鼻,心说这算什么回答?没想到他们的顶头上司却突然一脸激动:“果然是云公子!裴剑代我家大人请你去府上一叙,请一定赏脸!” “啊?什么意思?”对于裴剑的客气说法,山野之人云天河一时反应不过来。见得如此,韩菱纱忙在旁边友情解释:“嗯……说好懂一点,就是他的老大想让你去自己家玩。” “不错,我家老大——呃,我家大人姓柳,正是寿阳县令。”差点被少女带着说错话的捕头,幽怨地看了少女一眼,忙又对着云天河殷切说道:“我家大人与云家颇有渊源,曾叮嘱我留意云家人的行踪。既然已被在下寻得仙踪,若是公子不肯前去,裴剑受罚事小,大人多年的夙愿却难以了却了。” “哦,这回我懂了。”云天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大人就是老大,我不去你就要挨骂。那我去总行了吧?不能害你。” “果然不愧为云公子,深明大义。裴剑这厢多谢、多谢!” “嘻嘻,这不就结了?”韩菱纱在旁边转动眼珠,嘻嘻笑道,“喊打喊杀干嘛呀?一场误会而已!” “呃!”没想到裴剑再次看向韩菱纱,却是脸色一变,肃然说道,“对不住,姑娘你还是请和我诸位兄弟回衙门一趟。放心,我家老爷最是清明严正,最后查清事实,若是冤枉了你,自会还你公道。” “喂!有没搞错?”韩菱纱见这捕头跟小野人说话时,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换了跟自己说话,就满嘴官腔,实在气人!她一指旁边云天河,叫道:“喂!裴捕头,我和他是一起的,哪有他吃大鱼大肉、我吃牢饭的道理?” 对她这样指责,裴捕头却岿然不动,坚定说道:“姑娘,你和那通缉要犯实在相像。我等官府办案宁枉勿纵,还请见谅。” 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韩菱纱暗道不妙:“麻烦了……好像遇上个难缠的家伙。” 正当她思索脱身之计时,冷不防那云天河却忽然大叫道:“不行!菱纱不想跟你们去,谁也不许强迫她!” 喝叫声中,刚才还显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唰”的一声拔剑在手,跳在少女身前,横眉冷对面前的官差! “天河,你……”韩菱纱见少年如此,想要阻止,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胆!拔剑对着裴捕头,你待如何?!”最开始那粗豪官差,见这少年人动了刀剑,忙大吼威吓。 “我呆如何?”如此紧张局面下,云天河再一次听错,“呆又怎样?我天然如此。你们管我是不是天然呆,你们先不仁,我也可以不义!” “哈、哈哈!”在这种场合下,韩菱纱本不应该笑的,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菱纱你干嘛笑?”云天河不明所以,着急地叫道,“快走!不然你我两条命就搁这儿了!” 听他这么说,韩菱纱看看眼前严阵以待的官差,再往往四周已经围上的一圈看热闹的老百姓,不禁以手抚额:“哎!这家伙真是傻得可爱,现在又不是碰上风邪兽,怎么能一副打怪物的阵势。不过呢,”虽然埋怨少年无知,不过当她看了一眼焦急万分的横剑少年,不由目光转柔,“虽然觉得他傻,但怎么突然看他顺眼多了呢?” “咳咳!”这时候裴剑打破僵局,清咳两声,朝身后手下摆手叫道,“退下!都退下。不得对云公子无礼!” “好了好了,我看都别争了。”韩菱纱不耐烦地摇了摇手,“捕头大人啊,你简直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点情理都不通,真没办法。天河你就去吧,不要忘了和县令大人说个明白,就说我近年来都和你一直在一起,让他还我清白!”说着话,她便从少年身边离开,走向那群官差。 “咦?你要跟他们走?去干嘛?”云天河仍端着剑,一脸惊奇。 “放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别多问了。”韩菱纱朝这边扮了个鬼脸,又眨了眨眼睛,“你只要按我说的话去做就行了。倒是你,趁这机会看看那个县令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他认识你爹呢。”韩菱纱念念不忘的,却还是小野人那“剑仙之爹”。 “爹?!”云天河想要再问明白点,却见韩菱纱竖起葱葱玉指,挡在嘴唇之前,“嘘,小声点,你爹来历非凡,不要跟这些凡人多说。”她故意看了身边官差一眼,又大大咧咧叮嘱道:“你走吧,见机行事,我自然会去找你的。” “既如此,那云公子,我们这就走吧,请!”看样子,裴剑对抓住韩菱纱毫不在意,反倒对云天河这个县令故人之子十分上心。 “那我就走了。”云天河看了看菱纱,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他便放心地跟着裴剑离开了。 就在他和裴剑快要走过街角,那个已被官差环绕的少女,不知想起什么,便抿了抿嘴,微带一丝笑颜,朝云天河那边挥手道:“喂!野人!” “嗯?”云天河停步回头,看着少女。 “谢谢你。” “谢我?为什么?” “没事,走啦走啦,别问这么多!”韩菱纱朝少年摆了摆手,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好。”见再没什么事,云天河便跟随裴剑离去。 这时候,困在官差和围观人群中的少女,依旧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精灵古怪的少女,仿佛觉得周围那些人都不再存在。她呆呆地望着离去的那人背影,沉默了片刻,忽然那如玉的容颜上绽出一缕春花般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真是好呆。天然的。” 第十二章 县令相召,夜话旧雨新知 寿阳城的县衙位于北城门的附近。可能是因为靠近县衙的缘故,被官威所慑,这里的街道相比云天河之前看到的要行人稀少一些。县令大人的府邸,就在县衙后院。当即裴剑在前面带路,云天河跟在他后面,两人从侧门走进县衙中,大约拐了几个弯,就来到县令居住的内院中。 到了内院里,裴剑回身一拱手,说道:“请云公子在此稍候。裴剑这去禀报大人,速速便回。” “好啊,”云天河点头道,“你快点去,我也有事想问你的老大。” “哈,云公子还真是言语诙谐。”裴剑笑着说了一声,便转身去找县令大人禀报。 “这里的房子真多啊!”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在这一县之首的住所里东张西望。也难怪,他呆惯了山野,之前所见最繁华的地方不过就是太平小山村,难免震惊于这里气派非凡的亭台楼阁了。 看了一会儿县令府中的楼台和花草,云天河便在心中想道:“那个捕头的老大,真的认识我爹吗?” 想到这个,他心中有些忐忑:“以前常听爹说如何打坏人,说那些人的老大和猴子的老大不一样,很多都是大大的坏蛋。裴捕头的老大是坏蛋吗?” 云天河生长山野,心思纯净。现在想着这事情,便心无旁骛,难免从旁人看来,很像在发呆。这时远处有两个恰好路过的小丫鬟,见云天河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便不由得议论起来。 “禄蓉姐姐,你快看!”其中一个丫鬟指着少年,“哪来的傻小子啊?” “嘘!禄珠妹妹,你小点儿声。”叫禄蓉的丫鬟低声说道,“他能进到内院,肯定是老爷的客人。咱们不可太无礼了。” “嘻,知道了!”丫鬟禄珠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又朝云天河仔细瞧了瞧,不由得有些惊奇地感慨:“姐姐,你看,那个小哥儿虽然看着呆,又穿得破,可是仔细看看,可长得很俊呢!” “是啊是啊。”禄蓉闻言,睁大眼睛朝云天河看了两眼,也大加赞同,“你看,他不仅模样儿英俊,还有种特别纯净的气质,就好像一直呆在深山高峰,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哎呀!他过来了,我们快跑!” 见少年被自己的言论惊动、朝这边走来,两个小丫鬟慌忙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奇怪,她们又不是山猪,为什么这么怕我?”云天河看着两个女孩儿的背影,正是一头雾水。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热情无比的招呼: “贤、侄、呐!” 这一声大叫突如其来,云天河一惊,霍然转身,却见到见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穿着褐绸家居长袍,胡须灰白,正神情激动地看着自己。 “咦?这胖老头是谁?”云天河正摸不着头脑,却见那胖老头激动无比,连声叫道:“啊!这——长得太像了!裴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这天底下哪有这等巧事!”啧啧惊叹着,胖老头目光热切地盯着云天河:“你叫云天河?你爹可是云天青?” “对啊,你真认识我爹?”云天河口中答话,心里想道:“看来裴捕头这老大,不当老大好多年,都胖成这样了。” “当然认识!”却听这胖老头叫道,“老夫柳世封,乃是受过你爹恩惠之人!来来来,贤侄进屋再说,我已经吩咐下去准备饭菜,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咸枝?是叫我吗?”云天河有些不确定。 “哈哈,自然。你若不嫌弃,可以喊我一声‘柳伯伯’!” “柳波波?”云天河学舌一遍,只觉得这名字好怪。 “嗯,好!好!”听云天河这么叫他,寿阳县令柳世封柳老爷,却是乐得眉花眼笑,连声招呼,“来!来来!快随我进屋,怎好叫客人一直在院子站着。” 见柳世封热情招呼,云天河也不耽搁,便随他进了客厅。才一进屋,便有一位端庄慈祥的妇人迎了上来,微笑着打量云天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位便是云家的公子?” “哈哈,没错!”柳世封指着云天河,开怀笑道,“你看他样貌就知道了。刚才一看,我还以为又见着了多年前的云贤弟咧!来来来,贤侄,这是我夫人阮慈,你喊她‘柳伯母’就好。” “柳波母……”云天河口中念叨一遍,又想起自己那个“咸枝”,便想道:“好像山下的人很喜欢帮别人乱取名字,自己的名字也都奇奇怪怪的。”这也是少年没怎么读过书,否则要联想这“波母”是不是《淮南子》里的“波母之山”了。 “乖孩子——”听云天河叫了一声,柳夫人也是眉花眼笑,忙招呼道,“你们一老一小,别光顾着说,还不快入座,饭菜都要凉了。” “夫人说得甚是!贤侄,这边来!”柳老爷招招手,示意云天河坐到他身边的位置。 见他招呼,云天河却没着急坐过去,而是探手从怀里掏起东西来。 “给!柳波波,”云天河把手一摊,跟柳老爷展示着那几个铜板,“我身上的钱就这么多,都给你了!” “贤侄这是为何?”柳世封夫妇见到少年这举动,都十分惊讶,不明所以。 “给钱啊。”云天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刚从山上下来没多久,菱纱说山下吃饭吃菜都要给钱的,不能白吃。” “傻孩子!”柳夫人闻言,又是好笑,又是怜爱,忙温声说道,“那些卖东西给你的都是商人,自然要你的铜钱。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你爹的朋友,难道请你吃顿饭还收钱?” “对对对,夫人说得甚是!”柳县令点头赞同,“莫说是几顿饭,就算你今后都在府上吃住,我们也是理应照顾的,何况说不准还变一家人!” “老爷!”听老爷说得这么直白,柳夫人忙打了个岔,嗔怪地瞥了自家相公一眼。云天河却是没反应过来,还在茫然道:“什么?怎么不要钱就变一家人?那我跟菱纱也变一家人?” “没、没什么!”这时候柳老爷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打着哈哈道,“我们吃饭,哈哈,先吃饭!” 这天下午,就在这客厅之中,柳世封拉着云天河问长问短。当他听说恩公早已过世,留下的这孩子一直在山中贫苦过活,便不胜感慨。虽然云天河过往的生活比较简单,但因为柳老爷心存感激,有心了解他的全部情况,问得便很细;再加上云天河刚刚下山两天,说话的能力还在不断学习校正中,因此他们爷儿俩这一番问对,不知不觉便持续到傍晚。 见已入夜,柳县令又吩咐下人做满一桌子的好吃饭菜,招待故人之子好好用餐。其实中午时的饭菜已然不错,但当时云天河因为客栈前那个风波,从昨晚起一直没吃饭,因此狼吞虎咽一番,哪晓得饭菜的美味?到了现在,他肚中没那么饿了,因此慢条斯理吃起来,顿时发现“柳波波”家中这些饭菜,不仅样式前所未见,其美味程度也是前所未见。于是,云天河一边吃饭,一边赞不绝口: “这个好吃,那个也不错!” “哇,原来肉还有这种味道的,比烤的还香!” “啊?这碗里一粒粒白白的东西,就是爹说过的‘饭’啊,真好吃!” 就在他坐在桌边一边动筷一边惊叹时,那寿阳县令柳世封,却站着一旁的客厅正中负手沉思。思虑良久,柳世封忍不住自言自语,说出声来:“唉!想不到云贤弟已经过世了,还是得了如此重病,连弟妹也一起……怎么会这样?” “对了,柳波波,”听到柳县令的自言自语,云天河暂时从美食中摆脱出来,抬头问他,“你认识我爹,那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爹的事情?” “当然!”柳老爷闻言,坐到桌前说道,“多年前幸亏云贤弟救我性命,不然我早成了路边枯骨了。” “啊?”云天河闻言,吃了一惊。 “是真的。那时候我刚接任寿阳县令一职,走马上任,不想途中被人打劫,你爹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还将那些强盗戏弄惩戒了一番!” “噢,原来是打跑强盗而已。”云天河听了之后不以为然,“听菱纱说过这样的事情,侠客们不是经常做吗?”云天河忽然觉得,只凭爹爹做了这件小事,还抵不上自己刚吃的这两顿饭呢。 谁知那柳老爷却摆摆手,连连说道:“不然,不然。云公子,你还小,听着这事情,在嘴上说出来,似乎也没多大事。可是真正经历,就知道可怕了。你知道吗?我年轻时还自诩仗剑书生,胆气豪壮;谁知道那次遇上盗贼,被他们拿明晃晃的刀往脖子上一架,当时就……” “就怎么了?” “就是底裤略湿而已。”柳县令老脸一红,连忙略过此节,继续说道,“这还罢了。那些盗贼凶狠无比,人命在他们眼里轻贱如草。如果不是你爹当时出现打跑,你柳伯伯我就会血溅当场,死得很难看。” “那确实。”云天河看了看他的身形,稍微想象了一下,很诚恳地点头认同。 “是吧?从此我就和你爹爹结识,还兄弟相称。本来我想要他留在寿阳助我治理此地,但人各有志,你爹那时一心想要修炼成剑仙,盘桓几日后便离开了。” “那后来呢?爹成了剑仙吗?” “惭愧!这我也不太清楚,你爹如此一去,数年没有音讯,直到有一天……”柳大人略一沉吟,陷入对当年的回忆,“那天他突然出现在我府中,怀抱一名女婴,托我把那孩子抚养长大,让她做个心地善良之人。正巧我和夫人成亲后一直未有生养,自然十分乐意。你爹见我们答应下来,转眼便纵身去了——那动作倒是非常迅捷的。你爹的行踪,向来飘忽,自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于是我命裴剑带了他的画像,一有机会便四处寻访,这才有今日的相聚呐。” 说完前后这种种缘由,柳大人捋着自己的灰白胡须,也颇为感慨。 “哦……”特殊的成长经历,却让云天河对父亲故人这番话,反应相对淡然。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柳世封犯了难,“别说我没见过,云贤弟连提都没提起过啊。” 正当二人说话间,那柳夫人阮慈却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东西,朝着一老一少笑道:“看你们,我才离开一会儿,就只顾着说话了。” “这味道……是酒!”云天河的鼻子努力吸着,“好香啊!” “是酒啊。”柳夫人和蔼笑道,“老爷说你爹最喜欢这‘蜜酒’,我才想到地窖里藏了几瓶,也该拿出来喝了。”说着话,她走到桌边,将手中拎着的小酒坛在桌上放下。 “不!”云天河看着酒坛咽了咽唾沫,却是坚决说道,“我不喝,菱纱说酒不是好东西!” “哈哈哈,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不识酒味!”柳大人却是豁达笑道,“贤侄不用担心,酒喝多了当然糟糕,但偶尔喝一点却没什么!”说着话,他便帮少年倒了一杯酒。 “怎么办?”云天河犯了难,“一边菱纱说不能喝,一边柳波波又说能喝。我到底该听哪边的?” 想着想着,他闻着酒香,不由低头看看眼前那白瓷酒杯中微呈褐色的香醇米酒,口中喃喃说道:“柳波波你说……我爹喜欢这蜜酒?” “不错!这酒乃是用了上好的糯米,佐以酒药酿制而成,还加了蜂蜜,所以喝到嘴里香味醇厚,贤侄定要尝尝呐!” “真香啊……不管了!”云天河下定决心,“爹爱喝就代表我能喝!”主意已定,他叫了一声“那我喝罗”,便举杯一饮而尽! “好喝、好喝!比白水好喝多了!”美酒下肚,云天河觉出好处,忍不住大声赞叹。 “哈哈!”看着少年豪饮的姿态,柳世封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那个洒脱不羁的故友。一念及此,他便不由问道:“贤侄今后有何打算?” “我?我要和菱纱一起去做剑仙,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云天河说着话,好像眼前又看到昨晚那个年轻剑仙御剑凌空的潇洒英姿,便让他激动不已。 这时候,那柳夫人却插话进来:“天河,你和那位姑娘,认识很久了?” “对啊。”云天河点点头,“挺久的了,都快两天了。” “嗯,是挺久的……啊?!才两天?!”柳大人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少年。 这时候云天河却没注意到别人的惊讶。他只觉得现在自己身体的感觉很奇怪,轻飘飘的,头也晕乎乎的。 “难道这就成了剑仙?唔……”就在他开始有点迷糊时,那柳世封却有些忧心地说道: “唉!贤侄,不是老夫想搬弄口舌,而是那姑娘的来历恐怕不单纯。数月前,我听得呈报,有樵夫看到一人在寿阳东北的淮南王陵墓附近鬼祟行事,十有八九是盗墓的贼人。我让那樵夫到堂口述,再由小女画像,与你那朋友确实极为貌似。” “菱纱……”迷迷糊糊的少年,闻言猛然一惊,“贼?!” 第十三章 暗夜如冥,凄迷妖光幻雾 听柳世封说起韩菱纱是贼的可能,云天河却没多大反应。他酒力着实有限,刚才乍一接触蜜酒,贪杯之下,吃得很急,现在已经晕晕乎乎。见他反应不及想象的大,那柳夫人阮慈察言观色,问道:“那姑娘,莫非是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云天河摇了摇头,“不懂……她对我好,我当然对她好。她是我的朋友。” “原来只是朋友!”柳大人一听,表情顿时轻松,“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哈哈哈。”灯光下,柳县令红光满面,捋须乐呵呵对云天河道:“实不相瞒,这几年我一直很头疼。” “头疼?酒喝多了?”云天河醉眼朦胧问道。 “不是。老夫头疼之事,却是小女待字闺中,难觅佳婿,如今见到贤侄相貌人品出众,不妨和小女见上一面;若是你们彼此有意,倒是美事一桩、美事一桩呐!” “……咦?”这时候云天河却是酒意上头,只顾盯着柳大人,十分纳闷,“柳波波怎么变、变两个了?” “贤侄觉得如何?”柳县令看着少年,一脸殷切。 “……什么?”云天河努力摇着脑袋,想把脑袋里的晕沉之意给甩掉。 “我与云贤弟、与贤侄,都是一见如故,若是你能成为柳家的女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柳世封看着少年一表人才,越看越喜欢。 “好……好……”云天河嗫嚅了几声,最后声音低下去,“好晕啊……” 最后几个字,柳大人却没听清。他以为少年答应,顿时鼓掌大笑:“哈哈,好!太好了!贤侄既然说好,我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 “呃……”就在柳县令的大笑声中,头一回喝酒的少年,终于不敌酒力,脑袋猛然一垂,颓然醉倒在桌子边沿。 “贤侄?!”柳县令一愣。 “你啊!”一直旁观的柳夫人,忍不住埋怨道,“我看天河早醉了,就你还一个劲唠唠叨叨。” “哈哈,他的酒量可比他爹差远了。”柳县令捋着胡须,看着酣然醉倒的少年,眼中满是慈爱之意。 “唉,老爷别高兴得太早。”柳夫人却是给他泼冷水道,“你这样给璃儿指配夫婿,依她的性子肯定不悦。何况天河对那位菱纱姑娘颇有情意,怕不会随随便便转了心思。” “夫人此话怎讲?”柳世封一脸愕然,“他们不只是朋友吗?” “这种事情,你们男人粗枝大叶当然看不出来;可小儿女的心思,哪有这么简单?”柳夫人不满道。 “这……”柳县令顿时愁容满面,“若如此,你我百年之后,璃儿她无人照顾,又该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又何必太过担心?”柳夫人安慰着丈夫。 “呀,对了,还有一事!”柳县令一拍额头,“白日间,裴剑和我形容当时的情形,我这贤侄老实木讷,那韩姑娘却是古灵精怪;若真像夫人所说,二人怎么看也并非良配啊!” “依我之见,老爷又多虑了。”柳夫人从容说道,“天河这孩子外表朴实,实则心如明镜,识人处事自有他的原则。” “唉,但愿如此。”柳县令叹息一声。正在这时,忽听那醉倒的少年,脑袋动了一动,口中喃喃叫了一声:“爹……” 柳氏夫妇听到天河灯下噫语,一齐转头看去,只见他趴在桌上,脑袋左右微动,口中含糊念叨,似有所梦:“爹……娘……” “可怜的孩子!”柳夫人见状大怜,“他从未与爹娘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必定是想他爹娘了。” “唉,是啊。”柳县令也叹道,“小小年纪,一个人孤苦无依地住在山上,真是难为他了。” 感慨几句,柳大人挥手招来丫鬟,将醉倒如泥的少年扶入客房中安睡。 时至半夜,县令府的客房中,正是烛影摇曳。沉醉的云天河在被服华美的床榻上,发出均匀的鼾声,正是睡得香甜。就在万籁俱寂、只闻少年鼾声时,却有一个人影,轻轻推开房门,又轻轻地走到床边。 “真气人!”摇曳的烛火映照下,这潜入房中之人,赫然便是韩菱纱!此刻女孩儿正双手叉腰,看着床上死睡的少年,气呼呼道:“我在牢里吃干烧饼,找这地方又累得半死才找到,你却吃饱睡好,快活着呢!” “唔……”也许是被少女的声音惊动,云天河在锦被中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叫道,“死猪妖,哪里跑……” “还猪妖?!”纵然知道少年是在梦中,但再一次被他当成猪妖,韩菱纱怒不可遏,没好气地冲床上少年叫道,“我看你这睡相,才像猪头!快起来!” 听到这大声呼叫,云天河心有所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猪妖?……不对,是菱纱!”一见是少女,天河顿时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人让你走了?”忆起先前的事情,云天河觉得有些奇怪。 “哼,小小一间破牢房哪困得住我?不过是想等夜里再行动,懒得和官府起冲突。”韩菱纱双手抱在胸脯前,显得毫不在意。“你呢?有没有打听到你爹的事情?” “有啊。”云天河道,“那个柳波波说他以前被爹救过,他想和爹一起玩。但是爹想当剑仙,就离开了,后来还送了个女儿给他。柳波波也没见过我娘。” “什么乱七八糟的——等等,那个‘女儿’是怎么回事?你们见过面了?” 云天河摇了摇头道:“柳波波说我爹把一个女孩送给他,人就不见了。” “晕!听上去都是不太管用的消息。”想了想,韩菱纱当机立断,“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快点赶去陈州呢——”正说到这里,韩菱纱闻到房中一股味道,顿时吃惊说道:“这味儿……你、你喝酒了?!” “呵呵,一点点而已,柳波波说没关系的。对了,我当时晕乎乎的,柳波波好像还让我做他们家的女须,什么意思?” “大傻瓜,喝酒误事,说你不听,哪天——什么?你最后说什么?”韩菱纱惊得差点跳起来,“等等!女婿?……女婿?!你答应他了?!” “答应?”云天河挠了挠头,茫然道,“答应了吗?我不记得了……” “可恶!”韩菱纱叫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柳家真是莫名其妙,连你这种山顶野人都要收作女婿!说不定他女儿比你大上十岁八岁,早已经徐娘半老了。不行,为了你好,我们必须马上走!”韩菱纱一边说着,一边急急拉着少年往屋外走。 “对了,菱纱,什么叫‘贼’啊?”往外走时,云天河想起一事,忽然问道。 正要出屋的少女,听得少年这么一问,身形顿时一滞:“贼……你哪里听来的?是那个柳大人说的对不对?他说我是偷东西的小贼?!” “是啊,他讲的时候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云天河如实回答。 “胡说!”韩菱纱怒不可遏,叫道,“我韩家子孙习风水堪舆、通机关巧槛,世世代代都是独行千里的陵墓大盗,又哪里是白痴小毛贼可以相提并论的?”韩菱纱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瞪着少年,警告道:“以后不许说我是贼,不然我翻脸了!” “哦。”云天河却是非常淡定。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事,便问道:“那你前天去我爹娘的墓,是做什么的?” 韩菱纱闻言一愣:“我、我……我上山是为了找剑仙的宝物,绝对没有冒犯他们的意思。墓室毁了我也很抱歉,所以现在要将功补过,帮忙找你爹娘的消息。”晃动的烛光中,少女一脸的歉意。 “呵呵,还是你对我好。”云天河完全相信了少女的话。 “什、什么啊!”看着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韩菱纱竟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她赶忙一跺脚,装着生气的样子叱道:“一个大男生,讲这种话也不害臊……你还笑!傻笑什么,走了啦!” 等二人走出屋外,却突然发觉府中一股薄薄的紫雾氤氲弥漫,气氛与白天大不相同。不仅如此,那天上本来皎洁的月轮,也好像被这府中的紫色薄雾侵染,变得朦朦胧胧,只发出一种妖异的紫色微光,让这黑夜的县令府后院显得更加诡秘莫测。 “啊、啊嚏!”鼻中嗅入了一缕紫雾,向来身体壮实如牛的云天河,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忽的浑身有些发寒。 “小心!”韩菱纱低低叫了一声。她看了看弥漫在花树亭台间的紫色薄雾,轻轻嗅了嗅,顿时心中一惊! “尽量少吸气!”韩菱纱拔出那对望月天心剑,戒备说道,“我来的时候就觉得这柳府有古怪,果然——呀!你做什么?都说了少吸气,你还深呼吸?!” “呵呵,”云天河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香香的,好闻,还有清凉,就是鼻子痒——啊嚏!啊嚏!” “自作自受。”韩菱纱白了少年一眼,“又不是出门踏青,野人还闻什么花香!听好了,就算紫雾没毒,这地方也不太对劲,和之前的山野树林不一样,别大意!” 听得此言,云天河也变得小心起来。他呼吸时尽量避开那些迷雾,同时四处张望,想借着暗淡的月光,看清“柳波波”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当他张望时,他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迷雾里,竟有个门一样的东西,正发出荧荧的幽蓝色光芒! “咦?菱纱,那边有个发光的东西,我过去看看!”也不等菱纱回答,云天河便自顾自地朝荧光之门的方向跑去。 “啊?……可恶!”韩菱纱一个没拉住,云天河已经没入迷雾之中。暗夜之时,怪雾弥漫;在微弱的月光映衬下,那柳府中无边的黑夜仿佛变成了一头阴险而凶猛的怪兽,蹲踞在黑暗中,随时择人而噬。 见得如此,韩菱纱知道不是生气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第一次被少年气着的少女,只得在心中恨恨想道:“可恨啊,我的提醒他根本没在听……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我、我……” 虽然心中埋怨发狠,韩菱纱看着少年被迷雾吞噬的残影,只得按下心头之火,也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走入那凄迷的怪雾之中…… 第十四章 琴弹绮梦,谁立寒月清宵 韩菱纱跟上云天河的步伐,一起探寻紫雾之中蓝光之门的秘密。 本来只是很简单的事情,谁知道白天里十分寻常普通的县令府邸,这时候却多了不少不速之客。云天河和韩菱纱看得分明,就在前路上,那依稀的紫雾中,竟有不少妖物的身形若隐若现。吃惊之下,本来他们想绕过去,谁知道那些妖物竟然主动冲上来向他俩攻击!而这些怪物还长得十分奇怪,引得二人在攻防之时大呼小叫: “哇!会发雷电的竹节——什么?你叫‘节节高’?名字真喜庆!” “啊呀!会刮旋风的旧灯笼——哦,你叫‘赝月’啊。我看名字很合适,果然只是冒牌的赝品妖光。” 以上是韩菱纱和妖怪们的对话。云天河话比较少,但是当他看到一个身姿飘逸、容貌妖艳的女妖时,也忍不住惊叫: “哇哦,你这女妖怪真好看!裙子飘飘的,脑袋周围还有花儿飞舞,排成圆圈。请问妖怪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哦,‘醉月’,很好听啊。那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有这么好听的名字,还要出来做妖怪——哎呀,干嘛跟我扔石头!砸得我好疼!” “笨蛋……”韩菱纱见少年跟这妖艳女妖搭话,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当那女妖神色凶狠地向少年打出土灵法术,她也赶忙跳上前去,手中一对望月天心剑挥舞如风,将那些劈面打来的土石击成碎屑。 柳府暗夜中突然出现的这些妖怪,虽然并不强大,但奈何它们神出鬼没,再配合气味诡异的紫色薄雾,还是将云天河和韩菱纱弄得手忙脚乱。不过他们这二人,韩菱纱久经江湖,身具家传仙术,云天河则在山中锻炼得筋强骨壮,对刚学会不久的雷电仙术又似有超强的理解天赋,像先前他们二人就算对上风邪兽,也能有杀死两头的战力。因此,这些柳府中的虚幻怪物虽然诡秘,但并不能对他二人造成真正的伤害。 最开始时,云天河因为善良的本性,对自称“醉月”的美貌女妖还有些手下留情。不过经历几次战斗,再加上韩菱纱气急败坏的提醒,云天河终于理解了这些妖怪的凶残本性。一待他毫不留手,他那强壮的体力和对雷电仙术的精微操控,就显现出强大的杀伤力。渐渐地,那些妖怪不断出现,又不断地死去。云天河和韩菱纱在柳府迷阵中纵横捭阖,清剿着所有挡路的妖物。当他们终于抵达了刚开始发现的蓝光之门,还没等他们仔细察看,却被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牵引,转眼吸入门内。 还没等他俩来得及害怕,却发现自己转眼又立在了柳府之中,只是眼前的景物稍有不同。不仅如此,先前被清理掉的怪物,现在又出现在前路之上。 “有古怪。”韩菱纱回头看看身后这座荧光之门,又看看远方迷雾中若隐若现的更多光门,心中若有所思。 “我们被困在这怪阵之中了吗?”云天河有些发愁地问。 “你这次真聪明。”韩菱纱答道,“这果然就是一座法阵。”望了望远近的荧光阵门,韩菱纱忽然神色一振,挺胸说道:“不管是什么怪阵,对本姑娘来说,都不在话下。你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就行。如果我没猜错,只要走对这些光门的顺序,就能走出迷阵。” 自信地说完,韩菱纱看看远近那些战力并不强大的妖怪,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法阵究竟何人所设?看着不太简单,显然想困住我们。但能设出如此精妙法阵之人,怎么才派出这些弱小的幻妖?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又想了一阵,实在没有头绪,韩菱纱便决定,不管如何,先一路打出去再说! 有了韩菱纱对阵门的揣摩和指引,再加上他俩对拦路幻妖的特点越来越熟悉,接下来的战斗可谓畅快淋漓。特别地,云天河对雷灵仙术的掌握,竟是突飞猛进!本来他只能打出韩菱纱所教的简单雷咒,每次打出一两道闪电;没想到在和赝月、醉月、节节高的战斗过程中,竟偶尔能一次性打出七八道闪电,几乎类似雷系更高阶的仙术“惊雷闪”!不仅如此,他打出的电光颜色还由淡转浓,隐隐呈浓烈的金黄之色。 见少年对仙术的领悟竟是如此超出常人,韩菱纱看在眼中,心里也暗暗称奇:“果然不愧是剑仙之子啊!”现在她对寻找云天河剑仙之父的兴趣,愈发地强烈了。 快意淋漓的杀幻妖,精心计算的走阵门,大概花了半个多时辰,他们二人终于杀灭了大部分妖怪,走过了大部分阵门。正当韩菱纱准备再接再厉,彻底走出迷阵时,她却和云天河听到一缕悠扬的琴声,正从薄雾依稀的夜色中传来。 “你听到了吗?”韩菱纱现在疑神疑鬼,生怕是自己幻听。 “听到了。真好听啊!”云天河真诚评价。 “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弹琴的人就是搞鬼的家伙。”韩菱纱迅疾朝乐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随着二人奔近,那玲珑的音符,在迷雾之夜中如流水般淙淙流泻,传到云天河二人耳中时,宛如仙乐一样。云天河和韩菱纱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转眼走近了一处繁花盛开的院落。 离乐声越近,云天河便觉得越舒服:“菱纱,这音乐真好听。我听了之后,心里好像很舒坦、很平静……” “嘘!”韩菱纱回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说话,前面有人,别打草惊蛇。” 到了这里,那紫雾仿佛更加浓厚。透过雾气,他二人极目观瞧,看见前方隐约有个人影。云天河见状,一步跨出,朝那人影边挥手边喊道:“喂!前面的人,这么大的雾,我们好像迷路了。你知不知道出口在哪?” “笨蛋!”韩菱纱见状,差点气绝,马上从背后给了天河一拳,“你白痴啊!我不是说要谨慎行事?哪有这样直接冲上去的,还问路,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呵呵,不会,她不是坏人。”云天河却是一脸的自信笃笃。 “哼,你又知道了?”韩菱纱讽刺一句。 “真的啊!你没感觉出来吗?”云天河有些吃惊地看着少女,“因为她没有任何杀气啊!” 正在两人说话间,前面裹着那人的浓厚紫雾,却以一种出奇的速度迅速转淡,仿佛冰雪消融。随着紫雾的淡化,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也渐渐显露,衬着迷离的幻雾,宛若出水的芙蓉…… 正是: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 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第十五章 梦影雾花,相思织梦行云 迷雾渐散,优美的身影在退潮的雾气中亭亭玉立。 虽然月色依然依稀,薄雾仍未散尽,但云天河已可看清,一位抱着凤首箜篌的宫装少女,正在夜色中婷婷而立。她身形颀长,年纪看起来比云天河和韩菱纱都略大一些;她的两鬓边青丝垂髫,飘如柳丝,好像缀满星光的夜色,在两腮边柔美无限地垂落。青丝掩映的容颜,娇美无俦,就好像世间最空灵幽美的兰花,在夜色里静静地绽放。雪白的额头,点一朵鲜红额黄,呈奇异的火焰纹样,似有种异域风情;那双眼眸明如秋水,初见灵动有情,再看幽远深邃,与一身华贵蓝裙、霞红飘带相配,正显出一种冰与火交织的罕见气质。这种气质,凝静幽沉,但所立之处,却若有万道光华,照亮了一方天地。 而这种交织了冰冷和梦幻、幽静与绚丽的气质容颜,让韩菱纱有一种感觉:这女子,就像一块最上等的冰丽琉璃啊!习惯使然,甚至让她在一瞬间,有将这个少女收藏的冲动…… 这女子的美貌也实在惊人,不用说云天河,就连识人无数的韩菱纱,也觉得眼前之人是自己所见过的最美之人。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清这少女的面容,云天河仿佛觉得有一股冰凉的风息,正跨越万年而来,将深藏心中的隐秘前尘,轻轻地掀开一角。当然他现在懵然无知,只觉得这女孩儿生得多美妙啊,让自己的心里既快活又浮躁,自己的那颗心啊,就好像夏日荷叶上的露珠,晶莹澄澈,滴溜溜转个不停…… 面对惊艳的二人,那绝美女子却好像视而不见。她樱唇轻动,念起难懂的咒文。随着念诵,她的周身出现紫色的咒文光符,如一幅明亮华美的紫色绸缎,将她团团萦绕。念咒片刻,她抬起皓白如雪的玉腕,对着天空做了一个复杂而优美的动作,口中叱道: “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杂乱,方随逐诸尘,不如万、般、皆、散!” 随着这声轻叱,她身周的紫色符文光带,瞬间破碎,在散入夜空的同时,也将柳府中残留的迷雾彻底驱散。迷雾散尽,少女轻抚发丝,朝这边轻启朱唇,说道:“这‘千华灵幻之阵’对人无害的,没想到你们用了这么久才出阵。” 和云天河不同,韩菱纱毕竟是女孩儿,最先从惊艳中清醒过来。一旦清醒,她想起刚才的迷阵和少女这句不太客气的话,便忍不住气恼起来:“哼!你谁啊?凭什么把人当猴耍?还说无害,那些臭女人、臭灯笼打在我身上还不是一样痛!喂——”她转向云天河,想得到他的支持,却发现他还对着那女子发呆。 “喂,我说的对不对啊?”韩菱纱加重了语气,却没想到少年依旧只顾呆看,保持沉默。 “喂!”这下韩菱纱真地生气了,冲少年叫道,“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有这么好看吗?” “啊?!”被她这声大叫惊醒,云天河挠着头讪讪道,“没,没……好看!”本来为了平息菱纱怒气,他想说不好看,但实在觉得不能昧良心,结果话出口时,还是变成了“好看”。 “你这呆子,知道啥女人好不好看!”韩菱纱气呼呼地小声抱怨了一句。不过她看看云天河这样子,知道对这山顶野人发火也没用,便又把矛头转向那个少女:“哼,你少瞧不起人,我旁边这家伙吧,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内功却深不可测,一拳能打死三头熊呢!” “呃,菱纱……”云天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韩菱纱却不管他,依旧朝那少女愤愤说道:“至于我嘛,更是纵横江湖多年的女侠,手下败将无数,刚才只不过疏忽大意了,要不然……哼哼!”正说得起劲,冷不防旁边少年跟她摆手道:“菱纱,我不可能只用拳头就打死熊吧……山猪还可以试试。” “笨蛋!你也太实在了吧!”韩菱纱嘟起嘴,真生气了。不过那少女,却没有理韩菱纱;她认真打量了两下少年,便微微侧身,飘飘下拜,行了一个无比优雅的万福之礼,尔后轻启朱唇,柔声说道:“云公子,你爹……他还好吗?” “你也认识我爹?”云天河有些奇怪。他想了想,有些忧伤地答道:“我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他病死很久了。” “啊?云叔过世了?!”少女掩口惊呼,“怎么会这样……当年他在祸乱中救我一命,我一直想再找到他、报答他。” 听她此言,云天河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你是柳波波的女儿?” 少女点点头,答道:“是的。我叫柳梦璃。” “啊,我明白了!”韩菱纱恍然大悟,脱口叫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半老徐娘?!”话才一出口,韩菱纱忽觉不妥,俏脸一红,连连摆手更正:“不不不,我是说柳大小姐,既然也算故人,你又何必设下迷障为难我们呢?” “对不起。”柳梦璃柔声说道,“我听说他是云叔的儿子,就想试试他的功力。而且我想问他云叔现在过得好不好,因为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说是等到明天再谈……” “那个……”韩菱纱有些奇怪,“你被救的时候年纪应该很小,居然记得是谁救你?” 柳梦璃微微点头:“嗯。万物生而具备五灵,就算是幼儿,也有他们自己的方法感知外界;只是凡人懵憧,成年后反而自闭视听,变得无感无知。” 云天河闻言,挠了挠头:“不太明白,好难懂。菱纱,你听懂了吗?” 韩菱纱正要回答,正在这时却听一阵脚步声,便见那柳世封柳大人,正从别院跑来。 “贤侄呐!”胖乎乎的柳县令人未至声先到,“我去找你,本想秉烛夜谈,你怎么跑到璃儿这边来了?莫非、莫非……你和小女,你们已经私订终身啦?!” “爹!”柳梦璃脸一红,嗔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呐!女儿是觉得,云家公子和这位姑娘都无意在府上久留,不如打点打点,让他们随意离去吧。” “那、那怎么行!”柳大人急道,“天河是爹千挑万选才帮你看中的夫婿,他可是你云叔叔的儿子——” “爹,既然您知道云叔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大恩人,那又怎么可能有人比得上他。”柳梦璃轻抚发丝,有些惆怅,但语气十分坚决,“更何况仰慕之意不同儿女之情,终身大事,女儿想要自己作主。” 柳梦璃这样说法,放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不过很奇怪,她的义父柳大人只是微一迟疑,当看到女儿坚定的神色,便语气一转,连连说道:“好好好!爹都依你,哈哈,璃儿高兴就好。” 韩菱纱见了两人这情状,忍不住笑道:“嘻嘻,见过怕老婆的,还没见过怕女儿的呢!” 韩菱纱一开口,柳世封柳大人这才注意到她。原先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女儿和云天河身上。月色朦胧,柳大人一时没看清韩菱纱的面容,便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三更半夜怎会出现在柳府?是璃儿的闺中好友吗?” 云天河却没注意到他在打量韩菱纱,开口跟他说道:“柳波波,我和菱纱要走了,以后再来找你玩!” “啊?”这时柳世封却想起来,蓦地惊道,“她、她便是那个女贼?!” 一想起韩菱纱是谁,柳大人便捻着三绺胡须,慢条斯理说道:“如此说来,带罪之身岂能四处乱跑!这位姑娘理应回到衙门,听候发落。” “什么‘贼’!”韩菱纱却急了,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盗’,听清楚哦,是大、盗!再说了,我不偷不抢活人的东西,死人都已经入土了,那些陪葬的瓶瓶罐罐根本用不上,把它们拿来帮助更需要的人,又有什么错?!” 柳大人乃是儒生出身,见她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儿,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被气得脸色发白,语调颤抖地叫道:“这、这……全是歪理、全是歪理呐!” “柳波波,到底为什么?”云天河一副不解的样子,“你不让菱纱走,我们就不能一起去修仙了。” “贤侄,你不明白……”柳大人看了少年一眼,不由得叹息道,“唉!这叫我如何是好!” “唔……爹,女儿倒有一个办法。”柳梦璃忽然柔声插话。 “哦?快说来听听!” “女儿今早刚听说,近来寿阳附近的女萝岩时有妖怪出没,您十分伤神。既然如此,不如让韩姑娘他们和我一同去探查此事。若是解决了,韩姑娘就算为地方上做件大好事,您放了她倒也说得过去。” 韩菱纱一听,这主意很对胃口,便高兴地拍手叫道:“好主意,成交!就这么说定了!” “不行!万万不可!”这一回柳大人却是一口否定,“根据百姓报告,那女萝岩之妖十分凶残,你们若去,着实太过凶险!你们几个啊,年纪还小,怎能担此重任?” 刚才还对韩菱纱喊打喊杀的柳大人,这时却把她也说在里面,一起担心,可见这位原则性很强的县令大人,恐怕内心并没真正把可爱的少女当成贼呢。 第十六章 女萝岩乱,剑指八公妖邪 见爹爹反对,柳梦璃却是柔声说道:“爹,您不用担心,女儿自有分寸。何况云公子和韩姑娘也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大家小心一点,不至于有什么闪失。” “但是……”柳世封还有些迟疑。 “爹,您不相信女儿吗?” “这……唉,就按璃儿所说吧。”柳世封叹息一声答应,又提醒道,“你们务必要谨慎行事。璃儿你虽然天生具有灵力,也不可疏忽大意呐。” “太好了!”见他答应,云天河顿时兴奋起来,“要去打妖怪?好啊好啊!上回输给那些家伙,这次可不会再输了!” “笨蛋!你高兴个什么劲?”韩菱纱给他泼起了冷水,“天底下的妖怪又不是只有一种。” 见云天河如此雀跃,柳世封忧愁略减,抚须笑道:“哈!贤侄有此斗志,实在难得!我这就去吩咐下人把别间客房收拾收拾,让韩姑娘歇息。”说罢,他一拂袖子,便离开了小院。 见爹爹离去,柳梦璃也优雅地行了一礼,柔柔说道:“我也回房了,两位请自便。”说罢她便欲转身离去。 “哎!等等。”韩菱纱却出声叫住她。 柳梦璃闻言,停步回头,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替我解围,我可不想再回那个破烂牢房。”韩菱纱诚恳说道。 柳梦璃闻言摇了摇头:“你太客气了。以你的身手就算要逃,我爹又有什么办法呢?倒是你顺水推舟,愿意帮忙,是我要感谢这份善心。” 平静地说完这番话,柳梦璃也不待面前的少女回答,便转身姗姗离去,没入小院外的夜色中。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韩菱纱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忽然笑出声来:“哈、哈哈,这柳府果然有意思!一个呆呆的老爹,加上一个神神秘秘的女儿,倒是和山顶野人挺相称的——咦?天河?”韩菱纱扭头一看,却见云天河朝着院门的方向发呆,一脸呆呆愣愣的样子。 “回、神、啦!”韩菱纱拿手使劲在他眼前摇晃,“别看啦,人都走掉了!” “啊?”云天河如梦初醒。 “哼,在想什么呢?”韩菱纱的脸色不是很好。 “我……”云天河挠了挠头,想了一下才道,“我跟你说,这里的饭菜好吃得不得了。如果我们多住几天,又能多吃几天咧!” “啊?你刚才一直不说话,难道都在想这些?”少女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对啊,所以你说要离开柳家的时候,我真有点难过。”云天河一脸的哀愁,跟哀悼逃跑的山猪一样,“那么好吃的饭菜,以后要是吃不到了可怎么办?唉……” “我、我一定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老天爷,才会遇到这家伙!这都是报应……”韩菱纱看着一脸忧郁的少年,心情也变得忧郁起来。 “咦?菱纱,你怎么了?干嘛自己和自己说话?”云天河听到了她的自怨自艾,十分关心。 “你走开啦!”韩菱纱挥舞着手,好像在赶苍蝇,“我不要认识脑袋里只装食物的人!我要跟你拆伙!”气呼呼说完,她便飞快跑掉了。 “喂——你不是要我走开吗?为什么变成你走开啊?”云天河望着她的背影大叫。 听到身后的呼喊,飞跑中的少女默默地对自己说道:“我应该更早跑开的!” 见大家都散去,云天河也回到自己的客房中。当他躺倒在床上,看着屋顶天花板上微微泛黄的花纹,心中忍不住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呵呵,柳波波的女儿,夸我爹是大英雄呢。这么看,她是好人……” “菱纱老爱生气。爹常说我让他生气,容易伤肝。伤肝啊,这样不好,我得和她说说……” “今天的饭菜真香,真是好吃,后悔没多吃点……” 他的脑海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当云天河醒来,梳洗已毕,便有一位穿着水绿裙子的丫鬟候在门口,对他禀道:“云公子,老爷请你睡醒后去前厅,我家小姐和韩姑娘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好啊!”云天河回头看看没什么东西落下,便跟着绿衣小丫鬟来到了县令府的前厅。 等他走进大厅,便见到柳氏一家三人、韩菱纱都已等在那里了。 “哈哈,贤侄!”柳世封见云天河到来,顿时容光焕发,“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向韩姑娘说女萝岩之事,你也听听。” “好啊。”云天河找了张空凳子,在他们旁边坐下。 提起女萝岩的话头,柳大人脸色有些惭色:“说来惭愧,我初来寿阳时,治理无方,此地百姓虽不至困顿潦倒,却也绝非大有余钱,行商买卖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老爷何必耿耿于怀?”柳夫人阮慈替他排解,“尽人事而后听天命,璃儿后来帮了寿阳百姓,不也是一种福缘吗?” “夫人说得甚是!”柳世封看了一眼柳梦璃,骄傲说道,“多亏璃儿的巧手,把城外山上的‘离香草’做成熏香,从此各地商贩争相竞买,连京城里的贵人都对这种香赞不绝口。正因为城里百姓有了这项获利颇丰的新生计,寿阳也才有了今日的富庶。” “你女儿真厉害,不过这妖怪有什么相干?”云天河有些迷惑。 “云公子,是这样,”柳梦璃轻声说道,“爹爹所言离香草,盛产自寿阳西北面的女萝岩。女萝岩的离香草,不仅茂密,品质还好,相比其他地方的离香草,香气久凝不散,更适合做熏香。城里的人多半都去那里采摘,只是近半月来,那女萝岩忽然有妖物频频伤人,如今没有人再敢接近了。” “啊?那真是大麻烦!”韩菱纱惊道,“财路断了,这可是大大不妙!” “不仅如此,”柳大人忧心忡忡道,“老百姓心中慌恐,更是令人忧心。” “是,不过爹爹不必忧心。”说到这里,柳梦璃看了一眼云天河,却见他不知何时,满嘴塞了桂花糕,正在那儿大吃特吃,便忍不住轻轻一笑,说道:“请爹爹宽心,待云公子用完点心,我们就出发吧,这种事情总是越早解决越好。” “那个傻瓜!”这时韩菱纱顺着柳梦璃目光的方向,也发现了那位专注美食的少年,顿时觉得自己作为同伴,也有些羞愧,“只顾着吃,根本不用理他嘛!事不宜迟,马上走就好了!” “这就要走了?璃儿,爹真是不放心你……”见这几个年轻人就要出发,柳大人十分舍不得。他吩咐人取来一篮点心,亲手交给柳梦璃:“女儿你看,这是爹嘱咐王厨娘做的点心,都是你平时爱吃的,要记得带上!” 见他如此,韩菱纱在心里大叫:“喂喂!老伯,我们可不是去踏青玩乐的啊!” “爹!”柳梦璃也是嗔道,“女儿心里记挂着事情,哪还有心情吃点心?不如等到一切解决之后,再慢慢品尝也不迟。” “你、你不吃啊?”听柳梦璃这么说,云天河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么多香喷喷的点心,一看就好吃,不能浪费;既然你不吃,那我带着吃好了!”说着话,他便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那篮子点心,珍而重之地塞进自己的行囊。 “哼!你就知道吃、吃、吃!”韩菱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出大厅外。 “咦?又怎么了?”云天河不明所以,“菱纱以前只是爱生气,怎么现在说话还有些口吃了?” “爹、娘,不用挂念,我们会早去早回的。”柳梦璃跟父母二人施礼告别。 柳世封点点头,再次叮嘱道:“璃儿、天河,你们和韩姑娘都要小心,万一情况不妙就跑,可不要逞强吃眼前亏。” “柳波波,你放心!”云天河拍着胸脯叫道,“我其实不怕妖怪,只是怕打不过它们而已,呵呵!” 柳家三人闻言,尽皆无语。沉默半晌,还是柳梦璃说了声“走吧”,便领着少年一起出得厅去。 为探女萝岩妖事,云天河三人便由寿阳北门出城,一路迤逦,不久便来到八公山脚下。 八公山,地处寿阳之北,乃江淮名山。其山势雄峻绵延,号称“一脉四十峰”,敷青掩绿,处处风景如画。对这八公山美景,曾有寿阳城中的名士写诗赞叹: 八公草木晚离离,仿佛成人似设奇。 老气逼云含雾雨,空青拔地镇淮夷。 这诗虽然写得一般,却道尽八公山的空灵峻奇。 到得八公山脚下,袅娜文静的少女便指点山上说道:“上山之后,往西北便是女萝岩,东北面则是——”一语未完,却是另一灵动少女抢先说道:“嘻嘻,我知道,是先代淮南王的陵寝对不对?” “韩姑娘说的没错。”柳梦璃点点头,“其实这八公山之名,便来自西汉汉武帝皇叔淮南王刘安手下的八位贤人。典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出自这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儿云天河还是第一回听到。 “是的。”柳梦璃柔声解释,“传说当年淮南王和手下八公修道,最后登临此山,不仅埋金于此,还炼成仙丹,吃了之后白日飞升。他们吃剩下的仙药残留在器皿上,那些鸡犬舔了,也都成了仙。” “啊?这就能成仙?”云天河顿时精神一振,“果然嘴馋好吃是没错的,关键时候还能成仙!那现在山上还有仙药吗?有的话我们赶紧找到,一起成仙吧!” 柳梦璃闻言,微微低首,掩口一笑,然后抬头跟少年说道:“应是没有了。这本就是传说,而且千年以下,栉风沐雨,就算当年有什么仙迹,现在也该早就磨灭了吧。” “唉,那太可惜了。”云天河一声慨叹,神色幽怨。 “不错不错!”旁边那韩菱纱,却突然叫起好来! 说起来,这姑娘才对柳梦璃的讲解典故才没兴趣,她这一阵只顾举目张望,打量着八公山的雄峻山形。 看了一阵,她忽然拍手,大加赞叹:“淮南王那老头,还挺会挑呢!八公山山势不错,兼具‘四势’中的‘青龙’、‘白虎’,两相拱抱,能让穴场不受外风吹袭。只是可惜啊可惜,山前却只有寿阳的护城河,要是能够聚水成沼,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菱纱?”云天河一副好像不认识她的表情,“你讲的话怎么那么怪?好难懂啊。” “哼!你就是吃的多,懂的少!”韩菱纱身体向他前倾,手臂夸张地挥舞,跟少年扮了个鬼脸。 二人这一番笑闹之时,柳梦璃只是微笑旁观,并不插话。等他们稍停下来,她才注目韩菱纱,脸上带着笑意道:“韩姑娘,我曾听爹爹说过,风水堪舆之术,晦涩难明,就算天生聪慧,也要一二十年才能略有小成。韩姑娘对八公山风水有如此见识,真不简单。” “哈、哈哈!”韩菱纱打着哈哈,毫不在乎地说道,“这也没什么啦,大盗入门知识而已,否则只能做小贼啦。在我老家要是不懂这个,会被人笑话一辈子的。对了,我说,我们现在也算一条船上的了,你别那么见外,叫我菱纱就好,不然我可要叫你‘柳大小姐’罗。” 柳梦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菱纱。” “诶!”韩菱纱应了一声,开心笑道,“这才是嘛,都是年轻人,别这么拘谨。好了,不用多说,我们快点赶去女萝岩吧!” 第十七章 幽洞妖影,风云变少年行 八公山在外面看着仿佛山清水秀,特别是在日光照耀之下,显得日丽山明,十分朗和。谁知道,等云天河在柳梦璃的带领下,走入女萝岩,才发现此地乱石纵横、枯树如鬼,气氛十分阴森。再往里面走走,便发现乱石丛中有许多洞窟;当走近洞口,只见阴风阵阵,寒凉刺骨,宛如鬼嚎。 见到这些洞穴,韩菱纱还一脸淡然的无所谓,云天河脸上却有些变色。山中洞窟他也不是没见识过,但是青鸾峰上上下下还没有一个像女萝岩的洞穴这样,一个个好似猛兽的血盆大口。 若是这些凶险的洞窟能避过也就罢了,谁知道云天河听柳梦璃说,女萝岩闹妖怪的地方,正在乱石丛中的地底腹地;要到达那里,还必须得穿过几处像迷宫一样的洞窟。听得这消息,云天河刚开始时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一看旁边两个娇娇柔柔的女孩子,都是一副镇静的样子,便感到有些羞愧。他连忙也昂首挺胸,跟在柳梦璃的后面走入女萝岩的石林洞群中。 在裸露地表的乱石中行走,倒还罢了,一路前行时最多只不过遇到些寻常的山间野兽。以云天河几人现在的实力,打跑这些孤狼野狗,完全不成问题。只是,当深入洞穴,走在曲曲折折的溶洞道路上时,无论云天河还是韩菱纱、柳梦璃,都不得不打起十足的精神来探路。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因为他们很快就遇到了真正的妖怪! 没错,他们遇到的就是妖怪。在深洞之中行走,当转过一座石壁,忽有几只褐红色的身影从半空扑来。它们肉翼翻转如轮,凶猛迅疾。如果以为它们只是寻常的洞穴蝙蝠,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些褐翼妖蝠的身躯比寻常的蝙蝠要大上两三倍,就跟个苍鹰似的,双眼赤红如火,向几人凶猛扑来。不用说,瞧它们这副邪恶的造型,云天河几人要是被它们的利爪给伤着,恐怕就不只是受点皮肉之伤而已。 好在这支队伍中,柳梦璃和韩菱纱,各具奇术,不至于被这样的小小妖蝠所阻。云天河虽然懵懂,也是自幼被父亲训练技击之术;这几日又蒙韩菱纱指点,对雷系仙术粗有心得,对付这几只妖蝠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虽然如此,当云天河用电光灼落几只褐翼妖蝠,听着它们凶残不减的嚎叫声在洞穴中反复回荡,也仍然禁不住阵阵心惊。 女萝岩洞窟中的妖怪,绝不止褐翼妖蝠。当他们一路前行,明显变异了的妖怪赤练蛇、毒蜘蛛、钩镰蝎,总在不经意的地方突然冲出。只有当遇上这些妖怪,云天河才知道,原来褐翼妖蝠已经算是好对付的了。那浑身红斑如眼的赤练蛇,不仅毒牙凶猛、身型灵活,还能释放毒焰妖术,在黑暗的洞窟中犹如金蛇狂舞;那体型巨大、浑身灰白的毒蜘蛛,不仅能吐出毒丝缠人,还能轰轰释放紫色毒雷;身上遍布妖异粉红花纹的暗黑钩镰蝎最是可怕,毒牙口中能够吐射黑气蒸腾的毒沼,若是中了,不死也残。 在女萝岩洞窟中的这一番战斗,对云天河这个战场雏儿来说,有幸运也有不幸。幸运的是,他身边有两个颇有来历的战友,能够在激烈的战斗中进行高频率的提醒和高强度的救助,让他不至于中了那些一看就恶毒恐怖的妖术;不幸的是,他毕竟实战经验还浅,饶是小心再小心,却还是受了不少皮肉之伤。 当云天河的手臂和腰间开始鲜血淋漓时,他和韩菱纱就见识到身边那位新伙伴的实力。 “我来给你止血救治。”只见柳梦璃说着,便从腰囊中掏出两样药物来。 “没药、沉香?”韩菱纱自是识货,一看柳梦璃掏出的药材,便叫道,“莫非你要在这里配药?” “不是。”柳梦璃轻轻答了一句,忽然间提高声音,叱了一声:“沉水润心!”就在她喝斥声中,眼前这昏暗的洞窟中忽然飞舞起无数幽蓝色的光点! “是水灵!”韩菱纱很快感受到那些光点的凉意。在刚才的战斗中她已经看出来,这位古古怪怪的县令小姐,显然身具水灵仙术。可是,让韩菱纱不解的是,此刻只为救人,施展水灵仙术有何用处?还不如直接捣鼓药材来得实际呢。不过很快她便明白怎么回事: 就在柳梦璃纤纤玉指飞速变幻的手印之中,那漫天的水灵逐渐凝聚;与此同时,没药、沉香之中,有黄绿色的光华逐渐飞出,渐渐与水灵融为一体,将它们本来的幽蓝水光染成春柳的颜色。这之后,浸润了药力的水华,飞上云天河的创口。 很快,在韩菱纱和云天河眼睁睁的注视中,那些翻开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之前不断流淌的鲜血,也转瞬凝结,不再滴下。 “原来你还会这样绝技。”虽然对柳梦璃的官家小姐身份有着天然的抵抗,但目睹如此回春绝技,也由不得韩菱纱不叹服。而那云天河感觉到丝丝凉意之下疼痛立止,更是没口子的道谢,宛如之前赞叹那些好吃的柳府美食一样。 面对二人的夸奖,柳梦璃却只是平静回应。虽然言语间彬彬有礼,但让敏感的韩菱纱感觉到,这位官家大小姐,骨子里却是真正的淡然。 随着行进的深入,他们遇到更多妖物的阻拦。在前进更加困难的同时,这情景也让他们对女萝岩中闹的妖事更加感兴趣了。这一路斩妖除魔,往深处走,也碰上一两个略通人言的。比如一个丝萝成精的女妖,趁她正忙着向云天河抛媚眼之际,柳梦璃突然出手,擒住它一问,却对结果大吃一惊: “什么?这些日伤人怪物,竟是槐妖?” “当然!”丝萝女妖依旧只顾对清俊的云天河眉目传情,直到韩菱纱拿望月天心剑柄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才让她扭着依旧是藤蔓的下身,专心回答柳梦璃的审问。 “你说谎吧。”柳梦璃冷冷说道,“据我所知,槐妖向来性情温和,怎会出口伤人?还咬死几个。” “真的啊!”丝萝女妖撞起了天屈,“我们女萝岩的精灵们,也不知那些槐妖吃错了什么药。我今天听前面乱纷纷,还道是什么捉妖的道士垂涎我的美貌,故来掳掠;没想到是你们这几个俊俏的小娃儿,来探查槐妖的事情。”说到此处,她那水汪汪的娇美眼神,又忍不住往云天河脸上瞟。淳朴的少年,还道是自己脸上粘了什么脏东西,费神抹了好几次脸。 “哼!”见她如此,韩菱纱有些生气,喝道,“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们待会儿一验便知!” “那我呢?”丝萝女妖看着怒目而视的少女,有些害怕。 “你嘛……”韩菱纱转着眼珠,正想主意要再教训这女妖一顿,却是柳梦璃轻抬罗袖,说道:“今日看在你有问必答的份上,饶你一命,这就去吧!记住,以后切莫作恶!” “是!是!”听她放自己走,丝萝女妖没口子感谢,“还是你好,你最漂亮了!”说着话,她无视旁边韩菱纱要吃人的表情,飞速地扭着藤萝腿足逃走了。 “你竟放她走吗?”相比韩菱纱的怒气,云天河却是吃惊,“她不是妖吗?” “妖也是此方天地间的生灵。”柳梦璃朝少年微微一笑道,“若他们没作恶,没伤害我们,也不必赶尽杀绝的。比如方才这丝萝女妖,听她口气,还是先以为我们要伤害她,才会突然出来袭击我们的。” “这样啊……”云天河挠了挠头,“真难懂啊。不过我记住了,就算是妖,也有好有坏,对不对?” “正是。”柳梦璃含笑道,“云公子果然聪慧。” “过奖!”云天河模仿着这几天学到的动作,拱手谦虚一下。瞧着女妖逃走的方向,他想了想她之前的话,便将手中弓与剑相互一击,豪气满怀道:“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要看看那槐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噗嗤!”这一回,倒是二女不约而同地同时一笑了。 第十八章 离香破家,槐妖悲意堪怜 只是,让这些准备大展拳脚的少男少女们想象不到的是,当他们赶到更深层的女萝岩洞窟时,却震惊地发现,那儿的空地上,竟然已经躺了许多妖怪的尸体! 这些妖怪尸体中,大部分是先前云天河他们遇到的妖物。不过还有少数云天河没见过的尸体,听柳梦璃说,这些就是“槐妖”。云天河看这些槐妖,身子像圆滚滚的小猪,毛皮呈灰蓝色,头顶上有几片碧绿的槐叶充当头发,眉目口鼻则像小狸猫,配上蓝汪汪的眼睛,显得十分可爱。不过再怎么可爱,当它们横七竖八躺倒在鲜血淋漓的妖怪中间时,就显得颇为凄惨和诡异了。 看见地上这些尸体,韩菱纱天惊叫道:“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柳梦璃道。 看着一地的尸体,云天河很失望:“到底是谁?他把妖怪都打倒了,那我们不就没事做了?” 柳梦璃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来探查为何妖会忽然伤人,不一定是除妖。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槐妖向来性情温和,应该是有什么缘由。”就在她注目沉思时,韩菱纱却忍不住了,叫道:“怎样都好啦!就是别停在这里,我快吐了!” “吐?”云天河好奇道,“你早上吃太饱?” “少废话!我是因为血腥味——咦?”正掩口低头欲吐的韩菱纱,却忽然一惊,一指说道,“慢着!天河!你的脚边有坑,小心别踩!” 云天河低头一看,却见脚边一片泥土,确实与其他地方颜色略有不同。 “你说这个啊,”云天河有些不以为然,“我刚才就看见了,手法不好,土都没盖整齐。”他以山野专业猎人的语气评点道:“倒是你站的地方,好像有个很大的坑哎,挖得比这好多了……” “坑?”韩菱纱低头一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哪有什么坑?我在上面站这么久也没事……你看——”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韩菱纱还试着小跳两下,却见一切正常。 “嘻!”这下她得意了,一边跳,一边跟少年扮鬼脸,挤眉弄眼道,“看吧,你弄错了!真是笨蛋!” 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柳梦璃好言提醒:“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为上吧。我们继续往深处走吧。” 就在她刚说完这一句,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脚下地面猛然震动,在一片塌陷的破裂声中,还夹杂刚刚得意蹦跳的少女惊呼声! “怎么了?!”云天河和柳梦璃俱是一惊,转头一看,却见原先韩菱纱站立之处,现在只剩下一个大洞——韩菱纱整个人都不见了! “菱纱!”云天河一声大呼,急忙跑过去查看。柳梦璃一看,也赶紧追在后面跑过去。 “喂——菱、纱——”云天河蹲在洞口,将手掌在嘴边聚拢成喇叭的形状,冲下面大喊,“你、听、得、见、吗?” 喊完这句,他和柳梦璃二人在坑边耐心等候。可是,等了良久,那洞下却没有任何回应。 “真是的!”云天河一拳砸在坑边的泥土上,又是生气、又是懊悔,“早跟她说这是陷阱嘛……偏偏不信。” “云公子,现在说这些也无益。”柳梦璃站起身来,说道,“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快点去下层找菱纱吧!” “好啊!”云天河一弹起身,伸展一下筋骨叫道,“我要直接跳下去!” “云公子不可!”柳梦璃急声阻止道,“下面是什么样,谁都不清楚。这女萝岩里太古怪,万一你也受伤,怎能救菱纱呢?”看着急得抓耳挠腮的少年,柳梦璃一脸认真地说道:“云公子,无论何时,越是心急,越是要冷静。”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在少女仿佛泛着沉静魔力的话语声中,云天河也冷静下来。 “那我们抓紧时间去下层吧!”柳梦璃道。 “好!” 可能柳梦璃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先前他们还时不时遇到妖怪挡路,之后这一路狂奔下行,竟很少碰到什么艰难险阻。 当来到女萝岩洞窟的下部,云天河稍一张望,便一眼看到躺倒在那边地上的少女:“啊!在那边!” 远远看去,只见韩菱纱倒在一个满是泥污的坑里,一动不动。云天河一下子急了,急忙跑近,蹲下身摇晃着韩菱纱的娇躯:“菱纱!你怎么样?!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菱纱她摔死了!” “云公子别慌。”柳梦璃走近一看,便放下心来,“菱纱她还有气息,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真的?”云天河半信半疑。 “唔……好吵……”刚才一动不动的少女,这时候发出声音来。 “菱纱?”在云天河惊喜的注视中,韩菱纱慢慢地醒转。当她看到云天河,便不由自主想起先前的对话。 “你这山顶野人!”韩菱纱看着一脸关切的少年,埋怨道,“少动不动就咒我……” 嘴上这般说时,她心中却是大叫道:“可恶!想我韩菱纱通晓机关巧槛,竟然会中这种破破烂烂的陷阱,脸都丢光了!” “没摔死就好,没摔死就好,呵呵。”云天河见少女神色不定,便乐呵呵地安慰。看见他的笑容,韩菱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想挣动身子捶他一拳,却听柳梦璃道:“菱纱,你受了伤,先别动,我给你疗伤。” 说着话,柳梦璃念咒施法,顿时星星点点的冰蓝色光华笼罩住泥淖中的少女。云天河在旁边看得分明,柳梦璃施展的正是那“沉水润心”。 施法已毕,柳梦璃收手垂袖,问韩菱纱道:“好了。你看现在能坐起来吗?” 韩菱纱试着转动转动手臂,顿时惊奇:“咦?怎么都不疼了?”她只觉得疼痛转眼消失,顿时便从地上坐起。 “怎么回事?骨头一点都不痛了,头也不晕了?先前看你给野人疗伤还不觉得,现在亲身试了,还真厉害!”韩菱纱此时对柳梦璃是真心佩服了。 “些许小术而已。你这回摔得不轻,我的‘沉水润心’也只能暂缓疼痛,你还是得把伤药敷上。”说着话,她递过一包金疮药给韩菱纱。 “嗯,谢啦!”韩菱纱从地上站起,接过柳梦璃递来的伤药,却没急着敷,而是第一时间整理起凌乱的衣服来。 “弄得这么狼狈……真讨厌!”见自己衣裳凌乱不堪,韩菱纱简直比受伤还生气,“可恶可恶可恶!到底是哪个家伙挖的陷阱?管他是人是妖,姑娘我非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不可!” 正在她发狠之时,云天河关切问道:“菱纱,你的伤不要紧吗?要不要先回柳波波家休息?” “一、点、都、不!”韩菱纱双手叉腰,嘟着嘴气呼呼道,“我要报仇雪耻!要让那家伙吃到苦头!”叫嚷之余,低头瞅瞅自己衣服还沾着的污泥,韩菱纱瞥了云天河一眼,连忙走远。一边走远时,她还愤愤叫道:“气死我了!衣服上弄得尽是泥巴!” 见她这模样,云天河觉得很不可思议:“菱纱她是气自己受伤呢、还是气泥巴的事?女孩子真怪,身上有泥巴也没什么嘛,猪都还在泥巴水里洗澡呢。” “你……”柳梦璃闻言,觉得笑也不是,责也不是,一时表情十分古怪。 “怎么了?”云天河看着忽然面容古怪的少女,关怀问道。 “没什么……”柳梦璃重新恢复了有些清冷的面容,“云公子,如今至少菱纱身体是无大碍了,我们也跟上她吧,免得再出什么事。” “好啊!菱纱、菱纱,等等我啊!”在急切的叫嚷声中,朝少女黯淡身影追去的少年,已将刚才的疑问抛到九霄云外。 之后往洞窟深处行走,云天河和韩菱纱跟着柳梦璃,只觉得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曲曲折折,路径曲折幽深,变幻莫测。越往里面走,地形越发变化多端,甚至有时还走出洞窟,置身地表的乱石丛中。在这样复杂多变的地形中,云天河望着前面行云流水般从容行走的少女,心中十分佩服。 感觉中走出了很远,云天河忽然看见前面淡蓝色的窈窕身影,在一片开阔的洞穴石壁旁停了下来。 “等等……嗯,这附近,有离香草的味道。”高贵娇美的少女,轻轻地嗅了嗅鼻子。 “往这边,跟我来。”柳梦璃在前面带路,走进一处洞穴的宽阔广间。到了此地,柳梦璃往前又走了十来步,在一片凹陷入石壁的石坪前,忽然背对二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见柳梦璃停下,似乎在观察什么,云天河也走上前去观望。等他上前一看,便忽然也不做声了。 “你们都怎么了?”毕竟刚刚陷落大坑,韩菱纱此刻每一步行走都小心翼翼,因此落在他们二人之后。见二人忽然都在前面停住不走,她觉得很奇怪。 正疑惑间,韩菱纱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喵”的一声叫唤。 “奇怪,难道这里有猫?”韩菱纱赶紧上前,走到和云天河二人并肩的地方,往前一看,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哇!他们是……槐妖?好小、好可爱啊!” 原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五只幼年的槐妖,如同小猫一样,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其中有一只稍微大一点的,正壮着胆子挡在另外几只前面,好像保护弟弟妹妹的兄长一样。 相比之前看到的成年槐妖尸体,这五只幼年的槐妖跟可爱的小猫咪一样,让人兴不起任何仇恨和恐惧的心思。才吃了大亏的韩菱纱,这时候也把之前的不快抛到脑后,着忙蹲下身去,伸出手去想摸摸最前面的那只小槐妖:“嘻!你们真可爱,让我摸摸看。” 韩菱纱才一蹲下,最前面那只小槐妖顿时退后,举着小爪子,摆出一副抗拒的姿态;他那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中,充满了警惕——若是仔细看,恐怕更多的还是恐惧。当他见韩菱纱伸出手来,这位槐妖小哥哥更是尖锐地连声叫起来:“喵!喵喵!” 见此情景,云天河忙好心地提醒:“菱纱,他好像不喜欢你呀。” “多、多话!”韩菱纱一脸尴尬,恼羞成怒地道,“有本事换你试试!” “你们别闹啦……”这时柳梦璃插话道,“看样子,挖陷阱的人已经找到了。” “谁?谁?!在哪里?!”韩菱纱顿时跳起来,攥起拳头一副找人算账的样子。当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朝四下一望,顿时就知道刚才柳梦璃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就在这处往石壁里面凹陷的石坪地上,正散落着一些简单的挖掘工具,还有几堆半青半黄的离香草,正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梦璃,你的意思……是他们?!”韩菱纱还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正是。”柳梦璃点了点头。 “还真是……”韩菱纱转过头,看看那几只小槐妖,见到他们忽然变得全是害怕的样子,便确定是他们所为。这一下,韩菱纱气急败坏:“好哇!我都还没发威,你们这些小猫竟敢害到我头上来了!哼!别看你们可爱,害到本姑娘,就是不行!”说着话,她便举起手中短剑,想要攻击;不过看到小槐妖那不断畏缩的小身子、特别是对上他们那充满惊惶的水汪汪大眼睛,韩菱纱迟疑了一下,便把双剑收回身后,换做举起两只小粉拳,作势要打。 不过就在此时,只听柳梦璃又道:“菱纱你别生气,我看他们很可怜。” “可怜?” “是的,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痛苦——”柳梦璃刚说到这里,面前那个护在其他几只小槐妖前面的那只稍大的槐妖,“喵喵”叫了两声之后,忽然口吐人言:“坏人!爹和娘都被你们杀了!” “原来你会说话!”这下韩菱纱兴奋了。正当她想兴师问罪,问他为什么挖坑陷害,还倒打一耙,却被柳梦璃一摆手,阻挡了她的发言。 虽然只是面对几只小槐妖,仪态端庄的柳大小姐,依然认真地侧身屈膝行了一个礼,然后蔼声说道:“你好,请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的。刚才你说爹娘被杀了,是怎么一回事?” 柳梦璃这么一客气,那只槐妖兄长却反而不知所措,一时说不出话来。 “能跟我们说说吗?”柳梦璃耐心地劝说,“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你放心。” 面对少女如此平等的对待,那位槐妖哥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喵喵!人都是坏蛋!我们要报仇!” “所以你们才挖了陷阱?”柳梦璃道,“那些倒在地上的妖怪,其中就有你们的爹娘吗?” 听到柳梦璃这么说,那几只一直蜷缩在后面的小槐妖,又伤心起来,忍不住哭泣道:“呜呜呜……爹……娘……” “喵!不许哭!”小槐妖大哥厉声道,“不要让‘人’看笑话!” “呜……”被他一喝,那几个槐妖小弟弟虽然还在抽泣,声音已经小多了。 制止住弟弟们的哭泣,槐妖哥哥又转过来,扬起爪子叫道:“喵喵!你们人实在太坏了!突然闯进来把大家都杀死!”这般说时,他的表情既凶狠、又悲伤。 见此情状,柳梦璃也觉有些难过,便问道,“你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喵!当然!他拿了一把长长的剑,我知道,就是你们人所说的剑仙!喵!我和其它几个兄弟年纪还小,妖气也弱,那个人没有察觉才离开的。” “这……妖侵犯人,人自然也要除妖。”柳梦璃道,“近日妖伤人之事,恐怕已经惊动了那些入世剑仙。” “喵喵!是人不对!”槐妖哥哥抗声怒道,“人把离香草都采光了,槐妖没东西吃,爹和娘才说要吓吓他们,就咬死了几个人……” “啊?!”听得此言,在一旁的韩菱纱掩口惊呼,“原来是这么回事!” 听得此言,柳梦璃也有黯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听了小槐妖的话,在她的心目中,忽然觉得,这一场人死妖亡的悲剧,根源可能还在她自己身上。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提升了离香草的价值,也不会惹得那些人大肆采摘离香草。可自己当初确实没想到这么一件惠民的好事,会变成现在这样。 带着自责,柳梦璃再看向小槐妖的目光中,便添了几分悲悯和温柔。想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跟小槐妖们认真地说道:“你们现在有地方可以去吗?如果有,就快走吧,女萝岩里如今只剩下毒虫毒草,并非久留之地。” 听得梦璃这么一说,刚才伤心愤怒的小槐妖,忽然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喵……你说什么?”槐妖哥哥一副震惊的样子,“你、你们不杀我们?” “杀你们干嘛?”一直旁听的云天河这时插话道,“反正你说的那些我也只听懂一半,挺乱。不过我想,妖杀了人,人要报仇,人杀了妖,妖也不罢休,这样打来打去,到哪一天也没结果。” “云公子?”柳梦璃想不到天河会突然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来,顿时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不仅是她,韩菱纱也一脸惊诧地盯着云天河:“天河?你真的是天河吗?!竟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呵呵,这都是我爹说的。”云天河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爹说,人和人是这样的因时果报,我想人和妖应该也差不多吧。” “云叔说得没错。”柳梦璃点了点头。她又转脸看向小槐妖,说道:“你们听见了吗?我们不会杀你们的。你们走吧,回去以后我会告诉城里的人,让他们采摘适度,绝不让你们没有了食物。” “你们……”本来已怀必死之心的小槐妖们,这时候眼中全都蕴含着感激的泪水。 那位领头的槐妖哥哥,最先从感动中恢复过来。“喵!我叫槐米,”他正式介绍他们几个,“他们是我弟弟槐花、槐实、槐角、槐枝。” 只见槐米举着小爪子,学着人的样子拱手为礼,郑重地说道:“喵!谢谢你们。长大以后,我们还是要找到那个人,替爹娘他们报仇!不过……人也不全都是坏的,我记下了!弟弟们,我们走吧。” 说完这番话,小槐妖槐米,便带自己几个弱小的兄弟,从旁边角落里的一个石壁小洞鱼贯离开了。 “真可怜。”柳梦璃虽然依旧神色清冷,但语气却充满怜悯,“他们这么小,就没有了爹娘,以后会过得很辛苦吧……” 听她此言,一直注目槐妖离去的少年,忽然若有所思。 第十九章 神珠土灵,忽闻陈州仙影 见云天河一时沉默,韩菱纱心中一动:“这么说来,他自幼孤苦伶仃,是不是也……”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心疼。看了看少年,再看看柳梦璃,她开口说道:“梦璃,听你这么一说,我气早消了。他们……确实蛮可怜的。” 柳梦璃点了点头:“是啊,不过放心,看得出来,那个大哥很护着弟弟,一定会保护它们周全的。” “嗯。” 就在二人对答之时,忽然有一只小槐妖从他们刚才离去的洞里,又摇摇摆摆地钻了出来。 “喵!我是槐枝。”可爱的小槐妖先报明家门。他的小爪子里,这时候捧着一颗土黄色的珠子。这珠子大如鸡卵,在昏暗洞窟中散发着柔柔的金黄毫光。只见小槐枝对着三人中看起来最和蔼的柳梦璃说道:“我们的老大自己不好意思来,他让我把这个送给你,这是我们唯一的宝贝。” “送给我?”柳梦璃有点奇怪。 “喵,是啊!”小槐枝道,“老大说人有好坏,你是好人,对我们也很好,所以我们要感谢你。喵,喵喵——”叫了两声,弱小的小槐妖,便将那只他捧起来还有点吃力的土黄珠子,放在了地上。此后他深深地望了这三人一眼,便转身钻进来时的洞里,转眼不见。 “宝贝?让我瞧瞧!”显然对小槐枝的话最感兴趣的人,是韩菱纱。她急忙向前,蹲身捡起地上的土黄珠子。 “咦?这个……”韩菱纱看着手中珠子,脸上神色不断转换。审视、思索、惊喜、犹疑,种种情绪在她脸上走马灯般闪现。最后她叫了起来:“真的假的?!这个好像是土灵珠耶!” “土林猪?”云天河一听也来劲了,“有猪?不过……这实在不像猪啊!” “笨蛋!”韩菱纱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我说的是珠子、珍珠的珠!这土灵珠来头可不小,据说天地间一共有水、火、雷、风、土五颗灵珠,都是由灵气聚集而成,是了不起的好宝贝。我们韩家先祖曾经得到过雷灵珠,所以本家祖上文献笔记里有记载。” “那……”云天河热切道,“跟什么菜有关?” “就知道吃!”韩菱纱心中恼道,“刚刚说一番道理,还以为这野人稍微有点学问了!谁知道……可气!” 不过想起刚才听到槐妖失去亲人之事后,少年那伤感的样子,韩菱纱心中一软,耐心解释道:“我们祖上所记的,也是传说之一。据我近年探访所知,有关五灵珠的说法有很多,还有人说它们是女娲娘娘封印上古五魔神所形成的呢。不管传说怎么样,至少这五灵珠各有不同功效是不假的。若能集齐五颗,那一定又是大大的不同了!” “这么厉害啊……那这颗土灵珠,有什么作用呢?”云天河充满了好奇。 “让我想想,土灵珠是……”韩菱纱用手指儿抵着腮,努力思索,正是一副典型的小女儿情态。努力想了一阵,她忽然欣喜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看到有篇韩家祖上文集中说,这土灵珠对地理有神奇的灵性,可以帮人瞬息回到一个行程的起始之地。嘻嘻,说不定用它就能马上从女萝岩出去呢!” “太神奇了!”云天河听了,再看向土灵珠的眼神,顿时不同。韩菱纱口中的土灵珠效用如此神奇,连一贯冷静的柳梦璃,也不能再保持淡然。她看着土灵珠光润柔和的模样,有些动容地说道:“若真是这样,确实会省掉不少脚程。” “是真是假,一试不就知道了!”急性子的韩菱纱,按照祖先文献中一鳞半爪的记录,开始作起法来。她先将土灵珠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并让其他两人和自己一起,环绕土灵珠站定。等大家都站好方位后,她半蹲下身子,将白若羊脂美玉的手掌,轻轻地覆上土灵珠的表面——就在手掌接触土灵珠的一刹那,一种奇特的感觉从手掌瞬间传递到心头!那感觉,似火烤、似电击、似冰冻、似风吹,到最后化成一股醇厚、沉稳、踏实的厚重感觉。 当韩菱纱到最后感觉到这种宛如大地的厚重感时,忽然有无数金黄色的光芒从土灵珠中迸出,瞬间在这片狭小的天地中迅疾交错编织成古老神秘的金色徽纹。转而那土灵珠飞起半空,撞破空中无数交织的金色光纹,那一瞬众人的心底仿佛滚过一声沉厚凝重的闷雷,又好似山丘崩塌,古老的哀嚎和咏唱在瞬间破碎,眼前的景物飞速旋转,转眼一齐陷入混沌迷蒙中! 当眼前的景物重归清明,只听那韩菱纱欢呼一声:“我们真地回到女萝岩入口啦!”欢呼之后,她又重新环顾四方,确认是女萝岩入口没错,便欢喜叫道:“太棒了,土灵珠果然不同凡响!” “呵呵,这个好玩!”云天河也击了下掌,“‘嗖’地一下子就到了,这真的是宝贝啊。” “宝贝……”韩菱纱忽然有些迟疑,“小猫说,这是他们唯一的宝贝,送给我们,我们收下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柳梦璃说道,“我能感知出,他们报恩的心是一心一意的。要是我们不收,反而很失礼了。” “梦璃,你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韩菱纱看着恬静的少女,注目凝视。 柳梦璃却摇了摇头,带着些惆怅地说道:“我其实常年待在柳府,足不出户,对世情知道的很少。只是我觉得,渺渺世间,不独有人,人要活下去,妖也是一样,为何彼此之间不能多一些理解呢?” 她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认真的表情:“至少,我并不会认为妖都是狰狞可恨的,万物皆是生灵,又哪里有天注定的贵贱善恶之分?” “话这么说没错!”云天河握紧拳头,在半空中挥了挥,“我爹就常常这样说!” “你们说得都很对。”韩菱纱终于心安理得,将土灵珠放入怀中,“古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有‘菱纱爱宝,拿得安心’。” “既然女萝岩妖事已明,我们这就回去吧。”柳梦璃道。 “好!” 谁知道,正在三人想回转寿阳城时,刚往来路走出几步,却忽见一片剑光闪动之中,有两人御剑从天而降!云天河看得分明,这来人一男一女,一身道袍白底蓝纹,正是先前巢湖边碰到过的修仙之人怀朔与璇玑。 怀朔看见眼前几人,便抱拳施礼,温声说道:“二位,我们又见面了。” “咦?真是巧!”见自己追寻的修仙门派弟子又出现了,韩菱纱面露欣喜。 这时那位眉目楚楚的少女璇玑,却转向怀朔,一脸迷惑地问道:“师兄,他们是谁?” “你不记得了?”怀朔耐心道,“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都是我们那夜在巢湖边遇见的。” 璇玑闻言,又看了看云天河和韩菱纱,心中已然想起。不过她口头依然带着娇嗔说道:“师兄,我们下山以后天天见那么多人,每个都要记住的话,人家还不早早累死呀?不管这些了!”俏丽的少女跺了跺脚,挥舞几下小拳头,“既然寿阳附近有妖怪,我们就快把妖怪打跑,好去找紫英师叔!” “哦?打妖怪?”云天河抱起双臂,看着这两位道人,慢条斯理说道,“原来你们也是慢一步的,有人早把妖怪砍光了。” “骗人!我不信!”璇玑大恼,质问少年云天河道,“你说!哪有人这么厉害?!” “璇玑……”怀朔有心提醒师妹的语气不要这么冲,不过话到嘴边,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这时柳梦璃出声道:“小妹妹,云公子没有骗你。我们三人也是来女萝岩探查妖怪伤人之事。不过进入洞中才发现,所有的槐妖都被一剑穿心而死。说不定,真是剑仙所为呢。” “哈哈,璇玑,”怀朔闻言,开心笑道,“看样子紫英师叔总比我们快上半步,你这辈子是别想追上了。” “真的?是师叔做的?”璇玑还有些怀疑。 “嗯,听这位姑娘所言,如此凌厉的手法,恐怕不作第二人想。” “嗯嗯!”璇玑很快接受了师兄的说法,“这就难怪了,紫英师叔就是厉害,他的剑法在同辈弟子中可是无人能及!” “是的。”怀朔望了望女萝岩的乱石和洞窟,想了想说道,“谨慎起见,你我还是进入女萝岩,再看看有无妖类余孽。” “哈哈,哈哈哈!”云天河忽然迸出一阵大笑。 “嗯?怎么了?”怀朔奇怪地问道。 “哈哈……我是说,你们不用再进去了吧。真的,我们才刚从里面出来,除了尸体,我保证啥都没有。” “对啊,师兄,”眉目如画的小少女撅着嘴,“人家要生气罗!难道连紫英师叔你都信不过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 “还‘不过’什么?”璇玑不满道,“师叔他都赶去陈州了,我们也要快点追上,你别总慢慢吞吞的啦!” 小少女话音未落,就在她站立之处一道灿烂的剑光冲天而起,转眼间刚才还在说话的少女,便已消失不见! “小师妹!”见璇玑御剑而走,怀朔连招呼云天河等人也顾不上,急忙也御剑而去,隐身剑光之中,追赶璇玑去也。 “喂!等一下啊!”这下一直没怎么插得上话的韩菱纱可急了,“唉!这两个人还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现在连拜入他们师门的事情都没来得及说。不过也好,”机灵的少女眼珠一转,“他们居然也还没去陈州,嘿!”正打着如意算盘,她忽然听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呵呵,菱纱,那个女孩和你有点像呢。” “像什么?是都仙术高强吗?” “是都喜欢生气呢!” “啊?谁喜欢生气了!”韩菱纱悲愤大叫道,“云、天、河!你一定要分清楚爱生气和被人气是两回事!” “呵呵,知道了。”云天河挠了挠头,憨憨地笑笑。 “哼!亏你还笑得出来——”韩菱纱还想再说,却听柳梦璃在旁边柔声说道:“你们……想要去修仙吗?” “是我要去啦!”韩菱纱答道。她一指云天河:“这家伙只想学御剑术偷懒,不过探访他老爹来历的事也很重要就对了。” “是云叔?”柳梦璃问道。 “对啊。”云天河道,“因为我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交代什么,可是菱纱又说他留下的这把剑怪怪的——” “什么我说怪?本来就怪。”韩菱纱余怒未消。 “哦,话是这么说没错。”云天河道,“我很想知道爹以前是做什么的,好像和那个修仙门派有关,所以就……呵呵。” “唔……”容光柔美的少女唯一迟疑,然后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行吗?” “啊?真、真的吗?!”云天河叫道。 韩菱纱一看,心里恼道:“白痴,干嘛一脸期待的样子!”口中却道:“这个嘛,你爹他答应吗?而且,”她转向柳梦璃,“如果我没猜错,要不是我厚着脸皮和你讲话,你应该也不怎么喜欢我和天河吧?” “对不起,”柳梦璃脸上黯然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对韩菱纱真诚地道歉,“我从小到大,几乎没离开过柳府,所以对人都很有戒心……一开始确实像你说的,可是后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心地很好的人,就觉得是自己不应该了。” “原来如此。”韩菱纱听了,心里想道,“看来再怎么厉害稳重,她也还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她,连个朋友都没有啊……” 这时云天河却不以为然:“梦璃你对我们很好啊,把菱纱画得那么像,还夸我爹是大英雄,爹要是知道,肯定开心死了!” 韩菱纱闻言,白了他一眼,不过看了看眼前神色有些怅然的少女,口中还是说道:“对、对啊,连我的亲人都画不到那么传神呢。再说你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虽然我长得也挺好看,但是我可不想一直被四处贴头像缉拿,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嘛!” 柳梦璃闻言,颇感欣慰,点了点头道:“嗯,谢谢。爹和娘那边我会跟他们好好说的。今后,就麻烦你们了。”说罢,她展颜真心一笑。 “笑、她笑了……”结识至今,韩菱纱还是第一次看到柳梦璃肯发自内心的展颜一笑;于是即使以她女儿之身,也觉得这样的笑颜极为惊艳……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点美的。”心中想着,韩菱纱不自觉地转脸看向天河,却发觉他看着柳梦璃,竟是呆住了。 “这猪头,看得发痴了……”韩菱纱心中很不爽地想道,“可恶!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我的眉毛、鼻子、眼睛应该也不差吧?” 胡思乱想中,只听柳梦璃又道:“我们回寿阳吧,得早一点让我爹和娘知道这里的情况。”说罢,她便一转身,姿态优雅地往远方走去。 韩菱纱看得分明,虽然那柳梦璃已然往山下走去,可云天河却依旧一脸呆然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发什么呆!”韩菱纱见状气道,“哼,男人都是见色心起!” 云天河被她这声大叫惊醒,挠了挠头问道:“菱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懂算了。”韩菱纱身子前倾,冲着少年没好气道,“说起来,连我都被你的外表给蒙住了。你这家伙竟然也会骗人,还跟怀朔他们说女萝岩里没妖怪了。” “我没说错啊。”云天河少见地反驳,“那几只小妖怪都已经离开了,虽然走没走远我不知道。所以也不算骗人!” “少来,你表情那么心虚干嘛?分明就是怕他们再看见那几只小猫。你啊,真是大、傻、瓜!”说完这句,她一转身,也裙底飘风,往山下追着柳梦璃的身影而去。 看着两位或明媚、或恬静的身影,没入了远方离离的春草中,云天河也拔腿朝她们追去。一边追赶时,他一边大叫:“菱纱,菱纱,你干嘛说我是傻瓜?梦璃,你也觉得我傻瓜吗?”少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山间回荡,震动着八公山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山场。 第二十章 桃花烂漫,迷醉少女春梦 经历女萝岩中这一番冒险,云天河和两位女孩儿的感情,无形中更加亲密了。他们三人从八公山回来,回到寿阳县令府的柳家客厅时,那柳氏夫妇正是望眼欲穿。 一见宝贝女儿和伙伴们回来,身形肥胖的柳世封,却是以和体型不相称的速度冲过来,问长问短:“唉呀!爹的宝贝女儿,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哪里受伤?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没等柳梦璃回答,柳大人又自怨自艾:“唉,怪我这老糊涂。你们去后,我越想越后悔,总想着就不应该答应让你们去!” “爹,您别这么担心。”柳梦璃柔柔笑着,曼妙的身形原地转了个圈,“爹爹你看,什么事也没有。我没事,大家也都好好的。” “对啊,”韩菱纱接道,“闹妖怪的事也解决了,我们虽无太大功劳,总也有些苦劳的。嘻嘻,县令大人你可要言而有信哦!别再让官差追着我跑了!” “真的?这、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这个结果,对柳世封是意外之喜了。本来他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归来,没想到妖怪之事还真让他们给解决了。想了想,他问道:“妖怪倒底是什么情形?你们怎么解决的?” 韩菱纱正要回答,却见柳梦璃一摆手,抢先说道:“爹,当时情形容女儿慢慢说来,而且女儿也另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和娘。” “这倒难得。”柳夫人阮慈见这位平时性情素静的女儿,今日竟是出奇的亲近,便十分欣慰。她冲自己的相公道:“女儿说得有理。他们刚回来,不要拉着问东问西。不如我们就依璃儿之言,去她房里谈。”她又转向云天河和韩菱纱二人:“天河、韩姑娘,你们俩也辛苦多时,想必累了,可以稍稍歇息一下。” “累?不会啊。”云天河不以为意道,“今天可比在山上打猎轻松多了,我还有使不完的力气呢,你们看!”说着话他伸展四肢,作势要给柳氏夫妇展示,却被韩菱纱偷偷怒捶一拳。被她突然偷袭,云天河既不解,又吃惊,只拿眼睛瞪着少女。 这时韩菱纱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回首见少年还呆愣愣只顾看着自己,便恼道:“看什么看!你过来!” “哦。”见她生气,云天河虽然疑惑,也跟了过去。 到了旁边,韩菱纱苦口婆心地说道:“算我求求你,别那么活宝了。别人一家子要说说话,你杵在那儿当烛台啊?” “哦。”云天河似懂非懂,不过也没再言语了。只见韩菱纱又转向柳家之人,合手一礼说道:“各位,我和天河先四处逛逛,你们慢慢聊。” 暂别了柳家人,云天河和韩菱纱来到县令府的客厅之外。 “菱纱,你要去哪玩?我也一起去。”云天河憨憨说道。 “不要。”韩菱纱没好气道,“怎么说我都是女孩子,也有一两个自己的小秘密,不能老和你粘在一块。” “小秘密?”云天河挠了挠头道,“我不能知道吗?” “你找碴啊,都说是秘密了!”韩菱纱恼道。 “总之,你无聊的话,就自己去街上走走,或者在柳家逛逛,反正这里够大,风景又不错!嘻嘻,待会儿再见。”说完这句,韩菱纱见云天河还待再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往两人间的平地一扔,顿时便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 “啊?这是什么。”见烟雾腾起,云天河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不过很快这迷雾就散了。等烟雾散尽,云天河再看时,却见韩菱纱已经消失了! “咳咳!”那烟雾有些刺鼻,云天河被呛着。不过咳嗽之时,他心中却甚是敬佩:“菱纱真厉害,会腾云驾雾呢。” 这时候,县令府院中远处几个仆人,看见这边发生的事情,不免议论纷纷。先是一个叫禄翠的小丫鬟惊奇地叫起来:“韩、韩姑娘不见了?!真的,‘嘭’的一下就没了!” 旁边叫柳心的柳府家仆撇了撇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有什么稀奇?那肯定是仙法!小姐的朋友啊,就是不得了!” 再说云天河。韩菱纱走后,他忽然觉得很无聊,便在柳府中随便逛起来。现在正是三春时节,偌大的柳府中花红柳绿,那些园林都经过精心的修剪,和云天河惯看的山野景色大不相同,倒让他看得津津有味,颇开眼界。 这般闲走,也消耗得些许时光。无意之中,他来到一处小院的门口。还没走进去,却发现迎面正走来一个丫鬟。这丫鬟穿着绿裙,云天河一看,正是先前早上曾叫他去议事的小丫鬟。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小丫鬟,其实名叫“禄珠”。 禄珠小丫鬟也认出了他,见他迎面走来,惊讶叫道:“咦?是未来的姑爷?”看见云天河,忠心的小丫鬟马上想起一事,赶紧说道:“姑爷不知道吗?小姐正在院子里呢,好像有什么烦心事,您可要想想法子哄她开心。” “我?我去?”云天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是呀,当然要姑爷去才行,嘻!”说完这句,小丫鬟觉得自己跟一个男人多说了几句话,也有些害羞,便跑开了。看着她跑开,云天河想起她的话,便挠了挠头,也迈步走进小院里。 刚进院子,云天河就见到柳梦璃正立在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下。阳春三月,小院正是春意盎然;那桃树上繁花盛开,远望宛如粉红的云霞一样。身穿水蓝裙衫的少女,在满树的桃花锦云下亭亭玉立,正是无比好看。再走近几步,云天河看出静美的少女娥眉微蹙,意甚怏怏,便觉得有些奇怪。这时候,也许是因为想着心事,当少女头顶上的粉红色桃花瓣,不时随风飘堕,落在鬓上肩头,柳梦璃自己却毫无觉察。 当云天河再走近进步,那想着心事的少女终于觉察。 “是云公子?”柳梦璃抬起头,朝云天河走来的方向说道。 “啊,是我。”云天河挠了挠头道,“我来,是因为刚才那女孩,说你不高兴了。” “噢。”柳梦璃摇了摇头,“别听她的,禄珠这丫头就喜欢添油加醋,我只是想到要和爹娘分开那么久,有点不习惯。对了,”刚才意甚怅怅的少女,望着漫天春光中的少年,展露一丝笑颜,“爹和娘已经答应我了,以后我就能跟着云公子、还有菱纱四处游历。” “那真是太好了!”云天河十分高兴。过了片刻,他忽然想起自己和韩菱纱下山的目的之一,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梦璃,你跟我们一起游历,是因为很想当剑仙吗?” 柳梦璃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因为从小到大,都在这个府邸里,过了一天又一天,一般不觉得,可有的时候,我也会想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发生过什么。” 绚丽的桃花影里,少女轻轻抚了抚自己耳边的柔滑青丝:“云公子,不怕你见笑。你知道吗?在我的脑海里,总闪过一些奇异的景象,说不定……说不定到了外面,就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样啊……”云天河想了想,说道,“听柳波波说,你当年是我爹爹抱来这里,那我爹当年,什么都没说吗?” “没有。”柳梦璃摇了摇头,“云叔没有说,肯定有他的理由,或许连他也不知道呢。再说,爹和娘都很疼我,能遇上他们,我已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 听得此言,云天河想起先前柳氏夫妇的热情招待,连连点头赞同:“嗯!你说得对!柳波波他们是好人,到底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像你们这样一直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见云天河对自己的爹娘如此推许,柳梦璃柔美的俏脸上,忽然爬上一丝红晕。她看着少年,低声说道:“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他们当成你的爹娘——我是说,据说你娘也是很早就过世了……” “不用不用!”出乎柳梦璃的意料,云天河却是忽然连连摆手,急切推辞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抢走你的爹娘。还有啊,我要是喊别人作‘爹’,老爹说不定真要鼻子气歪了!” “嘻,云叔哪有你说的那么凶。”刚才有几分伤感的少女,看着少年夸张的动作和语言,一下子忍不住被逗笑起来。 “好笑吗?”云天河有些奇怪。不过他很快想起一事,便挠了挠头问道:“梦、梦璃,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嗯?” “柳波波他总是喊我‘咸枝’,还有这里的女孩叫我‘姑爷’,我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吗?” “贤芝……贤侄?”看着少年一脸茫然的情态,柳梦璃忽然觉得有点心疼。她轻抚发丝,柔声问道:“云公子,云叔教过你读书写字吗?” “爹教过一些,他还留了几本书给我念。呵呵,不过烤肉的时候为了生火方便,差不多都烧掉了。”云天河理直气壮地答道。 “这么说来,你只是不晓得哪些字该对上哪些意思,以后我找时间慢慢告诉你吧。” “好、好啊!”云天河握紧拳头,开心笑道,“我要多学点,也省得菱纱老说会被我气死,哈哈!” “这样啊……”想起韩菱纱那张不饶人的嘴,柳梦璃轻轻一笑。想起少年刚才后一个问题,她忽然脸色更添红晕,那粉腮上沁出的霞色,简直要和头顶上最浓丽的花色媲美了。想了想,她道:“云公子,至于‘姑爷’呢……那是丫头们闹着玩的,别理她们!她们大概听了我爹的话,以为我和云公子要成亲呢。” “成亲?啥意思?”云天河依旧很迷茫。 “这……简单些说,假如有个女孩子看着你心里舒坦,便会想要嫁给你,从今往后两个人一生一世都厮守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柳梦璃的神色恢复了正常,跟少年耐心地解说。 “哦!听起来还挺不错的,呵呵。”云天河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不过才高兴了片刻,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可是……那个……连、连去茅房都要一起,不太好吧?” “噗——云公子真是有趣。”柳梦璃脸上又染桃云,忙岔开话题,“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出府一趟,明日再见吧,到时候有件东西要送给云公子呢。” “送我东西?真的吗?!”没啥财产的山野之人激动起来,“是什么?” “秘密!云公子见了便知。”柳梦璃一笑,便转身离去。不过,才行了几步,她忽然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云公子,有件事我想要谢谢你。” “啊?什么?” 碧草芳丛中,柳梦璃款款低身一礼:“你忘了?先前你对那两个人说,女萝岩里没有妖怪,我……很谢谢你愿意帮槐米他们。” “原来是这个。”云天河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那也没什么啊。” “云公子你是个好人,让我想起云叔……你们都有一副好心肠……”自言自语般说完这句话,柳梦璃终于转身离去,消失在满园的春光中。 云天河看着她远去的娉婷背影,心中想道:“梦璃她好像也有什么心事不好说呢。真是奇怪,怎么女孩子都有秘密。” 正思忖间,突然有人从自己的身后叫了一声:“哈哈,情意绵绵的,我可全听见了!” “嗯?!”云天河一转身,却见面前没人;再抬头一看,却发现那韩菱纱正从一处房檐上倒挂下来! “你在干什么?”云天河奇道,“莫非学女萝岩的蝙蝠?” “无聊!你都不会吓一跳,连眉毛都不动。”韩菱纱大感无趣,脚一使劲,便从房檐上翩然而下——那轻盈的姿态,犹如一只红羽的鹭鸟。 “我爹说过,男子汉立世无所畏惧,没什么好怕的。”云天河昂然道。 “好啦好啦!”韩菱纱连连摇手,“开个玩笑嘛,干嘛严肃得像根木头。”她眼珠一转,问少年道:“我问你,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梦璃一起去求仙?” “和她一起?好啊……”云天河口中回答,脸上一副悠然神往的神情。 “哼!”韩菱纱见到他这样子,心想道,“一脸的白痴相,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口中却道:“说真的,像梦璃这样,虽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可是养父母待她那么好,还真让人有点羡慕呢……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这种福气。唉,她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不知对江湖上的事了解多少。不过呢,”看着少年,韩菱纱点头笑道,“小野人,她对妖怪的态度跟你一个样子,真是有趣。” “好像是吧,哈哈。”云天河挠头笑道。 “当然是了!”韩菱纱白着眼道,“一个从小到大都在山顶当野人,一个从小到大都在家里当千金大小姐,想法又差不多,难怪要你当‘姑爷’呀!哼!” “哈哈!”听了韩菱纱的话,云天河倒是挺高兴。 “就知道哈哈哈傻笑……”韩菱纱看着少年,哭笑不得。她很快面容一肃,玲珑的身子微微前倾,对少年说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比你这种初次见面、因为人家貌美、就断定她是好人的笨家伙要强!哼哼,色心不死,小心以后桃花劫要你小命!” “逃花?不是啊。”云天河摆摆手,委屈道,“我是因为梦璃没有杀气,院子里那些怪物也没有,才知道她不是坏人。” “嘻嘻,我还香气臭气呢,少拿这么玄的东西来唬人。”韩菱纱不以为然。 “真的!”见少女不信,云天河急道,“就像山上的黑熊,没杀气时不会伤人,但是万一被激怒,十几步之外都能听见磨牙和喘气声。” 听他这么说,韩菱纱撇了撇嘴,口里没反驳,心里却道:“说什么呢,人又不是熊,哪来的磨牙和喘气声……”正腹诽着,她忽听少年道:“菱纱,你、你不喜欢梦璃吗?” “没有啊!”韩菱纱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问,“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没、没什么。”云天河看着少女,并没有再问下去。不过,他那异于常人的感知力,这时竟好像听到眼前少女心跳加速的声音。 “天河……”局促了片刻,韩菱纱手抚额头,欲言又止道,“我……” “怎么了?” “我、我没有不喜欢她。”韩菱纱道,“其实……谁喜欢谁,又讨厌谁,这种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云天河一时没听明白。 “虽然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可每个人都是孤零零地来,又孤零零地去,没有其它任何人是可以依靠和作伴的。”烂漫如霞的桃花影里,少女的神色有些哀伤,“你不知道,就算再真挚的感情、再深沉的牵挂,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就好像、就好像你爹和你娘,哪怕当年再是情深意重,到头来又怎么抵得过生死离别……” 虽然春光灿烂,但听了少女的这番话,云天河却本能地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不知是否错觉,温暖的阳光里,他竟似乎觉得有冰冷的寒气从少女的身上丝丝地散出,正朝自己裹来。那种冰寒的感觉,就和当初自己和她在石沉溪洞中碰到过的那样。 “不是……你说得不对!”云天河努力想摆脱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使劲摇晃着手,大叫道:“菱纱,虽然我讲不出道理来,可这人世,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韩菱纱看着少年,“哼,你这家伙,下山才多久,倒学会数落我了!” 云天河闻言,挠了挠头,忽然说道:“菱纱,我觉得,有时候你好像不是菱纱——不、我的意思是,你有时像是另外一个菱纱……” “你……”听得云天河如此说,韩菱纱一时也不由得十分惊讶。静默了片刻,韩菱纱摇了摇头:“什么这个那个,我又不是妖怪,还会变来变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云天河还想再说,却被韩菱纱阻止:“少罗嗦!就凭你这种木鱼脑袋,想太多搞不好会突然爆掉,先管好自己吧!” “好吧,知道了。”看着气愤愤的少女,云天河忽然觉得,这些天下山历练的经历,果然十分有价值。且不说那些新学的仙术,就看当下如何结束与女孩儿的辩论,他也颇有心得:那就是,不要继续争论对错,直接全盘接受就是! 对面的韩菱纱,可不知道她心目中的山顶野人还在转这么高明的念头。看着有些发愣的少年,她轻快说道:“我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赶路去陈州可是很辛苦的。”说罢,她也不逗留,转身便离开了。 “菱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云天河抱起手臂,心中想道,“女孩子的心情,怎么老是变来变去?好像前一刻天晴,后一刻又下雨。是不是我刚刚又说错话?我不觉得啊,真是奇怪。” 看着红装少女在碧丛中翩然而去的身影,云天河又想起她刚才那番话: “……再真挚的感情、再深沉的牵挂,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 想起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三春的暖阳下,烂漫的花丛中,云天河再次感应到那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第二十一章 风波路远,最难相忘江湖 这天晚上,向来没多少心事的少年,在睡觉前,却忍不住浮想联翩了。 “梦璃她……她说要教我认字呢……” “这样真好……自从下了山,好多人说的话我都不懂……要是多念点书,是不是就能弄懂很多事?” “这样也就能明白菱纱为什么会变来变去了……” 想了一会儿,云天河脑海中柳梦璃和韩菱纱明丽的倩影,不知不觉就变幻了模样。 “嗯……烤全猪……” 已经半梦半醒的少年,嘟囔着另一个梦想,逐渐滑入深沉的梦乡。 到了第二天早上,梳洗已毕,那丫鬟禄珠便来叫他,说是她家小姐请他去柳府大门口,大家已经准备启程了。等云天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来到柳府大门口时,见柳梦璃和韩菱纱已经等在那里,只是柳氏夫妇却不在。 “哎!怎么慢吞吞的,到现在才来!”韩菱纱朝他使劲摇手,带点埋怨地说道。柳梦璃却是含笑跟云天河招呼,柔声问道:“云公子,你昨夜休息得可好?” “好、好……我很好!”云天河想起昨晚睡觉前,竟想过这两个女孩儿,一时有些脸红。他这神色变化,被敏感的韩菱纱瞧见,便惹得少女在心中恼道:“白痴,脸都红了,一看就知道色心又起……” “云公子,你看——”这时柳梦璃却取出一把镶有玉片的弓,递给云天河道,“云公子,你看,这是昨日说要送你的,试试称不称手。” “这是……弓?!”云天河接了过来。 柳梦璃点点头:“我见云公子的弓用得久了,似乎有些破旧,所以请人做了把新的,你可喜欢吗?” “喜、喜欢,我仔细瞧瞧!”云天河拿过弓来,只见这弓由上好的乌檀木制成,两端的弓柄和中间的弓腰两侧,都镶嵌了上好的碧玉。碧玉上面,还雕刻了精致的花纹,一看便非凡品。 “哈哈,这弓不错,简直太好了!”云天河第一次拿到这样的好弓,一时见猎心喜,拿起来拉了几拉,高兴叫道:“这弓太好了!木头好,木纹又匀,射出去的箭肯定强劲、箭路不偏,而且木头外面还加了小石头,握着就稳!” “什么小石头。”韩菱纱白了他一眼,“明明是玉好不好!” 见少年一副雀跃欢喜的样子,柳梦璃也喜道:“太好了,云公子喜欢就好,其实弓的优劣我不太懂。” “喜欢、我当然喜欢!”云天河把弓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 柳梦璃所赠这把弓,着实不错,便连见多识广的韩菱纱也道:“梦璃你的眼光不错哦。造这把弓的人可一点也没偷工减料,玉片都是用上好的碧玉打磨,当作弓弦的牛筋也反复浸泡、晒干,再无任何自己伸缩的弹性,最适合射箭。这样一把‘玉腰弓’,肯定价值不菲了,梦璃你真有心。” “哪里,我什么都不懂。”柳梦璃谦逊道,“多亏了寿阳城里铁泽居的刘老板,他手艺精湛,人又热心,实在帮了大忙。” 三人正说着话,一旁忽传来柳世封的声音:“璃儿、璃儿,快来看,爹都给你准备妥当了!” 三人闻声转头,只见柳氏夫妇、还有那裴剑捕头牵了一辆马车过来。 “爹?这是?”柳梦璃看着爹爹这副仗阵,不明所以。 “哈哈!这是爹特地为你挑的宝马加香车!车上已铺了毯子、放好点心,包你睡得好、吃得好。”柳世封抚着颔下胡须,得意地笑道,“你们不是要去陈州?璃儿你就在里面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醒来就到了!” “这……”柳梦璃看着爹爹的这一片好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韩菱纱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我说,县令大人,这马车看起来是不错。可要乘着它走官道,不知何年何月才到得了陈州啊!” “什么?你们不要车?!”柳世封一腔热心受了打击。不过这打不倒他。一县之主雷厉风行,立即回头吩咐自己的年轻捕头:“裴剑!你快去牵三匹马来,这车先不要了!” “是!”裴剑点头称是,便要转身离去。 “爹!”柳梦璃这时连忙开口说话,“我看都不用了,女儿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韩姑娘颇有阅历,先听她安排便是。最多多带些银两在身边,不至捉襟见肘。至于点心……”柳梦璃轻抚发丝,看了旁边一脸紧张的少年一眼,便道:“点心便带在路上吃吧。” 一听此言,云天河如释重负,脱口说道:“好啊、好啊!点心是好东西!” “唉,我忍……”韩菱纱以手抚额,努力让自己不开口讥讽。 “这……好吧。”知道自己女儿一向很有主见,柳世封只得压抑自己的爱心,“爹都依你,璃儿高兴就好。” “唉,我早劝过老爷别又一时动念,看吧,你果然是说不过璃儿。”阮慈笑着埋怨自己的相公。 “娘,不妨事的。”柳梦璃诚恳地说道,“我知道爹也是为我好,只是这些年来你们已经操心太多,女儿不能再事事都依赖你们。” 简单的话语,听在柳世封的耳里,却是大为感动,一双老眼竟有泪花闪动:“璃儿,你尽管、尽管依赖爹!爹随时都可以的!” “老爷,我们就少说两句吧。”阮慈嗔道,“像你爷儿俩这样讲下去,可要耽搁云公子他们的时间了。” “那我就不说了。哎,怎么有灰尘吹眼睛里了?”柳世封抬起手,不起眼地擦拭擦拭眼角。 “爹、娘、裴大哥,你们毋须挂心,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柳梦璃侧身盈盈行了一礼。直起身,她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拿给爹娘看:“看,这是离香草制成的香囊,我把它带在身边,传说它会离家越远、香气越浓,女儿终有一日也会回到你们身边……” “呜,璃儿……”这时柳大人再也不掩饰,眼中泪光点点,语声哽咽。 “爹,还有一事须记得。”柳梦璃郑重叮嘱老爹,“我留下的香料足够今年进贡了,何况禄珠、禄蓉也手艺渐好,制香之事不用担心。只不过年内万万不可再采摘离香草。” “璃儿你放心!”柳世封拍拍胸脯,保证道,“爹已经让人贴出告示,裴剑自会管好此事。” “璃儿一向都是这么懂事。”阮慈看着女儿几人,目光慈祥,“璃儿,还有天河、韩姑娘,你们几个事事都要小心,保重身体。” “呵呵,柳波波、柳波母,等我学会乘剑在天上飞之后,再来找你们玩!”云天河跟这两位相见甚欢的长辈认真许诺。 “臭美吧你。”韩菱纱轻轻打击了他一下。 就在众人纷纷告别之际,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青年捕头裴剑,却是忽然开口。他说话的对象,正是云天河:“云公子,裴剑斗胆说一句,我家小姐从未出过远门,请好好照顾她。” “哈!当然!”云天河一击掌,信心满满,昂然说道,“你家小姐都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不让别人欺负她!” 听他这么说,柳梦璃脸儿微微一红。 “瞎说,连自己都顾不好,还要顾别人?”韩菱纱心中腹诽,不过嘴上却道,“捕头大人放宽心,就算别的不行,江湖规矩我可是懂不少,梦璃跟着我不会有事的。我们走了,嘻嘻!” “嗯,我们走了。”柳梦璃行了一礼,便转身跟在云天河和韩菱纱后面,离开了柳府,走入人来人往的街道,渐渐没入人群,再也看不见。 三人走远,只留下柳氏夫妇与裴剑在原地,凝视良久。 “哈哈,夫人你看,”刚才还有些伤感的柳世封,忽然开怀笑道,“璃儿到底还是喜欢天河,这回我绝非乱点鸳鸯。” “哦?老爷又怎知道的?”阮慈有些不以为然。 “璃儿不是还送了把弓给天河?除了你我和裴剑,几时见她为旁人这般费心?”柳世封自信道。 “倘若他们彼此有意,自然是好。”阮慈道,“只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璃儿做事向来有主见,想要如何就随她去吧。” “唉,女儿养这么大,最后还是别人的……”当看到那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柳世封忽然觉得无尽地伤感。 “老爷说什么呢!”阮慈白了老伴一眼,“璃儿也还没嫁掉。” “也差不多……想到她以前小小的,一晃眼就这般亭亭玉立,却终究也要喜欢上别人,我、我这心里……”柳世封一脸的悲伤。 “我说老爷啊,雏鸟离巢本是天经地义,儿女养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家的。至少……”阮慈忽然露出些小儿女般的羞涩,“还有我陪着老爷,就算有朝一日老爷的头发牙齿都掉光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总也是有个伴。” “夫人……”柳世封转脸看着自己的老伴,目光中全是感动。 “哎,何况裴剑也算你的半子,女儿虽走,儿子总还在吧。”阮慈提醒老伴道。 “没错没错,看我老糊涂的!”柳世封闻言,高兴起来,转向一直没说话的裴剑,连连招呼道,“来来来,今天你就陪我多喝两杯,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是,老爷。”裴剑躬身称是。 “你啊……”看着裴剑的拘谨模样,柳世封道,“小裴你什么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本正经又太闷,不是说私底下不用喊我‘老爷’嘛。” “是,老爷。”裴剑闻言又是拱手一礼。 “你啊……”柳世封无法,只好摇摇头,“唉,不说了,咱爷儿俩喝酒去!”说完,他便和夫人一起,往柳府门内走去。 见他们离开,裴剑也随在身后。只是就在他跨进柳府大门的那一刻,他却回过头,朝刚才云天河等人离去的方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 “小姐,你多保重。” 在心中默念完这一句,年轻而朴实的捕头,抬头望了望寿阳上空,见那里蓝天高渺,白云悠远,便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一声,转身走进了柳府大门里。 第二十二章 倩女游春,巧笑龟猪之戏 离开寿阳城后,韩菱纱便在前面带路。在她身后,柳梦璃看看路的方向,有些犹豫地开口问她:“菱纱,你适才说不走官道,是有其它办法去陈州吗?” “那当然!韩女侠自有妙计!”韩菱纱停下来,转身看着二人,得意说道。她看着举止高贵的少女,心说道:“哼哼,我偏不说,想知道就来问呐!” 见她停下来,云天河和柳梦璃也跟着停下来。云天河四处张望,看着郊外的风景,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笑了起来。那柳梦璃则轻抚发丝,在白云蓝天下,阡陌芳草中,将自己缭乱在耳边的青丝,细心地整理。 本来韩菱纱想卖个关子,等二人来问。谁知道,一个只管笑,一个呆若木鸡,这两位同伴竟好像毫无好奇心。这一下,可把本来得意洋洋的少女憋得够呛! “咦,菱纱?”云天河首先看出异常,“你是不是想拉肚子?脸色这么难看——” “不、要、你、管!”韩菱纱羞愤交加,掩饰道,“我正要说下去呢!咳、咳咳,其实我早想好了,我们这次取道淮南王陵地宫,顺利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到陈州附近的碗丘山,比起走官道,那是大大的省事了。” “淮南王陵?!”柳梦璃稍微一惊,“可是……贸然进入那里,有违法令,怕是不好,何况你的通缉告示才撤下没多久。” “不用怕啦!”韩菱纱一摆手,“凡事都有变通嘛,我们此去又不是搜刮宝器,不过是借人家的地盘当一下过道。堂堂一个王爷,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嗯,既然你都有打算,就按你说的。”柳梦璃自是无可无不可。 “走那个什么陵,就能遇上剑仙?”云天河好奇问道。 “当然不是!御剑之术瞬忽万里,哪里是这样便能追上?”韩菱纱答道,“如今也只好碰碰运气,盼怀朔他们在陈州多逗留几天了。” “哦……”云天河稍微有些失望。 “别担心!”韩菱纱看了看他的神色,宽解道,“就算错过他们,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别的法子找到那个门派的线索!” “嗯,天无绝人之路的。”柳梦璃也道,“我也帮忙一起找。” “一起?好、好啊!一起找!”不得不说,心思单纯的少年,正处在情思朦胧的年纪;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对容貌娇美、举止优雅的柳梦璃,内心颇有朦胧的好感。 “梦璃,我们走!”看着少年这副再明显不过的心思,韩菱纱又好气又好笑,一扯柳梦璃道,“别理那个傻笑的家伙,咱们走吧。” 柳梦璃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便跟随菱纱往前走去。 这时云天河也回过神来:“你们、等等我啊!”说着话他便追了上去。听到他这句话,那两位正前面行走的女孩儿,一齐驻足回头——这一无心的寻常举动,却在少年的眼中造成一幅既意外又天然的绝美图景: 那梦璃优雅,菱纱灵动,俱都是极美容颜。梦璃长裙曳地,风姿绰约;菱纱短衫劲装,曲线婉妙。并肩驻足,回眸欢笑;春衫轻薄,衣袖飘曳,那美丽的身影在春日阳光的笼罩中,衬着身后浩渺的蓝天、低垂的白云,极为明丽美妙。 饶是少年心思懵懂,不谙世情,见到这般动人的情景,也一时看呆了…… 且不说少年心弦拨动;在韩菱纱的带领下,他们这三人又来到八公山里。 和上一回去女萝岩不同,这一次他们选择从这里赶往淮南王陵。不用说,对于云天河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野少年来说,当他远远望见淮南王陵的巍峨牌楼和壮丽的陵寝建筑时,顿时看呆了。僻远深山中竟有如此连绵雄伟的建筑,对于自幼生长荒山的少年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的颠覆性奇景。 就在云天河的震惊中,他们这行人已来到淮南王陵的入口牌楼下。没想到,才靠近牌楼,却忽然有两个铜盔铁甲的卫兵从牌楼后跳出来,操刀弄枪,喝令三人止步! 那个高大一点卫兵,首先高声喝道:“什么人?!此地不可通行!” 旁边那个胖一些的卫兵也配合地叫骂道:“没错!快滚!” 听到他俩这么不客气,韩菱纱顿时就不高兴了。 “大胆!你们可知我旁边这位姑娘是谁?!”她一指柳梦璃,示意卫兵观看。听她这么一叫,那俩卫兵赶忙朝柳梦璃看去——这一看,没看出这姑娘有什么其他特别,但她的美貌,却立即把这俩守卫枯寂陵寝的兵士给吸引住啦! “这……这容貌,难道是传说中红袖楼的花魁?!”胖卫兵流着口水疑问道。 “不、我看不像。”高大卫兵一副内行的模样,朝柳梦璃评头品足,“花魁哪有这等天仙般的气质!她……难道是仙女?” “哼!”韩菱纱没想到这俩卫兵居然这般好色。她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说话,不看他俩那副猪哥相:“你们不知道吗?这位姑娘乃是寿阳县令的千金,代父巡查此地,你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还不快快让开!”县令乃是一县之内一把手,有“百里侯”之称,现在韩菱纱搬出柳大人来吓退卫兵,想法倒是没错。 再说那俩卫兵。听韩菱纱这么一说,那高大卫兵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不是仙女,我就想嘛,仙女怎么可能跑这鬼地方来!” 见不是仙女,那个胖卫兵小眼睛一眯,毫不客气:“走开走开!长得再漂亮,这儿也不能让你过!还是说……你想留下来陪大爷玩儿!”说到这里,他一脸色迷迷的模样。 “你——!”作为深居府中的大家闺秀,柳梦璃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混话,虽然秀眉微蹙,很不高兴,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不过韩菱纱很快帮忙应答:“闭上你的臭嘴!连县令千金也敢冒犯!” “县令千金又怎样!”胖卫兵闻言恼道,“她爹办事不力,前阵子这儿竟出了盗墓贼,如今这前朝王陵已归京中直接管辖,不干县令什么事了!” “呸!说起这事就晦气!”高大卫兵接茬道,“听说那毛贼是个女的,不知长啥样,我呸!要不是那婆娘害的,我们兄弟几个又怎会来守这鬼地方?不但没油水捞,最近连妖怪都冒出来了,真是苦差!” 他俩骂骂咧咧时,云天河听得十分清楚。虽然对他们说的话具体不是很明白,云天河却也听出不是好话。见这两个大男人,这么说两个女孩儿,云天河也生气起来。他奋力一击双掌,喝道:“你们!不许骂人!” “怎样?!”高大卫兵把眼睛一斜,瞪着云天河,“你小子想找死啊?” “你!”云天河大怒,就要上前理论,却不防袖子被韩菱纱一扯。“天河别理他们,过来这边!”韩菱纱低声说道。 “嗯?”云天河闻声一回头,却发现韩菱纱和柳梦璃已经退到后面。他挠了挠头,便也跟了过去。 在他走后,这俩卫兵还是骂骂咧咧。那胖卫兵更是道:“算你们识相!再多废话,全给大爷抓回去关起来!” 再说韩菱纱。虽说她阻止云天河轻举妄动,却不代表她不生气。当走到一边计较之时,她跺着脚嚷道:“气死我了!那两个人,满口胡言!” 柳梦璃摇了摇头:“都是些疯话,又何必跟他们计较。” 韩菱纱道:“最可恨的是,如今失了先机,又不能直接动手打晕他们!” “为什么不能?”云天河双臂抱在胸前,不解道,“那两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 “笨笨笨!”韩菱纱身子前倾,指点云天河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梦璃的来历,万一以后找柳家麻烦怎么办?唉,太失算了,本以为说出梦璃的身份就能轻而易举过关……” “我还是不太懂。”云天河以手抚额,困惑道,“柳波波不是老大吗?他手下那么多,根本不用怕这两个!” “你烦不烦呐……这要我怎么说……”韩菱纱一时不知如何解释。顿了一下,她干脆说道:“总之他们的老大可能比县令老大要厉害,所以县令老大也没办法!” “这样啊……”云天河应了一声,也不知真听懂没有。 “看样子,只有另找条路绕过去。”韩菱纱沮丧说道。 “我倒有个办法,不妨试一试。”柳梦璃抚发说道。 “咦?!”韩菱纱又惊又喜,“好梦璃!你有办法怎么不早说?” 柳梦璃微微摇了摇头,并不再说话,而是径直向那两个卫兵走去。 “你们还在?!”胖卫兵眼尖,先看到柳梦璃,“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面对他的叫嚣,柳梦璃却是视若无睹,一抬手,手中掷出几物——若此时有积年老中医在场,当看出是乳香、鸢尾香、龙脑香。当这些香料抛至半空,转眼糅合在一处,化成一团淡碧色的烟雾,瞬间散出! “醉生梦死!”柳梦璃低低斥喝一声。 “你、你做什么——好、好香……啊!”眨眼之间,这俩前一刻还十分嚣张的卫兵,便在“醉生梦死”沉眠秘技的香雾之中,扑通、扑通接连两声,倒地不起、人事不知! “这、这样就晕了?”云天河上前,看着地上宛如死狗的二人,惊道,“原来人不一定是用打的才会晕啊?长见识了。” “他们中了我的‘醉生梦死’秘技,自然要过一会儿才能清醒。”柳梦璃淡淡说道,“醒来以后也不会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当然也不记得我们了。” “真的?竟有这种秘技?!太厉害了!”韩菱纱见状也是一脸惊喜,“嘻嘻!果然力敌不如智取!不像某人,就只知道用蛮力砸人。” “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厉害。”柳梦璃谦虚道,“这个秘技只对寻常人有用,若是稍有修炼或是精神力强的人,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更何况……” “什么?”云天河和韩菱纱异口同声问道。 “人心里的记忆,本是最重要的东西;像这样随随便便夺取,未免过于残忍。” “梦璃,你的心真好。”韩菱纱一脸刮目相看的样子,“不过这两个家伙一看就知道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根本不算什么好人!” “对对对!”云天河点头赞同,“所以你做的也不算坏事!” “嗯,谢谢你们。”显然承受了一定良心压力的少女,款款向二人施礼道谢,“谢谢,我心里好受多了。” “不要谢来谢去吧。”韩菱纱道,“趁卫兵还没醒,我们快走吧——慢!” “嗯?”云天河和柳梦璃看向菱纱,不明其意。 “依我看呢,这两个家伙刚才说了不少梦璃和我的坏话,连县令大人也被他们羞辱,不教训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了!”韩菱纱双手叉腰,对地上二人连声冷笑。 “那要怎么做?”云天河问道。 “看我的!”话音未落,只见韩菱纱蹲到倒地卫兵的身旁,从袖中掏出一物,在那个胖卫兵衣服上画了起来。 云天河十分好奇,也凑了过去。等他一看,顿时笑了起来:“这个好玩,我也要!” “哈哈,来来来!见者有份!”韩菱纱十分大方地将手中的墨炭笔分了一截给少年。她又转脸朝柳梦璃招呼:“梦璃你要不要?” 柳梦璃见状,摇了摇头道:“我不用了,谢谢。” “好吧。”韩菱纱不再管她,转脸又和少年一起忙碌起来。 “咦,天河?你画得有趣,比我的好!”探头看过少年的作品,韩菱纱少见地夸赞起他来。 “是吗?哈哈!”少年开怀乐道,“我对它最熟悉了。很像吧?哈哈!” “嘻!大功告成,我们走!”韩菱纱一拉少年,站了起来。于是,这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倒地昏迷的卫兵,轻快地朝淮南王陵里面走去。 等他们离开,大概又过了一刻工夫,那两个卫兵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 “唔……”高大卫兵半坐起来,使劲揉着眼睛和额头,“我、我怎么躺在这里……” 旁边胖卫兵也坐起来,还带着迷糊地说道:“我、我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他二人恢复了一阵神智,从地上爬起来后,那高大卫兵一看见伙伴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的衣服上怎么有只王八!” “什么?!”胖卫兵连忙低头检视:果不其然,在自己的甲胄衣服上,果然有一只黑炭色的王八简笔画;也不知谁画的,这王八虽然笔法简洁,却惟妙惟肖,仿佛正沿着他的衣襟往上爬。 “谁干的!”胖卫兵恼怒一阵,冷不防看到高大卫兵身上的衣甲,顿时也开怀大笑起来,“哈哈!你还不是一样!衣服上有只山猪,画得还真像!” “啊?”高大卫兵低头一看,果然衣服上也有一只胖大山猪的图案。正要恼怒,他一摸腰间,却忽然大叫起来:“糟糕!钱袋不见了,昨天才发的饷银!” “啊?!”胖卫兵闻言只觉不好,连忙一摸腰间,却是也哭丧脸叫了起来,“我、我的也是!”他联想起刚才突然就从地上醒来的事情,急忙转头,惊恐地东张西望:“大哥,这荒郊野外的,难道有……鬼?!” 见他这怂样,高大卫兵喝道:“光天化日!你别自己吓自己!” 见兄弟不信,胖卫兵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可、可是……前天夜里你不也听见王陵里传出的鬼叫!那、那个时候你还说我听错了……” “妈呀!”这下高大卫兵也不矜持,蓦然大呼小叫,屁滚尿流地朝山下跑,“有鬼!我们快走,去报告大人!” “你别跑那么快呀!等我!”看着伙伴迅捷的逃跑身姿,胖卫兵只觉得脑后寒风嗖嗖,赶忙也紧跟在后面,用和自己体型不相称的速度,朝山下飞速奔跑! 当然,这俩落荒而逃的蛮横卫兵,自然不知道内情;他们中了柳梦璃的“醉生梦死”已是不幸,更不幸的是,韩菱纱还附赠了他们一人一个祖传的“搜囊探宝”绝技…… 第二十三章 鬼火长明,淮南王陵杀机 此后一路无阻,三人来到淮南王陵的前面。地处八公山深山中的淮南王陵,圆大如山丘,上面长满青草绿树,乍一看并无门户。 打量一番,柳梦璃犯愁道:“这里似乎并无门户,不知要怎样才能进去?” “这简单!跟我来。”韩菱纱却似毫无难色,领着众人走到王陵侧面。这里有一块并不太起眼的大石头,正紧挨着王陵大坟的砖壁。 “呐!接下来就看天河的了!”韩大小姐双手叉腰,发号施令,“等天河把这块石头推开,我们自然有路进去。” “这么大的石头……”身为女子,柳梦璃看了这么大一块石头,犹豫说道,“我看我们几个还是一起——” “有什么关系?”韩菱纱一摆手,不以为然,“男孩子就是力气大嘛,这石头连我都挪得动,不过要多费点工夫,天河那一身蛮力,绝对不在话下!我们在旁边替他呐喊助威就好——是吧?天河!” 云天河闻言,双掌相击,信心满满道:“呵呵,是啊,包在我身上!”说着话,他走到大石旁边,一下腰,双脚蹲牢,然后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大石两侧凸起之处。 “嘿——!”只见云天河气贯丹田,一使力,便见那大石果然被他骨碌碌推动到一边!等大石推开一些,正如韩菱纱之言,这地上果然露出一个洞,一人多高,冷风嗖嗖,显然可以走进去。 “好了,不用推得太开。”经验丰富的韩菱纱说道,“这样还有草丛遮着,就算有人经过,也不容易被发现。” 云天河闻言住手。看了看眼前景象,他挠了挠头,一脸困惑:“这里的人真怪,好好的大门不开,偏要把门开在石头下面……” “洞就是洞,哪来的门?”却听韩菱纱脆声说道,“这洞可是我一铲一铲辛苦挖出来的!” “哦!”云天河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挖的啊。太好了,遇到没门的就自己开一个,菱纱你真厉害,我之前都没想到这种办法!” “哼,那是当然。”韩菱纱昂起脸儿,一脸得色,“别看只是挖个洞,讲究的事情多着呢!挑地点要慎重、下铲要匀,万一挖得不好,把周围弄塌可就惨了。” “这样啊,”云天河一脸崇拜的问道,“那不晓得菱纱和老鼠,哪个打洞更厉害一些?” “噗——”一直旁听不言的柳梦璃,这下终于被少年逗笑啦。 相比柳梦璃,韩菱纱却离少年有点远,再加上恰好有一阵山风吹来,刚才云天河这句话她并没听清。见柳梦璃发笑,她疑惑问道:“怎么了?” 听她相问,柳梦璃只是微笑不答。韩菱纱见此,也不再追问,说道:“天河,你也甭再嘀嘀咕咕啦。快来!我们下去了!”她一指石后大洞,“我走前面,梦璃跟着我,天河在最后好了。”说罢,身姿灵巧的少女,便曲折身形,率先进入到地洞里。 云天河和柳梦璃跟在韩菱纱后面,也探身进入洞里。入洞之后,又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正当云天河感觉地洞狭小、有些闷气之时,却在下一刻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呀……”当柳梦璃看着眼前景物,忍不住出声感叹,“从前只在书上读到王墓‘巍峨雄浑、气象万千’,如今亲眼所见,确是一点不差。” 原来,他们三人现在已身处淮南王陵中,所立之处正是一个宽广大殿,他们几人正站在一个古朴的石碑旁。四顾望去,只见这淮南王陵殿中,除了均匀分布的大柱和身边的石碑、还有石碑前两头石质异兽,并无其它东西。 让云天河和柳梦璃没想到的是,一个死去之人的陵墓,内里空间竟是如此空旷;只是一座殿堂,便已经跟人世的广场一样。当然,借着暂不知何处映来的灯光,他们现在也只能看清这座大殿周边的景物;再远一些,他们也就看不清了。 听了柳梦璃乍见淮南王陵墓穴殿堂的感慨,韩菱纱却是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这还只算一般的。若是皇帝老爷的墓,常常要国库相倾,数十万工匠修上二三十年才修成,不知有多华美呢!” “如此劳民伤财,竟然只为一个死人,未免也太、太……”柳梦璃微微摇头,很是不能认同。 “是太混帐了,对吧?”韩菱纱看着少女,目光闪闪,“好梦璃!我就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所以我们借过一下这老头子的墓,那是一点都问心无愧的!” 二女热聊之际,云天河在一旁,却又抱起双臂,用警惕的语气忽然说道:“这里、不太好……周围好像有杀气。” “啊?又是杀气?”韩菱纱不以为然,“少唬人了,这八公山风水算是不错,最难得的是看那石林便知道。此处的山由石变木、由木变石,千百年来不知经过多少次,正是‘脱卸剥换’之象,好比凡人脱胎换骨,是了不得的吉兆呢!这样的好地方,又怎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面对她这一番长篇大论的解释,云天河却又变得和以往一样,根本没留意,自顾自地被身旁石碑前的高大异兽吸引了注意力:“咦?这石头旁边是什么?老虎吗?眼睛还会冒火!” “又、没、在、听!……好吧,要留着体力赶路,我忍!”韩菱纱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柳梦璃听了少年惊叹,也看了看那石头异兽一眼,思忖片刻说道:“这个石像兽形,我在书上见过,好像叫‘辟邪兽’。” “没错没错!”韩菱纱闻言叫道,“还是梦璃有见识!不像某只野人……哼。”可怜这时候,云天河还完全没意识到已激怒了少女,还神色如常地问道:“辟邪兽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菱纱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回答道:“辟邪兽是为了镇住墓中邪气,王陵内肯定要有的。至于眼前这对,除了镇邪,还在肚子里灌满了油,被当作‘长明灯’来用。” “这灯火……竟能百年不熄?”柳梦璃看着辟邪兽石像眼窝中的灯光,一脸惊奇。 “嘻嘻,何止百年!”韩菱纱如数家珍说道,“传说中,长明灯的灯油是秘法制成,点亮以后能千万年不灭。淮南王老头怎么说也是一方镇侯,用得起这种宝贝,倒也不稀奇呢!” 柳梦璃闻言,点头欣然说道:“世间之物真的千奇百怪,让人大长见识,也不枉我离开爹娘,出来走这一趟。” 韩菱纱看看周围,又道:“其实这儿早有其它人来过,还在墓道里打了个大洞通到碗丘山,估计冥宫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得差不多了。所以呢,我们只要沿着墓道一直往南,轻轻松松就能到陈州。”说罢,她一指前面,示意那边便是南方。 “南?”看着韩菱纱手指方向,云天河却是疑惑道,“那边不是南啊。” “不是南?那是东?是东吧!”韩菱纱打着哈哈,“哈、哈哈,不小心说错,你少斤斤计较!” “那边也不是东……应该是北。”云天河好心纠正。 “墓中昏暗,恐怕也不易辨识方向……”柳梦璃看了看韩菱纱的神色,轻轻说道。 “方向?还蛮好认的。”云天河却是兴高采烈道,“前面是北,后面是南,左面是东,右面是西,所以我们是要往北走罗?” “云、天、河!”韩菱纱气道,“你不要给我得理不饶人!就算姑娘我有那么一、点、点认不清方向,一、点、点路痴,用鼻子闻的我都知道出口在哪!总之我们往那边走就对了!” 见韩菱纱一脸怒意,云天河也知道刚才自己说道太多,只得挠了挠头,讪讪道:“没、没有啦,我就是想问问清楚……” “哼,问那么多干嘛,少说话多走路!”韩菱纱没好气道。 “哦……”面对羞恼的少女,云天河决定还是赶紧闭嘴吧。 这时柳梦璃又出来打圆场:“我看我们就顺着菱纱所指的方向赶路吧,我相信菱纱,一定不会有错的。” “还是梦璃你最好!不像某只野人……哼。”韩菱纱白了少年一眼,不过在陵墓灯光耀映下,却显出一种别样的妩媚。 只是,云天河却来不及欣赏。忽然之间,他觉得远处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地方,在某一瞬间传来一股气息。多年与深山猛兽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对这股子气息极不舒服。第一瞬间,他并未能真切辨识得出。不过很快,远方黑暗中那股子阴寒刺骨的气息,又如潮水般涌来,顿时让他打了个冷战!这一次他终于能确定是什么感觉,立时大叫起来: “有杀气!前面真的有杀气!” “嗯?”柳梦璃闻言,朝少年紧张注视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望见,“天河,会不会是误闯进墓中的野兽?” 听了他二人的话,韩菱纱却认真看了看,侧耳听了听,却发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着。 “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是不是野人你又——”正在韩菱纱嘟囔之时,包括她在内这三人,却忽然听到死寂的王墓陵寝中,传来一声既凄厉又哀怨的女人叫声! “这是什么声音?”正当三人惊疑不定时,那边的黑暗阴影里,却忽然走出一个红衣女子。这红衣女子,身形曲线玲珑,身上长裙,虽然颜色鲜红,宛如新娘嫁衣,但款式却颇为暴露,隐约间那一对雪白的椒乳竟若隐若现。因为刚开始时她离得还比较远,虽然身形显露,但脸却看不太清楚。 “咦?是个女孩子?”云天河的目光被红衣女子吸引,“怎么……穿这么少?” “白痴!你眼睛在看哪里啊!”韩菱纱大为不满。 “我、我只是想确定她是女的——啊?”云天河一声惊叫,原来就在这时,那红衣女子已经走近,这时三人才发现,这女子竟是脸色苍白如纸!并且她双目之下、白皙颈间,俱是殷红流淌,竟是目中流血、颈有血痕!而她虽然红裙甚长,遮住脚踝,但看她行路姿态,就好像在地上飘着一样。 “小心!”还在云天河呆看之时,那柳梦璃忽然脱口叫道;就在这时,那红衣女子口中发出一声凄凉的鬼叫,转眼身形如风,挥手如爪,迅猛扑向三人! 面对红衣女鬼的猝然发难,刚才还在呆看的少年却是反应极快;他挥起一剑,朝那女鬼前胸之处猛力刺去。“啊——”被闪烁冰蓝光华的细剑刺中,这位暴起发难的红衣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应声倒地,转眼便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见红衣女鬼转眼被自己打倒消失,云天河却是一愣,脱口说道:“爹说过的,不能打女孩子的,我……” “打都打了,刚才也没见你手软!”韩菱纱道,“现在再说还有什么用!你不会是没看够吧?” “哪、哪有!”云天河急道,“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和梦璃挨打。” “那个女子,恐怕不是活人。”柳梦璃忽然开口道,“我看她,反倒像是厉气凝成的魂魄,十分凶煞。” “不妙!”韩菱纱闻言脱口叫道,“这风水吉祥的淮南王陵中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不会风水生变,连厉鬼怨魂都冒出来了!” “原来那就是‘鬼’啊……”云天河忽然变得有些伤心,“爹死了以后……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柳梦璃摇了摇头:“刚刚那个是厉鬼怨魂,我相信云叔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 “唉,人算不如天算,”韩菱纱也摇头道,“看样子淮南王陵是不能走了,还是乖乖回去骑马走官道吧。” 听她说要返回寿阳,梦璃却若有所思。她轻抚发丝,沉吟片刻后说道:“唔……这座陵墓距离寿阳如此接近,万一那些厉鬼危害到城中百姓怎么办?我反倒想将此事查清,看看能不能断绝祸害。” 云天河听了,立即道:“梦璃,你说得有道理!我帮你!” “哎!既然这样,我当然也只有舍命陪美人了,嘻嘻!”韩菱纱笑道,“你们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过风水突变的陵墓,我也是头一回遇上,大家千万要小心些,剑仙还没做成,万一有个闪失,可太不划算了!” “嗯,谢谢你们!”柳梦璃感激说道。 “没什么!”云天河豪气满怀,挥剑强调,“我又不怕鬼,我也要保护柳波波,还有柳波母。” 看着他这模样,对他比较了解的韩菱纱,忍不住腹诽道:“瞎说……如果是你爹,看你怕不怕……” “云公子,”柳梦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开口跟少年郑重说道,“接下来我们可能会遇到力量强大的凶魂厉鬼。所以有一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 “说吧,你是好人。”云天河道。 “好。先前女萝岩中几场战斗,我见你用铁胎弓射剑攻敌。” “是啊,怎么了?” “可是,我却没见你用什么射术。” “射术?”云天河挠了挠头,一脸迷茫,“射剑还要什么……‘射术’?” “正是。”柳梦璃道。 “可不就是拉弓、搭剑,然后射出去吗?”云天河看了看自己的弓和剑,总感觉这里面没什么花头。 “呵,其实不然呢。”柳梦璃看着少年茫然的样子,笑道,“先前你用那张没什么灵性的铁胎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我所赠玉腰弓,那乌檀木和碧水玉,均为灵气内蕴之材质,现在也能激发和承受一些射术特技了。我以前在柳府中,专喜欢看一些法籍灵经,其中有看到过一些高明的射术箭技呢。” “高明的射术……那我可以学吗?”云天河的目光变得热烈起来。 “当然!不过,”柳梦璃口风一转,“射术特技,和你当前的灵力、对仙术的认知程度有关。依梦璃看来,以你现在的情况,只适合学一种箭技。” “哦?那这种箭技有什么特别吗?” “还算特别:一箭射出,箭气能化为多道流光,同时攻击多个敌人。现在你用着蓝芒细剑作箭,施展此箭技,当事半功倍。” “一箭杀伤多个敌人?这么好?”云天河热切之余,却也有些不相信,“那这招箭技,叫什么?” “一箭施出,幻化流光,宛如流星划空,陨落如雨——故名‘落星式’!” 第二十四章 箭雨落星,无畏尸鬼夺魂 教授云天河落星式的箭术绝技,花了柳梦璃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在他们二人研习落星式之时,韩菱纱在附近不远走走逛逛,直到看见云天河已经能射出无数光箭之后,才又转到近前来。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打击少年,韩菱纱见少年新习绝技、喜得抓耳挠腮的样子,便忍不住道:“不过就是新学了一个法术,有什么可高兴的?告诉你,本姑娘会的仙术绝技多着呢,什么‘搜囊探宝’、‘凌空摘星’、‘五毒砂’、‘烟雨夺魂’、‘无影连剑诀’……咱韩家传承源远流长,可不是你这位柳小姐随便看看典籍能比的。” “是嘛。”云天河想了想,问道,“怎么听起来,有些招数像偷东西的呢……而且没见你用过那些绝技啊?” “什么叫偷东西!”韩菱纱闻言大怒,“那是‘拿’、巧妙的‘拿’好不好!至于为什么不怎么用,是和你在一起,能碰到多少狠角色?本姑娘不屑施展罢了。当然,有些绝技我还有点手生就是了……”最后这句话,韩菱纱说的声音却说得小了很多。云天河听力很好,将少女最后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便笑道:“原来是手生啊。” 云天河此言只是无心,韩菱纱却有些俏脸羞红,反击道:“还说呢,只不过一个小小法术,你就这么高兴,还花了这么长时间学。” “我当然高兴啊,哈哈!”云天河开怀笑道,“自下山来,碰到妖怪,还要你们帮忙……保护我。现在不一样了,我的本事变得越好,就能保护你们了。我爹说过,身为男子汉,天生就是要保护你们这些女孩子的!至于花了那么长时间学——”云天河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那是因为我笨!你不也经常说我是笨蛋嘛,那还有什么可惊奇的。” “你……”听了云天河前面那番话,韩菱纱还有些感动其志气;不过见他最后理直气壮说自己笨,少女不由得有些气结:“这家伙,还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 这时候,却听柳梦璃开口柔声说道:“你们俩,都错了。这‘落星式’,可不简单;记得我当日看到的那秘典之中,说即使天资聪颖之人,要想学会,没有三月之功,是不可能的。刚才云公子最后击出那片箭雨光幕,我还几番怀疑,是否真实呢。” “哇!”这一下,轮到韩菱纱惊诧莫名,“三个月……大半个时辰……天河,难不成你还是法术天才?!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甜菜?怎么突然提到吃的了?”云天河听不懂“天才”之意,只不过刚被人夸奖,也知道这应该是好话,一时不想露怯,也就没像以往那般脱口发问。被韩菱纱问起怎么做到的,再看看柳梦璃,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他便赶忙搜肠刮肚,仔细回想为何学得这么快。 在他思索之时,其他二人因为好奇,丝毫不敢打扰他。终于等得一阵,云天河忽然欢喜叫道:“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是怎样?”二女异口同声一起问。 “菱纱,你记不记得先前在巢湖边,碰到那个剑仙?” “是啊,怎么了?” “那就对啦!当时我看他能发出那么多发光的飞剑,一下子就把厉害的妖怪打碎,我就一直很羡慕他,很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做到那样。这不刚才梦璃教我‘落星式’,射出来的光箭样子,很像那晚的飞剑,所以我就很用心学啦。我想着,如果学得好,我做不成‘剑仙’,也能做个‘箭仙’呢!” “剑仙”“箭仙”,这两个词儿发音一样,不过两位少女听众还是立即听懂了。听懂是听懂,可是她们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尤其是柳梦璃,发现少年的回答,和自己的某种预期并不一样,便问道:“天河,刚才教你之时,发现虽然据你说,以前只是砍砍打打,并没有进行灵力修炼。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出来,你的根骨极佳,仿佛经历过洗毛伐髓,灵力带着无比清灵高渺之意;特别是刚才发箭瞬间,那灵力外溢时我的感觉,倒好像这股灵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出自神界。” “神界?”这下不仅韩菱纱,连迟钝的云天河也惊诧了。 “是的。”看着少年,柳梦璃联想到他的名字,却是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道,“你这灵力,倒好像我在记录上古传说的典籍中看到的;那股清寒高洁之意,就仿似神界天河高原上,源自寒髓神泉、亘古回荡的寒灵风暴一样。” “神界……天河高原……听起来,真好玩!”这是云天河和韩菱纱听完之后的相同感觉。 “是啊,只是好玩。”这脱口而出的想法,便连柳梦璃自己,也感觉像痴人说梦一样。她很快把这个念头抛掉,转而问更实在一点的问题:“那云公子,在你小的时候,云叔有没有给你吃什么丹药。或是在你身上施展什么仙术绝技呢?” “丹药?”云天河一愣,努力回了回忆,结果只是黯然说道,“丹药没吃过,脑袋上的‘暴栗’倒是没少吃;在我身上施展的仙术绝技从不记得,倒是经常挨揍。” “好吧。”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引起少年小时候的不愉快回忆,柳梦璃只好终止了这个话题。而旁边,韩菱纱表面依然撇着嘴,内心中却很是同情:“唉,这野人,笨是笨,却很早成为孤儿,缺少父爱、母爱,也真是可怜。”一时间,这来历神秘的少女,想起自家的一些事情,便一时黯然;再看向云天河的眼神,便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云天河习得落星式,这三人就继续往前走。说不得,本来韩菱纱想象中的坦途,这时候却危机四伏,时不时有鬼怪幽魂蹦出。最开始,碰上的是竹叶青妖蛇。这些妖蛇并非淮南王陵的鬼魂所化,而是栖身在陵墓中的竹叶青毒蛇受到厉鬼阴气浸染后,逐渐变为妖蛇。 妖蛇竹叶青虽然能吐射毒液,也成群结队出来,但对于新习“落星式”绝技的云天河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练手靶子。于是,成群结队的可怖毒蛇,虽然能将两个女孩儿吓得连连后退,却都在云天河流星般的光箭中,化为一堆血肉。 真正造成麻烦的,是淮南王陵中由陪葬品和陪葬男女化成的厉鬼妖魔。当他们在阴森的墓穴地宫中行走,冷不丁就有一股锁链状的黑气迅猛圈来;如果不是韩菱纱手疾眼快,将其他两人奋力拖离原地,那锁链一样的黑气就会摄魂夺魄! 一击落空,那偷袭之人转出墙角来,却是几具“腐尸道人”! 腐尸道人,是当年为淮南王勘探陵寝风水的方士。本来这些方士颇受礼遇,借着这样重任作威作福,好不快活;没想到伴君如伴虎,放在王爷身上也一样。待王陵落成,这些勘探风水的方士道人,却也一并被活活埋葬!不难猜出,淮南王打的主意,是自己死后到了阴灵国度,也需要这些“专业人才”,为自己服务。可叹那些勘风探水、卜测未来的方士,却始终不曾预测到自己的悲惨命运。所以,因为怨念深重,当王陵风水突变之后,这些方士首先变成可怖的“腐尸道人”! 腐尸道人虽然外面依然罩着腐烂不堪的灰蓝道袍,远看似乎仙风道骨颇为飘逸。但走近一看,就会发现烂袍笼罩下的只是一具腐肉枯骨。尤其他们的脸上,腐肉零落,白骨宛然,双目如洞,十分可怕。他们的身上,还粘着一些黄纸符箓,显是当年镇压之用;不过看现在他们活蹦乱跳的样子,显然在经历某种未知的风水突变后,这些符箓已经完全失去了效用。 看到腐尸道人这样子,云天河几人虽然心中颇有惊惧,但却对这地宫中发生的变故,更加感兴趣了。 腐尸道人本能地向云天河这些生灵发动攻击;他们能够打出像刚才那样的黑气锁链鬼技,称为“夺魂”,中之必死。不过好在他们变成腐尸之后,感知能力大为下降,如果遇上普通人还可以,现在碰上云天河这几个腿脚最灵活的少男少女来说,攻击命中率便大大下降。 “夺魂”鬼技不算什么,但腐尸道人另一个妖术却颇让人头疼,这便是“召鬼”。看起来,这些腐尸道人生前还有些道行,竟能在云天河几人疾风骤雨的攻击中,召唤出多个红色的纸马。这些属于陪葬品性质的红纸马,如有灵性,不仅能蹦蹦跳跳冲撞攻敌,还能发出“业火”妖术。 腐尸道人、红纸马、还有后来出现的黑纸马、尸童,都给云天河等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尤其是,以前跟巢湖的风邪兽、女萝岩中的妖怪对敌,还算是在正常的环境中;现在倒好,腐尸道人、尸童、纸马等妖魔,光听名字已经鬼气森森,真实样子更是邪恶恐怖,现在还配上幽暗阴森的陵墓地宫,正是愈加压抑恐惧。本来击倒妖物,乃是喜事;谁想它们临死前凄厉的鬼号在阴沉莫测的地宫中回荡,分明变成了吓人的号丧一般。 所以,虽然这些妖魔鬼怪并未能给云天河几人造成实质的伤害,但对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考验却着实不小。别的不说,就算惯见陵寝墓穴的韩菱纱,到最后那张俏脸也变得煞白;显然淮南王陵中的这一切,都在不断挑战她的承受上限。 一路打打杀杀、担惊受怕,到最后终于来到一处形制像是后殿的地方。到了这里,再没有什么妖鬼冒出来,便让这三人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在墓中走了这么久,除去鬼怪,却是一点其它的线索都没有。”柳梦璃停下脚步,语气有点沮丧。 “梦璃别急。”韩菱纱却是摆了摆手,一边朝四下打量,一边说道,“你仔细看看这间后殿,里面十之八九藏有大秘密!” 韩菱纱此言一出,云天河和柳梦璃都环顾四周。只见这殿中昏暗,中央是一石头长椅,如之前所经过的大殿一般空旷。除了那个显然因为沉重没被人盗走的石头长椅,这后殿中并无其它特别之处。于是只听云天河疑问道:“菱纱,秘密……有吗?这儿长得和其它房间差不多啊。” 这时候,却是柳梦璃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菱纱,你是说……这里并无鬼怪?” “嘻,好梦璃,还是你聪明!”韩菱纱赞了一声,说道,“我先前几回进来淮南王陵时也没细看,如今厉鬼尽出,才觉得这儿很古怪。按理说呢,‘鬼’属阴寒而畏阳,陵墓入口处被我挖了个大洞,生气泄入,鬼当然都不敢靠近,就不晓得这后殿没鬼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看!好大的蛤蟆,还有两只!”这高声招呼之人,自是云天河。他趁韩菱纱和柳梦璃说话的时候,自顾自来到那张石质长椅前,却见有两只立于矮柱上的玉质蛤蟆,左右对称,两支矮柱上各一只。这俩玉蛤蟆一红一黄,彼此脸面相对;加上矮柱的高度,恰好及到他的胸前。 “蛤蟆就蛤蟆,恶心死了,还嚷嚷什么?”韩菱纱闻声赶过来,见是两只蛤蟆形状,虽然是玉质的,却也本能地觉得恶心。 “菱纱,我倒记得,”柳梦璃轻抚发丝说道,“书中好像把蛤蟆叫作‘蟾蜍’,却还是个吉物呢。”说着话,她拿手抚了抚右边的那只黄玉蟾蜍。 “那倒是!”韩菱纱道,“传说嫦娥奔月,飞升成仙,月亮里就有只很大很大的蛤蟆,所以这丑东西也变得讨人喜欢起来,才会出现在这讲究风水吉祥的王陵里吧。” “是的。”柳梦璃点点头,“正如先前我跟你们说过,据说这淮南王生前笃好寻仙修炼之术,最后同八位老者服食仙丹而飞升,‘八公山’也因此得名,也不知是真是假。”来到王陵实地,柳梦璃也感慨起书中看到的相关典故。 “天知道呐!”韩菱纱却是不以为然,“反正我进他的冥宫看过,那老头的棺椁里没有尸骨,说不定真的变神仙去了。”说着话,她也伸手抚上右边的玉蟾蜍,一边摸,一边说道:“你们看这两只蛤蟆,用的玉也不同,左面是红玉,右面是黄玉,我猜是分别对应‘日中赤气上皇真君’、‘月中黄气上皇神母’。哈哈,太阳月亮都到齐了,可不正是暗合仙籍典故里常说的阴阳顺调、天人合一嘛!” “我听不太懂。不过,原来蛤蟆是这么厉害的东西……”云天河听得韩菱纱这么说,也学着样子,好奇地用手摸上左边那只红玉蟾蜍。 “咦?!”就在这时,他们这三人却忽然发现,石椅两端的这两只玉蟾蜍,竟突然发出一红一黄两道耀眼夺目的光芒来! 第二十五章 玉壶霞丹,迷藏阴阳紫阕 “怎么回事?!”韩菱纱惊叫起来。 在她的惊叫声中,那两只玉蟾蜍身上迸发的光芒似乎在彼此呼应。红黄光芒彼此交缠闪烁,逐渐在昏暗的空中形成一个太极盘,并且不停地旋转!与此同时,这间空旷后殿的南北两边各降下一道巨大的石门,将道路封死,西侧的墙壁上,则“哗”的一声凭空出现一道密门! 当密门出现,那只在空中旋转的红黄两色太极盘逐渐消失,这时石凳两端的玉蟾蜍身上的异光也消失不见。 “这、这……”韩菱纱一脸呆怔,喃喃自语道,“真没想到……难怪、难怪我之前一直找不到地宫的秘室……” 柳梦璃目睹这情状,忽然好像想到什么,惊讶说道:“这两块玉石莫非是通灵之物?” “哎呀,刚刚竟然看走眼了!”被柳梦璃这么一提醒,韩菱纱惊叫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黄玉红玉嘛!这是传说中的宝物,名为‘阴阳紫阕’,我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呢!” “阴阳紫阕?好特别的名字……”柳梦璃轻抚发丝,若有所思。 “这东西我晓得!”云天河挥手道,“可以吃!就是不知味道怎样!” “你?鬼才信你这野人晓得什么呢。”韩菱纱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云天河却一脸认真,“是爹告诉我的,他说有种叫‘阴阳紫阕’的好东西,人吃了以后身体就会变很壮。” “哼,算你说对一半。”这时韩菱纱也好像想起来什么,看着眼前这对红黄玉蟾蜍,说道,“其实听名字就知道,阴阳紫阕分为阴、阳两部分,长是长在一块儿,在地下一千年才能成玉石之形,这个时候把它挖出来做成玉器,就已经是无价的宝贝了!” 柳梦璃闻言,奇道:“既然是‘玉’,又怎能服食?” “这个嘛,就是它最最神奇的地方罗。”见好像无所不知的寿阳才女也有所不知,韩菱纱不免有些得意,侃侃说道,“要是阴阳紫阕成为玉石后,没有被人挖出来,再过上一千年,玉髓成精,就能用来填肚子了。至于功效怎样,我可不清楚。只是听说它有了灵性便要乱跑,阳实和阴实会分开,凡人如果只得其中一个吃下去,反而不好。” 柳梦璃听了,脸上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那不是和成了精的人参差不多?真是有趣得很。” “有趣的还多着呢!”韩菱纱打开了话匣子,“这阴阳紫阕如果感应到极盛的阳气与阴气,便会激发灵力。不过如果只碰触一边,或是阴阳互换,就一点用都没有。看来淮南王是请了奇人把它们做成机关,恰好男为阳、女为阴,被我和天河碰到,倒把这机关给破了。” 听了这话,柳梦璃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想了想,她恍然说道:“若照这么说来,记得刚才我也曾用手碰触阴玉蟾蜍,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呢。” “啊?!也对喔。”韩菱纱有些困惑,“看来我还是有哪里想错了……算啦算啦,”韩菱纱摆手道,“多想也没用啦!说不定阴阳紫阕还有其它秘密。不如我们赶快进到秘道里,看看淮南王老头用了这么贵重的宝物,到底要守住什么!” “嗯。”柳梦璃应道,“不知和墓中的厉鬼有无关系……” “天河,我们走——咦,你在干什么?”韩菱纱扭头一看,却见云天河竟在用剑劈砍其中一只玉蟾蜍,似乎想要把它从矮柱上弄下来。 “你做什么?”韩菱纱还有些不明白。 “菱纱,你不是说这东西再在地下埋一千年,就能变吃的吗?”云天河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这么奇怪的东西,我要带走,找个地方埋起来!” “云公子……”柳梦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啦!”韩菱纱摆手叫道,“那东西那么大只,我们还要赶路,带了根本就是累赘。” “也对啊。”云天河这时也发觉自己考虑欠周,只得停下手来。“唉,可惜了……”在被韩菱纱拽走之时,他还不忘回头望望那对玉蟾蜍,只感觉无限惋惜。 说来也怪,自从到了后殿以后,本来鬼影幢幢的淮南王陵中,就再没有碰到什么妖魔鬼怪。当云天河三人从后殿西墙的秘道通过,便发现自己走进了一座巨大的丹室中。 这丹室的墙壁凹洞里,也点了长明灯,虽说将这巨大的丹室并没能照得那么明亮,却也足以让三人看清室中景物。云天河三人发现,这座淮南王陵的丹室中,除了正中那只形制古朴的巨大青铜炼丹炉外,四周还散落着不少竹简古书和瓶瓶罐罐。 “这、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淮南王丹室呀!”韩菱纱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惊叹,“藏得还真够隐秘的!我们快找找看,说不定真有什么仙丹灵药哦!”很显然,她也是那个淮南王家“鸡犬升天”典故的忠实读者。 在她说话之时,珍爱书籍的大家闺秀柳梦璃,已经蹲下身去,开始翻开炼丹炉脚边的竹简书册来。 “唔……”一边看时,柳梦璃一边口中喃喃有词,“玉鼎……灵丹……文……嗯,这上面好像记载了一些和丹药有关的东西。” 韩菱纱闻言,也赶忙凑过去:“真的吗?都写了些什么?!” “嗯,这是各种丹药的炼制法……”柳梦璃小心地翻着这些不知过去多少年的古竹简,努力辨认着上面古朴的文字。等她翻到最后一篇,忽然惊道:“咦?最后这页写的东西……‘夜半,王梦于青云之上,太一神君现明轮间,瑞气千重,光普三界,垂目示下尔……鸡鸣日出,炉紫气龙腾,顶现晕华,敛于“赤绯玉壶”,气凝若神丸,方知“太仙霞丹”乃成,王与八公顿首而拜,心悦服食,终脱胎换骨,白日飞升!’” “呀!”韩菱纱掩口惊呼,“这么说淮南王真的是做了神仙!那、那个仙丹有这么神……书上说‘敛于赤绯玉壶’,这壶又是什么东西?淮南王的冥宫里可没有这件明器作陪葬,是不是被人盗走了?”一时间,有太多的疑问如潮水般涌现在韩菱纱的脑海中。 就在韩菱纱和柳梦璃说这番话时,那云天河却楞楞地看着房间的东北角落。呆呆看了一时,他忽然“刷”地一声抽出长剑,冲那边屈膝弓身,一脸警惕凝重。 “有杀气!很强!”天生灵机过人的少年,沉声示警。 “哪里?!”韩菱纱闻言一惊,迅疾从柳梦璃旁边跳开,纵跃到少年身旁,也“唰”一声抽出那对望月天心剑,和他一起朝东北方向的角落暗陬观看。可是,等了良久,那里却没有丝毫异动。 见此情形,云天河赶紧跟身旁有些躁动的少女解释:“菱纱,真的有杀气。只是杀气好像一会儿强,一会儿弱的……” “杀什么杀!”心系宝物仙丹的韩菱纱懊恼道,“你啊,从一进淮南王陵就念个不停,有这工夫还不快帮忙找找宝贝!”说着话,她便转过身,对那个也跟过来看的少女说道:“梦璃,别听他的,我们快去找——”还在她话音未落之时,这丹室之中,突然不知从何处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鬼号之声! “菱纱!”听到鬼叫,云天河觉得终于沉冤得雪,不仅不害怕,反而兴奋叫道,“你听到没?那鬼叫得多特别,我没说错吧?” “糟糕!不会是碰到厉鬼了吧?”相比少年的兴奋,经验丰富的韩菱纱却是心中一凛。她立即判断出,这突然冒出的鬼叫,虽然声音还不大,但却凄厉无比,不同于先前遇到的任何一种鬼物号叫。 “大家小心!”这时柳梦璃忽然朝东北墙角那边一指,叫道,“是那个壶发出的声音!” 话音未落,只听那边角落里传来砰砰之声。三人定睛一看,却见一只古朴玉壶,正不断在方砖地上跳动;古怪玉壶的主体为洁白玉色,但若仔细看,玉色中却沁有彤红的绯色,似流霞,似鲜血。这跳动之时,那顶上的红纹螭钮壶盖,还一掀一掀的! “那是……”云天河三人俱都凝神观看,只觉得自己那颗心的跳动,也跟着那壶盖的掀动而加快。 当绯色玉壶跳动越来越剧烈,那顶上的螭钮壶盖终于掉落在一旁地上。壶盖落下,那玉壶中猛然散发出一股紫黑之气。于是,在丹室长明灯那忽明忽暗的映照中,云天河等人眼前的半空里,渐渐浮现一个奇异的鬼影…… 第二十六章 鬼哭无明,升仙一枕黄粱 这股从玉壶中飞升而出的紫黑之气,在三人惊讶的注视中,流离涌动,渐凝渐聚,逐渐在空中浮现出一个鬼影。云天河等人凝神看去,依稀可以看出它头戴黝黑高冠、身着褐色锦袍,脸色苍白、身形干瘦。 “哈哈哈!本王重见天日了!”那鬼影仰天长啸,声音比夜啼的枭鸟还难听。口中说着这样古怪的话,他忽然低头一看,看见室中正愣愣看着他的三人。 “唔?!尔等何人?!”看着云天河等人的面容和服饰,鬼影满脸迷惑。 “本王?”韩菱纱吃了一惊,“难道是淮南王鬼魂……”还没等她想清楚,旁边那云天河,已经一脸茫然地朝那鬼影说道:“笨……王……?” 听得云天河之言,这位疑似淮南王的鬼影惨白脸上,忽然笼上一股黑气,大怒道:“尔等竟敢出言不逊、如此无礼?!受死!” 说着话,淮南王的鬼影便挥舞长长的鬼爪,朝三人扑来! “不好!” 一直心中怀疑的韩菱纱,戒备得早;一见淮南王怨灵扑来,立即左右一拉云天河和柳梦璃的衣袖,向后急退。一边急退之时,她抽出手来,以最快的速度拔出望月天心剑,朝那淮南王怨灵迅如疾电的苍白枯骨手爪一挥——只听得锵然一声响动,这锋利的望月天心剑与亡灵枯爪相击,竟然发出金铁之声! “狂徒,身手不错嘛!” 很显然,韩菱纱等人的反应,出乎这怨灵的意外。不过他很快便桀桀怪笑,双爪望空一挥,顿时空中出现无数紫影鬼爪,如同军士抛出的无数利斧,纷纷朝云天河等人抛击而来。 “幽冥鬼爪!”韩菱纱面色一凝,一边继续急退闪避,一边大声提醒,“这时千年怨灵的鬼爪法术,若是被抓中,不仅血肉受损,精魂还会被抽离!” 听得这话,云天河和柳梦璃哪还敢大意。他们两人能闪多快闪多快,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保持姿态了,在巨大的丹室中四下流窜,拼命闪避那些幽冥鬼爪。 幸运的是,这些幽冥鬼爪速度并不快。不知道是否由怨灵虚影凝结的缘故,它们抛击的速度并不快,并且也并不像那些有灵识的鬼怪一样会自动寻路追击。甚至,云天河等人飞跑时带动的风声,也能吹动幽冥鬼爪抓击的线路轨迹。 毕竟还是跑惯山野的云天河身体最壮实、腿脚最灵便。他最先从一味奔逃中有暇脱身出来,扭头一看,却见另外两个人全都疲于奔命,被黑紫色的鬼爪追得到处奔逃,顿时便勃然大怒! “落星式!”情急之下,云天河顿时弯弓搭剑,打出自己当前的最强一击!也许他还真有些天赋,若换了旁人在这种紧张情况下,施展自己并不熟练的技能时,难免动作变形、威力减半;谁知道,别看云天河在人情世故方面笨头笨脑,这时候危急的环境里,却让他打出的落星式发挥出了最大效力! 漫天射出的剑芒流星,带着神秘细剑本来的冰蓝光芒,不仅如潮水般淹没那些来势汹汹的幽冥鬼爪,还将偌大的丹室四壁涂上了一层海水蓝般的氛围色彩! “大胆!” 见区区一个少年,就将自己的得意秘技瞬间击破,淮南王怨灵顿时大怒。他鬼叫一声,双手一合,尔后奋力向外一推,便是一个双手合掌之形的紫色光芒朝云天河飞速扑去! 和刚才的幽冥鬼爪相比,这只鬼爪不仅数量唯一、形状不同,颜色还呈一种深重的幽紫之色,十分瘆人。这其实是积年怨灵才可能有的“灭魂爪”。和幽冥鬼爪不同,若是中了灭魂爪,可不是抽离精魂那么简单;它会使人立即倒地,如痴如迷——在生死一瞬的战场中,还有什么事情比这种更可怕?失去战斗力、失去神智,立即就是任人屠宰! 很不幸,这只灭魂爪乃由淮南王怨灵含愤发出,目标又极为明确;那个刚击出落星式,还没来得及摆出防御姿态的少年,顿时被幽紫灭魂爪击中,惨叫一声,身躯立时软绵绵地倒地! “哈哈!” 淮南王怨灵见一击得手,顿时张狂大笑,身形如风,就要扑上倒地的云天河。已成鬼魅怨灵的淮南王,这时候出于本能,满心想的都是扑上少年鲜活的身躯,咬断他的脖颈,吸取最新鲜的血液! 很可惜,他忘了一件事,现场还有另两个女孩儿在。以淮南王怨灵当年的身份,他是歧视女子到极点的人物;纵使最开始韩菱纱挡了他一挡,他还是没把这两个“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凌空摘星!” 见云天河倒地、淮南王追击,韩菱纱愤怒地一声高叫,发动起全身的灵力,顿时整个娇躯如同化作一道轻烟,带着洁白月辉光芒,以直上九天摘星的迅疾姿态,猛然迎上淮南王怨灵前冲的身形! “哇呀!” 淮南王怨灵猝不及防,不仅身体被韩菱纱这招“凌空摘星”撞得侧飞出去,那鬼魄被少女娇躯发出的灿白光辉一映,也立时如同被狂风吹拂,一时间猛烈动荡摇晃! “怎么会——”淮南王怨灵大为震惊,顺着被撞飞的趋势,暂时闪躲到一个角落,抓紧时间巩固自己摇摇欲坠的魂魄。 这时候韩菱纱也未追击;她回过身形,一看柳梦璃已经取出香料药材,双手轻拂,在云天河头顶作法。她便也在少年身前立定,那对望月天心剑交叉在身前,如临大敌,紧张地戒备那边淮南王怨灵可能的攻击。 有韩菱纱守卫护法,柳梦璃也一时安心;那手底下的救护法技,也施展得更加得心应手。 只见她从衣袖中滑出广藿香一枚,青木香一支,也不知作了什么法,这两片上等的香料就悬浮在紧闭双眼的云天河头顶上空。尔后她双手迅疾凝结,产生数个奇特手印,口中也念念有词。俄顷之后,只见那两只香料很快化作一团雾气,雪白中带有水蓝的颜色,如同三春甘霖一般,挥发淋洒在云天河的脸上和身上。 如此作法已毕,文静柔美的柳梦璃,如同祝颂般虔诚无比地轻念一句:“熏檀净衣。” 随着这声念诵,本来濒状若死的少年,喉咙中“咳咳”有声,很快便悠悠醒转。 柳梦璃的“熏檀净衣”绝技,十分有效。刚才被灭魂爪暂时封印的三魂六魄,很快复苏。云天河跳了起来,低吼两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并无异状。 见此情景,韩菱纱十分惊讶,脱口相问:“梦璃这是?” “熏檀净衣,取自佛门的法技,能够解除异状,对鬼灵所伤尤为有效。”柳梦璃平静答道。 “你……真厉害!”韩菱纱口中赞叹。不过此时,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前后所见这几个高妙绝技,难道真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岁少女所能领悟习得? “看来啊,这位柳大小姐身上,恐怕也有个很有意思的秘密呢。”这个念头在韩菱纱心中一起,就如同春天种下的种子,虽然暂时没能滋长,但总有一天,会引起她全部的注意。 有了刚才的铺垫,接下来针对淮南王怨灵的战斗,就没刚开始那般惊心动魄。 刚才“凌空摘星”绝技所带月色光芒对怨灵的伤害,并没能瞒过冰雪聪明的韩菱纱。接下来她经过几次试探,很快就弄明白自己的绝技,正是淮南王怨灵的克星。于是,由她主攻,逼迫怨灵左支右绌;云天河、柳梦璃这俩不能忽视的生力军,在一旁寻找机会不停袭击,很快就把淮南王怨灵逼入绝路。 当核心的怨灵魂魄终于被击伤,这淮南王鬼灵终于承认了失败。他低下高贵的头颅,屈下从不曾屈膝的身子,蜷缩在丹室一角,惊惶地看着眼前这陌生的三个年轻男女。 “尔等、尔等究竟何人?”淮南王怨灵嘶声叫道,“莫非你们是那妖道的门徒?!” 见他已是穷途末路,韩菱纱等人并未立即赶尽杀绝。这风水破坏的淮南王陵、壶中闪现的凶恶怨灵,都充满着太多谜团。因此,韩菱纱几人决定好好地陪这只怨灵“说说话”。 听了淮南王怨灵惊惶的发问,韩菱纱想确认一下,便质问:“你自称‘本王’,难道真是淮南王?!听古人所传,你不是已经成仙了?” “成仙?”淮南王一怔,忽然爆发出一阵悲怆的嚎叫,“什么成仙!当初本王自是积功德、求仙道,却不想被一个无耻道士所欺,和八位贤人服下所谓‘太仙霞丹’,反而送掉性命!” 伴随此言,淮南王怨灵身边,不知何时围绕起八个黑气腾腾的魂魄,鬼影幢幢,不时发出凄厉的尖嚎! 第二十七章 魂飞魄散,王侯转眼笑谈 在八个魂影的缭绕下,那淮南王心中郁积之气更浓,表现出来便是本来已经喑弱萎缩的魂灵,突然间又壮大起来。 他状若疯狂地大叫:“那妖道一心骗取荣华富贵,眼见酿成大祸,又心恐本王索命报复,便将本王与八公的魂魄封于赤绯玉壶,自行逃之夭夭!如今真乃天助我也!这玉壶力量渐失,尔等又闯入此间,有生人阳气为助力,本王与八公得以更早脱出,日后定要索那妖道性命!” “我说老头你啊,”韩菱纱见这战败的魂灵还一副癫狂的样子,忍不住道,“你死都死了,还让手下写什么《玉鼎灵丹文》骗人,又把地宫修得神神秘秘,让姑娘我白白高兴一场!实在太可恶了!” “大胆刁民!竟一再放肆!”淮南王鬼灵还端着王爷的架子。 “哼,老头,我劝你好好投胎去吧!”韩菱纱毫不畏惧。 柳梦璃见状,也出言劝道:“如今已是改朝换代百年之后,你也不是淮南王了,你要找的道士已经不在世上,你要如何报仇?” “一派胡言!”淮南王怨灵疯狂嘶叫。 见得如此,柳梦璃摇了摇头,冷静说道:“你应该知道,你是在自欺欺人。” “好!”淮南王也冷笑道,“那么本王即刻出去,杀光全天下的道士!以泄本王数载怨恨!” “嗯?”柳梦璃心中一动,“那些墓中的鬼魂可是因你而出?” “鬼魂?”淮南王一愣,俄而放声狂笑,“哈哈哈哈,看来本王的仆役也都醒了,如此甚妙!” “唉!”柳梦璃好说歹说,却见眼前怨灵油盐不进,也忍不住有些发怒,“你这恶灵,害你的人早已不在人世,你怎能以这股怨气伤及无辜?!” “区区几个贱民竟然非议本王!”淮南王斜着三角眼,轻蔑地看着柳梦璃几人,“本王就先吸干尔等的精血,再出去杀光全天下的道士!” “哼!又是一个先不仁的家伙!”见二女说了这么多,这恶灵还这么嚣张,云天河也十分恼火,“虽然你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但我不会让你出去乱杀人的!” 说罢,他便横剑挡在韩菱纱、柳梦璃之前,吼吼闹闹地摆出战斗姿势! 见他张牙舞爪的样子,气势好像比淮南王恶灵还盛,韩菱纱顿时想到:“这野人,一定是被惹毛了……” “云公子你……”柳梦璃也突然被少年爆发的气势给惊呆了。 “不怕他!”云天河冲着恶灵叫道,“他也不怎么经打,刚刚都被打败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 “哈哈!”淮南王怨灵仰天狂笑,“本王便让尔等见识见识八公的怨力!” “啥?!八加一,等于九……等等啊。”云天河转过头来,“那个,我们要不要一起打?” “真想揍扁你这笨蛋啊……”韩菱纱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就在此时,只见原来环绕在淮南王怨灵周围飞腾的八个鬼影,一瞬间全都飞向中央的淮南王;刹那间,这丹室空中黑气弥漫,原本已经相对萎缩的淮南王怨灵,突然间身形暴涨,呈现出另一种形态! 汇聚八公怨灵的淮南王恶灵,身形比之前暴涨了两倍多;他的脸色更白,黑气更浓,并且神情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亢奋状态。深陷的鬼眼,这时候也如炼狱的深渊,闪烁着幽暗的鬼火,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吞噬焚灭。 八公合体之后,淮南王彻底恶灵化;他的身形更加飘忽无踪,“幽冥鬼爪”、“灭魂爪”,种种厉害的攻击纷至沓来,顿时这看起来挺大的丹室里,好像铺天盖地都是幢幢的鬼影。 见敌人如此强大,云天河几人的心,不约而同地往下一沉。密闭的幽暗空间里,他们一瞬间心里泛出同一个念头:“莫非在淮南王陵地宫,就是我们的葬身之所?” 不过,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泰山压顶般的强压,这几个少男少女,反而生出一股子狠劲儿来。云天河的落星式,比上一次更加超常发挥;你淮南王的鬼爪不是铺天盖地而来吗?云天河玉腰弓射出的流星般剑芒,也刹那间照亮整个丹室,将大部分鬼爪击得粉碎。尤其让人惊叹的是,面对如此诡异的凶鬼恶灵,云天河不是像一般人那样本能地避远,反倒是仗着强壮的腿足,瞅尽一切机会向淮南王恶灵逼近,好像恨不得把搭在玉腰弓上的冰蓝细剑指上恶灵的鼻子! 被他这样一来,虽说恶灵身形飘忽,不担心被少年很快追上;但是少年这么做,却似歪打正着,至少在淮南王看起来像逃跑躲避的动作中,那击出的鬼爪方向,并不在云天河那追击身形的路线上。 有了云天河的“胡搅蛮缠”,那韩菱纱和柳梦璃都腾出手来,相对更从容地组织攻击。韩菱纱已经看出,自己的“凌空摘星”绝技,对怨灵有着神秘的克制;因此当淮南王怨灵再次暴起伤人时,她凝聚自己全部的灵力,将“凌空摘星”的秘技集中在那对望月天心剑上。本就锋芒逼人的剑器,凝聚了秘技的灵力,顿时发出星月般的灿白光芒。此后它们在韩菱纱的催动下,如同白虹贯日一般,朝淮南王怨灵疾击! 虽然,此刻的淮南王身形更加灵动,沐浴星月光辉的望月天心剑没弄洞穿他的要害部位,只是在左臂上留下伤痕。确切的说,只是擦到了一点皮肉。但凌空摘星的灵力白辉,对鬼灵来说却似炽热的毒焰,一旦沾上,便哧哧燃烧不绝,直到在鬼臂上烧出一个大洞,这才熄灭。 很显然,韩菱纱的攻击,能够动摇恶灵的魂魄。这时候柳梦璃见机,迅速判断一下情势,便并未出手攻击,而是在避开鬼爪、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施展出自己的另一门绝技:“天玄五音”! 这天玄五音并非攻击技能,而是赤、黄、绿、蓝、白五种颜色的光线缠绕在一起的五彩光团。只要有人被这光团笼罩,他便立即会在短暂的时间内,突然力量更强、动作更敏捷、灵力更精纯。柳梦璃此时将形势看得极其分明,觉得与其自己参与攻击,还不如让云天河和韩菱纱这两支生力军变得更强大、更安全。 柳梦璃的策略,显然效果卓著,那气焰嚣张的淮南王合体怨灵,很快便被打得转攻为守,不停闪避。可以说,现在这场战斗,是第一次让云天河、韩菱纱、柳梦璃三人,有了在实战中配合攻敌、事半功倍的感觉。 和任何初次成功一样,这种感觉,让云天河几人都觉得十分欣喜兴奋。也许要不了多会儿,这过气的老鬼灵就要认输投降了。 只是,让云天河几人没想到的是,这恶灵竟是凶悍如斯,在被追得到处逃窜之时,还能偷偷积蓄鬼力,突然发出一招前所未见的攻击。这个后来据柳梦璃分析,是传说中鬼界强大的技能“魔焰闪空”。当淮南王恶灵使尽浑身鬼力,攻出这漫天蓝焰的绝招,顿时不仅阻挡了三人如潮水般的进攻,还让正巧猱身飞扑近前的云天河,身中几朵魔焰。 不过,这时候云天河的气势,仿佛还要胜过鬼灵魔焰。这几朵魔焰打上他的前胸,淮南王怨灵本来充满期待,谁知道它们却如同鬼火一般嘶然而灭。 “这!” 淮南王怨灵一脸的不敢相信!当然,混乱之中,谁也没看清,就在凶猛的魔焰印上少年前胸时,他那紧握手中的修长细剑,却忽然绽放一丝灿烂的光华,虽然极为短暂,却如同浩荡海风将这几朵来势汹汹的魔焰吹灭。 虽然没被伤着,云天河却被吓了一大跳。他顿时恼怒不已,用尽全身力气,并且在这愤怒一刻,胆大心细,沉着地运用韩菱纱所教的凝神贯气之法,将自己筋脉中修炼不多的灵气,全都灌注在手中细剑之中——“去死吧!”随着一声大喝,云天河将手中细剑瞬间贯穿淮南王怨灵的前胸!而这时候淮南王因为一时的诧异,没来得及避开,正巧被云天河刺个正着! “啊——” 淮南王怨灵发出一声比以往剧烈不知多少倍的惨叫,瞬间就萎靡不堪,跌倒在墙角,样子比先前那次还要虚弱! 只是,就在淮南王惨叫之时,离得有一段距离的韩菱纱,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体内一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觉得脑子一晕,身子一软,“吧唧”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菱纱你怎么了?”柳梦璃见状一声惊呼。 “没、没什么……” 这突然而至的眩晕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柳梦璃刚刚惊叫,韩菱纱便已清醒,挣扎着爬了起来。 “我没事。”她跳了两跳,觉得并无异常,“可能是刚才攻敌,灵力使用过度吧。先别管我。”最后这句话,韩菱纱并没说全,但其他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于是,刚刚经过配合、大获全胜的三人,排成扇形,一齐朝墙角那恶灵逼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很显然,这一次淮南王怨灵遭到重创。他的魂影渐渐变淡,原本“合身挺拔”的破烂王袍,也跟被扎破了的猪尿泡似的,逐渐向里瘪了进去。 “本王……本王还要千秋万代……与天同……寿……我不甘心……我……诅咒……你们……” 在断断续续说完他不切实际的理想、阐述好极不友好的愿望,淮南王和八公的怨魂,终于魂飞魄散,消失在这个世间。 而经历此战,云天河三人,也是疲惫不堪,便不急于离开,而是在这丹室中稍加休憩。 “好险!”三人中看起来最胆大包天的韩菱纱,这时候也心有余悸,手抚胸口道,“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去见玉皇大帝了呢……” 云天河闻言,因为刚才一战上蹿下跳实在太过疲倦,便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思考:“菱纱为什么要去见玉黄大弟?大弟他大哥又是谁?” “幸好……”和韩菱纱一样,柳梦璃也是心有余悸,“这淮南王生前求仙不成,心里怨恨极重。若是让他跑了出去,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韩菱纱大为赞同:“梦璃说得对!总之啊,都怪那臭老头不好!明明没有成仙,还故弄玄虚,浪费人家感情!”说到这里,她忽然生起气来,“还以为真的能找到长生不老药呢,结果又是空欢喜一场……讨厌讨厌讨厌!”韩菱纱使劲跺脚,显是十分恼怒。 “唔……”柳梦璃见状,问道,“菱纱你在找那种药,莫非是想长生不老吗?” 韩菱纱闻言,忽然沉默。 “也许……也许我不该这么说,”柳梦璃望着心事重重的韩菱纱,轻轻道,“可是人世虽然只有短短数十年,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上百年千年……那样的日子,不是更让人痛苦……长生之法,人人艳羡,却又有几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忽然之间,片刻沉默的少女突然又跺脚大叫起来。见她如此,不仅柳梦璃、就算云天河也非常吃惊。因为,韩菱纱这丫头虽然平日看来性格外放,但从未以这种态度示人。可以说,她刚才对柳梦璃说的这句话,已经算是态度粗鲁了。 “菱纱,你……”云天河怔怔看着少女。 “啊!对、对不起。”这时候韩菱纱也猛然一惊,如梦初醒。“我不是……我只不过……只不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她才说出心中掩藏了很久的那个秘密,“我要救人,我要找到长生药,救整个村子的人!如果我找不到,他们就要永远永远受苦下去!每次一想到这个,我就、我就……” “菱纱……”柳梦璃看着痛苦的少女,充满歉意地说道,“都怪我不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没有可以帮你的?” “谢谢,可是……”少女摇了摇头,“这是我们韩家的事。我不想再多说了。”很显然,刚才说出那番话,已经是韩菱纱的极限了。 “呵呵,不说就不说,反正我帮你一起找就好了!”云天河抱起双臂,看着少女,“原来你不是只会玩,还像爹说过的一样,救人于水火之中。他说这种人最了不起了!” “什、什么啊。”韩菱纱一时有些适应不了,“你这野人突然说这么正经的话……” 云天河却也不理韩菱纱,而是转身又看向柳梦璃:“梦璃,你说过,看一个人顺眼,就会想要嫁给他对不对?” “是啊。”柳梦璃不知少年要说什么,一脸迷惑。 “很好!”云天河转过身,又面向韩菱纱,握着拳,很高兴地说道,“哈哈,菱纱!我越看你越顺眼,干脆我嫁给你!以后我们俩都一起玩,找什么东西也可以一起找!” “……”两个女孩儿忽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噗!”柳梦璃终于先反应过来,掩口轻笑出声。韩菱纱却好像忽然怒到极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向云天河挥拳叫道:“你、你白痴啊!猪头!什么嫁、嫁给我!我才不要你这种野人!” 气愤说完,韩菱纱忽然又觉得哪儿有点不对:“不!不对,根本不是这个问题!气死我了!不晓得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遭报应才遇到你!”她想起自从和这少年相遇之后,便碰到的种种“委屈”,于是气涌心头,忍不住拿拳头连连捶打少年的胸前。 “痛、痛!”少年急呼道,“菱、菱纱,别打了!你脸都红了,是不是气上不来?” “多话!我哪有脸红!哼!”韩菱纱口里这么说,却还是收了手,飞快地跑到了一旁。 “又怎么了?她今天好像特别生气。”云天河看着跑到一边的少女,嘀咕道。 见他这样子,柳梦璃微微一笑,说道:“云公子,你看菱纱很顺眼?” “是啊。不过我看你也很顺眼就是了。”云天河诚恳说道,“可以的话,我嫁你们两个,以后我们三个都一起四处玩,找什么东西也一起找!” 听得这样昏话,柳梦璃却没像韩菱纱那般一惊一乍。她知道只是少年刚刚下山,憨朴而已,便一笑说道:“云公子,只有女孩子才能嫁人,男孩子是不能嫁的。” “啊?那男孩子不是很可怜?”云天河一惊。 “噗——”这一下,又把柳梦璃给逗得忍俊不禁了。 “嗯?好笑吗?”云天河挠了挠头,越发觉得难以理解。 “没什么。”柳梦璃蔼声说道,“给你这样一闹,至少菱纱没那么伤心了。” 说完这句,柳梦璃看了看四周,尤其望了望丹室角落中,那些散落的瓶瓶罐罐上迷离的光影,便道:“云公子,我们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这儿吧。” 第二十八章 弦歌台上,偶听是昔流芳 “嗯!”云天河点点头。虽然他胆子不算小,现在也觉得这地下的陵穴里冷风嗖嗖的。 就在这时,却听刚刚跑开的韩菱纱,对着一面墙壁忽然惊奇地叫起来:“你们看,这儿又有个机关。我猜只要解开它,丹室里就会打开其它的路,按原路返回八成是不行了。” “那我们快些试试吧。”柳梦璃道。 韩菱纱点了点头,开始对着墙上这个机关开始捣鼓起来。看着她忙碌的样子,云天河心中忽然想到:“也许,菱纱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生气呢……” 就在云天河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时,便听少女一声欢呼:“解开了!” 随着她这声欢呼,只听“噶吱吱”一阵响动,原本看似光滑无物的砖墙壁,竟忽然出现一个幽深的门洞! 见墙上洞开,云天河三人鱼贯而入。他们保持着警惕,在这神秘的墓道中前行。两侧墙上,依然零星亮着些长明灯,将三人在青砖甬道上的身影拉成细长。 在这墓穴长道里,依然遇到不少鬼怪。不过对于云天河几人来说,刚对付了淮南王怨灵那样强大的凶鬼,现在再看这些妖鬼,就觉得跟小虾小米差不多,丝毫不在话下。这种时候,他们都欣喜地意识到,经历过刚才那两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自己无论是法技招数的熟练程度、还是筋脉丹田中的力气和灵力上限,都相应增长了。 在墓道中斩妖除魔,一路前行,过了大约半盏茶凉的功夫,便来到一处岔路。云天河凝目观看,只见左边是墓道,右边墙上则有一处破碎的缺口,直接接入一处天然的钟乳洞穴。 “咦?这怎么墙上怎么会破了个大洞?”云天河现在非常警惕,对古墓中出现的任何异常都很重视。 “你就不要管它怎么来的了。”韩菱纱看着这处熟悉的裂洞,一指洞后,“这就是那个通到碗丘山的捷径。过了碗丘山便是陈州,脚程快些午后一定可以到。” “菱纱?”临到出口,柳梦璃却想起一事来,“你们觉不觉得,这一路走来,仍有许多厉鬼,难道将淮南王和八公的怨魂封起来也没用?” “确实古怪得很,”韩菱纱也奇怪起来,“我也——咦?等等!”她忽然转头看着另一侧的墓道,怔怔出神。 “怎么了,菱纱?”柳梦璃疑惑问道。 “风,是风。”韩菱纱喃喃道,“风的感觉不太对。它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说起来,韩菱纱对这座淮南王陵,算是熟门熟路;刚才云天河奇怪的那个墙上裂洞,其实就是她以前来此的杰作。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发现一般人发现不了的风向改变问题。和地表不同,那里千风往来,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空气的流动可以经常变换任意方向。不过在这样相对封闭的地下王陵中,有风向发生显著的改变,便一定说明建筑结构已经变化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韩菱纱打定主意要弄清事实。 “好!”经过这几次并肩战斗,某种程度,云天河、柳梦璃和韩菱纱都有几分心灵相通,顿时便点头答应。 走进另一边的墓道,就算从没来过此地的云天河也发现,本来这条墓道应该通向某一处地宫的,但是此刻它的半中腰却被一堆坍塌的碎石所阻隔。在碎石之后探头望去,只见一阵阵寒冷的阴风夹杂着凄楚的鬼泣,正从碎石的另一边吹来。 见到这情形,云天河不明所以,只觉得阴风呼号,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可是韩菱纱却不同。为了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她精通盗墓堪舆。因此,她一看到这景象就惊呼起来:“天呐!有人、有人把淮南王的冥宫风水给破坏了!难怪那些鬼怪都跑出来!” 柳梦璃闻言一惊:“你是说,厉鬼现身和淮南王要从玉壶里出来,并无半点因由?” “嗯,话这么说也没错啦!”韩菱纱随口一答,不过很快心里一惊:呃,我竟然被野人感染,说话口气跟他一样! “我虽不懂风水之说,但也明白这种事关系甚大。”柳梦璃一脸疑惑,“莫非是有人和淮南王结下了深仇大怨?” “也不一定。”韩菱纱冷静下来,略一思忖,说道,“我倒觉得弄得这么乱七八糟,或许只是不懂事的小毛贼,一味蛮干,闯了大祸自己都不一定晓得……唉!”她叹息道,“墓道吹着这种怪风,冥宫里肯定被破坏得更厉害,那帮白痴……真丢脸啊!” 看见她一副替“同行”丢脸的样子,柳梦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听韩菱纱又说道:“梦璃你放心!淮南王老头选的风水还不是顶好,这地宫虽然在龙脉处,但怎么看也只是个小旁支,就算风水骤变,也成不了灭族绝后的大凶地。” “可是这些鬼怪不会出去害人吗?”柳梦璃想着爹爹的官身职责,还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韩菱纱望望远近,心有余悸中带着一丝庆幸,“这儿如今成了‘地缚之象’,怨魂都被束缚住,跑不出地宫。以后只要我们找个厉害的道士来收魂,也算做件大好事!” “对!”这时云天河插话道,“还可以找剑仙来帮忙!” 听他们二人如此说,柳梦璃这才放下心来。看着眼前阴森的景象,这位好心肠的少女说道:“但愿不要有人误闯进来,枉送了性命。” “嘻嘻!这就更放一百个心了。”韩菱纱嘻嘻一笑道,“这种地方,除非是亡命之徒,寻常人应该不会想靠近吧?” “菱纱,有件事我不懂了。”云天河插话道,“既然风水被弄坏了,可是你对这些事情这么厉害,再把它改回来不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你当改风水跟吃吃喝喝一样简单呐,弄得不好可要遭天谴的!”韩菱纱说完这句,看了看少年的神色,好像还有些不相信,便加重了语气,郑重警告,“这些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可别想跑进冥宫胡闹哦!要知道,那是淮南王安置棺椁的地方,机关重重,现在更成了凶地,我们几个就这样进去,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会,我随便问问。”这下少年真正偃旗息鼓了。 “哼,最好是这样!”韩菱纱没好气道,“刚才的事我可还没原谅你,再惹麻烦就给我小心点!” “刚才的事?什么事啊?”云天河挠了挠头,迷惑道。 “呃……”忽然之间,韩菱纱觉得,眼前这看起来也清俊秀拔的少年,是不是有一门独门秘籍,叫“气死韩菱纱不偿命”啊…… 这时柳梦璃见她脸色不对,忙开口道:“菱纱,我们快走吧。这儿的风,吹得人好不舒服呢。” “走就走!梦璃你别担心,我才懒得跟某只野人计较呢!哎呀——”一提到“走”,韩菱纱这时候才觉得,经历刚才那些凶险,现在真实身心俱疲了。于是她立即叫了起来:“走!快点走!我们快点翻过前面的碗丘山,然后到陈州的客栈里,舒舒服服洗个澡、睡一觉!” 从淮南王陵出来,来到碗丘山中。虽然这碗丘山也颇有几分险峻,但和刚才古墓冥宫中的群鬼乱舞相比,这座有猛兽出没的碗丘山,简直算得上太平之地啦。 一路无话。他们三人很快翻过碗丘山,来到了离山脚不算太远的陈州城。陈州之地,历史极为悠远。早在夏商周时,它就有了建制,隶属天下九州之一的豫州。到了春秋战国之时,陈州城更是成为强大楚国后期的国都。 虽然这时候陈州只是中原的一处普通城池,但有几千年历史在,此刻在初到此地的云天河眼中,依然显得极为巍峨雄丽。陈州的市井繁华,也绝不在寿阳之下;云天河看到满街琳琅满目的货物、到处香气扑鼻的小吃,只觉得没有一样不新鲜的。说起来,到目前为止,云天河这辈子也就见识过两个城镇;所以,哪怕他只看到大街上有这么多人,都觉得头晕目眩晕、都觉得乃是比黄山朝霞夕云更动人的奇观! 不过,韩菱纱丝毫没意识到少年的观光门槛是如此之低。她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长篇大论地为陈州城做着推介:“天河,你可不要小看这陈州城哦。说起来,陈州才算得上是淮河岸边真正的宝地呢。传说那上古三皇之首的伏羲大神,在这儿设下过先天八卦之阵;有了这八卦阵,再厉害的妖魔也不能作乱。而且,历朝历代的皇亲国戚都特别偏爱这里,最最有名的要数那个才高很多斗的曹、曹……曹子佳?——不对、不对。梦璃,你在书上读过吧?那人叫什么来着?”问着话,韩菱纱一转身,却猛然发现,身后大街上人来人往,自己左看右看,偏偏就是没看到云天河、柳梦璃的人影! “云、天、河!”少女跺脚气道,“竟然又给我乱跑!这一回还把梦璃一起拐走了!唉——”少女以手抚额,“真是被他给气累了……” 就在这时,冷不防从她旁边传来一阵狗叫声。听得狗叫,韩菱纱蹙眉看向旁边,却见有一只大黄狗,正在当街对着自己摇头摆尾的狂吠。在它的旁边,还站着一位油头粉面的年轻书生。 韩菱纱此刻正在气头上。同伴已经走丢,却遇黄狗猛吠,正是晦气之至。她当即秀眉倒竖,瞪着黄狗,便要发怒。谁知道,还没等她先喝斥出声,那黄狗边的书生察言观色,却抢先说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 韩菱纱正要觉得他善解人意之时,却听他继续说道:“是这样,我家的小黄胆子特别小,别人一吼它就害怕。” 韩菱纱一听,觉得这书生不可理喻之余,随口叫道:“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狗。” “岂有此理!”没想到这书生立即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模仿韩菱纱的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脾气这么坏,还当什么女人!” “你说什么?”韩菱纱这下可真恼了,上前一步,瞪着书上冷冷说道,“有胆子再说一遍。” “没有,没有。”看着一下子冷静了的少女,本来还准备继续调戏调戏的书生,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来。这寒意很像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在正午的阳光下一下子渗入自己的骨髓。他猛地打了个冷战,这一低头,恰好看到少女腰间那对短剑,顿时更加忙不迭地说道:“不敢、不敢,小生先走一步!”话还没说完,他便着急上火地吆喝着自己那只不开眼的狗,一起跑开了。 “云天河!不要让我找到你!”站在陈州大街上的人流中,妙龄少女望着天空悲鸣,“姑娘我自从遇到你,就变得衰事连连——现在连狗都欺负我!” 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找的。韩菱纱江湖经验丰富,顺着刚才云天河二人走散的方向,问了问沿途固定摆摊的摊主,很快便知道两人走散的路线轨迹。就这样一路问,一路走,循着二人行走的路线,韩菱纱大约在拐过两三个街角、走过三四条长街后,便在陈州城西南角的南坛湖畔,终于看见二人的身影。 “奇怪,这两人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韩菱纱有些奇怪地忖道。 没错,云天河和柳梦璃,现在就在南坛湖畔。不过他们并非在湖边欣赏湖景,而是身处湖畔一处特别的建筑中。陈州,韩菱纱以前来过,自然知道云天河二人所在之地,乃是本地一处名胜,名为“弦歌台”。弦歌台虽名为台,实际是一座孔圣人庙。不过,弦歌台和其他天下各处的孔圣人庙都不同,它不仅历史悠远,还直接和孔子有关。 原来,典籍中十分有名的孔子“厄于陈蔡”,就是发生在此地。当年孔子和学生们因为“宣扬不正当思想”,被不明真相的陈国百姓围困在韩菱纱眼前那座南坛湖小岛中。不过孔子既然身为圣人,心理素质自然绝强。在粮食耗尽之际,他教弟子一起挖掘岛畔南坛湖中的蒲根作为食物,前后七天,最终脱困。 于是,“孔子厄于陈蔡,绝日弦歌不止”,后人根据这个典故在南坛湖中小岛上建筑圣人庙。又为了朝拜方便,便在正对小岛的南坛湖边建了殿堂,取名为“弦歌台”。弦歌台又名厄台、绝粮祠,按韩菱纱的理解,总之就是纪念圣人当年糗事。 当岁月流逝,当年的往事渐渐淹没于历史的风烟。后来当地的普通百姓,对“弦歌台”之名望文生义,将此地渐渐变成歌舞娱乐之所。对孔圣人当年风骨情怀的祭拜,转到南坛湖中小岛的圣人庙中专门实行。如此功能分离,倒是陈州人一件两全其美的创举。 略过这些风土人情不提。再说韩菱纱,见云天河二人已在弦歌台中,她心中腹诽道:“他们倒是腿快。”虽然心中抱怨,她还是赶忙走了过去。 来到弦歌台中,韩菱纱看见云天河和柳梦璃已在正殿中央,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哇!总算给我找到了!”韩菱纱快步走上前去,高声招呼。 云天河一听见韩菱纱的声音,赶忙回头,十分开心地招呼道:“菱纱,你快来!” “来什么来!你又到处乱跑!嫌以前闯的祸不够多是不是!”韩菱纱白了他一眼。 “我、我刚才也不知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呵呵。”云天河挠了挠头,讪讪说道。 “你啊……”韩菱纱正要责怪,却听柳梦璃出声说道:“菱纱,是我不好。我见云公子看新奇的东西看得入迷了,越走越远,本想把他喊回来,结果却也跟着……” “唉!好梦璃,你别事事都替这傻瓜担待。”韩菱纱倒觉得柳梦璃对少年太过担待了,“不是怪你们,四处逛逛也没什么啦,可千万别不打招呼就消失,害我担心。”正说着,忽听云天河道:“菱纱,我想买样好东西。可我身上没钱,你有吗?能不能给我?” “……居然还有脸说,一点不知反省……真服了你!”韩菱纱气冲冲道。 “反省?”云天河抱着双臂,说道,“我知道啊,爹说过有句话叫‘一日三省吾身’,意思是一天要反省三次。可是今天的三次我都用完了,所以剩下的留到明天再做。” “呃……”韩菱纱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看……不如先听听云公子说的吧,他这次倒也是一番好意呢。”柳梦璃柔声说道。 “唉,说吧,你到底想买什么?”韩菱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喏——”云天河一指大殿中在旁边站立的一人,“我要买那个!” 顺着云天河指点的方向,韩菱纱仔细一看,正见那里有个素淡衣裳的美貌女子,身前的案几上放置一具古琴。见众人齐朝她看来,那端庄恬娴的女子,十分优雅地向这边微一施礼。 见此情形,韩菱纱恍然大悟:“原来你想买琴?是要送给梦璃吗?”少女心想着,如果是这样,虽然显得这野人没什么良心,没先送礼给自己,但这行为,总还算说得过去。可是正在心中这般转念时,她却听少年指着那女子,响亮说道: “不是。我就买她!” 第二十九章 抚今追昔,惆怅琴姬心愿 “她?” 韩菱纱一愣,瞅向那女子,只见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淡雅裙衫,容颜淡丽,轻扫娥眉,虽然看起来颇有阅历,却出奇地有一种出尘气息。 韩菱纱有一种感觉,那女子只是静静地坐在古琴面前,却宛如一株春雨后的翠碧青竹,气质是那么的清新动人。不过,在这种清新里,那女子的眉间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宛似黄昏竹林里浮动的一抹迷雾。这种若有若无的哀愁,更是增添了这琴后女子的魅力。 看清这女子的姿容,韩菱纱一想刚才云天河的话,顿时恼了起来。“她?!你要买的竟然是……太胡闹了!”韩菱纱双手叉腰,冲着少年义愤填膺地怒道,“你这色心不死的野人!不行!我绝不同意!” “可是……”面对少女的暴怒,云天河还有些迟疑。他心说:“我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学会买东西了,想跟这位姐姐买首曲子,怎么菱纱反应这么大啊?”他口中嗫嚅,还想分辩几句,却听韩菱纱一口否决:“少废话!不行就是不行!” 就在两人这般僵持时,旁边那女子却忽然开口说话。等她开口,韩菱纱才发现,不仅她的气质如同灵山碧竹,那声音更似林中翠鸟,极为悦耳动听。只听她说道:“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答应为云少侠唱上一曲,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不纳金银。我只想求他帮我一个忙。” “原来是这样……”这时候韩菱纱才有些明白,可能刚才是自己误解了云天河的话。不过,一琢磨女子刚才这句话,韩菱纱又警惕起来,质问道:“真的?只是唱歌?还不要钱?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饭,我看要帮的忙肯定麻烦!”韩菱纱的江湖经验不可谓不丰富;那女子只是一句话,她便分析出其中的各种潜台词。 “菱纱,”这时柳梦璃开口说道,“我刚才听这位姑娘抚琴,曲意凄婉哀伤,好像有莫大的痛苦。我们要是力所能及,就帮帮她吧。好吗?” “对、对啊,我也觉得是要帮她!”云天河也连声附和。 “两位姑娘,还有云少侠,”琴后女子也开口说道,“若是愿意耽搁片刻,我自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 柳梦璃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我们自然愿意听。” 这时候,韩菱纱已弄清刚才云天河话中的歧义,也平复下来。她看着女子,说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姑娘?” 那女子微微垂首,合掌行了一礼,清声说道:“三位叫我‘琴姬’便好。已为人妇,又哪敢再以姑娘自居?”琴姬看向柳梦璃,语气略带萧索,“这位柳姑娘说我曲意哀伤,心中痛苦,倒是言重了……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 “心愿?是什么?”云天河好奇问道。 “这可得从头说起——”琴姬略一沉吟,想起往事,悠然说道,“我自幼喜爱音律,却更是仰慕世间的高人侠士。及笄之后,我便出门闯荡,仗着一身武艺惩奸除恶,倒也十分痛快。” “呀,了不起!”韩菱纱叫了起来,一脸的惊奇,“你竟是个除强扶弱的女侠!” “什么女侠,也不过是年少时的胡闹。”琴姬却比较淡然,“后来我因音律结识了陈州秦家的独子,他虽不懂武功,也很文弱,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们彼此喜欢,没过多久他就将我迎娶入门。” “那很好啊,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韩菱纱看着女子眉间的愁容,有些不解。 “莫非……他有负于你?”柳梦璃轻轻问道。 “不,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钻研曲谱,他还教我读书写字。那真是、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琴姬的脸上泛出神采,显然在她的心目中,那段岁月是如此美好。不过,她很快黯然道:“可惜……不管我怎么做,也做不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让公公婆婆开心……” “那你相公呢?这些事他知道吗?”柳梦璃问道。 “他?他那样孝顺的一个人,当初为了娶我,却不惜违逆家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琴姬脸上愁容渐浓,“渐渐地,就算有相公陪伴,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熬。我那时就有了重出江湖的念头……直到有一天,我又惹得婆婆不高兴,那一次连相公也责怪了我几句,我一怒之下便留书出走了。” “不错!”韩菱纱点头赞同,“与其在家里受气,当女侠说不定还自在很多呢。”这时候,她已经喜欢上这个侠骨柔情的女子。 “岂止是女侠?”琴姬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傲然,“每个学剑的人都梦想成为上天入地的剑仙,我也是一样。离家以后我就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 “哦,原来你也喜欢在天上飞。”云天河低声说了一句。 “可能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琴姬陷入对昔日的回忆,“当我剑术大进,反而常常想念相公,他的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我很担心……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想回到陈州来看看他……” “那后来呢?你见到他了吗?”柳梦璃关切问道。 琴姬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哀伤:“当我回到陈州时,才知他已过世好几个月了……” 云天河三人听到这里,都十分吃惊。那韩菱纱吃吃道:“他、你相公是怎么了?!怎、怎么会过世……” “我也不知道。”琴姬难过地说道,“听说相公在我离开后身子更是糟糕,婆婆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冲喜。但新妇过门没多久,他还是去了……我曾经想过千百遍和他重逢的情形,我宁可他骂我、不原谅我,也不要这个样子……”说到此处,才艺非凡的女子,一脸的无限悔恨;那双明眸之中,更是泪光点点。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你?”柳梦璃柔声问道。 “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琴姬举起手,拿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秦家把相公葬在哪里,只知道他的牌位在城中的千佛塔里。我只想在他的牌位前上柱香,请他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点柱香有什么难的?”云天河听了,不以为然,“我天天都会点给我爹啊。” “云少侠有所不知,陈州的千佛塔中供有佛门圣物,塔顶有圣光投下,所以不单是本城,许多有钱人都千里迢迢把亲眷的牌位送来此地,想要他们的魂灵受佛祖保佑。”琴姬柔声解释,“秦家当然也是一样,他们还曾经捐钱修塔,和方丈也颇有交情。或许是秦家知会过什么,那些僧人根本不让我进塔,我也想过在夜里进去,可是为了守护圣物,那儿夜里更是有武僧把守。” 说到此处,琴姬显得很是无奈。不过,当她看向云天河三人时,眼神中却燃起希望的光芒,站起身来郑重说道:“我看得出诸位身手不凡,只想请你们帮我,让我进入塔内,祭拜亡夫。” “可是,以你的剑术竟然打不过那些和尚?”韩菱纱问道。这姑娘,一直记着琴姬那身行侠仗义的武艺呢。 听了她的话,琴姬却摇了摇头,有些后悔地说道:“说来也是阴差阳错,当初听到相公过世,我伤心欲绝,想到他生前不喜我舞刀弄剑,便立下重誓再也不使用一身武艺,谁又料到后来有这许多波折……因为要信守诺言,所以那以后,我只得一直在陈州街头弹琴,想要找到心地善良又身怀武艺的人帮帮我。” “那秦家人也太过分了!”韩菱纱一听便愤愤说道,“人都入土了,祭拜一下又不会怎样?这个忙我是帮定了!” “对,我也要去!”云天河更是跃跃欲试。 “既然这样,我们是否今夜就进入千佛塔?”柳梦璃问道。 见三人如此热心,琴姬盈盈屈身施礼,感动说道:“有劳各位,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一世都铭记在心。” “你太客气了。”柳梦璃罕见地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我还想听你弹琴唱歌呢,所以也不算白帮你。” “……多谢。”感动之下,琴姬的声音略带哽咽,“这样,今日戌时我便在湖心岛的千佛塔下等你们。” “好,一言为定!”韩菱纱代众人答道。听她承诺之后,楚楚可怜的女子又施一礼,转身袅袅离去。 “哎,老天爷也太会作弄人了吧?”韩菱纱目送琴姬远去的姣好身影,惋惜道,“明明是一段好姻缘,偏偏变成这样!” “是呀,唉。”柳梦璃陪着叹息一声,“不过,这次也多亏云公子误打误撞,不然我们可能就错过这件事情。” “是吗?呵呵。”云天河挠挠头,憨憨一笑。 “少得意啦!”韩菱纱上身朝云天河前倾,一手叉腰,一手在他眼前摇了两摇,“琴姬的事,和你乱跑胡闹根本是两回事好吧?” “哦……”听韩菱纱这么一说,云天河也有些歉意。 “二位,”柳梦璃看着两人说道,“到戌时还早,不如我们四处看看,主要查看一下千佛塔的情况。然后我们早点找家客栈歇息,养精蓄锐。” “好啊!”韩菱纱赞同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第三十章 笑调纨绔,谁识景天之祖 千佛塔正在南坛湖中的小岛上。 此刻正是午后,虽然日光西斜,却甚是明亮。日光之下,南坛湖水波光粼粼,湖心小岛上蓬勃的春树也仿佛笼罩着一层光芒。千佛塔就在湖心岛畔,被参差的绿树簇拥,九层的高塔如同一个威严的高僧,在满眼春光中对着整个陈州城俯瞰。 千佛塔每层高挑的檐脊上,蹲坐着佛教经义中的辟邪瑞兽。不过云天河几人此刻隔着湖水,离得很远,只能依稀看得出一点微小的轮廓。时时吹拂的清风中,倒是千佛塔挑檐上悬挂的铜铃,在春风中叮铃作响,借着高度在陈州城中传出很远。 千佛塔本身并无什么出奇,此刻远观,并没多少好看。要帮助琴姬完成心愿,还要看夜里潜入佛塔,那时才见真章。不过,在湖畔这番游走,倒也不是全无收获。那些徜徉湖边的游人歌女,一些对话让云天河几人不仅了解了陈州的风土人情,还对先前少年偶尔遇见的琴姬有了更深的理解。 比如,靠近南坛湖畔的那条街上,有一座档次不低的青楼,名为“倚栏歌榭”;路过它时,云天河三人听那些歌女议论道: “今日湖畔弦歌台,人比平时多些,是不是因为那个琴声歌声呢?”说话的这位,正是在倚栏歌榭前迎宾的杜鹃姑娘。她好像还不知道琴姬,在云天河他们路过时,还在跟身边那位叫金盏的姐妹说道:“金姐姐,你听,这湖畔传来的曲声,不像是我们歌榭里姐妹弹奏的……那么好听的曲子,到底是谁呢?” 她的姐妹金盏答道:“具体是谁,姐姐也不知。不过我也听了好一会儿,那弦歌台中的女子,弹唱都有几分能耐。凭她的本事,就算去了京城,也是不愁吃穿的。” “你们还别说,”一个叫楚师儿的歌女说道,“我来陈州这里比你们都早,最近几日一直听弦歌台上有曲声传来,我总觉得耳熟。似乎在数年前,我在这南坛湖畔,曾有听过……” “我也有些耳熟。”这时候搭茬的,却是一位正在倚栏歌榭门前徘徊的书生。他叫陈久,刚才内心中正做着思想斗争:“是遵圣人教诲,去前面的书斋看书,还是进了倚栏歌榭,看望熟悉的姑娘,跟她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思想斗争正到了最紧张激烈的时候,陈公子听到门口这几位姑娘的话,便插话道:“不怕你们不高兴,那女子弹的曲子真好听,比你们这里很多姑娘都强多了。也不知跟你们楼中头牌姑娘‘玉芙蓉’比起来,谁的琴技更好?” “当然是我们家玉芙蓉姐姐更好了!”虽然平时对楼中头牌心有嫉妒,但这时候杜鹃和金盏却异口同声说道,“那女人的曲子,有时凄凄切切,哪有咱们玉姐姐的风骚喜庆?” “非也,非也。”陈公子的书生脾气上来,摇了摇头道,“曲子好坏,却非决于悲喜。以小生看,却还是湖畔那人技高一筹。” “真是个书呆子……”听陈久这么说,杜鹃和芙蓉虽然秉着友善服务的职业道德,表面不再反驳,但内心里却对这位不识货的公子哥儿很是不满。 他们这番对话,不仅路过的云天河几人听见,那个正在二楼轩窗前倚栏眺远的玉芙蓉也听到了。她刚才也在窗前,仔细辨听琴姬的歌声,心中暗自比较。她在琴乐上是真有研究和造诣的;此时听了陈久的评价,她秀眉紧蹙,无奈想道:“陈州之人,只说我唱的曲儿不如琴姬唱的。但他们却不知道,我唱的是‘燕乐’,她唱的是‘清乐’,曲风本就两属,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呢?” 正这么想着,她的目光无意中朝楼下一看,恰好与云天河的目光相对。 “咦?”玉芙蓉一愣,“这是谁家的小哥儿?眼神这般清澈!” 作为倚栏歌榭的头牌名妓,玉芙蓉算是阅人无数;她目光跟云天河一对,便立即感觉到这位少年的不凡。当然,云天河本身的容貌清俊英朗,对玉芙蓉来说也比较养眼;但她眼光极为老辣,发现这少年最不凡的,还是那世间罕有的清澈眼神。那一瞬间,玉芙蓉几乎有种错觉:这哪是眼神啊,简直就跟从来没受污染的深山清泉寒潭一样,虽然隔出很远,都能感觉出那种清寒通透的灵澈感! 就在玉芙蓉惊讶感慨之时,偶尔抬头的云天河也是一愣:“咦?这楼上的女孩儿,也挺好看呢。”不过他也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身边一人拉走了。不用说,这位及时出手之人,正是韩菱纱。她一瞥少年,见他朝二楼张望,便忽然责任感满满,觉得自己有必要看好少年,不要让他来自山野的纯天然心灵被这红尘青楼污染。 云天河三人离开倚栏歌榭不久,忽看见街边停着一辆马车。街畔垂杨柳下,这马车形制高大,纹饰华美,那辕前拉车的骏马也是通体雪白,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显然不是凡品。 和后世类似,好的车马总是能引起男子的兴趣,这样的马车自然也引起了云天河的注意。他围着这辆马车,好奇地仔细打量。当他转到马车后面,却在车厢外面后壁上,看到挂着一幅卷轴。 “这是什么?”云天河边看边嘀咕,“这上面有画,有字,画的是个漂亮姑娘,不过没见过,不是菱纱了。” “天河,在看什么呢?我瞧瞧!”韩菱纱听到少年的嘀咕,跟了过来,一眼就看见挂在马车后壁的画轴。 “原来是幅美人图。上面还有字——”韩菱纱努力辨认画幅右上角那几列歪歪扭扭的题字: 芙蓉转圈舞蹈处,左摇右摆好似鸭。 挥袖扭腰真窈窕,看得我心花怒放…… “哈、哈哈!太好笑了!”韩菱纱忍俊不禁,脱口乐道,“哪有人这样写诗的?‘左摇右摆好似鸭’,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啊?还有这个疑似女孩的人形……难道就是那个‘芙蓉’?太、太……”这美人形态画得极为别扭,口舌便给的少女,甚至一时语塞,找不到对她合适的形容词了。 “好大胆子!竟敢嘲笑本少爷的丹青墨宝!” 就在此时,也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一个半大的少年,怒声叫道。这少年,容貌稚嫩,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他身上穿一件材质上好的蓝缎短袍,头顶青纱软帽,正中镶嵌一块淡黄美玉,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典型的富家子弟。 面对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少爷,韩菱纱玩性顿起,故意拉长腔调,明明对着画轴,却左看看,右看看,一副不解的表情:“墨——宝——在哪里?这里有吗?” “可恶!你们不是刚刚才拜读过!”小公子哥更加愤怒。 “不是吧?”韩菱纱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马车背后贴的这张纸?” “当然!”小少爷睥睨四方,神态傲然,“本少爷的卓然文采一定要公布出来的,要让全城的人都能看到!” “好吧。”韩菱纱看他样子,心说,“这小少爷看来是个傻瓜。”顿时她连戏弄的心情也没有了,转脸跟云天河说道:“我们走吧,我想起还有些东西要买呢。” “哦,好。”云天河闻言就要一起走。 “等一下!”这下小公子哥儿可急了,冲着韩菱纱大叫道,“你竟然小瞧我!告诉你们,我爹当年金榜题名,连中三元,如今官拜礼部尚书!虽然我景阳现下没有功名,可谁人不知本少爷是陈州第一才子?!” “姓景?又是礼部尚书?……难道你爹是景桓景大人?”韩菱纱想起了什么,顿时一脸惊讶神色。 “哈哈,没错!”景阳洋洋得意,赞许道,“看不出你这小姑娘还有点见识,知道我爹大名!” “喂,我说小少爷,”韩菱纱看不过他这副纨绔样子,直言不讳道,“你爹又不是你,你的那点本事就不要拿出来显摆了好不好。要是这也算陈州第一才子,那我还是中原第一美少女呢!” “你!可恶!”景阳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真生气了,“什么中原第一美少女,你敢与我拼一拼诗文吗?!” “少来,”韩菱纱看了眼前半大少年一眼,“我没空陪小孩子玩。” “胆小鬼!你怕了,还借口胡说我是小孩子。”景阳自觉胜了一筹,得意洋洋。不过在否认自己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却不自觉地扮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仆人打扮的老头儿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少爷!你在这里啊,夫人说我们要走了!” “哼,娘在找我,”景阳小家伙哼了一声,“算你走运。今日就算了,下回再比试!”说着话,他便昂着头,气势昂扬地跟家中老仆上了马车,转眼离去。 “真是无聊的小鬼,”韩菱纱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郁闷道,“写那么乱七八糟的诗,谁答应要和他比了……” “那几句话是他写的?”云天河却道,“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嘻,有趣是有趣,”韩菱纱倒是表示赞同,“刚看到时简直笑死我了。哎,枉费景大人这样一位治世能臣,他的儿子却是个绣花枕头啊。” “也不能这么说。”这时候,一直安静旁观的柳梦璃,插话道,“他还小,又生于官宦之家,不免沾了纨绔之气。不过我刚才旁观,他虽然言语颠三倒四、诗画惨不忍睹,却还是保有赤子之心的。” “哎,别管他了。”韩菱纱挥了挥手,转向云天河道,“你,陪我和梦璃去买点东西吧,顺便吃个饭,晚上我们还有事呢。至于这位景小少爷,我们改天有空再来看看,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成为陈州第一才子,哈、哈哈!” 这时候,没有谁知道,这个不学无术的陈州纨绔子弟,竟是后来那位景天景大侠的先祖! 第三十一章 千佛八苦,骤起风雷震地 在街上闲逛一阵,满足了少女的购物欲、少年的好奇心,这三人便找了家名叫“高升”的客栈休息,养精蓄锐。就算晚上有事,云天河也没啥心事。趁晚饭后到戌时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还酣然入睡。当他一觉醒来,发现天已黑了。刚才他只是和衣而睡,这时醒来,便跳下床,推开房门,去找另外两个女孩儿。当他刚走到客栈院里,便恰好碰到韩菱纱和柳梦璃。 “你真能睡,不过刚刚好!”韩菱纱冲少年摇了摇手,“快到戌时了,走吧!我们从客栈西边的渡口乘船,就能去湖心岛了。” “哟嚯!去打坏人罗!”云天河十分兴奋,抢先快步跑出了高升客栈。 “白痴,哪来的坏人?”韩菱纱白了他的背影一眼,也和柳梦璃一起快步离开客栈,前往西边湖畔渡口了。 陈州毕竟不是通衢大邑。将近戌时,街道上已是人迹罕至,那南坛湖中更是一片静谧。叫醒了半梦半醒的船工,云天河三人乘着小船,往湖心岛而去。此时夜空晴朗,一轮明月高悬;扁舟一叶,就这般在万籁俱寂中划开湖水,向远方推送一道道细微的涟漪。皎洁的月光下,波纹细如银链,闪烁着迷离的光辉。 “真美……”头一回体验月夜湖中泛舟,云天河心中充满了惊喜。对于其他人来说很平常的渡船,云天河却忽然希望它永远不要到达彼岸。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云天河梦想成真,那韩菱纱肯定不会给船工付钱,船工也会误了回家吃夜宵。很快小小的渡船便不以少年的意志为转移,到达了湖心岛那个简陋的石砌渡船码头。上了岸,付了船钱,云天河几人便往千佛塔而去。当他们来到那座高耸的千佛塔下时,看到琴姬已经在那里。 见三人如约而来,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女子,一下子放下心来。她款款屈膝,侧身道了一个万福:“一切有劳诸位。” “呵呵,包在我身上!”云天河豪气满怀地打着包票。 “咦?”这时韩菱纱望了望左右,见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便有些疑惑说道:“太奇怪了吧?这里竟没看见半个和尚人影。”先前听琴姬那般说,她还以为这千佛塔周围,遍布武僧呢。 “对啊,坏人呢?”云天河也四处张望,努力寻找。 琴姬闻言,摇了摇头:“出家人讲究六根清静,无论何时都是空门大开。只不过塔中的圣物实在很重要,寺院才会派人把守。” “但这塔门似乎关着,我们要如何进去呢?”柳梦璃疑惑道。 “我瞧瞧——”韩菱纱挺身而出,贴近佛塔,绕了不到半圈,便有了发现:“找到了,跟我来!”其他人闻言,也跟了过来。 韩菱纱所立之处,也没什么出奇,虽有一扇窗户,但此刻却牢牢紧闭。不过云天河看了看,却似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菱纱,你又要学老鼠打洞!” “噗——”柳梦璃闻言,忍不住笑道。 “打、打洞?!”看着少年,韩菱纱心说,“我倒觉得比较想打人……” 这时琴姬说道:“韩姑娘可是想从窗子进去?” “嗯。”韩菱纱道,“正门看起来又厚又沉,从那儿走八成会打草惊蛇;不如赌一把,试试窗户罗!” 琴姬以前也惯走江湖,一听便明白了,应道:“也好。” “别担心,窗子就算关得紧些,也难不倒我的!”韩菱纱口中自信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支细铁丝,将它伸向佛塔紧闭的木窗,开始捣鼓起来。也不用多会儿,众人便听得静夜之中,传来细微的“咯哒”一声响,然后刚才还紧闭的窗户,便轻声打开了。 “真厉害!”云天河见状,由衷地赞叹。 “那还用说。”暗影之中,韩菱纱得意地一笑,如同主人般跟大家招招手,“进来吧。” 当他们四人翻窗进入千佛塔,便看到这塔内果然气象万千。在塔中圆环状的回廊里,每隔一段的墙边,便有一座石刻的烛台,上面点着牛油蜡烛。在烛光的映照下,回廊壁被映成淡黄的颜色,上面绘制的精美佛像这时也好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圆光、圣焰、菩提、净瓶、香花、莲台,等等佛教元素在画师精心绘制的笔下,无不彰显着佛家的庄严。 不仅是塔壁上,就连地上那些正方形的大块青石板上,也都錾刻着各种罗汉、护法形象。看到这些水平颇高的壁画和石刻,连博览书画的柳梦璃也忍不住赞叹:“这千佛塔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壁画和佛刻果然宝气庄严。” 柳梦璃赞叹,那云天河更是无比新奇。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从翻进塔内开始,便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张望了片刻,他发现这些佛教人物着装都很怪,不少人身上都只裹了一些简单的布料,并没有正经穿衣服。云天河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佛教传自印度天竺,这些简单随意的着装,正反映了天气炎热的天竺民众穿衣风格。他可不知道这些,觉着奇怪,便有什么说什么:“菱纱,你看,这墙上画的人,怎么都不好好穿衣服?难道在洗澡?” “……”韩菱纱闻言,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不答一言,心中使劲念:“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正当好学的少年还要问,那琴姬忙开口给少女解围:“说起来,那秦家家大业大,妾身相公的牌位应该是供在最上面几层。我们不要在此停留,边走边找吧。” “好!”琴姬的话,很快转移了云天河的注意力。他一马当先,在众人之前,往佛塔上层走去。 他们向上的步伐,很快遭到了阻拦。看完第二层,没找到琴姬相公的牌位,他们便沿着旋转的楼梯往上走;可刚走出第三层门口,便立即被一群僧人拦住。这群僧人,身穿短打僧衣,个个身形强壮。他们的太阳穴鼓起,目露精光,或扛锤,或执杖,显然乃是功力高深的武僧。为首一僧,却和身后众僧不同。他年纪苍老,穿着长长的褐色僧袍,颈间挂着一串粗大佛珠,手中并没有拿什么兵刃。 狭路相逢,这老僧也不用多问,只一看琴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位女檀越,”老僧捻着佛珠,苍声说道,“前些日我已将‘八苦’告与你听,劝你不要陷入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之苦;你怎么还不听?” “延舍大师好意,妾身心领。只是,大师教诲,妾身却做不到。”琴姬平静说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世态常情。对妾身来说,拜祭先夫牌位这等心愿,若‘求不得’,才会‘五阴炽盛’呢。” “唉,女檀越怎么还看不破?”千佛塔延舍大师摇了摇头。 “没办法。”琴姬道,“妾身只是万丈红尘一个小小女子,看不破爱怨情仇实属平常。倒是延舍大师您,为何连小女子这点愿望也要阻拦,岂不也是堕入八苦之中,堕入嗔念,过于执着?” “阿弥陀佛!”延舍僧人刚才半合的双目猛然睁开,如若射出两道精光,“想不到女檀越不仅不听劝告,还生得这么一张伶牙俐齿,竟讽刺老僧。也罢——” 他眯起眼,看看琴姬身旁的云天河等人,沉声说道:“你这次还带了人来。看他们这样子,想必要动武了。好吧,既然来了,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广大佛门,不仅有慈悲为怀,还有金刚怒目呢!”说着话,他便飘然退到一旁。 “吒!”他身后那七八个武僧,一声断喝,立即汹涌扑来! “不要怕!”见此情形,云天河等人立即将琴姬护在身后,各抽兵刃,与他们战作一团! 虽然千佛塔武僧人数颇多,但毕竟这塔内空间狭小,未必利于他们动手。尤其他们所习师门绝技,叫作“奔雷震地杵”,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能够对建筑物结构造成严重伤害。而对他们来说很不凑巧的是,此番动手的战场是他们自己的地盘;若搞坏了室内陈设,或是建筑结构,那一大笔维修费用,恐怕还得他们费神四方化缘。所以,一旦开打,纵然他们一身精纯佛门武功在身,也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相反,云天河这几人根本没这样的顾忌!首先云天河虽然仙术功力见涨,但目前还没多少艺术修为,不知保护这佛门文物古迹;韩菱纱这些年为解救亲人寻求长生不老药,不知穿房过墓,破坏过多少建筑,哪还有什么顾忌?如果不信,八公山淮南王陵新增的两个进出口破洞便是明证!柳梦璃倒是怀着敬畏爱惜之心,只可惜她施展的绝技,比如“醉生梦死”,尽管可以对僧人们造成昏迷的效果,却并不会破坏什么壁画地砖。相反,她这些研习自秘籍的绝技,还有特殊之处,乃需要使用香料。于是,当少女奋勇打出“醉生梦死”意图置敌人于梦乡,那乳香、龙脑香、鸢尾香充分飘散挥发,不仅不会破坏公物,反倒让塔中香气四溢,倒像给菩萨佛祖上了香一样。从这一点说,如果菩萨真能显灵,站在哪一方还不知道呢。 有这样内情,于是这千佛塔内的战斗,此消彼长,很快那些武僧便不敌。虽然延舍大师在一旁卖力鼓劲加油,还施展佛门绝技“佛光普照”给同门们回复精力,或是急念“金刚咒”给加持防御力,却还是难以扭转战局。 于是,身怀绝技的武僧虽然人数占优,却节节败退,往上面退去。延舍大师还不甘心,勇敢地留在战场上努力施展辅战绝技。谁知一个不留神,他老眼昏花没看清战友们都已经撤离,还在那儿自顾自施法,要不是最后一个撤退的武僧一把拉住他,一起往上层逃,就冲他这副老胳膊老腿,铁定要成俘虏! 千佛塔的武僧守卫团往高层逃,云天河等人精神大振,立即趁胜追击。上了一层塔楼,战局的本质并无不同;这几个俗家少年男女大显神威,那些个佛门护法抱头鼠窜。趁着他们你追我赶之时,胆大心细的琴姬夫人,已经完成了该层对相公牌位的搜寻。当然,也许注定战斗要持续,她在这第四层,也没发现自己相公的灵牌。 千佛塔中僧俗的战斗,一直持续。这些守塔的武僧,也算对得起城中大户秦家捐赠的香油钱。他们浴血战斗,前仆后——逃,一直退守到第七层时,才终于全军覆没,包括那位延舍大师在内,全都中了文静少女的“醉生梦死”大法,不屈昏眠在从四到七各层。 也真是事有凑巧,直到第七层结束战斗,琴姬还是没能在这些塔层找到亡夫的牌位。不过这时她也不急。反正千佛塔攻防战,已经以她这一方的胜利而结束;那些英勇的佛门守卫者已经分布酣睡在各层,甚至柳梦璃还说加大了香料的分量,保管他们一时醒不过来。所以,对琴姬来说,她已经有了足够时间来寻找夫君的灵牌。 在众人的陪同下,琴姬脱离了战场,从容地爬上了千佛塔塔顶第八层。谁知刚从第八层楼梯口出来,刚才还从从容容的女子,一看里面情形,却是大吃一惊! 第三十二章 君莫思归,谁怜妻悲妾苦 一路“血战”,终于来到第八层,云天河几人却发现里面有人。看见那人,琴姬吃了一惊。 和刚才一路腥风血雨不同,这千佛塔第八层中,只有那个跪在供桌前的女子,并无其他武僧,因此显得颇为祥和。相比其他几人,琴姬最为敏感;才一进第八层,她便看到那边女子面前跪的供桌上,有个红木金边的华丽牌位,上面写着一列字。在那些字中,“秦逸”两个字,映入她的眼帘,并瞬间灼燃她的心魂! “啊,这里有人?”这时后面进来的韩菱纱看清塔内景物,脱口叫道,“不是和尚!她是谁?” 那跪着的妇人,听到声音,缓缓站起来,毫无惊慌之态。当她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大家才发现,这是位美艳非常的女子。虽然来此跪拜灵牌,但这女子身上所着衣裙,却甚是艳丽;粉红衫,水蓝裙,臂上肩头还笼着洁白的轻纱,这一身艳丽的打扮,把本就美艳的女子,烘托得更加秾丽无比。 缓缓站起的女子,也不理其它人,只对着琴姬一人。她轻轻地说道:“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来的……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你是?”琴姬问道。 “想不出吗?”女子看着琴姬,“我却是一眼就认出你了。” “难道……”琴姬惊讶地看着她,“你是秦逸他、他的——” “他的妾,姜氏。”刚才还保持镇定的美艳妇人,这时却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直到相公过世,我也做不了他的妻子。你尽可安心,我的名份永远都只是一个妾。”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琴姬真诚地说道。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相公和公公婆婆心里,我却胜过你这个妻子百倍千倍!”刚才还表情痛苦的妇人,这时却一脸的骄傲!她挺起胸膛,目光灼灼地看着琴姬:“若不是相公心肠太好,顾念一点旧情,今天又哪里轮到你坐正妻之位!” “你……” 饶是琴姬想过无数回和这位女人相见的情景,却也从没猜到对方会这样表现。一时间,久历江湖的女子,这时却有些局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这时候,韩菱纱却在一旁打抱不平了。她冲着姜氏说道:“喂,你别这么尖酸刻薄地欺负人!”她一指供桌上的牌位,“人都过世了,争这些有的没的名份还有什么用!” “小姑娘,你说得太好了。”姜氏忽然平复了神色,竟笑了笑,脸现深情地说道,“没什么可争的,毕竟相公生前,是我日日夜夜侍候左右,替他熬药穿衣,他也待我惜如珍宝。”本来眉间萦绕哀愁郁结之气的女子,这时候却舒展娥眉,面容之上如罩一层熠熠的光辉:“小姑娘,你知道吗?我和相公他,夫妻同心,心意相连,就算……就算他的病再也没法治了,这短短数月,不也如神仙眷侣一般——” “不、不要说了!”见她诉说恩爱,琴姬心底那根最触碰不得的心弦猛然绷紧颤动!她忽然失态,双手捂着耳朵,连叫“不要再说了”! “怎么?你不爱听?”姜氏笑吟吟地看着她,“你不爱听我和相公是如何恩爱?”她脸色忽然又转狠厉:“你可知,妇人妒忌、合当七出?也难怪公公婆婆不喜欢你——” “求你……求你别再说了,”一身艺业的琴姬,却仿佛生了一场大病,气若游丝般求道,“我今天来,只是想给相公上柱香,很快就走。” “走?”姜氏一声冷笑,“是啊,你又可以抛下他,就跟从前一样。” “不是的、我不是——”琴姬想要辩解。 “不是什么!”姜氏厉声喝道,“你知道吗?自从相公去了,我怕他一个人孤单寂寞,每天都来这儿陪着他,从早到晚都待在他身边。可你呢?!你抛下了他整整四年!不是四天、四个月,是四年!” “我——”琴姬一脸羞愧,还想辩解,却见姜氏决然叱道:“不用说了!你如今要说的话,相公他若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听的!” 听了她这句话,姿容清丽的琴姬,脸上满是凄楚和痛苦。看着她的样子,姜氏冷笑一声,一副正妻大妇的气势,有些激动地说道:“你要上香,可以!但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琴姬又重新燃起希望。 “放心,你当然能!这件事一点都不难!”姜氏不顾姿容地嘶声叫道,“我要你上完香之后,即刻离开陈州,永远不许再回来!你根本不配待在这里!” 听了她这话,再看她这一副癫狂尖利的样子,韩菱纱顿时觉得气愤难平,插话叫道:“太过分了!凭什么?!” 也许是姜氏的话确实太过分,此刻便连温柔文静的柳梦璃,也不由得蹙眉不喜。 说实话,听姜氏这无理的要求,琴姬刚听之时,比韩菱纱还要气愤。不过,当义愤填膺的少女还想继续谴责时,琴姬却向她摆了摆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见她如此,韩菱纱很是无奈,也只好不再作声。 阻止住少女,琴姬转向姜氏。这时她没有刚才的惶乱,而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答应你。只要为相公上香的心愿了却,我再也不踏进陈州半步!” “这样最好。”姜氏冷冷说道,“我想相公他也不愿意再见你的。”说罢,刚才一直挡在供桌前的少妇,侧身让开,示意让琴姬上香。见她暂避一旁,琴姬迈步上前,站在了供桌前。 终于来到了相公的灵牌前,琴姬看着那庄严摆设的灵位,一时神情哀戚,感慨万千。供桌之前,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包括她跟相公相亲相爱的点点滴滴,以及最后又如何相恨相离,全都涌到了眉间心上。 灵前静立,如痴如迷,最后还是旁边冷眼相看的姜氏清咳一声,才将琴姬从万千思绪中惊醒。恢复了清醒,琴姬点燃了檀香,身躯款款下拜,跪倒在蒲团上,朝相公的灵位虔诚磕拜。拜祭祷祝已毕,她站起身来,将点燃的香束郑重地插在相公灵前的香炉。 完成了这一切,琴姬转向姜氏,真诚地道了一声:“多谢!告辞!”姜氏这时却转过身,背对众人,不再理会任何人。 “我们走吧……”琴姬一脸无奈,只好跟云天河三人说了一声。她又回头看看秦逸的牌位,脸上满是恋恋不舍之情。踌躇了片刻,她才转身率先走下楼去。 “真没礼貌!”刚才努力忍着不说话的灵动少女,忽然口中迸出了这么一句。 “菱纱,走吧。”柳梦璃朝着气愤难平的少女摆了摆手,“走吧。孰是孰非,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说的。” “好吧。”韩菱纱不再说话,跟在柳梦璃和云天河的后面,也走下楼梯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这第八层佛塔的一扇窗户,不知为什么这么凑巧,恰好被南坛湖面吹来的一阵风吹开。此后,月夜春晚有些寒凉的清风,在南坛湖中拂水而来,不断灌入这千佛塔的八层之中;壁龛和供桌上的烛光,一齐被吹灭。于是,那个脸上带着胜利光彩的女子,青春的身影和塔内的景物一起,渐渐湮没于无边的黑暗中…… 第三十三章 琴诉痴心,泣血仙剑问情 了却千佛塔之事,云天河三人与琴姬,又搭船从湖心岛返回了对面的陈州码头。 下了船,上了岸,琴姬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湖边,朝湖心岛的方向眺望,神情颇为黯然。见此情景,云天河虽然想不明白琴姬这份感情的复杂微妙之处,却也大致能理解她忧伤的心情。当琴姬立定,他也不急着走,主动叫住韩菱纱和柳梦璃,一起在湖边再陪陪可怜的女子。 在琴姬悲伤地眺望千佛塔时,云天河也站在一旁,朝湖中心看。现在已是戌时之末,夜色更加深沉。站在南坛湖边眺望湖心岛、千佛塔,云天河便觉得,虽然夜空依然晴朗,星月依旧交辉,湖心岛上的景物依旧依稀可见,但不知什么,他就是觉得夜晚变得格外的黑暗。 这时候,一旁的韩菱纱想起刚才之事,忽然生起气来。她双手叉腰,看着远处千佛塔的黑影,气愤说道:“那个女的,好讨厌!陈州又不是她家大院,要由她做主!” “唉……”琴姬叹息一声,低低说道,“别说了,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咦?”韩菱纱有些吃惊,“她、她说的那些,你不生气吗?” “是有点生气,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唉。”琴姬幽幽说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如果当初没有意气用事,再和相公想想别的法子,或许……或许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了。” “嗯。”柳梦璃轻轻插话道,“我看那女子满面怨怼,她说的话,也未必全是真的。” “生人已逝,真的还是假的,已无所谓了。”琴姬倒是看得很开,“若她令相公开开心心过完那段日子,我反倒只有说不尽的感激和惭愧。” 听了她这话,云天河挠了挠头:“你这么说,和我爹说过的好像。他说,如果真心为一个人好,就是要让她天天高兴;就算那个人不喜欢自己,甚至根本不认识自己也没关系。” 琴姬闻言,颇为吃惊。她看着这个憨实质朴的少年,眼光中满含赞许:“没想到,我和你爹爹还称得上知音。这话一点都没错;世人只盼做神仙的好,却不知心有牵挂,无论圆满不圆满,也胜过孑然一身……”说完这句话,琴姬脸上带着悔恨的表情,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片刻,韩菱纱看着她问道:“琴姬姐姐,以后你要去哪里呢?” “与琴相伴,四海为家,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了。”琴姬有些悲伤地说道,“其实,记不清有多少次,我真想放下尘世一切,就这样随相公去了……” “琴姬姐姐……”韩菱纱看向琴姬,一脸的担心。 “放心,我不会的。”琴姬苦笑道,“不是我贪生,只是我觉得自己对不起相公。我没有脸去见他……我告诉自己,至少要放下武功,尽心搜集历代的乐曲残谱,替相公了却生前心愿。或许、或许这样,他才愿意在梦中与我见上一面……” 琴姬这一番话,胜过世上最动人的爱恋誓言。现场另两个女孩儿听了,在一瞬间,只觉得琴姬的这份痴情,都有些惊心动魄了。 “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看着眼前三人的表情,琴姬察觉出什么,便认真地说道,“该怎么做,我心里很清楚。我不在相公身边的时候,他一定也很痛苦、很伤心……如今,我不过是尝到昔日的苦果,又凭什么一死以求解脱呢……” 说到此处,琴姬向三人飘飘下拜,深施一礼,然后起身道:“各位的古道热肠,琴姬不胜感激;既已说过为你们歌唱一曲,自当信守诺言——”说着话,她在湖畔寻得一方青石,就坐在石上,取下背后从不离身的古琴,置于素裙膝上。尔后她素手挥弦,于是在这片湖光山色、月色星光中,一缕优美而哀婉的歌声幽然而起: “细雨飘,清风摇, 凭藉痴心般情长。 浩雪落,黄河浊, 任由他绝情心伤。 放下吧,手中剑。 我情愿,唤回了,心底情。 宿命尽,为何要,孤独绕? 你在世界另一边,对我的深情, 怎能用只字片语写得尽?写得尽? 不贪求一个愿, 又想起,你的脸, 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柔情似水。 今生缘,来世再续。 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 不羡鸳鸯不羡仙。 情天动,青山中, 阵风瞬息万里云。 寻佳人,情难真, 御剑踏破乱红尘。 翱翔那,苍穹中。 心不尽,纵横在,千年间。 轮回转,为何让,寂寞长。 我在世界这一边,对你的思念, 怎能用千言万语说得清、说得清? 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脸, 寻寻觅觅,相逢在梦里。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缱绻万千。 今生缘,来世再续。 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 不羡鸳鸯不羡仙……” 琴姬这番自弹自唱的琴歌,和当下流行的诗赋格式不同,不仅句式长短不一,还较多俚语。但正是如此,才反而最适合反映她的心声。这首琴歌,她命名为《仙剑问情》;她把这些年来对相公的所有炽热情感和深沉思念,都化在这首“仙剑问情”的歌声中。在云天河三人听来,真可谓声声含情、字字泣血。所以,即使那些歌文浅白,却仍然听得云天河、韩菱纱和柳梦璃心动神摇,不能自已。 当一曲《仙剑问情》终了,柳梦璃仍然陷入在余音袅袅之中,不能自拔。“细雨飘,轻风摇,凭藉痴心般情长……”她面对着月夜湖光,口中反复唱念着这一句,一时竟似是痴了…… 当三人与琴姬别过,往客栈返回时,南坛湖畔那一缕哀婉的歌声、那一抹素淡的倩影,仍然萦绕在众人的耳边心头。 正是: 草色没春光,花影曳沉城。 弦上情未极,泠泠动悲声。 此时已将近午夜;深夜的陈州街头杳无人迹,只有如水的月华在身边流泻。平素活泼灵动的韩菱纱,这时显得好生沉静。 “琴姬姐姐……”想起这一晚发生的事,韩菱纱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她、她是在用自己全部的心和命唱这首歌啊!太悲伤了……为什么上天要让两个人有缘,却又无分……” “嗯……”柳梦璃轻声应道,“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注定的。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时候,连一天一刻都不会多等……”柳梦璃忽然变得有些伤感。 “这样,好残忍!”韩菱纱不平地叫了起来,“要我选的话,我宁可一开始就不认识那个人,也好过相识以后却要生离死别!” “话是这么说没错,”云天河挠了挠头道,“但是、但是就算我们三个明天就会分开,我也不后悔认识你和梦璃。” “你……”韩菱纱吃惊地看着少年。 “爹说过,活着的时候要尽欢,死的时候才没有遗憾。”云天河看着前面月光中的街道和房屋,很自然地说道,“要是因为害怕以后的事,一直避开当下的事,那活着也不会开心的,还有什么意思。” 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二女都有些动容。稍稍走在后面的柳梦璃,悄悄地抬起头,看着前面少年脸庞的清俊轮廓,心中忽然别有一番滋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幽幽地说道:“我想,我明白云叔说的……与其担心人生无常,不如多珍惜眼前时光,多珍惜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时光啊……” “差不多吧。”对少女的心思,云天河毫无所觉,只是点头说道,“反正每天都要过得开心,以后想起来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是吗?生尽欢、死无憾啊……”忽然间,韩菱纱觉得莫名地无限悲凉。 此刻他们三人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返回高升客栈之时,那湖心岛千佛塔的八层之中,却也有人心情激荡。 “相公,那个人,就是你直到过世前都念念不忘的女子?”站在亡夫灵位前面的盛装女子,痴痴说道,“她……比我好吗?” 她如同陷入魔怔,在月光照不到的黑影里喃喃自语:“相公,我从小就一心一意喜欢着你,只想做你的妻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后来她把你抛下,姑妈说要我嫁入秦家冲喜,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想好好照顾你,让你忘记那个女人,从今往后只想着我……可你、你怎么忍心看都不看我一眼……” 自语到这里,姜氏已有些如痴如狂。面对供桌上的牌位,她忽然颤声说道:“相公,你在那边会冷吗?是不是很寂寞?我来陪你好不好?” “先前我只是不甘心,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今日终于见着了,她……不过是个很寻常的女子,没有我美……也没有我对你那样好……” 容颜艳丽的姜氏,忽然在黑暗中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流转了眼波,纵使没人看见,没人听见,也摆出自己最美的姿态,呢声说道:“相公,你要记得,这世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跟着……不像其它人会把你抛下……” 几乎与此同时,那刚刚跨进高升客栈大门的少年,忽然想起一事,便觉得好像有些奇怪:“咦?那个塔里的女人,在自己死去丈夫的灵牌前,怎么还梳妆打扮得那么好看啊?” 这个念头,只是在少年的脑海中微微浮现,便随着前面那个活泛少女的回身招呼,转眼抛到脑后了…… 第三十四章 心沉永夜,一死以报多情 因为昨晚发生这么多事情,云天河这一晚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梦乡之中,正当少年意犹未尽,开始发动潜意识,要梦到香喷喷的红烧山猪肉时,却突然觉得有个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天河,天河,醒醒,快醒醒!” “唔……”云天河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声,又继续睡去。 “出事了!”那声音猛然大叫一声。 “……啊?!”云天河猛地由床上坐起,却看见床前韩菱纱正一脸埋怨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啊。”云天河挠了挠头,转头看了看窗子里射入的阳光已经照到床尾,这才惊道,“哎呀,睡懒觉了!”说着话,他赶忙披衣而起,跳下床来。 出奇的是,今天韩菱纱没有抓住机会嘲笑他。她的情绪有些消沉,低声对少年道:“天河,你知道吗?昨天我们在千佛塔里见过的那个人,她、她自尽了……” “什么?!”云天河瞪大了眼睛,看着韩菱纱,十分吃惊。 看得出来,韩菱纱很是难过。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道:“想不到……她的性情那么烈……也许、也许我昨天不应该那样讲她……我、我实在是……”充满自责的少女,螓首低垂,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韩菱纱忽然间觉得有些奇怪,抬起头看着少年:“你、你怎么都不说话?” 云天河抱起双臂,看着少女,说道:“我觉得,那个女的说不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你怎么忽然这么说?”韩菱纱一脸的奇怪。 “因为我觉得,她……是想去陪那个男的吧?”云天河看着窗外照入的明亮阳光,认真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便是她自己的愿望。我爹说过,人能够按自己的愿望选择生死,不管对错,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所以我想,要是我们可怜那个女的,她大概也不会高兴……” 听少年说出这番话来,韩菱纱忽然间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她才轻轻说道:“也许,你是对的吧……她生前不一定被相公所爱,死后却一定要去争,这份心意,也很让人动容了……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总是让人难过,”少女变得很是哀伤,“一个人,昨天明明还和你说话、还会动,今天却哪里都找不到了,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看见韩菱纱这么难过,云天河有心想安慰,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时候,想起昨晚还活生生的人、甚至还相互拌过嘴的人,现在却已经没了,这样的事情,也让他变得十分难过、十分难以接受。 “算了,不说了。”倒是韩菱纱先解脱出来,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是下楼去找梦璃吧,她都起来好久了。”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等云天河他们三人汇合来到客栈一楼的大堂里,便发现已有三三两两的用餐客人。韩菱纱也叫了一些饭菜,和云天河、柳梦璃一起用餐,便听得大堂里的那些客人们,也多数在议论昨夜姜氏自尽一事: “李兄!听说没?城里首富家中又出大事了!”一位闲人打扮的家伙一惊一乍地说道。 “你说那个秦家?!”姓李的好友吃惊相问。 “不然还有谁!”闲人撇着嘴道,“他们家的媳妇昨夜在千佛塔里自尽了,仵作看过,说是吞毒死的!” “怎么会这样?” “是啊!更奇怪的是,守塔的僧人都说昨天夜里有人闯进去,偏偏又讲不出贼人相貌,方丈已经决定关闭禅寺三个月,秦家的人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竟有这等事?你又如何知道的?”姓李的伙伴有些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嘿嘿,我表弟是禅寺的伙头啊,”那闲人得意地说道,“这事当然比别人都清楚。” 听得他们这番对话,旁边的客人纷纷摇头感叹,所说大意基本都是:“可叹世上痴情女,丈夫死后竟如此贞烈。” 听得他们的对话,云天河几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这时候,他们反倒没什么心思担心自己昨晚之事,会不会被官府侦知。很显然,昨晚那些守塔的僧人,别看当时恶形恶相,但实际心中十分清楚,知道双方并非真正你死我活的敌对之人。本着佛门慈悲为怀的理念,他们显然没把云天河一伙给供出来。 说实话,虽然他们昨晚这番折腾,肚子挺饿,但这顿饭并不如何吃得下。简单用餐之后,韩菱纱提议,说她知道这陈州城中有一家铁器铺十分有名,最重要的是还不安分守法,要是运气好的话,很可能买到上品的兵器。韩菱纱问其他两人,要不要去那家铁器铺看看。 说起来,他们这支机缘巧合下组织起来的队伍,经历这两天的事情,已经深刻认识到实力和兵器的重要性。特别是在淮南王陵中的经历,直到现在他们几人还难免有些后怕。那古墓的阴森、鬼怪的凶邪,可不是简单地用文字和话语能描述的。也就是云天河这三人各有异禀,才能撑得下来;如果换了别人,不用说过关斩将,光听着声音吓都能吓死! 所以韩菱纱这样提议之后,其他人自然毫无异议。他们出了客栈,便由韩菱纱在前头领路,往她说的那家叫“百炼清钢”的铁器铺寻去。 也不知冥冥中韩菱纱有什么惊人的预感;当她提议要去看看兵器,便真有人给她们送了一件武器来。陈州城中,他们也不怎么认识他人;这半路送宝之人,正是琴姬。为了感谢三人相助,那打定主意四海游历的女子,临走前特地赶过来答谢。相遇之时,她正从客栈那边赶来,终于按照打听到的讯息,追上了云天河一行。 琴姬所赠之物,乃是一把箜篌琴,名为“沉香芙蓉琴”。原来,昨晚千佛塔中之事,琴姬看出柳梦璃施法攻敌的绝技,需要用箜篌辅助。她沉溺琴乐之道多年,自然一眼看出柳梦璃那把凤首雕花箜篌,虽然也不错,但绝非珍品。于是,她想起自己这些年收集的珍品乐器中,有一把名为“沉香芙蓉琴”的箜篌,并非凡品,便有心赠与柳梦璃。 琴姬相送的这把箜篌,琴杆材质非金非铁、非木非石,倒好似像传说中玉化的上古碧竹制成。若仔细观看,这碧玉般的琴身上,尽管面积很小,却仍然雕有精美的芙蓉花朵,若是细数,正有百朵之多。那琴弦的颜色绯紫,虽然纤细,却坚韧清灵;当时为给柳梦璃示意,琴姬素手一拂,清音纷起之时,那琴身上的百朵芙蓉也好像一起绽放,散发出一股奇香! 这奇香并非错觉,而是随着高低不同的箜篌音符,或浓烈、或清淡地飘入云天河等人的鼻中。不用说,柳梦璃那几个需用香料辅助的绝技,若配上此琴,定然如虎添翼,效果更佳。 柳梦璃生性恬静谦逊,本来力辞不要,谁知琴姬馈赠之心十分坚决,最后甚至都泪光盈盈。见得此情,柳梦璃便也不再推辞,接受了这份好意。 不仅如此,那身怀绝技的奇女子琴姬,还将早年偶然得到的一页神秘绝技,赠给柳梦璃。这绝技名为“魂梦魅曲”,据说若能习得,能在对敌时惑乱对方心智,削减灵力。而当领悟到极深之时,这“魂梦魅曲”还能勾人心魄,任是再凶顽的敌人,也能瞬间即死。这样的绝技,因为琴姬体质和天赋的原因,始终未能练成;今日她赠给柳梦璃,便希望这个性情善良、颇具灵气的少女,有朝一日能将此技练成,更利惩奸除恶。 对她这番美意,柳梦璃未再推辞,郑重施礼感谢后,便也收下了。如此之后,琴姬殷殷道别;从此这清雅秀丽的奇女子,便怀着一颗痴情的心,消失在广大的天地江湖中了。柳梦璃几人,目送她离去,心想起昨晚那一曲动人心魄的《仙剑问情》,便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与她相逢。一念及此,三人俱都心意怅然。 别过琴姬,他们三人继续往“百炼清钢”铁铺而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看他们脸生,那铁铺的老板竟死活不松口,只说自己铺子中只有寻常农具厨具。趁兴而返,败兴而归,如此看,要不是有琴姬中途赠琴,他们这支队伍,武器改善的计划就会毫无进展。 不过,就在他们失望离开铁铺之时,柳梦璃却忽然在铁铺的西墙外边,看到了一张奇怪的告示。这张告示看起来已经贴了很长时间,经历了风吹雨打,显得甚是破旧。不过上面字迹还都能读得清。柳梦璃略读了读,才知道那陈州大户人家欧阳家中,大小姐欧阳明珠九年前得了一场怪病,竟至今卧床不起。如果只是这样,还没什么奇怪;怪就怪在,这欧阳小姐看起来并不是得的那种危及生死的伤病,而是终日沉睡不醒。虽然为了延命,也能吃些家人喂的水食;但毕竟懵懵懂懂,魂不守舍,可以说整日都在睡梦之中。 欧阳大小姐这病,不生,不死,只是睡,这一下可把城中和附近四乡八里的大夫给难住了。刚开始还有不信邪的积年老医师上门救治,可最后无一不是铩羽而归。当然,欧阳家也不是没疑心小姐中邪。可是比医师更不堪,他家请了无数的神汉巫婆,最后证明都是骗子神棍,全都无功而返。甚至最后欧阳小姐家,某种角度上成为一个“诅咒”,一个针对神巫行业的诅咒。毕竟,由成功率决定的名声,是装神弄鬼这一行的核心竞争力;这一下全折在欧阳家,以后还怎么混?所以最后导致,哪怕欧阳家一再提高赏格,现在都到了五百两之巨,却依旧没人上门。于是这件事,在陈州城中渐渐湮没无闻。 当然,柳梦璃几人看到这张残破不堪的欧阳家告示时,可不知道这些内情。听得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大家闺秀,却在花样年华时在床榻上昏躺这么多年,柳梦璃便充满了同情。很显然,她那两位同伴也具备乐于助人的侠骨柔肠;尤其那位灵动的少女看到赏格的数量,侠义之心更是沸腾踊跃,立即一马当先地往那欧阳家跑去。那速度之快,甚至让山中逐惯猛兽的云天河追不上! 第三十五章 明珠有泪,永眠常春幻境 欧阳家乃是陈州大家族,家宅并不难找。柳梦璃一行人按照告示上指示的路线,甚至不用问人,便很快找到了欧阳府上。本来韩菱纱还有些担心,疑心那告示上的五百两赏银乃是虚假广告;当她来到欧阳府门前,看到高门大院、雄壮石狮,所有的疑心顿时消失。 他们寻到欧阳府时,并没有看到家主人出面,而是由一位叫“钟伯”的管事接待了他们。钟伯年逾花甲,头发雪白,不过看上去精神矍铄,腿脚麻利,身体甚是康健。在前厅中,钟伯唤过仆役给客人们奉上茶,又问了问三人大概的来历。一番客套之后,钟伯便将谈话转入正题。 有了前面的客套铺垫,双方的谈话变得有几分亲切。只听钟伯说道:“那告示在路边贴了也有将近九年了,渐渐无人问津。没想到还有柳姑娘这样的有心人,特地来一趟,这份心意老朽真是感激不尽呐!” “钟伯伯,您别这么说。”柳梦璃连忙逊谢说道,“我只不过略通法术,也不晓得能不能帮上忙。” “唉,无论如何,或许都是小姐的命了。谁也不知上天到底是怎样安排的。”很显然,目睹那么多次无功而返后,现在钟伯也有些认命了。欧阳府中这样的态度,显然对柳梦璃三人比较有利。这样一来,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压力都小多了。 “不知欧阳姑娘现在何处?”柳梦璃问道。 “正在她的闺房之中昏睡。你们且跟老朽来吧。”说着话,钟伯便站起身,要去前面带路。本来,作为大户人家小姐的绣楼闺房,是不允许陌生男子进入的。不过欧阳小姐现在都已经这样了,钟伯他们还能计较什么呢?所以虽然三人之中有云天河这个少年,钟伯也丝毫没有过问在意。 不过,他没在意,云天河却突然想起一事,拉了拉柳梦璃的衣袖,小声说道:“梦璃,我们这是要去帮小姐看病吗?可是我们不是郎中,不会医术啊。” “云公子,我也不懂医术的。不过……”柳梦璃略一迟疑,想了想,还是轻声告诉少年,“或许,那根本不是病。我看了告示所言,心中已经有些计量,但总要见过欧阳小姐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好,只要不是看病,我就行。我们一起去见她吧,你要我怎么帮忙,尽管说就是!”云天河道。 “嗯,谢谢云公子。”柳梦璃谢了一声,此后他们这三人便跟着钟伯,穿过欧阳府曲折幽深的院廊,来到坐落于后花园的小姐绣楼上。 “这便是我家小姐了。”钟伯指着那张绣榻上一位容貌甚美的年轻女子,对众人叹道,“唉,她这样昏迷不醒也有九年了,各方名医看过都束手无策。奇怪的是,这么久了,小姐的容貌一点都不见老去。” “哦?” 柳梦璃闻言,朝床榻上看去,只见锦被之中,那欧阳明珠静卧其中。若不是先前看过告示,她乍一看还会以为欧阳小姐只是睡着。这个样子,和大家之前想象的大不一样。包括柳梦璃在内,他们都觉得这女子就算被家人精心照顾,也难免一脸病容;起码那脸色枯黄、容颜黯淡,是绝少不了的。谁知道这时一看,欧阳小姐真真切切就像睡着,那面容眼眉,俨然就是一位妙龄韶华的美貌女子模样。甚至云天河还觉得,欧阳明珠不仅只是睡着,还做着什么美梦;那眉宇之间分明浮现着几分淡淡笑意,恐怕这位欧阳姐姐定是梦见香喷喷的红烧山猪肉了吧。 只是,当云天河只能看出欧阳明珠眉间的“疑似喜意”时,柳梦璃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她心里甚是吃惊,跟旁边钟伯说道:“果然如我所想,你家小姐这样不是生病,而是睡着了。这些年来,她竟一直都在梦中!” “睡着?!”钟伯一脸惊诧,“这、这……小姐怎么会一睡就是九年?!” “我看也是睡着。”云天河看着床上女子,“你家小姐,可能是太累了,才睡那么久不醒吧。” “非是如此。”柳梦璃摇了摇头,“她不是普通的因累而睡,而是被人施了咒术。只要咒术不解,便会一直昏睡下去……” “咒术!”钟伯惊叫起来,“天啊,难道自从老爷暴毙,这个家就被妖魔缠上了?!为什么连小姐也……柳姑娘,”钟伯如落水之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眼含热望地看着柳梦璃,连声说道,“柳姑娘,既然你知道小姐是被人害的,请你一定要救救她!老朽求你了!” “钟伯你莫要着急,我现在就施法进入她的梦中,看看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柳梦璃温言说道。 “好,一切就托付给柳姑娘了!”钟伯充满了期待。 “梦璃,你会不会有危险啊?”云天河有些不放心。 “放心,我自有办法,不会有事的。”柳梦璃从容说道。 “好,那梦璃你小心了。”云天河不再说话,和韩菱纱一起退到一旁,专心看柳梦璃施法。 此后,柳梦璃站在榻边,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子,素手轻挥,宛若拈花天女,倏然间幻化出无数鲜花形状的紫色光影。她的口中,则轻轻吟诵:“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念动,方化生幻境,令吾、往、梦、之、中!” 此咒念完,闺房中忽然间紫光大盛,就好像折射了无数紫水晶的光华。尔后紫光散尽,旁边云天河几人再看时,便见柳梦璃虽然依旧静立床前,却双目紧闭,宛似安详地睡着。不用说,女孩儿现在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已施法进入到欧阳小姐的梦中了。 再说柳梦璃。“这里是……”当柳梦璃来到欧阳明珠的梦中,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风景极其优美的山谷。这里芳草遍地,鲜花满山,远方有和煦的清风吹来,轻轻拂过耳畔,头顶洒下明亮的阳光,让人如浸温泉。 “这里倒像是人间桃源仙境一样。”柳梦璃心中赞叹一句,往前面只走了两步,便看到自己此行想看到的场景: 就在她的前方,蓝天白云下,芳草碧茵中,立着一对男女。那男的将近三十年纪,剑眉朗目,虽然颧骨分明,透着一丝犀利,终究还算英俊。他身上穿一件苍蓝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一些嫩黄鲜蓝的花纹,柳梦璃看在眼里,总觉得男子袍服的样式和花纹,颇有南疆风情。 那女的则是二十出头妙龄年纪,眉目温婉,容颜秀丽,正和刚才躺在欧阳家绣楼中的欧阳明珠一样。所不同的是,她现在与蓝袍男子在芳草地中散步徜徉,活力与姿态和陈州中的卧床不起截然不同,竟是和正常人完全一样。 当柳梦璃看到他俩时,他们好像正在说着什么。为了听清,柳梦璃朝前轻轻地走近。走到离他们一丈开外的地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山石,她就在后面隐住身形。这时候,那两人恍然不知,继续说话。 只听那欧阳明珠说道:“相公,我爹和我娘真的是被山贼害死的?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的……” “明珠,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又在胡思乱想呢?”蓝袍男子似乎不以为然,语气温柔地安慰着女子。 “我……我做了一个梦。”欧阳明珠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回忆。她的语气变得有几分惊恐:“我梦见有个人身上爬满了虫子。那些虫子都在吃他的身体,好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我爹,虽然我不记得见过他的脸……呜呜!”说到这里,欧阳明珠忍不住哭了起来。 “明珠,那只是一个梦啊,不要想那么多了。”蓝袍男子有些惶然,将哭泣的女子揽入自己的怀中。他轻抚着她的发丝,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明珠,这些梦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你不记得了吗?我当初从山贼手中救下你时,你已经惊吓过度,失了记忆,又怎么还会梦见从前的事呢?” “我……我真的是欧阳明珠?”女子稍稍停了悲声,仰起脸儿,看着自己的相公,“相公,为什么我每次想回忆一些事情,头就好痛,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唉,小傻瓜,你胸口的玉佩上不是刻着这个名字吗?就算你不是她,那也只是一个称呼,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会永远保护你的。”男子深情地说道。 在他的温柔关怀下,欧阳明珠惊恐的神情逐渐平复。不仅如此,她还被相公仿佛深入骨髓的柔情蜜意给感染,变得有几分动情:“相公……是我不好,我不该胡思乱想的——” “没关系呀,我——”就在这时,正跟欧阳明珠说话的蓝袍男子,却突然目光一凛,猛地转过脸,朝柳梦璃藏身的方向厉声喝道:“什么人?给我出来!” 柳梦璃听他这么一叫,就知道再也藏不住,便也从从容容地从石后走了出来。看着她款款走出,那欧阳明珠惊讶之中,还带着几分欣喜:“咦?真是难得。相公,我和你隐居在此,还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呢。这位姑娘,长得真美啊……”看着柳梦璃的绝世容颜,欧阳明珠由衷地赞叹。 欧阳明珠以女子之身,尤惊艳于少女的丽色;她旁边那位蓝袍男子,按照常理来说,至少也该在瞬间贪看柳梦璃的姿容才对。谁知道,他却好似视而不见,只顾圆瞪双眼,高声怒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来这里!” “相公,你不要这么凶嘛。”欧阳明珠连忙出声缓颊,“你会吓着这位姑娘的。”其实欧阳明珠此刻的心中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平时对自己这样温柔的相公,今天乍见这位美丽的少女,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反倒只顾质问不休;这种样子实在有些奇怪,哪怕相公一腔情思都系在自己身上,见到这样绝色的少女,也不该如此反应啊。 面对男子的质问,柳梦璃却并不理会。她只顾看向欧阳明珠,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欧阳小姐,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梦中吗?” “什么?”欧阳明珠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正当她想问一问柳梦璃此言何意时,却听旁边相公已是厉声吼道:“住口!”虽然看似暴怒,男子却并不跟柳梦璃多纠缠,而是立即转向旁边的婉丽女子:“明珠,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家了。” “可是这位姑娘……”欧阳明珠看着柳梦璃,还有些迟疑。 “只是一个外人,不必理会。”男子断然说道。 “我……”欧阳明珠还想再说,却见男子忽然和缓了刚才严厉的神色,无比温柔地说道:“明珠,你不听我的话了吗?你是不是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些?” “好吧,我知道了。”虽然欧阳明珠的心中还留有一丝疑惑,但她决定还是像以往一样,对相公的话不再忤逆。看着男子,她歉意地笑笑,眼波中充满了柔情:“是我不好。相公你做什么事,一向都有道理的。”说罢,她便和相公一道,转身朝远处的山谷中行去。 见他们要走,柳梦璃有些着急,便在后面招手叫道:“等一下——”谁知一句话还没喊完,却见那个正离去的男子,头也不回,手臂猛然向上一挥,厉声喝道:“给我退!”话音未落,便有一股无形劲气猛然生发,如同一支尖锐的长矛,带着嚣叫之音朝柳梦璃激射而来! 柳梦璃见状一惊,本能地一偏头、一侧身,躲过了那支劲气之矛;可是等她刚恢复了身形,却只听得“嘣”的一声巨响仿佛从心底震响,一瞬间她眼前一黑,竟在片刻间眩晕! 不过这眩晕只在瞬息之间,很快她便恢复正常。只是,这时她张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景物只是欧阳家小姐的闺房。 虽然重归人间,但刚才那声仿佛从灵魂深处生发的震响,却依然在心湖中回荡。 “梦璃,你怎么了?!”这时一直旁观的云天河,察觉出少女脸色不对,连忙关心相问。韩菱纱也道:“梦璃姐姐,你没事吧?怎么脸色有点差?” “我没事。”柳梦璃摆了摆手,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不要担心,我只是一时不慎,被法术弹出了梦境。” “梦境……”听她说出这个词,旁边那钟伯如梦初醒,急声问道,“小姐、小姐她到底怎么样?” “我见到了她。”柳梦璃回答道,“她的样子果然如同床榻上一样,非常青春年少。可是她好像只记得梦中的事,而且——”想起刚才那个梦境中看见的点点滴滴,柳梦璃有些沉重地说道:“那个咒术太过强大,她本来的意识几乎被吞噬了……” “啊?!那该怎么办?”钟伯急得都快哭了,“那还有没有办法救我家小姐?” 看着钟伯这忠心家仆发自内心的着急模样,柳梦璃实在不忍说出真相。不过定了定神,她还是说道:“想救她,很难。能让一个人沉睡九年,在梦中度日,如此霸道的咒术必定要布下法阵。若是不知对方在何处布阵,根本无从破解。” 听得此言,钟伯如闻晴天霹雳:“你、你是说,小姐还是只能继续这样睡下去?” “对不起,钟伯。”柳梦璃有些难过地说道,“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不不不,柳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听柳梦璃这么说,钟伯连忙惶急地摆手道,“要不是你,我还一直以为小姐是生了病,连她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钟伯,恕我冒昧,”柳梦璃想起梦境中所见所闻,便问钟伯道,“请问欧阳家是不是曾经与人结仇?而且并非中原人?还有,您说过欧阳小姐的父亲,乃是暴毙而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钟伯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对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实道来,“欧阳老爷他是很本份的商人,做买卖五湖四海都要跑的。你也知道,生意做大了,这生意场上难免得罪个谁。可是,也不至于有什么血海深仇吧?不过,说到老爷过世,那真是如同天塌了一般……” 说到这里,钟伯的脸色惊恐万分,整张脸都扭曲变形起来:“那是九年前的一个夜里,是小姐先发现了老爷的尸首……那、那简直惨不忍睹!老爷的整个身体上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虫,当被人看到时,已经咬得整个头脸身躯面目全非了!” “啊?!”饶是柳梦璃和韩菱纱身具异能,不同一般女子,听钟伯说起这等惨事,也忍不住顿时掩口惊呼起来。 “真是太可怜了!”云天河虽然没那么惊恐,却也心有余悸,“这可比我爹还要惨多了啊……” 只听那钟伯继续说道:“从那时起,小姐就好像神魂出窍了一样,不吃不喝、也完全不说话。之后没过几日,大概是下午黄昏时刻,小姐她突然就昏睡过去。开始大家还没觉得有多少异样,没想到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醒来……唉,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太好,她伤心欲绝,没过半年便跟着老爷去了……”说到此处,饶是钟伯花甲之龄,见惯了世间风雨,这时候却也忍不住老泪横流。 “钟伯,切莫悲伤。”柳梦璃待钟伯悲声稍减,便道,“我觉得,你家老爷的过世、还有小姐昏睡,这之间绝对不会毫无关系。如今我虽救不了欧阳姑娘,但若是有朝一日,见到那个法阵,我一定能认出来,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破阵,救醒欧阳姑娘。” “唉!”听到此言,钟伯擦了擦眼泪,躬身深施一礼,“姑娘大恩大德,老朽先在这里谢过了。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很显然,虽然感谢,但老人家的心目中,对此事并不抱多大期望。 “钟伯你自己也要保重,不然还有谁能照顾欧阳小姐?”聪颖的县令小姐,给了老人家一个紧切实际的责任和期望;而当她和两位同伴告别钟伯,离开了欧阳府时,她在长街之中,回首看了看那个萧索的门庭,坚定地说道: “我想,一定天无绝人之路的!” 第三十六章 虔心向道,御剑仙路烟尘 离开欧阳府,走了一阵,众人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南坛湖畔。经历这两日之事,柳梦璃所携的香药消耗不少,便跟云天河二人暂别,前去城中药铺采买。云天河和韩菱纱,便在这南坛湖畔散步。 三春时节,南坛湖畔春意盎然,一株株杨柳临水而立,柳枝低垂,宛如碧玉的丝绦。南坛湖的湖水也十分清澈,不少游船正在湖波中随波逐流。优美的湖景引得游人如织,云天河和韩菱纱二人也如同湖波中的小船一般,在游人中随波逐流。这时候,当他们抬头远眺湖心岛,见那千佛塔依旧巍峨俨然,只是他俩心知肚明,知道此时这佛塔之中已是物是人非。 经历了这些事情,无论是云天河还是韩菱纱,心境都变得不同。姜氏服毒自尽,琴姬飘零江湖,欧阳明珠迷堕邪梦,这一切让他们感到心痛的同时,却又觉得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对云天河二人都产生深深的触动。如果说之前云天河下山历练,某种程度还是被韩菱纱言语之间推着走,到了这时,寻仙问道、提升力量,已经成了他发自内心的追求。 在湖边徜徉,仍然能听到一些本地的游人谈论昨日姜氏之事。比如他俩听到有位游春的小姐,正面对渺渺的湖波,幽幽叹息:“唉,情之为物,当真叫人难以猜度。想那琴姬,看来是如此飘逸出尘,想不到也为情所困;今日又听说千佛塔里的秦夫人殉情自尽,这情之为物,实在叫人看不明白……” 这样的议论,云天河二人刚才已经听了不少。过了会儿,在一片议论声中,他俩忽听到有个少女清脆的声音,也充满同情地说道:“哎,那个女的好可怜哦……”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熟?”韩菱纱闻声回头一看,却见不远处那株垂杨柳畔,正站着怀朔、璇玑二人。 “好巧,又见面了。”韩菱纱赶紧拉着云天河,跑上去跟他们打招呼。 见他们二人出现,那璇玑少女忽然变得警惕起来。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韩菱纱道:“怎么走到哪都会遇上?你们是不是偷偷跟着我和师兄啊?” “璇玑,怎可如此说。”听师妹说得不客气,怀朔连忙出声阻止。 “没关系,其实这位小妹妹说得也对。”韩菱纱却是拱手一礼,对二人大大方方说道,“我叫韩菱纱,他叫云天河,我们特意赶来陈州,便是想拜入二位的师门!” “什么?要入门?!”璇玑惊讶叫道。 “是啊!”心境已经转变的云天河,也急忙热切说道,“我最想学那招御……对了,御剑飞仙!” “不行不行。”璇玑小师妹连连摇手,“修仙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 “小妹妹,我们自然知道不容易,但早已下定决心了。”韩菱纱决然说道。 “什么小妹妹!总这么喊,人家哪里小啦!”眉目明媚的小师妹,嘟起嘴抗议。 “那……璇玑姑娘,你和你师兄能不能带我们入门拜师呢?”韩菱纱诚恳地说道,“当日在巢湖,多亏你紫英师叔仗义相助,不然我们早成了妖怪的口粮,那之后对剑仙之风更是仰慕——” “紫英师叔?”璇玑忽然惊叫起来,“你、你不会也看上我师叔了吧?” “璇玑,怎可这样讲话!”怀朔跟韩菱纱二人歉然道,“实在抱歉,小师妹她——” “没什么,”韩菱纱一摆手,“我们求仙是一片诚心的,更感激剑仙出手相救,怎敢有其它念头?璇玑姑娘也不过是心直口快,其实……”韩菱纱转向璇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见璇玑姑娘聪明伶俐,一定很得令师叔的喜爱吧?” 刚才还有些怏怏的璇玑,一听此言,顿时道:“哼,算你有见识。”小师妹想努力绷住自己的面皮,作出严肃的模样;不过她没成功,忍不住笑道:“喜爱……嘻嘻!” “璇玑……”怀朔见自己小师妹这般娇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兄,不如就帮他们一把好了!”璇玑小师妹真是爱憎分明,很快转变立场,“师父不是常跟我们说,做人要时存善念吗?反正最后能不能入门还要看他们自己。” “唉,你啊,真是个孩子。”怀朔看着自己这个可爱的师妹,既喜爱,又无奈。 “好吧,”他也下定决心,对云天河和韩菱纱二人说道,“既然三番五次有缘相遇,或许也是天意。你们应是与我琼华派有缘吧。” “真的?!你们答应了?”饶是一直请求,这时听对方真的答应了,韩菱纱还是惊喜万分,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怀朔点了点头。 “太谢谢了!”韩菱纱感激万分。她转向少年:“天河,快去叫上梦璃,我们一起走吧!” “好。”云天河闻言转身离去。 “你们是说,上回在女萝岩见过的那位姑娘?”怀朔问道。 “嗯。她去补充香药,天河去叫她,很快就会过来。”韩菱纱耐心解释,生怕怀朔改变主意。 “无妨。”怀朔脾气却是很好,微一摆手,“不急,我们等她。这几天,我和璇玑没追上紫英师叔,正要赶回我琼华派中,稍后不如就御剑带你们过去,费不了多少工夫。” “御剑?那太好了,多谢!”韩菱纱喜出望外。 “不必客气。等那位姑娘来了,我们就走吧。”怀朔说道。 正当他们说着话,却见那边云天河已经领了柳梦璃过来。对韩菱纱来说,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看到柳梦璃让她如此高兴。她根本耐不住在原地等,急忙跑过去,跟柳梦璃说道:“刚才天河都跟你说过了吧?想不到今天的运气这样好!他们还答应带我们御剑飞去仙山!” “是啊。”云天河也附和道,“那边的师兄真是好人。” 听了他二人热烈的话语,柳梦璃却神色沉静——若仔细看,那情绪甚至还有几分低落。 “怎么了?”韩菱纱看着少女,“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呢。” 柳梦璃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心里总是不舒坦。” “原来是这个啊。”韩菱纱放下心来,“别再想了!昨晚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们都要珍惜当下,在一起时就要开开心心的,别辜负了来世上走一遭。” “嗯。”柳梦璃点了点头。 等柳梦璃和二人一起走到怀朔、璇玑面前,便侧身行了一礼,歉意说道:“刚才为等我耽搁了,实在过意不去。” “姑娘多礼了。”怀朔拱手还了一礼,和气说道,“其实倒没耽搁什么,刚才我也正陪璇玑去旁边买了串糖葫芦——” “师——兄——!”璇玑羞恼叫道,“这么丢脸的事不要拿出来说嘛!” “好!不说不说。”怀朔转向云天河三人,“诸位,本派虽距陈州有万里之遥,但以御剑术一盏茶的工夫即可到了。只不过,我与师妹御剑,带上云兄弟和韩姑娘自然没问题,却要让柳姑娘单踏一剑了。” “这……”柳梦璃迟疑道,“我不会御剑也没关系吗?” “对啊,会不会有危险?”韩菱纱叫道,“我要和梦璃换!” “毋须担心。”怀朔摆了摆手,“剑仍由我心法所控,柳姑娘身具灵力,只须记得存思凝神便无大碍。”说完这句,他转向云天河:“云兄弟身上似有一把配剑,可否借来一用?” “好啊,你拿去。”说着话,云天河从背后拔下那把冰蓝长剑,递给怀朔。 怀朔一见这剑器细长古朴的造型,特别是锋刃中隐现的冰蓝光华,顿时一惊:“呀!这把剑造型十分特异!” “特异吗?”云天河挠了挠头,“唔,我以前也不觉得,爹把剑给了我以后,我就一直用它了。下山后见得多了,才知道它确实和其它剑长得不太一样。” “师兄,”璇玑也发起议论,“这剑怪模怪样,连剑格护手都没有,和寻常的样子差太多了,说不定铸它的人只是想哗众取宠。” “这……倒也不能妄下定论。”怀朔沉吟道,“此剑灵力强大,并且其中蕴有巨大寒气,云兄弟难道没有察觉?平日使剑不会被寒气伤身?” “伤身?没有啊,这剑我耍着玩好久了。”云天河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野人身体强壮、四肢发达,那点寒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韩菱纱在旁边进行友情补充。 “这便奇了。”怀朔还是一脸的惊奇,“莫非云兄弟修炼了何种高深的内功或法术?” “没啊。”云天河道。 “他最擅长猎野猪还有吃饭,其它都不会。”韩菱纱继续友情解释。她看着少年,心道:“哼!讽刺你一下。”谁知道,云天河却毫无感觉,还连连说道:“对对对!还是菱纱知道我。” “……”韩菱纱再次生出一种无力感,“白痴……讽刺你一点用都没有……”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梦璃,却忽然开口说道:“如此说来,这是一把很不同寻常的宝剑?” “不错。”怀朔点了点头。 这时候,韩菱纱想起石沉溪洞、巢湖边的战斗,忽然也觉得有点不对:“这把剑,有的时候是怪怪的。可平时也不见它特别厉害呐……” “嗯,这剑我从小就用,也没啥特别之处。”云天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突然对这把“普通的剑”感了兴趣,“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前些日子突然变得有点怪。拿它射人的威力大了些,摸起来更加冰凉——我想,夏天用最好,呵呵。” “真是糟蹋宝贝……”经过刚才一番对答,韩菱纱自是知道这样的剑器,绝不平凡,所以看少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难免腹诽。 “姑且不论此剑,”怀朔又道,“即便宝剑有灵,所持之人也要有与之匹配的力量,方可激发。否则人不可役剑,剑无以护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噢!”韩菱纱闻言赞道,“听着就很有道理,不愧是修仙练剑的人。” “云兄弟,令尊可是一位高人前辈?”怀朔看向云天河。他还是想弄清这把怪剑的来历。谁知,云天河却是一脸懵懂:“令尊?……啥东西?” “哎,就是你爹。”韩菱纱从旁说道。 “哦。”云天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爹就是爹,不是其它什么人,不过我知道他很了不起的,呵呵!” 他这番话,听在外人耳里,自然是觉得夹缠不清,毫无信息量。怀朔也只好摇了摇头,无奈地叹道:“可惜我相剑之术所学不精,看不透此剑深浅。罢了,”他抬头看看天,“我们即刻起程吧!不过青冥之中,务必要心无杂念,不然——” “不然从天上掉来!”璇玑危言耸听地帮忙补充,“到时候我和师兄可不管哦,嘻!” “你啊……”怀朔见璇玑这副顽皮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无奈摇头。尔后他望望天空,见蓝天丽日,天气清和,便点点头道:“我等即刻启程。此去昆仑山,鄙派琼华正在山中。” 说罢,他与璇玑二人一齐施法,施展琼华派特有的御剑飞天之术。当他们将雪亮的剑器抛向半空,云天河三人脚下顿有白云腾起。一阵恍惚之后,云天河几人再看时,自己已立足剑器,腾身云雾里。御剑飞升之处,人与剑穿云破雾,耳边满是飞速刮过空气带来的嚣叫之声。 等定了定神,云天河发现包围在自己身边的白色云朵,都是或浓或淡的水雾冰晶。以前他一直以为,天上的白云,不是一团团的白雪,就是和棉花一样的事物。不过现在御剑飞天,亲身在白云中穿梭,便知道云朵也不过是一些雾气冰晶而已。 穿云破雾之时,视线并不好;云天河只能看到自己和怀朔同乘一剑,连旁边韩菱纱、璇玑、柳梦璃的身影,也只能看得影影绰绰。不过当破开云雾,飞上云层更上方的天空中时,云天河的视野一下变得极为开阔分明: 脚下白云延展,宛似万里雪原;四外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翳。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顶,将下方的白云和御剑的几人,照得闪闪发亮。 这样的景象,可不是寻常时候能看到的。所以不仅是没见过世面的云天河,就连见过世面的韩菱纱、性格文静的柳梦璃,这时候也变得心情激荡。 第一次御剑飞行的体验如此奇特,以至于快到目的地开始下降之时,云天河感觉才只不过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那穿云破雾的快感和高天纵览的豪情,他还完全没体验够。在结束这次奇特的御剑飞天最末,当他们穿破云雾、逼近地面时,他们还在浓重的云团中,避开了几根闪电,路过了一次小范围暴雨。 如果说,所有在此之前云天河对修仙的理解和热望,都偏向于精神层面的“励志”;那经过怀朔带领他这一次御剑飞天,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修仙的魅力。于是对未来的日子,云天河变得无限憧憬。 第三十七章 菱纱偶恙,寒心暗隐危情 刚才降落之时,云天河等人就看得分明,这即将着陆的地方,是漫漫黄沙大漠中的一片绿洲。当高度降得更低,他们看到这绿洲之上,还有一处简陋的城镇。当然,先前怀朔言语间,已说自己师门琼华派在西北荒漠外的昆仑山中,所以云天河看到这样大漠绿洲之时,并不奇怪。但他们奇怪的是,为什么怀朔不将自己几人直接带到昆仑山中? 当他们降落在那片市镇的外面,云天河仍然没从刚才的奇妙体验中恢复过来。他在黄土地上手舞足蹈,大叫道:“哟嚯!御剑果然好玩!整个人都飞在天上!” 柳梦璃却是环顾四周,迟疑道:“这儿……似乎是一个市镇,是哪里?” “此地乃是播仙镇,”怀朔答道,“我和师妹只能将你们带到这里了。按照我师门琼华的规矩,若想入门拜师,就一定要自行攀登南边的昆仑山。” “山啊!”一听是山,云天河感觉毫无压力,“哈!那没啥,走山路一点都不费力。” “哼,掉以轻心!”璇玑小师妹扮了个鬼脸,“小心吃了苦头,到时候哭鼻子!” “师妹此言倒是没错。”怀朔好心提醒众人。他一指南边,示意众人看那座隐在飘渺云烟中的巍峨高山,“你们,那南边的昆仑山中,设有不少险阻,乃是为考验求仙之人的毅力,诸位多加小心。” “师兄!不用讲一堆啦。”璇玑有点不耐烦地连连摇手,“他们自己去镇上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怎么上山,反正我们能帮的也都帮了。” 柳梦璃闻言,飘飘侧身施礼,说道:“谢谢两位。接下来若有任何困难,就让我们试试自行解决,方能显出求仙的诚心。” 听她这般说,怀朔也不再说太多,只是一抱拳,说道:“多保重,下回见面时说不定已是同门。”说罢,只听平地一声震响,两道雪亮的剑光冲天而起,转眼他二人已是御剑飞去。 目送他们离去,见他们渐渐隐于白云之中,韩菱纱便回过头来,对云天河和柳梦璃二人说道:“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我们——啊!”话刚说了一半,她忽然大叫一声,转眼身子就跟失控似的,突然一软,半跪于地上! “菱纱,你怎么了?!”柳梦璃一声惊叫,赶紧过去半蹲下身子扶住她。 “你怎么突然跪倒?”云天河也十分惊诧。 面对二人惊问,韩菱纱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觉得好了一些后,才有些郁闷地说道:“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起来,这几天经常头晕,总觉得很累……没事的没事的!” 她欢快了语气,对两位同伴笑道:“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好了。还是拜入琼华门派要紧,我们先去打探打探上山的事……”说到这里,她忽然感觉又感到瞬间的虚寒眩晕感。不过为了不耽误大家的事情,她努力忍住,仍装作笑靥如花的模样。 只是她这番掩饰,注定白费。只听云天河坚决说道:“今天不上山了!我们先找那个叫‘客栈’的地方休息一下。” “没关系的,我头不晕了……”韩菱纱有些心虚地反对。 “那也不行!”云天河看着少女,用力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过一晚再走。” “喂,不是说过在外面都听我的吗?!”看着少年固执的样子,韩菱纱决定翻出旧账。 “话是这么说没错,”云天河丝毫不为所动,“可是怀朔讲过那里很危险,所以你一定要先去客栈休息。” “你、你这么关心我干嘛……”韩菱纱有点不适应了。她看着少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哼,你说你走山路一点都不费力,却要让我休息,显得我很差劲似的!” “菱纱,”柳梦璃忽然插话道,“我看别争了,就按云公子说的吧。毕竟,我也会担心你啊。” “好、好嘛。”见柳梦璃也这么说,韩菱纱也就不再坚持了。 “呵呵,那还是先去客栈。”云天河跟打了胜仗似的,一马当先,穿过这播仙镇简陋的镇口门楼,往镇子里去了。 在播仙镇住客栈,很好选择。事实上整个镇子上只有一家客栈,名为“车马驿”。光听这名字,就没法跟中原或者江南的客栈比。 不过车马驿的老板,倒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韩菱纱他们稍微跟她说了两句,就发现这位叫“狄丽拜尔”的当地女子,虽然是偏远小地方的女人,却极为擅长待人接物。当韩菱纱三人一进客栈,那狄丽拜尔便热情招呼道:“三位客人,欢迎欢迎!神仙会保佑你们的。” “老板,请给我们三间客房。”柳梦璃柔柔说道。 “好的。”狄丽拜尔跟旁边的伙计说了几句,让他去准备房间。这时候,云天河想起进入镇子后的见闻,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里的房子都怪模怪样,圆圆的,顶上还有尖刺,真奇怪。” 狄丽拜尔在柜台后听了,忍不住笑道:“哈哈,西域和中土不同,我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种房子里,才能躲过风沙日晒。”说到这里,狄丽拜尔忽然注意到韩菱纱,便脱口说道:“这个姑娘面孔发白,中暑了吧?你这样的身体啊,”看了看三人携刀带剑的样子,她好心提醒道,“这样的身体就千万别去仙山了。” “咦?!”韩菱纱闻言,奇怪问道,“老板,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那里?” “姑娘,你们几个的装扮一看就是从中原来的,还带了刀剑。不瞒你们说,来我们播仙镇的中原人,只要不是做生意的,就应该是去昆仑仙山了。”狄丽拜尔脸带崇敬地说道,“那山上的神仙,连许多中原人都知道,来这儿就是想见神仙一面。” “那,你能告诉我们去山上的路吗?”柳梦璃问道。 “当然。”狄丽拜尔热情答道,“这儿人人都知道,出了播仙镇,往南就可以去仙山,可是没什么人能见到神仙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柳梦璃有些好奇。 “山路上有会伤人的怪物啊。”狄丽拜尔说道,“那些怪物也杀不死,很多人就逃回了镇上。不过也有人去了那边,再也没回来过,也许是被神仙带走了吧。” 听到她这么说,正处在虚弱之中的韩菱纱,神色有些黯然。见她情绪低落,云天河连忙一击掌,拍着胸脯说道:“菱纱,不用怕!山上的怪物打不过我们的。” “哼,谁怕了?”韩菱纱挺起胸脯,否认道,“我只是在想,镇上的人好像都会说中原话,也很崇拜剑仙,嗯……就是他们说的神仙,要不是房子和衣着不一样,周围又全是黄沙,真看不出这是西域呢。” “姑娘,播仙镇能变成绿洲,是因为神仙怜悯我们,才让仙山上的水流下来,所有人都不能忘记这份恩情。”狄丽拜尔的脸上满是崇敬之情,“神仙保佑!要是没有水,也就没有中原人来做生意。我们会的中原话,都是那些商人教给我们的。” 听得此言,柳梦璃点了点头,欣然说道:“还有这等内情,真是叫人大长见识。” “客人如果喜欢这儿,就多住一段时间吧。来,”狄丽拜尔从柜台后面转出来,“我带你们去楼上的房间,再给这姑娘送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她看着韩菱纱,“神仙会保佑你快点好的!” “谢谢。”韩菱纱道了一声谢。这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果然很累。她以手抚额,暗自想道:“我真的很累,难道果然像这位客栈老板说的,我这是中暑了吗?” 一夜无话。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云天河起来后,从房间走到客栈的走廊里。这时候柳梦璃也刚刚梳洗好了,走出房门来。她看见云天河的样子,好像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关心地问道:“云公子,你怎么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啊?是、是吗?”云天河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昨天夜里我好像一直听到菱纱在说梦话……” “她……肯定很想念自己的爹娘吧……”柳梦璃轻轻地道。 “咦?原来你也听到了啊。”云天河惊讶道。 “嗯……”柳梦璃点了点头。这时候,只听得附近一阵房门的开关响动,两人回过头,却见韩菱纱正从客房中走出来。 “菱纱,你好了吗?”云天河还记挂着昨天的事情,关心地问道。 “那当然,小病小痛,不算什么!”韩菱纱在空中挥了挥手臂,满不在乎地说道。“天呐,你那黑眼圈是怎么回事?”这时她发现了云天河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看起来好蠢哦!” “我……”云天河的声音一下子转低,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因为昨晚你……” “什么?大点声行吗?”韩菱纱叫道。 “不说了,没什么。”对韩菱纱的要求,云天河罕见地闭口不言。 “奇怪……”见他反常,韩菱纱心中有些犹疑,“一点不像平时的天河,难道是水土不服?”这般想着,她便开口说道:“是不是换你不舒服了?要不然,我们再歇息一下?” “不用不用!”云天河连连摇手,在原地蹦跳两下,乐呵呵说道,“我们快点上山,越快越好!呵呵。” “唉!”看见他这副模样,韩菱纱心中不满道,“这么大的人了,还一心只想着玩……亏我关心他了!” 英明神武的韩菱纱姑娘,这次却冤枉少年了。 第三十八章 昆仑登临,电舞太一仙径 虽说“望山跑死马”,但以云天河三人现在的功力,要走到南边昆仑山的脚下,还是毫不费力。 昆仑山,号称“万山之祖”、“天下第一神山”。自上古千年大战、六界分离之后,散布于人间各地的修仙之界,其中重要一处,便在莽莽昆仑群山之中。对云天河等人即将登临的昆仑仙山,有古籍如此记载: “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 按这篇古籍的描述,这昆仑山当为神界。但事实上,这是撰写之人的误解。神界早已高升云霄之外,纵使当年昆仑还在盘古大陆时多有神族出没,自六界分离之后,仍留在大地上的昆仑诸山,已变成少数仙人以及不少修仙羽士的居所。这里据说有着吸风饮露、乘风御虚的仙人,更有不少修仙门派。林林总总的昆仑修仙门派中,以八家最为有名,号称“昆仑八派”:昆仑、琼华、碧玉、紫翠、悬圃、玉英、阆风、天墉。怀朔他们所在的,正是琼华派。从某种角度来说,昆仑八派和蜀山派一样,乃是飞升仙界、成为仙人的“预备队”。 当然,虽说昆仑山现在只是准仙界,但当年在六界尚未分离时,毕竟是神族重镇。所以,现在的昆仑群山深处,是否有神人遗存,或是那万山之巅有无登临神界的天梯,只能说还要存疑,有待强者考证。 总之,承载了那么多修仙门派和神人传说的昆仑山,也让这几个即将登山拜访的少年男女,十分激动。自播仙镇向南而行,都是黄沙荒漠。出身于黄山青鸾峰的云天河,非常难理解怎么世间还有这样荒凉的不毛之地。若只是景物单调还罢了,云天河最怕的是平地刮起一道旋风,卷起沙子来喷进嘴里,绝对猝不及防,满嘴苦涩。 就这样一路“呸呸呸”地吐着黄沙,他们三人终于来到了昆仑山北麓。在山脚下,稍微往山里走了走,就发现一条羊肠小径的旁边,有块两人多高的白石耸立路旁,上面刻画着四个大字:“太一仙径”。 “从这儿走就没错啦。”跑在前面的云天河回身兴奋地招手。根据先前的打听,要上山寻找修仙门派,正是要从这条“太一仙径”走。 “总算见了点‘仙’气儿。”一路只见荒凉黄沙的韩菱纱,看着这块气势不凡的石碑,嘴里嘟囔了两下。 柳梦璃看着这块太一仙径的石碑,片刻之间的神色有些复杂。“我们……走吧。”当她的神色恢复正常,便招呼了一声,自己略提起裙裾,在前面领路,率先走上太一仙径。 刚走上太一仙径,身边的风景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最多,只是旁边的山道上多了些常见的草木。对于这三人来说,这等风景实属平常。甚至,他们觉得还没有几天前光顾过的八公山山景好看呢。 不过这样的感觉,在转过一块标注有“紫微道”的苔痕绿木牌之后,就变得大不相同。尤其是云天河,他忽然惊讶地发现,在这西北苦寒之地的深山中,竟然忽地变得和春天的青鸾峰一样——不对,这里翠碧烂漫的美景,甚至胜过青鸾峰阳春之际最美的时节!那路边芳草萋萋,绿树成荫,繁花如星,将山峦涂抹成五彩绚烂的颜色。不仅如此,一路还有西北很少见的翠竹。它们在路边竹影扶疏,青碧纤秀的身影,倒映在那些同样本应很罕见的清澄湖塘里,再配上时不时出现的精致栈桥,简直就跟锦绣江南的春日风光一样! 三人之中,以云天河对这样的山林气象最为敏感。只是,欣然观景之余,他却忽然在空气中嗅出些不寻常的气息。 “这味道……要下雨了?!”云天河加紧嗅了嗅,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不对,是杀气!”一念及此,他立即身体紧绷,上身前倾,一副备战的样子。这时候其他二女还毫无所觉。 “真想不到,在这儿竟还有这样绿树成荫的地方!”柳梦璃看着身边美景,由衷地赞叹。 “嘻!”韩菱纱笑道,“不然怎么叫仙山呢。你听,这儿的鸟叫真好听,啁啁啾啾,丁丁铃铃,就跟江南的丝竹鼓乐一样——咦?”韩菱纱一回头,却见那少年正背对着自己,弓腰跨步,竟是一副紧张的样子。看到他这样子,她奇怪问道:“天河,你干嘛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是杀气!”云天河头也不回地回答。 “又来了,哪来这么多杀气。”若放在其他地方,韩菱纱还会相信;但现在环顾四周,到处春光盎然,一片祥和,哪来什么杀机啊。 “真的,相信我……”见菱纱不信,云天河有些急了。 “喂!”韩菱纱见少年还是背对着她,便恼道,“有点礼貌好不好,我在跟你讲话呢,背对我干嘛?” “噢。”云天河闻言,只得恢复站姿,转身正对着韩菱纱。“真的有——”他想解释一番,谁知道话音未落,却突然一声晴天霹雳,转眼间电光飞窜,雷声大作,竟是恰好打在云天河身上! “哇——”云天河一身惨叫,被雷电一击,顿时受伤,单膝跪地。 二女见状大惊,却在柳梦璃想上前救治时,只听“轰隆”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便有一只巨大的白色怪物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韩菱纱等人吃惊看去,只见这头怪物体型巨大,头生双角,遍体白毛,浑身还有暗蓝色的雷电光芒环绕。 看怪物这样子,倒像是藏地的白色牦牛;只不过看它体型宛如小象、双角锋利如刀,特别浑身还有电芒闪耀,就知道显然不是寻常牦牛。当它出现,便冲着三人怒声吼叫,声音乍听如牛,细听则似虎啸狼嚎,十分凶悍! 虽惊怪物出现,柳梦璃却是心系少年:“云公子,你受伤了?!” “没、没有——”虽然说话有点艰难,但云天河好在还是中气十足,“只是全身被电麻了……不能动,你们小心……” “那电光一定是怪物偷袭!”韩菱纱立即叫道,“梦璃,你先看看天河的伤!我来对付这个怪物!”说罢,她抽着望月天心剑,双目炯炯,警惕地望着白牛怪物。看见她摆出战斗姿势,那白牛怪物仿佛遭到挑衅,愤怒地吼啸一声,忽然间全身电光大盛,照得四外景物皆蓝。 看见怪物如此,就算胆大如韩菱纱,也禁不住一时芳心摇颤,心内惶然。正在这时,却听得天边砉然一声响亮的破空之声,转眼间便有一人飞降在韩菱纱和怪物之间。 正心情紧张的少女,一看清来人,不禁脱口惊讶道:“你是那晚巢湖……”原来,这位和怀朔他们穿着同样道袍的年轻道人,身形瘦削颀长,面容英俊清冷,不是那晚出手相救的剑仙是谁? 虽然韩菱纱跟他说话,但他却恍若不闻。这位璇玑口中的“紫英师叔”一回身,手一挥,便有一道雪亮的剑光自背后剑匣飞出,转眼化作无数剑光飞速交叉,如同凌乱的花瓣将白色牛怪瞬间笼罩。当璀璨的剑光消散,原本气势汹汹的白牛怪物,也从原地消失,只留下空中纷纷扬扬的灰黑粉末。 “你……”看着这梦幻般的出手,韩菱纱真心地感谢,“紫英剑仙!谢谢,你又帮了我们一次!”说着话,韩菱纱转过身,对柳梦璃说道:“他就是在巢湖岸边救过我和天河的剑仙哦,也是怀朔、璇玑他们的紫英师叔,剑术很厉害呢!” 柳梦璃闻言,神色依然平静,不过却微微侧身,跟这紫英剑仙施了一礼。不过紫英也神色不动,只是又一挥手,一道金色的光芒应手飞出,转眼罩住云天河:在韩菱纱的担心中,金光散尽时,那小野人并未和先前那个怪物一样消散,而是变得活蹦乱跳,丝毫看不出中了雷电妖术的样子。 经紫英救治,云天河的身上麻痹已经全部消失,便从地上站起来。站起来后,他还挠着头,有些懵懂地疑问道:“刚才怎么回事?突然打下那么厉害的雷?” 紫英剑仙也不管他,而是直接神色清冷地问道:“你们为何在此?” “我们正要上山寻仙访道。”韩菱纱客气地答道。 “原来如此。”年轻的道子神色不动,口中泠泠说道,“既如此,刚才不应该帮你们的。” “你……?!”听得他这么说,就算韩菱纱一直仰慕他的剑仙风采,也忍不住一时神色不愉。 见这俏丽的女孩儿一脸的不高兴,那个表情一直宛如昆仑雪顶般冰冷的年轻道子,也缓和了神色,抱拳施了一礼,解释道:“姑娘莫要误会。我如此说,是因为若是来求仙,太一仙径只不过是小小试炼,须得凭自身之力通过。” “是嘛。”韩菱纱想想刚才出现的巨型雷电怪物,不由得心有余悸,“这太一仙径的名字倒是很好听,可里面怎么这样凶险啊。”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她忽然想到什么,便脸现灿烂的笑容,看在年轻道人的眼里,霎时间便如春花绽放:“要不这样,不如剑仙你好人做到底,就带我们上山吧!” 本来还注视着少女美好的笑颜,但听她说出这句话,年轻道子却是一挥袖,坚定答道:“不可。”说罢便转身欲走。 “怎么会这样!”韩菱纱也没想到这人这么不通融。不过这怎么难得倒她?她只不过眼珠转一转,便又有了主意。看着年轻道子转身要离去,她忙叫道:“哎,等等!” 道子闻言,转身回头,等着她说下文。 “是这样,虽说要凭自身之力,可剑仙你刚才明明帮了我们,既然出手,就是打破规矩了,破例一次和破例两次又有什么分别呢?对不对?”韩菱纱充满诱惑地说服道。 听到少女之眼,年轻的道人倒是一愣:他从想不到,居然有人会讲这种道理。一时间,表情清冷的道子,不由蹙起双眉。 “不必多逞口舌之利。”不用多想,紫英便说出自己立场,“你们适才遭遇雷电,也不知闪躲,简直毫无应变能力可言。若像这样,没有修仙资质,就请回吧。” “什么?你!你少瞧不起人!”韩菱纱想不到他这么说,顿时气得脸蛋儿通红,双眸睁得溜圆,紧紧盯着年轻道人。 见少女生气,紫英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我不过就事论事。”说罢,他再度转身,转眼一片剑光灿烂弥漫,就这般御剑离去。 “不是吧?”见他说走就走,韩菱纱目瞪口呆,“这家伙的性格这么讨人厌!” 听她这么说,云天河却是挠了挠头,说道:“还好吧,他也没怎样。还帮了我们的。” “你啊!”韩菱纱看着少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到底懂不懂人争一口气的道理!唉,走了走了!拼了命我们也要爬上山,让那个冰块脸刮目相看!” “菱纱,”见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柳梦璃手抚额前的青丝,劝道,“有些人就是面冷心热,他出手帮我们,应该也没有恶意,菱纱你就别气了。” “其实,我也知道啊。”韩菱纱说道,“他救了我们两次,是个好人,我只是不喜欢他那么说话。好嘛,不气就不气,我们走吧。” 说罢,他们这三人便又重新走上太一仙径,顺着这条紫微道,向远处缥缈的云山中走去。虽然,此刻四周的景色依然春光烂漫,但在他们的心目中,已再无先前轻松的心情。 第三十九章 紫微毒雨,剑斩三头幻人 刚才他们欣赏漠北难得的江南春景,只觉得欣喜,但很快代价就来了。在紫微道中,又朝前走了一阵,正当众人觉得相安无事、那少年道子恐怕是虚言恫吓,却在路过一片池塘时,见得从那浓密的池边水草里,跳出一只冰蛤来! 冰蛤,西北苦寒高山中的特产。虽以冰蛤为名,并非说它遍体雪白冰寒。冰蛤与一般的青蛙无异,背绿肚白,若说有什么不同,则是体型几乎有寻常青蛙两三倍大,并且白色的肚皮雪色晶莹,看上去如同白冰一样。 从池塘旁跳出冰蛤来,刚开始云天河还不以为意,想走上前仔细看看这活物;谁知道见多识广的韩菱纱立即觉察出其中的凶险,赶紧一拉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一旁——刚一离开,那看着还蛮可爱的冰蛤,便“哞”的一声大叫,从口中喷出一阵碧绿色的雨点,正落在云天河刚刚站立的地方! 那碧雨落地,在地上腾出阵阵绿烟;当绿烟很快被清风吹净,云天河几人再看时,便见到那白色石板上,已被腐蚀出许多小坑!这些坑大多很浅,但只不过是冰蛤随口一喷的结果,便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亲眼目睹这种情状,云天河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心惊:“要是刚才被喷上,这身衣服就坏了,一时还没得换,好可怕!” 心惊胆战之时,他立即趁冰蛤肚腹一鼓一鼓酝酿新的毒雨时,飞身上前,长剑一挥,顿时就将冰蛤斩为两段!身死之时,这冰蛤没有像寻常青蛙那样流出红血,而是一地碧色毒水流离,看着十分可怖。 “好了!我们继续走吧。”云天河收剑回身,正招呼二女继续向前时,却冷不防见到对面韩菱纱和柳梦璃脸现惊异,齐声大叫:“小心!”少年反应极为迅疾,也来不及多问,立即猛地向前一蹿——再回头时,却见一阵毒雨正飞降在刚才立身之处,发出一阵阵“嗤嗤”的腐灼响声! 伴随着毒雨,池塘中竟蹦出一群冰蛤来!云天河略数一数,几乎有二三十只之多。不仅如此,在蛤群后方,居中的位置,还蹲踞着一只巨大的冰蛤。它的体型几乎有同伴的两三倍大,跟一只倒扣的簸箕似的,在蛤群中鹤立鸡群,双眼鼓如铜铃,正怒视着云天河这个方向。不仅体型有异,这巨蛤碧绿的皮肤中,还在背脊中央位置,有两条并行的金色纹线,被日光一照,金光灿灿,倒好像真的是两条镀金纹路一样。不用说,这自然是冰蛤蟾王了。 冰蛤蟾王出现,并非简单地增强了力量。它看来通了些灵智,当云天河射出群攻的“落星式”之时,它晓得应变,立即让自己的子民们四散分开,不至于让少年的群攻箭技一网打尽。这样一来,云天河几人立即变得比较被动。 说起来,刚才冰蛤一开始出来时,就算数量很多,云天河和两位少女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当这些单个看起来并不太强的异种蛤蟆汇聚在一起,再加上一只开了灵智的蟾王首领指挥,就变得有些麻烦起来。一开始时,毒雨飞来,云天河三人只有逃命的份。一时间,他们三人在前面飞奔,后面一群冰蛤“哞哞哞”犹如牛鸣般蹦跳追赶,场面极为混乱。那些冰蛤此起彼落的蹦跳追赶时,倒和海里的飞鱼起落一样。 这些看似低等的妖怪让人如此头疼,以至于云天河等人一开始时,只顾疲于奔命,竟然没多少时间反击。不过,当一次契机出现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那是体力强劲的冰蛤蟾王一马当先,奋力追赶;在追得离三人最近之时,它奋力鼓起肚腹,“嗤”的一声,尽最大努力喷出一支细长的毒水之箭。 在蟾王如此奋勇之下,饶是云天河三人腿脚灵活,却还是被这支毒水箭给射着。中招的乃是韩菱纱;毕竟先前身子没来由的虚弱,纵然睡了一夜后恢复了,却还是现在三人中跑得最慢的。只听“扑”的一声响,她飘起的裙裾已是被那蟾王毒水箭给射中! 听得响声,韩菱纱霎时一惊,冷汗顿时从额头冒出;她低头一看,却见自己心爱的粉红裙裾上,已经被毒水箭溅出几个洞,洞口边缘全都焦黑,呈现一种被灼烧的可怕情状。 说起来,韩菱纱已是幸运;他们身形确实极快,饶是那蟾王奋力追赶,喷出的这道毒水箭碰到韩菱纱裙裾时,已是强弩之末。蟾王看见这结果,心中正有些可惜,没成想那边的少女,已经暴跳如雷了! “哇咧!啊呀!我漂亮的心爱的裙子啊!破了三个洞呢!呜呜,第一次上琼华还特意穿好点呢,现在全完啦!”韩菱纱暴跳如雷! “呃?”云天河一愣;听少女刚开始那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还以为女孩儿不幸受伤了。谁知道再往下一听,却只是裙子破了三个洞而已。“这有啥?”云天河回头正要埋怨几句,却见那少女已经瞬间发狂!本来在蛤群追赶下三人都是左支右绌,没时间做其他动作;谁知道衣服受损暴怒之下,少女的动作和速度瞬间都突破了极限!只见一道红影闪过,韩菱纱瞬间已经奔到那些交错喷洒的毒雨死角;还没等所有人和动物反应过来,韩菱纱怒声念咒,转眼便是一片交织的金色电光闪耀全场! “惊雷闪!”见此情景,云天河自是识货。“怎么可能?”云天河一时都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因为他现在也能施展惊雷闪,自然知道这仙术不是这么快就能完成和施放的;谁知道现在这少女竟然突破了认知的极限,几乎举手投足间就将这一大片雷灵法技放出!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自己最为灵敏的鼻子里,已然嗅到浓烈的焦香肉味;当自己的食欲被香味勾起,他便确信:少女确实在这电光石火间释放雷灵大招“惊雷闪”,并且准头十足,效果显著。 “菱纱,没想到你仙术这么厉害。”看着包括蟾王在内的冰蛤群,全部东倒西歪,电焦在地,柳梦璃也由衷地赞叹。 “那当然!天河,你说是不是——嗯?”韩菱纱正想也要得到少年的称赞,转脸一看,却见他正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地狼藉的冰蛤尸体。 “嘻,看我仙术精妙,你也惊呆了吧?”韩菱纱十分开心。 “不是。我在想,它们能不能吃呢?闻起来好香的样子。”云天河一脸研究的样子。 “你——真是个只知道吃的白痴!”这时少女才注意到少年嘴角那一滴晶莹的口水,顿时恼道,“吃吃吃,吃死你!那些冰蛤都有毒的。” “好吧,真可惜!”云天河一脸失望。 “哼!走吧!”见他这样子,韩菱纱再也无心跟他炫耀绝技了。 此后继续前行,倒是又遇到几次冰蛤群的攻击。不过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这几次遇敌,相对便轻松了许多。说起来冰蛤并不是多少高等的妖怪;除了蟾王勉强算是妖怪外,普通的冰蛤也只能算是按照本能攻敌的异种生物而已。对三人来说,妖怪对手没多少灵智,就算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所以,见识过冰蛤的全部手段后,之后几次遇上冰蛤,一方面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准是在那些池塘里蹦出来;另一方面,当冰蛤一旦现身,他们一开始就抓紧时间,各自施展绝技。什么落星式、惊雷闪、醉生梦死,一扫便是一大片!甚至有好几次,才出来几个倒霉鬼,被消灭之后,后续的大部队还没有出来,就被聪明的作战三人组抢先发出仙术,在那些疑似冰蛤老巢的茂密水草中,如老牛耕田般来回横扫几遍。可叹不少冰蛤,空有一肚子坏水,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莫名其妙地烤焦在水草之中了。 就这样,一路与蛤蟆奋勇作战,偶尔云天河一抬头,忽然看见远方的景物有些不一样。 “咦?那里怎么有些枫树,叶子都变红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二女也朝前面远处眺望,发现前方远处的景物,确实与刚才一路行来的样子迥异。 “这么说,我们快要走出这条紫微道了!”韩菱纱雀跃说道。 “不错,我们攀登昆仑山,有进展了。”柳梦璃看看远方,也如此判断。 “太好了!我们快走吧。”云天河十分开心,一马当先往前赶,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 正当这三人觉得就快脱离这紫微道,却冷不防从旁边一处灌木丛中,跳出一人来! 乍见有人跳出,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根木棒,于是三人本能反应,还以为是山贼。 “好大胆——” 云天河现在已有了底气,这等山贼还不放在心上;遇到了,先跟他们好言相劝;如若不听,不用说“惊雷闪”,就是简单一个雷咒一道电光,都足以让他们屁滚尿流——就类似先前自己碰上那头白牛妖怪一样。 和他类似,其他二女,一开始也并不在意。只是,他们三人很凑巧的,几乎同时往那人一望,却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 原来,这突然蹦出之“人”,可能根本不能算人!他的脖颈之上,竟然同时环列着三只头颅! “这、这……” 一瞬间,云天河还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淮南王陵的古墓底下!可是朝四外望望,一派春光,根本不是那种妖魔鬼怪横生的地方。 “桀桀——” 忽然间,那三头怪人发出一声怪啸,在这晴天朗日之下,发出瘆人的声音:“老大!你看。”这是面朝云天河他们这边的那只头颅发出的声音。 “老二,看什么?”面向侧后方的头颅不解问道。 “是三个人啊。”那老二头颅说道。 “三个人?!”这时剩下的那只老三头颅兴奋叫道,“他们好看吗?我……看到一点了,三个青春男女啊!” “是嘛!”那老大头颅闻言大为兴奋,使劲转着脑袋,“我看看!我看看!”等他转过来,看见云天河三人,不禁激动得泪流满面:“太好了!我们兄弟仨,终于不用挤在同一个破身体上了!” “是、是!很好、很好!哈、哈哈!”其他两只头颅大点其头,一瞬间,三只脑袋摇头晃脑,不免相互碰撞,尤其是三头话语参差不齐,交叠在一起,这三声部听起来极为吓人。 “喂喂!”他们仨头乐得花枝乱颤,韩菱纱可不满意了。初时的惊吓过去,现在她适应过来,仔细听了三头的对话,顿时勃然大怒:“三只脑袋的异形,也不去水边照照自己的样子,还敢打本姑娘的主意!” “什么?!”那老大头颅不乐意了,“什么叫三只脑袋异形?多难听,我们哥仨叫‘三头幻人’好不!” 这时他正转到正前,看见韩菱纱几人的样子,顿时对旁边乐得呲牙咧嘴的头颅道:“老二,待会儿你就夺了那女孩儿的身体。”他驱动手臂抬起,指向韩菱纱,“我就附身旁边那少年,到时候老二你就跟我卿卿我我,柔情蜜意!” “是,是!”老二忙不迭的说道。这时老三头颅在旁边受了冷落,不满道:“老大你不能厚此薄彼啊,那蓝裙女子一样貌美,等我夺了她身体,你可不能冷落人家!”这个不知男女的头颅,说此话时,一脸幽怨,看得云天河等人触目惊心。 “你懂啥?”只听那老大头颅一脸不屑,“老三,你一直就是这么没见识。我们哥仨跟了他们一路,还弄不明白吗?那呆子后生暗恋红衣女娃,蓝裙姑娘又一颗心系在呆子后生身上。我等三头幻人,一向很有道德感的;虽然夺了他们身躯,也要尊重原先身体的意愿嘛。” “老大聪明!”“老大高尚!”两位不知是小弟还是小妹的头颅,一连声赞扬。 “够了!”听了他们这一番话,面红耳赤的韩菱纱,怒斥道,“哪儿来的三头异形,瞎说啥?那呆子就知道吃,哪晓得看中本姑娘?胡说八道的妖怪,瞧本姑娘施出手段,将你们的头一个个拧下!”说着话,她挥舞那对望月天心剑,猱身扑了上去! “果然可恶!”这时云天河也愤怒叫道,“我暗恋菱纱也就罢了,简直被你们说中了——可是你们胡说什么梦璃姑娘对我有情意?根本没有吧。梦璃,你说对不对?”他转向旁边文静少女,却发现她一向沉静的脸颊上,竟升起两朵红云;同时她的目光也避过一边,只在口中说道:“云公子,不必和他们多言;既然出言不逊,欲行不轨,就打倒他们吧!” “就是!你看,你们胡说八道,也惹梦璃生气了吧,脸都气红了。”云天河自作聪明地说道。 接下来,三人各自怀愤,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同心合力,各施绝学,简直比淮南王陵中对付淮南王怨魂还要卖力。 见他们攻击,这多话的三头幻人,连忙施展出符合他们特点的“三重心啸”,在三重尖利怪啸声中,想摇动云天河三人的心魂,削弱他们的力量。他们这一怪招,在紫微道中向来屡试不爽,却没想到这次却失算了。也怪他们先前多话,惹得三人合力奋勇攻击。于是在犀利的雷电和神妙的幻术之中,三头幻人和先前那些冰蛤一样,也被电焦身亡了。 杀死三头幻人,往前走不多远,就看见前面出现一道奇异的风景: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分割线,将这边和那边分隔开;这边春意盎然,葱绿一片;那边确实秋意深沉,红枫满道。 当他们好奇地走到近前,便发现在这道无形分割线的山路边,有一块落满赤红枫叶的白石碑。拂去那些遮住字迹的落叶,韩菱纱三人发现,这洁白的石头上刻着三个红漆大字:“白灏道”。 “有意思。”韩菱纱看着这奇异的分界线,说道,“这条太一仙径,如果是天然就是这样,那这昆仑仙山真神奇。” “嗯。”柳梦璃接口道,“如果并非天然,那琼华派的力量深不可测,能位列仙山昆仑教门,果然名不虚传。” “确实厉害。”眼见春秋分明,连云天河也知其中厉害之处。一般的法术,或伤人,或幻形,能够改变局部气候,硬生生变出泾渭分明的季节,那就不是简单的法术仙术,而是鬼斧神工之技了。 踏上白灏道,他们依旧保持警惕。山道之上,刚才还一片春光烂漫,现在已是深秋萧瑟。山路边的枫林,叶色鲜红,宛如火燃;其他山林中的草木,也是或红或黄,深浅不同,色调不同,调和在一起,交织在一处,铺漫到山谷中,宛如到处延展的斑斓锦缎。 走在白灏道上,云天河几人发现,先前走过的紫微道中,那池塘可谓“一池春水”、“春来池水绿如蓝”,显出春天生机勃勃的水色波光。但到了白灏道中,池塘还是那种池塘,但水色已经空明澄澈,典型的一泓秋水,宛如冰滢寒凉的水晶,镶嵌在红黄的山林锦缎上。在紫薇道上时,还时不时能听到草丛中一些虫鸣;但到了白灏道里,便一片肃杀无声,偶尔只听到几只老鸹振翅飞过,发出一声声萧索的聒噪之声。 不仅景色迥异,这秋之白灏道,也不像紫微道那样只来一些小怪。往前走不多时,正要转过一片山岩,却见对面山壁后,忽然闪出两人来——确切说,这两位只能算怪物,不能算人! 第四十章 白灏腥风,脚踢无头仙将 “呀!”看见两人跳出,云天河便是一惊,脱口叫道,“怎么来了两位残疾?” “什么残疾?!”对面其中一人怒吼道。 其实,云天河只说他们是残疾,已经算是十分厚道。这两位,样子像是粗豪大汉,但却竟然没头;袒胸露乳之际,那胸毛茂盛的上身,倒是长着眼睛、鼻子、嘴巴,和像是眉毛的胸毛一起,勉强充作五官。 “原来是无头怪物!”韩菱纱现在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不屑说道。 “什么无头怪物!”那位手持褐色甲盾的无头怪物,张着肚脐眼似的嘴巴,大叫道,“我是腹眼仙将!”另一位拿着青色盾牌的无头怪也叫道:“我是无头行者!”尔后他俩又不约而同一齐叫道:“我们不是怪物,我们是刑天大人的族人!” “刑天?”云天河闻言,不明所以。柳梦璃在一旁帮忙解释道:“刑天乃是上古兽族大神;在千年大战最后一刻,他为了争取时间,让兽族首脑蚩尤开启神农九幽大阵,就算在被人族王者轩辕氏砍掉脑袋后,也不放弃。失去头颅之后,他双乳化作眼睛,肚脐化为嘴巴,挥舞铁盾和巨斧,继续朝轩辕氏攻击,最终让蚩尤完成法阵,救了兽族残余力量,遁入九幽大地,化作后来的魔族。” “还有这样的事情!这有意思。”上古的秘事在云天河听来,只觉得是有趣的故事。不过刚觉得有趣,他想到什么,忽然神色一紧,问柳梦璃道:“刑天这么厉害,那眼前这两个刑天的后代,是不是也很难缠啊?” “他们?”柳梦璃看了那腹眼仙将和无头行者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依我察言观色,这两位只是生前失去头颅的死尸,后来得了这昆仑山特有的灵气,修成无头怪物之身。碰巧琼华派要拿太一仙径考验上山之人,便容忍他们在此作乱。什么刑天之后,依梦璃看,应该是乱攀权贵亲戚的虚言。” “虚盐?”云天河心中暗惊,“难道他俩是调料成精?”正迷惑想时,那韩菱纱看着他神色,便知他没能理解,便接口说道:“就是说啦,这俩是骗子,根本不是刑天之后。” 正当他们在这儿嘀咕时,那俩无头怪物也在私下交谈。 “你说,咱们能唬住他们吗?”奇形怪状的无头行者忐忑问自己的兄弟。 “难说。”腹眼仙将胸眉耸动,没信心地道,“如果唬不住,只好硬碰硬打了。” “嗯。”无头行者道,“打也不怕。就怕他们暗地嘲笑咱兄弟没脑袋,那可羞死人了!” “唉,行者贤弟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娇羞了。”腹眼仙将怪道。 “仙将兄说得是。不过,看他们样子要开打了——我、我好怕啊!”无头行者竟是胆小。 “不用怕,有我保护你!”腹眼仙将拍拍肚子,离远看倒好像他吃饱拍肚子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头颅,毕竟不变,这俩难兄难弟手底的功夫,并没有他们的外貌那样唬人。虽然也能利用兵器打出“盾击术”,甚至还能发出能够定身的雷电,但毕竟不是云天河三人的对手。很快,那无头行者被柳梦璃一个冰咒发出的冰雪,糊住了胸膛,顿时眼睛看不清,一个不留神,就被眼疾手快的云天河飞起一脚,踢落到旁边山坡下面去了。 听着兄弟骨碌碌滚下山坡的惨叫声,兄弟情深的腹眼仙将再也无心恋战;正用盾击术打出一个反击,想要借机逃跑去救兄弟时,却被韩菱纱一道雷电劈麻了半边身子,动弹不得之际,又让那个踢上瘾的少年抬起一脚,如皮球般重重踢下山坡去。 猝不及防、骨碌碌滚落之际,腹眼仙将起初懊恼,不过转眼一想,又得意起来:“哈,无知小辈,本将军本来就要去救兄弟;你这么一踢,也不知改变角度,便让我现在循着同一路线滚下山坡去,岂不是助了本将军一脚之力?” 这么一样,他顿时心情愉快起来,一时仿佛得胜的是他自己;片刻后那旁边深谷之中,回荡起他断断续续的声音:“贤弟……别……怕,哥哥……这……就来……救你……啊——”最后一声惨叫,不知撞到啥石头了吧。 解决了两位无头怪物,此后三人一路向前,除了遇到些山中的虎豹成精,也再没碰到什么奇形怪状的棘手妖怪。而在解决了一头不开眼的黑豹之后,再往前行,基本再没什么妖怪出来了。 有妖怪骚扰时,觉得厌烦;等它们不见了,又觉得有些寂寞。尤其四周秋色如酒,更添旅人清愁。走了一阵,韩菱纱先不耐烦起来,看着前面山路又蜿蜒进一片红枫林,便道:“怎么回事?走了大半天,不要说什么修仙门派,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正抱怨着,却冷不防路边突然又跳出两人,各持兵器,面容凶狠。乍见他们跳出,云天河眼角一跳,还以为又是什么无头怪人;结果一看,却是两个拿剑的汉子,只是面貌粗豪,其他并无异常。 正观看间,那高大的汉子忽然高声怪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说了这两句他便停住,旁边那个矮胖的汉子忙接口道:“要从此路过,留下干粮来!” “呃?这俩干嘛的?”云天河三人心中疑惑,但却并不惊慌。韩菱纱还乐呵呵道:“哈,才说没人呢,马上就来了两个傻瓜。” “傻瓜?”以前韩菱纱也叫过云天河傻瓜、白痴,这下顿时让他心生一种亲切感。于是他和颜悦色冲那两个汉子招呼道:“你们两个傻瓜是谁?有事吗?” 看着他一脸求教的真诚样子,矮胖汉子却有些无语。他扭头看向旁边高大汉子,小声说道:“老大,怎么办?我们都已经讲这么白了……” “担心什么!”高大汉子镇定道,“他们只是在故作镇定罢了!” 这时柳梦璃看着对面二人,也疑惑道:“仙山之中,怎会有匪徒?” “错!”高大汉子闻言矢口否认,“我们不是匪徒,而是江湖上人称‘剑南双侠’的豪杰!”他一指旁边矮胖汉子:“他叫巴靖安,我叫耿峰,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怎么,难道你们连‘剑南双侠’也没听说过吗?” “贱男?双侠?”韩菱纱差点没笑出来。好不容易忍住笑,她问对面两人道:“好吧,那,请问两位有何贵干?”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哼!”巴靖安恼火道,“那我再说一次,听好!要从此路过,留下干粮来!” “为什么要把干粮给你们?”一听两人提起食物,云天河顿时警惕起来。 “蠢货!”耿峰不屑道,“你没看我们手上拿着剑吗?!” “对对!”巴靖安连声附和,“拳头大的人有干粮吃,快拿来!否则我手里的剑不答应!” “剑?”云天河更迷惑了,“可是我也有啊。菱纱还有两把呢!还有拳头,”云天河攥紧自己的拳头,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他们,便很诚恳地道,“我看你们拳头小得很,应该你们把干粮给我。” “噗——”这下,柳梦璃也被云天河的话给逗笑了。 “哈哈!”韩菱纱更是乐得不行;她双手叉腰,想起自己的遭遇,便幸灾乐祸道:“人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天是强盗遇到野人,一样有理说不清。” “呃……”那矮胖的巴靖安看见这样子,顿时傻了,“老大,怎么办?打不打?” “咳咳……这个……”本来看着凶悍果敢的老大耿峰,竟迟疑了。对他来说,刚才云天河那话,听着可笑,但仔细一想,竟然还真是这个理。比剑,这边少一把;比拳头,那少年身形英挺,拳头坚硬,若真打起来,自己这“剑南双侠”,还真不一定能打胜。 正迟疑之时,那老二巴靖安眼巴巴问道:“老大,这小子身形剽悍呐,打不?” “咳咳……那个……”耿峰口欲言而嗫嚅,“我看……要不……” “莫非老大一眼就看出那女的是使双剑的好手?”巴靖安揣测道。 “啊?!”耿峰好似忽然被惊醒,然后忙不迭地说道,“对、对、对!是使双剑的好手,一流的剑客呀!” “高!还是老大眼光高啊,那我们……打不?”巴靖安想了解老大的决策。 “咳咳……这位少侠,”只听耿峰换上客气的语气说道,“既然咱们都是使剑高手,我们英雄惜英雄,单剑惜双剑。这样吧,你们继续吃你们的干粮,我继续吃我的干粮。” 云天河闻言,挠了挠头,心想道:“听不懂……到底这干粮要给谁?” 正迷糊间,却见耿峰一拱手,一脸浩然正气,朗声说道:“既如此,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我们走!” “是,老大!”巴靖安答应一声,便和老大两人转身要走。 “慢着——”韩菱纱忽然叫道。 耿峰闻言身子一抖,慢慢转过身来,颤声问道:“你、你想怎样?” “不怎样,只是想问问这条路是不是能通到仙山顶上?” “这条路啊,”巴靖安抢先答道,“就算是,就凭你们几个也上不去!连我们‘剑南双侠’都——” 刚说到这里,耿峰突然重重地咳了两声:“咳咳!” “……对啊,你问我就说,不是太没面子了!”巴靖安有点脸红地说道。 正在这时候,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位年轻女子。当她跑得近些,便见她容貌算是秀丽,只不过一副侠女风范,少了柔美,多了英武。看她穿着打扮,正是当下武林中流行的女侠衣服款式,只是搭配没有韩菱纱有品位罢了。 “你们两个!又在欺负刚上山的人!”年轻女侠一跑到近前,便没好气地数落剑南双侠。 “石榴妹妹,你可别冤枉人!”在这位石榴妹妹面前,之前粗声大嗓的双侠之首耿峰,顿时像矮了半截。面对石榴女侠的质问,耿峰心虚地掩饰道:“我和大巴弟弟也是好心,怕他们在山上迷了路,才来帮忙的。” “听你鬼扯!”石榴一脸的不信。 “不信就算了。”面对她,耿峰不敢恋战,“咱兄弟俩还要练剑,先走一步!”说罢便赶紧扯了巴靖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究竟是……?”听了这番对答,柳梦璃有些不解。 “别理那两个混蛋!”石榴女侠道,“他俩除了欺软怕硬,别的什么都不会!” 云天河闻言,挠了挠头道:“他们干嘛要干粮?” “那个啊,”听云天河这么一问,石榴倒是一愣,想了下才道,“当然拿来吃了!其实我们都是来求仙问道的,可惜通不过试炼,又不甘心就此离开,所以在山腰结庐,苦修武功,想要再去闯关。” 也许看着云天河三人神清气爽,气质不凡,石榴女侠便愿意多说两句话:“在这里练武,虽然山上偶尔也会送些东西下来,但这儿毕竟很清苦,那两个没骨气的东西就想了个馊主意,专打劫你们这种刚上山的人。” “你说的山上,是指那个修仙门派吗?”韩菱纱问道。 石榴点点头:“原来你们不知道呀,据说昆仑山中一共有八个修仙门派,在播仙镇附近的这个最大最强,叫作‘琼华派’,供奉着九天玄女呢——九天玄女你们知道吧?她就是上古千年大战中,神族派来取代神将飞蓬的大神,很厉害呢!如果不是她统领诸神协助,我们这些人都会成为兽族的奴隶。供奉九天玄女的琼华这一派,讲究‘人剑合一’的修行之法;他们收取门徒极为严格,可以说是百里——不、千里挑一!” “有这么难?”云天河挠了挠头,“那你和我们一起上山吧,人多不怕闯不过去!” “多谢!”石榴拱手行了一礼,说道,“但是我不能入门并非因为走不过太一仙径,这儿不少人都和我一样……”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柳梦璃问道。 “对不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往后的试炼我连一点点都不能透露,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会立刻被送下山去。”石榴女侠无奈地答道。 “抱歉,让你为难了。”柳梦璃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没关系,但愿你们都能如愿以偿。”说着话,她回身一指前面枫林中红叶掩映的一角木屋,“累了的话,可以在前面枫林中的木屋稍微休息一会儿。” “谢谢!”柳梦璃答道。 “那我走了。”石榴女侠转身离去。 等她走了,韩菱纱对其他二人说道:“听她这么一说,我更是想快点上山看看!天河——” “啊?”云天河不明所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走!嘻嘻……”韩菱纱说罢,转身就朝山上继续走去。 “是……”云天河在她后面点头称是,不过心中却迷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两句真是这么用的吗?有点不像呢……”一边想着,他一边和柳梦璃二人,跟随前面那少女灵动的身影,渐渐没入满山的红叶中。 这时候,一道明亮的阳光恰好穿破云层,照在他们走入的枫林,便把这本就色彩浓烈的枫叶,照得如同流淌的鲜血一般! 第四十一章 寂玄寒雪,义救五毒灵兽 离开那些侠客们暂居的枫林木屋,云天河三人继续沿着白灏道向山上行走。不过,稍微走在后面的柳梦璃,回首望望那阳光枫林中明亮的小木屋,却在心中想道:“不能拜入琼华修仙又如何?如果他们能永远在这样风景优美的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不比很多人都好?” 当然,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想法;若说给那些虔心向道的侠士听,说不定还会嗤之以鼻,暗道她幼稚。 “唉……”不知不觉,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吧。你觉得他执着了不该执着的,他却认为你放弃了不该放弃的。果是天道自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心中这般想着,内心中似乎有着隐秘心事的少女,在片刻的软弱后,好像想通了什么,重又变得坚定起来。 离开枫林木屋,之后一路上遇到的,依旧是些小妖小怪。和刚才遇见的俗世侠客不同,云天河三人俱都习有仙术,要解决这些小妖怪,也不费多少工夫。又走了一阵,正在一片秋枫中绕过一道山壁,这三人却忽然觉得如堕三九冰窟之中! 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错觉;不过凝神一看,却见自己已经毫无准备地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从白灏道到这里,只不过一座山崖之隔,便已是从金秋走入严冬了。有了先前的经验,云天河的目光往路边的雪地里搜寻,便见到在一片白雪掩盖中,有一座莹澈水晶制成的路牌,上面用白雪一样的颜料,镶嵌出白茫茫三个大字:“寂玄道”。 不用理解字面的意思,光看着这副冰寒的样子,云天河就觉得冷。寂玄道中,白雪掩盖;路边石壁上,悬着无数的冰凌。也有些常青树木立在两边,但都是雪压枝低。这里没有紫微道的繁花,没有白灏道的红枫,有的只是白茫茫的冰雪。一时间,三人因为攀爬山路有些激荡的心,也被周围的寒雪冷气所压,变得瞬间沉静。 “寂玄道……”柳梦璃咀嚼着这个名字,片刻间眼神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她就重新冷静,轻声提醒其他人道:“云公子,菱纱,这寂玄道乃是冬景,取的是寂寞玄微之意。如果在这里遇到挡路的怪物,不说别的,要提防脚下冰滑。” “嗯。”柳梦璃的提醒,其他两人十分认同。这个道理看似浅显,现在身处实地,却是非常重要。毕竟是在山路,常有一侧甚至两侧都下临悬崖深壑。如果脚下不稳,到时候哪怕杀死妖魔,自己脚一滑,落下山照样摔死,却不倒霉? 寂玄道上,雪窝中也有妖怪突然蹦出。有“独眼居士”,听他自称,应该是当年求仙问道的俗世道人。他攀爬太一仙径,好不容易走到这寂玄道,也费尽心力,打倒强力怪兽“仙人骑”——暂时云天河三人也不知“仙人骑”就是前面遇到的白牛怪物——结果,正在获胜后手舞足蹈庆祝胜利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等到他脑海中想起“雪天路滑、注意脚下”的宝贵祖训时,人已经在半空中了。尔后坠落深谷,道人不仅顿时断气,一只眼球还在坠地时被凌乱的枯枝戳破,可谓惨上加惨。 后来这位算是因交通事故而死亡的道人,和先前遇到的一些怪物一样,也是得了昆仑仙山的灵气,加上一缕怨魂不灭,便修炼成尸妖。这类尸妖的执念很强,还以为自己仍然活着,一举一动依旧保持着前生的模样。于是,这位独眼居士,便在寒风飕飕的冰天雪地中日夜游荡,碰上比自己弱的妖怪,便奋勇冲上前去,将它杀害。正由于他这样的尸妖存在,这寂玄道和先前紫微道、白灏道相比,倒很少看见弱小的妖怪。 只是,独眼居士毕竟已是妖鬼之身,神智难免邪恶错乱。所以,虽然最开始还能分清上山朝拜之人和山野害人的妖怪;但渐渐地,独眼居士便陷入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杀戮之中。 这样的疯狂杀戮,在独眼居士难得的偶尔清醒之时,也让这位本来的修道之人十分痛苦。可是已堕妖魔之道,光靠他自己是无法拔擢解脱的。可以说,对他而言,今天碰上云天河这三位强大的对手,是他的幸运。当他的丑恶尸妖之身,被一片璀璨的金色电光绞碎时,他陷入黑暗中的灵魂升起最后一个念头: “恩人……” 再往前走,又碰到一位老妪模样的妖怪:“如意婆婆”。别看她外表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手底下却毫不孱弱。她最拿手的妖术,便是“云之幻境”。一旦施展开,这妖术能幻化出无数云遮雾罩的幻境,让人如堕云里雾里,很容易就被她趁机杀害。她的幻术很强大,经验也十分老到,但遇到云天河这几人,倒霉就倒霉在所用的兵器上——这支兵器,还是如意婆婆历尽千难万险,在昆仑山深山坳里的神秘古墓中寻来,乃是一柄上好的碧玉如意。她的名号,就是按照这柄如意取来。 自得了这柄暗蕴灵气的碧玉如意,倒是让她的幻术更上层楼;所以在袭击云天河三人时,纵然以寡敌众,如意婆婆还是信心满满。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对面那三人中的红衣女孩,一见到她手中之物,便两眼放光!还没等她来得及念咒施展完成云之幻境时,那女娃儿便发了疯一样蹿来——当如意婆婆执拗的怨魂,被一片璀璨的金色电光绞碎时,她陷入黑暗中的灵魂升起最后一个念头: “强盗!” 还遇到修炼两百年的白狐。浑身雪色皮毛、不带一丝杂色的狐狸,本就是异种;现在栖息于昆仑仙山中,接受了山中灵气的熏陶,更成了异种中的异种。因此,面对云天河三人时,白狐妖胸有成竹,觉得自己的“狐啸”、“一醉千年”,已臻大成,对付这三个人类不在话下。 谁知道,那三人一见到她,还没等她来得及施展任何法术,便看见其中那个英俊的人类少年,猛然举起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发了疯般冲了过来!一边冲还一边大叫:“雪白狐皮!上好的雪白虎皮!”看着他发红的双眼、疯狂的冲刺,白狐妖心悸了,败退了。她拼了命地往便于掩护毛色的白雪山坡奔逃,当灵秀的狐身陷入一个白雪覆盖的草洞时,她惊恐万分的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屠夫!” 不管怎么说,道行二百年的白狐妖,比“独眼居士”、“如意婆婆”走运多了!她幸运地藏身于白雪掩盖的洞穴中,躲过了那个想添置一条白狐皮袄过冬的少年。惊魂甫定之时,这一番惊险的经历,对白狐妖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此后她专心修炼,直至千年。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没有人听到她为那次心灵创伤而哭。修成人身后灯火阑珊处,她也偷偷跳舞;那癫狂投入的姿态,虽然灵动优雅,但只不过是排解当年被那个少年追杀的惊恐。可谁晓得,千年白狐排解心理创伤的舞姿,后来被一位寒窗苦读的书生看到,竟让他迷住。他如同被种下了爱的蛊,喝下了爱的毒,一贫如洗时跟白狐女订下了海誓山盟。 可惜,悲剧的是,后来书生金榜题名,因为贪图富贵跟当朝尚书的女儿订了婚;当他洞房花烛之时,失恋的白狐没有恨,没有怒。她只有怨,怨自己八百年过去,始终没有吸取教训;她忘了年轻的人类是如何狂暴残忍,她竟然再次堕入同一个陷阱,遇上一个感情上的“屠夫”。这一次她想不到用什么方法解决自己的心理障碍,便从此衣袂飘飘,遁入所来之处的莽莽昆仑群山中,再也不知所终…… 当然,云天河哪知道后来还发生很多事。当时他只是十分懊恼,顿足捶胸:“真倒霉!好不容易看见只白狐狸,想剥了皮做件皮袄过冬,谁知腿慢,竟让它跑掉了。”等回到寂玄道上,他跟二女忧伤地说道:“看来我始终成不了一名优秀的猎人,只好去修仙了。” 不过,云天河低沉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沿着寂玄道往前走了没多久,他便看见路边两只妖怪对峙。 “哟嗬!运气不错啊。”云天河十分兴奋,“只说打妖怪,还没看见妖怪对打的!”他忙跑过去,专心围观起来。 云天河看得分明,这对峙的两只妖怪,一只是老熟人,正是先前在紫微道剿灭过的冰蛤蟾王;另一只在它对面,背生翅膀,飞在空中。冰蛤蟾王没什么好说,先前就干掉一只,变成烤蛙;不过这飞在半空的怪物,对云天河来说却是第一次见着。 原来,就在冰蛤蟾王的对面半空,正有一只圆乎乎的小东西悬浮飞在半空。它身子呈一种罕见的浅蓝色,形状像只小猪,但身后有三对翠绿色翅膀在不停地扑扇,维持半空中的悬停。小怪物的眼睛呈一种澄澈的紫色,双手双脚俱全,只是都很纤细。非常奇怪的是,这小怪物飞在半空时,手里还抱着一颗圆溜溜的东西,颜色嫩黄,像水果,像珠子。 等看清这会飞的小怪物,云天河一愣,顿时叫道:“住手!” 听到他这声大叫,那冰蛤蟾王也一愣,扭头看向这边:“……?!” “这猎物是我的!”云天河一指那飞在空中的小怪物,现学现卖地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嗯?”云天河一呆,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后面忘了怎说了!反正这只看上去嫩嫩的会飞小猪我要了!” “咕呱?!”那冰蛤蟾王看着少年的姿势语气,弄清了他的意图,顿时不满地聒噪起来。 见他还不服气,云天河一挥剑,好心劝道:“想打架?行啊。不过有件事要告诉你,先前在紫微道上,我们碰上你一个兄弟挡路,还想杀死我们。结果怎么样?它被我们的仙术烧焦,变成烤蛙啦!” “呱呱!”冰蛤蟾王叫唤两声,忽然飞快地跳走了。 “原来你听得懂人话。”云天河看着蟾王逃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赶跑冰蛤蟾王,他看向那只会飞的“小飞猪”,一脸的凝重:“唔……看样子它皮也很薄,应该不用剥皮,直接烤了算了……不过,很奇怪,这只猪不逃走?跟其他的不太一样……” 他仰着头,看着飞在半空的小飞猪,却见它也盯着自己,丝毫没有逃走的意思。这一下,云天河心中就奇怪了:“咦?怎么给我一种感觉,它长得很有勇气的样子……哎呀,难得见到这么勇敢的猪,居然不怕我,了不起!” 这般想着,他便冲着那小飞猪叫道:“喂,算啦,今天就先放过你吧,以后再来找你。哈哈,记得多吃点,把自己养肥一点,嘿嘿!再见了,勇气猪!” 说着话,他便拔腿往回走。可是,很奇怪,当他往前走时,却感觉到后面空中一阵风声。他一回头,却见那小飞猪竟一直跟在他后面。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他瞪着眼睛问道。 “咕,咕咕咕!”那小飞猪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 “说什么?不懂……”云天河完全听不懂。他猜测道:“难道你觉得自己够肥了?不会吧?好歹吃到身体比头大吧?” 说罢,他又回头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那小飞猪还是跟在他后面。 “啥意思?你要跟着我?”云天河问道。那小飞猪闻言,竟是点了点头。 “哈哈,没想到,我不会说猪语,你却听得懂人话。你要跟着我,是真的吗?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这时候,那小飞猪又在空中努力点了点头。 “哈哈,太好了!”云天河见状大喜过望!他心中想道:“真好哇,这样下次烤肉的时候,就可以……嘿嘿,哈哈、哈哈哈……” 心中计议已定,他便冲小飞猪叫道:“走吧,勇气!” “咕咕!”那小飞猪在空中点了点头,继续跟在他后面往前飞。 “哈哈,太好了!” 单纯的少年,这返回二女身边的一路上,不时地回头看那只小飞猪;看着圆嘟嘟的会飞小猪,他心里跟乐开了花儿似的: “真棒啊!第一次有食物跟着我跑,不是我追着食物跑,实在太高兴啦!” 第四十二章 千山万水,路阻琼华之门 等云天河带着这只奇怪的会飞小妖怪,走回二女身边,便引起了她们一致的惊呼。韩菱纱指着他身后,先叫起来:“天河你、你身后那是什么?” 少女惊异的表情并没有引起云天河的注意。他神色如常地回答道:“那是一只会飞的猪,叫作‘勇气’。” “你有点常识好不好?”韩菱纱不能认同,“猪长这副模样吗?而且猪怎么可能会飞?!” “不是猪?”云天河挠了挠头道,“我看它跟山猪哦咿、哦咿差不多的声音啊!” “肯定不是猪!”韩菱纱下了结论。不过她很快就被小怪物玲珑可爱的外表给吸引,女孩子的天性瞬间激发:“它真的好可爱哦!嘻,能让我摸摸看吗?”说着话她已经跑上去,伸手就要摸那个小东西。可是,面对眉花眼笑的少女,那小怪物却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显是十分畏缩。 “哟……它还不愿意呢。”韩菱纱有些郁闷。这时柳梦璃也走过来,问云天河道:“云公子,你是不是从怪物手里救下了它?” “是可以这么说啦,应该是抢下它,哈哈!”云天河有点得意地答道。 “这便是了。”柳梦璃看着唧唧咕咕的小怪物,说道,“它说你救过它一命,它很感激呢。” “咦?”韩菱纱闻言惊奇,“梦璃你……你能听懂这小东西说的话?!” “嗯……我自幼就能辨识一些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听不懂的话,小时候还不觉得,渐渐长大了,才明白我和别人不太一样……”说此话时,少女的脸上忽有些淡淡的哀伤。 “好梦璃,这有什么的,天赋异禀是好事啊。”韩菱纱见状,连忙安慰。“嘻嘻,你快告诉我,这只小东西唧唧啾啾的还说了什么,我好想知道!”善解人意的少女,用这样的方式转移伙伴的注意力。 柳梦璃闻言,侧耳听了听正在嘀嘀咕咕的小东西:“它说……它是一只五毒兽,因为想让自己变得强一点,才来太一仙径修炼的。” “无毒兽?”云天河心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可是看起来确实没有毒,应该很好吃吧……” “五毒兽?”韩菱纱却是惊喜万分,“原来这就是五毒兽呀!我以前听族里的人说过,那是一种很了不得的仙兽呢,它们孕育的五毒珠能解世间百毒。真没想到就是这样小小一只!” 云天河心中继续想道:“无毒兽能生出无毒猪?越听越不懂……”心里想着,他便脱口问道:“那它到底是不是猪呀?我都搞糊涂了。它干嘛要跟着我?” 柳梦璃道:“它说,它在太一仙径里惹到打不过的怪物,幸好被你救了,它想——” “想什么?”云天河问。 “它想认你做老大。”柳梦璃道。 “真是太可爱了,它还懂得知恩图报呢!”韩菱纱对五毒兽的好感度急剧上升。 “老大?”云天河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是像柳波波那样吗?可是……我不想当什么老大啊,”少年有些郁闷,“我还以为它是会飞的猪,想把它烤来吃,不过那个什么仙兽,也一样可以烤吧?” “有没搞错啊!”韩菱纱闻言,顿时怒道,“你这野人,它这么可爱,你居然想吃它!啊呀?”正声讨时,韩菱纱却见刚才一直悬飞在少年身后的小五毒兽,却忽然一振翅膀,掉转方向,往远处深山雪谷飞去! “讨厌!都是你,把它吓跑了,我还没有好好瞧上一眼呢!”韩菱纱这下可真恼了。 “不会吧?刚才你都一直盯着它看……”云天河好心地纠正。 “我!”韩菱纱一时语塞,不过很快跺一跺脚道,“不和你说了,免得被气死!” 云天河仍是不解:“飞走就飞走,有什么好气的……” “云公子,”这时柳梦璃道,“菱纱大概是想跟那只五毒兽多玩一会儿吧,我也觉得它很可爱呢。” “那好办!”云天河拍着胸脯道,“下回我再来这里把它捉回来不就行了?” “不用了。”柳梦璃摆了摆手,“它也不一定会再来这太一仙径了吧。而且让它在漫漫山野中自由自在地飞,不是更好吗?” “好……我听你的。”云天河道。 “嗯,还有一件事希望云公子能答应我……”柳梦璃眼神中流露出殷切的光芒。 “啊?什么事?”云天河问道。 “可不可以……那只仙兽……”柳梦璃欲言又止。 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云天河想了想,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我知道了,”他朗声说道,“梦璃你心肠好。我不会再想烤了它填肚子,以后这种什么兽呀猪呀,我都不烤就是了。” “云公子,谢谢你!”一向文静的少女,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开心,“谢谢云公子,你能明白……我真的很高兴。” “话是这么说没错,”看着喜笑颜开的少女,云天河心想道,“但说完后,怎么感觉……好后悔!” 经过这件小插曲,三人便继续往上攀爬。此后倒没什么棘手的妖怪挡路,不多时,正当二女埋头赶路时,却听少年突然叫道: “你们看!那里是不是……琼华?” 韩菱纱和柳梦璃闻言,抬头一望,却见云天河手指之处,在那雪峰之顶,云空之上,忽然露出隐隐的翠碧。 几抹淡云,静静地浮动在那抹翠绿一旁,仿佛女子发髻上的碧玉簪头,正嵌着一缕轻纱。相比这一路的白雪皑皑,那山巅高处忽然漏出的一抹翠色,显然彰显了某种不平凡。而仔细看,在那白云边上、翠碧丛中,还似有一座黄色的牌楼巍然矗立。也难怪,看见有这牌楼,云天河立即不把那儿当作寻常山林,而是脱口叫道: “琼华!” “应该是了!”韩菱纱兴奋叫着,刚才还有些喊累,这时却一马当先,沿着那白雪覆盖的小道往山峦高处冲去。 “小心!”柳梦璃提醒着,也提着裙裾从后面赶了上去。一时间,反倒是刚才走在前面开路的少年,落在了二女的后边。 再往上走,他们才知道,刚才只看到大片的雪白和少量的绿色,完全因为角度和高度的问题。当他们又往上走了一程,转过几处山崖石壁,便看到白雪皑皑的寂玄道很快终结。在他们面前,忽然是碧云天,是芳草地,是玲珑石,是婉转洞,是卓立峰,是白绡瀑,是山林新绿潆烟沐雨,是百花鲜丽光彩射目! 看见这远胜来时紫微道的绝美山景,便连云天河的心中也突然升起一种感慨: 这一切,真美;这山景,真地如画儿一般呀! 等踏足芳草地,走近先前远远看见的山门。来到琼华派山门前,三人只见画檐飞角、琼楼玉宇,淡黄的玉石材质上,雕刻着三清、四相、五灵等等道家的纹样,模样十分精美古朴。配合着周边仙境一般的山景,果然一派仙家气象。在这巍峨的山门后,他们远远可见后面无数的雄峻山峦出没于缥缈的云烟之间,其间露出无数古色古香的殿阁或是石桥,在白云山岚中若隐若现。 “真不愧是仙山,连大门也特别气派!”韩菱纱仰望着高大的山门,无限地感慨。 “是啊。”云天河也一同仰望着山门,说道,“你们看,那正中深色石牌上,还刻着一幅竖着的画儿呢。” “画儿?”韩菱纱闻言,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却见他所望之处,乃是山门顶上正中那块褐色玉石的匾额。一看到那匾额,少女哑然失笑:“小野人,那里哪儿是画?分明刻的是五个古篆大字,写的是昆仑、仑……”念到一半,她忽然语塞,回头问那个少女道:“梦璃,你来看看,下面那三个跟蚯蚓扭似的字儿是什么?” “噗——是琼、华、派。”柳梦璃抿嘴笑答道。 “对对,我猜就是,只是一时没敢读出来。”说罢,韩菱纱转脸又看向云天河,却见他依旧呆看着山门,那仰着脖子的情状,像极了一只呆头鹅。 “哎,可怜的野人啊,”韩菱纱心中叹道,“没见过这样的气派景象,看傻了都。” “喂!”观察了片刻,韩菱纱见他还是一动不动,便忍不住拿手在他脸前摇了摇,叫道,“别呆看啦,再看也长不出花儿来。走!我们快进去看看里面啥样!” “好!我们进去!”云天河回过神来,攥紧拳头,抬腿就要往前面山门里走。 “请留步!”正在这时,却有一人高声喝阻,“非本门弟子不得入内!” “咦?这儿怎么还有个人?不对,还是两个。你们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云天河一脸奇怪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年轻道士。 “咳咳,贫道明光,一直在这里。”年长一些的守门道士明光,这时心里这个郁闷啊!他心说:“我和师弟明尘一直都在门柱旁守着呢,你们却视而不见!” 心里郁闷,明光口中却彬彬有礼道:“我与师弟明尘,乃是昆仑琼华派中明字辈弟子,这几日是我俩在此当值守门。你等面生,非本派中人,觐见过山门,这就请回吧。”说着话,他手一摊,做了个请回的姿势。 “什么?”云天河一下子就呆了,“我们几个费了这好大的力,连妖怪都砍了无数,这就让我们回啊!我们连门都还没进呢!” 顿时,他便怒气冲冲,上前一步,瞪着这俩道士! 第四十三章 仙境长春,高人寂寞如雪 见少年发怒,柳梦璃连忙上前行礼,温言说道:“两位师兄,我们是来拜师的,能不能劳驾通禀一声?” “掌门有令,近日派中诸事甚多,无暇他顾。各位请回吧!”明光十分坚持。 这一下,韩菱纱也急了:“哎?不会吧?我们好辛苦才爬上来的。” “掌门有令,我们也没办法。”旁边那明尘开口说道,“若不愿下山,几位也可先在太一仙径的白灏道盘桓数日,那里风景不错——” “数日到底是几日啊?”韩菱纱问道。 “这……”本就是托辞,被少女这么一问,明尘也犯了难,只好老实说道,“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姑娘莫要为难。” “师弟,不必跟他们多说!”明光手一摆,板着脸说道。 “是。”明尘躬身答应,然后这二人便走回门柱旁,按剑戒备,不再理云天河他们。 见得如此,云天河三人只得退到稍远的地方,商议对策。只见韩菱纱跺了跺脚,懊恼说道:“这也太倒霉了吧?那两个门神遮遮掩掩,又不讲清楚,满口推脱的话。” 柳梦璃摇了摇头:“我看他们神情肃穆,举止也很戒备,或许门派里真的有什么事。” “现在怎么办?”云天河使劲摇晃脑袋,一副抓狂的样子,“不会要下山吧?” “来都来了,我可不甘心!”韩菱纱说着,朝山门里面远远张望。看了一阵,她眼珠一转,对二人笑道:“嘻!不如我们先偷溜进去瞧瞧。” “这……”柳梦璃一时沉吟。 恰在这时,却忽然有一位琼华派的中年道人从门内走出,径直向他们走来。韩菱纱见状大惊:“啊!我、我说要溜进去,只是说说而已,还什么都没做呢!” 那道人走近,听到她只言片语,脸上不由有些疑色。韩菱纱察言观色,忙说道:“咳,我的意思是,这位道长有何指教?” “贫道虚邑,”虚邑道人双手合十一礼,“掌门要召见你们!” “咦咦咦?!”韩菱纱一时没反应过来。 “掌门?谁啊?”云天河茫然道。 “笨,就是一派之主,门派里所有人都要听他的!”韩菱纱这时也反应过来。 “哦,那他一定又厉害又威风。”云天河抱起双臂说道。 听到云天河这两句,虚邑不由多看他两眼,然后说道:“三位等一下在掌门面前,不可乱说乱动;无论你们是不是本门弟子,规矩法度总要守的。尤其这位少侠,”虚邑看向云天河,“似乎阅历甚浅,请注意自己的行止庄重。切记!” “呃……”云天河有些郁闷。 “嘻嘻,被嫌弃了吧!”韩菱纱抓住机会幸灾乐祸。 “请问,掌门为什么要见我们呢?”柳梦璃忽然发问。 虚邑摇了摇头:“掌门行事,自有缘由,我也不知。你们只管跟我来!”说罢,他便转身往山门中走去。 “去就去,名门正派不会把我们怎样的,还能见到掌门,怎么想也不吃亏!”韩菱纱说着话,便和其他两人一起跟在虚邑的后面,迈步走进了昆仑琼华的山门。 只有走进琼华派的道场,三人才真正明白什么是修仙名门。 在仙境般的云山环绕下,这里遍地琪花瑶草、绿茵芳坪。很多琼华派的建筑,并非全部建在坚实地上;琼华派的建筑场地,是一片片巨大的石盘,造型各异,也不知用什么驱动,还是仙山天然如此,俱都飞在半空中。那些芳草碧茵、清湖碧池、亭台轩榭,全都在建在这些巨大的悬空石盘上。 琼华石盘高低错落,层次分明;各部之间,有石桥如虹,横空连接。可想而知,琼华所处高山之巅,本就云烟缥缈;现在这些壮丽楼阁在云中漂浮,走在其中,以前仰望在天的白云,此刻就在身周浮动,触手可及,则哪怕再是凡夫俗子,到了此地,也觉得心神灵澈高洁,不仙而仙了。 不仅如此。按理说离琼华派最近的太一仙径寂玄道,一派冰天雪地;而从山下仰望昆仑高山,也见到绝顶之巅全都是皑皑白雪。这也符合常识,不用说僻处西北寒苦之地,就算是气候温润的南国,真有山峦高到昆仑山这个程度,也一定是山顶常年积雪。毕竟越往高处,越寒冷,这是常理。可是,地处昆仑山巅位置的琼华派道场,却颠覆了这一常识。这里丝毫无视周围环抱群山的皑皑白雪,而是到处百花齐放、绿草如茵、清池荡漾、杨柳依依。“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这句话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不仅花草葳蕤,这里还有前所未见的仙禽、仙兽、还有仙虫。有雪白的麋鹿在芳草林中从容漫步,有金色的蝴蝶在鲜花丛中翩翩飞舞,有丹顶的白鹤在流云雾中优雅翱翔,还有七彩的鸾鸟,舒展着跟传说中凤凰一样的神异丰姿,在琼华派的天空上翩跹往来。 最特别的是,在这样仙山福地,仿佛地心的引力也大为减弱。云天河三人跟在虚邑后面行走时,只觉得足下每点一次地,便飘然而起,轻飘飘朝前迈进,转眼便是一大段距离。跟在虚邑后面,半飞半走地前行时,云天河三人还能时不时看见路边的玉石广场或是芳草绿地上,有三三两两的羽士道人,在修炼剑术;衬托着仙气盎然的环境,那姿态显得极为优美雅致。时不时的,还能看到远处的琼楼玉宇之中,不时有灿烂的剑光冲天而起,如流星般划过长空,转眼消失在天际。不用说,这定是琼华中人御剑飞行,不知去天下何处斩妖除魔或是寻道访友了。 可以说,琼华派缥缈的环境、雄丽的楼台、仙幻的兽禽、灵异的人物,甚至奇妙的走路特性,都已经让云天河三人足够震撼。那领路的虚邑,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宣传,就足以让三人肃然起敬,满怀敬畏。在这样的情境里,平素活泼的韩菱纱,也始终容颜肃穆,不发一言。 一路无话。当踏上一条两边夹水、笔直漫长的玉石道路,一路行走,便看到道路的终点,乃是一座巍峨壮丽的高大宫殿。因为建在一座石丘之上,这宫殿显得高高在上;它的两侧各是一处晶澄无比的湖泊,正门台阶的两侧,则各有一尊玉石雕成的女神雕像,几乎跟正门顶上的匾额平齐。 “这里便是‘琼华宫’。”虚邑将三人带到琼华宫门口,介绍一声,便踏上高高的台阶,转眼来到大殿正门前。 这时琼华宫的殿门大开,云天河他们站在门边,便能看见空旷的大殿之中,只站着一位体态修长的道人,正背对着门口。只见旁边虚邑道人对殿中之人躬身行礼:“掌门,弟子已将他们带来了。” “虚邑,你且退下。”那掌门头也不回地说道。 “是!”虚邑又躬身一礼,便转身离开。 “这声音……”韩菱纱看着大殿那掌门模糊的身影,心中有些惊讶,“掌门是……女的?!奇怪……创下莫大声名的琼华派,怎么掌门是个女的?” 韩菱纱这般想,倒不是对女子有什么歧视;她自己本身就是女子。但在时下,确实重男轻女,小门小户还罢了,真正重大的帮派教门中,执掌大权的都不是女子。有这样的缘由在,韩菱纱在掌门说话时,听出是一个威严但好听的女子声音,就比较惊讶。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便对殿中的女掌门充满了敬意:“以女子之身,能执掌这个人才济济的修仙大派,那她一定天赋过人、惊才绝艳吧。” 她心中猜测之时,便和云天河、柳梦璃一起走到了大殿中,在离琼华掌门不远的地方站定。 听得他们的脚步声走到近前,那掌门也转过身来,打量云天河几人。这时云天河等人借着殿中青色夜明珠发出的光辉,也看清了这位琼华的女掌门。出乎云天河的意外,本来他想象着修仙的琼华派“老大”,应该是一个道骨仙风的老头儿,样子应该和庙里的太上老君像差不多。谁知道,这时候一看,却见是一个素衣如雪的女子。 琼华派的掌门,容颜并不算很美,但依然能称得上秀丽。她的身形苗条颀长,头上秀髻高耸,堆若轻云;两道娥眉弯如新月,与寒潭秋水般的双眸相配,散发出一种清寒威严的气息。云天河看着她,撇去外貌上的初印象,只觉得这模样儿不错的女掌门,却是脸色深沉,目光幽邃,一股威严神圣的气息由内而外生发,弥漫在窈窕的身躯周围。 云天河打量掌门之时,掌门也在看他。凝望片刻,她朱唇轻启,与清冷威严的姿容相反,她的语气中还似乎带有些迟疑:“你……叫什么名字?” “啊?问我?”云天河没想到掌门一开口就是跟他说话,有些紧张,“我、我叫云天河。” “哦。”掌门脸上神色不动,沉吟一时,忽然开口道,“你爹是云天青?” “是啊,你、掌门也认识我爹?”云天河大为惊讶。 “是。”掌门说道,“今日我在敬天之屋,以天珠占卜,得知会有故人之子前来,想必卦象中说的就是你了。” “我爹……他以前真的在这儿待过?”云天河还是不敢相信。 “不错,你爹确实曾入琼华派,只可惜他修行半途而废,后来就自行下山去了。”她看着少年,泠然的脸色中,稍微露出一丝笑容,“如今他可是心有遗憾,才嘱咐你上山拜师?” 云天河摇了摇头,答道:“是我自己想来。爹很早就死了,也没交代什么。” 掌门闻言,微微吃惊。“他……竟已过世了?怎会如此……”自言自语两句,掌门忽然陷入沉默。 “……掌门?”等了片刻,云天河叫道。 听他相唤,掌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也罢、也罢,死生由命。”她看着少年:“我道号‘夙瑶’,近日本门将有大事,我原不想节外生枝,但念及故人情义,且让你们几个试上一试。若能通过考验,我便破例一回,让你们入门又有何妨?” 云天河闻言,挠了挠头问道:“要是没通过呢?” “那便是几位仙缘浅薄,不适修行,也只能请你们下山去了。” “哦……”云天河心想道:“原来就算掌门认识我爹,也没什么优待啊。”他心中嘀咕之时,韩菱纱却也在心中懊恼:“唉,这夙瑶掌门竟然只理会天河,当我和梦璃不存在一样……” 正腹诽时,却听夙瑶说道:“你们若准备好了,便上前来。” 云天河闻言,与韩菱纱和柳梦璃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行了个礼道:“掌门,我们准备好了。” “好。”夙瑶道,“我且将你们送往一处境地,名为‘须臾幻境’。如何去而复返,须得自行体悟。” “呵呵,没事。”云天河豁达说道,“只要不被送下山,去哪都行。” 见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洒脱样子,夙瑶不知想起什么,竟一时有些走神。片刻后,她才说道:“若是在其中困得久了,我自会将你们召回,但入门之事也不必再提了。” “意思就是……”云天化迟疑道,“不凭自己的本事跑回来,就不算数?” “对。”夙瑶点了点头。 “哈!”云天河击掌笑道,“掌门你放心,不管跑路还是爬山,我都可以的!” “但愿如此。”夙瑶道。 “这傻瓜……”韩菱纱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心,“要是再继续耍白痴,我们可能会被直接赶出去……”正想着,却见那夙瑶掌门素手举在胸前,转眼便有一点星辉光芒自指尖生发:“凝神!”夙瑶喝道。 等见云天河三人全都凝神注目,夙瑶便叱得一声:“玄女有命,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腾身紫微!疾——” 随着夙瑶的咒语,她指尖那点星芒越来越亮;与此同时,云天河三人脚下也射出无数光华,与夙瑶指尖星光相连接,转眼交织成一片灿白无比的光芒。在这星辉白光中,云天河三人只觉瞬间失神,在眼前一片空白之中,只觉得身体好像变成了一根羽毛,轻飘飘地飞入漫天的白光中。 等白辉消失,脚踏实地,回过神来,云天河三人便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奇异的所在! 第四十四章 须臾幻境,酒泛沧浪剑赋 待夙瑶作法,云天河三人便进入了须臾幻境。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眼前所见都是在人间前所未见的景象。这像是一处昏暗的空间,总体呈暗蓝的色调,好似黄昏之后深蓝天幕下的苍茫夜色。这处空间看起来封闭,但又极为广阔,广阔得让他们上看不见顶,下看不到底。 云天河几人环顾四周,首先看到自己的立脚之处,是一处漂浮在空中的巨大方形地块;这地块上也不知敷设了什么材质,看上去很像是铺满了碧蓝翠玉;人走在上面,就好像在万顷碧海上凌波微步一样。这片地块上,还疏疏朗朗放置着一些青铜大鼎和石头祭坛,形制都非常古朴。看着它们,云天河几人只觉得有一股古老而原始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像他们脚下这样的巨型方地,在这片广阔空间中还有许多。它们或在上方悬浮,或在下方沉坠,之间高低错落,都有巨大的青铜锁链相连。当然,和这片空间的广阔尺度类似,这些青铜锁链极为阔大;对云天河这几个人来说,青铜锁链上完全就是平坦宽广的大路了。 这样奇异的空间里,还有着微弱的光芒,颜色跟火把或是烛光相似,虽然并不明亮,却照亮了远近的景物;并不均匀的光色涂抹,明暗斑驳,让这片空间平添了几分光怪陆离的格调。出于初到陌生之地的本能,云天河他们也想找出那些光辉来自何处,谁知道任凭他们远近眺望,却始终找不出这光源来自哪里。 不仅是光线。在这片虚空之中,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声响。侧耳细听那声色,就好像有什么猛兽潜藏在远方低低的吼啸,又有点像淮南王陵某些角落里不知名的鬼怪在凄楚号叫——又或者,这声音根本不同于云天河几人以前听到的任何世上声音。它们在无尽的虚空中产生、回荡、消散,在向进入这片领域的生灵,委婉传递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信息。同样,无论云天河三人怎么侧耳聆听那些声响,却始终无法定位它们的来源。 可以说,当进入到这片空间里,无论所见所闻,都让云天河三人颠覆了以往对空间的认知。无论是广阔的尺度,还是飘渺的光色、诡谲的音响,都让云天河和二女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们先前在昆仑群山中也有过,但却完全不如现在显著。 “这是哪里?”云天河打量着这方天地,茫然无措道,“掌门不是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须臾幻境?” “嘻,不懂了吧!”韩菱纱笑嘻嘻道,“还跑路爬山的,掌门可不是要带你去踏青,她使得是仙、法!” “嗯。”柳梦璃点了点头,“这法术十分厉害,须臾之间便将几人送来此地,绝非易事,但是掌门施展起来却不费吹灰之力。” 听她这么说,韩菱纱好似想起什么,忙道:“好梦璃,你不是也会幻术?能带我们出去吗?那样我们就很快通过考验了!” 韩菱纱殷殷期盼之时,那柳梦璃却摇了摇头:“此地亦幻亦真,虚实难辨,凭我的法力还不能破解。” “哇!这么厉害?”韩菱纱不惊反喜,“琼华派果然不简单!最想不到的,掌门居然是个女的,还是个大美人,看起来又那么威严,害我刚才好紧张。”正感叹间,旁边那个正在东张西望的少年却忽然手一指,说道:“那边有人,我们赶快问问他怎么走出去好了!” 韩菱纱和柳梦璃随云天河指点的方向看去,正见到那边一只巨大青铜方鼎的旁边,有个白胡子老人坐在一个巨大的葫芦上,靠在青铜鼎身上。当他们看时,那白胡子老人似乎是在睡觉,还时不时发出挺明显的鼾声。 看见有人,韩菱纱点了点头道:“也好,一时半会想不到其它办法了。” “好!”云天河应答一声,又是他一马当先,朝那方鼎旁的白胡子老人走去。 走到近前,云天河一看这白胡子老头,心里便乐了:“哈,还是你长得跟太上老君似的,我在太平村中人家门上见过。依我看,这个琼华派的掌门不应该那位阿姨当,应该你来做才是。” 心中正胡思乱想,旁边那文静有礼的女孩儿,便轻轻上前,对这位正在打盹的老人家施了一礼,轻轻说道:“老人家,打扰一下可以吗?” “……唔?”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人应了一声,却又继续打鼾。 “老人家?”这时韩菱纱也喊了一声。 “……唔……好酒……”老人继续说着梦话。 见得如此,韩菱纱只得大叫一声:“老人家!” “啊?!”半梦半醒的老人猛然一惊,“哎呀,我梦里的酒!没了、全没了!”他一脸沉痛,看见是云天河几人打扰了他,便撅着白胡子怒道:“你们、你们没见老夫正在打盹吗?!吵醒了老夫,梦里的好酒都喝不上了!” “实在对不住!”柳梦璃赶忙行了一礼,柔声说道,“我们不是有意要打扰您睡觉,只是想问问从这儿怎么出去。” “唔?”老人清醒了一些,看着眼前三人,“原来是从琼华派来的小娃儿。” “正是。”韩菱纱诚恳地问道,“老人家您认识琼华派的人吗?能不能告诉我们出去的路啊?” “唉……”老人并没回答少女的问题,而是一脸悲痛,痛心疾首地说道,“刚才梦里美酒喝得好好的,刚被你们这一闹,肚子里的酒虫全醒了,咕咕直叫!” “老人家,”云天河慷慨地说道,“你肚子饿的话,我们带了干粮!” “干粮管什么用?”老人眼睛一瞪,“老夫乃是酒仙翁,自然要喝酒!” “老人家!”韩菱纱急忙劝他,“喝酒伤身,而且会喝醉呢。” “哈哈哈!”酒仙翁仰面大笑,“莫说醉,醉了海阔天空!喝酒好、喝酒好啊!” 见酒仙翁如此,云天河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便在心中默默想道:“爹也是这么爱喝酒吗……” “说起来,你们几个娃儿,”只见酒仙翁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刚才把别人好梦惊醒,害老夫没能喝到梦中的美酒,居然还想要老夫帮忙,想得美哦。唔……”他似乎想起什么,眯起眼睛,陶醉地念叨道,“刚刚梦到蜜酒,好久没梦到了,真是好喝啊,嗯……嗯……”酒仙翁一边说,一边咂嘴,就差口水没流出来。 他在那边口馋,云天河在这边却是一惊:“蜜酒?我爹也很爱喝的!” “是吗?!”酒仙翁显然也有些吃惊。他重新仔细打量打量少年,在某一瞬间,看似老朽的浊眼中,却蓦然闪过一道精光。不过他很快又恢复成一副慵懒的模样,只是语气却有了改变。只听他对着少年说道:“我看你这傻小子的眼睛,就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不是顺竿爬来哄老翁开心,呵呵呵!你我有缘,你我有缘啊。” 见酒仙翁不像先前那么生气,口气有些松动,韩菱纱便心中一喜,忙道:“老人家,我们也不知道您正梦见喝美酒啊,所谓不知者不罪,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 “女娃儿说得轻松!”没想到酒仙翁竟是脸一板,“老夫才没那么好打发,除非……” “除非什么?!”韩菱纱急问。 “哈,你们害老夫没喝到酒,自然要给老夫找酒来,这样吧,这附近有许多散落的酒坛,装满好酒;只要你们去帮我找来九十九坛美酒,把我葫芦旁边这个酒缶装满,老夫能喝得过瘾,少不了要帮帮你们。” 韩菱纱一听,一探头,便看见酒仙翁所坐的巨大葫芦那一侧,地上果然有一只形式方正的青铜酒缶。其实韩菱纱最怕的,不是酒仙翁不肯帮忙,而是他任何条件都不提。现在见他提出条件,韩菱纱喜上眉梢,忙跟酒仙翁谢道:“嘻,太好了,谢谢仙翁指点!” 不过这时候,云天河却在一旁楞楞问道:“酒仙翁,你这么想喝酒,为什么自己不去找呢?是不是——” “哎呀,少呆了!”韩菱纱连忙打断道,“天河,这就是仙翁给我们的考验呐!” “哈哈,无妨。”酒仙翁摆了摆手,旷达地笑道,“就当老夫年纪大了,只好麻烦年轻人跑跑腿。” “可你一次喝那么多酒,头不会晕?”云天河还是有些疑惑,“我上回只喝了一点,就撑不住了……” “哈,你这娃儿有意思,求人办事还问东问西的。”酒仙翁眯着眼睛看着少年,“这倒让我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个年轻人,哄得老夫很开心呢!仔细看,你和那人长得真有几分像。” “喂,天河,他说的是不是你爹啊?”韩菱纱提醒道。 “真的吗?爹也来过这里?”云天河很是惊奇。 不过这时酒仙翁却不肯再多说了。“好了,闲话少说,去吧!动作不够快,老夫可要生气的!”他吹胡子瞪眼,一边说,一边张口一吐,顿时吐出一团桃红色的火焰,掉落地上,飘摆摇动,燃烧不绝。 酒仙翁指着火苗,郑重说道:“你们也别给我找上一年两年,我等得了,我肚里的酒虫也等不了。这是老夫腹内吐出的酒焰,乃是常年饮酒后结成的精华,所以也称酒精之焰。半个时辰后,它就要熄灭。你们速去速回,如果不能在酒精之焰熄灭前寻来九十九坛酒,那你们就别想出去,永留此地陪本仙喝酒吧。” “放心吧,老人家,”云天河拍着胸脯,信心十足道,“肯定一会儿就给你寻来,保证不耽误你喝酒。” “少年人,别这么大意。”酒仙翁看着少年,“老夫要提醒你,不是所有酒坛都装着美酒。这里酒灵之气十足,年深日久,不少酒坛酒器已经成了精;有几个狂妄的还自称‘千杯不醉’、‘万盅不倒’——我呸!在我酒仙翁面前还敢吹这名号……总之你们小心了。” “谢谢老人家!”刚已经走出两步的少年,闻言回身拱手感谢,却发现刚才出言提醒的老头儿,现已是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第四十五章 何以解忧,快乐逍遥惟酒 离开酒仙翁所在的青铜大鼎,云天河三人便踏上那些宽阔的青铜锁链之路,开始寻找酒仙翁所说的九十九只小酒坛。 在青铜锁链上行走,四外皆空,其实颇为可怕。不过对于他们这三人来说,倒毫不畏惧。 云天河打小就在山间追来跑去,常常在一些高崖之间的天然石桥或是躺倒的松树干上,高空行走,早已习惯。那韩菱纱为解救族人,经常深入各种奇异之地,什么古怪地形没见过?故此也不惧。而柳梦璃比较特别,听起来她是生活比较规律的官家小姐,却不知何故,足踏如此险地,却依然神色如常,衣带飘风,保持着矜持文静的大家小姐风范。 听过酒仙翁的提醒,三人全都全神贯注,用心提防。只是,行走了一阵,却丝毫没有什么酒坛成精前来骚扰。渐渐地,他们便也放松了警惕。走了一时,他们在一条锁链末端维系的平台上,看见那平台上空,果然悬浮着一只小酒坛。 这酒坛形状比较精致,并不大,也就一两个拳头的大小;它的造型十分古朴,无论粗陶材质还是不加修饰的造型,都显露出一种动人的原始美。显然,这只小酒坛的年代已经十分久远,甚至还要追溯到上古。此刻它正悬在半空中,缓缓地自旋,散发出一丝红彤色的光芒。 虽然酒仙翁并未明说他所需要的小酒坛是什么特征,但当云天河他们看到这只悬浮空中小酒坛的第一眼,便知道它就是酒仙翁所需要的。 “这也没什么难嘛。”云天河说道。他和二女看得分明,虽然那小酒坛悬浮半空,看似神奇,但离地距离不过一人多高;只要他稍一跳起,便能将它揽入怀中。 “怎么酒仙翁他老人家出了这么简单的考验题目?”云天河心中想道,“难道他真的认识我爹?” 这么想着,他便走上前去,想跳起拿下那只小酒坛。谁知道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就在那小酒坛的下方平台上,零落堆放着一些酒坛酒爵,很多都是破损的残片;本来云天河三人都不以为意,还以为是堆在地上的一些垃圾。谁知道就在云天河想过去跳起拿下酒坛时,却冷不防那酒器堆中,蹦出一物。 突然跳起一样东西,便把云天河几人吓了一大跳。他们定睛一看,却见是一只表面光滑无比的深褐色酒坛。和空中悬浮的那只小酒坛不同,这只深褐酒坛更大,约有半人多高,而且造型相对更新,不仅材质光滑,那口小、肚大、细底的样子,也更加近代。不仅如此,它不仅坛身上贴着一张菱形的“酒”字红纸贴,那坛口还粘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繁杂的符纹。 “哈!”见到这酒坛突然蹦起,云天河先是一惊,转而笑了起来,“酒坛成精!你终于出来了!说,是‘千杯不醉’呢,还是‘万盅不倒’?” “哼!”那酒坛精从坛口冒出一个冷冰冰的哼声,瓮声瓮气叫道,“本大仙是‘千杯不醉’,难道你们这些凡人也听过我等的大名?” “刚听说。”韩菱纱接口说道,“‘千杯不醉’是吧?跟你商量个事情——我们要帮那边的老人家拿坛酒,显得我们的敬老之意。你且让开一下,我们拿了那酒坛就走。” “哈哈!我果然没猜错。”这千杯不醉酒坛精冷笑道,“果然又是那个老不修指示的。” “呃?”云天河三人闻言愕然。 “别装糊涂了!”酒坛精恨恨说道,“就是他总是指使人来偷美酒,我们不许,总被打破。你们看——”它一指旁边地上那些酒坛残片,“它们都是我们同族的尸体。” “呃,是这样啊。”这时柳梦璃上前,施了一礼,客气说道,“这位酒坛仙人,我们只是要取走这坛酒水,完成须臾幻境的考验任务,实在情非得已,还望阁下莫要为难。” “哼!不要假惺惺了,本仙人就是不允许,要阻拦,你们要怎样?”千杯不醉蛮横说道。 “怎样?”韩菱纱也生气了,恨声说道,“没见过你这样野蛮的妖怪,没读过书吧!你要阻挡,那只好请你去跟它们作伴!”说着,她一指那堆垃圾碎片。 “好哇!”酒坛精冷笑道,“好狠的女孩儿!今天看谁把谁变成碎片。”它忽然呼啸一声,顿时那酒器堆中,忽地又飞起四五只酒坛,外形和它一模一样。它狞笑道:“你这几个凡人,正是细皮嫩肉,今日正好留下你们,酿几坛血酒!啧啧,那滋味……”说到这里,它那恐怕已有了血肉的坛腹中,发出一阵令人颤抖的奇异咕噜声。 伴随着它这句话,其他刚刚飞起的酒坛精,也一阵“轰轰”大笑,纷纷说道:“前几回杀死的凡人,酿成的血酒已经喝完了,你们来得正好。”“你们皮相更好,在我们肚里酿出的酒更有滋味,一定让我等仙力更上层楼!” 乱哄哄说着,它们便一哄而上,发出可怖的“兹兹”吞噬之声,朝云天河几人扑了上来! “大胆!” 云天河和二女立时大怒,各出兵器,出手如风,朝那些酒坛精砍去。只是,一用兵器,他们才知,这些酒坛精不同于以前见过的任何妖怪;无论自己刀剑如何锋利,一砍上它们的坛身,却立即被那滑溜溜的坚硬表面给滑到一旁,除了发出几声铿锵脆响,丝毫不能伤它们分毫。 见得如此,那些酒坛精更加嚣张;云天河站在前面,首当其冲,竟被一只千杯不醉酒坛精冲破自己的防御,往他肚子上猛地一撞——霎时间云天河往后咚咚咚退了好几步,差点到了平台边缘,才勉强稳定身形。 见得如此,云天河又惊又怒,立即弯弓搭剑,默运玄功,喝了一声:“落星式!”顿时有数支灿烂的剑芒自玉腰弓上激射而出,将几只冲在最前面的酒坛精笼罩其中。 “咯——”只听一声碎裂轻响,剑芒散尽,有一只酒坛精坛身上,裂出一道细细裂纹;其余几只酒坛精倒是毫发无损,只是被落星式的剑芒冲击得东倒西歪。 柳梦璃传授的落星式,在云天河心目中,从来是无往不利的神技;没想到在这须臾幻境中,竟然战果收效不大。见此情状,云天河暗自心惊。在他施展出落星式之时,韩菱纱也念咒施展出雷灵仙术“惊雷闪”。和云天河的落星式相似,这威力强大的惊雷闪,也只不过是把酒坛精们劈得东倒西歪,并没有达到真正的杀伤目的。 “呀,看来五灵相生相克之理,竟在这些酒坛精身上应验了!”一看仙术无甚效果,韩菱纱心中暗自吃惊。 就在他们暂且无功而返之时,那些凶恶的酒坛精却是瓮声狂笑道:“小娃儿,没想到你们还会弄法术。怎么样?伤不了我们半根毫毛。不过你们会弄法术,我等酒坛仙人,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话,它们悬在半空的坛身,原本只是缓缓自旋,这时却突然转得飞快,带起一阵阵摄人心魄的啸音。在这阵低沉刺耳的啸音之中,那些酒坛精的坛口中,忽然飞出无数碧绿色的水滴,洒向半空,转眼纷落如雨! 这些遽然洒出的水滴,样子和前些时在太一仙径紫微道中遇到的冰蛤毒雨倒差不多,只是闻起来带了些酒气。正因如此,在那些酒坛精放出毒酒碧雨之时,保持着警惕的云天河三人,向后急避,倒是闪过了最主要的攻击。尽管如此,还是有些飞溅的毒雨沾上刚才站在最前的少年衣襟上,顿时便腐蚀出几个细洞,边缘焦黄,跟火焰灼烧过一样。 见得如此,云天河三人大惊失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刚才出手但却没怎么奏效的云天河与韩菱纱,心中都是大急。正当他二人焦急万分之时,刚才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冷眼观察的柳梦璃,却忽地沉吟道:“腹中有毒雨啊……” 说着话,她素手轻抬,在眼前空中画了一朵六瓣雪花的形状;与此同时,她口中念念有词,到最后高叱一声:“疾!”顿时这幽暗空中,出现一朵巨大的冰冷雪花。这朵雪花几乎有半亩大小,自柳梦璃面前生发,很快就飞向那几个酒坛精。 千杯不醉酒坛精,刚才一阵毒雨就把云天河几人逼得狼狈逃窜,正得意洋洋、嚣张无比。当它们狂笑之时,看见文静的少女信手在空中凝成一朵巨大的六棱雪花,俱是不解其意。 “怎么?这雪花倒是大,可是轻飘飘的,想把我们撞碎?那还不如继续拿刀剑砍我们,那样显得不太蠢。” 这几只酒坛精同声相应,都在放肆地嘲笑柳梦璃这看似花架子的法术。 只是,在他们嚣张的笑声中,空中那看似优美空灵的巨型雪花,却突然降落在它们中间;顿时六棱形状蓦然寒光一闪,竟是瞬间就将它们冻住! “哎呀!”一觉得寒气逼人,那些酒坛精先是一惊,很快便狂叫道,“用这雪花,跟咱仙人纳凉吗?不想活了!”说着话,它们便急运坛腹中已经修炼酝酿了不知多少年的毒酒碧雨,想将那个可笑的少女给毒杀。 说起来,这些酒坛精别看坛肚颇大,但心眼儿肚量却极小;刚才它们只是稍微吃了一点点惊吓,这时就运用腹中全部毒水,想让柳梦璃身上千洞百孔,死得惨不堪言! 谁知道,原本只要轻轻运功,腹中便能喷出毒雨,这时候肚中竟纹丝不动!它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立即加大了力气运功,谁知道也只是最多在坛口冒出几点毒水。费尽力气冒出的几点毒雨,不仅数量少,还根本喷不高;在坛口咕嘟冒了几下,全都流离在坛口,看起来倒好像生活不能自理地流口水。 这一下,几只千杯不醉酒坛精顿时觉得不妙。只是,当它们想挣扎逃脱,却发现那只巨大的六芒寒冰雪花如同锁链,将它们紧紧冻牢!发现这情况,它们心里一凉,并且越来越凉……过不了多时,便觉得那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的坛肚,突然间“咔嚓”一声破裂,转眼便是“砰”的一声,如同被踩裂了肚子的癞蛤蟆,那坛腹中已经修炼成五脏六腑的血肉,顿时便爆了开来! 在这阵令人恐惧的爆破声中,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凶狠酒坛精,便“撕心裂肺”、“柔肠寸断”、“肝脑涂地”了…… 第四十六章 冰封永寂,难阻焚心以火 柳梦璃用水灵仙术“六芒雪”解决了酒坛精,一地血肉模糊。 相对二女,云天河有些没心没肺,才不管满地的血气,脚尖点地,一跃而起,探手摘下那空中的小酒坛。那小酒坛,一被他拿在手中,便倏然缩小,变得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 “哈!原来如此。”见得酒坛缩小,云天河大喜,“本来还想着,九十九只酒坛怎么拿;原来它能应手缩小,倒是省去来回跑腿的麻烦。” 见酒坛竟是如意缩放的宝贝,韩菱纱和柳梦璃也十分高兴。三人立即变得士气十足,抖擞精神前往其他地方拿取小酒坛。当他们离开已经取过酒坛的地方,偶尔回首看去,却见已经被摘下酒坛的地方,却又有一只新的酒坛悬在原处;这酒坛和先前摘下的一样,只是已无那种红彤色的光芒。见得原地无中生有,又有新的酒坛出来,云天河三人十分惊奇。只是当他们回身想去重新摘下,却发现永远是看得见、摸不着,再也拿不下酒坛的实体。 “难道这是酒坛的魂魄吗?”韩菱纱嘟囔一句。确认了原处的酒坛无法重新再拿,他们便往新的地方继续寻找。 有了刚才的经验,他们对那些看似胡乱堆着的酒器有了充分的警惕。果不其然,要是他们不走近悬浮在空中的红光小酒坛还好;一旦走近,那杂物堆中就冲出一群妖怪。这些妖怪里,有些就是刚才的老相识“千杯不醉”,还有酒仙翁提醒的“万盅不倒”。 万盅不倒也是酒坛成精;和深褐色的千杯不醉不同,万盅不倒是一些深青色的酒坛,显然当年炼制时的材质不同。万盅不倒酒坛精的身上贴的是一张菱形的褐色纸张,上面写着“醇”字。和无翼而飞的千杯不醉不同,万盅不倒修炼出一对雪白的翅膀。在空中飞舞时,若离得远了,还以为是什么体型大一些的怪鸟。 万盅不倒的本事,倒和千杯不醉只在伯仲之间。一旦云天河三人有了准备,自然不在话下。除了酒仙翁指名提醒的这两种妖怪,还有“神仙灯”、“兽面爵”,都是古宫灯、古酒爵成精。酒坛成精也就罢了,三人队伍中,韩菱纱一见连古代宫灯、酒爵这些值钱古董都成了精,顿时既是气愤,又是心疼,下手便格外的狠。那神仙灯能打出火光漫天的“爆烈袭”,兽面爵能打出寒冰刺骨的“酒冰刺”,和酒坛精的毒酒碧雨混合在一起,倒是给三人造成了不少麻烦。 不过也就仅仅是麻烦而已。这些酒器宫灯成精,毕竟灵智低下;当云天河三人有了防备,往往离得还有很远,就开始拿“落星式”、“惊雷闪”、“六芒雪”远程突袭。在他们这种先下手为强之下,很少有精怪给他们造成真正的麻烦。 事实上,当云天河三人拿到二十多只酒坛时,便发现,这个考验真正的难题,在于时间。那酒仙翁只给了半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毕竟这地方实在太过广阔,光在各个平台间奔走,就足够人疲于奔命了,何况中间还要解决那些捣乱的妖怪。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他们三人拜入琼华门下的坚定意志了。苛刻的时间限制下,云天河和两个女孩儿好像被激发出所有潜能。他们在青铜链路上奔走如风,到得一处平台上,先部分青红皂白一阵闪电冰雨,犁平妖怪,便探身摘下红辉酒坛。有了固定的模式,虽然云天河三人觉得越来越麻木,但效率确实越来越高了。 最后,三人好不容易凑齐九十九只缩微的酒坛,返回酒仙翁倚靠的青铜方鼎前,再取出这些缩微酒坛时,这些酒坛便迎风而长,又恢复成最初的大小。三人齐心协力,一起将酒坛中的美酒倾倒在地上那只酒缶中。当最后一坛美酒倒在酒缶中后,便见到旁边地上那朵桃红色的酒焰火苗,正好闪烁了最后一次,便告熄灭了。 “太好啦!”云天河见状用力一挥拳,“正巧来得及!老仙翁,我们这就通过考验了吧?” “哦?”和云天河的兴奋样子不同,酒仙翁看着那已经美酒荡漾的青铜酒缶,却是不置可否,“老夫刚才怎么看着,还在你们倒完最后一坛酒水前,那酒精之焰便已经熄灭了?” “什么?”云天河闻言,一时呆住了,“难道是我看错了?”他有些不确信,忙回头问两位同伴:“菱纱、梦璃,我看到来得及的,你们看到的跟我一样吗?” “当然!”韩菱纱有些怒气冲冲,“天河看得没错,明明来得及的!你说呢,梦璃?” “老仙翁,确实如此。”柳梦璃行了一礼,“若是来不及,我等手脚也会更快的,绝不至于费了这一番力,却最后差在这一时半刻。” “哎呀,”酒仙翁却一副不快的样子,“你们几个年轻人,难道欺我年老眼花,有意欺瞒老夫?” “老人家,绝不是如此——”韩菱纱见状,连忙好言解释。谁知道刚才还一副慈眉善目模样的酒仙翁,却是骤然翻脸:“不用说了!”他厉声喝了一声,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我这样只会喝酒的糟老头子,你们也要欺负哄骗,真是可叹可气!今天我老人家就算豁出这副老骨头,也要惩罚你们这些不实诚的后生!” 话音刚落,他一拍座下巨大酒葫芦,霎时那酒葫芦飞空而起,悬在半空中。俯瞰三人的酒仙翁,一脸傲然,哪还像他口中“糟老头子”的样子? “琼浆醉!” 只听他一声大喝,顿时便从半空中飞下一阵酒雨。这酒雨飞洒如箭,看架势倒是和酒坛精的毒雨差不多,但并无刺鼻毒味,反倒是酒香四溢。只是味道好闻,却不代表它好惹;还在半空中时,云天河几人就听见它们劲气破空的“嗤嗤”响声。 云天河几人闻声大惊,赶紧朝旁边退让。谁知道还是晚了;韩菱纱此时正离得最近,还在闪避之时,那手臂上便已经中了十多点“琼浆醉”。霎时间她那条胳膊如遭重击,冒出鲜血的同时,还不受控制地朝后一荡,顿时让韩菱纱差点疼出眼泪来! 可以说,刚才取那九十九只酒坛,遇到那么多精怪,造成的损伤却还没及得上酒仙翁这一次攻击!柳梦璃见状大惊之下,立即挥指如电,迅速扔出几颗没药和丁香,施展治疗绝技“沉水润心”,赶紧将韩菱纱手臂上的伤势止住。 “老人家你!”到这时,连最平和的柳梦璃,也忍不住动起气来。韩菱纱转眼受伤的事实,终于让这三人弄明白一件事:酒仙翁口中的“惩罚”,可是要见血的!他已下了狠手,如果自己不全力反击,恐怕丢了性命也很可能的! 想到这个,他们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事情: 号称人间仙境教门的昆仑琼华派,果然哪有这么容易进;虽然在此之前琼华派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提到一个“死”字,今日所历所闻,却是步步危机,一个不小心,还是很容易丢命!不用说别的,先前那些成精的酒坛、通灵的宫灯,又是毒雨、又是爆炎,哪个不是致命的法术?这是他们三人手底下真有两下子,如果换了寻常的武功高手,比如先前遇见的耿峰、巴靖安、石榴,早就死过不知多少遍了!而这酒仙翁,才一出手,也是毫不留情啊! 现在,他们三人终于有些理解先前石榴女侠说的话了。很可能,他们就是在这须臾幻境的试炼中,发现以他们当前的实力,根本就没资格出手。 三人忽然想通这一点,俱各心寒,惊怒之际,立即拉开了架势,各施绝技,毫不留手地朝酒仙翁攻击。 “哈哈,小娃儿们,你们终于想通了?”酒仙翁一拍酒葫芦,升到更高地方躲过攻击之后,便是仰天大笑,“你们以为能够问道升仙的昆仑第一修仙门派‘琼华’,是这么好进的?不消说了,今日你们是甭想走出这个地方了!” 话音未落,这老谋深算的酒仙翁,忽然又是一拍胯下酒葫芦——这次并非让它再次飞高,而是葫芦口上的塞子突然“砰”一声迸开,顿时又是一阵白茫茫酒雨从酒葫芦中喷出。 “这次见识见识老仙儿的‘酒泉飞雨’如何?”酒仙翁大笑声中,长袖急挥,那些白茫茫酒雨忽然化作无数带着酒气的寒冰鸦形,密密麻麻地朝三人扑来! “好个老头儿,什么酒泉飞雨,该叫酒泉飞鸦还差不多!”一边急蹦乱跳飞躲时,云天河一边不服地大叫。 “笨蛋,这时候还跟他计较仙术名?”韩菱纱奔逃中目瞪口呆,赶紧双剑急舞,挥出几道剑芒,帮少年堪堪挡住紧追身后的奇异冰酒寒鸦。 “快!我们走成三角形!”这时候柳梦璃忽然大叫。 “好!”其他两人都不是笨蛋,一听少女这般说,立即分别朝两个方向奔去。 刚才这阵子,他们已经看出来,这酒仙翁,实际并不能飞离青铜方鼎多远。否则一开始那道帮忙拿酒的考验题,便不成立了。所以,只要三人形成三角之势,酒仙翁的攻击效果就大大减少。当然,如果此刻跑得远远的,倒是一时安全,但如何完成考验,就成了个不了之局。 “好小娃,果然滑头!”酒仙翁见了,气得白胡子一抖一抖。“就算这样,你们也好不了!” 说着话,酒仙翁又是“琼浆醉”、又是“酒泉飞雨”,甚至一开始用来计时的酒精之焰,也用来攻敌。一时间,这本来有些昏暗的奇异空间里,漫天白雨红焰乱飞,倒煞是好看! 酒仙翁这些仙术虽然看起来凌乱,但其实暗地里都有一定目的。如果这时候有个熟知仙术又精通实战经验的人在一旁观看,就能看出,酒仙翁打出的好些法术,并不在乎攻击伤害本身,而是攻击的方向,总是逼着他们三人走乱阵型,或是连成一线,或是挤成一堆,总之不再能呈最稳固、又两两间平均距离最大的三角之形。 可是,让这位经验丰富得可怕的酒仙翁没想到的是,下面这三位小男女,别看相互间并肩作战、合作磨合的时间并不长,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种很难用常理解释清楚的可怕默契,却在他们三人间悄然存在。 所以,别看酒仙翁的仙术满天乱飞、暗藏祸心,他们三个人之间大致的三角形状,却始终未变。这样一来,无论酒仙翁再极尽全力的攻击,所收到的实际效果始终有限。何况,和一般的队伍不一样,这三人中,还有个很难得的治疗师:柳梦璃。 这位文文静静的女孩儿,作为一个七品县官的大小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那么多秘术;这些秘术,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些能够止血疗伤的法术,比如那个已经几次发挥作用的“沉水润心”。在这种比拼仙术层次的战斗中,一位治疗师的存在,实在太重要了。有了她的存在,其他伙伴等于战斗力翻了好几倍! 这个道理很容易想通,假设没有治疗师的存在,只要稍微受点伤,也不用多少严重,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战斗里,他就必须赶紧脱离战团。可是,如果受了伤,哪怕是挺重的伤,有个可靠的治疗师用不同于世俗郎中的仙术秘技,帮你瞬间止血痊愈,很快又生龙活虎继续战斗,那不等于就是多了好几个人力? 当然,这样的治疗师有用是有用,但放眼世间,却是实在太宝贵了。先前那三个武林中人,始终困于白灏道,一个关键的原因就在这里。很多撑一撑就过去的战斗,却因为没有治疗师,战斗过程中无以为继,只好含恨放弃了。正因这样的稀缺道理,所以别看云天河还懵懵懂懂,不知好坏,那久历岁月的酒仙翁,见到有柳梦璃这样的人物,却是暗暗心惊。 “唉,难道现在外面的世道变了?”酒仙翁手下继续施展仙术时,心中却暗暗想道,“怎么这三个少年人,却是如此难缠?照这样打下去,老夫这面子,恐怕要丢在这里了。”正这么想着,他那敏锐的灵机,却忽然察觉到,正在自己身后方位的少年,估计是看到自己好像有点出神,便觉得有了机会,竟然当机立断,不顾危险地飞扑上来,持弓横扫,想要把自己打下坐骑葫芦来。 “呵呵!臭小子,你胆子倒是挺大,若是换了个人,恐怕真让你得手。” 酒仙翁心中暗想,暂时装着毫无所知,却在云天河快扑近时,突然一转身,口中喷出一支酒水,又用手一拂,吹上一股至寒风气,顿时便让还在空中飞射的酒水凝成一根锋利的冰棱。这冰棱不亚于一把锐利的刀剑,尤其在云天河飞身上前时,更是致命之极! “啊!” 其他二女见状,都是脱口惊呼;而这时云天河也陡然看到了危机——只可惜,哪有所有的战斗都顺风顺水?当他发现危机时,那闪烁着寒光的冰棱已经向自己前胸刺来,而自己的身形已经飞扑在空中,想要做任何躲避的姿势,已经完全来不及了!霎时间,云天河的瞳孔本能地放大,哪怕平时再是胆大,这时也发出本能的惊恐表情! 眼看着,云天河就要殒命在这支寒光闪烁的冰棱之下。只是,就在冰光闪烁中,按照幻境设计本能行事的酒仙翁,那本不应有自己真正思维的内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丝念头。电光石火间,他看着少年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突然间觉得是如此的熟悉——这一刻,那短暂的一瞬间仿佛被切分了无数个片段;本来禁锢的内心,突然在这段时间的碎片中,涌现出无数个想法。随着这些意识的疯狂涌现,在眼前的冰光耀映里,酒仙翁的脸色也瞬间变幻了许多表情: 他先是仿佛看到一幅可怕的景象,仿佛比现在少年看到的还好可怖万分,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惧展现在他脸上;俄而他有些迷惑,他看了看眼前惊惶的少年,又反思内视了自己的内心;转而他忽然又好像陷入回忆,脸色悠远而凝重,好像想起了一些已经很久不愿碰触的往事;再后来他的神色变得悲伤,好像既哀叹往事的残酷,又惆怅未来的恶兆。 总之这短短的一瞬间,这位产生途径极为奇特的幻境仙人,已经看到了无数过去、现在、未来的景象碎片,并与此同时产生了无数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在这样世间罕见的思维剧变之末,他忽然叹息一声,在自己空明的躯壳中,用外面无法听到的震耳欲聋声音吼道: “既种孽因,必有恶果;欲强消除,必遭天谴!” “幻境非幻,须臾永恒!” “今日我强种善因,以此一点恩由,为琼华全派上下,于将来保留一点种子!” 说罢,就在无限细分的那一瞬间最末几个时间片段中,酒仙翁突然出手,猛地一挥,就把那支凶险无限的寒光冰棱,挥碎成无数轻细的冰末。在下一刻,他长袖一拂,如同卷过一道春风,将那个面临绝境的少年轻轻地卷起,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又收了漫天仙术,按下酒葫芦,落到地上。甫一落定,他随手弹去韩菱纱和柳梦璃惯性攻来的法术,然后展颜一笑,无比慈祥地说道:“唉,想必老夫确是老眼昏花,那酒精之焰并未烧完,竟错怪了你们。罢了罢了,这‘酒’字一关,就算你们过了。” “……” 无论是大难不死的云天河,还是刚刚来得及收住攻击的韩菱纱、柳梦璃,看见酒仙翁这副表情、听到他说这话的语气,全都目瞪口呆。 而在他们还在完全清醒过来时,那酒仙翁的脸上已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只看着云天河一人,说道:“酒关已过,按‘酒色财气’顺序,下面你们就要过‘色欲’之关了!” “色、欲、之、关?”云天河三人听闻此言,愣了一下,就变得神色忸怩,脸上全都红了…… 暂且不提这片奇异的须臾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再说这琼华派中。几乎就在酒仙翁于内心中吼出那几句话时,琼华派后山一处山洞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这处洞穴,僻处琼华派后山角落里。与一副洞天福地、四时长春景象的琼华派前山主体不同,这处洞穴的周围,却是一片枯寂寥落的景象。就好像太一仙径中从紫微道进入白灏道、寂玄道,琼华派的道场延伸到这里,就好像进入一片死寂。事实上,这里也是琼华派不为外人所知、甚至不为新入教弟子所知的禁地。 这一处发生异事的万年溶洞,更是这片枯寂禁地的中心。如果有人走到这里,会发现这处幽邃的洞穴里,已经不是枯寂萧索能够形容;整个洞穴中,到处是白雪覆盖、寒冰凝结。尤其在那洞穴深入进去的一片空地上,更是有一块寒光闪烁的巨大冰块矗立洞穴中央。 这块巨冰四周,布满了无数冰棱;它们犬牙交错、尖锐锋利的样子,就如同无数锐利无比的刀枪剑戟。按一般常理,这样深邃的洞穴,应该黑暗无光才是;只是这洞穴的地上和四壁,由奇异的矿石组成。它们如同夜明珠一样,纵然没有其他光源的耀映,也常年散发着冰蓝色的幽幽光芒。 在这种冷光的照射下,矗立洞穴深处中央的巨大冰块,也通体散发出荧荧的幽蓝光芒。如果只是深洞、萤石、巨冰也就罢了;在这人间仙境的莽莽昆仑中,比这里奇特的地方更多。但是,最罕见的地方在于,就在这块巨大寒冰中,仔细看里面竟是冰封一人!不仅如此,就在这块冰块的外面,还插着一支通体流动炎烈赤红之色的奇异剑器! 如果这时候云天河和韩菱纱、柳梦璃也来到这里,就会发现,这把冰中之剑的造型,是如此的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说他们见过相似的宝剑;而恰恰相反,这种熟悉比较特别,乃是一种“相反相成”的熟悉。 原来,如果说云天河所持的那把冰蓝细剑为“阴”,那这把炎烈之剑便是毫无疑问的“阳”。如果只是阴阳属性相反也就罢了;偏偏云天河所持之剑,每一个造型细节,都和这把炎烈之剑相反!比如,云天河之剑的锋刃,呈现深海水蓝的颜色,那炎烈之剑的剑身,就仿佛流动能将四海之水烤干的烈阳红色;云天河之剑缺失剑格护手的部位,细看隐有太阴月痕,那炎烈之剑相同的部位,便灼刻太阳日轮。 所以,如果云天河几人在这里,见此冰中之剑,定会惊呼:这两把剑怕是一对吧?! 如果说,一把赤炎日轮之剑,出现在这冰封之地里,还不算特别出奇,那这块巨大寒冰里,竟然冰封着一人。冰洞莹莹的光辉中,这冰封之人,却是一个英俊飘逸、丰神俊朗的男子。他穿着琼华派的袍服,上面绣着一些现在琼华派众人袍服上已经很少见的徽纹;那犹如皓月的额头正中,有一痕天然生就的赤红肤纹,宛如一朵烈焰升腾。如果说他已经死了,却肌肤润泽,口鼻微微翕动;若说他还活着,恐怕依照常理,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密闭寒冷的冰块中生存。 不过,这样是生是死的疑问,很快就似乎有了答案。在须臾幻境酒仙翁面对云天河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那好像沉眠千年的俊伟男子,紧闭的双目却在满洞迷离的冰光中,瞬间睁开…… 正是: 峰壑辗转日月追,谁闭尘关不得归? 长欲挥剑断逝水,却尽青春铸劫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