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七十年代娇宠记》书名:七十年代娇宠记 作者:勾陈九 文案: 阿娘撒手人寰的时候,抓住十几岁秦丰的手,“你好好供阿琴读书,等她大了,就是你媳妇。记住了!” 秦丰抹一把汗水,沉沉点头。 于是夏伏冬寒,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用血汗钱供秦琴读书。 后来,秦琴被有钱的亲生父母找到要带她走。 秦丰二话不说,准备放人。 *** 只是见到顶替秦琴当了十几年小公主的傅眉时,他改了主意。 他对傅家人说,“秦琴是我娘给我定的媳妇,要带她走,赔我一个。” …… 【阅读指南】 1v1,he,sc。本文甜甜甜!宠宠宠!男女主双双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年代文 主角:傅眉,秦丰 ┃ 配角:一堆 ┃ 其它:一见钟情 第1章 “眉眉,不是爹妈不要你。你也知道,阿琴啊,跟你一般大,在乡下吃了十几年的苦。你现在的一切都该是她的,若是秦家能接受钱财,我给多少钱都乐意。只是乡下人思想老旧,穷的罐子里哐当响,就是不要钱。你安心在那里住些日子,爸爸一定想办法接你回来。我打听过了,阿琴她哥――秦丰人不错,你过去也是他妹妹,他会待你好的。” 傅眉坐在摇摇晃晃、轰轰隆隆的拖拉机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袱。耳边回荡的是来时她爸傅国华跟她说的话,她爸年龄不小啦,只有她一个女儿,还不是亲的。 如今亲生的找到了,她能理解他们想跟她团聚的心情。傅家不放人,只能用她换秦琴回去,她知道,她愿意。 只是,还是难受,那是一种被抛弃的难受气闷,离开熟悉的一切的恐慌。她还不到二十,她还要继承爷爷的衣钵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如今一走,什么都没了。 傅守堂兴致勃勃的看着车外,他还是第一次来农村,真正的农村。大马路沿河而建,没有自行车、小汽车,路上的人只能靠脚赶路,好些的赶着牛或骡子。路里头是一片一片的田,里头的人弯腰劳动。拖拉机招摇过市地开过去,会有人抬头看一眼,再低头继续干活,他知道里头有好些是知青。 他有些兴奋,不过目光转向堂妹,笑不出来了。小姑娘挨着窗户坐着,长发编成一条黝黑黝黑的辫子。 皮肤白的很,像柳林镇新出来的瓷鼬,安安静静的坐着。微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轻轻的飘,柔柔的、娇娇的。多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啊,四爹一家也舍得用她来换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秦琴。 傅守堂默默撇开眼,害怕再看一会儿,小堂妹哭了,他可咋哄哟。 …… 在路上摇了两个小时,车子开进村子里。柳树屯的房屋很多不是挨着建的,有的兄弟几个房子或是在一处,也有稀稀落落的在山腰、路边。 车子停在一处小坡底下,前头有一片小竹林,再上头有一个小院坝。开车的大爷下车,嘴里叼着旱烟,吆喝,“丰娃子!你家小妹来哩,出来,出来!” 傅眉低垂着眉眼立在一旁,葱嫩的像一棵开的正盛的水仙。嫩白的皮肤,清亮的眼珠子,一瞧便知不是这大山里养出来的。 傅守堂跟人道谢,又帮着搬东西,无暇顾及傅眉。她就站在坡边的小路旁,看他们忙活。坡上面很快出现个年轻小伙子,身上穿着很旧,脸跟脖子都是麦色的,瞧着干瘦干瘦的。 长的却是不赖,眉毛很浓很黑整齐的很,高高的鼻梁,又挺又直。眼窝有些下陷,一双眼睛深邃的就像珍藏了很久的浓墨,薄唇轻轻抿起,不爱说话的模样。 傅守堂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秦丰这么好看,除了有些黑,俊的就像城里人。只是黑着脸的模样有些生人勿近,他笑着迎上去,说些寒暄的话。 秦丰宽厚的手掌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上傅守堂的手。两只手一白一黑,一个细嫩的养尊处优,一个手上的厚茧说明主人沉重的劳动。 秦丰余光撇了一眼俏生生站着的傅眉,她没有看他,叫他松了一口气。 几个大男人很快将东西搬进屋子,秦丰家堂屋不小,右边角落里堆着红薯。中间就都是傅眉的行李,大大小小的包袱。李老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嘱咐道:“丰娃子你给小妹拾掇拾掇,俺还要跑一趟哩。” 傅守堂忙道:“大叔可是要回县里,还要麻烦你稍我一程,我也回呢。”傅眉听傅守堂这般急着回去,有些恐慌,手下抓紧衣裳,喊了一声,“三哥!” 秦丰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浅浅的眸光在昏暗的屋子里有些发亮,他一言不发,听他们说。傅眉急道:“可不可以休息一晚再走,就一晚。” 她说的那么可怜,一个人被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要长久的在这里生活,对个年轻女孩子来说,确实残忍。傅守堂有些头疼,“小妹,我回去还有事儿,到z市的火车这几天就那一趟。” 早走晚走都得走,歇不歇有什么意义呢,左右他又不能带她回去。傅眉低下头,捏了捏衣边,她人生的好看,穿的也好,一件白色的碎花衬衣,腰肢很细,模样处处可怜。 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挽救哥哥住一晚,陪陪她也好啊。眼眶有些红了,显然是极舍不得亲人。秦丰瞧在眼里,黝黑的眸子沉了沉,开口道:“来了就住一晚吧,明儿队上也要拉谷子进县城。” 他的声音有一种长久不开口说话的沙哑,低低的、沉沉的。说话跟稳,用的是他们这里的方言,傅眉跟傅守堂反应了好一会儿,听明白了。傅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期待的盯着傅守堂。 傅守堂想起来时他妈叮嘱他的话,“到了别逗留,赶紧回来,别掺和你四爹家里的事儿。”他为难的抓了抓头发,白皙的脸上有为难,还是拒绝了。 傅眉眼里的亮光暗淡下来,整个人都有些奄了。秦丰跟在她后头,送傅守堂和李老叔下了山坡。拖拉机像来时一样,走的轰轰烈烈,傅守堂跟她挥手叫她回去,她不自觉跟了两步。 秦丰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包裹住她的手,不留一丝儿缝隙。热热的、湿湿的,手心有些粗皮翻起,刮到她滑腻的手,有些疼。 她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猛的抽回手,惊魂不定的看他。傅守堂舍下她而走的伤心都给吓没了,反应这么大。秦丰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似陈年树皮一般的掌心,磁磁的声音道:“往后这里就是你家了,你若是真想回去,等存够钱,我带你去。” 他张口就给她画了个大饼,傅眉有些怀疑的看他。她还能回去吗?最疼爱她的爷爷已经走了。那里现在是秦琴的家,那里的人是秦琴的家人,她是多余的。这样一想,她是不是该哭一哭? …… 秦丰将堂屋西边一个光线最好的屋子收拾出来,手脚利落的搬走东西,扫了蛛网又扫地。再把一架极好的架子床搬进来,安放在角落里。 傅眉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瞅着,看他忙进忙出。他的侧脸上都是汗,从窗户投进来的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的剪影高大又巍峨。抬东西时手上薄薄的肌肉隆起,显得很有力量。 身上的衣裳叫汗打湿了,贴在身上,傅眉初见他时,以为他很瘦,原来肚子上也是一块块隆起的肌肉。跟城里她身边的男孩子一点都不一样,这会儿,她终于有一点新鲜感了。 秦丰沉默着收拾好屋子,从屋外墙上揪下来一把艾草,找了个破旧的瓷盆往她屋里一丢。艾草烧起来,一缕一缕的白烟不要命的往上冒。她知道艾草有驱虫去湿的作用,嫩叶还能吃、晒干的能入药。 这些都是爷爷教给她的,想到爷爷,她的心情又低落了。家里最疼爱她的人,就指望她能将他的医术延续下去,如今她到了这里,还能不能钻研呢…… 秦丰铺好被褥抬头看她,见她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傅眉倚在门边,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小声问,“秦琴不是住在这里吗?” 秦丰抬柜子的动作顿住,一滴汗水从鬓角滑到下巴上,悬在那里,叫他多了男子汉的刚毅。她听见他慢慢说,“她的屋子在东面,我屋子旁边。” 人走了,屋子还给她留着,不知道在傅家她的屋子还在不在。傅眉低头喔了一声,秦家房子的格局她方才看了看,厨房茅房都在外头。中间一间堂屋,东西都是屋子,一共四间。 秦丰出去了,傅眉将带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好。她带了太多的书,屋里没有柜子,叹了口气,只能先堆在床尾。拾掇好了睡觉的地方,她没出去,就在屋里看书。 日暮西垂,田地里的工人都回家吃饭了,门外头有狗吠的声音,夹杂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乡村一片安宁,秦丰做好了饭,傅眉坐在桌前有些愣。极结实厚沉的实木桌上,摆了两个碗,一个里头是蒸的绵软甘甜的红薯,一个碗里是些青叶子,油亮亮的。 她微微咽了咽唾沫,不知道是农村的伙食都这样,还是只是他家的这样。傅眉不知道的是,今儿拿出来招待她的这一顿已算是有油水的了。 秦丰见她久久不动筷子,嘴角紧了一下,拿过一块红薯掰成两瓣。塞进她手里,黄澄澄的红薯肉,袅袅的白气散在空气中,甜丝丝的味道钻进鼻翼。 她轻轻咬了一口,小小的整齐的牙印列在上头,秦丰低下去的眉眼柔和了些。红薯再甜,她终究是吃不惯,秦丰冷硬着声音道:“明儿我换些大米白面回来,给你做饭吃。” 她看了他一眼,正撞进他认真的眸子里,忙低下头嗯了一声。 …… 一早上起来,秦丰就要上工去了,傅眉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屋里晃了一会儿。他临出门时回头看她,神色柔和了些,“你在家待着,我晌午回来给你做饭。”她想说不用,她会做饭,只是秦丰走的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傅眉将自己的东西盘点了些,她这里有粮票还有肉票。都是傅家给的,还不少,够她支撑些日子,只是不知道供销社在哪里。她出了门,这时候全村老少都上工去了,家家门户紧锁。 她一路走过去,只有田地里有人,初来乍到,她又不是个性子爽朗的人。扭捏害羞了一会儿,终于是鼓起勇气,朝路过的一个大婶儿问路。那婶子瞧她几眼,问了些话,便猜着什么了。蜡黄的脸,黑黑的牙齿,笑的傅眉浑身不自在。 她想溜之大吉,那婶子却拉着她,“姑娘莫怕,我又不能吃了你,你说你哥叫秦丰?”傅眉点头,那婶子道:“我家男人是村里书记,你叫我吴婶子就成。你来了多久了,咋不去登记哩,不登记不能上工,不上工没有工分哩,一年到头吃啥用啥?” 傅眉愣住,秦丰没跟她说这些,虽知道城里知青下乡是要做活的。她跟他们差不多,但是具体流程她不懂,吴婶子便跟她说,到哪里去做什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地里有些妇人要回家煮饭了,路过她俩。知道了傅眉的身份,笑眯眯的打量她,一个说,“哟,俺们这乡圪僚沟,也来这么俊的姑娘哩。” 吴婶笑道:“甭惦记,丰娃子家的。” 跟着一路的几个妇女哈哈笑,斑黄的脸皱出褶子,难得在繁重的劳动之余有玩笑开。“城里的俊媳妇叫丰娃子讨着哩,琴女子换来的?”傅眉还不大适应这里的话,她们一说快,她就懵了。 众人围着她说笑,突然一人从远处奔过来,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一般,两条长腿几步一跨就过来了。秦丰拉住傅眉的手,抓得紧紧的,她能感受到他因快速的奔跑而粗重的呼吸。 将她护在身后,秦丰心里踏实了,狂跳的心平复了些。吴婶道:“你咋不带她登记哩,别忘了晚上带她过来,你吴叔就那会儿有空。”秦丰抿唇,低着声音道,“她不登记。” 吴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就有些急,“你这娃子,她不登记你养哩,你一个人能做多少?”秦丰不说话了,下巴倔犟的绷起,她来到柳树屯,不是来吃苦的。 第2章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回去的路上,傅眉叫秦丰拉着,他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跨的很大,走的速度却刚刚好,她勉强跟的上。回想方才吴婶的话,傅眉拉住他说,“哥,你带我登记去吧。” 秦丰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看她,他人虽然瘦却很高,她只到他肩膀。不算宽厚的肩颤了一下,听见他微涩的声音道:“你不用上工。”傅眉转到他跟前,仰头看他,眉眼精巧。这般俊俏的模样,不该属于大山,他有些怔忪。 “让我去吧。”她轻轻摇了一下他的手,缓缓道:“谢谢你,我不怕吃苦,在这里生活,大家伙儿都上工,我咋幸免?”便是秦家养着她,她哪好意思白吃白住。爷爷教导她的,不能懒惰。 秦丰没说话,淡色的唇抿起,两眉之间夹起三道沟。这说明他不乐意听了,他不乐意的时候,谁也拿他没办法,看着面色柔和,其实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傅眉抬头,“你这样不对,好吃懒做是资本主义做派,要拉出去批.斗,降到下等成份。” 她这样一说,他有些紧张了,眉头夹的更紧,颈上的青筋都一根一根暴起来了。沉默不下去了,他问,“真的?”她点头,“大家都上工,我没病无痒的又正年轻。靠你家养着,是不是地主才这么干的?” 秦丰脸色难看了,薄唇紧紧抿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深深的眼底有一丝后悔。都怪他念的书少,没有想到这个只顾着自己,他低低道:“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对不起,但是看来他的态度软和了,傅眉就松一口气。她微微一笑,一口亮白的牙整整齐齐,“没关系。” 秦丰有些失落,有些决定果然不该凭着一时冲动就义无反顾的去做。出现的严重后果,若是叫他承担,他心甘情愿,只是连累了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傅眉跟秦丰高高兴兴的回家,刚走上坡到了院坝,门前头坐着的人就吓了傅眉一跳。那人四十几岁的模样,脸上沟沟壑壑,眼底有些红,像是许久没睡好觉。看清人的脸,她想起来了,上一次跟爹妈来瞧秦琴时她见过,是秦丰的爹。 秦保山坐在门墩上,身上披着一件大髦军衣,很有些年头了,军绿色褪成浅灰色。手摸到里头衣裳的一个布口袋里,捏出一点烟草往烟锅里塞紧,用火点燃吧唧吧唧吸一口,好像是什么美味,一脸享受的模样。 秦丰走过去,唤了声爹,然后看着傅眉。她小步子走过去,看了秦丰一看,他眉目刚阳,给了她些底气,轻轻唤了一声叔。秦保山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一口一口吞云吐雾。 傅眉有些拘谨,也明白了,怕是秦保山不待见她。也是,再如何说,她的到来换走了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换谁都不会高兴。秦丰脸色一沉,低低道:“爹!” 秦保山立时跟点着的火.药似的,吹胡子瞪眼,“咋了?声音大了不起,你爹我不聋!”秦丰胸口起伏了几下,到底没说什么,拉着傅眉进屋去了。 …… 秦丰做饭,傅眉本想打下手,只是农村的厨具不认识她,出手就是错。风扇被她拉的呼啦呼啦响,火还是点不着。秦丰过来一瞧,她把柴塞了一满灶,火自然点不着。 他没说什么,反而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让她出去玩儿。秦保山就坐在院子里,盯着篱笆里的几只小鸡仔,撇了她一眼,“我家阿琴,放学回来,屋里屋外的收拾,喂鸡喂鸭都是她。” 傅眉听说这话,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又委屈,她没做过这些,如何会?秦丰将蒸好的红薯端到桌子上,菜里也没多少油水。傅眉吃不惯,两筷子便放下碗了。 秦丰没说什么,等她回屋了,对秦保山说,“明儿我用工分换些白面大米回来。”秦保山有些气,“阿琴在家的时候,日子都没过这么精细。”秦丰淡定的喝汤,虽然汤里只有几片菜叶子,“她就是不来,阿琴也一定会走。” 傅家第一次来的时候,个个穿戴的都好,还是开着小洋车来的。当即便提出要带秦琴走,秦保山不同意,人家又说动了队里书记来劝。胳膊拧不过大腿,秦琴注定要走,若不是秦丰提了要求,现在家里一个女娃都没有。 秦保山生闷气,将碗一推,啪嗒啪嗒吸了几口旱烟,过了一会儿,说道:“那也不必就为她吃那些精贵东西,工分攒下来,一年到头也有不少粮食哩。”秦丰眼珠子更黑了一下,他知道他爹把粮都省下来干嘛。 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以往还小的时候也会气也会闹,后来没有任何结果也就罢了。他只是道:“并没有省,阿琴读书也是那么多,何况她也要登记上工。”秦保山这下没话可说了,猛吸了几口烟,一边烦自个的事儿去了。 晚上秦丰下工回来,带傅眉到村里大队书记吴家登记了名字跟基本信息。秦丰在屋里跟吴书记说话,她就在外头,吴书记家的小孙孙蹲在鸡窝跟前。 傅眉也蹲过去,“你在看什么?”小孙孙把掉在嘴边的鼻涕一吸,不看她说道:“看鸡下蛋。”傅眉道:“那有鸡下蛋吗?那蛋干嘛。”小孙孙似乎不敢相信她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还是好心回了一句,“吃。” 傅眉觉得她被鄙视了,也不说话了,一大一小蹲在鸡圈旁,看的目不转睛。秦丰说完话出来了,喊了她一声,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乡间的小路上黑黢黢的,树影子一片婆娑,山里传来几声鸟叫,不远处的狗吠也似饿的没力气。路旁河里的水,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她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象,心里就跟晚间的气候一样,幽凉幽凉的。 她走到他身边,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从未见过的两人,她竟也很平静的喊他哥,不过一天功夫,就叫出了亲切感。傅眉道:“哥,你知道供销社在哪里吗?”他轻轻嗯了一声,也没问她干嘛。 傅眉继续道:“我这里有些票,咱们去买些粮食吧。”秦丰停了下来,漆黑的夜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开口道:“那些票你自己先留着,在这里不用你操心吃用的问题。” 傅眉有点不明所以,“留着也是无用,需要的时候就用了吧。”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含糊道:“你自己先留着。” 第二日傅眉也跟秦丰一道上工了,现下开春正是农忙的时候。大队的书记队长便商量着先停了开荒引水的工程,专心把地里粮食种上再说。不然,来年别说产量上不去,怕是连吃的都没有。 于是又一一分配了工作,妇女孩子大多拿的工分少,相对的活也轻松。加之秦丰昨儿跟吴书记谈过话,傅眉今儿的活儿便是跟第三队几个妇女一道上山打猪草。 他们队十几条猪是放在一起养的,松不得半点疏忽。她跟着队里几个妇女一道进山,村子周围的草早让人打光了,队里人只能进山找。 傅眉跟人不熟悉,也就不大敢开口,走在她前头的一个宽脸厚唇的妇女看了她好几眼。走了一会儿小声跟她说,“你瞧瞧,前头那个头上围着方巾的,是你大妈哩。既是丰娃子妹妹,也该随他喊。” 傅眉笑了笑,向前看去,那妇女说的大妈人很瘦,眼角下垂,鼻子尖尖的,下巴也尖。不是很好看的模样,方才从她身边过去。同道的人先后都知道她是秦老二家新来的女子,那位大妈没理会她,她也不想贸然上去说什么。 山里的路不好走,傅眉特意找了一双黄胶鞋,走了这么远,脚底还是火辣辣的疼。她坐下来歇口气的功夫,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傅眉擦了擦额上的汗,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斑驳的洒在她脸上,那张脸越发白皙娇嫩了。 喘口气的功夫,傅眉眼前一亮,她看见石头背阴处一根山药藤子。慢慢摸索过去,掏出割猪草的刀,一点一点的挖,然后就挖出一尺多长的两根山药。傅眉欣喜若狂,小心的将山药藏在背兜底下,这会儿是认真割猪草了,因为要掩盖好吃的啊。 …… 同傅眉一道进山的人都回来了,她还不见踪影,秦丰等在山脚。表面瞧不出什么,心里却是火烧火燎的。他看见他大妈跟同村的婶子下来了,克制住心里的厌恶当没瞧见人。 那婶子瞧见他挺拔的身影,远远笑道:“丰娃子这是等俊媳妇呢!”秦丰他娘撒手前曾说过秦琴长大了便是他媳妇,村里住的近的都知道。时间长了,住的远的也知道了。秦琴走了,傅眉来了,在他们看来是一样的。 只不过秦丰的媳妇人选一个比一个俊,今儿他带着傅眉上队里分配工作,村里娃子们多少都看直了眼。便是他大妈的儿子秦辉也赞了一句,秦大妈脸上不好看了,嘟囔一句,“长的俊有啥用,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当菩萨供着哩。” 他的俊媳妇,秦丰心里甜了一下,只是现在她不见了。秦丰才舒展开的眉头又拢起来了,他问:“婶子瞧见她了没,她第一次到山里去。”那婶子道:“没看见啰,山里长虫多,你快去瞧瞧。”秦丰跟一阵风似的卷上了山坡,树高的人跑起来毫不费力。 第3章 傅眉第一次走山路,身上的麻布粗衣裳还是秦丰的,穿起来能将她整人包着严严实实。她背着猪草小心往坡底下滑,她不像走惯山路的当地人,做不到健步如飞,往下溜都废她的精力。 她第一次感受到农村对她这个城市人的恶意,若不是背篓里两根山药给了点安慰,真是要叹息命运多舛了。秦丰从刺笼里钻出来便见她一步一挪往下梭,心里的紧张松快了些。 他二话没说,两步跨到她跟前,将人跟提溜小鸡仔一般抓起来。傅眉瞧见是他,笑得眉眼灿烂,“哥!”这个称呼入耳,秦丰顿了一下,微抿嘴角道:“不要叫我哥。” 他一点都不想她叫他哥,他对她怀的心思,不是这种。傅眉有些疑惑,昨儿她也这么叫的,不是好好的,今儿又不许了。秦丰麦色的脸上满是刚毅,汗水打湿了头发。那双眼睛却黑白分明,凝视她。 傅眉叫他看的要结巴了,愣愣的,过了一会儿,又高兴起来,凑到他耳边,“我跟你说,我找到两根山药,咱们藏着带回家去。”她的唇贴着他耳朵,热气喷到耳心里,一阵像放鞭炮的噼里啪啦感传遍全身。一直酸麻到尾椎,那感觉令他全身紧绷。 秦丰干咽口水,喉咙热的要烧起来,脑子里也是如岩浆一般沸腾。疯了,他绝对是疯了,挨着她而已,反应就这般大。 傅眉还沉浸在喜悦里,心里想着回去要如何煮这两根山药。秦丰看了她一眼,立马克制的移开眼睛,声音有些哑,“脚疼吗?” 经他这么一问,她才感觉到脚底钻心的疼,于是苦着脸点点头。秦丰什么也没说,看了她的脚一眼,蹲到她跟前。傅眉有些意外,还有些害羞,她长这么大,只叫爷爷背过。 秦丰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低声催了她一句,傅眉按耐下不好意思。她的脚实在疼的走不动了,这已经到了极限。秦丰是山里长大的人,土生土长的,明明陡峭的山坡在他眼里如履平地。 傅眉趴在他背上感觉不到一丝颠簸,脸靠在他不算宽厚的肩头,鼻翼是他身上汗水混着皂角树香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她第一次闻到,感觉一点不像旁人描述的乡下人那么糟糕。 虽然来了这么个穷乡僻壤,生活水平落后,每天或许都有很多活。还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她不是个爱抱怨的人,爷爷影响了她。什么环境下都要有好心态,何况遇到了这么可爱的人啊。 于是,秦丰背着傅眉,傅眉背着背篓,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先回家将山药藏好,再去大队养猪场交了工。计算工分的会计看了看傅眉“娇气”样子,瘪瘪嘴。道:“丰哥,阿琴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想找她玩哩。” 傅眉好奇的瞅了一眼人,这姑娘面皮白皙。圆圆的脸,鼻子也是圆圆的,就是眼睛有些小。瞧着倒也讨喜,秦丰将傅眉头发上的草屑取下来。跟她说,“这是三爷家的女子,叫秦桑。”傅眉点头,冲她笑了笑。 秦桑扭开头,没理会她,秦丰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傅眉走了,秦桑在后头气的跺脚。走了一段,傅眉停下步子,秦丰回头瞧她,刚硬的脸庞泛着一丝柔和。傅眉低头,“她不喜欢我。” 秦丰面上没什么变化,也是,她这话无关紧要,谁放在心上呢。只是傅眉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初来不愿意跟人交恶。秦丰手上加了点力道,捏住她的手。傅眉觉得挺新鲜的,她从未跟人这般亲密,走哪都手拉手。 不知秦丰是将跟秦琴的相处方式延续到她这里来了,还是只对她这样。胡思乱想之间,她听见他说,“你又不是粮票,只有粮票才人人喜欢。”傅眉忍不住笑了,他安慰人的方式挺奇特。 在山上跑了一日,她打的那些猪草还只是队里的下等水平,脚上又磨出了水泡,下午便不想去。秦保山回来,似乎是嫌她娇气。在秦丰的冷脸下,到底没说什么,烟锅背在身后走了。 傅眉揉着脚脖子,实在是有些羞愧,好在秦保山走了,减了些尴尬。秦丰将碗筷收进厨房,在堂屋里站了一会儿,进屋找了些粉末状的药过来。 他立在她门外没有进去,许久不住人的屋子添了这么个娇客,就有些香闺的意思了。她屋子里的味道很是清新好闻,就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沁人心肺。房间不大东西挺多,她带的许多书没处放,只能堆在床尾和床里面,看到这秦丰亮亮的眸子掩下去。 傅眉转身瞧见他,刚想开口叫哥,随即便想到他不允许这么叫。红唇翕了翕,小声道:“你还没走啊,有事?”秦丰点头,傅眉让开路,“进来坐。”回头一瞧屋里根本没有椅子,她双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有些尴尬。 秦丰没有废话,直接开口,“你第一次走山路,脚上铁定起泡了,我给你送些药来。”傅眉高兴起来,本来打算等家里人都走了,她再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些五倍子回来。既然秦丰送了药,便免去麻烦。 …… 秦丰蹲在傅眉床边,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他没见过女孩子的脚,但他想傅眉的脚一定是最好看的。白白嫩嫩的,指头饱满,指甲整齐白里透红,握在手里比他的手还小。绵软温热,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动了动,眼边闪过一道暗芒。 白嫩嫩的指头下方几个亮晶晶的小泡,还有些破开了,瞧着便疼。秦丰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抖,避免她看出来,连忙小心翼翼挑破水泡,撒上药粉。他忙活着,她就一直看着他。 秦丰是长的真好看,农村人极少有他这样鼻梁这么高的,还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双眼皮在眼尾才瞧的出来。眉毛似一道利剑,若是修一修更加好看。他的唇有些薄,人家都说嘴唇薄的男人薄情,傅眉有些不信。 他大概也没有到二十岁,身子骨却极结实了,她想起他背她回来的时候,触碰到的他身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那双手臂虽瘦却极有力量,稳稳的托着她,这样的男孩子,虽少了城里人的斯文儒雅,倒极俱阳刚之气。 此刻,他轻轻托着她的脚,满脸严肃,像是对待什么了不得的政治问题。微微的汗味飘过来,一点都不难闻。他将她的脚轻柔的放下,沉声嘱咐,“好好歇着,莫要沾水,过一会儿在抹一次药。” 她抬头看他,红唇黑发,眼睛亮亮的,像是以前从山里逮回来的小兔子。这么可爱、这么乖巧,指尖动了动,他真想摸一下她的脸。到底克制住自己,干咽唾沫,哑声道:“我走了。” 家里就剩她一个了,傅眉前后转了转,从屋子后头的朽木上抓下两把木耳。拿到厨房洗干净漂着,等发了焯水盐渍。把山药宝贝似的拿出来去皮切片,焯水去掉粘液。锅烧热了放油,葱花姜蒜炝锅,一阵食材过火的香气散发出来。 锅里的油滋滋作响,木耳跟山药翻下去炒匀,山药从生白色变成晶莹剔透的颜色。中间是瓷实的白,用筷子轻轻一夹便开了,里头面面的,混上浓郁的汤汁,口水要下来了。木耳也熟了,跟山药黑白相间,再汤里咕嘟咕嘟的翻滚。一时之间,厨房里满是勾人馋虫的香气。 外头天色擦黑,估摸着秦丰父子要回来了,傅眉将控好的洋芋蒸饭倒下锅。锅洞里也不添柴,就用火食子加一点小火蒸,要不了多久,贴锅的一层饭就是黄澄澄、香脆脆的锅巴,一口下去,口齿生香。看了看用大碗装着的色香俱全的菜,傅眉拿出两个盘子分开装,一个放锅里温着,一个放到碗柜里去。 拍拍手大功告成,做菜就是让人心情舒畅,她坐到门槛上等着。没等来秦丰,倒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小子满头大汗的跑来。在院坝里停下,好奇的瞅她,傅眉问他,“你是谁?有事吗?”听她说的是跟他们老师一样的普通话,还更加好听,他微微红了脸。 想到什么,忙道:“二爹叫我来拿东西。”说着便进屋,在堂屋墙壁上摸索了好一阵子,揪出个麻布袋子。傅眉听他说也知了,大队里养的几头猪病了,秦保山叫他来拿药。 瞧那娃子火急火燎的模样,傅眉也不由跟着急了,队里的牛跟猪那是比人还尊贵的存在。顾不得多少了,她将门拉上,跟那娃一一道往养猪场去。猪场在村子南边,今儿她还过去交猪草的,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此刻,围在猪圈外的人不少,村里打猪草的婶子媳妇,瞧热闹的小娃子,还有几个年龄大点的爷爷辈。几人站在一处,瞧着圈里哼哼唧唧、气息奄奄的猪,一个个急的团团转,只恨不是自己替猪躺在那里。 “二爹!我把药拿来了。”秦保山三弟秦保树家的娃子就是方才到秦丰家拿药的秦实,他挤进人群,将药递给秦保山。三队的生产队长赵招财咀了一口旱烟袋,一手背在身后,稳重的开口,“我说还是不要随便喂猪吃药,治死了咋办?” 秦保山叹气道:“那可咋办哩,咱们村里又没有兽医。要是赶到镇上去,一条猪好说,这一堆,可咋整?”几个人围在一处,商量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大队支部委员金向前拍板定案,“得了,叫卫生所孙大夫来瞧瞧,人畜一个理。实在不行,就用车将猪送镇上去。” 傅眉站在圈门边上,里头的一头猪半躺在猪槽旁,耳朵拉耸着,嘴巴微张。口里溢出白沫和吐出的食物残渣,眼里有些翻白,牙龈处又红又肿,一旁的分泌物也是黄汤汤的稀水。她瞧了一会儿,大概知道是什么毛病,只是不太好说便没开口。 村里的娃子们飞毛腿似的跑到卫生所,不一会儿一个头发梳的光溜,穿着斯文戴着眼睛的三四十岁妇女过来。走到秦保山身边,讨论一会儿,也说不准是什么毛病。众人愁眉苦脸,本来每年的生产量将将够上,这若是死了猪,那可是雪上加霜。 “我瞧着这些猪怕是肚子里生了寄生虫了,都是些才接回来煽了的公猪吧,这个时候最容易滋生寄生虫。成日里神色恹恹的,又不喜欢吃食了,十有八九是肚子里生虫了。” 第4章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一道清润的声音便插.进来,众人的视线移过来。 傅眉稳稳当当的模样,指了指猪,“它肚子不对,拉的黄汤,四肢浮肿站不起来。食欲不振,吃下去的还吐出来了。” 朝她指的瞧去,果然如此,赵进财先道:“这个女子你家的?上过学的?”秦保山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刚来我家的,以前咋样我也不知哩,还没问。” 赵进财道:“女子你叫啥?你以前上过学?咋个看出来这猪的病。” 傅眉清秀的面容极平静,就是糟污的猪圈也因她而亮堂了些,“我爷爷是中医大夫,我在他身边长大,会看出来些小病。” 赵进财转头问孙晓丽孙大夫,“可是不是这们回事儿,该咋治吃啥药,你晓不晓得?”孙晓丽有些黄斑的脸上浮起些赞许,不说别的,这女子的观察力倒是极强。 她道:“这该问小姑娘哩,我就给人瞧病的,对这些可是一点研究都没有。” 赵进财又转头看傅眉,拉耸着的眼角向上提了些,有些期待。她这般冒失说出来,还没人反对,傅眉心内松口气,刚要说什么。 就听一道尖锐的声音道:“队长可听她个小女子说哩,我看这猪怕是上火了。她才从城里来,见过乡里猪没有都是问题,晓丽当这们久的大夫没看出来,她随便看两眼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金向前跟秦保山都看向赵进财,毕竟田仁美说的有道理。 田仁美就是秦丰大妈,双手抄在胸前,上下打量了傅眉几眼。一点不相信她小小年纪就会医术,多半看过几本杂书,以为自己能耐的很咯。 傅眉低头,一句话也不辩解,原本就是她多嘴。若不是看一群人瞅着几头猪发愁,尤其秦保山还是养猪场负责人,她一点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她就是真在爷爷跟前耳濡目染十几年中医,这个时候说出来谁信呢。赵进财吸了几口旱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田仁美一副笃定的模样。 她家以前一年到头也把两头猪养的膘肥体胖的,傅眉那女子呢,才从城里来。 关于她的事儿,他们一点不晓得,怕是真信不得。这般一想,又跟孙晓丽讨主意,孙大夫道:“我连病都看不出来,问我顶个什么用。” 如此,赵进财一拍烟锅,“那就先给吃些下火的药,再看吧。”于是孙大夫配了药给猪灌下去,又嘱咐半夜十二点再喝一道,事情就这样了。 傅眉跟在秦保山后头往回走,田仁美抄着背篓镰刀过来,笑道:“眉女子你可莫生气哩,这几头猪是我们队里的大事,不好马虎。你就是从哪里看到点啥,我们敢这们听你的?猪还要不要。” 傅眉摇摇头,不说话等于默认了她的说法。田仁美笑眯眯的,原本就是尖脸猴腮的长相,一笑脸上松垮的皮肤都堆到眼睛后头挤成一道道皱纹,褶成两把小扇子。傅眉乍一看见,吓的心里惊了一下,刚要说什么。 突然一人从后头将她拉过去,声音及其冷淡,没有一丝温度,“没什么事儿,我带她回去了。” 说完,连秦保山都没理会,拉着傅眉就走了。田仁美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道:“丰娃子大了,我这个大妈都不喊了哟。” 秦保山乌黑的嘴角下拉,盯着秦丰离去的方向脸色沉沉的,微微笑道:“你是长辈,跟他计较啥哩,他就是叫他妈惯坏了,我回去说他。” 田仁美叹口道:“你莫说他,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哩,怕是我哪里惹到他也不定呢。” 田仁美不说这话还罢,这样一说,秦保山反而心内蹿起一股火气,“你是长辈,不说惹他的话,就该恭敬理性些。你也说这们大了,这么下去,我以后要跟他讨饭哩!” 说着也气冲冲大步去了。田仁美在后头看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照在她鹳骨凸起的脸上,就像山上险峻的石壁。 秦丰拉着傅眉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浑身生人勿近的气息,眉头轻蹙。傅眉摇摇手,“你咋了,我给你做好吃的了,不高兴嘛?” 他缓缓放慢脚步,将情绪收敛了些,“没有。”她道:“那你笑一笑嘛,眉头皱着老的快。” 他轻轻吐口气,将肩上的锄头调整了位置,跟她道:“田……我大妈那个人,你少接触她,以后遇见了不必理会。” 他一想起妈在的时候那些事儿,心里就恨的牙痒,只是他若还要好好当他爹的儿子,便还要跟那些人相处。傅眉观他脸色,黑沉沉的,怕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就乖乖哦了一声。 秦保山跟秦丰两个人前后脚进家门,傅眉进屋换了双鞋子,秦丰从院坝拖出几块木头削削砍砍的做什么。 秦保山走到门墩上坐下,烟锅往墙上使力敲了几下,秦丰眼尾都没给一个。秦保山先开口道:“刚才跟你大妈说话,你是什么态度,好歹她是长辈,我就是这么教你跟人没礼貌的?” 秦丰充耳不闻,手上敲敲打打不停,只是眼神明显暗了下去,嘴角抿起。手上力道加大,一刀就砍断一块实木块。 秦保山吸口烟道:“都是你妈这么教你的,我们秦家人在她眼里都不成,以为她多能耐,就教出你这么个样子?”秦丰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微微曲下背起伏着,像是忍了极大的怒气。 傅眉在屋里就听见秦保山骂秦丰了,忙换好鞋子出来,“叔,我今儿在山上找到两根山药,炒了个菜。忙了一天都饿了,吃饭吧,我去端。”她走到秦丰身边,拉他往厨房走,“帮我端饭。” 秦丰乖乖叫她拉着走,傅眉松了口气,掀开锅盖顿时傻了。她盛了满满一盘子的菜现在不翼而飞,香喷喷的洋芋饭,锅里只剩了一堆洋芋。 傅眉大惊,“哥!我的菜饭不见了!就是我做的山药炒木耳。”她有些急,“我明明放在锅里的,菜不见了,饭也不见了。” 秦丰盯着锅里的狼藉,本就阴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拉住要出去找饭菜的傅眉。他沙哑着嗓子,心里涌起愧疚,浓烈的觉得对她不住,“别去找了。” 傅眉疑惑道:“为什么?”秦丰冷笑道:“家贼咋找。”他的视线落在门口,眼里颇具讽刺。 秦保山站在哪里,神色也有些不好看,到底没说其他的,只是道:“好歹是你婆,吃你点饭咋的了,拿去便拿去了,别找了。” 傅眉听明白了,感情她做的饭菜叫秦阿婆拿去了,这还真不能去找。只是说都不说一声,而且瞧这样子还不止一次,傅眉也没话说了。 好歹碗柜里的一小盘没叫人搜刮去,她拿出来热了热,就着锅里的洋芋又蒸了些红薯,解决了三个人的晚饭。 第二天她也跟着秦丰下地去了,半坡上的水田要翻新后才能种粮食。顶着大太阳,傅眉跟着身边人有样学样的挖地,她才接触这些事儿,做的慢。 其他人做完了到一旁去歇息了,她还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锄地,田地里只稀稀拉拉几个人还在忙活。 一边村里的男人坐在田坝树下喝水,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后生围在一起,时不时瞧这边。 一人揶揄笑道:“辉娃子,这女子到你家来,也是你妹,细皮嫩肉的样子哦,怕是没干过活。”秦辉一张方脸,人瘦个子高,时常躬着腰,显得畏畏缩缩的,只是人的性子可不是那样。 他灌了口水,笑道:“又没啥干系,也不是我妹。”一人道:“咱们村里还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女子,以前秦丰他妹秦琴就够好看,这个比她还好看。” 小嘴巴大眼睛,细嫩细嫩的皮肤,越看越叫人稀罕。一身书卷气质,肯定上过学哦,他们村里就没多少人上过学。上了也就一、二级会写自个的名字就回家挣工分。 一个人悄悄道:“我听说秦琴是秦丰童养媳咧,这可稀奇。上次我看那家人来接秦琴,开的车,嚯,洋气的很。本来以为养了十几年的媳妇要飞了,多可惜,他家供秦琴读书,秦丰都辍学了,人这一走,那可是人财两空。”就是这时候说起来,也有些看好戏、幸灾乐祸的语气。 哪个知道来了个反转,竟然给送了个更好的来。唉,秦丰那娃子咋个就这们好运。 先前说话的秦福道:“我看辉哥你比丰娃子更好些,以前琴女子不是就爱跟你耍。这个,你要是好好表现,还不知道花落到那个家哩。” 秦辉吐掉嘴里的草,休息的人陆续回到田里抡锄头了。他起身,太阳晒的有些黑的脸定定看了傅眉一眼,“得了,干活,工分才实在。”娃子们陆续站起来往田里走。秦辉慢慢锄完自己的,渐渐挪到傅眉身边。 傅眉弯着腰,有些直不起来,草帽子扣在头上,一条白色的方巾从上头绕过,系在下巴上。太阳太毒,眼都抬不起来,傅眉身子晃了晃,眼前一片黑红。 真是没吃过苦头的身子骨,太累了,秦辉一把拉住她。傅眉受惊似的收回手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笑道:“多谢。” 连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一点不像村里女子大嗓门吆喝,秦辉道:“累的话去树底下喝口水,你没做过这些吧。”傅眉摇摇头,“不太累。” 她做的落后人家一大截,怎么好去歇息。便是村里的女人不如男人,一天也有七、八工分,她若是只有四、五就太丢人了。 秦辉回头看了一眼她翻的地,去接她手里的锄头,“我给你干一点,你去歇歇。”傅眉抓着把手不放。 她知道秦辉是秦丰大爹的儿子,昨儿秦丰对他大妈不假辞色,想来对大房的人也没啥好感,她不想劳烦秦辉。 两人正争着,一人手从斜里伸过来拉过锄头,低声道:“我来,不麻烦你。”秦辉见是秦丰,利落的松手,耸肩走到一边去锄地。 秦丰收回幽暗的视线,问傅眉,“哪些地方是你的?”傅眉伸手一指。秦丰点点头,伸手揩掉傅眉下巴上豆大的汗滴,脸色柔和道:“你去歇着,一会儿回家。” 秦丰将傅眉的地方锄完,回去的时候跟她说,“你做不了那么多,以后少领一点。”傅眉不乐意道:“其他人都领那么多,就我一个人少,忙活一天几点工分,多不好意思。” 秦丰下巴动了一下,好像在笑,“你就是不上工,我也养的活你。”傅眉道:“那是你做的,我可以自己挣工分,干嘛要你养。” 秦丰转头,俊秀的脸真是叫人瞧着就移不开眼,说的话一本正经,又叫人琢磨不透,“该我养的,还要养一辈子。” 傅眉一怔,偏头看他,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阳光下软帘一般的睫毛下垂,微紧的嘴角显出无比的认真。 第5章 下午吃过饭,傅眉就没法下地了,不歇着还好受些,吃饭的功夫坐了一会儿,手酸腰疼抬起来都费劲。 秦丰将她按到板凳上坐着,“今天别去了,突然下大力干活,换谁身子骨都吃不消。”他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热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手指微微用力,扣着不让她起来。 手掌宽大,指头又直又长锁住她。傅眉有些不自在,小幅度动了动,秦丰眉头一皱,“听话。” 她不动了,低低喔了一声,秦丰扛起锄头出门前还看了她一眼。家里没了人,傅眉拿出红花油在手臂腰上都抹了些,清清凉凉的感觉渗进皮肤,让人难受的灼热感稍减。 身上好受了些,她换了一件衣裳,将粮票掏出来数了数,拿了小面值的出门。出门之前想了想,把其他农村不易见到的票也揣到身上。 下了小土坡就往村口的供销社去,今儿她跟田里一道上工的婶子打听过了,知道供销社在哪里。 买了些大米白面,还有姜蒜等调料又有些瓜果蔬菜,准备回去了才发觉这么多东西,没有车子怎么搬回去。 傅眉拍了额头一下,懊恼的在门口叹气,供销社里的社员看她这样子就知咋回事。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们拿的那可是国家工资,底下这些贫农完全不能跟她们相提并论。 虽然傅眉买的这些东西她们许久都买不起来祭祭五脏庙,但是她们是给国家工作的人,“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政治荣誉高于一切,她们才是跟着党的步伐走的人,是值得被称赞的。傅眉不知道她“土豪”的行为,叫人唾弃了一遍她的富农成分,她还在愁如何回去的事儿。 孙晓丽骑着自行车从村口进来,老远就看见傅眉纠结的站在路边。再看脚底下的一堆东西,顿时明白了什么事儿。 她对这小姑娘感觉挺好的,聪明但是内敛,温温柔柔不争不抢。村里好些女子性子太张扬了,做医生风风火火的可以,毛手毛脚就不好了,傅眉就挺符合她的审美。 蹬着自行车到傅眉跟前停下,热情的招呼道:“姑娘,你这等人呢?”傅眉艳羡的看孙晓丽腿下“永久”牌自行车。 她有票有钱,是买的起的,只是刚来就大手大脚花钱,怕是要叫人扣上资本享乐主义的帽子拉出去批.斗。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买的东西太多,拿不回去。” 孙晓丽嗐了一声,“什么大事,会骑车吗?我事办完了,走回卫生所也可以,车子借给你使。”傅眉受宠若惊,“这怎么好?” 孙晓丽将车把手递给她,“拿着!有啥使不得,一个村的人。”傅眉接过车子,“那我把东西运回去,立马将车子给您送去。”孙晓丽道:“没事,晚上空了送过来就是了。” 傅眉瞧着孙晓丽的背影远去,感叹乡下人的朴实,孙晓丽还将粮食都帮她装好才走。 骑上自行车到家,傅眉将东西都搬下来,想到昨儿秦阿婆到傅家不问自取的事儿。她将粮食都放到自己屋里,到堂屋里找了一把旧锁锁上房门。出来骑上自行车往三队卫生所去,村子挺大,从她家过去骑车要半个钟头。 路上有一段上坡路,骑上去又废车子又费力,傅眉下车推上去。一旁打过的稻草堆了几大山,里头隐隐传出忍疼的闷哼声。 傅眉脚下一顿,没想多管闲事,走了几步。又听见那声音实在虚弱无力,她将车子停在路边,跨过堰沟,小心的往下张望。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靠在草墩后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已经碎了一半的眼镜。脸上脏兮兮的,深深的沟壑里满是沧桑无奈。 身上的中山装破烂了好几处,手上尽是泥污,抱着一条腿哼哼唧唧。傅眉吓了一跳,从田沟上蹦下去,“老人家!你怎么摔下来了?伤了哪里。” 徐途叫她喊的愣了一下,见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他默不作声的没有理会。何必呢,他已经这样了,何必连累旁人。 上回有个中农家庭见他实在可怜,给了他半块红薯,就叫人拉出去批评了。生在这样的时代他没法子,便是生活与畜类无异,他的心里却是快乐的,他们可以残害他的身躯,干涉不了他的精神。 生活已经这样了,便不要害别人了,他这样想着,可是心底善良的姑娘不该得到恶言相向的结果,所以他还是没开口。 傅眉到了徐途跟前才发现,他脸颊上酡红一片,像是给人打了的,手上也有伤口结了痂。膝盖上破了一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的。 伤的这么重,徐途不说话,她也不问了。四处转了转,从野草堆里揪出一把小米草,用烂石头砸碎了,敷到徐途的伤口上。 谆谆道:“老人家,我给你抹了点草药,止血防感染的,这伤怕是要到卫生所去瞧瞧。”徐途有些惊讶,柳树屯还有女子会药理,可是他还是没开口。 傅眉看了看他,老人家一脸祥和,一双浑浊的眼睛隐隐透出不凡,不像田地里的庄稼汉。而且看他浑身内敛的气质,倒像是跟爷爷一般的胸中有山水的知识分子。 傅眉站起来四下看了看,远远近近的田地山林,没有一个人,她道:“可巧我正要去卫生所,还骑了自行车,好推你过去呢。” 徐途微微下垂的嘴角动了动,缓缓道:“谢谢你了,姑娘,我没事等会儿自己去,你先走吧。我是住在牛棚里劳改的,跟你一道儿,莫要连累了你,走吧,走吧。” 那声音听不出的疲累,傅眉呆呆站着。看徐途一瘸一拐的从田里挪出去,傅眉叹了口气,也走了。 将自行车骑到卫生所,谁知孙晓丽不在,她将车子托给卫生所值班的人,道了谢出来回去。刚下了前头一道土坡,一个人影远远的便过来了。 瞧见她的人,喜出望外,蹦起来朝她挥手,“眉姐!是我,我找你呢。”原来是前儿到秦家去拿药的秦福,看见她如见了救星,拉上她就往外跑。 原来是孙晓丽又叫赵进财等人叫到养猪场去了,秦实听孙晓丽的先去秦家没见到人。又从秦家找到卫生所果然就看见她了。 一边跑一边催,“眉姐你快点,十几头猪在圈里打滚,那场面可刺激。”傅眉听他声音兴奋多于担忧,想也是孩子心性瞧着好玩。 两人一路大汗淋漓的跑到养猪场,果然前几天的人都在呢,见到她来忙都看向她。赵进财急的上火,这些猪要是有个意外,年底产量上不去输给其他生产队倒是其次。 上头怪罪下来,他们村便是扯了国家发展步伐的后腿了。急道:“闺女,你过来瞧瞧,可是叫你说中了。咱们的猪怕是肚子里有虫了,不是什么上火呦。” 猪圈里又臭又吵,傅眉没有进去,在外头瞧了一眼,保守道:“我也不知对不对,赵叔叔若是信得过我,我就去采药,不然就赶紧将猪送到镇子上去瞧吧。” 赵进财犹犹豫豫的,傅眉这话说的不担一点责任,这若出事,可咋整,忙又看向一道来的金向前。两人对视一眼,破釜沉舟道:“罢了,是福不是祸,就按你说的办。” 傅眉直接请赵进财找些烟草来,一旁看了许久的田仁美道:“哎呦,瞧大家急的这样,眉女子你还神神叨叨的,快些想办法哩。” 傅眉理都没理,让秦福找个铡刀来。田仁美觉得受了怠慢,她家是下中农成分,政治地位可高哩。谁这样怠慢过她,尤其傅眉一个小女娃子。 眉头一倒就要说些什么,傅眉才幽幽道:“大妈,我想配方呢,你这一打岔,我忘了什么药没了作用怎么办?” 赵进财跺了跺手上当拐杖用的棍子,“看着就是,话咋这么多。”想起先前傅眉便说这猪乃是肚里生了虫,就田仁美叽叽歪歪,影响了他的判断。 田仁美一噎,脸色有些不好看,悻悻的闭了嘴。傅眉忙活了一通,将烟草铡成碎末,混在猪饲料里给猪吃。又跟赵进财要了些南瓜子,碾压成粉末掺进水里,先给灌下去。 村里几个领导看她忙活了半日,给猪吃的喝的都是些极常见的作物,秦保山先问道:“这就完了?”就这么简单? 傅眉擦擦额间的汗水,“没呢,拖得太久了,先吃着过两天再瞧瞧。”猪肚子里长寄生虫不是什么大毛病,也是农村猪最常见的病症。傅眉的说法比较保守,没把话说的太满。 如此再着急也就这样了,村里的干部大多是贫农成分。字都认不全,能指望他们去瞧病呢,不是天方夜谭吗? 赵进财瞧傅眉沉沉稳稳、不骄不躁的模样,这姑娘很是有大将风范呢。吸了一口烟,便问傅眉道:“那个你识字呢,前儿听你说家里还有医生。” 傅眉看养猪场的人给猪喝水,回道:“我爷爷是中医。”其实她的学历相当于高中毕业,因为是叫家里老人教出来的,就没说。 看完了猪,傅眉就跟秦保山一道回家了,才走进家门,就见一个老太婆坐在家里堂屋中间。傅眉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秦保山先开口,“妈,你咋过来了?” 第6章 秦阿婆翘着二郎腿,靠着桌子坐着,五十几岁的模样。人瘦的皮包骨头,脸颊两边的肉拉耸下来,眼里蒙上一层白,很浑浊。 秦保山将锄头放到门后,又问了一遍。秦阿婆不耐烦,“没事我就不能出门了?你还是我儿子不,你爸瘸着一条腿,谁管我们两个老不死的。” 秦保山默默叹了口气,跟傅眉道:“去地里把这几天发起来的黄瓜摘下来,给你婆。” 傅眉站在门边,微微倚在一边,水灵灵的眸子看着两人,乖巧的不像话。点点头,转身去屋旁的菜园子。秦阿婆轻哼一声,嘟囔道:“本来就穷,还养个赔钱货。秦琴走的时候,你就该要些钱。” 好歹他家养了秦琴十几年,秦丰都没读书供秦琴,问他家要几百块钱还是少的。秦保山倒了杯水,“都是丰娃子的主意,养个人也好,家里也没钱给他办事。” 秦阿婆不屑的轻哼,“辉娃子都二十二了,媳妇还没着落,他急啥?”走个秦琴又来个傅眉,她家辉娃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我听人说,她来的时候拿了好几包东西,给我瞧瞧。”还有她那天从老二家舀回去的饭菜,哎呦,都忘了多久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香的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她可哪里得来的山药呢。 那女子身上铁定有粮票呢,秦保山抽出旱烟袋,点上吸了一口。傅眉带来的东西他也没见过,一直都是秦丰帮忙拾掇的。 “我咋知道都是些啥?多少都是她带来的东西,人家家里给她的。”一个女娃子能有多少东西,他有那个脸去要呢,秦丰又护的紧。 秦阿婆吐口浓痰,急道:“进了你家的门,东西还分的清清楚楚呢。她来了这几日,吃的用的不是家里的不成。” “反正我不管她有什么,丰娃子也不叫动她的东西。”秦保山吸了几口旱烟,劳动了一天的疲累渐渐涌上来。人靠在墙上打起鼾。 秦阿婆皱在一起的嘴,显出一种土色,嗫喏了一会儿。往门外看了看,傅眉摘黄瓜还没有回来。在堂屋里转了转,秦丰跟秦琴的屋子还是以前那样。 走到堂屋另一边,推了推门没推开,眯起浑浊的眼睛瞧了瞧。嘿,锁上的,自己屋里还用锁上门,这是防备谁呢。 秦阿婆心里一阵恼怒,第一个念头就是傅眉针对她泥。没办法,做过贼的人,多少都心虚。虽然她认为从自家儿子手里拿东西,不算偷,可是傅眉这做法就是惹着她了。 这是她儿子孙子的屋,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还锁起屋子来了。当这是她家?走到堂屋里,秦阿婆没有立即发作,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傅眉摘了长好的黄瓜回来,因为摘得太过频繁,她手里这几根还青青嫩嫩的没有很熟。也没有法子,秦阿婆等着要呢。 秦阿婆两步走到进屋的傅眉跟前,“你这女子,自家屋里还锁门呢。当你叔是偷还是你哥是偷,有什么稀罕东西,看看附近人家那个是你这样的。” 才进家门,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傅眉懵了一下。听清秦阿婆说的什么,她心平气和道:“家里平常出门都不锁门,我带了些医书过来怕丢了,就锁上了。” 秦阿婆越加气,“几本破书谁要它,不知道的当你防谁呢,这话传出去好听呢。” 傅眉避重就轻道:“话不能这么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人的精神食粮。’国家领导就是再忙也是要抽空看书的,何况咱们呢。我这是坚定跟着党的步伐走,就是赵叔叔知道也要赞我的。” 秦阿婆不管她那些大道理,她只知道傅眉锁上门是在挑战她呢。拽着人到门前,“这像什么话,你把锁子打开。” 傅眉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一时惊住了,“阿婆,这是我的屋子,我想锁上就锁上。谁也没有权利不经我的允许进入我的私人领地。” 秦阿婆笑了,一口残缺的黄牙露出来,眼睛挤成一条缝。“这是我儿子的屋子,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里那块地不是我的。” 傅眉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强盗逻辑。秦阿婆死拽着她不放,非要她打开门。傅眉甩开秦阿婆的手,绕开被吵醒进来探听情况的秦保山,直接冲出了门。走在路上还觉得委屈。 她原本以为乡下就是辛苦艰难些,其他的她一定能克服的。她好好在这里生活些日子,等爸爸来接她,以后回去就好了。可是受委屈了,爸爸说的那些话犹在耳边,人却一个都不在。 她抬起头望了望天边,天色已经暗了,远处的深林黑压压的。山腰上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可以瞧见有群鸟如风中蒲苇便飞来窜去。旷野很安静,一片一片梯田很沉默。 突然有些明悟,她不能就死等着爸爸来接她。他们身边已经有亲生女儿了,要是忘了她,忘了来接她,该怎么办。傅眉心里突然有些恐慌,她真的是一个人了,两边都没有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唯一跟她没有血缘还待她如珠如宝的爷爷也已经死了,不然他一定会反对将她送到乡下来的。 傅眉坐在田坝上,双手抱着膝盖默默的抹泪。她后头不远处,简陋的屋子前,一个妇人端了水倒到坡底下,隐隐约约瞧见她。回去跟丈夫徐途说,“田坎上有个姑娘坐在那里哭呢,也不知道为啥。” 徐途放下手里的书,扶了扶碎了一块的眼镜,叹了口气。想起来下午给他敷草药的姑娘,心底多好的姑娘啊。他起身出门到院坝边看了一眼。 傅眉掉了一会儿眼泪,心里好受多了,毕竟她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子。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一时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她今天没给秦丰做饭,他回来肯定会饿坏的。 一时又想他阿婆那么凶,她不给他做饭了。还有她现在的情况,这样的环境,她只靠医书能进步吗?脑袋里胡思乱想。肩膀叫人拍了一下,她迷糊的转过头,对上一张慈祥的脸。 傅眉稀里糊涂的就叫张庆春牵到牛棚里来了,听她说了一路的话,“好姑娘,多谢你今儿给我家老头子上药。咋一个人在路上哩,往常我没见过你呢。” 张庆春将她牵到屋里,说是牛棚。夫妇俩将屋子收拾的很干净整洁,东面的墙边堆的都是书籍,有的很烂书页不齐,叫人保管的很好。 傅眉看了看,张庆春拉她坐下,然后出门到厨房去忙活。见她对那些书籍有兴趣,徐途道:“你要是喜欢,可以借给你看看,不过别忘了还。我姓徐,刚才拉你进来那个是我爱人,她姓张。” 傅眉微微鞠躬,“徐爷爷好,我叫傅眉。”徐途招招手,桌子上的蜡烛跳动着,尽微薄之力驱散缓缓弥漫过来的黑暗。傅眉坐到徐途对面,徐途将手里的书指给她看,“人老了,就犯老花眼,看不清楚字了。” 没有被追问她的事情,傅眉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道:“我给您读吧。”徐途摇头,“这书要自己一字一句看进眼里才有趣。” “以前没见过你,你会药理呢?”祖孙俩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说起话来熟惗得很,丝毫不见尴尬。傅眉想都是一个村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日子久了,她的来历都是要知道的,自己说了有什么关系。 徐途听完什么都没说,走到书堆旁拿了一本书过来,递给她,“这本《在人间》,给你看。”傅眉接过书去,她听说过这本书,爷爷跟她说过的。 她将书抱紧,心里有些暖,无意的一眼,瞧见张庆春在厨房窗户上映出的佝偻身影。忙站起来往外走,“天晚了,我要回去了,徐爷爷我走了。”话没说完,人已经下了院坝旁的高坡。 张庆春追出来站到徐途身边,“这姑娘咋走了,饭还没吃呢?”徐途没说话,犯了重影的眼睛远眺远处的群山。天穹之下,尽管黑夜慢慢,天上的月亮倒是莹亮非常,群星也很闪烁。 他叹了口气,“她懂事哩。”大概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所以急忙走了。“走吧,回去。”老两口相互搀偎着转身回了屋。 傅眉抱着书走在乡间的路上,偶尔会瞧见几个扛着锄头、抽着旱烟走在路上的村里人。人家跟她说话,她就点头,若是不理她,她就加快步子。 秦辉扛着锄头往回走,看见村里的俊女子一个人走在路上,他跳下田坝。叫一道的人先回去,一阵风似的刮到傅眉身边。 “你咋在这儿?还没回家,下午没去上工呢?”他知道她是大城市里来的,说惯了官话。他人活络,走哪里都混得开,认识的人也多,就学了几句。虽说的不伦不类,倒也还可以。 第7章 傅眉见是秦辉,出于礼貌对他点了点头,没什么心情跟他攀谈,自顾往前走。秦辉看着她纤脓适宜的窈窕身段远去,大度的没说什么。 傅眉叹了口气,刚才叫秦阿婆拽的不行,急匆匆跑出来。这会儿要回去了,才察觉出来尴尬。就好像是她自己无理取闹耍了脾气一样,怎么好意思。 她屋子里那么多粮食,若是门锁被打开,都叫秦阿婆拿去了怎么办。她这个人最是吃软不吃硬,就是家里没米下锅了,好好跟她说,便是借了不还,她也不会好意思去要。 秦阿婆非得蛮不讲理的想进她屋子,不是她把人想的坏,事实摆在眼前。秦阿婆不只是单纯想参观她的屋子,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傅眉一个人走在路上,离家越近越怯火。秦丰火急火燎的出来找人,跟飞似的下了山坡,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比什么时候都快。 远处的田坝上过来个熟悉的人影,走的近了看见她的脸。秦丰觉得身体里沸腾的血奇异的被安抚住了,知道她走了的消息,他多着急啊。 现在她就在他眼里,向他慢慢走过来。他真想把她拉回家,然后关起来得了,这样她就不会在这样影响他的心绪。他想起她第一次跟着傅家来时的场景。 那么娴静漂亮,乖巧的跟在人后。一身干净,跟他从泥地里爬出来的样子一点都不搭。他一直是认命的,生在贫穷落后的地方。 看见她的那一刻,突然有些不甘心了,他这个样子接近她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跟她比肩啊。他心里不好受,自惭形秽的感觉无师自通。 浑浑噩噩的,脑子里装了一团浆糊。当傅国华跟他说想带秦琴回家,给他们一千块钱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千块!足够他家好吃好喝的生活三、四年。 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笔钱,他那个时候大概也是中邪了,说了个让他既快意又悔恨的条件。说完了就后悔了,何必因为他的自私断送她优渥的生活。 只是已经说出来了,心里就隐隐有一丝期待。那是痛苦又煎熬的等待,正当他快要脱口而出算了的时候,秦琴的亲妈竟然答应了。 他没办法形容那个时候的感受,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像一个人走在黑夜中,有一束光照在头顶,若是跟它去了。有一种预感,你出去了它就一定消失,该如何抉择呢?有人替他做了决定,说不上来是松口气的感觉还是唾弃自己的自私。 后来,送秦家人走,他都没敢再看傅眉一眼。他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没关系,他会对她好的,在他家不会比在秦家差。 只是来了才几日,他心里暗暗承诺她的、那些为她好的誓言一个都没有实现。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自弃,是他没用,他受苦受累就算了,可是还连累了她。 秦丰抱住头,蹲在路边,心里像火似的煎熬。傅眉远远便瞧见一大团的黑影,看清楚是谁,暂时忘了难为情。秦丰抬起头看见她跟朵花儿似的笑脸。 他的神色僵了僵,连忙转开眼。傅眉看清楚了他眼底的腥红,血丝怕满了眼白,紧紧的抿住唇。她偏头,用力将他的脸扳过来,轻柔的问他,“怎么了?哥?” 秦丰喉咙里噎了一下,抓了一下头发。嗓音很沙哑低沉,就像磨砂纸一样粗粝,“别叫我哥。” 傅眉表情僵了一下瘪瘪嘴,不叫哥要叫什么呢,秦琴能叫,她就不让叫。那让她来他家干什么,傅眉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 秦丰好像没听到,站起来的动作滞了滞。低下头,轻轻道:“回去吧。”傅眉站在原地不动,有些别扭,“阿婆还在嘛?”秦丰回头,额前的头发垂下来,乌发黑眸,神色很认真,“那是你家,不用在意任何人。” 她轻轻抿唇,红唇边荡起一抹笑意,嗯了一声。两人回家的时候,秦阿婆已经不见了,秦丰将傅眉送进屋。门上的锁头好好的,她松了一口气。 秦丰出来就进了厨房,傅眉搬了大米进去,又提了两斤猪肉。秦丰眉心轻锁,想要说什么,傅眉赶在他开口之前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票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用了。往后你有了再给我,就当补上了。” 秦丰点上锅灶里的火,火红的光映在他脸上,刚硬的眉目柔和了些。“以后我得来的粮票布票都给你存着,你想要什么用我的去买就是。” 傅眉笑了笑没说话,她淘了颗粒饱满的大米下锅。然后料理调料、收拾猪肉,先在火上过一遍。将上头没干净的猪毛燎干净,过水焯一焯,切成又滑腻又鲜美的厚肉片。 锅里倒的油烧好了,一片一片的肉滑下锅去,她做菜舍得放油。肉在祸里翻滚,晶莹剔透,滋滋作响。需要的调料一一按顺序放下去,傅眉指挥着秦丰掌握火候,掺了水盖上锅盖。 香气不断从锅沿处溢出来,浓浓的肉香里还有刚搭进去的干菜的香气,即使是昏暗的厨房也变得可爱了起来。秦丰拿着火钳看火,一面时不时看傅眉。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他抓了抓头发,无力又难受。心里默默数着跟她的差距,不然……就让她在这里住些日子,然后...然后放她走? 这样一想,他的心就跟针扎似的,白白断送了她的好前程。如今后悔了,她又上哪里去呢。秦丰,你真不是个东西。 他不自信了,怕不能给她好的一切。傅眉不知道他的纠结,只知道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她掀开锅盖,猪肉已经变成了黄澄澄的褐色,皮肉软烂,一戳就破。肥肉底下连着一点瘦肉,油脂透出来咕嘟咕嘟。 她小心夹起一块喂给秦丰,“好不好吃?”秦丰细细嚼烂软肉,还没吃久滑进了喉咙。口齿里满是浓香,家里虽是中农成分,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起肉。还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肉。 他眼里氤氲着柔情,“好吃。”傅眉笑着将肉铲起来蒸饭。三个人吃了饱饱的一顿饭,秦保山舒服的快要打瞌睡,心里因为傅眉惹到秦阿婆的气也消了些。 他点燃旱烟坐在门墩上抽,秦丰收拾好厨房出来,秦保山叫住他。“今儿你妹惹了你婆生了大气,不就是要看看她的屋有什么,还跟个老人家计较。” 秦丰眸子黝黑有些冰冷,说的话也不客气,“我婆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家里什么她不想要。还只拿咱家的,以往没什么,以后我不乐意给的东西,她就别想拿走。” 秦保山皱眉,猛吸了一口烟,“你说的什么话,她是你婆。”秦丰淡淡道:“她不是我一个人的婆。”也不止秦保山一个儿子。 那几家的儿孙好似才是她亲生的,什么好吃的都给留着。他就是多看了几眼,就骂骂咧咧说是他妈支使着去望嘴的,秦保山眼里也只有秦家人。 他妈吃了一辈子苦去了,那样的日子不能延续下去。秦保山听完秦丰的话,沉默了下去。 第8章 晚上吃过饭,秦丰拿出柴屋里头先前放好的木板,敲敲打打的砍。傅眉烧水洗完澡出来,擦头发到他身边坐下。 秦丰将手里的木头个个都砍好铆窍,对着形状往起来拼。正是炎炎的夏日,只到了晚间时候,天气终于降下去一点灼人的温度。 他将布衫脱下来放在一旁,身上只穿了一条裤子,还上下都有补疤。人虽然瘦,麦色的皮肤下有一层薄薄的肌肉,渗出来的汗在光下泛出亮亮的光。 傅眉坐了一会儿,阖上怀里厚厚的一大本书,嘴里念念有词。秦丰专注着自己的动作,耳朵稍稍竖起来,“飞扬草,清热利湿,收敛止痒。细辛,发表散寒,温肺祛痰……主治风冷头疼,痹痛……” 秦丰微微抿唇听着,忙活了许久,终于将一地的板板快快拼接起来。傅眉一直在疑惑他干什么呢,现下一看,原来是做了一个柜子。秦丰拍了拍上头的木屑,沉声跟她道:“给你做了个小书柜,把书都放着上头,床上也能宽敞些。 傅眉心下一暖,原来她屋里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却一句废话都没有,不动声色给她做了柜子。秦保山吃过饭就串门子去了,秦丰将柜子搬到傅眉屋里。 见角落里堆着粮食,多看了两眼,傅眉拘谨的摸摸脸。有些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确实将粮食都藏在屋里,还一点点都不给秦阿婆。 秦丰沉默着将柜子放到墙角,又帮傅眉把书都一一摆上去。看看塞的满满的书架,秦丰心下微沉。他初中都没有毕业,他的姑娘却是满肚子学问。 放好了书,他也没逗留,抱起傅眉放在床尾的衣裳就准备出去。傅眉吓了一大跳,忙拦下他,“哥,哥!衣服我自己洗就好了,给我吧。” 那里面可是有她的内衣啊,叫他看见还亲手洗,多难为情。一想到他修长富有力量的手揉搓她贴身的衣物,脸都要烧起来了! 白皙的脸蛋上慢慢爬上红霞,眼里酝酿着一泓清泉。耳垂也红起来,比起晚间的灿烂红霞还要好看。知道她害羞了,秦丰心里颤抖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像是吃了一大口花椒。 “没关系,给我吧,你要是过意不去,我的也给你洗。”这话他是轻轻贴着她耳朵说的,滚烫的热气喷在红彤彤的耳垂上,浸的血色快要滴出来。 鼻翼间尽是他刚硬的男子汉气息,她不自在往后推了一步。低沉带着一丝坏的笑声飘进耳里,傅眉心突然就砰砰加快跳动。 “我,我出去一下。”暧昧的气息围绕在两人周围,她突然就落荒而逃了。秦丰眼睁睁看她慌张的跑出去,漆黑的眸子闪了闪,犹如山里清凉的冷泉,一抹挣扎一抹志在必得。 第二日秦丰跟队里进山开地去了,傅眉在田里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回家煮饭。她想着秦丰人年轻,到底也还在发育之中,门高的个子却不长肉。 伙食差了不行,就到供销社去买点猪肉,里头的东西实在是单调。又要票又要钱,卖东西的售销员态度奇差,也没法子,毕竟人家吃的是公家饭。 将肉拎回来,就开始做饭。五花肉切成大块,放冷水锅里,加花椒、八角、大香、葱段、姜片、一点点白酒煮熟煮透。再用油炸,没一会儿,五花肉的表皮变成了枣红色,肉块也成了金黄色。黄澄澄的肥肉油脂流淌在肉表面,肉皮一看就软弹可口。 做到最后,将肉带菜放锅里焖十五分钟。傅眉会医术,最是知道什么材料适合用来炒菜。扣在碗里的梅菜扣肉晶莹剔透,肉汁饱满。五花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梅菜吸收了肉汁,肉里又含了梅菜的香气。两者混在一起,清甜可口,那股美味从口腔一直钻进胃里,吃完一块还想吃一块。 傅眉将菜一分为三,快速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等秦保山从地里回来,就带了为秦丰装好的饭送到山上去,柳树屯有许多大山。现在正在开垦的神仙山望上去就是一片野坡,远远看去可以瞧见上头如蚂蚁一般的人。 傅眉抱住食盒往上走,沿途遇到许多人,有些熟面孔有些完全不认识。吴书记家的吴婶扛着锄头,跟村里相好的媳妇下来,遇到她笑眯眯道:“眉女子给你哥送饭,今儿天可热呢,多带些水实在。” 她笑着点点头,跟吴婶一行人擦肩而过,走了老远了还回头望她。“真是个漂亮姑娘,还斯斯文文的咧。” “我说,丰娃子家养不养的住喔,现在这饱一顿饥一餐的苦日子。” “我看悬,城里的女子看的上咱们这穷沟沟?” 一个胖胖的大婶神色得意,扯开嗓门道:“有啥养不住,前几年来的知青,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如今呢?当了泥腿子的婆姨,还不是安分守己下地。” 众人一阵唏嘘,说起来,他们柳树屯也是属于一个大县管的。每年的收成虽也不如何景气,到底大范围来看,还是过得去。这几年下来的知青也不少,也有些水葱似的姑娘。 到底农村艰苦,一个人孤零零卖力气,村里的小伙子实在。瞧上哪个就去帮着干活,那个时候只有对象才帮着做活呢。若是瞧见那么一两个,众人也就善意的起起哄。 久而久之,多少城里的姑娘叫当地的小伙子拐到手。当然也有那等实在心高气傲,一心想回城的,留不住也就算了。 傅眉找到秦丰,就在远处看着,还没喊他呢,就自己望过来了。她忙招招手,走到林子底下等着。 秦丰找了个清幽的地方,拉她坐下,脸上湿漉漉的。额间满是豆大的汗水,捞起衣摆抹了一下,打开食盒。上面是饱满晶莹的大白米饭,底下的肉香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原本已经饿习惯的秦丰突然就觉得好饿,狠狠咽了一下口水。他侧头,黑亮的眸底装的全是她,“你吃了吗?” 傅眉将碗往他身前推,笑嘻嘻道:“我吃了才给你送的,快吃吧。”听到肯定的回答,他再也忍不住,狠狠刨了两口饭,哪里还有平时在她面前沉稳的模样。 就像一头饿狼般狼吞虎咽,扣肉吃进嘴里,肉汁混着白米饭。说不出的美味,叫人险些连舌头都吃进去。这个时候他才有大男孩的样子,眼睛亮亮的,嘴上占了油脂米饭。 很快瓷碗见了低,舒服的喟叹一声,他感觉自己还没吃饱。十几岁的年纪,每天干不完的力气活,肚子自然也像个无底洞。 傅眉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将碗收起来,“你睡一会儿,我就回去了。”秦丰拉住她,眼里满满的皆是柔情满足,“你等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9章 傅眉不明所以,提着篮子跟他一道进了林子深处,入眼一片浓禄。高大的松树、栎树树冠盖天,浓密的树林遮住了火红的太阳。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显得里头更加幽静。 秦丰小心牵着傅眉从刺丛里穿过去,傅眉看了看周围,想着树里可有松油。“小心点。”从灌木后来钻出来,秦丰拉她到一颗人高的树旁,上头结着黄澄澄的果子,坠的枝丫沉甸甸的垂下来。 荔枝般大小,上头满是倒刺,远远瞧去,一片金黄,倒也喜人。傅眉伸出白嫩的指头戳了戳,没有勇气去摘。 秦丰简单粗暴直接折下一把放进她的小篮子里,混不在意道:“山里的刺梨子,不值什么钱。倒是酸酸甜甜的,你拿回去吃。”村里的女子都喜欢吃这个,想来她也是喜欢的。 手里的果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怪惹人爱的,傅眉眉眼弯弯,“谢谢哥。”秦丰看她欢喜的模样,心里也高兴,微吐口气,“回去吧。”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满满涨涨的,只要她笑,他就也开心。 傅眉提着篮子回家,途中看到些草药顺手就采下来装篮子里。路过队里卫生所,瞧见门开着,孙晓丽看见她,招手叫她过去,“哪里去的?” “山上工程队给我哥送饭呢。”傅眉答道。孙晓丽点点头,“队里猪好多了,还真叫你说中了,就是肚子里生虫的缘故。” “我听你说你会瞧病呢?”孙晓丽眼含赞许期待,怕不是随口问起的她这话。傅眉将本能的谦虚咽进肚子里,笑道:“会呢,在我爷爷身边学了十几年,大部分草药都认识,还会写方子。爷爷还说叫我继承他的医术呢。” 孙晓丽拍手笑起来,原来因着现在农村医疗卫生条件太差。全国好些地方参差不齐,上头下来政策,说是要招一批人到县里卫校去学医。有基础的自然好,将来那可是吃公家饭的人。 她一直对傅眉印象不差,所以文件传到村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傅眉听到这个消息,脑袋里好似放炮竹一般,噼里啪啦炸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竟然有机会得到系统的学习,成为一名医生!原本以为再没缘分的事情,突然就来惊喜。傅眉有些激动,一把抓住孙晓丽的说,喜色流于表面,“孙大夫,我可以去?”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是村子里新来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会轮到她吗?不过,不管能不能去,有个好的想头也是好的。 傅眉将秦丰给她摘得刺梨子,送给了孙晓丽一枝果子结的茂盛的。孙晓丽拍拍她的肩,“你有基础,要是有考核的话,应该没问题吧?通过了就好说了。” 真是一个好消息,傅眉怀着好心情回了家。将屋子里外打扫一遍,收衣裳时,瞧见她的衣裳在风中摇晃。都是秦丰给洗的,她的内衣大咧咧混在里头,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的。 中午她回家做饭就不下地了,这会儿太阳还大,傅眉爬上床想小睡一会儿。渐渐就睡沉了,秦丰回来时屋里安安静静的,他径直走到堂屋另一边。 傅眉的房间门留着一条小缝,没从里面锁住。轻轻一推就开了,他小心走进去,蹲在她的床边。她睡的香甜,皮肤白皙光滑的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 弯弯的睫毛活像一把小刷子,第一次见面就刷在他心上,撩拨的他痒痒的。心里产生了那样不合实际的想法,还努力去实现。 直挺的鼻子下面,是水水润润的红唇,就像以往他总爱在山上摘得一种红果儿。水莹莹的饱满,果汁清香美味。秦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劳动了一天的身体很是疲累。 眼波静静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自觉动了动唇。最终,遵从心底深处的欲.望,缓缓压下脸去。 软、甜,这是他的第一感受。或许是吃了刺梨子,他尝到酸酸甜甜的味道,轻轻吸了几下,秦丰浑身一颤。傅眉嘤咛一声,微微动了动。他身子一僵,才涌起的那种陌生的快意顿时刹住。 连呼吸都不敢放的太重,小心的提着气,亢奋又煎熬。既期待她醒,又希望她不要醒,这种矛盾的感觉快要把他弄疯了。恋恋不舍的舔了几下,不敢再深入,他默默移开唇。 看她的唇红的像一颗熟透了的草莓,秦丰眼神晦涩,往身下的小帐篷看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傅眉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起来的时候天都暗了。她伸了个懒腰,利索的爬起来,秦丰煮好了晚饭,z正要去喊她。见她出来,下意识撇向她嘴唇。 垂下眸子轻轻咽口水,喊她吃饭,傅眉拉开椅子,“叔呢?” “他忙的时候不回来吃饭,给他留着就是。” 傅眉刨了一口饭,想起一事,兴高采烈道:“今天孙大夫说县里在各村招人,进卫校学习。若是能考核,兴许我也能去。” 秦丰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他知道她喜欢医术,没事就背草药,屋里的书大多也都是关于那些的书。她可以做她喜欢的事情,他为她高兴,只是同时又为自己感到悲哀。 “那是好事情,你要是能去,我就供。”他笑着说,看的出来是真为她高兴,可是还有一丝无奈。 傅眉咬着筷子半天不动,能得到秦丰的支持,又很高兴。第二天上头的政策就在村中几个队里传开了,不过上心的没多少人。 不是说了也白说,好些人字都认不全,通过考核,痴人说梦呢。是以虽是利民的政策,到底没很多人上心。 傅眉听说有考核,许久却不见孙大夫通知,便去卫生所瞧了几次。还是没见到人,里头人只说孙大夫出诊去了。 几次无功而返,傅眉心头的热情消散了些,暗暗取笑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这么上心,是以也便不去关注了。 等过了两日去养猪场交猪草,听说她们村的名额给了公社文书赵进宝家的三闺女,其他名额都已确定。傅眉听罢,没什么失望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遇到孙晓丽,瞧见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叫人家空欢喜一场,这事做的,她讪讪道:“那几个女子都有些文化,再说家里有人是村里的干部,合适就去了。原本我当有考核,哪个知道没有哩。” 去的人里还有金向前家的闺女,就是没权没势的,也去打点了咧。傅眉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我会的是中医,跟护理也不搭,不去也没啥。” 第10章 傅眉回家将竹林里的鸡都吆喝进鸡圈里,跑到自留地里把长熟了的豆角南瓜摘回来。还有院子里的干柴,是秦丰捡回来的,她都给抱到了厨房的屋檐下。 才来了农村半个月,这些事情她已经做熟练了,白嫩的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茧。秦丰起得早,家里的碎活一般都是他做的。 只是挑水砍柴的重活他都包揽了,能搭把手的事情她就做了。真要闲着,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毕竟他待她是真的好。 忙完小事,估摸着生产队要下工了,傅眉到厨房开始忙活着做饭。她没来的时候,秦丰家里时常是红薯咸菜,大米面粉那都是过年过节才吃的精细粮。 偶尔馋了,就做顿红薯蒸饭,只是说是饭,红薯还是占大半锅。傅眉吃.精细粮长大的,因为她的到来家里改了伙食。 秦保山开始还不乐意,村里没多少人吃这么好,就他家顾着嘴。后来见傅眉做的东西实在好吃,秦丰瘦的皮包骨头的身子渐渐长了肉,他也不说什么了。 再者,傅眉还用她自己的钱票补贴家用,也就彻底不说啥了。 傅眉把红薯切块蒸熟,然后压成红薯泥,往里头倒上糯米粉揉捏成面团。抓了几把社里买来的干红枣,去核切片,再加上芝麻豆沙、花生核桃。 将和好的馅儿包在饼里,往锅里放少量油开始炸。红薯饼在锅里翻滚,没多少功夫就变成了金黄色。外表卖相极好,酥酥脆脆,轻轻的咬下去,里头的馅儿小心的流出来。 有豆沙的软甜,花生的香脆,核桃的丰腴多汁,口齿留香。傅眉做得多,秦丰父子两上工极早,天麻麻亮人就走了,不出早饭对身子不好。 所以做了些吃食先将就吃。等段时间,各种果木熟了,她再换其他的吃食。 她边做饭边还想着,农村人日常的主食就是南瓜红薯这些了。虽吃的想吐,殊不知这玩意儿对身体大有好处。红薯有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的功能,使人长寿少疾。 炸好了的红豆饼足足有一盆,傅眉将饭盆端进自己屋里锁着,留了一些在厨房。住了这么久,秦阿婆的习惯傅眉多少知道了些,她喜欢在秦丰家来搜腾吃的。 好歹她也喊声婆,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算送人吧。刚从屋里出来,上次来家里找药的秦实又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撞得傅眉险些一个倒仰。 正要问他做什么跑这么急呢,秦实哭哭噎噎道:“我妈要死了。眉姐,咋办哩?我爹我哥都不在。”刚才放完牛回家,就见他妈倒在床上,嘴边还有血,顿时就给他吓坏了。 傅眉将秦实从地上拉起来,“别急,你慢慢说怎么回事儿,你妈咋了?”秦实摸一把泪,“咳血,比以前还要严重。” 两人边说边上了屋子旁的土坡,秦实他爸秦保树是秦丰三爹,两家房子离得不远。上了林子小道,十分钟的路程。 一进房门,傅眉就闻到一股叫人不舒服的腐味儿,她知道那是久病之人住的屋子才有的味道。果然床上倒着个妇女,想必就是秦实他妈。 难怪要跑去叫她了,秦实家里除他妈一个人都没有。傅眉小心将秦实他妈扶起来,人很瘦,她都不费什么劲儿。 手搭在脉搏上摸了一会儿,又看了眼球舌苔,傅眉心里有了底。问了些秦实以往的情况,确定了秦实他妈是肺上的毛病,已经好几年了。 她将人放好,对秦实道:“放心吧,她没事,你去倒杯热水来。”秦实乖乖出去倒水,傅眉这才有空打量这间屋子。不大,沿墙放了桌柜,靠窗还有一家缝纫机。 干干净净的,上头蒙了一块布,叫人保护的很好。傅眉接过秦实递给她的水,扶起张兰花,问秦实,“平时都吃的什么药,给我看看。” 秦实脸色一红,他妈吃的药很贵,前几天已经吃完了。爹说再去买,叫妈拦住了,家里的日子不景气,为着她的病花了太多钱了。 家里老大娶了亲还没有自己的房子,老二也二十了,媳妇还没着落。钱都拿去给她瞧病,这个家可咋办啰,秦保树抓抓头发,愁的头发都白了。 张兰花这病是个烧钱的病,家里穷的要揭不开锅,哪里来的钱给她治病呢。傅眉小心的给她和了热水,喉咙里好受了些,张兰花缓缓睁开眼睛。 陌生的姑娘喂她水呢,眼里显出疑惑,秦实忙道:“妈,这是二爹家的眉姐,会医术,我叫她来给你瞧瞧。” 张兰花虚弱的点点头,对傅眉道:“乖女子,三妈身子这么破败,也没法招待你。” 傅眉看了看张兰花以前吃的药盒子,道:“没事儿,您好好歇着,刚才把秦实吓坏了。我会点浅薄的医术,您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找些草药给您吃。” 她终究是继承了爷爷的品格,无法对疾病袖手旁观。不知道傅眉医术到底如何,张兰花不愿意开口便怀疑打击傅眉,也不想辜负人家来看她的好心。 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傅眉扶着她躺下。叫秦实跟她一道回去,拿了些红薯饼去吃。 然后就琢磨给张兰花用什么药,这病拖得时间够长了,肯定是要先把病情稳定下来再着手治。 柳树屯的耕地面积少,公社里几个生产大队商量下来。在保证把现有的耕地都种上粮食的同时,还要开垦荒地。 上头下达的任务,伐了的林子要把树都种上去。还要修水坝、修公路、填河道,这真的是一个忙乱的时期。 坡上的梯田还没开垦出来,柳树屯拨了两个队在忙活这事。秦丰下工之后忙着想要回去了,今儿他在队里吃饭,一天都没见到傅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秦福一把拉住他,挤了挤眼睛道:“诶,丰娃子你急什么,漂亮媳妇又不会跑。”就奇了怪了,以前秦琴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呢,没见多上心,这个倒看的紧。 秦丰黝黑的眸子斜了他一眼,脸色沉下来有些凶,说的话却是言不由衷,“别乱扯。” 秦福毫不在意的笑,“我听说咋村里有几个去县城卫校的名额哩,桑女子就想去,哪个知道没有选上,” 一想就知道她选不上,那几个名额可是香饽饽。听说二爷家还提了两斤白面去赵队长家哩,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丰微微上了心,眉眉也跟他说过这事儿。将肩上的锄头握紧了些,他问,“最后都有哪些人去了?” 不是废话嘛,铁定是村里那几个高中毕业的女子去了。秦福道:“赵燕燕去了,还有金秀丽,你说是不是傻?听说赵燕燕马上可以进公社当售货员呢,又去卫校了……” 唉,都是铁饭碗呢,一般的人家哪有这样的机会。“诶诶?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回应他的,只有秦丰火烧屁股似的背影。 第11章 秦丰到家的时候,傅眉坐在堂屋里翻爷爷留给她的笔记。天光渐渐暗了,太阳的余晖从远山上照过来,他背光而立,高大巍峨的身躯显得有门高。 因为快速的奔跑,胸口微微起伏,寸板头上冒着热气。热汗从头发里滚出来,滑过坚毅的腮边,流进衣服里。泛黑的皮肤因为有汗水的轨迹,亮光光的。 傅眉噎了一下,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水灵灵的眸子迷茫的看着他。秦丰就感觉心叫什么攥住了,紧紧地、闷闷的,有锤子重重的砸在上面。 走到傅眉身边,他笨拙又小心的将她拥进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哄。过了一会儿,干巴巴的开口,“不哭了,好不好?” 他想说去不去卫校都没关系,他养她、对她好。他挣的工分粮食都给她,如果嫌少也……也没关系,他再努力一点,给她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事,他没办法轻描淡写的说没关系。然后,他就感觉怀里的小人紧紧框住了他的腰,头脸都埋进他坚硬的胸脯里。 抽抽噎噎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像小钩子勾在心口,痒痒的、热热的。他劳动了一天,满身的臭汗味道,两人贴这么近,娇娇软软的小身子香香的。 秦丰突然就不自在了,羞涩跟窘迫慢慢爬上了脸,皮肤上红红的一片。想推开她,心里又舍不得,傅眉手上用了点力气,抱的更紧了些,闷闷道:“别动,我就抱一下。” 她只脆弱一会儿,然后还是那个坚强的傅眉。刚才翻开爷爷的手书,上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还有爷爷教给她的药理知识,以前幸福的生活历历在目。 突然就好想好想那位慈祥的老人家,刚来柳树屯的时候,她真的好想家啊。只不过她没办法表现出来,一切的事情不过是回到了正轨。 她偷来了十几年的好日子,一朝跌落凡尘,没办法去怨恨任何人。谁都没错,没有人对不起她,可是人的感情没办法控制,悲伤来的猝不及防。 秦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柔软的秀发,鼻翼间全是属于她的香气。身体不受控制的燥热起来,总觉得有什么想释放出来,可是又不知如何教自己舒服。 她藏着脸哭了一会儿,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秦丰感到胸口湿漉漉的一片。温热的感觉一直热到心里,像有绵绵的细针扎在上头,传来轻微的刺疼感。 他压低嗓音,“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疼了。”顿了一下又道:“有什么不痛快,你打我吧。”不愉快的事情,发泄出来就好了,千万不要憋在心里。 傅眉一愣,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抹了一把泪,轻轻擂了他一拳。“我哭我的,打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除了我,你找谁发泄?” “那你多委屈啊,平白无故的挨打。”她带些揶揄的问。 秦丰仍是冷着一张脸,剑眉微微蹙起,跟她站的很近,“没关系,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应该的。” 傅眉听这话,越听越别扭,揉了揉眼睛,“我没事,只是想爷爷了。”说完推开他走了出去。 因为家里两个成年劳动力上工,傅眉就听了秦丰的,接了些松快工分少的活。没事倒是背个背篓到深山老林里去寻草药。 张兰花的病得慢慢养着,先喝中药减缓咯血的症状,傅眉找着药了便配好送过去。三房一家也没有余钱再买药,傅眉这些药简直是雪中送炭了。 都极感激她,每回过去,张兰花都要拉着她的手,干瘦的手摸摸她滑嫩的脸。直说不知如何感谢她,原还有些怀疑,只是吃了傅眉配的药,半月下来,身子果然舒坦了不少。 往常咳嗽,喉咙便齐痒无比,恨不能将肺都咳出来。如今好了,人精神了些,说话都利落了,“不想你小小年纪,本事这般大哩,三妈都不知如何感谢你。” 说着,从床里头箱子里摸出一块绦纶布,擦擦眼角的泪,满是怀念的道:“这布还是我跟你三爹结婚的时候扯的,一直舍不得用。你初来家里,三妈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你莫嫌弃。” 张兰花珍藏了这么多年的布,想必是极舍不得用的,老来有个怀念也好。她如何敢收,傅眉忙道:”三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东西实在不能收。我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衣裳,还穿不完呢,您快收起来。” 傅眉来的时候带的尽是好衣好料,村里人少有她那样,衣裳上一个补疤都没的。谁家的衣裳不是一个疤挨着一个疤,张兰花窘迫道:“我知道你有,只是这是三妈的心意,跟你那些不一样。” 两人正争执不下,外头秦阿婆却进来了,一把拿过布塞进张兰花怀里,“人家有的是好东西,要你这点子哩。就是你不穿,给几个娃子也使得,保树身上那身衣裳我看都穿了几年了也没换。还是给他。” 傅眉也道:“婆说的是,三妈留着吧。”两个人都劝,再推脱下去倒不好,何况婆婆在这里。唉,都是苦命人,她家婆婆有些时候是爱贪些小便宜。 对她不怎么样,却是真心心疼她家保树跟几个孩子。于是,张兰花便把布收回来了,原她想,要不是有傅眉,她这身子真的不能再拖累家里了。 为着她这病,家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有时候想起来,真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屋里几个大男人,没了她,回屋里冷锅冷灶,一口热水都没有。 孩子们都没成家,她咋放心的下,就这样一天一天拖着。本没指望能有好的一天,只是傅眉给了她希望,叫她知道她这身子还有好的一天。 她心里是多感激她啊,心里头热乎,可手头实在紧张。她吃的药还是人家进林子里找的,这是多大的恩情。这么一小块布送出去,好歹代表一点心意,如今又送不出去,心里着实煎熬的很。 秦阿婆说了这一句话,到底还是不喜欢傅眉,干瘪如树皮的脸拉耸下来,“还杵着做什么,出来跟我找锄头。” 傅眉也没什么话,秦阿婆来借锄头的,在堂屋里转悠了一会儿,找到就走了。傅眉进屋跟张兰花说了一声也要回去了。 秦实兴冲冲的爬上坡,秦阿婆站在上头看他摔了一跤,忙拍腿道:“哎呦!实娃子你慢些,鬼追你呢。” 秦实捂着腰间的小竹篓,满脸兴奋的扑进秦阿婆怀里,秦阿婆满身摩挲他,笑呵呵的。 秦实拍拍身上的土,一张苹果脸红扑扑的,兴奋的跟傅眉邀功,“眉姐,看!我抓了好些黄鳝哩,个头都好大。” 第12章 一堆黄鳝纠缠在一起,看着倒叫人觉得悚然,不过在傅眉眼里那可是美味,她笑道:“你怎么找到了?” “我绕到神仙山后头去放牛,下雨后堰沟里的水涨了,好多黄鳝就出来了。”秦实眼睛亮晶晶的,他知道眉姐做东西可好吃了,上次他吃的红薯饼,外头金黄酥脆,里头软滑香甜,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吃的最好吃的东西。 眉姐每次来他家都给他带吃的,咋好意思一直吃人家的。所以每次进山找到什么好吃的,他除了跟小伙伴们分享,就一定给傅眉带些回来。 “我这里有好多哩,眉姐你带些回去给二爹跟丰哥吃。” 嘿,这傻娃子,有好东西不给她也就算了,咋还便宜二房的人。秦阿婆急了,“瓜娃子,这么一点点,你家这么多人一人一口都没有,还分出去?” “婆,我爹妈都说叫我得了好吃的不准忘了眉姐。”秦实不理会秦阿婆,径直去找了袋子。傅眉本来也想秦实家里人多,还给她一些,家里确实不够分。 没真打算要,听秦阿婆这么一说,反骨也起来了。秦阿婆偷偷拿了她多少东西吃了,不知投桃报李也就算了,咋还这样呢。今儿她就偏要,秦实挑了三根最大的黄鳝给傅眉。 傅眉笑眯眯的接过去道谢,秦阿婆气的嘴都歪了。秦实叫她今天在他家吃饭,秦阿婆气呼呼道:“不吃了,叫你这瓜娃子气饱了。” 傅眉也不管秦阿婆如何瞪眼生气,径直提了黄鳝回家,料理干净之后。将黄鳝切成段儿,放大料、花椒、盐、胡椒、料酒腌制。独头大蒜去皮、洗净、煮熟。 烧锅后将黄鳝炒至断生,加各种调料把油炒到红色,加鲜汤、酱油、盐、大蒜,至黄鳝变色,锅里散发出极香的味道,各种调料去了黄鳝的腥味,独独留了鲜美。 飘着一层清油的酱汁,慢慢渗进肉里,乡下的食材都是天然生长。肉质丰腴鲜美,吃一口下去满嘴生香,最后加入水豆粉收锅,一道爆炒鳝鱼就成了。 傅眉满足的闻了闻香喷喷的菜,又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控好了饭,将菜都蒸在饭上。眼瞧着天色不好,要下雨了,她赶忙将鸡都吆喝进鸡圈。 傅眉拿了水桶到大路边上去提水,也有好几个同村人在呢,几人看了看了她。一个笑眯眯道:“少见这女子出来走动,跟琴女子一点不像哩。” 金向前家的金大婶笑道:“城里女子文静腼腆,还把咱们人认不熟哩。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到哪里都是一箩筐话。” 众人便都笑起来,一张张叫阳光深度滋润的脸上,泛着属于这个时代妇女的光芒。傅眉现在已经听得懂柳树屯的方言,知道她们说她呢,也没表示。 笑完了,赵家五婶子打起来水,想到什么,问:“丰娃子那么沉闷的性子,长得俊却不爱说话,也不知朝了他家的谁。琴女子倒是个爱说爱笑的,两人一处还配哩。” 傅眉等人都把水打起来了,才接过绳子拴在桶上,听到这话有些愣。秦琴不是秦丰的妹妹?,这话…… 金大婶道:“我也觉得哩,原说秦老二媳妇多有先见之明,早早给养个媳妇。彩礼钱一分不花,人才也好。” “你这说的,那养了这么大个人是不花钱咋的?” “这不是换来个更好的嘛,一点都不亏。城里的有文化,不是还看好了队里的猪。” 几个大婶说话一点没避讳傅眉,说笑着就上了公路走了。傅眉呆呆的站在原地,捏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的抖,脸色发白,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来。 冷的她打了个哆嗦,她听到了什么?什么跟秦丰相配,早早养个媳妇。脑袋里一团浆糊,让她有些找不着东南西北。 眼前阵阵发黑,她不信,怎么会这样呢,她爸明明不是这么跟她说的。那些人一定是打趣她的,爸爸不会骗她,不会不要她,一定都是哄她玩儿的。 她不过是换秦琴回去读书,然后……然后爸爸会来接她的。傅眉抓了一把头发,心里慌乱犹如灾难现场,翕了翕鼻子,傅眉遍体生寒的拎了半桶水回家。 第13章 暖融融的阳光缓慢的爬上山岗,秦丰起的并不算迟,将圈里的鸡赶出来,厨房里的水缸挑满水。屋里还没有动静,他进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热着软乎甘甜的大白馍。 橱柜里拍的姜蒜黄瓜,一切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每次看见这副场景,甜蜜蜜的滋味都会溢满心间,如今看到,心里却沉的像揣了一块石头。 阖上门,秦丰转身到屋里去,秦保山也起来了。看秦丰沉着一张脸,也没跟他说话,慢悠悠晃进厨房,拿了两块馍馍出了门。 秦丰在傅眉屋前站了好一会儿,低垂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他的手慢慢紧握成犬,等了一会儿,终究松开手。 轻轻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反应。推开门,果然如他预料一般没有人,屋里的摆设干干净净、规规矩矩。一股清香蔓延出来。 秦丰深吸一口气,拉耸下脑袋,满身失望的气息,活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狗。 傅眉这几天一只在躲他,原本不用早出晚归的上工,现在却是家里起的最早的人。回来后也跟他没有话说,秦保山在的时候,三个人坐在院子里。 各干各的事情,其乐融融,秦保山若是进屋,她后脚就走人。绝不跟他单独相处,他很烦躁,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就突然躲起他来了。 闷闷的一个人扛着锄头上山,傅眉今天跟村里人一道进山里挖渠沟。要把水都引进到山下农田,来了一个月,村里的人大多认了个脸熟。 傅眉这人虽家里养的娇,担人还是能吃苦的,队里安排啥做啥。话虽然少,为人谦逊有礼貌,听说还会医术。前儿又女子中暑都要晕了,她就不知从哪里采了一把什么草,叫人拿回去熬水喝。一个下午功夫人就好了。 吴香兰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扛上锄头坐到傅眉身边去。瞅了她好几眼,艳羡道:“都是晒太阳,你咋就晒不黑呢。” 再看看自己黑黑的皮肤,哎呦,这人比人要哭。傅眉皮肤白的像是剥了壳的荔枝,劳动过后,脸蛋粉嘟嘟的。 明眸皓齿、肤白唇红,越看越叫人稀罕。吴香兰撇一眼远处大声说笑的小伙子们,腹诽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捞过傅眉的脖子,亲了一口,笑的豪迈。傅眉摸摸脸,将手里的水杯递过去,“今天还头疼吗?” 吴香兰隔空往嘴里倒了一口水,摇头道:“早就好了,你昨儿给我的什么草,还真管用。诶,这水里也有那个味道。” “我在林子里摘得薄荷,清热解乏还能去暑。每天晚上熬好用龙王水镇着,一天都冰冰凉凉的。”傅眉将水杯的盖子塞紧,这还是她从傅家拿的保温杯呢。在这个电壶胆都是稀缺物资的村里,她的东西好些人都没见过。 吴香兰咂咂嘴,“可惜你会医术,却不能去县里上卫校。” 吴香兰是吴书记家的女儿,因为上头的规定。任何职位人员的选聘,都得从在农村有两年往上的工作经历的人中选。是以吴香兰高中毕业回来,也得上工,为以后做打算。 中午傅眉没回去吃饭,能避免跟秦丰接触就避免。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秦丰,现在没空想傅家那边。重要的是眼前,怎么也不会想到秦琴跟秦丰是那种关系。 若她是个旁观者,顶多感叹现在还有童养媳这回事,不会放在心上。如今主人公变成她自己,就没办法坦然面对。看见秦丰就觉得别扭。 之前他待她好,不想往居心叵测方面想,仍然别扭。一时间无法接受,她怎么就代替秦琴有了这么个身份,她没法接受,所以只好逃避。 傅眉怅然的望着远处青山的轮廓,脸上的头发叫汗水打湿,毫无规律的贴在腮边,晶亮的眸子里有丝丝迷茫。 大队副队长敲着锣沿着山坡跑下来,边跑边喊,“大家伙儿注意啊!今儿在村里小学开会,都来啊。” 吴香兰停下锄地的动作,抬头望了一眼,小声道:“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天天批.斗这批.斗那,哪些知识分子也是可怜。” 说着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好歹她爸也是村里书记。现在时期敏感,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哪些个闲心。 傅眉眉心一动,到底她也不能说什么,无能为力说错了话反惹官司。在山上劳动了一天,收工的时候累的快要瘫了。傅眉跟吴香兰在半路上分开,朝家走去。 路上,秦辉从后头赶上来,跟她打招呼。傅眉累的很,勉强应付了几句。 秦丰下了工打算去接傅眉回家,半路上见她在跟秦辉说话。黑黢黢的眸子沉下来,无端显得有些凶,轻咬着后牙槽,先转身回家。 傅眉将锄头靠在墙上,揉着脖子进屋。刚进门就一阵天旋地转,心头一跳,难道家里进贼了。恍惚之间摔进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她的嘴被捂住,惊恐之下浑身的酸软都消失了,听一道沙哑的声音道:“别动。”傅眉呼吸窒了窒,脑子里一道亮光闪过,听出来是秦丰的声音。 狠狠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家里遭贼了,她闭了闭眼睛。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浑身的力气瞬间散光,腿有些软。秦丰将她搂紧了些。 傅眉的心跳如擂鼓,身后的人体温滚烫,紧紧贴着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轮廓,脸唰的就红了,他的气息强烈,团团包围住她。 脸上慢慢热起来,傅眉小心控制住呼吸,拍了拍秦丰肌理结实的手臂,难为情的小声道:“放开我啊。” 秦丰许久没说话,酝酿了一会儿,语调有些委屈。“放开你又躲我了,我做错了什么。” “啊,我没躲你啊。”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傅眉讪讪的,好在他看不见。 “撒谎。”他手臂收紧了些,下巴靠在她肩上,嘴唇蹭了蹭她的肩膀。虽然隔着一层衣服,傅眉还是颤了颤。 “为什么?”他固执的问了一句。 傅眉微微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道:“秦琴是你……” “我妹,一直是。” 这么急着否认干什么,傅眉暗暗腹诽,“村里人都说她是你家里给你准备的妻子。”两人贴的很近,呼吸间的热气都喷在她脖子上。 傅眉不自在极了,再次要求他放开,秦丰不为所动,“你就为这个不理我?” “不是,村里人说她走了,我就代替了她的位置。”明明不想问的,可是还是说出来了。她不是太能憋住话。 秦丰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愿意?”他努力压制住失落,心里酸酸的,一直酸到鼻尖。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两个不认识的人,因为这样的理由结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果一定到结婚,也该跟自己爱的人结合才对。” “不觉得。”他冥顽不灵。 “你先放开我。”她试图跟他讲道理,“过一会儿还要去开会,叔也该回来了。” “我喜欢你。”他将她翻过来抵在门上,黝黑的眼睛暖暖的,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略有些羞涩,还是鼓起勇气,“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那个时候我的心告诉我,就是这个了。我喜欢她,想亲近,那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你不知道,你到我家来,我有多欢喜。我想跑到山岗上迎着风大喊,我还想一头扎进河里游几个来回。我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只是因为你的出现,这里就软的一塌糊涂。” 他拉着她的手放到心口,“扑通扑通”的声音从手心一路传到心尖。傅眉愣愣的看着他,还有些在状态之外。 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一直滑到红润的嘴唇上,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刷在人心上。语调里夹杂上一抹失落,“我知道,你是城里的姑娘,我一个乡下的穷小子配不上你。可是它不受控制,它是你的了,一想到你或许看不上我,就难受的快要闷死。你看,你一听到风声果然就躲我了,嫌弃我也是对的。” 秦丰的声音很失落,甚至有些哽咽,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样。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做出为情所苦的模样,实在叫人不忍心。 傅眉第一次叫人这样告白,心跳的快的快要破胸而出,早将为什么躲他的初衷抛到脑后。脸蛋红红的,干巴巴道:“你别这么说,你很好。” 至少待她很好,无微不至,体贴温柔。秦丰道:“我不好,家里穷,人又没文化。喜欢人都不会,叫你这样躲我。” “我躲你不是因为你本人,只是没办法接受支配婚姻的做法。”他的眼神太灼人了,傅眉受不住偏开头。 “你果然在躲我。” 重点不是这个啊,她有些无力,“你先放开我,我在你家里,有什么事来日方长好不好。或许过段时间你就不喜欢我了。” “不会,我对你的喜欢只会越来越浓烈。这辈子,只喜欢这一回会了,我知道。” 傅眉难为情的咬唇,深呼吸道:“那好,你说你喜欢我,咱们拭目以待。我不再躲你,你向我证明你会一直喜欢我,如果我也心动了,我就……就嫁给你。” 第14章 因为今日队里通知了开会,时间来不及傅眉便收拾了简单的饭菜,秦丰跟在她后头打下手。傅眉叫他盯得脸都红了,推着人出去。 秦丰径直到灶台跟前烧火,两指头粗的柴火叫他一把折断。手臂上虽是薄薄的肌肉,力气却不小,理直气壮道:“你说的要看我表现,又不叫我做事。” 他抬头看她,深邃的眼睛有料峭的湿意,静静地凝视她。傅眉一噎,把手里的菜扔到案板上,转过身去。 秦丰一双浓黑的眉毛微挑,嘴角染上一抹笑,俊朗的脸在火光中越发柔和。 秦保山看他们两个别扭的相处,淡定的吃菜,前几天还一个不理一个。家里安静的跟没人一样,今儿一个看一个,另一个忙低下头,摇摇头,小年轻的事情他管不着。 晚上,村里几个队集中到学校去开会,这样的会议傅眉已经参加了几次。不过是传达上头的指令,兼给土地里的庄稼人上政治教育课。 学校后头有个大操场,村里干部带着武装小分队,搬了桌桌椅椅整齐的排在主席台前。村里远远近近的社员陆续到了,吵吵嚷嚷的挤在一处说话。 也有的聚在树下,或站或坐,吸旱烟聊天。秦丰带着傅眉来的时候,场地上差不多来了一半的人。秦丰被秦保山叫去,傅眉就找吴香兰说话。 转了两圈没瞧见人,倒是她先让人叫住,金美云上上下下打量傅眉,眼神很不客气。瞧她白白嫩嫩的模样,心里先起了三分不高兴。 不客气道:“你就是跟秦琴弄错的人啊,叫什么名字?我叫金美云,我爹是二队的队长。”她对秦家的女孩子都没有什么好感,先前不喜欢秦琴。换来个傅眉,照样不喜欢。 金美云态度不怎么好,听她说她爸是队里的干部,傅眉就没把她的小脾气放在心上。毕竟家里有干部嘛,金美云的性格好理解。 她好脾气的笑了笑,“我叫傅眉。”声音清清凉凉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金美云把玩着胸前粗黑的大辫子,穿着一身‘的确良’衬衫,配着蓝色的布裤子。 一身亮亮堂堂的,一个补疤都没有,人虽生的不大亮眼,一身派头不容小觑。她瞪大眼睛貌似无邪的问,“你从哪里来的,家里应该还好吧。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看你穿着挺好的,秦二叔丰哥还是原来那样,有些人该说闲话的。我先跟你说,也叫你有个准备。” 傅眉一愣,金美云一脸的真诚,全然一副为她考虑的心情,傅眉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说闲话的倒是没听到,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这么说的。谢谢你观察的这么仔细,还提醒我。” 金美云越听越不对劲儿,看傅眉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讽刺她多管闲事。两人没说多久话,金美云什么也没套出来,她家里嫂子过来把人叫走了。 傅眉也叫吴香兰拉到一边,悄悄问她,“金美兰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问了一些我的情况。就是大家伙都知道的那样。”她轻描淡写的说。 吴香兰脸色有些疑惑,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其实金美云原来也不喜欢秦琴,两个人凑到一处经常打嘴仗。金美云却喜欢跟秦丰玩儿,虽然比他们这几个大几岁,倒是不嫌弃秦丰。 她想跟傅眉说,不过都是些小事,金美云又没有很坏。冒冒失失就说些不好的话,倒像她在挑拨离间。干脆就这么着罢,傅眉性子虽然温柔,却不像是爱吃亏的人。 操场混乱了半个多小时,村里书记吴桂华上台说了两句话,现场安静下来。先说了一遍毛概思想,鼓励大家坚持正确的方针发展,退下台来。 又是公社文书赵进宝例行公事说了几句话,再把政治思想灌输了一遍,到了会议的最后阶段。柳树屯也有一些下乡来劳改的错误思想分子。 上头领导痛斥了一番错误作为,就叫人拉上去几个人,傅眉站在后头打眼一看。其中有一个还是她认识的人呢,就是借给她《在人间》的徐途。 此刻灰头土脸的站在上头,脸上还有伤口,结成了暗红的血痂。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挂着,鼻梁上的眼镜早不知哪里去了。 站在一堆脸色麻木的人中间,身躯虽极力挺拔,不知什么缘故肩膀向下拉耸着,直不起来。傅眉想起那本书,再看眼前的情景,心里微微有些难受。 台上的人说的激愤,底下人情绪被调动起来,也骂骂咧咧的,朝台上吐口水。最后,持着红缨枪的武装小分队搬上去一箱子东西。 往地上一倒,全是一本本或新或旧的书籍,书记指尖夹起一本批评了两句。点燃火柴烧着了书,不一会儿,滚滚浓烟翻涌,一堆书化为灰烬。 会议到这个阶段也算结束了,台上的人被赶下去,动手的人推推搡搡的很不客气。张庆春表情隐忍,艰难的扶着徐途躲开人群。 傅眉深吸一口气,从人群中间挤过去,大家都往外走,就她往里去很是显眼。秦丰发现她的身影,一把拉住她,带进怀里出了人群。 傅眉轻轻蹙起眉头,心情很失落,嗓子眼里都堵的慌。秦丰握紧她的手,小心翼翼将她拥进怀里,无声的安慰。 傅眉微微挣脱他温暖的怀抱,冷静下来摇摇头,“我没事。”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即使有些事你觉得不对,可在没有能力撼动大多数人的时候,先做的也该是保全自己。” 傅眉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秦丰说的很对,尤其是他竟然也觉得那样不对。她以为他会教训她不该多管闲事,原来被一个人理解的感觉这么好。 她的额头在他胸前磕了一下,抗拒感在无形中消弭了些,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他沉沉的笑,胸腔一震一震的,“不用谢,能跟你想到一起,说明咱们思想上有共鸣。很好。”他不懂大道理,很多事情只能用眼睛仔细的去看,用心思考。 之后傅眉去打水,偶尔看见张庆春,就帮她打起来。有时候家里做了好吃的,瞧见她路过,也就塞给她些。双方从来没多说一句话,只是彼此的心意都知道。 秦丰也不管她做什么,就暗暗留心不被人知道。金美云上次跟傅眉见过,遇到的次数多了,也说几句话。 第15章 傅眉上山采药的事不知如何叫人看到,捅到了民兵队长田大富跟前去了,照当时的说法,这是不服从集体劳动的行为,是要进政治夜校听课的。 田大富看她娇娇弱弱一个女娃娃,又是城里来的知识份子,这名声要是坏了,多不好。再者听说傅眉采的药都给她三妈治病去了,不是什么大错。 只是这事情跟他说的那个人也有来头,咋个处理都不对,干脆跟书记吴桂华商量去。听说了这事,吴桂华‘吧、吧’抽了两口旱烟。 “不是大事,就不要开会批评了,叫去听两堂课,改过来就对了嘛。那女子真是个医术好的呢,刚来的时候治好了队里的猪,前几天那几头骡子害病也是她开的药。” 田大富听说也就同意了吴书记的法子,当即到傅眉家里说了这件事,傅眉怏怏不乐的听完。田大富走后,她一个人坐到门槛上。 对面高高的石塔山挡住了落日的余晖,金色的斜阳一缕缕从旁边照过来,高山就像端庄静坐的神佛,庄严肃穆。她叹了一口气,毫不气馁,拿出徐途借给她的书默默看。 秦丰回来,看她坐在门外,缩成小小的一团,乖巧安静。心里的某处就软下去,一颗心都化成一滩温水,全身浸泡在其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叫人安心的时候。 宽大粗粝的手指摸上柔软光滑的头发,轻轻地揉了两下,傅眉抬起头。撞进他平静温柔的眼波里,不知为什么心里的苦闷,就像清晨遇到阳光的薄雾般,缓缓散开了。 鼻头有些酸,委屈来的莫名其妙,她低下头,“我给家里丢脸了。”秦丰先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吴桂华,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他轻松的很,一点没有家里名声扫地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微微笑道:“你这算什么丢人,吴书记都说了,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要给大家交代。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娃子们,经常去摘队里公有的枣子栗子,谁罚他们,比你这个严重多了。” 傅眉心里好受了下,笑着看他。她知道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难缠的很,偷队里的东西,对她们来说不算偷。若给抓住了就一哭二闹,家里人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谁也拿她们没办法。 “那你呢,也给队里出过难题吗?”她起了些好奇心。实在是秦丰给她的形象太沉稳了,人利落,话却少的很。在她面前经常笑,可是香兰说秦丰比村里好些上了年纪的老头都不言苟笑。 看她笑了,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不会哄人,也从来没哄过人。只是傅眉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叫他无师自通了哄人技能。 “怎么没有,前几年队里修堰沟,里头养了好些鱼苗。我们就偷偷摸摸去抓来烤鱼吃,急的大队长拿着火钳追了我们一面坡。” 傅眉叫他逗笑,托腮侧头听他说村里娃子们的糗事。谁好不容易显摆一身红衣裳,叫队里的牛撵了几座山。谁下河洗澡叫水冲跑了裤子。 傅眉听的开心了,觉得她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没干坏事。心情好了,就想做好吃的。 拿出早上去供销社买的极新鲜的一条粉白.粉白的五花肉,切成三分瘦肉两分肥肉带一层皮的方块。沸水中焯烫几分钟去掉血水,加入段葱姜片、各种调料,文火慢炖。 等到肉皮成亮晶晶的糖红色,用砂锅里剩余的汤汁武火蒸二十分钟,一道东坡肉就成了。浸在肉汁里的东坡肉,色泽红亮,远远就能闻到浓纯的汁味。 一口咬下去肉质酥烂,香糯而不腻口。滋滋油腻满口生香,柔软绵密的肥肉一抿既化,味蕾享受到极点。酒香芬芳带来一种甜蜜的迷醉,那肥而不腻、香中带甜的滋味实在是一天劳动后最好的奖励。 就是秦保山听说傅眉要去听政治课,不好看的脸色在见到饭桌上的饭菜时,也没工夫搭理她了。 吃过饭后,享受了一场味蕾的盛宴舞会,秦保山只想再美美的来一锅旱烟。傅眉蹭在门外,小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扣门板上的倒刺。 秦丰出来拉着她的手往坡下走,意思就是陪她一起去,到了小学门口。也有些人过来了,大家好似都不怎么在意,秦丰跟她在树下停住,缓声道:“进去吧,我等你。” 傅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一脸大义赴死的表情进了教室。上政治课的人她不认识,下头的人好像都很平静,傅眉也就安静下来。 坐在她旁边的妇女悄悄凑过来,小声问她,“女子,你犯了什么事?”傅眉微红着脸,含糊的说是采了些草药,妇人哼了一声,“多大点事儿,我在我家自留地旁边种了一窝辣椒,就说我占了公家的地。还听啥课哟,活了大半辈子,自己的名字还不会写哩。” “女子,你该是识字的吧。”傅眉克制的点点头,那妇女又说起读书的好处,村里的老师售货员那都是认字的,语气里不乏艳羡。 好在教室里听课的多在说话,她们这里这点声音算不得什么。秦丰见傅眉一步三回头的进了教室,高大的身躯靠在树上,弯着腰无声的笑的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她已经开始依赖他了,这种感觉叫他格外愉悦,浑身轻飘飘的好像要飞出去。俊朗的脸微微扬起,暮色将他的侧影剪的格外动人,怎么能不动人呢。 长得那么好看的人,一脸的温柔缱绻,足以打动任何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儿。何况那还是自己的心上人,金美云来的时候,便看见那样动人心魄的画面,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她已经不能控制它了。 轻咽唾沫,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争取每一步都沉稳轻柔,力求姿态柔美。她听到自己轻缓温柔的问好,努力维持良好的形象。 秦丰瞬间收回的笑容叫她有些失望,又问了一句他在这里干什么。秦丰眼睛不离学校的大门,淡淡道:“等人。” 金美云想了一下,心里立时就有些不好受了,“你在等你妹妹?”秦丰侧头看了她一眼,没纠正她的说法。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她做错事情,上几天课就没事了。以后你好好看着她,莫叫她再跟队里对着来。”她比他大两岁,就真如一个知心姐姐一样安慰人。 秦丰的脸色却沉下去了,只是他一贯不爱在外人跟前说话,也不耐烦跟金美云争执,索性当她不存在。金美云自顾自说话,柔和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 看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灿烂起来,眼里跳动着两团快乐的火焰,好像见到意中人的毛头小子。她心下一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 第16章 傅眉叫秦丰牵着往回走,路上虽没有什么人,牵着手也怪别扭的,她微微挣了挣。秦丰骤然使力,宽厚的掌心握住她滑腻的手,还捏了捏。 她吐出一口气,转移话题,“刚才你们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金美云看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秦丰眼神凝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无所谓道:“忘了。”只记得金美云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很吵,但是说了什么他没听到。 傅眉偏头斜了他一眼,“你这人,人家挨的那么近跟你说话。你是真没听见,还是不想告诉我。”她手上也加了些力道甩,还是没甩开。 秦丰转头,波澜不惊的眼波不高兴的皱了一下,“她又不是你,我干嘛要专心听她说话。”傅眉愣愣的看着他,想说的话都忘了。 这人真的是,这话什么意思。虽然觉得他夸张,但是心还是好像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痒痒的、麻麻的。脸经不住红了,小声嘀咕道:“不管是谁,都该好好听人家说的什么啊。” 她一本正经的教育人,秦丰轻轻哼了一声,闷闷道:“口是心非。” “喂!” …… 傅眉采药的事叫队里知道了,就不能再给张兰花采药了,只能写下药方。柳树屯没有中药铺子,只能到景洪镇里去抓药。 秦阿婆知道了这事情,既心疼三房要花钱,又气愤傅眉不能免费帮三房操持这件事。总之心情复杂的很,见到傅眉,张口便是一家人不心疼她三妈了云云。 傅眉看的目瞪口呆,她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偏心的家长。大房二房她都爱,连带底下的儿孙也放在心坎上疼。就只有二房,既不喜欢秦保山,也不用正眼看秦丰。 秦阿婆见她不说话,越加跳了脚骂,二房不孝,见不得她个老不死的啊。傅眉从没见过农村妇人骂夹的阵势,提了水桶就要走。 被秦阿婆拽了一把,踉跄了两步,水洒出来大半,湿了她的裤子。她抓住被秦阿婆揪住的衣袖往回扯,“婆,不是我不给三妈找药,队里的政策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命苦啊,儿子不孝,吃好的穿好的不管我们两个老不死的。”秦阿婆才不管,她就是寻个由头给二房找事而已。 路过的大概也知道秦家几房的官司,傅眉叫秦阿婆缠住,一脸无助。没人敢管也不好管,匆匆走掉。傅眉憋的脸都红了,“那你要怎么样啊!” 虽然叫秦阿婆缠在路边走不掉,傅眉的教养也不允许她真跟她大喊大叫。秦阿婆却径直松开她,手脚麻利的跑到二房家院坝里,坐到地上。 这下更没人过来了,离秦丰家最近的就是秦丰三爹家,两家也有一段距离呢。秦阿婆弹腿哭闹,傅眉扶了扶眉心,她真是第一次见这种事。 不知道怎么处理就不处理,秦阿婆在她家里哭,她就把地盘让给她闹。虽说叫人这样赶出家门挺无语的,好歹不用跟秦阿婆正面交锋。 所以她就沿着小路到村里卫生所去了,前几天知道她采药给她三妈治病的事,孙大夫就问她愿不愿意给她当徒弟。 孙大夫三十几岁,为了事业一直没有结婚,她性子强势,家里也不敢逼迫。如今瞧上傅眉的本事,起了爱才之心,再者傅眉确实招人喜欢,收这个徒弟不亏。 孙晓丽见傅眉这个时候来了,忙把人迎进卫生所的休息室,给她倒了一杯开水,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事情吗?” 大队下工的时候了,各家里都该煮饭呢,不想傅眉过来,“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秦阿婆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就是再多人知道都没有用。 “正好我要问你些事情。先前我只知道你是学中医的,原来你还会开方子,你爷爷把你教这么好,倒是便宜我了。” 傅眉道:“跟谁学都是一样的,爷爷要是知道我拜了师傅,也会高兴。” 孙晓丽点点头,笑道:“咱俩的事情我已经知会大队了,都没什么意见,以后你就不去上工了。跟我一道出诊学习了,你家里可以吧。” 她是想傅眉初来,秦家要是舍不得她这么个劳动力倒是可惜。傅眉道:“家里都同意了的。”秦丰知道她不用上工,还可以跟孙晓丽一道学习,比她还要高兴,至于秦保山的意见秦丰说不用考虑。 孙晓丽满意的点点头,从办公室里找了一本医书给她。待了快有一个小时,傅眉就赶紧要回了。这个时候,下工的队员都要回家了。 走在路上巧又遇到秦辉,秦辉挠了挠头,笑的颇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怎不见你,干什么呢?”傅眉就说上工呢。 秦辉也不在意她不怎么搭理他的样子,城里来的人嘛,傅眉又不爱说话,他一点都不觉得生气。他将在山上采的花送到她跟前,“这是我回来的时候采的,开的正好,给你啊。” “这……”傅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花也是能随便送的?秦辉干脆将花塞进她手里,“一朵花而已,看见你就给了,好歹你也是秦家的人。” 傅眉感激的笑了笑,秦辉是秦家少数承认她的人,“谢谢。” 回来的一路一直是秦辉在说话,他人幽默见的多,什么事情叫他说出来都格外有意思。傅眉紧张的心情松快了些。 将她送到秦丰家不远处,秦辉就往回走了,到家里锄头还没放下,就叫田仁美逮着了。“刚才我见你跟二房那女子一路呢,那家的人理会做啥?” 秦辉眉头皱了皱,把擦脸的毛巾搭架子上,不疾不徐道:“人家有名有姓,什么那家人。”田仁美也不管他,“你少去招惹二房的人,你婆爷都不喜欢。还有你都二十二快二十三了,我打听到赵家湾有个女子,人还好你去看看。” 话没说完。秦辉人就走了,田仁美在后头把腰一叉,“都多大年纪了,一点不操心自个的事情,你到底要看个什么样的。农村的女子长的过去就得了,你还真想要个天仙?” “为什么不能,秦丰家的一个比一个好看,我差他哪里?就不能找个合心意的。”秦辉回头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 秦保田抽着旱烟从门外进来,田仁美拍大腿道:“你看看你这儿子,越大越不叫人省心。”大房一向是田仁美掌事,秦保田沉默不语的模样任她吵。 傅眉上了土坡,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说来也是心酸又好笑,她的家她还要躲出去。不过除了躲也没有办法,她不会吵架,何况秦阿婆那撒泼劲儿,她也吵不赢。 第17章 叹了口气,认命的推门进去,结果秦丰跟秦保山都在呢。秦丰关切的望向她,见她好好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对峙片刻,秦保山先开口,语气有些严厉,“你婆是长辈,再怎么说也该让着她,你还跟她吵架吗?” 傅眉还没说什么,秦丰不高兴的开口道:“他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没事也要找事占便宜的人,你让她怎么让。” 偏头又看了一眼傅眉,见她怯怯的样子,心里更堵,“ 她是老人家,可她的儿孙也不止我们一家,对别人都能关心,就不把二房当人看。把我妈欺负死了还不够,这个家到底欠她什么。” 越说越压不住心里的戾气,他早受够了他婆欺负二房,秦保山每每都叫他让着。以前家里单独种地,他婆干了些什么事。 他妈大晚上上山老远去堰沟引的水,自家田里没灌多少就叫他婆把水截走了。地里的碎石头、砖头从来不会挑走,就往他家地里一扔,好好的苞谷苗压死一片。 那些事情桩桩件件,他妈说过什么,还不是说了也没用。秦保山那个人啊,眼里心里只有秦家人,他妈这边的亲戚,多吃他一块红薯都嫌肉疼。 受了半辈子罪,他妈解脱了,也把秦保山看透了,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护着秦琴,跟她两个一条心,别跟他爸一样。 如今他受欺负就算了,他不计较这些,傅眉来了还这样。锋利的眉头斜入鬓角,显出些凶气。 他握住傅眉的手,一字一句沉声道:“秦家对你重要,重要过妻子儿女,以后你就一个人孝敬他们吧。这样的长辈我无福消受,今天是最后一次她从我家拿东西,实在不行我姓刘也没关系。” 刘姓是秦丰他妈的姓氏,傅眉惊讶的看向秦丰,秦保山只有比她更惊讶的。简直是又惊又恼怒,火气一上来抬手就给了秦丰一耳光。 秦丰头被打偏了一下,藏在底下的眸子冷冷的,好像有一根根冰刺骤然而生。秦保山打了个寒凛,一时有些恍惚,秦丰已经长这么高了,高到他都要仰望了。 什么时候他不爱说话了呢,好像是他妈死的时候,又好像他一直都不爱说话。他真是好久都没有好好看看秦丰了,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察觉不到也是应该的。 只是再怎么说,秦阿婆也是他秦保山的家人,不管父母亲如何对他,他都该孝敬他们。他不想打秦丰,只是这小子说话太气人了,这样也太不孝了。 他把眼神转向傅眉,他父子两个这样,都是因为她,现在不好收场她该从中劝劝嘛。怎么啥话都不知道说呢,哼,一点也没有秦琴机灵。要是秦琴在,肯定不会叫气氛这么难堪的,而且阿琴也跟他一样孝敬长辈哩。 秦保山哼了一声,“你这些话太不像话,好歹是你婆,你好好想想错在哪里。”说完就背着旱烟锅出去了。 秦丰冷哼一声,舌头顶了顶麻木的半边脸,轻轻一吸,吐了口血水。傅眉的视线落在他微微肿起的脸上,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歉疚道:“对不起。” 秦丰抓住她的手,眸色浅浅淡淡的,“不是你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他失落的垂下眼睑,薄唇抿起,“这样的烂摊子,害你跟我一道承受。” 他真的极愧疚,难过的拉耸着脑袋。也才十八岁的年纪,整个家的重量都压在身上,生活很苦。有了她,他才感觉到一点点甜,可是他护不住。 傅眉看他眼眶都红了,小心捧起他的脸,吹了吹道:“是不是很疼啊?”她眼睛湿漉漉的,明亮的眸子里有心疼。 秦丰看见了,再疼的伤有她在身边也感觉不到了。可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啊,所以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傅眉踮起脚尖,一下一下轻轻地吹,秦丰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他侧了一下头,然后她的唇就落在他脸上了。 她眼睛瞪大,嘴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是他的脸。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快去用井水洗脸冰一下,我给你找点草药。” 秦丰遗憾的摸了摸脸,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还摸!小心更肿了。”他眼神乱瞟,瞥见她手里的花,呼吸一窒,漫不经心的问道:“哪里来的?” 傅眉混不在意,随口道:“秦辉给的。”秦丰不说话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挺好的。然后第二天傅眉就看见火红的花让院子里的鸡叼来啄去,奇怪,她记得放在桌子上的。 后来,秦丰每回下工回来,一定给她带一束花。傅眉就把花插在瓶子里,放在她屋里的窗台上。 傅眉舂了草药给秦丰敷上,做饭的时候发现家里弹尽粮绝了。原来秦阿婆看傅眉没回来,也不嚎了,等秦保山回来一阵哭穷。 爹妈没饭吃了,秦保山身为孝子,能坐视不管吗?自然不能吧。所以秦阿婆欢欢喜喜的满载而归了,厨房里什么都没剩,秦丰回来的时候,秦阿婆已经走出老远了。 这一次自然又是不了了之,二房对秦阿婆来说就是免费的粮仓啊。先前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她的目光就只放在二房自留地里,熟了的新鲜瓜果她知道的比秦丰这个悉心照料土地的人都知道的早。 现在家里来了傅眉,好吃的东西不断,她来的更勤快了。原本傅眉以为她把东西多做一些,好歹是秦家长辈,给她吃一点也是应该的。 如今来瞧是养虎为患,这么形容秦阿婆不尊敬,只是事实如此。她也看出来了,秦阿婆是真的如秦丰所说,只对二房刻薄,大房跟三房她都挺疼爱的。 傅眉跟孙晓丽一起学医术,那是惊掉了好些人的眼珠子。孙晓丽是公派干部,尤其擅长妇科,当年农村妇女生产从来都是用稳婆。 她一来就到处开展工作,鼓励人到卫生所叫医生接生,很是跟老一辈的接生婆打了几仗,才有进步医学到农村的现象。后来国家计划生育,强制给人带环,不小心怀上的就给流.产。 她作为领头人物,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她收过两个徒弟,都嫁人了,只有她单着。村里人不知多少闲话,可她就是什么都能不理,将一生奉献给了事业。 先前也有人想拜她为师学医,这是条好路子,孙晓丽为国家政策的实施出了不少力。县里市里医院都有她的熟人,要是推荐什么人去上大学,十有八.九能成。 可她也犟,看不上的人,管你咋讨好,就是不露口风。如今闷不作响的又收了傅眉,多少人扼腕。就是田仁美也气。 当初她好说歹说想叫她闺女冬梅拜在孙晓丽门下。孙晓丽咋说的,说是冬梅没有基础,高小都没毕业,学医只是浪费时间。 如今傅眉咋又行了,还不是看不起她们山里人。收了别人她也想的过去,咋就收了二房的丫头。 田仁美那个气啊,回家几天脸色都不好,秦保田不知咋惹她了,就在家里骂骂咧咧开始了。秦辉不耐烦,“你不喜欢二房,只要傅眉不是二房的人,他家还不是跟原来一样。” 一样比不上大房,一样受欺负。田仁美拍桌子,“说的轻巧,那傅眉是要当秦丰婆姨的人,咋个不是他家的人。” “她还没给秦丰当婆姨呢,能给他当也能给别人当。还有你叫我去赵家湾看的人,谁给你说的。我还是你亲儿子不,那女子身上一股味道,能熏死人!”说起这个就有气,人长的没傅眉好看,性子还挺娇蛮,走几步就想让他背,什么黄花大闺女。 田仁美想了想,道:“不行就算了,我再给你找。” 秦辉随口道:“别了罢,没有傅眉好看的我都不要,秦丰能有的,我也不差什么。” 田仁美叫儿子气的一个倒仰,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了心头。 第18章 田仁美绝对是个实干派啊,想到什么就一定去做的,年轻的时候她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朵花啊。虽说嫁给了秦保田这么个不上墙的。 半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好歹对她也不错,家里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公婆也颇看的起她,几个妯娌之间,刘小萍不受待见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张兰花又是个病秧子,半点不出彩。 是以她活了半辈子,绝对可以说是过得顺风顺水的,还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成的。 原来将傅眉当做是二房的人,那可是戳了她眼珠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既然决定要将人讨过来,那是咋看咋如意,人长得好,又是孙大夫徒弟,多难得。 不过虽是想的天花乱坠,到底只是她的想法,还的问问儿子的意思。秦辉听了他妈的话,心头狠狠跳了一下,干咽口水,沙哑声音道:“不是你一直着急嘛?你看的来就成。” 哎呦,这死小子,又不是跟她过,什么她看的来就成呢?田仁美一拍大腿,“依我说,她也挺好的。人俊又有文化,以后还有机会吃公家饭,你还挑啥?” 秦冬梅一旁路过,听了一耳朵,她妈说谁呢?“哥,依我说你听妈的,她眼光绝对不差。”她哥都二十二的人了,还挑啥。像他这么大的小伙子,娃都满地跑了。 田仁美瞪了秦冬梅一眼,“你甭掺和,一边儿去。”还不给她听呢,搞得这么神秘,秦冬梅瘪嘴走开。 “我给你说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你要乐意,我就找你婆商量去。你三爹最听她的,一说保管能成。” “我都说听你的了,你还问啥?”秦辉耳根子滚烫,但是那是秦丰定下的媳妇,他不好跟弟弟抢。都是他妈撺掇的。 田仁美嘿了一声,刚要骂人,就见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儿子脸都红了。瞧那不好意思的样子,铁定是乐意的啊。 这样一来,万事俱备了。吃过晚饭田仁美就去找秦阿婆商量。秦阿婆原本就疼爱大房,尤其秦辉聪明伶俐,是儿孙里头顶顶喜爱的一个。 二十出头了还没婆姨,她跟田仁美一样着急。她家这样结实的乖孙,正该城里来的女娃娃配。她咋就没想到这事呢。 傅眉虽说是吃用二房的,二房还不是秦家嘛,凭啥就一定是秦丰的。他哥都没有对象,他急啥。 就有那么一种人的心思你别猜,好的就该是自己家的,她讨厌的人就该过得不幸。秦阿婆是其中翘楚,听田仁美说了这话,当即就盘算起来。 傅眉还不知道她已经叫人盯上了,她忙着做好吃的。她已经怕了秦阿婆了,来一回家里就犹如蝗虫过境,片甲不留。 先前瞧她也是个老人家,劳动了一辈子养活这么多子孙也不容易。家里做了好吃的,就不吝啬给她留一点,如今看来还是她天真。 谁还没点脾气来的,她又不是玛利亚,秦阿婆要是客客气气的,她投桃报李。对方蛮横不讲理,她还顾及什么呢,她又不是他家养大的,秦丰没有要求她一定恭恭敬敬,就不管了。 她身上的钱也是有限的,填不起无底洞。之后家里买粮食她就只买够两天吃的,做的好吃的东西、糕点都锁到屋里去。 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斤斤计较了,但也只是想想,好人总是吃亏的。她只想当选择性的好人,没理由一直圣母。 家里存量又没了,秦丰一大早又要上工,傅眉看了看厨房的东西。先将饭蒸上,买回来的肉切成小丁,然后红萝卜、青椒如法炮制。 葱蒜爆炒下肉,做好的浇汁有着鲜艳的色泽,浓厚的香汤将食材的美味糅合在一起。鲜甜浓郁的肉粒混在浓汁中,闻到香甜的滋味都是一种享受。 颗颗饱满晶莹的米饭松软的躺在瓷碗里,米饭还冒着热气,甜滋滋的味道让人身心舒畅。傅眉舀了一大勺浓汁浇在上头,浓汤慢慢渗进饭里,露出了美味的肉粒。 厨房里的香气馋的人快要流口水,傅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准备去叫秦丰起来了。转头就瞧见人站在厨房门口,愣愣的看着他呢。 天已经麻麻亮了,太阳从山尖尖上冒起来,柔柔的昏黄的光洒向大地。不远处的鸡咯咯的叫了起来,配合着天光,预示一天的劳动快要开始了。 秦丰倚门靠着,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宽松的裤子下是一双老旧的黄胶鞋。笔直的双腿微微斜着,胸前的肌肉显示出这是个极结实的年轻人,背心微微撑起来。 既不会叫人觉得他三大五粗,也不会过分瘦弱。他的脸上没有刚睡醒的惺忪,眼底柔柔荡漾着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暗欲。 缓步走到她跟前,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傅眉觉得她来的这些日子他又长高了,她现在头顶就到他的下巴,站在他面前娇小的可以。 但其实她还是村里比较高挑的,浓烈的男子汉气息包裹了她,傅眉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满意她的逃避,他索性将人揽进怀里,声音沙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不用这么早起来做早饭,我吃什么都可以。” 那声音太性感了,带着潮湿的笑意刮在她心尖上,傅眉耳朵都红了。结巴道:“我,我现在工作轻松,白天有时间休息。你还在长身子,早饭不能吃的太随意。” 秦丰闷闷的笑了两声,胸腔震动,隔着薄薄的衣裳贴着她。似乎可以感受到肌肤间的热气,还有那硬硬的感觉。 傅眉羞的不行,双手抵在两人之间,微微用力推他,“你走开啊,我叔要起来了。” 他不为所动,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薄唇就含上了她嫩生生的耳垂。双唇轻轻用力抿住,舌头似有若无的扫了扫。 傅眉脑子里跟放炮竹似的炸开了,炸的她一阵眼花缭乱,一股电流从耳垂麻遍全身。双腿一软,她有些站不住,就瘫在他怀里,浑身的重量都交给他。 他舔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满意,温湿的唇缓缓下移。留恋了片刻到了她唇上,秦丰的眼珠子漆黑,他肖想了许久的地方。 温柔虔诚的盖上去,吮吸舔舐,极尽温柔又及其霸道。舌头探进去搅浑了一池春水,傅眉完全不知东南西北了,任他予取予夺。 许久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黑黢黢的,深不可测,良久,黯哑的开口,“对不起,是我情不自禁,我太想要你了。” 第19章 秦保山起来,一起吃饭的时候,傅眉还没缓过劲。父子两个受了肉汁浇饭的吸引,一个劲儿的埋头苦吃,肥瘦相间的肉粒混着蔬菜,既不过分油腻也不乏淡无味。 各种食材交融在一起,彼此的长处鲜美相得益彰,汇聚成无比的味觉享受。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没空说话的,秦丰应了那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话。 食量惊人,如今的日子,一个成年人每顿饭能有半斤粮食都是极好的日子了。每年的收入就那些,完全不敢放开了肚皮吃。 只是傅眉来的这些日子,除开他买的粮食,她也时常添置。还有她做的饭实在太好吃,叫人开口就停不下来,胃口增大了不说,还养刁了。 一大碗饭下肚,还只吃了半饱,放下筷子看她碗里还有一大半。他道:“才吃这么一点儿,快多吃些。” 傅眉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有一股暗火在燃烧,将碗往前推了推,“我早上吃的不多,已经饱了。” “你还吃吗?锅里还有。” 两人说话间,秦保山从搭带里挖出一锅旱烟,点燃。一边‘啪嗒啪嗒’的抽烟,一边出门去了。 秦丰把碗推到傅眉跟前,不经意柔声哄,“再吃一点,你吃的太少了。”她摇摇头,“真的吃不下了。” 拿起秦丰的碗,就要到厨房去给他盛饭。秦丰拉她坐下,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她碗里的饭倒进自己碗里,拿筷子就刨起来,吃的极香。 傅眉怔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中午孙晓丽大夫出诊去了,所里就傅眉跟一个叫赵心的大夫。她是新人,初来乍到放勤快些总没有错,是以一上午功夫,傅眉把卫生所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屋里的桌桌柜柜擦的纤尘不染,各种西药医用器具的位置,都叫她熟悉的差不多了。赵心怪不好意思的,瞧她累的满头大汗,连忙给倒了一杯水。 端给傅眉,道:“咱们这里没人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有些问题孙大夫忙不过来,你就问我,也是一样的。” 傅眉接过水道谢,打量了一下周围,斟酌的问道:“我看咱们所里多是西药,中药倒没有多少。”准确的来说,西药也不多,只是相对中药的数量还是客观的。 赵心走回办公桌前坐下,“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现在家里有人的,都上工挣工分去了,谁还采药。况且,采药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事情。” 物资匮乏的时代,又是大集体经济,什么东西都靠上头往下拨。上面拿不出来,底下也没有办法。两人沉默了一阵,赵心道;“听说你上次采药叫人告发了?” 傅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现在这个政治荣誉大于天的时代看来,她也算是名声有瑕疵了。 赵心却极不以为然,没有半点嘲笑她的意思,宽慰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你思想不偏,这些都是小事。现在你是队里承认的孙大夫的徒弟,往后采药再没人说闲话的。” 其实孙晓丽刚开始说要收傅眉为徒的时候,她也是仔细考虑过的。毕竟她的医术全是爷爷所授,又要冠上另一个师傅,心里也打鼓。 后来听说可以光明正大的采药,她才心无芥蒂的接受,有了这么个身份能省不少麻烦。中医就是要看的病人多,慢慢积累经验,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 在卫生所的第一天没什么事情,现在是稻子成熟的季节,队里忙着打谷。下午来了一个一队的队员,镰刀割伤了手,挺严重的。 血流的多,伤口有一寸多长,深可见骨。赵心做了消毒处理,又给打了一针,说是要给缝几针。傅眉手脚麻利收拾出消了毒的纱布针线。 赵心缝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眼疾手快的递个工具。待病人走了之后,赵心满意的对她说,“胆子可以啊,做咱们这行的,第一次不怕见血就很好。” “其实我也怕,但总要接触的,克服克服就好了。”虽然她学的中医,但多懂点多看点总没有错处。这样一来,赵心对傅眉的感观也是极好的了。 跟孙晓丽提起的时候,满口赞誉,孙晓丽越加满意收了傅眉。晚上下工的时候到了,赵心锁了卫生所的门,孙晓丽一般晚了就不回来直接回家了。 所以傅眉就不等她了,从卫生所出来。秦辉在路边一颗李树下兜兜转转的,见她过来,一脸高兴的样子。傅眉就打了个招呼,秦辉笑着过来。 想寻常朋友一般问她,“还习惯吗?你以前就是学医的,这些该难不倒你吧。”傅眉笑了笑,朝家的方向走去,“还好,队里的稻谷收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上千亩地呢,总要些时候的。”他跟在她身边走,说话的语气很熟惗。傅眉抱紧背的袋子,跟秦辉不熟,也没什么话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才下工吧,你还没回家,找我有事情吗?”秦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闷不做声来了一句,“我今年二十二了。” 傅眉静静的听着,没有接话等他的下文,秦辉轻吁口气,“我妈到处给我物色婆姨,我都不大喜欢。”这话傅眉就没法接了。 听他说的意思好像是有些不满意,可是跟她说也没用啊。傅眉微微尴尬,半晌没说话,然后秦辉追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挺好的。“干巴巴的大众回复。秦辉却好像很高兴得到她的认可,笑着道:“你觉得好就好。” 傅眉一脸莫名,还不知该回应他什么,秦辉就一脸笑意的走了。吃过饭之后,傅眉还要再去上一次课,照样是秦丰送她去。 傅眉拦住人,“你别去了,累了一天在家里休息吧。”秦丰自顾自的换鞋,轻飘飘的道:“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不累,走吧。” 说完,率先下了院坝前的土坡,站在下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他好像特别喜欢对她笑,不管前一秒什么表情,只要她出现,眼里瞬间就盈满晶莹的笑意。 清澈的瞳孔里皆是她的倒影,再也装不下别的。秦丰这样性子深沉的人,难得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有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自从家里来了傅眉,他的心就时刻处于柔软之中。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了她,他的人生就圆满了。长了十几年,他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堪称无欲无求。傅眉的出现叫他单调的日子多了彩色,于是他就放不开了,拼命的想把她拉进他的世界。 还好不曾失败,他想要的不过一个她而已。 底下的少年结实俊朗,就站在竹影婆娑的地方看着她笑,傅眉一下心就软的不行。粉红慢慢爬上脸颊,秦丰很自然的拉上她的手走。 第20章 傅眉跟秦丰两个出门没多久,秦阿婆就到二房家来了,难得的带了两把青菜。秦保山望着手里的菜,心下微微动容,搬了凳子出来给秦阿婆坐。 母子两个坐到院坝中间,秦阿婆开门见山,“今儿来找你,也是有些事情想跟你唠唠。”秦保山吧唧吸了一口旱烟,还不大显老气的脸很平静。 “你看,你们姐弟四个就你家还成些样子,娃也少,日子也顺畅些。”大房两儿一女,家里劳力虽多,开销也重啊,老大娶婆姨还欠了一滩账没还。 眼瞧着秦辉年纪已经不能等了,还寻不到个合适的姑娘。三房就不说了,三个儿子,张兰花又是个病罐子身子,家里是越拖越穷。 至于秦阿婆说的二房好些,对也不对。秦丰大姐嫁的那人不成,时常靠家里接济,秦丰舅舅家也不大好。在怎么说也不能不管,秦阿婆最愤恨二房的便是秦丰管刘家,倒不正眼看秦家亲戚。 两边的不一碗水端平,他大爹三爹家多困难,秦丰就跟看不见似的。在她看来,秦丰会这样,都是他那妈教的,胳膊肘朝外拐。 秦保山只是静静的吸烟,虽然他才四十出头,家里的财政也多归秦丰管着。主要是秦丰一年挣的工分多,又一直把钱握在自己手里,家里的支出也是从他这里出的。 秦保山挣的钱就是自己存着用,秦阿婆看秦保山淡定的脸色,一时也拿不准他咋想的。想了想道:“辉娃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成不了家。你是他二爹,就盼你想着。” 秦保山眼角的眼纹皱了皱,道:“我也知道哩,只是这是女人家操心的事儿,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去给他相看呢。” “谁叫你相看?就是你看不成,也有机会帮忙嘛。”秦阿婆瞪他一眼,怪道。 “要是他二妈还在,也能给他参谋参谋,我就不成了。”秦保山这时候想到秦丰妈的好处了,叹了一句。 秦阿婆瘪了瘪嘴,眼睛一翻,嘟囔道:“哪个敢指望她呀。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也不叫你为难,秦丰也才十八岁,他也不急不是,晚两年也使得。” 秦保山点点头,秦丰确实还小,再者傅眉比秦丰还小一岁。两人的事情确实不急,如今日子艰难,他还没考虑过。 秦阿婆见他点头,又道:”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先把傅眉许给辉娃子,都是家里的儿孙,嫁哪个不是嫁。等秦丰年纪到了,我跟他大妈都操心哩。” 原来他妈打的是这主意,秦保山惊讶极了,旱烟忘了抽,忙道:“这咋行,傅眉是要跟丰娃子的,谁都知道的事情。况且这是他妈临终前就交代的,村里不少人都知道。”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成想秦保山竟然不同意,秦阿婆花白的眉峰倒竖,“咋就不行了,那他妈当初说的是秦琴,人家城里的闺女。走都走了,能跟乡下的泥腿子。” 秦保山眉头皱成两条弯曲的毛毛虫,浑浊的眼睛藏在有些拉耸的眼皮底下,沉吟片刻,“还是不成。”不说别的,傅眉能来乡下,还是秦丰跟傅家人据理力争来的。 钱都不要只要人,定是极中意的,秦丰是他儿子,他咋能把他看上的人就这样让出去。只是秦阿婆这里也不好交代,秦保山烦躁的吸了好几口烟。 他妈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秦阿婆看他不说话,也不争辩,缓缓道:“你媳妇当初说的是秦琴,那个村里人都知道。如今换了傅眉过来,跟秦丰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指不定人家就瞧上辉娃子那样的也不定。” 秦保山跟秦阿婆妥协惯了,也不善于争辩。秦阿婆好言好语的相劝,听了这一会儿,秦保山紧锁的眉心已有些松动的迹象。 秦阿婆觑了他脸色,道:“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一定强迫傅眉那丫头。我就先跟你通个气,叫秦辉跟傅眉先处处,实在不行我也不勉强。” 话虽是这么说,秦阿婆不认为傅眉会瞧不上秦辉,毕竟秦辉长得不差。先前也有好些人家给他说亲哩,只是他眼光高,一个都没瞧上。 秦阿婆也觉得,村里能配上秦辉的人不多,他们瞧得上的,人家不乐意。看上秦辉的呢,他们又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 先前还愁这事情,现在看来,可是应在这里呢。秦阿婆都这样说了,秦保山又是个孝顺性子,再不好反驳,“那就先瞧瞧他俩合不合,别叫人知晓。不行的话,妈你莫再说这话。” 最近几日傅眉一直在卫生所跟着学习,晚上回家就看笔记看书。秦丰闲着没事,她看书的时候他就给家里做些小工具。 傅眉拿着一大本书嘟嘟囔囔的念念有词,秦丰将簸箕的把手做好,往傅眉跟前移了移。无聊的戳戳地上的草,看她一眼。 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抓了抓了头发。两人挨坐在一处,秦丰高大,手长腿长,跟她一样缩成一团瞧着就好笑。 傅眉扣上书,偏头看他,亮亮的眸子里含笑。一手扶着下巴,问他,“看什么呀,你很无聊?动来动去的。” 他没话找话,“你看的什么书?”她把书往他眼前一晃,“医书啊,要看吗?”秦丰黑黑的眼珠子凝了一下,踌躇道:“我不会,看不懂。” 傅眉将书放在他膝盖上,“你等我一下。”然后到屋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挨他坐下,“你识字吧。” 她无意问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不该这么问,补充道:“我拿了好多书,都是我爷爷给我的,给你看水浒吧。” 秦丰吸了一口气,眼神瞟到别处,有些不高兴,“……我初中毕业的。”解释了这么一句,好像也没什么好炫耀的,跟她一比,他的学历就是渣渣。 秦丰脸色有些黑,兀自站起来,心里莫名的难受,一时紧一时酸,感受难言。傅眉忙把人拉住,恳求道:“这本书我有些看不懂,你读一下给我说说,我爷爷说好看的。” 秦丰停下步子,微微侧身,半边脸藏在阴影里。薄唇轻轻抿起,浑身沉着的气息带着颓丧,她拉住他的手,“好不好?” “我以后买书给你藏,可以看很久。我懂的不多,你、你教一下我。”这话说的有些难为情,毕竟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承认自己的短处,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傅眉轻轻笑,可爱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好啊,学会了我有奖励的,秦同学。” “知道了,傅老师。”他捏了一下她精巧的鼻头,语气含笑。 第21章 送走个来看胃病的社员,傅眉将医药器具都收起来,赵心在整理上头新发下来的西药。许久没有一次给这么多了,她兴奋极了。 做医生这一行的,看见药就跟自己孩子似的珍贵,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赵心抬头看了一眼,眉毛一挑,这娃子最近经常来找傅眉啊。 也不用人家说什么,赵心转头朝后头喊,“傅眉!有人找。” 傅眉停下手里的活儿,探头看了一眼。又是秦辉,她有些无奈,秦辉几乎天天来找她。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闲谈几句,跟她走一段路。 不太想搭理人,傅眉拿起锄头到卫生所后头锄地去了。后头有一块好地,是队里专门留给所里用的,赵心跟孙晓丽都忙。 没空照料,傅眉来了,就舍不得闲置一块好地。平常人家的自留地巴掌大一块,茄子、豆角、西红柿,尽可能的利用所有资源,达到最大的经济效益。 谁会叫一块肥地闲着,既然是公家的地,那就种草药。难得一见的她种不出来,就种她养的活的,锄了这几日地,她渐渐的了兴致,更加照顾的细心了。 秦辉磨磨蹭蹭的跟到后头,很有些局促的样子,看她在忙就主动上前,“我帮你锄吧。” “不用,你累了一天快回去吧。”她传了个方向,背对他,语气淡淡的没什么热情。 可是秦辉只听到了她话里的关切,道:“我不累,你歇着,我忙你干。” 傅眉停下动作,胳膊搭在锄把上,直接道:“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别过来的太勤了,耽误你的事情。”这话她是斟酌着说的,看秦辉也没什么坏心。 只是天天过来找她,看在别人眼里,人家怎么想。她可不想变成桃色新闻的女主角,而且想到秦丰,莫名也不想叫他误会。 秦辉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事,没事我来找你干啥,我也不闲。”傅眉点点头,好整以暇的看他,等他说什么事情。 “你去不去景洪镇,过几天我去,咱们一道。”他想了一会儿,不愿意在她跟前露怯,憋出这句话。说完就高兴了,心想傅眉来了这么久,还没出村子呢。 要是能一道去玩,不是能增进感情,算一算他手里还有些钱,给她买些东西还是可以的。谁知道幻象终究是幻象,傅眉直接回绝了。 以往跟村里的姑娘玩儿,他可都是无往不利的,一朝碰见个油盐不进的,有些挫败,“为什么?” 傅眉是从城市里来的,怎么还会对一个小镇子有什么兴趣,何况还是跟秦辉去。秦辉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会儿,傅眉以为他走了,便听他道:“你不是说我挺好的吗?” 他是挺好的,但跟她有什么关系,听不出来她是客套吗?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傅眉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我这几年除开好好跟师傅学医没有任何打算,景洪镇我不去,你喊别人去吧。” 秦辉默默站了好一会儿,好像有些不能接受傅眉拒绝他的事实,可是她一字一顿,说的很清楚。他觉得挫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合口味的女子,结果是他一厢情愿。 伤心之余还有些难堪,有些不甘心,他道:“我也不急,可以等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傅眉回头看了一眼秦辉离开的背影,摇摇头继续锄地。赵心端一杯水,靠在后门上,笑睨她,“多好的后生,你倒干脆。” “当断不断,必受其祸。没那个意思还是早些说清楚,省的麻烦。”她是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只觉得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乡下这种地方,劳动辛苦枯燥,一点点花边新闻就够传许久,她不想成为人家口里暧昧的谈资。况且自从知道秦琴跟秦丰的关系,又换了她来。 虽然内心里抗拒的很,但是她觉得又跟秦丰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关系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讨厌的情绪,所以她是真的在慢慢接受他。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奋斗目标就是吃上商品粮,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曲折。毕竟道路不多,读大学是其中一道。 她隐隐希望能被推荐去上大学,好好的、系统的学一下医术,不负爷爷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本来要是爷爷没有去世,要是没有秦琴这档子事。 她或许就已经坐在医科大学里了,只是世事无常,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那时她便明白,不管做什么事情,不要把希望放的太高。 要接受改变,虽然这样大的变故对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几乎是致命毁灭性的。好在她一向心态向上,读的书了,思想也开阔。 变故难以接受,还不至于打倒她,尤其到柳树屯之后,大家都挺好相处。还因为有秦丰啊,他对她好,她都知道,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在一个陌生孤单的环境,遇到一个事事把你放在首位,关心疼爱你的人,真的很好了。这样想着,突然就想见他了。 赵心走了之后,傅眉锁了卫生所的门,去河道里接下工的秦丰。这个时候,田里的社员都准备回家了,一眼过去金黄的一大片稻谷已经收割了一半。 地里还有人忙着将稻草扎起来,大队的武装小分队将插在田地边上的红旗子收起来,准备放到队里的仓库。秦丰抹了一把汗水,灰白的汗衫已经湿透了。 傅眉跳到他跟前,拧开自己的水壶递给他,眼睛笑的弯起。跟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穿着整齐干净,肌肤白皙,容颜俊俏。 真好看啊,周围忙活的男男女女放慢动作,瞅着这赏心悦目的场景。村里同龄的娃子们又羡又嫉,丰娃子这运气忒好了些。 傅眉还没回答秦丰她怎么来了的话,就听周围有人的调笑声,“丰娃子家的妹子来看丰娃子咧,一会会儿都不分开哩。” 傅眉满脸通红,躲到秦丰后头,低着头走,这会儿懊恼自己做了个草率的决定。秦丰偏头看看傅眉的头顶,冷峻的脸庞柔和了些,刚强如山的躯体挡在她面前,心里妥帖的像注满了温水,暖融融的。 第22章 他捡起一块泥巴朝秦福丢去,眉毛带些凶狠的挑起,“想打架是不是?”秦福嬉皮笑脸的躲到几个后生堆里去,众人哈哈大笑。 傅眉能感觉到落到她身上的好奇打量的目光,她鼓起勇气抬头,哪里都不敢乱看。脸蛋儿含着淡淡的粉,就像三、四月份山上初开的桃花。 秦丰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指腹粗粝,轻轻捏了捏。傅眉吓了一跳,大庭广众之下,他干什么呀。她挣了挣,秦丰没理,牵着她往田坝走。 身后还有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傅眉偏头看秦丰,心下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他的体温通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传过来,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田仁美看见傅眉跟秦丰手拉手的背影,眉头皱起来,心想傅眉是要进她家门的人,咋还跟秦丰这么亲近。心下不舒服极了,也不知秦阿婆跟二房商量的咋样。 当即收拾好东西回去,走到门前的路上见秦辉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她赶上去,“不是叫你去找傅眉,你不主动,还指望人家来亲近你呢。” 秦辉一把扔掉锄头,闷闷的一屁股坐到门槛上,掏出旱烟抽。他不大抽旱烟,只有心烦气闷的时候抽几口解闷。 田仁美絮絮叨叨的数落人,一会儿骂他不争气跟个二愣子一样不会讨好人,一会又说秦丰表面功夫做的多好。秦辉叫他妈说的气极了,一甩烟锅,“那他好,叫他给你当儿子得了!” 田仁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秦辉会顶嘴,当即一提裤管,“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你才好好跟你说,你倒用别人指派我呢。你要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吃多了瞎操心,你老子可管你,家里那样不要我安置。倒把你们惯出脾气了。” 秦辉闷闷的吸了几大口烟,直接道:“你要不想管就别管了,人家还看不上我呢,凑上去多难看。”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摔跟头。 一面舍不得那样方方面面都合他心意的女孩子,一面觉得他第一次用心,结果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心下憋屈的不行。 田仁美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化了他这句话,瞪大眼睛问,“怎?你两说开了,她明明白白拒绝了。”秦辉只低头抽烟,那模样就是默认了。 “哎呦,这有啥事?她就是看上你,第一次也不会开口承认的。再说烈女怕缠郎,你时常在她眼前晃悠,不怕她瞧不上你。” 秦辉听他妈这么说,本来没有把握有些要退缩的心就开始动摇了。田仁美道:“你瞧瞧周围哪家结亲不来来去去个几回的,还不是女方拿乔。再说你婆都跟你三爹说了,他是同意的,你还愁啥?” 秦辉面露犹豫,“三爹咋会同意的,傅眉不是给丰娃子留着的。”说起这个心里更闷,他咋就看上堂弟定下的对象哩,好在那两人接触的时间不长,傅眉也不一定就乐意秦丰,他也不算抢。 “你管他呢,丰娃子不是还小嘛,你婆去问的,还有不成的?”田仁美一席话安慰住了秦辉,让他从刚被拒绝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 秦丰放下锄头,从厨房里拿出水桶到公路上去跳水,傅眉洗了个手,开始做饭。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秦阿婆竟然没到二房来‘打劫’了,厨房里的吃食得以多保存些时候。 傅眉小小年纪厨艺就这么好,得益于她跟傅老爷子都爱吃的缘故。她十三岁就掌勺,对食物的研究不亚于草药,再者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什么食材怎么吃能发挥出它最特有的美味,她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至少十有八.九。前几天买回来一袋富强粉就是准备做面的。 庄稼人时常吃的冬瓜红薯,她吃不惯那些,来到柳树屯也没亏待过自己的嘴,想吃什么就做。将饧好的面擀成薄薄的一层,削成长条。 再然后就是浇汁了,做臊子面最重要的步骤,五花肉、土豆、胡萝卜、木耳都切成小丁状。热锅上浇上植物油,中火炒五花肉,放姜蒜辣椒后改为小火。 煽炒出红油后再放各种去腥调味增香的作料,等到一锅浓汤熬的翻滚,最后放入各种食材。十五分钟之后,臊子卤就算做好了,把面煮熟,往上一浇,臊子面就算成了。 最上一层浓汁色泽鲜红纯正,各种食材交汇在一起,各显身手拿出自己最美好的口感。表面红光油润,酸辣的味道扑面而来,刺激人的味蕾不断分泌出口水。底下的面条细长、薄厚均匀,入口劲道,微微的粘牙感带来无限的愉悦。一口汤喝下去,油、烫、酸、辣的感觉从口腔一直蔓延进胃里。 一碗面下去,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细汗,满口香辣,秦丰吃了两大碗。肚子里再装不下了,饱的不能再饱,摸了摸肚子,满足的叹口气。 不一会儿秦保山回来,后头还跟着大队的书记吴桂华,两人说完话,秦保山热情的叫人留下吃饭。吴桂华虽闻到屋里不可思议的叫人流口水的香味,到底现在谁家都不宽裕,他也不好意思留下蹭饭。 秦保山拽住吴书记的胳膊往屋里拉,“一顿饭,咋还跟我客气,快进来。”秦保山近年来腰不好,旱烟抽了几十年,肺上也有些毛病。 不能下地干重活,屋里就只有秦丰一个劳动力也不成,当初愁死个人。后来还是吴桂华推荐他去养猪场,那活儿比较轻松,虽说工分少,也解了家里燃眉之急。 感念吴书记的好,他一直跟人处的好,吴桂华推脱不了。秦保山已经叫秦丰打饭去了,也只好坐下来,两人一道聊些农事。 吃完一碗美味的臊子面,吴桂华心满意足的舒口气,真是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合口味的东西了。那面入口滑腻软和,一口咬断,又极有嚼劲儿。那汤鲜美肉味十足,一口下去满口生香,只叫人恨不能把舌头吃进去。 吴桂华放下碗,不好意思吃第二碗了,招过秦丰道:“最近会计在核对工分,你瞧瞧跟你自己算的有没有出入.” 又转头跟秦保山说话,“你家的女娃子招人稀罕哩,一手的好医术不说,这饭做的城里食堂的师傅也要甘拜下风,不错不错。” 秦保山笑着谦虚几句,也不羞愧,反正是他家里的人嘛,管他谁培养出来的呢。 第23章 秦阿婆自从探了秦保山的口风,得到确定的回复,也并没有就把秦辉这回事儿撂开手。听田仁美说秦辉近些日子时常去找傅眉,对方也没什么反感之后,便把事情盘算起来了。 毕竟秦辉等不起了,好容易遇到个合适的,早些把事情办了她也安心。这日下工之后就去找了秦辉他三婆,那是村里有名的介绍人,撮合了好多对哩。 把事情这么摊开一说,就算准备好了,秦三婆就问她彩礼咋给。虽说是农村,那个时候算上彩礼钱,一场婚礼下来也得花上千把块呢。 秦阿婆一愣,她还没仔细想过哩,既然是从老二家接过媳妇来,她就没打算给彩礼钱。就是给了,二房好意思要她的钱呢。 “这算个什么事儿,都是一家人,那钱还不是从一个口袋装到另一个口袋。”秦三婆拉耸着眼皮听嫂嫂说话,一言不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分文不给呀。 秦阿婆家里三房早就分家了的,既然是大房跟二房之间的事情,钱财上咋还不拉扯清肠哩。这事情还不知道二房的意思,秦三婆没有立即接口。 含含糊糊的答应下来,打算先去问问,秦阿婆沉浸在喜悦中,欢欢喜喜走了。秦三婆将人送到门外头,回来问秦三爷,“你说这事可能成呢,大嫂家太苛待二房了。” 方才妯娌两个说话,秦三爷就在堂屋抽旱烟,听了满耳朵。他慢悠悠磕了磕烟锅,翻了翻眼皮,“能成个屁,保山再糊涂孝顺,还真让他们当柿子捏哩。” 不是旁人说闲话,秦大房家那一摊子事真个就是老两口偏心。秦三婆拿起衣裳,针头在头皮上刮了两下继续缝,“不是我说,大哥一家十几年了,公道就不说了。如今丰娃子都这么大了,他们咋还不好好行事,可劲儿欺负二房呢。” 二房秦保山不受待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当初秦阿婆生秦保山的时候遭了大罪,险些没保住命。虽说是严重,那不是隔年又生了老三嘛。 就能记到现在,再有秦保山满月的时候秦阿婆想吃山上的酸梨子。秦大爷就去摘,结果从山上跌下来断了一条腿。 当时有说闲话的,就说老二这娃不吉利,传到秦阿婆耳朵里可不是应了嘛。秦保三出生时候先出的一条腿,她才难产的,时下有句话‘先出腿,讨债鬼。’ 再逢上秦大爷的事情,秦保山就几十年来不受待见,小时候几个娃娃中他过得最苦。秦丰姑姑秦春妮都是高小毕业才回家务农的,就秦保山勉强读了个一年级,就跟村里人外出找活去。 走的时候十二岁什么行李都没有,就一身破衣裳,多小啊。哪个不叹一句爹妈也真能狠下那个心,人小力气小,哪里挣得到钱哟。 大年三十还困在外头回不了家,缺衣少食险些没冻死,还是族里人实在看不过去,把人接到家去过年。秦大爷一家没过问一句,好在秦保山是个仁厚性子,没见他抱怨一句。 对爹妈照好不误,可是就是再掏心掏肺,秦大爷夫妻俩也没对他改观。二十来岁了,老三都娶了媳妇了,他还没动静。最后还是隔壁村刘家不要彩礼钱,把闺女嫁过来,这才算有了个家。 秦三爷夫妻两个说完话一阵沉默,秦三婆琢磨咋去秦保山家里问问,秦三爷给她出主意,“福娃子不是跟丰娃子一道下地呢,你叫他去打探打探,年轻人嘛,说得到一块去。” 随即秦福回来,吃过饭秦三婆就给他分派了任务,秦福听完话一脸牙酸的表情。欠揍道:“婆,你没事吧。” 秦三婆攥起拳头,作式要打,“臭小子讨打是不是?”秦福抱着头跑,大叫道:“本来就是嘛!人秦丰跟那个傅眉每天手拉手下工,不知道多甜蜜。我笑他一句,傅眉脸红了,他都要打我,你咋还把傅眉跟辉哥凑一对。” 秦三婆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秦阿婆办这事儿既然没叫秦丰知道。秦福想了一天,觉得他婆跟他说那事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他时常嘴上没把门的,乱说一气,但也仅仅只是说说罢了,秦辉咋就真去招惹傅眉去了。为了自己的良心能安一些,第二天上工他就吞吞吐吐跟秦丰说了大房要给傅眉下聘的事情。 秦丰当即就呆住了,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像是里头藏了一座火山,很快就要喷薄而出。那气势响天动地,连他自己都逃不脱被焚烧的下场。 秦福内心惴惴,小心观察秦丰的脸色,见他脸色黑的像是能刮下来一层。眼里蕴藏着狂风暴雨,一片腥红,心里咯噔一下,下一刻秦丰就冲出去了,他还没来及拉住人。 “哎呦!秦丰跟秦辉打起来了!” 秦福听见这一声吼瞬间回神,他浑身一个激灵,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爬带滚的去找傅眉,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她才能拦住秦丰。 等他到卫生所的时候才知道今天傅眉跟孙晓丽一道去李家沟出诊去了,李家沟距离柳树屯三十几公里,这会儿铁定赶不回来。秦福暗暗叫苦,只能去找秦保山。 两人到的时候,秦丰跟秦辉已经叫人拉开了,两人都挂了彩,脸上痕迹斑斑。秦丰一边脸肿了,嘴里破了,嘴角淌着血。 看见秦保山过来,那眼神凶狠的就像一头要撕人的小豹子,秦保山叫他盯得打了一个寒颤。众人围着人,却是不明所以,田仁美哭天抹泪的过来。 瞧见秦辉的惨样儿,就跟谁挖了她的肉一般,哎呦连天的哭起来。一面又骂秦丰欺负人,哪有这样打哥哥的,秦三爷寻这吵闹声过来,瞧这架势就知咋回事儿了。 他啄了一口旱烟锅,跺跺脚,“咋回事你不清楚吗?别嚎了,都散了,散了。”众人还不知咋回事,一肚子孤疑的走开,三三两两的低声讨论。 秦丰看也没看秦保山,地也不管了,径直回家。等傅眉回来,整个大队都知道咋回事了。人都说秦家大房这是瞧上二房来的女子哩,想一分钱不掏就把人接家里去。 这么干的同时还瞒着秦丰,嘿,结果一朝人家知道了,可不得跟你打架。这个是养了十几年的秦琴换来的,就是秦丰未过门的婆姨了,你这空手来抢,隔谁都得跟你拼命。 听到这样的流言,田仁美气了个倒仰,她是不打算出彩礼钱,可还没这么干不是,咋就人尽皆知了。秦辉也才知道原来秦丰不知道这回事儿,难怪生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好没意思,其实这事情没人跟秦丰说他从哪里知道呢。不过是他有些侥幸心理,指望秦丰是默认的,结果人家压根不知晓,这么一来他也不好意思找傅眉了,毕竟还要点脸。 傅眉听赵心说秦丰跟人打架了,忙往家里赶,秦丰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傅眉松口气,推了推他,“怎么了,我又没惹你,起来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说了老半天,躺着的人还是不动弹,傅眉故意道:“不说的话,我就走了。”然后不动弹的人就立即转身抱住了她的腰,声音委屈极了,低低的,“我好难受啊,你哄哄我好不好。” 第24章 傅眉小心的扶起秦丰的脑袋,手指头抬起他下巴,嫌弃道:“厉害呀,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打架诶,你也会受伤?” 他不理会她的挖苦,默默梭到床边坐下,其实心里还在生气。他一直以为处处忍让一点,婆爷虽见不得二房,好歹都相安无事,没想到人心都是贪婪的,越让越得寸进尺。 秦丰微微低着头,头发湿漉漉的,汗液一滴滴的滚下来。身上的褂子本来就洗的发白,破了好几个洞,经过打架一番摧残,更烂了。 他的衣服不多,几乎每件上面都有补疤,最好的就是身上这件,以后也是穿不成了。秦丰捞起袖子看了一眼,一点都不觉得心疼,至少秦辉比他更惨。 默默盘算了一会儿战绩,抬起头却不见傅眉的身影了,脑袋垂下去,眼里的光暗淡了。房间里静了一会儿,又听见她开门的声音。 傅眉从她屋里拿了红花油,倒了一点在手上,笑道:“来吧,战神,我给你上药。”他扭了扭身子,引来她的视线,脸上热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 “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傅眉觉得好笑,然后也真笑了,居高临下,“怎么了,打架的勇气哪里去了?我手上的敷掉然后你自己来。” 秦丰慢慢挪过去,傅眉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伤,脸颊一片乌青周围泛红,周围还有破了皮的。她把药递到他手上,然后就出去了,秦保山自外头进来,脸色很难看,大口大口的抽烟。 傅眉看他进了秦丰的房间,本想跟过去的,想了想还是算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回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尴尬。 事情因她而起,可是不是她乐意的,她没办法控制,而且对于秦保山不问她的意见就拉郎配她也生气。现在就叫父子两个好好说说吧,希望秦保山能意识到秦丰才是他儿子,做关于他的决定时能提前支吾一声。 傅眉把发起来的富强粉擀成条,然后把肥瘦均匀的猪肉剁成细末,同时葱姜蒜一齐混进去剁。等到馅子做好,就开始包包子。 一个小时之后,第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出笼了,绵软甘甜的外皮,松松软软的瓤。恰到好处的火候把白面的精华蒸发出来,与舌尖的触碰迸发出无限的享受。猪肉的美味合着白馍吃进嘴里,油津津的感觉就像沙漠中的旅人遇见绿洲,从头顶舒爽到脚底。 空气中的气味甘甜中蕴藏着油味,食物的清香无孔不入。傅眉将白白胖胖的包子夹进簸箕里,开始蒸第二笼,一面留意屋里的动静。 不一会儿,秦保山嘴里叼根烟出来了,不知道跟秦丰说了啥,脸色也不好。傅眉赶紧把包子端出去,叫秦保山吃,一面道:“叔,是我做饭不好吃嘛,你急着赶我出去哩。” 秦保山一口包子含在嘴里,还来不及感叹傅眉精湛的手艺,就听她问了这么一句。当即便噎在哪里上下不得,傅眉好似无意间道:“你就想想,我要是不在家里了,完后可没人做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秦保山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好像在真在设想家里没了傅眉会怎样。别的先不论,这一手好厨艺他实在是舍不得,傅眉来了这么些日子,着实抓住了他父子两个的胃。 这么一想还真舍不得傅眉走,秦保山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劲儿啃包子。想想秦丰,还真是为了老一辈委屈了自个儿子。 心头也有些心虚无奈,算了算了,傅眉跟秦丰的事情他再不掺和了。摆摆手,有些气短道:“你哥还没吃饭呢,你去叫叫他。” 秦丰把脏衣裳换下来,古铜色的身躯上有些红,肩头宽阔,劲腰干练。手上用力一捏,胳膊上的肌肉隆起老高,还没来得及穿上衣裳,听见们‘嘎吱’一声开了。 转过身就见傅眉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他,秦丰忙抄起衣裳往身上一挡,像个小媳妇一样往严了遮。傅眉白他一眼,碗往桌子上一放,“吃饭了。” 秦丰捡起包子咬了一大口,砂锅大的馍馍他一口去了三分之一,还有一口去掉一半的趋势。傅眉将碗拖到一边,瞪他一眼,“饿死鬼投胎来的,又没人跟你抢。” 剩下的包子叫他一口塞进嘴里,全然忘了脸上还有伤,慌慌忙忙的套衣裳。傅眉捡起秦丰换下的衣裳,检查都坏了那些地方,叫他一把抢过去。 “我自己洗,你先出去。”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完,说话含含糊糊的。傅眉戳了戳他胸前的肌肉,硬硬的挺好玩,秦丰闷笑着躲,“别闹了。” “谁闹了,你都给我洗衣服,我给你洗一回咋了。”秦丰定定的看她,浑身泛着温柔。像是凛冽的寒风中,他却浸泡在温泉里一样妥帖舒服。 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说出来的话像是蘸了蜂蜜,抵沉悦耳,“乖,你要是心疼我,以后有的是机会帮我洗,现在叫我自己洗吧。” 傅眉叫他闹了个大红脸,衣裳都摔他身上,转身出去了。 秦丰跟秦辉打架的事情队里本来是要当件正经事来处理的,只是秦三爷说是两个小辈之间的小事,是以逃脱了一场政治教育,免了批评。 不过事实是什么情况当时围观的人都知道了,没多少人指责傅眉,倒是大房惹了一身骚。主要是田仁美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 村里好些他们那一辈的男人都跟她有牵扯,又没有个和顺性子,好些妇女都跟她骂过架。如今看她栽跟头,那是求之不得看笑话,巴不得她再倒霉些。 秦辉经了这么一回事情,也是再没心气去撩拨傅眉了,他丢不起那个人。之后田仁美再给他介绍什么人,就不推三阻四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 耳根清净了,傅眉也轻松了,天天跟着孙晓丽出诊学习不亦乐乎。两人才从外头回来,坐下喝水的功夫,外头便跑进来个人,厉声大叫,“哎呦!孙大夫,知青、有知青自杀了。” 师徒两个皆吓了一大跳,孙晓丽背起出诊箱,忙叫傅眉先过去瞧瞧。 第25章 傅眉跟社员匆匆往河边跑,离事发地点越近越能听见人声鼎沸,河坎上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傅眉挤进去,发现徐途正在给那人做人工呼吸。 连忙摸了摸那人的脉,虽说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好歹还有。趁着徐途帮忙,傅眉翻开那人的眼皮看了看,有惊无险,给他做心脏复苏。 然后孙晓丽也气喘吁吁的来了,得知人没有生命危险,站在一旁看他们施救。围着的看众一瞧这架势,两手一抄,咄咄呐呐道:“这大夫都来了,这个‘资本.主义分子’咋还不让开哩。你会医术吗,莫好好的人叫你看球咯。” 其他人没发表什么意见,不过看那神色也是同意那人的话。好像只要是住在牛棚里的人,不但他的思想错误,他的一切都是肮脏的一样。 傅眉爬起来,大声对孙晓丽说,“好在徐老抢救的及时,帮人把嘴里的杂草泥土挖掉,挤压出肚子里的水,又给做了人工呼吸。现在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回去吃点好东西养养就成。” 孙晓丽严厉的目光扫了一遍周围,说风凉话的人感觉她的视线留在了自己的脸上,好像又没有。摸了摸鼻子再没说什么了。 孙大夫年轻的时候很有些赫赫威名,跟村里的那些接生婆对着来的日子简直是雷霆手段,凶名在外。虽不说怕她什么,可是无缘无故得罪一个大夫作甚。 孙晓丽对傅眉道:“你跟人送他回家,晚了叫去卫生所领一袋麦乳精或葡萄糖。”说完就走了,她还有地方没去出诊,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也散了,一路上议论纷纷。 傅眉跟着徐途将人往回去扶,就听到路上有人说话。 有人道:“吃不饱穿不暖,时不时还要挨批.斗。身体精神上双重折磨,死了可不是解脱嘛?” 有人骂道:“那怪的了谁,他们思想不正确,就是用这种方法改正过来。是为他们好哩。” 先前一个人默了默,“你说这是第几个了?” “那我咋知道,第三个了罢……” 那两人匆匆走了,傅眉转头去看徐途。他苍老的脸上一片默然,好像已经叫环境磨平了所有棱角,生活想把他捏成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模样。 两人一起将那人送进一间牛棚,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床是几块木板搭在垒砌的转头上的。屋里没什么摆设,床上的棉被里空落落的,屋里的气味也不好闻,一股霉潮味。 索性现在的牛猪都是队里统一养的,不然这屋子简直没法住人。趁着傅眉出了一会儿门的功夫,徐途赶紧给那人换了一声干净衣裳。 那人呻.吟着睁开浑浊的眼睛,慢慢凝起焦距,视线落在徐途脸上。缓缓叹了口气,徐途打了水给他擦脸,声音沧桑道:“你这是何必呢?你不是还劝我,身躯可以受折磨,但他们永远别想鞭笞你的灵魂。你现在是干什么?” 赵永青轻轻翻了个身,面朝里面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忍着喉咙的刺疼,缓缓道;“你放心,我好了,勇气这玩意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我怕了,怕了,不会再胡来。” 重要的是他跳进河里被四面八方的水包围的时候,才发现空气是多么可爱的东西。那种在黑暗中孤立无援、恐惧贯彻心扉的感觉他不敢再尝试了,所以他说的是真心话。 现实中纵然身体遭受苦难,他有精神上的伴侣啊,住在牛棚里的大家,谁比他轻松呢。都是一样的,他还有这些在思想上有共鸣的朋友,再多的苦难也会过去的。 想通之后赵永青就不会再干糊涂事了,可是徐途不相信他,坐了一会儿道:“负责照看你的是一个卫生所的女娃娃,人挺好,你莫连累人家。” 赵永青折腾了这一回,身心疲惫,也没力气跟徐途说话了。他眯着眼睛想:算了吧,老徐这会儿不相信他,说再多也没用,之后他会明白的。 傅眉从卫生所带了药过来,公社主任也过来了,严厉批评了赵永青的自杀行为。傅眉忙道赵先生身子虚弱,需要多休息受不了刺激,主任才放弃了开会批评的想法。毕竟还是人命重要。 赵永青住的地方实在算不得好,好在牛棚主人家比较实诚,有什么能帮的就帮上一把。屋子虽然破烂,东西虽然少,但贵在干净整洁。 傅眉送走了公社领导,把从卫生所拿来的葡萄糖给赵永青冲了一杯。赵永青端着瓷杯,手上暖暖的感觉传到心里,沉默的坐在床边。 傅眉看他一身潦倒的模样,不忍的叹口气,到乡下住进牛棚的人都这样,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把包来的药给赵永青,嘱咐他怎么吃。 赵永青怔怔的望着药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辣辣的感觉涌上眼底。他沉默的抹了一把眼睛,“姑娘,谢谢你为我忙活,我这里也没有粮票,就还有些钱。够不够买这些药,不够我再想办法。” 说着从床板底下摸出几张钱,皱皱巴巴的模样,不知道藏了多久了。干裂粗糙的手颤巍巍捏着要给她,傅眉眼眶一下就酸了,她不知道这些知识分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吃苦。 从小爷爷就教导她要尊重知识人,有困难更要帮一把,把钱推回去,傅眉道:“先生把钱收着吧,你身子太差了,这回更折损不少,买点营养品好好补补。那点药不花多少钱,不要给我了。” 赵永青当下境况虽不好,身上却有一根傲骨,欠不得人家的人情。这钱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傅眉也只得收下。 回家之后傅眉放下背篓,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山上小如蚂蚁的施工队。一个人默默坐了半下午,秦丰扛着锄头上坡。回来的路上他摘了一把马兰花,递到她跟前,傅眉朝他笑了笑。 今天她做了莲藕炖山鸡,也不知供销社哪里收购来的,是一只老母鸡,熬汤最是好。她用文火慢慢炖了两个小时,里头加了大香、玄参、杏仁好些中草药。 虽然如此却又闻不见药味,面面的白藕节一夹即破,鸡肉的营养经过火候的慢熬扩散进汤里。奶白的鸡汤喷香浓郁,药材的香味混杂其中,食材的鲜美糅合到一起。整个厨房处于一个温香的世界。 秦丰舀起一碗喝下去,暖暖的感觉一直蔓延进胃里,满口香甜。看了看门外,他一把拉过傅眉,啄在她红唇上,浑郁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他深邃的眼睛里蕴养着一团火,夹杂着欢喜舒畅,因为贴着她,快要烧到她身上。傅眉脸上红了红,撇开头不看他。 秦丰满足的舒口气,虽然劳动了一天,身上累的没什么力气了。只是一拥她进怀里,就满足的不可思议,她是治愈他的灵丹妙药,或者说她是他的一种瘾。 越来越泥足深陷,一看见胸腔里就溢出慢慢的甜蜜与快乐。有时上工的时候他会恍惚,脑子里突然想家里是不是真有她在等着,现在的一切不是他做梦吧。当时就想撇下锄头跑回来看看,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 确实不可思议,短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就陷的这么深了,那种感觉很可怕很疯狂。当得知他大妈算计她的时候,他感觉是真的要疯了。是他的,她是他的,他们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来抢。 所以他打秦辉的时候半点没有手下留情,心里想的就是,他们在抢他的命。既然如此,大家都不要活了!他隐隐知道这样的想法太疯狂,她知道了一定会怕他的,所以他小心翼翼藏着。 第26章 秦丰抱着傅眉,亲了两下她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她,“吃过了吗?”她点点头,模样乖巧的不行。 拽住他的袖子,等他又喝了一碗汤,问:“哥,你说生而为人遇到不平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伸出援手。”他淡定的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傅眉道:“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有个住在牛棚里的老人家跳河了,虽然被救了上来,可我知道,他的身体差极了,要是再不吃点好东西,迟早会死的。” 她满含期待的看他,害怕他会说不要叫她多管闲事。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帮助许多人,但是眼前这一个要是明知道人会死于饥饿,还袖手旁观的话,良心上会过不去。 秦丰捏了捏傅眉的耳垂,他的姑娘这么善良,他怎么会阻止她呢。其实村里的人都没有那么冷血,牛棚里住的那些人,大家伙对他们的罪也是一知半解。 只听上头嚷嚷着这些人思想上有毒瘤,到底是什么罪,谁也不知道。平时那些知识分子实在过不下去,周围瞧见的人总也会偷摸着塞点吃的过去,只要不叫武工小分队发现,谁也不会多嘴。 “你想帮就帮吧,这是好事情,有什么事情交给我。”若是叫队里发现了,顶多给他一场思想教育。丢人而已,抵得上一条人命重要吗? 傅眉抱住秦丰的腰,身体的每一处都像开了花一样,阳光温暖、春意温柔。她真诚的道:“谢谢。”秦丰低头,单手就可以将她环在怀里。 晚上等人差不多都睡了,八点多钟的时候,傅眉舀了鸡汤倒进一个小瓷罐里,又盛了半碗饭装进碗里抱起来。秦丰在外头四处看了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两人一道朝赵永青的牛棚去。 赵永青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下午,毕竟老了身子骨抵抗力弱,天色擦黑他就起了低烧。先前还能抗一下,后来又没的饭吃,到底撑不住起来喝药。 慢腾腾的爬起来坐了一会儿,牛棚的主人家给他送了几块蒸红薯来,他感激涕零的接过去。想摸出钱来给人家哩,这才想起下午他把钱都给那姑娘了。 呐呐无言的时候,送饭的人已经急忙出去了,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走的飞快。赵永青苦笑了一下,直挺挺的脊背终于还是弯了下来。 吃完了红薯,喝了傅眉给他留的退烧药——这姑娘真有先见之明,猜到他这破箩筐身子会发烧。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又在床上躺了多久,隐约中有人轻轻的推他。 赵永青以为是徐途两口子过来了,随即又想到,他俩也不容易,哪里还顾的上他呢。来人慢慢扶着他坐起来,眼里黑红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人,原来是那小医生。 赵永青慢慢适应黑暗,还没来的及说什么话,那姑娘就小声对他说,“先生一天没吃什么,我给你送了点吃的来,你不要拒绝,等你好了再慢慢给我还。” 她还想着下午赵永青硬塞给她钱的事情,赵永青嘴里又苦又涩,这时候他多么想念以前在家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当罐子里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他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就是有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能放下手中的美味了。那香味实在是太香了,他知道只有养了两三年的老母鸡还能炖出这样的香味。 鸡汤浓郁,鸡肉虽然绵软,但是他还嚼的动。里头的红枣烂烂的一抿即化,各种食材的丰富精华渗进了汤里,一口下去,暖遍全身。 他的身体太破败了,但凡他还想活,就不能拒绝这样的营养。可是他已经身无分文,窘迫的只能白白吃人家的东西,下午他还义正言辞的给人家钱哩。 赵永青在地里晒了几年的黑脸红了,他哽咽道:“谢谢。”然后就把傅眉拿来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真是好久都没有吃这样的美味了,他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浑身像是流过一股暖流,通体舒畅。秦丰在赵永青吃东西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口,以防有什么人突然过来。不过这个时候,村里劳动了一天的人大多都睡着了,谁会关心个糟老头子呢。 他走过来帮傅眉把碗筷都装进布口袋里,就像这个破袋子从来都没有装过美食一样,“走吧。”他对她说,傅眉在黑暗中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就嗯了一声。 赵永青只能看见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走进来,他猜着应该是傅眉的什么人。他站起来要把两人送到门口,傅眉拦住叫他休息,然后两人就悄摸摸出去。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重的夜幕之中,赵永青站在床边吧唧吧唧嘴,浑身暖洋洋的。突然他就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信心,毕竟生活中有这么多可爱的人啊,他怎么能把自己困在黑暗的一隅,而不去亲近他们呢。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沿着大马路的牧童河水平线以缓慢的速度沉下去,山上的树叶渐渐凋敝。柳树屯整个大地的气象正在向秋天转换,晚上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冰凉的刺骨。 傅眉缩了缩,牵着秦丰的手走的一晃一晃的。她的心情是愉悦的,即使她做的事情微不足道,但是付出自己的努力挽救了一个人的生命,不管对谁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会那么热爱医术,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只要身体好一点他就会坐诊。爷爷是一个伟大的人,她跟他学了好多,虽然现在不能全部理解,但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秦丰一手提着布包,一手牵着她的手,被她的快乐感染他的心情也很好。其实只要跟她在一处,不管做什么,到哪里去,他的心情都挺好的。 现在他还不知道有一句话——吾心安处,便是吾乡。 “真的这么开心嘛?”他无奈的问她,手冻的冰凉,还欢欢喜喜的。傅眉笑眯眯的转头,“哥,你不觉得知识分子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吗?他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出门一步,天下事皆知,有一种让人特别信服的力量。” 秦丰淡淡的哦了一声,“你说的那种人,现在好些连饭都吃不上呢。我也知道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傅眉瞪他一眼,“你这个人真的是,咱们能不能有一点默契,反正我就喜欢知识分子。”秦丰闷闷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就是个白字先生。” 傅眉拉了拉他的手,说出来的话像是蘸了蜜,“我就喜欢白字先生。”秦丰抑制住扑通扑通不大听指挥乱跳的心脏,抿住不断上扬的唇角。 虽然她刚还说喜欢知识分子,不过他就当没听见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他喜欢她呢。 第27章 一大早起来,做好了早饭,秦丰跟秦保山就上工去了。傅眉把她的行李翻出来,找出一块她从z市带来的涤纶布。 随手卷了卷到三房家里去,秦保树父子几个都上工去了,倒是秦实嫂嫂在院子里喂鸡。傅眉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话,进屋去找张兰花。 张兰花自从开始喝傅眉给配的药,身子渐渐倒是硬朗了些,现在下地走几步干些细碎活儿不成问题了。傅眉拿出布说明来意。 张兰花扯开布对着光照了照,道:“不成问题,我这里好些布,往里头填些瓤子,冬天不冷的时候也能穿哩。你知不知道丰娃子尺寸?” 傅眉拍了拍额头,“我都给忘了,那等晚上他下工之后叫他过来量一下。”张兰花点点头,粗粝关节宽大的手指缓缓的摸了摸布。 看了傅眉一眼,“听说辉娃子要结婚了,我家也不知道送什么,干脆送一床被子。你家知道不,我就给你说说,免的你不知道错过了为难。” 至于为难什么傅眉细想之下也就知道了,不管家里关系怎么破烂,到底是一家兄弟。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大日子你要装作不知道,就是你不厚道了。 其实张兰花不给傅眉说,秦阿婆也会说给二房的,毕竟二房在她眼里那是相当富裕。现在秦保山为着秦丰上回的事情不咋搭理她了,有叫二房出血的机会,她咋会放过哩。 傅眉在意的倒不是这些,听说秦辉的婚事打听了好几年都没个结果,这么快就有合适的了?张兰花看她脸色自然,没有半点扭捏不自然,也就放开了。 “不是我说,辉娃子太挑了,些这么几年白白蹉跎了。现在找的那个啊听说是谭家沟的姑娘,我还没看过,不过听他婆说的该是不错。” 傅眉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现在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主事的女子,该她操心的。看她两眼一抹黑的模样,张兰花给她出主意,“干脆你也做一床被子,现在兴送这个,咱们本家人送这个也合适。或者给新人裁声新衣裳也使得。” 傅眉觉得还是送被子吧,方便省事,送衣裳的话还得去打听尺寸。经过秦辉那回事,她不想跟大房的人有过多的牵扯了。 晚上秦丰父子两个回来也已知道了大房要办事的消息。秦保山敲着烟锅,也没问两人的意见,直接说送两块钱得了。虽说两块钱在后世简直微不足道,但在这个时候不是小数目了。 一个成年的壮实劳动力一个月的工分算下来也才二十块出头的工资,这还是不缺勤不迟到不早退的情况,而且两块钱还是一个娃一年的学费哩。 这么折算下来两块钱不少了,秦丰没意见,傅眉更不会有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天气渐渐凉了,队里的大农事忙的快要差不多。 公社前几天开会完后,决定要在神仙山山顶打水坝,神仙山和古塔山中间有一条宽十来丈的河。里头的水都是从深山里来的,每年夏季都要害洪涝,低洼的土地淹的粮食颗粒不生。 住在那些地方的人家水能涨到家门口,有好些人家一年到那个时候倒是能从河里捞上千斤柴哩。冬天的时候呢,不下雨河床就干裂的露出一二尺宽的缝,不管是灌溉还是私用都极不方便。 所以几个大队就商量着能不能修个水坝呢,把水都存起来,什么时候用、用多少都可以。既免了夏季的水涝,也躲过冬季的干旱。 这件事情得到了干部们全力支持,就风风火火的干起来了,正好现在冬季农闲的时候,此时不干什么时候干呢。大队支部委员金向前、公社文书赵进宝挨家挨户的做工作,动员大家开展新工程。 现在已经是七五年底了,虽说下乡的知青在中央下达关于知青回家的文件后陆续回家了,但还是有大批的知青热情的投入到上山下乡的工作中。 柳树屯几个队里还有不少知青哩,他们也参与各种各样的农村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为是社里开动的大工程,所以大队开设了公共食堂,所有参与的社员都管饭。 卫生所在队里开山忙活的时候也不闲,这一个小小的卫生所,方圆几十公里的人都到这里来看病。有时候病人没法过来,就得大夫出诊。 傅眉跟着孙晓丽东奔西跑,有时候一天跑好几个村子,人不但结实了,还学了不少东西,认识了很多人。白生生的脸抹上了一层胭脂色,好些时候都有人问孙晓丽她有人家了没。 因为只有孙晓丽一辆车子,师徒两个走哪里都不方便,傅眉便决定自己买一辆。她在卫生所虽然不是正式工吃商品粮,但几个月下来也挣了几十块钱,自己再填补点凑够一百多是能买车的。 孙晓丽听说她要买车就帮忙给供销社打了招呼,有货了通知一声,自行车在那时候还是紧俏货。等不忙的时候,傅眉就借了吴香兰的自行车去了一趟景洪镇。 到底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街上就很是热闹,前几天她三哥还给她寄了信,问她在这边的情况呢。傅眉惊喜异常,还以为家里没人记得她了。 她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爸妈工作忙没时间跟她亲近,后来秦琴找到了,更跟她没话说了。她也寄过信回去,好歹是养她十几年的人,她懂得感恩。 只是那信过了好久才有回信,傅国华跟她说不用经常寄信回去,他们好着哩不用牵挂。说话的语气没什么亲近之意,傅眉还是看了还几遍。 小心翼翼的将信收好,隐约也知道傅国华不希望她再寄信回去,或许是怕秦琴多心吧。她来的时候,家里几乎把她的东西打包了一半让她带走。 瞧那架势要不是怕她带不走,恐怕会全让她收走。秦家没要傅家的钱,但是傅眉来的时候,傅国华兑换了许多粮布票、工业票叫她带上,又给了她几千块钱。 做到这个份上,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实在是老天太能玩人,她怎么就不是傅家人呢。叹了口气,傅眉收起哀思,先到邮局去给傅守堂寄信。 寄完信,又到门市买了些家里紧缺的东西,想着没了面粉,又买了一袋富强粉。回家之后将面粉发起来,到了时候揉上二十几分钟,面变的劲道后开始蒸大白馒头。 第28章 等到锅灶里发出甜丝丝的香味儿,简陋的厨房里一片雾气腾腾,就像置身在仙境一般。傅眉将一笼蒸好了的大白馒头捡起来,开始蒸第二锅。 现在的粮食都是纯手工生产,富强粉又是所有的面粉中最畅销、最受欢迎的。蒸出来的馒头软糯甘甜,吃进嘴里松棉松棉的感觉。 甜蜜的香味溢满了厨房,渐渐飘荡在外头,院子里的鸡咕咕直叫。太阳渐渐西垂,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夕阳中。远远的可以听见山上的吆喝声,大概是要下工了。 傅眉抄起一个白瓷碗,往里面装了三个大白馍,匆匆的下了土坡,把东西给赵永青送去了。将养了快有半个月,赵永青的身子渐渐恢复,是时候该上工了。 就是他不去,队里也不会允许他偷懒,况且不去挣工分,一年到头吃什么喝什么哩。傅眉照顾了他这些日子,赵永青多少觉得愧对人家。这又给他送来了稀罕的吃食,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 傅眉把碗给他放在桌上,“先生快吃,别叫人发现了。碗就先放在你这里,钢精钵摔不坏。”实在是村里的那群武工小分队太惹人讨厌,天天举着个红樱枪上蹿下跳。 他们这些住在牛棚里的人,尤其是他们重点监督的对象,不管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先是一顿摔打抢夺。赵永青这里连一个好碗都没有,盆盆罐罐的残缺不齐。 赵永青答应了几声,他没有什么本事,就是多读了些书。在他自己看来,够不上圣人大儒,肚子里面的墨水半罐子。惭愧的搓了搓手,“我这也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就是脑子里多装了几本书,知道的事情宽广些。你哥上次不是还叫你教他哩,不如就我来吧,多少补偿你一些……” 傅眉想了想,觉得可行,他们家现在既不缺衣少食,也没有外债要还。多识点字,多懂些道理有什么不好呢? 况且她也看得出来,秦丰对于她的学历太高,而他自己连高小都没毕业一直耿耿于怀。除此之外,学历太低也是一种憾事,秦丰是想学知识的,只不过前几年没有条件。 如今好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有什么理由让它溜掉,自己却捶胸跺足。傅眉感激的鞠了一躬,“谢谢先生,我回去问问我哥,商量一下时间。他一定愿意,就是要避着别人来。” 现在这是个特殊时期,跟赵永青走得太近不是好事,就算秦家是中农的成分。一旦叫人知晓了,连他家都得挨批.斗,不过她不怕,秦丰也不会怕的。 傅眉高高兴兴的揣着好消息回了家,等到队里下工,秦丰父子两个回来吃了饭。傅眉就悄悄跟秦丰说了这事,秦丰站着端端正正,单薄的身子骨已见硬朗。 深邃的眼波里划过一丝光亮,夹杂着的喜悦一闪而过。早些年秦琴要上学,秦保山身子不好,他不得不回家挣工分。但其实也一直遗憾没能继续学业,他是有读书的天分的,不过是缺乏机会。 如今万事俱备,有继续学业的可能,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能更配得上傅眉,他想他都应该珍惜这一次。喉结上下滚了滚,皮肤上沁出了一层热汗,他的声音低缓有力,“真的?” 傅眉拉住他的手,眉眼欢喜,“你跟他好好学,多见识一些事情。就算是要务一辈子农,也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农民工。” 秦丰揉了揉傅眉的头发,一滴汗从他的头发上滴下来,砸在地上,溅开灰尘。就像他一样,在不可能的事情有了希望之后,会有大力量。 说干就干,傅眉从她带来的书里挑了几本,适合秦丰的。道理浅显通俗容易理解的,第二天吃过饭就跟他一道悄悄去学艺。 双方都比较谨慎,找的地方是旁人不常去的小树林,在二房不远的山上。上去十分钟的路,平常基本零交流,秦丰上去的时候傅眉就让他带着吃的。 是给赵永青的,第一次上课傅眉还去围观了。一旦拿起自己擅长的事情,赵永青就像换了一个人,浑身的书卷气再不收敛着。拿起书侃侃而谈的模样,就像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 给秦丰讲课,由浅及深,旁征博引,古往今来的典故信手拈来。说话幽默风趣,一点也不像牛棚里那个落魄的老人家。一老一小并排坐着,捧着一本书,讨论的津津有味,傅眉忍不住微笑。 下工之后,秦丰偷偷拿着书去了山上,傅眉将院子里的鸡吆喝进圈里。秦保山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愁云惨淡的表情走进来,默默坐到门槛上。 拿出烟锅抽了一锅旱烟,眉头死死的皱着,敲掉烟灰,“丰娃子呢?跑哪里去了,几天下午见不到人。” 傅眉站在厨房门口,往墙上挂晒干了的干菜,随口应道:“自留地里去了,萝卜熟了,我让他拔些萝卜茵回来做酸菜。” 秦保山在院坝里转了几圈,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出门去了。傅眉到门口看了看,见他往自留地的反方向走去,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秦丰就回来了,还背了菜回来,把东西都归好。他一把抱住傅眉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赵永青是个好老师,他学了这些日子,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 以前看不明白的一些事情,现在再回头去想想,果然就是老师说的那样。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和他的差距终于在慢慢减少。虽然速度很慢、时间很长,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追上她的脚步。 他现在畅快的不得了,就像一只渴望蓝天的小鸟,终于拥有了振翅高飞的机会。能够与蓝天拥抱、亲吻,认识她的美丽与宽广。 傅眉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脑子晕乎乎的时候才对他说,“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他双眼晶亮的拥住她,脸上的笑容快乐的不可思议,在她唇上啄了几下。然后深深的吻住她,追逐她甜甜的小舌头,嘻闹厮磨,怎么也不够。 用力的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混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是一匹饿了好久的狼,甜丝丝的小羊羔落入他嘴里,就不放开了。 傅眉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拍打他的后背,秦丰激动的浑身都在发抖。脸埋进她脖颈里,一边吻一边蹭,身体硬硬的框住她。恨不得立刻就埋进她身体,脸上的表情痴狂中有一抹扭曲。 平复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喘着粗气分开,他仍然很兴奋。目光胶在她红彤彤的脸上,胸口抵住她的柔软,静静享受。 门外传来了一声咳嗽,傅眉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一把推开他。 第29章 秦辉的婚事挑在了腊月二十几,那个时候正是农村准备过年的时候,家里什么都齐齐备备的。现在这种时候,村里过事情最喜欢把日子定在节日,过了节又办了事情,喜庆热闹。 秦家好些五服内的亲眷都去帮忙了,三房秦更的媳妇本来是打算喊傅眉一道去的。只是一来帮忙的人挺多了,执事已经把人都分配好了,二来她也不想到大房去晃,所以婉拒了。 等到了这天,她才跟秦丰一起过去,秦家大房院子里挺热闹的。大房跟秦阿婆家住的不远,在大房这边做菜,席就搭在秦阿婆家。 两家的院子都修的极好,中农的成分,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听说大房修房子的时候秦阿婆家也出了钱,虽都是泥土房,但是用石灰塘了外头墙壁,瞧起来还挺体面。 秦阿婆家里支了八席,堂屋里三席,外头五席。来了没坐上席的就在外头的火盆旁围着一圈烤火,拉家常。田仁美跟秦阿婆忙的脚不沾地,穿着新衣服来往招待人。 秦辉一来就被秦福、秦波几个拉过去商量咋闹洞房,傅眉愣愣的看他们走掉。秦丰担心她不熟悉人,一个人干站着尴尬,不想跟他们去。 秦福掰过秦丰的头,搭上他肩膀,“啧,腻不腻歪,放心吧,你的小画眉不会丢的。”秦波走在秦丰另一边,两人就像是架着秦丰在走,他道:“人家不用你操心哩,走了走了。” 秦丰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吴香兰拉过傅眉烤火去了,蹙起来的眉头舒展开了。傅眉跟吴香兰坐在一起,这一圈坐的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吴香兰一一给她介绍,“这是赵五叔家的燕燕,是县卫校的学生哩,你也学医,可以讨论讨论嘛。” 吴香兰说的赵五叔就是公社文书赵进宝,赵燕燕也是公社推荐去上卫校的。傅眉微笑着点头,说了一句你好。赵燕燕长的浓眉大眼,就是牙齿不好看,不整齐不说,两个虎牙过大顶起了嘴唇。 傅眉一口白牙险些晃花了她的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傅眉,矜持的点点头,不言苟笑的模样。随即又和旁边的人说起话,倒是其乐融融。 吴香兰暗暗白了一眼,小声跟傅眉说,“你别在意,她爸是文书,她从小学习就好。现在又是村里为数不多进城里上学的,所以眼生就有些高。” 傅眉懂了,这是家境优渥本人优秀的一些人的通病,她以前也遇到过,所以并不在意。吴香兰往手上哈口气,跟她说,“跟赵燕燕说话的那个叫金秀丽,是大队支部委员金向前叔叔家的女子,也在卫校学习。” 难怪赵燕燕愿意跟她说话,傅眉了然的点头,吴香兰把周围的人都介绍了一遍。大家都挺好的,爱笑爱说,傅眉是个和平性子,最不愿意跟人起冲突。 跟谁都说得来,大家叫她讲讲大城市里的生活,望着一张张通红期待的脸。傅眉的记忆也缓缓飘到了z市,z市是一省首府,自然是热闹繁华的。 街上的人来去都骑自行车,还有既定轨道的公交车。那里的男人大多穿中山装、西装,女孩子就是裙子,也有穿西装的。大家理发不单单是剪头发,还会叫理发师给弄个造型。 放假的时候都出去玩儿,城里有动物园、电影院、图书室。为了不叫人觉得她显摆,傅眉略略说了一些就不说了,大家脸上都是一脸好奇。 “电影院都放的什么片子,听说还有说外国话的呢。也有咱们主席拍的电影吗?说咱们国家的。” “那里的女子不留两个辫子呀,一个城市的人都说普通话哩,咱们的话没人说吧。我爹早些年出过省,说是还见过外国人。” “这个我知道,他们白白的,鼻子像钩子,眼睛还陷下去。” 姑娘们虽没见过外头是什么模样,但不妨她们有想象力呀。赵燕燕往火里扔了一块柴,道:“咱们常熟县也有电影院呢,每次放假同学们就相约着一起去看电影。男男女女一起,大家畅所欲言,谈论各种事情。然后还一起去吃饭,有些男生还给女生买礼物买糖果。” 傅眉自从来了柳树屯就一直说的是普通话,虽然这里的方言她听得懂,但还不会说。赵燕燕这回说的也是普通话,只是她学的时间不长,话一说快有些字咬不清楚。她自己听不出来,傅眉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她没说什么。 新娘子来自谭家沟,叫谭慧,人生的珠圆玉润。一脸娇羞依偎在秦辉身边,秦福几个起哄哈哈大笑,秦辉笑着赶人。 新人一桌一桌来敬酒,轮到傅眉这桌的时候,村里长大的女子多多少少能抿两口黄酒,傅眉就不成了,她从来没沾过酒。况且现在的黄酒度数大,像她这样的一口就醉。 只是一桌的人都喝了,她怎么例外呢,吴香兰帮她解围,“眉眉没喝过酒,辉哥嫂嫂可别把人灌醉了。她意思的喝一口,剩下的我替她喝吧。” 谭慧让开酒杯,笑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姐妹们能来我也高兴哩。眉女子不能喝,我就陪着喝一杯,算是谢谢你们过来。” 傅眉鼻子一皱,酒里辣辣的气味飘进鼻翼,酒味很浓郁。秦辉看了看她道:“既然没喝过酒算了罢,把人灌醉了也不好。” 谭慧笑道:“醉了就是睡一觉的事情,你急什么,人家都没有拒绝呢。”她歪头横了秦辉一眼,眼波似水,秦辉尴尬不好再说什么。 新人在这里耽搁许久,眼瞧着众人的目光都要过来了,傅眉微咽唾沫。视死如归举杯道:“那祝哥哥嫂嫂新婚快乐,日子和美,百年好合。” 到底是没喝过酒的人,傅眉一口把一杯酒都灌下去,火辣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她险些没一口呕出来,忙捂着嘴坐下,谭慧也随之一饮而尽。 招呼了几句大家多吃菜,这才走了,吴香兰拍了拍傅眉粉色的脸颊。“你醉了没有啊傅眉。”看她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脸蛋依旧白里透红,嫩的像根青葱。 傅眉甩了甩头,迷糊的眼睛清楚了些,说话四平八稳,“我没事啊,没事。” 第30章 散场的时候,秦福要拉着秦丰一起闹洞房,傅眉站在外头一脸迷茫。秦丰回头看了一眼,扶了扶头上的毡帽,摇摇头表示不想去。 秦丰胡搅蛮缠,秦丰半点不动摇,只能自己去玩了。走到傅眉跟前,他摸了摸她的脸,有点烫,语调沉缓道:“喝酒了?” 她认真的摇了摇头,眼神朦胧,“没有!”开口扑面而来的酒气,秦丰宽厚的手掌圈住她的手拉着往回走,“喝了多少?” 傅眉脑子里晕晕的,扶住他的脸,格外认真,“我没喝呀。你别晃我有点晕。”秦丰低笑一声,她软软乎乎耍赖的样子真是可爱,捏捏她的脸蛋,“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其实他今天也跟秦福他们喝了些酒,不过没醉,现在浑身暖呼呼的怕她冷。傅眉走路有些不稳,歪到他身上,“我听说山上有狼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狼,咱们去瞧瞧。” 秦丰一手揽住她的腰走,村子里安安静静的,远处的高山上挂着一轮圆月。天地苍茫,北风萧萧划过山岗,一阵一阵的呼呼声。 天地间就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一样,他突然转头去看身边的小丫头,听她嘟嘟囔囔的说想养刺猬。心里一阵柔软满足,呼出一口气,月光下的白雾瞬间消散。 他蹲在傅眉跟前,“上来,我背你。”她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不,不背。诶?怎么两个月亮啊。嗝,一、二、三,好多个你啊,那个是真的。” 秦丰拉住傅眉凶巴巴的威胁,“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拎回去了!”傅眉歪头笑嘻嘻,招了招手示意秦丰低头,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你不会,你喜欢我,心疼我,你不会!” 坏丫头,秦丰心口觉得满满涨涨的,浓烈的情感就像一座沉睡了几十年的火山,因为她这一番话,瞬间就要复活。轻轻将她拥进怀里,低声呢喃,“你怎么这么坏啊,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就欺负我。” 傅眉乖乖靠在他身上,抓住他的衣领,委屈的要哭,“哥,哥!好难受,想吐。”轻轻捶胸口,可是那种闷闷的难受就是挥之不去。 秦丰啄了啄傅眉的唇角,将她背起来,慢慢走回去。 傅眉倒在床上的时候还抱着秦丰的脖子,嘀嘀咕咕的说话,就是不撒手,“你是不是要跑呀,我不放。”他好脾气的跪在床边,扯过被子盖住她。 “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你想松开好不好。过一会儿再抱,想抱多久都成。”傅眉眼睛都没睁,“不喝水,你别走,我好怕呀。” 说着她就真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的滚下来,沾湿了长长的睫毛。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被子上,不一会儿就晕湿了一片。秦丰一直给她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心里也酸酸涩涩的心疼极了。 抱住她一起躺着,吻她的眼睛,吻她的泪水,“怎么了?哪里难受跟我说好不好。”傅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噎一噎的,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这里好疼,这里疼。爸爸不要我了,不理我了,我想他们,好想。”傅眉平时表现的很自然,什么思念的情绪好像都没有,迅速就融入了柳树屯这个陌生的地方。原来她不是不在乎,只是没勇气没能力反抗,她也知道只要秦琴回去,她迟早有一天要走。 可是事情太突然了,没人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依赖亲人和环境的人。感情多细腻敏感,由不得自己的事情,她妥协的很干脆,可是情绪由不得自己。今天一杯酒点燃了她全部隐藏的情感。 心口瞬间紧缩,原来他自私的决定给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秦丰感同身受,为她的伤而伤,为她的痛而痛,眼眶突然就红了。她遭受的一切都是她带给她的,还没办法回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无力的一遍遍说这句话,轻轻吻掉她的眼泪,拥住她单薄的身子。几乎恳求般的低语,“原谅我好不好,给我次机会,我会对你好的。” 他滚烫的眼泪从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来,跟她的眼泪融汇在一起。秦丰眼底有些腥红,他上次这么哭的时候还是他妈去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的天都塌了,世界一片昏暗,天空再次明亮起来的时候是傅眉出现的时候。她就像一束温暖的光,带着甜蜜的滋味,无意给他尝了一口。 从那之后他的天就再次亮了,渐渐的有了春天的气息,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天亮起来的时候,却是以困住她、让她失去阳光为代价。 痛苦之所以为痛苦,是因为你明明知道错误在哪里却不能去改正,也没能力改正。他只能倾尽他所有的温柔温暖,向她保证,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你别怕,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一遍保证,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傅眉似乎哭的累了,靠在他胸口,醉意熏然。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沙哑道:“真的?” 秦丰虔诚的捧住她的脸,哑声保证,掷地有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心、我的命。”傅眉弯弯的睫毛垂下,半日,道:“爱我呢?多久。” “以后你一定要比我先走。我爱你到垂垂老矣,永远的闭上眼睛,化为一抔黄土那一刻。”他闭了一下眼睛,一滴泪从睫毛上滑落,庄严肃穆,就像他的誓言。 傅眉低低的笑,脸埋在他心口,揪住他的衣领。然后她说,“好,我信你,信你。一年后要是你还这样想,我就嫁给你,真的,嫁你……” 说着,声音底下去,呼吸便得绵长匀称,缓缓睡着了。秦丰怔怔的睁大眼睛,就像头顶上响了一颗雷,炸的他晕晕乎乎。 右手慢慢抚上心口,‘扑通扑通’的心跳,沉稳有力,不是做梦。手臂搭上眼睛,笑了,真好,她说愿意嫁给他。 他觉得好高兴,想到马路上奋力的奔跑,想对着月亮嘶声大喊,想在雪地第打滚。可是他爱的人乖巧的趴在他怀里,睡的香甜。不忍心惊了她的美梦,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秦丰一直睁眼到半夜,终于熬不过困意,亲了亲怀里人酡红的脸蛋,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第31章 外头好像下雪了,太阳照在白雪上,明晃晃的反射进窗户。傅眉揉了揉眼睛,迷糊的睁开,随即受惊一般的退到墙角。 她愣愣的看着秦丰安静的睡颜,实话来说,秦丰虽然人生的俊,但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剑眉横在眼睛上就显得有些凶,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有些少年的青涩。 他睡的很安恬,像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微微弯起,脸颊旁的梨涡若隐若现。傅眉小心翼翼的爬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他只穿了一件贴身的里衣,就跟她一样。 人还是瘦,不过也高,躺在她的小床上有些憋屈。两腿都弯着,面朝她躺着,傅眉摸了摸自己的衣领,扣的好好的。他的衣服也很整齐,只是跟秦丰就这样睡了一晚,让她别扭之余还有些新鲜感和兴奋。 她摸了摸他的喉结,硬硬的中间突出。然后人就让她摸醒了,秦丰眼神一瞬不瞬的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道:“早。”刚睡醒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股勾人的磁性。 傅眉抖了一下,觉得脸上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她尽量若无其事的坐起来,“你怎么睡在这里?”再看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肿的。 摸了摸自己的,也是肿的,昨晚的事情她忘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使劲想也想不起来,头还晕晕的,秦丰坐起来,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坐的放浪不羁,缓缓开口,“你昨晚说要嫁给我,然后我就哭了,你看我哭了你也哭了,还保证一定不骗我。” 傅眉觉得秦丰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坏,脑袋歪着看她,笑眯眯的像一只狐狸。她红了脸,微咽唾沫,转移话题,“天都大亮了,你快起来,小心叫叔叔发现了。” 秦丰纹丝不动,耍赖道:“看见了正好,或许婚期能提前呢。”傅眉推他下床,“你别啊,小心我反悔了。”他侧头,高兴道:“那这么说你不会反悔了,真的承认吗?” 他目光灼灼的看她,固执的要听她亲口的承诺,傅眉红着脸。低头小声嗯了一声,秦丰快速亲了她一下,穿衣服下床。 傅眉坐在床上看他,他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亮的快要溢出星星,满满的欢喜。哀嚎一声缩进被子里,美色误我!一定是他太好看了,她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秦保山也是半夜才回来的,他跟村里人打牌去了,闹了半晚上回来就睡了,半点不知道其他事。傅眉暗暗松了口气,吃过饭两人一道往供销社去,她买的车子回来了。 因为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供销社的柜员忙着要休假,大着嗓子催促要买东西的赶紧买。这里的人挺多,一年到头,工分都换成了钱,终于有机会阔绰一回。 傅眉跟秦丰直接找到仓库去,哪里有提前订的缝纫机、自行车,甚至还有录影机、照相机。傅眉出示了票据取了自行车出来,欢喜的像个孩子。 围着崭新的车子看,两人从后头出来,秦辉跟谭慧正巧往过来赶。看见傅眉的自行车,谭慧拉住她的手夸了好一通,说她家日子过得红火啥的。 秦丰从来不会应付这种事,就在一旁听着,傅眉礼尚往来,问他们过来干啥。谭慧笑的腼腆,动作豪迈的拍手,“也没啥,我买了一台缝纫机也是今儿送过来。原来我说不要的,你辉哥家里硬要添这一件,想着也是对我的看重,就不好拒绝。我跟你说啊,往后你看人家就该这样,想要啥就开口说,女人一辈子就这一回,不能委屈了自己。” 傅眉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说是秦辉家硬给她买的,怎么她说的又好像自己要的。两个大男人受不了了,各自拉着人走掉了。 等人没见了,谭慧甩开秦辉的手,哼哼道:“我说你也别瞒着我,我知道你之前瞧上了她,现在进你家门的可是我。要是叫我瞧见你两个再有不干不净,我就是专打骚狐狸的。” 秦辉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还拉着人家有说有笑,转身就骂这样的话。他一脸严肃,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你不要名声人家还要呢,我跟她可什么都没有!” 谭慧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好像相信了他的话,笑眯眯的挽上他胳膊,“我不是就说说嘛,你现在是我的,不准多看别人,我会生气。” 她柔柔的依偎着他,就好像他是她最爱的人,而刚才的话不过是吃醋。秦辉心里高兴了一下,摸了摸她头发,两人一道往后去。 走了好一会儿,傅眉才恍然大悟,无语的跟秦丰道:“她是不是跟我炫耀呢?”而且还向你宣誓了主权,秦丰淡淡道:“也不算,她是在教你要彩礼呢。”他闷笑出声,“你学着点。” 傅眉推着自信车走,斜睨他,“那你完了,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我不但要缝纫机还要彩色电视和洗衣机,最好还有手表。” 这样的彩礼只有城里的人才出的起,而愿不愿意出还是一回事儿。秦丰却好像很高兴,仿佛听到的不是天价彩礼,他坏笑,“你这是已经打定主意嫁我了?” 傅眉噎住,不知该回什么,秦丰轻轻揽住她肩膀,小声道:“只要你愿意嫁我,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努力试一试。” 心里甜甜的就像蘸了蜂蜜,傅眉抿住唇笑。 两人刚到家的时候,秦保山才起来,吃过饭正要出门去逛呢。吴书记就匆匆过来,爬上秦家小土坡,看见人就喊,“丰娃子,快些,你姐夫叫公社抓去了。” 屋里三人皆吃了一惊,秦保山顾不得抽烟,将烟锅往腰上一别,“咋了,咋抓了他了,我家秋女子哩?” 秦丰没说话,但也是一脸焦急。 吴书记喘口气,“我今天到赵家湾去开会,回来的时候看见的,说是你家女婿偷卖私粮,被人举报了!”秦保山心急如焚,嚷道:“嗳呀,那个死娃子,干啥不好,咋做上这营生哟。” 吴书记道:“你莫急,秋女子跟着一道去了,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娃娃,赶紧去瞧瞧。”说完话就走了。秦丰跟傅眉当即就打算过去,秦保山因为身体问题只能在家等着。 第32章 秦丰带着傅眉骑了半个小时自行车,先赶到了秦丰姐夫赵海林家,赵阿婆坐在床上搂着两个孩子哭呢。秦丰跟傅眉一进去,石头跟云朵就飞奔过来抱着他腿哭。 秦丰牵着两个孩子到床前,提到床上坐着,抹掉眼泪道:“咋回事跟舅舅说,不要怕。”石头抽抽噎噎的道:“阿爹叫人抓走了,妈跟过去了。那些人凶,抢了我家粮食。” “那他们说没说要把爸爸抓到哪里去?”两个小家伙摇摇头,哭的伤心。秦丰站起来扶住赵阿婆,“赵婆,你别担心,姐夫会回来的。” 赵阿婆一面大嚎,一面捶自己的腿,“我是祸害呀,害了我海哥儿。不为了治我的病,他咋会偷卖家里的粮食,还叫人抓住哩,我老不死啊。” 傅眉站在孩子跟前,这状况,她也不知道咋劝。秦丰抓住赵阿婆的手,“赵婆你要好好的,我去找姐夫去,一定把人好好带回来,你别急。” 赵阿婆没见过什么大事情,她儿子死得早,就这么个孙子相依为命。今天家里冲进来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带走人,着实把老人家吓到了,只以为孙子这一去就跟儿子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人家干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秦丰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布满白翳,慌张的问,“真能回来吗?我海哥儿还能回来呀。” “是哩是哩,能回来,我去接他回来。”秦丰将老人家扶着躺下去,转身跟傅眉说,“我去公社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先把人接回来。你在这里看一下。” 傅眉点点头,跟两个小家伙将人送到门口。赵家屋子不大,赵阿婆是睡在堂屋的,跟外头隔一道帘子。最里头放了一口棺材,上头还有背篓簸箕等物。 整个地方不大,东西倒挺多,但是被人井然有序的摆着,不会显得逼仄。傅眉坐到火盆边的小板凳,打量了一圈,石头跟云朵就依偎在祖婆身边,怯怯的看她。 傅眉从兜里掏出今天买的水果糖,招呼他们过来吃,然后拉他们在身边坐下。往火盆里加了煤,问,“石头?白云?”刚才秦丰就是这么喊的。 “嗯?姐姐。”竟然叫姐姐啊,傅眉停了一下没纠正,“你们吃饭了没有?阿婆是不是要吃药。”她指了指床上睡的哼哼唧唧的老太太,她在屋里闻到一股草药味。 石头眼睛一亮,“祖婆要吃药,还没有熬,妈跟着阿爹去了,我们没吃饭。”石头虽是哥哥,可是瞧着也才六岁左右,话说的清楚。 傅眉点头,“我去做饭,你俩乖乖坐在这里看着祖婆,有事情喊我。还有不要离火盆太近好不好?”两只动作一致的点了点头,傅眉揉揉脑袋,出门去了。 赵家厨房没多少东西,不过案板底下有几只坛子,有泡菜还有干菜。转了一圈出来,屋里连米都没有,只有红薯冬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问了石头大致的供销社的方向,傅眉去买了些大米跟猪肉,见她眼生,柜员还看了她好几眼。好在赵家离供销社不远,半个多小时就一个来回。 傅眉将东西搬回来,石头跟白云正在喂赵阿婆喝水,动作很熟练。傅眉嘱咐了几句,又进了厨房。控好饭,将肥瘦均匀的猪肉切成小丁,捞出一把酱水菜。 也切成丁,大火爆炒这个很下饭,酱水菜是用萝卜茵用酸水腌制的,到绿色退至焉黄色就算好了。吃进嘴里清脆作响,泡久了的菜带些酸味,混着肉味极美味。 考虑到赵阿婆的牙口,傅眉又蒸了个鸡蛋羹,香滑软甜。喂赵阿婆喝了药,傅眉就招呼两个小家伙吃饭,也是好久没吃过肉了。 石头端起碗就刨了一大口,开心愉悦吃饭的时候还不忘给妹妹夹肉。傅眉找了个勺子给赵阿婆喂鸡蛋羹,刚吃了一半,石头就放下了碗。 “姐姐我喂吧,你吃饭。”说完还抹了一把嘴,懂事的叫人心疼。傅眉摸摸他头发,笑道:“我不饿,你吃饱了再来替我。” “我饱了。”信誓旦旦的说话,还咽口水。反正做的多,喂完了还能吃,傅眉就把碗给他了。然后秦丰跟秦秋就推门进来了,见几人在吃饭,秦秋愣了愣。 随即忙擦掉眼泪,握住傅眉的手,“是眉眉吧,你来了这么久,我都没喊你来吃顿饭哩。如今过来又是为这事儿,怎么好意思。” 秦丰拉着她姐到桌边,“姐,先吃饭吧,过会儿我回去取钱,姐夫出来了就没事了。”秦秋对傅眉腼腆的笑笑,一脸的拘谨不好意思。 一瞧桌上的好菜好饭,顿时愣了,她家里哪来的白米做这么好的东西哟。傅眉看她怔怔的,忙道:“我看屋里没什么东西,就去买了些,姐......姐姐快吃吧。” 秦秋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蜡黄的脸上满是羞愧,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不大能接受别人这么大的好意,因为她没本事还回去。 哽咽着声音道:“家里已经麻烦你够多了,就是为了不向你跟爸借钱,林子才去犯险,还越麻烦越多。”傅眉无措的看秦丰,他捏了捏她的手。 “你不麻烦我这个弟弟麻烦谁,我都不嫌麻烦,姐你别想太多。你吓着眉眉了,她还以为做错事了呢。” 秦秋连忙擦掉眼泪,对傅眉笑道:“好妹妹你别怕,我是气自家不争气。快吃饭吧,你忙活这么久,我不知咋感激你呢。” 说着就要去给赵阿婆熬药,石头端着空碗过来,跟她说傅眉已经给祖婆喂药了,还给做了鸡蛋羹。秦秋嗓子眼一堵,将眼泪都憋回去。 终于安安生生的吃完一顿饭,天色已经晚了,秦辉说要回去取钱。为了轻便,就先一个人回去,秦秋将人送出去。 回来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屋子还洗了锅灶,看见傅眉买的东西还剩一大半。默默叹口气,心里感念她的好。 傅眉趁秦秋到厨房的功夫摸了摸赵阿婆的脉,发现她身上一堆的毛病,皆是陈年积疴。劳动过度,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现在只能用药慢慢养着,减缓疼痛。 秦秋擦着围腰进来,招呼她过去烤火,傅眉就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秦秋叹口气,“当初做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被发现的可能,只是没法子,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 “上头说了,他没有恶意抬价,倒把情节算轻的,就没收了粮食罚款一百元钱就放他回来。”只是这个惩罚也叫家里担不起啊,没收的是家里的粮食,再罚钱。 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只是家里没有那么个劳动力实在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交。秦秋怕傅眉心里有什么,跟弟弟吵架咋办,忙又补了一句,“这次的钱先拿丰娃的,等他姐夫回来,我们就想办法还上。” 傅眉瞪大眼睛道:“姐姐你这么见外?哥说了他这个弟弟是用来靠的,你就别想那么多,钱的事情不要操心,交给他吧。” 秦秋见傅眉脸上没有半点勉强,心里酸涩的很。瞧的出来,傅眉真是这样想的,丰娃好福气,这么好的姑娘会跟他。 第33章 公社罚了赵家一百块钱,以儆效尤,这才把赵海林放回来,第二天傅眉又跟着秦丰一道过去了。接了赵海林回来,秦丰拍拍他的肩,“人没事就好,姐姐跟孩子都在家里等着呢。” 赵海林在公社关了两日,身上衣裳有些凌乱,脸色憔悴,看来是两夜没有合眼。他闷着头走了一会儿,突然蹲在路边,抓了一把头发。 在他看来丢脸写检讨都是小事,只是家里的粮食被没收了,还罚了款,本就贫穷的家怕是连年都过不好。他是一家之主,沉重的担子压在身上,难过又无力。秦丰站在一旁,垂手看着。 他姐夫家本来就不好,爸妈都是得病去的,屋里欠了债,如今还有个老太太,身子也不好。一年到头挣的钱填不起窟窿,反而还要欠队里的。 想必也是没有法子才会卖粮换钱,赵海林蹲了一会儿,默默站起来。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村里零落的人家上空缓缓升起白烟,都在做饭了。 前几日下的雪还没有化完,山上稀稀拉拉的东一块白、西一块黑。虽说叫生活逼的没有法子,但还是要继续维系它,何况妻弟帮了大忙,怎也得招待人家。 赵海林拍拍秦丰的肩膀,“回吧,你见谅,姐夫没本事,欠你的越来越多了。”秦丰没说什么,两人一道回了赵家。 秦秋在收拾饭菜,傅眉说要帮忙,秦秋不让,她就在屋里跟两个孩子玩儿。还找出一包赵阿婆吃的药,研究都是治什么的。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进屋,赵海林看见傅眉还愣了一下,秦丰就随意解释了一句她的身份。赵海林到厨房去帮忙,秦丰坐到傅眉身边,傅眉拿药给他看,“这味药换成五味子更好一些,主治心悸,利于安神。里头再加些天麻,能去风湿止疼,药效更好。” 赵阿婆腿脚不便利,就是腿上风湿严重,一到阴雨天气,关节处便疼痒难忍。傅眉遇见关于医术方面的问题,整个人都要发光了。 那是对于自己擅长领域的喜爱与专注、还有强大的自信。秦丰每回看见这样的她,心里的感觉便很复杂,骄傲害怕皆有。 傅眉小声问他,“阿婆的药都是哪包回来的?”自从国家实行集体经济,任何私营企业都没有了。赵家的药不是进镇里包的,就是哪个公社的卫生所。 秦丰想了想,笑着问她,“怎么?你想抢人家生意啊。”傅眉瞪他,“怎么是抢生意呢,我哪里有更好的法子治阿婆的病,咱们卫生所离赵家沟也不远,这不是省事省力的事情嘛。” 刨了刨盆里的火,秦丰道:“阿婆的药都是我姐夫进市里买的。”就如傅眉说的,老远去一趟耗时费力,花的钱也多。 “以前是因为农村里没有中药铺子,大家买药都不方便,只能用西药。现在有我呢,可以去咱们哪里买呀。” 秦丰闷闷的笑,“你这广告打的,时常跟孙大夫一道出去,大家还不知道咱们公社有中药铺子了?”傅眉叹口气,“可是我不是工派的嘛。都不大相信啊,要是能上大学就好了。” “咱们公社每年也有推荐去上大学的,你医术好,说不定有机会哩。”他又给她画了一个大饼,现在的大学名额比金子还贵,不说队里各种干部子女家都盯着那块肥肉,还有城里来插队的,哪有她的机会。 秦丰却是在努力想是不是有办法,自从他跟着赵老学习,他就对文化有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渴望。读万卷书总是有用的,他高小没毕业的时候,就支持秦琴学习,何况现在在书中开了眼界。 他确实怕傅眉越来越优秀,他永远也赶不上,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阻挠她的前途。他从没想过喜欢她就要折断她的羽翼把人困在他身边,而是希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她过得如意。 他是卑微,可是爱的一点不卑鄙。赵海林跟秦秋努力做了好些菜,招待秦丰跟傅眉。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饭,直到送两人出门的时候也再没有提家里的难处。 毕竟欠娘家的实在太多了,不管是出于脸面还是其他,都没法再开口。只是秦秋在给赵阿婆翻被子的时候竟然发现枕头底下压了一百块钱。 两口子满眼含泪的看着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赵海林只能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上工,挣个前程出来。 午后山间扭扭曲曲的羊肠小道上,秦丰双脚踩着车轮子,像一道疾风快速驶过山坡。冬季的风裹夹着细雨吹到脸上,傅眉缩了缩脖子,躲在秦丰身后。 风呼烈烈作响,秦丰车子骑的快要飞起来,傅眉紧紧抱着他的腰胆战心惊,大叫让他骑慢点。秦丰哈哈大笑,仰着脖子快活得很,过了一会儿还是放慢了速度。 虽然还是颠簸,好歹没有要将她颠飞起来的感觉了,傅眉微微松口气。环在秦丰腰上的手放松了些,就是轻轻搭着。 秦丰却抓住她的手往中间拢了拢,压低声音威胁道:“抱紧些。”傅眉哦了一声,收紧手臂,一会儿后手麻了,然后她又松开了。 秦丰手臂上的肌肉一鼓,车子又飞起来了,傅眉哇哇大叫,闭上眼睛,“混蛋啊,你慢点!”秦丰笑了一声,车速慢下来,拍拍她的手臂,“就这样抱着。” 傅眉嘟囔着骂了他一句,秦丰当没听见,眉开眼笑,俊朗的脸上全是满足。他道:“刚才走的时候我给我姐留了一百块钱。” “跟我说干什么,又没有留我的钱。”她歪头笑着问他,秦丰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以前说过,我的钱都叫给你保管。” “我又不是你那谁,你的钱为什么教给我保管,我不要。”傅眉挑眉问他。 秦丰也没说什么,低低笑了一声,“也是,我的钱得存着攒天价彩礼,确实得留着。”其实他不过是交代她一声他的钱的去处,他知道傅眉不会管。 没想到他还记得上次她逗他的话,脸微微红了红,她轻轻在他腰上捏了一把。“谁说你攒齐了那些我就得嫁,想得美!” “你不嫁也得嫁,我这辈子缠上你了。”欢快的声音散尽风里,他从来没有对未来这么期待过。 第34章 回去之后,秦保山详细问了赵家的情况,秦丰就照实说了。秦保山听完,眉头拢的老高,吸了一口旱烟,“你姐姐日子过得不容易,你能搭把手就帮一把。” 秦丰垂着头,“我知道。”过了几天到了腊月二十几,秦丰买了半条猪回来,切了一半给秦秋送去。秦保山又给兄弟几家送了些,给了秦阿婆家二十几斤。 除开三房回送了一只干兔子,那两家什么表示都没有,秦丰当不知道。过年这天大队里集合了全村的妇女过去包饺子,说是每家都给送两斤。 村里人都高兴,赶着过去帮忙,把事情办得红红火火。如今过年不叫人唱戏扭秧歌,好些娱乐都不能做。大家一起包饺子也是叫大伙儿热闹热闹的意思。 傅眉就跟吴香兰一道过去村里食堂那里,本来柳树屯公社是没有大锅饭的,只是开荒开河的大工程都要社里供饭。所以把原来几间空着的砖房收拾出来当饭馆。 村里书记队长的媳妇都在这里指挥呢,男人们就在外头或说话或聊天。傅眉跟吴婶坐一处,围着火盆包饺子,她手巧,一张皮含一点馅子,往中间一捏,一个漂漂亮亮、规规矩矩的金元宝饺子就好了。 傅眉的动作快,人家包一个,她两个都出来了。吴婶笑道:“年轻女娃子就是手巧哩,又好看又快。”傅眉的手白皙纤长,指甲圆润带着淡粉。 不似农村妇女干惯了粗活的手,指甲虽干净但泛黄泛黑,关节粗大。十个里头挑不出一个手好看的,用她们的话说那样白净的手就是天生吃轻省饭的。 所以她学医呢,吴香兰见她包的好看,就叫傅眉教她包。赵二婶瞧傅眉包个饺子都跟绣花一样好看,笑着道:“俊女子又有文化,也不晓得哪个讨回去哩。” 一桌的一个婶子笑道:“你就莫想了,你家三个儿子全娶媳妇啦,还是留给人家嘛。”赵二婶包好一个饺子,叫人送饺子皮,“我还有外甥侄子哩,总有一个好的。”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整个食堂都闹哄哄的,说话声笑闹声此起彼伏。傅眉脸微微红,不好意思搭话,只装着听不见。 吴婶瞧着傅眉笑眯眯的,跟其他人说,“可别惦记,人丰娃子还叫你一声婶儿,你挖人家墙角干啥哩。”赵二婶笑道:“琴女子还回不回来哟,嫁到咱这里也好嘞。” “人家进城吃商品粮去了,还惦记你这穷沟沟哩。”有人回道。 傅眉听了一会儿,跟吴香兰说屋里太闷,她要出去透口气就出门了。外头比屋里冷多了,村里的娃子们跟着家长来的就追着打雪仗。 秦丰跟村里的几个后生站在一处说话,傅眉走到一颗树下不好意思过去,还是秦福瞧见她了。秦丰转过身来看见是她,这才走过来。 两步走到她跟前,两个人都是一副好相貌,四肢修长。傅眉仪态好,从来就没有弯腰驼背的模样,秦丰人生的高,微微弯腰跟她说话。 眼神温柔,侧脸的轮廓刚毅中带着柔和,郎才女貌的一对,赏心悦目叫看得人艳羡不已。赵青山看的眼热,扯了扯衣领,道:“这么好看的对象啊,我为什么就没有呢,丰娃子那小子太招人恨了。” 秦福擂了赵青山一拳,笑道:“你不是跟金秀丽处了嘛,咋样,啥时候好事将近啊?”赵青山瘪嘴,“人家进了县卫校学习,出来就是城里人了,瞧的上我哩。” 虽然是无所谓的口吻,但也带着一丝无奈,一人就道:“可见漂亮女人靠不住啊,我叫找个村里姑娘的得了,只要胸大屁股大,能给我暖被窝就成。” 说的几人都哄然大笑,也就将话题扯到择偶标准上去了。秦丰回头看了一眼,问傅眉,“怎么了?里面包完了。” 傅眉摇摇头,哈出一口白气,脸蛋冻的有些红,“没有,我是想跟你说,这会儿正好大家伙儿都在这里。你回去给赵老煮些饺子吃吧,还有徐先生夫妇俩,你还没给过拜师礼呢。” 秦丰本来想帮傅眉暖暖手,可是这里大庭广众之下,她铁定害羞不好意思,就打消了念头。点头道:“那我回去很快就回来,你等我来接你。” 傅眉乖巧的点头,秦丰揉了揉她头发,笑着跑开。然后傅眉就红着脸在秦福几人的起哄笑声中进屋去了,几十个人忙活,擀皮、剁馅子、包饺子分工明确。 两个多小时几百上千斤饺子就出来了,村里文书会计按照村里户数,每户两斤的称给众人。秦丰骑车飞快就回了家,烧开一锅水煮好饺子,用碗装着就出了门。 最近天气实在寒冷,又是化雪的时候,牛.棚里的知识份子正经历着最严峻的考验。吃不饱,穿不暖,没什么事情基本就是窝在被窝里哪里也不去。 秦丰送饺子过来的时候,赵永青披着被子,一面揩鼻涕,一面用冻僵的手指翻书。村里的活动热闹都跟他们没关系,听到敲门声,赵永青艰难的挪下床。 开了一条小缝,看清是秦丰这才将人放进来,“你怎么来了?”秦丰拿出赵永青的碗,将饺子倒出来,“眉眉叫我给你煮了些饺子送来,快吃吧。” 然后又把手里的棉袄大衣递给赵永青,“你这也没什么厚衣裳厚被子,这件袄子也给你。”赵永青点点头,接过衣裳披在身上,立刻就暖和多了。 他也没跟秦丰客气,自从当了秦丰老师,他的日子就好过多了。白捡来的徒弟经常带吃的过来,如今又送衣裳,性子也老实良善。 能在这样的环境收这么个徒弟,也是老天待他不薄了,所以他把秦丰的功课也抓了紧。几颗饺子下肚,浑身都暖起来了,皮薄馅儿多,也不知傅眉是如何做饭的,什么都能做的这么好吃。 饺子馅多汁可口,有肥肉,但是肥而不腻,赵永青边吃边跟秦丰说话,“最近读的文章有什么不懂吗?”秦丰摸了摸后脑勺,“就是那篇哲学读了云里雾里的,有些不懂。” 赵永青教给秦丰的东西很宽泛,社会、经济、政治等等的文章都让他学,秦丰人聪明就是基础太差。暂时不能有明显的效果,赵青山道:“你别急,慢慢来,第一次接触肯定吃力哩。久了你就会明白了,读不懂有空我就给你讲,傅眉那里好多书都是世界名著,你好好看看。” 秦丰点点头,他确实学的吃力,尤其赵永青是一个严格要求的人。接触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孤陋寡闻,见识的太少,不过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毕竟他喜欢的人那样优秀。 “前几天我交代你读的那本书,看完之后给我交一遍读后感。”提起这个就想起另一件事儿,牙酸道:“你那字,给我好好练!人傅眉的字多有风骨,你们以后是要在一起的,人般配好歹字也不能差太远嘛。” 想起自己狗爬似的字,秦丰脸一阵红,挺高的一个大小伙子像个姑娘家一般不好意思。赵永青看他杵在那又一会儿。 吹胡子道:“你还站这儿干啥?你手里的饺子不是要给徐老头送去的。”秦丰这才想起来他任务还没完成,这才忙跑了。 赵永青在后头瞪眼睛,这个傻小子。 第35章 秦丰认识徐途夫妇两个还是因为傅眉,徐途的妻子张庆春也会医术,跟傅眉两个说的来话。每次给赵永青送东西就不会忘了给徐途一份儿。 在徐途牛棚里待了一会儿,秦丰就出来了。走到大道的时候突然跳出来个人,秦丰的心沉了沉,金美云笑嘻嘻的玩着辫子,朝秦丰后头看了一眼。 她是方才无意瞧见秦丰的,看到他就下意识的跟了上去,结果竟然看见秦丰给那些人送东西。当时她心里震惊极了,秦丰他知不知道要是叫人发现了,这是多么大的罪名啊。 她急坏了,一面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一面担心他被发现。可是叫冷风一吹,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老天都在帮她呀。 秦丰一直对她不理不睬,这不是把把柄递到了她手上嘛,以后看见她还能躲。所以她瞬间就不急了,也能从容的跳出来跟他说话了。 她笑语盈盈的,“我看见了什么?丰娃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接触那些人哩。我要去队里告发你!” 金美云跳出来那一刻确实吓了秦丰一跳,心里很慌乱,可是只乱了一会儿,他就平静下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已经叫人发现了,慌乱是没有用的。 就算金美云去告发他,他不承认他们能怎么办,退一万步讲以后再接触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处罚能叫他脱一层皮,又要不了他的命,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想通了之后,他就更淡定了,漆黑的眸子更深邃了些,面上敷了一层寒光。俊秀的脸上凝聚起一层冰霜,无所谓道:“那又怎么样?” 明明是这样淡淡的语气,金美云却觉得该死的好看,而她一直是痴迷于他这张脸蛋的。她的眼睛涣散了一下,秦丰眉峰凝起一团厌恶。 金美云立马回过神,掩盖住眼里的欢喜,道:“不怎么样,想要我不告发你也成啊。我猜你也不害怕,到时候我就说是傅眉接触他们的,反正她也是城里来的,更有嫌疑嘛。” 这下秦丰眉头就紧紧绞在一起了,他心里有些紧张,可是不想叫金美云看出来,冷哼道:“证据呢。”金美云看他没有立刻护着傅眉,心口好受了些。 跺了跺麻木的脚,笑的很开心,“其实我也不想去告发你,毕竟对我又没有好处,还得罪你。你说是不是,我看这样吧。” 她停了一下,随即开口道:“你亲口说给我听,你讨厌傅眉,她一点都不好,你也永远不会和她好。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样。” 秦丰定定的站着没有动,似乎在思考是不是要答应。就在金美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听见他淡淡的声音,“那你还是去告发我吧。” 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就算他说了,傅眉也听不见,完全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敷衍金美云而已,可他就是不想说,听见别人诋毁她,他尚且要发疯,还能听自己说这话吗? 完全不能忍,再者敷衍金美云这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二就有三。与其往后还要因为这件事跟她纠缠不清,不如一次就断了可能,省的以后麻烦。 金美云想不到不过是叫他说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他都不愿意,她突然冷笑一声,“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了。” 怒气冲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秦丰收回目光,眉头皱了皱,他在想该怎么解决这突如其来的事情。 秦丰过来的时候,食堂的饺子已经分的差不多了,一户两斤,欢欢喜喜的端了回去。傅眉坐在秦丰车后座,叫他载回家。 吃过晚饭之后,秦保山就溜达着出去了,秦丰在院坝一个沙坑里练习写字,就用木棍当笔使。傅眉泡了一杯枸杞茶看他写,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 就是划划拉拉的没有运笔的气势跟规律,傅眉站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秦丰的手很大,暴露在空气中冷的像生铁,而傅眉的手又棉又软,握上去暖暖的。 秦丰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羞愧,耳尖不知是冻的还是如何,很红。傅眉教他写,哪里需要提笔放轻,哪里要勾要捺,边说手边动。 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笑咪咪道:“你在听没有啊,笨徒弟。”秦丰偏了偏头,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暖香的气息,压低声音道:“你这么打扰我,我怎么好好写啊。” 傅眉挑了挑眉头,殷红的唇一掀,“我帮忙还帮出不是来了是吧,成吧。”她起身要走了,秦丰却一把拉住她,“你看我写吧,给我指出错误啊,傅老师。” “说打扰的是你,叫我帮忙的也是你,无理取闹了啊。”秦丰拉住她的手盖在自己脸上,眼里流光溢彩,“练字要静的下心,你离我太近,我就没法注意力专注。” “那是我的错,你写吧,我看着。”两人就一写一看,明明没有什么语言交流,就是觉得气氛很温馨。傅眉拿了一根棍子在手里,指出秦丰不对的地方。 秦保山没逛多少时候,就一人背着旱烟锅回来了,脸色沉沉的,似有无限忧虑。第二天傅眉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柳树屯的猪一直都是大队共同养的,几十头猪,自然要选个稳妥的地方。方面都方便的地方,原先那地方就在好几户人住在周围。 人家反应了几回,猪场的屎尿味飘的太远,就没一天轻松过。那几家人也是到大队里找过大队长跟书记的,只是队上的领导好说歹说,许了好处,这就不了了之了。 谁知去年公社文书家儿子结婚,在猪场附近挑了好地修房子,修好了才发觉猪场气味太大。文书家里因这是闹过几回。 年底往上交大队里猪数目的时候,柳树屯的猪没达到生产量,好些猪的体重也不达标。这可愁坏了生产大队长,文书想起家里的事,就出了个主意。 说是把猪分配到户,各家各户自己养去嘛,一年到头不达标的自己想办法赔。这主意一出,大家伙都觉得可行,只是问题随之就出来了。 分配猪仔到户,怎么分?谁家养谁家不养又是个问题了,养猪可费精力,有时候比养人还难些。再者养猪就需要劳动力,队里的工分咋算哩。 这也不是事儿,队里一合计,谁家乐意养猪就给多划一份猪草地。在这个地比啥都贵的时候,多划地那是求之不得呀,这样一来万事俱备了。 只是大家都欢喜了,秦保山却没法高兴起来,他都多久不下地的人了。如今养猪场的职位叫捋了,他干啥去呢,这不就是个无业游民了嘛,叫他天天呆在家里他也不乐意哩。 第36章 骤然失去一份轻省工作,秦保山几日脸上没个笑模样,愁云惨淡一片。秦丰也默默悬心了几日,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就猜到金美云没去告发他。 随即暗暗松口气,抛之脑后了,年后没几日,秦秋带了石头跟白云兄妹两个回来拜年。秦保山暂时放下愁容,欢欢喜喜抱起外孙女进门。 “林子咋没来哩,就你娘几个回来了。”秦保山抓了一把糖给两个孩子吃,自从家里来了傅眉好吃的就没断过,不是买的就是她做的。 尤其秦保山屋里,傅眉进城买的水果糖、咸花生等一些小零嘴都是给他买的。秦秋跟进了堂屋坐下,“家里哪走的开啊,还有婆呢。” 秦秋打量了一遍屋子,“爸,你跟傅眉相处的咋样,我看着屋里收拾的挺好的。”还买了自行车,以前秦琴在家的时候,按说花销也不大,只是一年到头也没存多少钱。 秦保山抽了一口旱烟,蜡黄的牙齿露出来,微咳两声,“还成吧,屋子都是她跟秦丰收拾的,我跟她处的好不好咋样呢,以后是丰娃子跟她过。” “我说人家做的可以了,比好些农村媳妇好的海了去。我不知道你呢,喜欢琴女子,你也别跟傅眉别苗头啊,你儿子夹你俩中间呢。” 秦保山最近还担忧上工的事情呢,眼瞧着不得不下地了,他也有些烦躁,“知道了,你一回来就说道,我还比你小咋地,用你交代呢。” 秦琴咂咂嘴,也不说了,她爹其实也没啥大的毛病。就是耳根子软,无原则无条件孝敬她婆,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妈就是那些人逼死的,结果呢,她爸啥表示都没有。 照样把那些人当祖宗供着,她懂事懂的早,早看清了心也随了她妈的死凉透了。只是再如何也是她爸,不能不认,况且她现在也不是这个家的人,什么事就当看不见。 可是秦丰跟她不一样,那小子就像是个狼崽子,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就是秦琴虽说叫她家当童养媳一般养了十几年,她知道的,秦丰没多在乎。 她妈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欺负,她还会怨恨她爹。秦丰就只看在眼里,他还小的时候,妈跟大房的吵架,就知道拿砖头护着亲妈。 现在大了,心思更深了,她怕她爹一心向着婆爷,久了跟秦丰离心离德。他还要靠秦丰养呢,关系别别扭扭,她爹会吃苦。 秦秋心头千回百转,娘家的事情惹她操心,婆家也不好。好在林子跟她两个一条心,懂得疼人,也是她的福气。“来了这一会儿了,秦丰跟傅眉呢。” 秦保山动作顿了顿,烦闷的敲了敲烟锅头,“傅眉去卫生所不知道干嘛去了,秦丰那娃子,我懒的说了。”现在干啥都一道,黏黏糊糊的很。 一看秦保山的表情,秦秋虽不知道他恼啥,也猜出秦丰怕是跟傅眉一道出门了。“我说爹你何必呢,那是你未来儿媳妇,人家两个好你还不乐意。” “啧,那哪个习惯哩,处了十几年的人,一朝换了,我不适应还不成。”最重要的是他跟秦琴合的来些,秦琴知道他心思,对秦家老人家也主动热情些。 傅眉就不了,来了半年了,一回都没去过她婆屋里。想起这个,他也愁,你说秦丰跟他中意的咋就不能是一个人呢。 父女俩说话的功夫,秦丰载着傅眉回来了,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傅眉给两个小家伙分糖,石头跟白云仰头看她,一脸的天真,“谢谢姐姐。” 傅眉摸摸两人的小脑袋,进厨房做饭去了。秦丰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看了看傅眉,有些不高兴。把外甥哄到一边,弹了弹小家伙的脑袋。 石头嘴里还包着糖,捂着额头一脸无辜,“舅舅。”叫的很委屈。秦丰蹲着跟他平视线,“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 石头老实的摇头,秦丰道:“你叫我舅舅,那我媳妇……你该叫什么?” “舅妈?”石头歪头道。 “对啊。”秦丰循循善诱,“你不能叫傅眉姐姐,知不知道?” “那叫什么,舅妈?” 秦丰微微咳了一声,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听到耳朵里很好听,“也不能这么叫。” 傅眉在厨房看到秦丰跟石头蹲在院坝边上,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摇摇头。她把才买的新鲜猪蹄挑出来,用小火燎干净上头细小的绒毛,然后切成块做成红烧猪蹄。 到最后收汁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香的不可思议,鲜猪蹄经过最后收汁,变成了红亮的油色,晶莹剔透,像是面上裹了一层香油,不用凑近闻,香味已经四溢。 大火将各种调味料的香味煮进猪蹄里,去掉了腥味,肉香味非常浓郁。吃进嘴里的肉肥而不腻,肉质鲜嫩,入口即化。 然后又做了个干豆角炒肉、酸辣土豆丝,吃过饭后秦秋就要带两个孩子回去了。秦丰提了一块肉出来,叫拿上。 石头跟白云走下土坡还回头喊“舅舅再见,姨姨再见。”傅眉转头看秦丰,他若无其事的回视她。过年歇了没多少日子,正月十几号,就有上工的了。 秦保山没法子,只能跟队里去修水坝,这还是个时间极紧的工程。要在夏季暴雨之前竣工,不然修了等于没修。 累了一天回来,秦保山就坐在门槛上抽烟。秦二爷过来找他说话,秦二爷的孙女秦桑原来是养猪场的会计。如今把猪分配到户,秦桑也就等于是失业青年了。 大队里再没有轻松活计安排给她,无奈之下也只得跟着大队上工。在家闹了几日,忽又提起傅眉不是在卫生所嘛,看能不能给秦桑也招进去哩。 于是就有了秦三爷这一趟,秦保山吸了一口烟,咳了两声,“这事情既然二爹跟我说了,再怎我也得出个力,回来我问问傅眉,看能不能叫桑女子进去。” 秦三爷一听只当大有希望了,笑道:“那你问问也好,我是看你家傅眉会医术进去的,就是不知道桑女子成不成,不成也是没法子的事。” 秦保山吸一口烟,道:“包在我身上吧,她个年轻女娃娃也不能总在地里去晒。况且在猪场当会计的时候,我看她也挺伶俐勤快。傅眉我也没看出她医术多好,既然她能进去,想必别人也能进去哩。” 秦保山也不知这事有没有主意,只是亲戚第一次跟他开了口,他不好回绝。况且他也没叫傅眉干过啥,这点小事她该不会回绝才是哩,怎说他也是长辈。 第37章 卫生所这几日事情多,一年到头的账目需要归总账,来瞧病的人也多。傅眉每天都回的比较晚,家里现在是秦丰收拾晚饭。 这天刚踏进门,傅眉偏头瞟了一眼厨房,一个高大的影子映在窗户后头。她洗了个手,准备进去帮忙,秦保山就叫住了人。 傅眉一头雾水的跟过去,秦保山就慢悠悠跟她说了秦家二爷为秦桑所求的事情,傅眉想了想,“我们所里不缺会计,不过既然是叔问的,我就去打听打听。” 秦保山嗐了一声,“这不是你打听不打听的事儿,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就想想办法嘛。”傅眉愣了一下,看秦保山愁眉苦脸的样子,怔怔的点头,“那成吧,我想办法。” 秦保山这才放下心,觉得傅眉终于有一点合他心意的地方了,末了又交代一句,“不要跟秦丰说。”傅眉摊手,自去忙活了。 晚上秦丰把傅眉拉进屋里,开门见山的问,“我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事情?他叫你干什么。”傅眉纠结,既然不叫告诉秦丰,那肯定是怕他知道了要闹。 “没什么大事啊,就随便问了我几句话,他还能为难我不成。”秦丰冷哼一声,“他连他亲儿子都能为难,何况是你呢。” 又不是没有的事情,前几年他还小,刚刚上工挣工分。因为他家成分的关系,队里就让他去放牛,多少轻松些,结果还没干多少时候,差事就拱手让了人。 大房的秦昌那时候初中毕业回家务农,一时不习惯下地承担繁重的劳动,大房就把主意打到了秦丰身上。秦阿婆在田仁美的怂恿之下,天天来二房闹。 秦保山是个耳根子软的,就让秦丰把轻松的差事让了出去,那个时候他才十二、三岁,秦昌都快二十了。秦保山都没想过,秦昌吃不下的苦,秦丰就能吗? 这几天秦二爷时常出入他家,傻子也知道秦保山铁定又答应人家什么了。他爹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宁愿家里人吃亏,也要称着他自己的脸皮。 想起往事,秦丰脸色阴沉沉的,一甩袖子就要出去找秦保山。傅眉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腰拖住人,“干什么,你干什么呀。叔不让告诉你,一旦事情捅破,我就里外不是人了。” 秦丰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抱住她,他的身子很热,胸膛硬硬的。就像一座温顺的火山,只给人带来安全感和温暖,傅眉在他身上蹭了蹭。 小声劝他,“你别冲动。”她的声音甜软无比,瞬间安抚住他的焦躁生气。秦丰含住她滑嫩的耳垂,按住傅眉不让动,舔了几下,声音黯哑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告诉我。” 傅眉小心躲着他火热的、喷到她脖子里的气息,又不敢躲的太厉害。因为他最会得寸进尺,水亮的眼睛荡漾了一下,她微微喘气,“你别……。” 他的手扶着她的后腰,威胁的按了一下,凶巴巴的,“快说。” 傅眉一边躲着他的嘴,一边交代了事情的经过,秦丰恶狠狠的在她脖子上吸了一口,惹的傅眉一声惊呼。“我就知道没好事。” 傅眉捂着脖子揉了揉,企图将那股酸麻揉散,可怜兮兮的看他,“那怎么办,你教教我好不好。”秦丰透黑的眸子闪了一下,笑容坏坏的,“不知道。” 他笑的胸有成竹,明明就有办法,就是不说。傅眉双手环上秦丰的脖子,左摇右晃的撒娇,“你最好了,告诉我呀。”秦丰左看右看,不为所动。 她踮起脚尖在他喉结上吻了一下,还调皮的舔了舔,压低声音道:“说不说嘛?”秦丰的身子颤了一下,微咽唾沫,眼里暗欲丛生,深吸口气,按捺住快要爆炸的身体。 他伏下身子,眼里有掠夺的狂风暴雨,眼睛就像一个深深的漩涡。傅眉有些吓到了,想往后退,腰却叫他搂住,声音嘶哑跟她说,“往上亲,吻这里,我就告诉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傅眉双手抵住他的肩,有些迟疑。他就静静的等着,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吸口气,她缓慢的凑上唇。 然后还没挨到,他已经动了,化被动为主动。欺上她鲜红柔软的唇,像花瓣一样鲜艳的红唇被他含进嘴里,轻轻吮吸,舌尖扫过整齐洁白的牙齿,捉住她四处躲闪的舌头。 傅眉在他吻上来的时候,就闭住了眼睛,感官清晰的呈现了他勇猛有力的吻。秦丰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傅眉的脸,近在咫尺的看她迷蒙的眼睛,浓密的睫毛。 然后轻轻抱着她,两人慢慢靠近了他的床,小心将她放倒在床上。秦丰捉住傅眉的手,与她葱白的指尖十指相扣,她的手被按在头两侧。 完全一副被迫承受的模样,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秦丰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傅眉还没来的及呼气,就感觉到秦丰湿濡濡的嘴往下移,来到她脖颈间。 她的衣领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一大半,白皙滑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吻毫无顾忌的来到绵软的高峰。傅眉吓到了,胸口微微的疼意唤醒了迷糊的神智,她开始挣扎。 他好像也回过了神,喘着粗气一动不动的趴在她身上,两人的手还扣在一起。他用力捏了捏,慢慢爬起来,脸蛋酡红。低低垂着头,不敢让她看见眼底疯狂的欲.望。 秦丰仔仔细细的帮傅眉拉起衣裳,她胸前的白皙上一片粉红,有的带点深色淤青。他眸子闪了闪,喉结微动,系好她的衣裳,低声说,“对不起。” 他今天有点太冲动了,没有把控好自己,差点伤害到她。只是若因此就离她远远的,又做不到,秦丰抿住唇,有些懊恼。他的身体很难受,就像有一把火在烧,急需一个突破口叫他宣泄,可是没有法子。 傅眉抱住膝盖坐在他床上,一言不发,脸埋进胳膊弯里不看他。秦丰摸了摸她的头发,苦笑一声,“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种程度她都害怕,那以后……会不会坚决拒绝他?秦丰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沉。傅眉摸了摸自己心口,心跳的很快,皮肤上还有他唇齿扫过得灼热感。 她摇了摇头,明明是很羞愧的事情,可是她竟然一点都不反感,隐隐的还很欢喜,喜欢跟他十指交缠亲吻的感觉。她努力摇摇头,驱赶走脑袋里的遐想,小声道:“你还没跟我说方法呢。” 第38章 趁着所里闲下来有空的时候,傅眉就问了一下孙晓丽卫生所缺不缺什么人。孙晓丽有些诧异,不过没问她干什么,只是说,“就是卫生所缺人,那也的跟上头报告,叫人家调人来。” 当然,这是公派干部吃商品粮的那种,像傅眉进来就仍然是要挣工分的,上头不会发工资,但是也不缺人。孙晓丽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人想来。 傅眉摇摇头,“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养猪场不是关了嘛,里头的管理人员也闲着了。就拜托我问问,没有也是没法子的事。” 孙晓丽点点头,“我也没办法帮忙,你当初进来,一来是我收了你。自然这是小事情,主要还是你治好了队里的猪,大队长赏识你的医术哩。” 孙晓丽这里没法子,下工之后,傅眉就去了书记吴桂华家一趟,吴婶把人迎进去,笑道:“上次你说你会拔火罐,我正要找你瞧瞧哩。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就过去一趟。” 傅眉会给人拔火罐,前些日子给工地上一个腰伸着了的社员拔过之后,效果还挺好。近些日子挑石头上山完全不成问题,逢人便说傅眉医术好哩。 所以近期到卫生所来瞧病的人,指名道姓要傅眉给拔火罐,吴婶也是听人说才起了意。傅眉跟着吴婶往里走,就问吴书记上头坝修的咋样。 吴桂华点燃旱烟,在烟雾中眯着眼睛看傅眉,招待她坐。傅眉说明来意,吴桂华想了想,“前几天山上看场的砸到了腿,我正说再找一个呢。当然活松快,工分也低,桑女子要来,你叫她来就是。” 傅眉谢过吴书记夫妇俩,摸出两颗糖,塞到小孙孙手里,跟吴婶道别走了。回去的路上,想起秦丰跟她说的事情,摇摇头。 到家的时候,秦保山已经回来了,一双眼睛就看着傅眉,意思不言而喻。傅眉默默叹口气,告诉他有办法了,过两天就可以去上工,绝对轻松。 秦保山含着烟锅出门去了,想必是去跟秦二爷说话去了。傅眉就进了厨房做饭,秦丰一直在队里的工程上工,农忙的时候快要到了,大队抓的很紧。 在队里吃饭只能管饱,没什么油水,人瘦了一圈。傅眉想了想,将腌好风干的腊肉取了一块下来。在火上燎一遍然后洗干净,剁成小块。 切好土山药土豆,作为配料炖腊肉,煮好之后瘦腊肉变成土红色,微微散发出盐熏味。农村的腊肉都用花柳树熏过,腊肉散发出一种树木的清爽香气,混着食材的味道,越发香味浓郁。 轻轻撕开一块,里头的纹路清晰无比,吃进嘴里盐味稍重,味道极好。土豆跟山药已经软烂极了,筷子轻轻一夹,随即自动分成两块。 然后又炒了一道酸菜,这个好下饭,父子俩陆续回来。秦丰吃了两大碗饭才饱,吃完饭就出门去挑水,秦保山心情很好,一个人坐在门槛上边抽旱烟便哼歌。 傅眉就在厨房里洗豆子,准备做糕点,秦保山偏头跟她说话,“你具体跟我说说到底啥活,既然不在卫生所,怕是不能长久哩。” 傅眉回头道,“现在除了上头的公派干部,连队长都是三年选一回的,什么活能做长久呢。”秦保山吧吧抽了几口烟,觉得傅眉说的有道理。 凭他的本事也找不着个铁饭碗嘛,傅眉舀了一捅清水,又道:“就是现在正在修坝的那个工程,上头不是要有人看着记工分,秦桑既然当过猪场的会计,该没问题的。” 其实秦桑也就高中毕业,现在的上学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劳动,上课的时间极少。就是上课,大多课程也简单,多是听政治课。 秦桑会的东西也不多,不过一个高中毕业生已经很了不起了,谁还计较有多少水分呢。秦丰挑一担水从坡上进来,在院坝里放下桶,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 问秦保山,“你俩说啥?”秦保山眼神微闪,他本来想瞒着秦丰的,这会儿也没主动开口。侧了侧身子,继续抽烟,傅眉就说没啥。 秦丰将担子扔到地上,力气很大,担子弹出老远才停下。秦保山一怔,随即眼睛一瞪,“咋了,要吃了你老子哩,砸啥东西,你咋不来砸我。” 秦保山是屡教不改,他以前就给人担保过事情,只是答应下来又做不到。不少时候是秦丰给想的办法,秦丰也没法子的时候,只能他里外不是人了,到底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秦丰把水提进厨房,给傅眉倒好叫她泡豆子,这才出来对秦保山说,“我就不说你又答应这些你办不到的事情了,你不是说你腰疼上不了工?昨儿我去队长跟前打听了。还缺个往山上送饭的,每天上半天工,送两次饭,就是七个工分。” 说完他就不开口了,秦保山心头一跳,高兴地问,“你是打算让我去?那好哇,正好每天挖地背石头我这腰受不了。” 秦丰哼了一声,“咱不是干部的亲戚,就算是工分少,也不能啥轻松事都给姓秦的。十有八.九,你跟秦桑的活儿只能去一个,想好。” 秦保山眉头皱了皱,啧了一声,“这我都答应好了,又给推了,都是亲戚,多不好意思。”秦保山看向傅眉,想两个活都揽下来。 秦丰伸长腿,闲闲的坐在屋檐底下,悠闲的给他爹出难题,“你别看她,她也不过是个学徒,还是靠着孙大夫进去的。还欠人家人情呢,又为这事去讨嫌,人家怎么看。” 秦保山的眉头皱成了两条蜈蚣,“那你这,我都答应你二爹了,回绝人家以后咋见面嘛。”秦丰才不管,他意有所指道:“我二爹也有儿子,为啥每次有事都来找你,我三爹他们去队里问问,说不定就有松快活给桑女子。” 秦家的家谱每两代之间不是按照一辈排的,所以秦丰这时候说的三爹是秦二爷家的老三,也就是秦桑的爸爸。秦保山这可真到了进退维谷的时候了,放弃他自己的轻松活他不乐意,可是要失信于人,也不能够。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跟傅眉说,那事就叫秦桑去吧,毕竟先答应了人家的。秦丰坐在一旁换鞋,动作顿了顿,有些失望,就不该指望他爹有改变。 第39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阿婆过来了,秦保山喊住她一道吃过饭。秦啊婆折了一根厨房的刷把签剔牙,跟秦保山坐在门槛拉家常。 秦阿婆就明说了她的来意,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扶着,“你说说你,自家人还管不过来,你二爹家比咱家好过多少哩。慧女子嫁进来,还一直跟着大房下地哩,你有这好差事,也不先想着家里人。” 秦保山抽了一口旱烟,眉头高高隆起来,想到了什么往事,表情难辨喜怒。他慢悠悠敲了敲烟锅,吸了一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不是二爹难得托我帮一回忙嘛,人家是信得过我才开口哩,我咋回绝嘛。”秦保山有些烦躁,通常跟他妈说话,他都有这个感觉。 秦阿婆希望有什么好处的时候,他都能先想到她认为的亲近的人,但是他是一个阔达的人。秦阿婆期待的那样他是不可能做到的,人咋能不跟别人打交道呢。人家是求了你,保不齐你就有求人的时候,咋能光想着自家人嘛,这样太不对了。 秦阿婆一手拍腿,悠闲道:“说你死脑筋哩,你本事大着哩,既然给桑女子找了份轻省活儿。倒是给慧女子也找一个,话说起来,慧女子是你侄媳妇,这身份不比别个远。” 母子俩说话的时候,秦丰就坐在院坝边上编簸箕,听他婆的意思,只是当没听见,交给他爹应付。秦保山眉心拢在一起,足足能夹死蚊子了,“这咋成嘛,桑女子能去,我都放弃了丰娃子为我找的轻省活哩。你说的这肯定不成。” 秦阿婆恨铁不成钢,咬牙道:“你说说你,还当自己多小哩。丰娃子好心给你找的活计,你咋就白白让给人家了哩。” 秦丰慢下手中的动作,觉得他婆第一次训他爹叫他这么舒坦。秦保山也有些感动,心道他终归是他妈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不过平时如何,还是想他好的。 然后秦阿婆道:“你就是要让出去,让给你大哥家也使得哩。”这活一出,秦丰嗤笑一声,转过身去暗道果然是他想多了。而秦保山感动的火苗才烧起来,就叫秦阿婆一盆冷水浇灭了。 被数落了半下午,秦保山不耐烦了赶人,秦阿婆起身摸了屋里几个鸡蛋,喋喋不休的走了。秦保山站在门口看着,身子微胖,有些佝偻,默默看着前头,显得孤寂。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来,秦丰看了看他的面色,忍不住道:“不要以为你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就不计较你又让她顺手牵羊家里的东西。” 秦保山举起烟锅要打人,“那是你婆!吃你几个鸡蛋咋了。”秦丰不以为意,淡淡道:“我从小到大连她家一口凉水都没喝到过,她留的好吃的只舍得给别人。” “你莫怨她,都是穷闹的,要是有钱,你婆肯定也舍不得委屈任何一个孙子孙女。”秦保山默默叹口气,这是他一贯安慰秦丰的说辞,以前他就是这么劝自己的。 秦丰没再说话,秦保山说的那些一次两次他还相信。他又不是傻子,什么都会自己去判断的,秦保山或许觉得儿子冥顽不灵,他还是想改变一点他的想法。 “你也别觉得我总是帮你二爷家,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哩。当初要不是你二爷,我怕就是死在外头了,哪里还有如今。”当初他十一、二岁就出去打工,是二爹家的娃带的。没钱回来险些冻死在外头,也是秦二爷把他找回来的,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恩情啊。 秦保山一副缅怀过去的神态,秦丰只看了一眼,他爹这个人,就是路上一个长久不见的人跟他打声招呼,他都能想起人家的好。对于自家人的辛苦,却好像人家的付出是应该的。 活该对他掏心掏肺,活该伺候他一样,表现的最明白的就是他妈。生来性子这样,真的没得改。眼瞅着日子一日一日往前走着,这天傅眉下工之后就跟秦丰一道上坡里祭坟。 就是秦丰他妈刘小萍,两人把荒坟周围的草都拔掉,四周幽静幽静的,一点人声也无。几声鸟叫空衬的林子阴森森的,傅眉摸了摸小手臂,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陌生人的坟。 秦丰跪在前头,念念有词的说了一会儿话,大概就是家里的状况。然后看了一眼傅眉,小声道:“妈,我把你未来儿媳妇带来给你瞧瞧。等她进了门,我再带她来看你。” 傅眉瞪大眼睛,在这种地方她也不敢跟他闹。回去的时候,她兴师问罪,“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倒是说的笃定啊。” 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日光的照耀下柔和极了,天气渐热,他身上的长袖将人包裹的严实,宽厚的肩膀却有力。黑黑的眸子像是一泓清泉,闪耀着柔和甜蜜的光。 他慢慢开口,“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都不多,得不得的到很多时候都无所谓。只有你是我第一个想要握住手里、不能让出去的,喜欢你的时候,我拼尽全力让你看见我。如果到最后还不能如愿,那就只能是命,你去寻找你要的,但一定要允许我默默跟着你。” 他停下步子,站在她面前俯视她,眼里是从所未有过的认真,就像他已经经历了求而不得一样。他抿了抿唇,“一定要答应我,最后决定不要我的时候,一定要远远给我留个位置,一个能看见你的地方。” 傅眉的心突然就有些酸,涩涩的感觉充满心头,难受的就像有人用力攥住了一样。她的视线模糊了,声音有些哽,“干嘛把自己说的那么卑微,世上真有这样的爱吗?我不信。” 她觉得有些慌乱,不知从何而起的慌乱,他说的太沉重了,他给的太贵重。她怕自己回报不了,他轻轻抹了一下她眼角,朦胧的视线里他笑的很暖,“不信也没有关系,只是在我这样的对比下,以后有人给你献殷勤的时候,不能轻易上当。” 他轻轻将她拥进怀里,缓缓道:“你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是他真有话说的那么伟大?得不到放手,那是不可能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笑的暖意融融,眼里尽是志在必得。 第40章 眼瞧着天热起来,各种农活也要忙起来了,好些地还没有犁出来。队里现在正忙着到县里去买好些的稻子回来,盖大棚养秧苗。 现在可以说是极缺人手的时候,大队把人分成几波,人力一分散,繁重的劳动就平摊到每个人身上。秦丰这几天回来吃过饭倒头就睡了,也是累了不行。 还是半大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卖力气的活做的太多,营养就得跟上。傅眉从卫生所回来就想办法做些好吃营养的食物。 这天供销社运来一车草鱼,傅眉早早赶过去,挑了一条二十来斤的大肥鱼。回到家就开始做饭,先把鱼鳞刮干净,内脏掏出来,扔给坡下的鸡吃。 把鱼剁成块儿,先用生姜、淀粉、料酒腌制半个小时。然后捞出泡青菜切好备用,往烧的热热的锅里浇上油,放入姜蒜翻炒,加水沸腾后放鱼肉。 最后鲜滑嫩口的酸菜鱼出锅了,鱼肉外酥内嫩,吃进嘴里软滑无比,乳白鲜美的鱼汤爽口极了。秦丰父子两个直将鱼肉快吃光了,才停了筷子,傅眉收拾好厨房就要拿秦丰的衣裳去洗。 秦丰跟着她进来,拿走她手里的衣裳,浑身上下都是吃饱饭后的餍足,脸色微红。血脉里都是透出的满足,笑着跟他说,“男人惯不得,你洗一次,以后我依赖你了,多受累啊。” 傅眉踮起脚尖,刮了刮他的鼻子,笑吟吟道:“那你可千万别得寸进尺,看在你累了这么些日子的份上,我勉强受累几日,往后别想了。” 傅眉拿着衣裳出门去了,秦丰就跟秦保山一道去看村里选的搭温棚的地方,每年选的地方都是不一样的。今年几个老人家大略看了几个地方,把地方定在了大队支部委员金向前家不远处。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队里就把大棚搭起来,外头用蛇皮纸罩住,困住热量。里头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全是架子,上头的竹坝上铺着稻米。 外头的火候要掌握的极好,不能过热沤死了幼苗,也不能温度太低发不起来芽。所以这里每晚都得有人守着,这天该秦丰过来守上半个晚上。 傅眉说要跟他一道守,正好也有个人说话解闷儿。秦丰死活不同意,只说熬夜伤身体,叫她好好在家里睡觉。傅眉噘噘嘴,就做了好些绿豆糕叫他带上晚上吃。 傅眉做的糕点一点不比她做饭的手艺差,小小的绿豆糕方块大小。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花纹,并不花哨,但不影响它的味道,吃进嘴里沙沙的,有绿豆的清甜。 糕点的味道很好,甜但是不腻,舌头一抿淡淡化开,里面还镶了瓜子。秦丰从来都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傅眉做的东西却样样都喜欢吃。 把包裹往怀里一卷,秦丰亲了亲傅眉的额头,边走边挥手,“回去睡吧,我走了。”男人高大的身影渐渐融进浓重的夜色里,傅眉看他不见了才回去。 秦丰点了一把火,照亮了灰暗的夜晚,坐到大棚后头看火,怀里是傅眉给他包的糕点。温温热热的散发着香气,就像她身上的味道一样,清甜吸引人不自觉的着迷。 天空很黑,夜幕微垂,跟远处的地平线连在一起,无数的繁星一闪一闪的,挂在天上。朦朦胧胧的林子里有夜风扫过,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走。 突然有些后悔没叫傅眉跟着一起来,这么美的天空,该跟她一起分享才对。秦丰低下头,心里默默盘算,她干什么呢,这会儿该洗漱完上床睡觉了。傅眉是个爱干净的人,就是冬天隔一两天就必须洗澡。 他拉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干燥的清香,是傅眉给他洗的。她真的好优秀,肥皂都会自己做,人长得好饭做的好,会医术。 其实他时常也听见有人说他好福气,没错,就是好福气。喜欢上遥不可及的人,拼命努力向她靠拢,这个过程都是一种极端享受。 秦丰一边看着火,一边天马心空的想着事情。现在虽然才八.九点,但是大多数人都睡了,路上基本没什么人。金美云在家门口往这边看了看,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爹妈跟哥嫂屋里灯都灭了,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路。心情忐忑的就像去幽会小情郎一样,扯了扯衣裳,确定干净得体之后,她朝秦丰走过去。 秦丰远远瞧见个人过来,倒不害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等着。那人很快走到他面前,他警惕的望四下里一看,退后了两步。 金美云很熟惗的往前一步,笑着跟他搭话,“今天该你啊,什么时候来的?”她可以说是没话找话了,其实她早知道今天该秦丰守夜。 所以下午学校放了学,她赶紧回来把头发洗了一遍,换上一身平时根本舍不得穿的鲜亮衣裳。她为了过来见秦丰,今晚做足了准备。 她知道他的小秘密,但是她不打算用那个来威胁他。毕竟她后知后觉的知道,有些人是及其不喜欢别人拿着他的把柄跟他说话的。所以她决定把那事当做他俩之间的小秘密,或许还因此跟他关系更好呢。 秦丰不会应付这种时候寻来的姑娘,他又往后退了一步,以便金美云过来时他可以迅速逃开。金美云不知道他把自己当做了洪水猛兽,她也是有些诗情词意的。 拍了拍身边的土丘,她笑的温柔,“你过来坐呀,我们说说话,今儿天色好哩。天上的星星好多,就像浮在咱们头顶,明儿是个好天。” 秦丰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金美云抿唇笑了笑,“你哑巴了嘛,话都不会说,以后咋讨婆姨哩。”说着,她微微垂下头,像是说了自己不好意思的事情。 “没什么事回去睡吧,这天怪冷的。”秦丰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离得金美云八丈远。金美云对他的不解风情气闷,不过谁叫她就看上了他呢。 村里后生不少,大多心浮气躁沉不下性子,如秦丰这样小小年纪稳稳当当的极少。就是有也没他长得好看,她就想要个长相俊俏、性子合她意的小伙。 “丰娃子,我今年二十一了。”农村女娃是不愁嫁的,况且金美云人长得齐整,身子骨也好,再两年也嫁的出去。秦丰不懂她什么意思,只是离她远远地,管她什么心思,不干他的事。 见他又是一副木头样,金美云低骂了一声不解风情。到底怕人家看见,含情脉脉瞅了他一眼,“你晚上小心些,注意火别灭了,我回去了。”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第41章 柳树屯修坝的工程这片几个村子都知道, 每年的大工程也不少, 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受到各方人士关注。毕竟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十来丈的大坝是村里人一块一块石头背上去的。 一点一点砌起来的,凝聚了大家的心血, 竣工这天村里远远近近的人都跑去看了。傅眉背着竹筐从林子里钻出来,熟悉了柳树屯之后, 她就时常进山采药。 柳树屯后头有一片原始森林,里头草药的种类繁多。以前她没有资格采,现在想采多少都成, 只是不能拿去卖。大自然真的是一个天然的大宝库,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年代, 她却能守着一个药库,实在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情。 林子里各种平常不长见的草药她都找得到,像鹿茸草、白头翁、天麻等深山老林才有的药草,这里都有。离神仙山不远的地方, 不管是平坝还是河道上都有人在观看。 今天将要把封顶的大石头抬上去,这对于见识极少的农村来说, 是一个大日子, 寓意圆满结束。大家伙儿兴高采烈的注视这场盛大的仪式。 已经四月份了, 半山腰上的桃花一簇一簇争先恐后开放。远远看去, 青青的一片山上,这里一团白, 那里一堆粉, 实在惹人爱极了。 武工小分队一人拿一把小旗子沿着山道守着, 最后一块石头由小推车装上,及个人合力往上推。大家都汗涔涔的,一二一二的喊着号子。声音洪亮无比,回响在山道间,贯彻云霄。 看热闹的人跟在后头不远处,或扛着锄头或拿着铁锹,满意的瞅着劳动了一个冬天的成果。公社里几个干部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书记吴桂华吸了口旱烟,叹道:“忙活了一个冬天,往后咱们也终于能自己储点水哩。” 三队长赵进财道:“还是要看天爷脸色吃饭,他不下雨,咱们哪里去存水嘛。”金向前只是骄傲的看着在自己的指挥下快要完成的这项大工程,这水坝不知要造福多少人哩。吃着里头的水,就得想起挖水的人,后世不知多少人要感激他们哟。 金智力干黄的脸上夹起褶皱,眯着眼睛紧紧盯了一会儿运石车后头的人,突然带些警惕的说,“你们看是不是把社员们都驱散哩,上头运那么大的石头,出了啥意外后头的人恐怕来不及闪躲。” 若是前头石头滚下来,跟着一屁股的人,走在前头的被堵着,中间的被围着,往哪里跑哩。眼瞧着好好的一个工程就要完美落幕,他可不想再出啥岔子。 吴桂华拍了拍金智力的肩膀,赞许的说,“还是智力你想的多,思考的周到,这确实是个隐患。”于是就叫过来武工小队长,叫他带人把人都赶下山。 大家正看的热闹,还没瞧见最后一道工序哩,突然就被驱逐下山,哪个乐意。不过也不想跟拿着红缨枪的小分队横,慢悠悠一步一挪往山下去。 田仁美一边嗑瓜子一边嘀嘀咕咕的往回走,旁边一人不知咋地踩了她一脚,叫她一眼瞪回去。那人原还想说句不好意思,一见是田仁美,当即脸色便不好了,叉腰道:“怎?这路你开的,我不能走,你瞪谁哩。” 喝呀,真是个强词夺理哟,不过她也知周桂花为啥对她没好脸色。田仁美轻蔑的笑了笑,“这路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咋就跑我脚下来了?” 周桂花气的脸色通红,跳起来骂人,“瞎了你的眼哟,骚娘们儿,还当我好欺负哩。”一把就揪住田仁美的头发用力一拉。 田仁美没想到她会动手,反应过来也发横的往周桂花怀里撞去。两人就打在一起了,周围人先还瞧热闹,小分队的人忙急匆匆过来拉架。 两个农村妇女揪头发抓脸,谁也不放过谁,看的人也是知道两人为啥一言不合就打的。实在是一些风流韵事罢了,田仁美年轻的时候长得好,跟村里好些后生勾勾搭搭的。 原来能满的滴水不漏,时间长了,就有些风风雨雨了。况且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证据哩,两瓣嘴皮一张一合,说有也就有了,周桂花也听人说了她丈夫跟田仁美的一些风言风语。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只是就这一点,也够看田仁美不顺眼了,还有当初两人争灌溉水的事情哩。于是一桩恩怨就结仇几十年。 暗地里较了不知多少劲,今天就是正面交锋了,两人打得难舍难逢。小分队好容易把人分开,结果一个不注意,略微肥胖强壮的周桂花就一脚把田仁美踢了个倒仰。 人一翻就往坡底下滚去了,周围的人躲得快,愣是谁也没想要拦着。等到都反应过来撵下去看人,田仁美已经在底下哭爹喊娘的嚎开了。 今天的竣工仪式啥大事没有,就出来这么一桩打架的,几个领导没啥表示,也不好有什么表示。毕竟周桂花是一队生产队长李家文的婆姨,几个领导各自走开了,李家文脸色不好的站在原地。 傅眉回来卫生所,解下背篓没来得及喝口水,外头吵吵嚷嚷的抬进来个人。看热闹的七嘴八舌的说事发的经过,傅眉跟赵心对视一眼,示意大家安静。 赵心叫人把田仁美扶到长凳上,开始检查她的腿。田仁美头发蓬乱,脸上挂着长长的指甲印。哭的跟杀猪似的,“哎呦,没天理哟!贱人杀人呀!!我的腿断了呀,家破人亡都是她害的呀!” 赵心摸摸捏捏了一会儿,腿确实是断了,要用板子夹着固定。傅眉照着赵心的指示调好黑乎乎的药膏,敷在田仁美的伤腿上,然后给她包扎好。 并且嘱咐她最近不能吃鱼鸡肉,大房才来人把人扶回去,看热闹的就散了。这事儿到此还没有完,两人在工地上打架,这是扰乱公共秩序哩,必须严厉批评。队里叫一人写一份检讨,到开会的时候自省,至于伤药费两家协调着赔吧。 田仁美这回也是遭了罪,断了一条腿哪里会善罢甘休,她就杵着拐杖天天到李家门前又骂又哭,狮子大开口叫人家赔钱赔腿,还有各种损失费。周桂花险些两扫把再给她呼出去,叫儿女们拦下了。 李家文不耐烦的敲烟锅,“成了!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还不够丢人哩。”周桂花把儿子女子都撵出门去,关起门来吵,“我丢人还是你丢人!没有你,我会有这破事儿,李家文做人要讲良心!”不要以为没有证据,她就不知道他跟那骚狐狸的事情。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总归是你伤了人,该赔钱该道歉都认了罢。”周桂花吊起嗓子骂,“放你娘的屁,她断腿是她活该,我就是把钱扔粪坑里也不给她!道歉更甭想,有本事你就要我的命,我也不道歉。” 第42章 田仁美跟周桂花的事情过去几天了还没有个定论, 一个理直气壮的要求赔钱, 一个俱不理会。田仁美腿伤了不能上工, 闲着也是闲着,有空没空去李家大吼一通。 整日里鸡飞狗跳, 村里瞧尽了笑话,大队里碍于李家文的面子也不大好管。他们已经提出了解决方案, 人家不照办,也没法子嘛。 田仁美到队里找了两回,公社里不管, 她气炸了肺也没法子。只得杵个拐杖慢腾腾的回来,谭慧瞧婆婆一脸丧气, 就给她出主意,“妈,你叫人给开个伤残证明嘛,到时候咱们证件在手, 她不给钱就去镇上、市里告人去!” 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过啥是伤残证明哩, 谭慧拉过板凳, 好好跟田仁美合计了一通。听完儿媳妇的主意, 田仁美拍了一把大腿, “这个中,想是越严重越好哩, 到时候看她咋抵赖。” 有了这么个好办法, 田仁美胸中那口郁气总算消散了些。周桂花跟她一直不对付, 这次还叫她受这样的洋罪,要钱是一方面,为了恶心周桂花也是她的目的。 儿媳妇给她想了个好法子啊,田仁美是舒心了,只是找谁开这个证明呢?谭慧叹气道:“妈你咋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哩,二房家的眉女子,那不是现成的大夫嘛。” 田仁美豁然开朗,咋就忘了傅眉,都是亲戚这点小忙该不会拒绝才是。田仁美又跑到李家文门前骂了一通,人家大门紧紧闭着,院子里头响起一阵脚步声。 田仁美忙往一旁躲开,可巧,一盆水就从天而降,淋在她刚才站过的地方。骂骂咧咧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田仁美朝秦家二房去。 进门客气,从厨房摸了一根清白的黄瓜,坐到门槛上啃。傅眉回来就见人大爷似的坐在门前,她把背篓跟镰刀放进堂屋,洗过手脸,这才过去。 无非就是问田仁美伤怎么样了,嘱咐平常要适量的活动之类的话。这几日打架那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傅眉也听不少人跟她说过那八卦。 所里赵心就是个爱打听,田仁美年轻的时候不止勾搭过李家文哩,多少人跟她没点暧昧,不过都没有证据。这样说来,田仁美年轻的时候该是长得极好的才是。 然而事实却不是,田仁美说不上多好看,下巴很尖,鼻子点一点鹰勾,眼角向下。用老一辈人的形容就是尖嘴猴腮、没福气的长相。 就算现在老了推测错误,秦冬梅却是跟田仁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活脱脱田仁美年轻时候的模样。并不是很出挑,村里塞她漂亮的也有,那些人咋回事哩。 赵心跟她感慨,“你呐,小瞧了男人咯,哪个是安分的!这野花就是香嘛,小丫头多看着点。”傅眉不置可否,她相信有人就是安分的,比如她家那位? 田仁美跟傅眉接触不大,以前秦琴就尊尊敬敬着她家哩,想来傅眉也是一样的,她直接说明了来意。傅眉听完嘴角抽了抽,“大妈是听谁说我会开伤残证明的?” “你这女子,你管谁说了,我是你大妈。咱们一家人,你就帮一把咋了?”田仁美觉得傅眉拖拖拉拉的,十分不爽快,忍不住催促。 傅眉慢条斯理的收草药,这几天日头足,采回来的药都晒好了,闻着就有一股药香。用手捏了捏,都晒干了,她缓缓道:“所以你是道听途说来的?那你肯定不知道,这证明也不谁想开就能开的,必须的去正规医院找骨科专家鉴定哩。” 最重要的,田仁美的伤势并不太严重,养好了就能恢复如初。实在没有必要开伤残证明,傅眉不管她是如何想的,这个证明她开不了。 要是跟李家的事情闹大了,她这一份证明那可就是伪造,严重了要吃官司。也不知谁给田仁美出的主意,她想了想道:“您这腿大概可以鉴定个十级,伤残程度很小的那种,好好跟李家协商没有这个也使得。” 田仁美一听傅眉不给她开证明,还劝她不要开证明,顿时就急了。“我说你这女子,好歹都是一家人,叫你帮个小忙都不乐意怎地?那李家给你什么好处了。” 田仁美站在院坝中央振振有词,拿出她几十年的见识口才教育傅眉这种既不帮亲也不帮理的行为。秦保山肩上担着弯刀,老远就听院子里有人大声说话。 一见到他,田仁美犹如见到救星,把傅眉不肯帮忙的事情说了一遍,还叫秦保山帮忙劝劝,好歹是一家人。傅眉神色冷冷淡淡的没理会她,跟秦保山说,“不是我不帮忙,这是得人家专家来哩。我做的那个不能算数,要是牵扯上官司,我就给人做了伪证了,恐怕我都得吃牢饭。” 秦保山呷了两口烟,面容有些严肃,其实他是想帮田仁美的。可是傅眉说会牵扯到她,他就犹豫了,要是傅眉被卷进去,秦丰怕是真要跟他急哩。 毕竟秦丰那小子跟个小狼崽子一样,惹着他了六亲不认,傅眉又是他特别在乎的。因为爹妈那边的事情,秦丰对他的一些做法已经很不满,再牵扯到傅眉,儿子怕是真不认他了。 秦保山心里转了几转,下了决定,“眉女子说的对,这事情怕是要专业的人来哩,她小娃娃家知道啥,倒还连累你的事情。依我说你就到县城去好好瞧瞧,或真有所里没看出来的毛病哩,也好早些治。” 田仁美气的眉毛都要立起来,秦保山还从来没有拒绝她过什么呢,这还是头一回。当初她跟刘小萍骂架,秦保山骂的还是他婆姨哩,如今倒还敷衍她了。 虽然生气这两人油盐不进,但人家不开口,田仁美也只能讪讪的走了。秦保山背着烟锅站了一会儿,回屋去了。 傅眉更不会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她开开心心做饭去了。今天她买回来一块极好的五花肉,红白相间、肥瘦均匀,把肉切成她巴掌大的块状,然后加盐、酱油、葱姜丝、黄酒白糖腌渍半个小时。 大米中加上桂皮、香叶、花椒、八角翻炒成金黄色,用臼子杂碎,跟猪肉搅拌均匀。然后慢火蒸一个小时取出来,粉蒸肉就算做好了。油脂慢慢渗透五香粉,香粉更服帖在肉表面。 一块一块土黄色的肉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香气,就是瘦肉也浸的油油的,肉质鲜嫩无比。牙齿轻轻一压,香油顿时溢满口腔,瘦肉很鲜美带一点粘牙。肉皮吃起来又有一股劲道,有一点弹劲,肉底下埋着的土豆红薯被蒸的软软的,入口即化。 她买的这块肉三分瘦五分肥两分肉皮,搭配的恰到好处,文火的慢蒸将油脂蒸出来,刚好能黏住五香粉的程度。既不会太油腻,也不会太干,香粉吃进嘴里绵绵的,缓解了肉的油腻。肉被蒸的极好,筷子颤巍巍的夹起来好像快要断掉,但是不会断,极有弹性。 然后傅眉用红薯茵吵了一个素菜,这样荤素搭配,又有好下饭的菜,秦丰父子两个都爱这样吃。 第43章 虽然傅眉不肯帮田仁美开证明, 她也没有放弃, 就到卫生所去问赵心看能不能开证明。去问的时候还提了五公斤的大米, 赵心推脱不接。 田仁美就说这不是傅眉在这里也得托她看顾,无事献殷勤, 不知要有什么麻烦事情。赵心将人迎进去,“嫂子说这话就见外了, 有什么事情你问就是,哪敢收东西呢。要是叫上头知道了,要抓我去上思想政治课哩。” 田仁美紫檀色的脸皮皱成一朵风干的菊花, 期期艾艾的坐到办公桌外头,“这不是我的腿伤了, 队上都说该他李家给我赔医药费哩,你也知道,这么些天过去了,他们还不承认哩。我就想能不能给我这腿开个伤残证明, 总不能叫我白白吃亏呀。” 赵心沉吟片刻,点头笑道, “这样也有道理, 依我说嫂子你直接找上他家当家的人。一次性摊牌说个清楚, 该咋咋地, 他们总不能不理会,我看李大队长也挺识理的人。” 田仁美眉头一皱, “赵大夫你知道啥哟, 他们要是大大方方的认下这事情, 我何苦还东跑西跑哩。”就是李家一家人都躲躲藏藏的不理会她,田仁美这才想法子逼他们认哩。 赵心一面跟田仁美说活,一面打量她拿来的那包米,是用粗布袋子装着的。从外头的轮廓可以看出大米颗颗饱满,结结实实的一袋,没有碎米。 这种时候哪家吃得起这样的米那是日子相当红火了,秦家大房自然没那条件天天吃这样的米,想来是特意去买的。赵心捏了捏眉心,“我说是想帮嫂子哩,只是我这里不能开证明,所里也就孙大夫资历老,有那能力有那资格。” 赵心虽然眼馋那十斤米,但是她在卫生所这么多年稳稳当当的从来没犯过什么错误,现下眼瞧着平安过去这么些年,胆子更小了。没法插手的事情强出头,就是嫌日子太.安逸了嘛。 惋惜的看了一眼极有可能进她腰包的大米,赵心移开目光,“那这个伤呢,想要办伤残证明也容易,到县城大医院请骨科大夫看看就成哩。” 虽说田仁美刚还怀疑傅眉是六亲不认,不帮她这忙,赵心也说卫生所没这权利。她跟孙晓丽又不大熟,没法开这个口,只能暂且放下。 古塔山半山腰种了一大片的苹果树,这个时节绿叶森森,枝繁叶茂的,从远处看过去就是一片绿海。秦冬梅焦急的等在一颗树后,双手攥在一起,眉头轻轻蹙着,很是紧张的样子。 她不时瞧一眼林间的小道,像是在等什么人,很快她等的那个人就出现了。一个瘦高的小伙子在小路尽头现身,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这才小心的过来。 秦冬梅险些喜极而泣,飞奔过去扑进那人怀里,“你怎么才来呀,人家等了你好久了。”被她抱住的人面容精神,身子板硬朗,赫然就是李家文的二儿子李成江。 他紧紧抱了一下秦冬梅,尴尬的解释,“刚才你妈去我家门前吵,我妈就不让出门。我好不容易等我妈去我婆家才出来。” 两个年轻人拥抱着彼此,就像拥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青春时候的爱恋就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一个眼神的事情,谁还会留意大人之间的龌龊呢。 李成江年轻俊朗,身板结实又爱笑,上工的时候男男女女一道,逗了秦冬梅几回。两人就不知不觉间有了一种只有两个人才有的默契,这也是极正常的。 秦冬梅尖尖的下巴搁在李成江的胸膛上,愁眉苦脸,在为各自家长的事情忧愁。原本想着她妈跟李成江他妈不过是互相不喜欢彼此而已,他们两个好了,从中间慢慢调和,总会缓和的。 谁知道老天爷太爱开玩笑了,在他们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时,那两个不对付的人矛盾更加激烈了。两个年轻人为家庭为爱情十分苦恼。 放弃彼此他们做不到,可是家庭的矛盾他们也化解不了,只能这么拖着。李成江抿住厚厚的嘴唇,“对不起,我妈有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不该拖着你妈的事情不给赔钱。” 秦冬梅摇摇头,“我妈也有错,她整天跑你家去闹,害的全村人都笑话咱们。你说怎么办呀,她们这么大的矛盾,要是知道咱俩的事情,肯定不会同意。” 李成江摇摇头,“你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大不了我给你妈下跪,求她把你嫁给我。”秦冬梅感动的抱紧了李成江,为他对自己的感情而感动。 田仁美一脸晦气的回了家,这几天四处碰壁叫她极不痛快,谭慧知道婆婆在外头受了气,就走的远远的不到跟前去讨嫌。田仁美气呼呼的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喊道:“梅子呢?死女子又到哪里野去了。” 喊了好几声,秦冬梅才从外头慢悠悠的进来,脸蛋绯红,眼睛含水,像是极力跑了好一会儿。田仁美眼神孤疑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秦冬梅紧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妈看出什么来。 田仁美移开目光,骂道:“多大的人了,一天就知道到处野,家里的猪喂了吗?”开年队里分猪的时候,为了得到一块猪草地,大房就争取了两条猪来养。 秦冬梅微微松口气,“早喂了哩,我还多打了一背篓的猪草,院子里的鸡鸭我也喂了。”她提心吊胆的说话,想快点回房去,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那妈,我回去换身衣裳,今天摔了一跤。” “我说你头发咋乱糟糟的,还有干草哩,快去吧。”秦冬梅淡淡嗯了一声,慢慢走回房间。刚关上门,就忍不住两腿一软,滑坐在地上。 实在是太累了,成江那混账跟她的时候……那么用力,撞得她三魂丢了七魄,到现在下面还一片麻麻木木的。那股酥麻的感觉游遍全身,叫她走着回来都吃力。 秦冬梅坐在地上,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似是回忆起什么浑身颤了一下。吃力的爬起来,脱下一身衣裳,这些衣服她不敢叫别人洗,那混蛋把东西都留在她身子里了。 现在全流在了裤子上,叫她妈知道是要出大事的。 第44章 秦冬梅跟李成江一直保留着小心甜蜜的联系, 因为双方家长的原因而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两个人之间有暧昧的情愫, 就是小心躲避着所有人, 亲近的人也会有知道的。 毕竟喜欢一个人就想给他打上自己的烙印,让人不敢觊觎, 所以秦冬梅的事情秦桑是知道的。这天两人一起下工回家,秦桑撞了撞秦冬梅的胳膊, 笑嘻嘻的问她,“喂,你跟你那位情哥哥咋样啊。瞧, 人家看你呢。” 秦冬梅抬头看去,李成江果然站在不远处看她呢, 瞧她看过来,挠了挠头走了。收回目光,抿唇笑了笑,她有些苦恼道:“能怎么样呢, 还拖着呢。” 没有找到人给开伤残证明,田仁美放弃了这个主意, 还跟李家耗着。至于她跟李成江只敢偷偷来往, 还不敢告诉家人, “阿桑, 你说咋样我家的关系才会跟李家好起来呢,迟早有一天我跟他的事会被发现的。” 秦桑苦恼的摇摇头, 她认为这个问题无解, 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有种直觉,大妈跟周家婶子关系很恶劣。要是秦冬梅跟李成江的关系叫大人们知道了,或许就是他俩分开的那天了。 两人莫不作声的往回走,今天三队的任务是种土豆。一人在前头挖坑,后头人丢进去一分为二的几块豆种,还有人施肥盖土,上千亩的地还没有完成。两个人顺着林子旁边的小道往山下去,边走秦桑边打趣秦冬梅跟李成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秦冬梅叫她说的不好意思极了,追着打她,从小坡上跳下去就抓住了人。两人在田坝上跑来跑去,玩了好一会儿才回家。 夏天到了,黑夜渐长,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月亮也出来了。傅眉采了草药从林子里钻出来,橙黄的余晖照在脸上,像是敷了一层荧光。 她已经彻底融进了柳树屯这个大家庭,日子过得充实而有意义。白天跟孙晓丽出诊,走遍柳树屯周围的乡乡镇镇,见识各色色样的人和病症。 没事到山里去采些草药,将中医往更深里研究。从林子的小路上下来,快到赵永青住的牛棚时,听到一阵吵嚷喧嚣的声音。 傅眉三步并成两步跑过去,几个小工队的队员手拿长.枪在赵永青屋里翻东西呢。真是一群毛孩子,这是第二回了,前天她也看见他们欺负人。 赵永青看见她过来示意她不要管,傅眉没法子,只能走了。今天他们又来捣乱,把背篓放下,傅眉站在院坝边上,“你们干什么呢?” 见是傅眉这个村里有名的城里姑娘,少见的几人收敛了一下自己粗暴的动作,一人回答说,“我们怀疑他思想又有了偏差,从他屋里找出了一篇文章。” 接过去一看,傅眉吓了一跳,这是秦丰写的一本书的读后感,她若无其事的拿着纸,“哦,这个啊,看这几个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就是教咋炼钢的,跟思想有啥关系,主席还鼓励咱多发展技术哩。” 那几人很是孤疑,毕竟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傅眉说的振振有词。不知道真假,更不敢相信她有意包庇人,小分队抓了抓手里的枪,“那他这几天还没好好上工哩。” “那他没好好上工是该教训,只是你们这样翻翻砸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干啥呢。可别给我找麻烦了啊,拜托了,吴书记叫我好好看着他,这人上次投河,还是我给治好的,再有啥事咋办?” 几人面面相觑,赵永青上次跳河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这会儿他们翻了这么半天,他就痴痴愣愣的坐在地上,眼神飘忽,倒真像个脑子有病的。 几人四处乱瞄看了看,终于觉得惹上个疯子没有好处,吵吵嚷嚷的走了。傅眉把秦丰写的东西撕了,扔到一旁流过的堰沟里,水把小碎纸打湿冲走了。 回来时赵永青还坐在地上,傅眉笑道:“您老就这样,他们来干什么,只要不打你,随他们咋样。把自己保护好,比啥都重要。” 赵永青一直看着傅眉忽悠人然后把纸撕了扔掉的动作,沉默了半晌,憋出了一句,“没文化,真可怕。”连《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不知道,炼钢?这丫头忒会忽悠人。 说着叹了口气,颇为心痛文化不丰。都这时候了,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还要挨打挨骂,还担心文化事业得不到发展的前景,知识份子啊,真是心怀大义天下。 傅眉把赵永青扶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回卫生所去了。现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工的社员都回到了家里,分布零散的农村房屋家家户户房上缓缓升起虚烟。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傅眉踩着一地夕阳回到卫生所,孙晓丽跟赵心已经走了,大门是锁着的。采回来的药材一一分类,摆在簸箕里晾着,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事了,傅眉准备回家。 准备锁门的时候,秦冬梅进来了,她脸色有些白,坐在办公桌跟前一手撑着肚子。傅眉愣了一下,把钥匙重新放回兜里,问她,“有事吗?” 秦冬梅抿了抿唇,“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回家小肚子就一直坠坠的疼。仔细想了想,没有乱吃什么东西啊,就是跟秦桑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一直疼。 傅眉听她说了一遍经过,大致了解了情况,想必是摔到哪里了。有时候不注意,虽然磕磕碰碰的自己不警觉,有可能就伤了内脏。 小心摸了摸秦冬梅肚子上分布的器官位置,疼的地方却是小腹那里。傅眉眉头微微皱了皱眉,搭上秦冬梅的脉搏,越摸越诧异。 看了她一眼,换了一只手再摸,最后傅眉收回手,郑重的跟她说,“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秦冬梅有些不敢相信,反应过来身子开始发抖。不能的,怎么能这样,她妈知道会杀了她的! 傅眉看她这么惊惧害怕,以为这个孩子来路不正常,她没急着走。秦冬梅她是认识的,虽然交际不多,现在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子该怎么办? 两人沉默的一坐一站,秦冬梅没动,傅眉也不赶她走,过了一会儿问,“你打算怎么办?” “打掉!”秦冬梅深深吸口气,脸色蜡黄,拳头攥紧。 第45章 秦冬梅脸色苍白, 神情恍惚, 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的。傅眉不敢太刺激她, 但是就让她帮忙打掉孩子,这是一个小生命, 对她来说是不忍心下手的。 倒了一杯温水,递到秦冬梅手里, 傅眉安慰她道:“你先别急,打掉孩子是有风险的,我想先问一下你。”顿了顿, 迟疑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这样问就是问她孩子的来路了,就是最后要打掉孩子, 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下这个手。秦冬梅轻轻抿了一口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现在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情绪很不稳定。手不由自主的扶上小肚子, 知道他的那一瞬间,她吓坏了。 只想到他会给她带来的灾难, 要是爹妈晓得了孩子的存在, 一定会打死她的。可是, 人真是奇怪, 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又为他的到来欢喜了。 这是她的孩子呀, 她跟成江的孩子, 他们爱情的开花结果。这不是她一个人的, 怎么能由她一个人决定他的去留呢。 秦冬梅的脸色好了些,虽还是苍白,却添了些欢喜。她眼睛亮亮的,对傅眉说,“我不打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她得问过成江,到时候孩子是去是留,她都听他的。 傅眉看了她一会儿,确认她的话是出自真心的,这样看来秦冬梅应该是有心上人,就是人家的也不一定。不过她还是劝道:“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自己下决定,来卫生所总归安全。” 她还是有点担心秦冬梅想自己偷偷拿掉孩子,到时候出来意外怎么办。秦冬梅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肚子,神情很平静,“不会的你放心,我今天摔了一跤,会不会有什么事。” 下定了留他的决心,她就开始紧张孩子的安危了。说起来现在她还在上工,又有了孩子真是一堆麻烦的事情接踵而来。 傅眉给秦冬梅开了一副保胎药,答应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家。今天傅眉回的晚了,秦丰做好了饭,吃完饭后,秦保山照常出去溜达。 傅眉跟着秦丰一道把鸡鸭赶到圈里,秦丰就地坐在小山坡上,敲敲打打的修鸡圈门。傅眉默默坐过去,望着远处的山峦,天色已经渐渐要全黑了,最后的太阳光辉在地平线上挣扎。 远山穿上一层薄薄的荧光衣,大地在落日的余晖下准备安眠。秦丰专注于手上的工作,精神高度集中在上面,长腿松闲弯曲,橙光打在侧脸上。 手臂上的肌肉不时绷紧,虽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小伙儿,又有一股沉稳的内敛。侧颈的汗珠滚下来,皮肤下流动的是脉脉的热量刚气。 傅眉一手托腮,看了一会儿,按说她是城里长大的姑娘,该有一种娇矜,看不上农村娃才对。可是她没有,原本她以为她也会找个城里人,世代生活在城市里,那样再好不过。 结果阴差阳错又不意外的来到柳树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遇见这么个人,竟然也不反感。傅眉视线落在秦丰身上,脑袋里天马行空,殊不知她的注视叫某人紧张的不行。 脸上慢无表情,心里早已九曲十八弯,她在看什么?这个动作是不是显得太猥琐,背挺直一点。然后发现人家只是望着他发呆,秦丰眸色闪了闪,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傅眉回神,葱白细腻的指尖按上他眉心,笑道:“你看,你这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蚊子了。”他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她不解的歪头,黑黑的眼珠子闪着亮晶晶的光,专注的看他。秦丰心里好受了些,不自觉接近她,声音紧绷,“以后都要这样看我,看我的时候不准想其他的事情。” 她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霸道呀,管我就算了,连我看什么都要管嘛,给我留点自由啊。”其实秦丰在傅眉面前很克制,他对她强烈的占有欲都是不常表现出来的。 至少没有让她发觉,毕竟把她留在身边就很不容易,他的私心总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太多。对她的埋怨充耳不闻,他缓缓挪到她身边。 单手勾住她脖子往下压,然后唇就凑了上去,吻了一会儿放开她。傅眉坐的乖巧,痴痴愣愣的还没有回过神来,想起来摸了摸红唇擦了擦。 秦丰一瞬不瞬盯着她的动作,嘴巴不高兴的瘪了一下,身子探向前直接把人压在草地上。亲了一会儿,看她的唇变得粉嘟嘟的、亮晶晶的,慢吞吞的起身。 傅眉擦嘴的手伸到一半,在他眯着眼睛的死亡凝视下,认怂的收回手。他顿时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喑哑的声线道:“乖宝贝。” 这个称呼她莫名觉得羞耻,脸红的瞪了他一下,起身跑了。秦冬梅拿了一包药回家,吓了田仁美一跳,着急忙慌的问她怎么了。 秦冬梅躲着她妈炯炯有神、仿佛啥都看得出来的眼睛,支吾了一下,“今天在工地上摔了一跤,腰给抻着了,这药就是活血化瘀的。” 这才躲过了她妈的审问,在忐忑激动慌乱的心情下,一直等到暮色深深。秦冬梅小心下了她家的土坡,摸到李家附近,学了几声夜莺叫。 焦急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的模糊的身影朝她藏身的地方过来。秦冬梅拉住人就钻进他怀里了,泪水不由自主的滚下来,哭的直抽抽。 李成江连忙安慰她,带着人走到田坝边的小树林里,“咋了咋了,你莫哭,出了啥事有我呢。”秦冬梅窝在心上人宽厚的怀抱里,心里的惧怕不安都没了。 她高兴的跟他说有孩子的事情,李成江的身子一下就僵了,她摸不准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牵住他的衣裳,抬头看他,“咋了?你不高兴吗?” 李成江似乎叹了口气,温柔道:“高兴。”只是现在是高兴的时候吗?这个孩子来的这么不适时宜,他们该怎么办。 第46章 两个人静静的相拥, 李成江没有表露出什么欢喜的情绪, 秦冬梅有些紧张, 轻抿唇角,“你不高兴吗?”李成江放开她, 默默走到一边。 “高兴,怎么不高兴, 只是现在咱俩的事情还是秘密,该怎么办呢?”李成江转身,脸上的歉意在夜色的掩饰下有些浓重, 因为他将要对她说狠心的话。 “冬梅,对不起, 你看咱俩的事情爹妈都还不知道,知道你有了孩子,你妈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要是她告了我,我就只能进去吃牢饭。” 不是他不想负责, 那是他的孩子,怀孩子的是他喜欢的人。只是事情发生的太不是时候, 这个紧张的时间点, 怎么看怎么会出事。李成江愧疚的跟秦冬梅分析利弊。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不要孩子的话, 但她不蠢, 已经听出来他的打算。秦冬梅觉得伤心,舍不得孩子, 可是也不忍叫李成江为难。 温柔的扶着肚子后退了一步, 语调有些不忍, “所以你是让我打掉孩子吗?都这种时候了,咱们到我妈跟前坦白吧。什么时机都没法说,只有现在看在孩子的面上,我妈一定会同意的。” 李成江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觉得秦冬梅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他有些气急道:“这件事主要的错误在我,你妈要是因为我家一定要告发我,我一辈子就完了。到时候怎么跟你在一起,你是要孩子还是要我?” 秦冬梅有些慌了,在她看来现在就是摊牌的最好时机,就是为了她的名誉着想,她妈也不会为难李成江的。可是他不相信,她手足无措,抱住他道:“你别怕,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秦冬梅的松口也叫李成江松了一口气,实在不是他不要孩子、不要冬梅。现下不是好时机,他向她保证,等到两边家长气消了,他一定去秦家提亲。 秦冬梅愣愣的,乖巧的任他抱着,听他柔声细语的安慰。他说他一定会娶她回家的,一定不会辜负她,将来他们想要多少个孩子都可以。 这一天大起大落的,她却是累了,本来就不是个多有主意的人,遇到问题只能听别人的。除了相信李成江她也没有别的法子,毕竟这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她要相信他。 既然决定不要孩子,秦冬梅无意识的拖延了两天,终于等不下去了。下工之后摆脱掉跟她形影不离的秦桑,偷偷到卫生所来找傅眉。 傅眉正在后头药园子里收拾草药,看见秦冬梅就知道她为何而来,前头赵心出门了。傅眉端了个小凳子给秦冬梅坐,等她先开口说话。 听她说要打掉孩子,傅眉心里一堵,早知道会有今日,先前为什么不考虑长远一点呢。活生生的一条小生命竟然就要丧生在她手里,她就有些负罪感。 不过她也知道很多人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个农村十几岁的女孩子,你能指望她在情爱中保持理智吗?况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傅眉也没办法指责秦冬梅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沉重的问她,“你想好了吗?药喝下去他就真的没了,而且打胎总归对身子有害的。喝了药就相当于小产,要卧床休息。” 到时候秦家的人不可能会什么都不察觉,傅眉觉得既然孩子是秦冬梅心上人的,那么有了孩子,那人如何就该负责啊。怎么连面都不露,就叫秦冬梅一个女孩子独自承担这事。 傅眉的脸色太严肃,活像上学时候教书的老师,秦冬梅有些瑟缩,低下头,“我决定好了,到时候就说我肚子不舒服,你给我开点药,帮我跟家里人说说好不好?” 以前秦冬梅见着傅眉也从不咋搭理的,现在这样好言相求,她也是个心软的人。只能点头,“这事情我也不知能帮你瞒多久,毕竟所里不是只有我一个看病的。还有,我能知道那人是谁吗?” 傅眉就是单纯想知道什么人叫秦冬梅这么死心塌地,为了他牺牲这么大。秦冬梅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说了李成江的名字。傅眉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忆中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长相端正,身子硬朗。 后知后觉的就想起来李成江的家庭了,原来是周桂花的儿子,难怪两人不敢表露出来。傅眉叹了口气,正要再跟秦冬梅说一些主意事项,再好好合计一番。 就见一人从外面冲进来,怒气冲冲的劈头盖脸的骂秦冬梅,“傻女子,你怎么这么笨,这样的事情不找李成江算账,你还帮他遮掩做什么。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魂不守舍的,竟然是怀孕了。” 原来是秦桑看秦冬梅这几天神思恍惚,早猜到她有事了,这才偷偷地跟了来。骂完秦冬梅又骂傅眉,“你怎么这么坏,那堕.胎药是能吃的吗,要是吃死人了怎么办?” 当年计划生育严的时候,她家有长辈不小心怀孕,为了省钱就吃的堕.胎药,结果一尸两命。秦桑自那时就觉得堕.胎药那是跟老鼠.药没区别的东西。 两人都被骂傻了,傅眉一愣一愣的,等到反应过来,秦桑丢下一句“我找他去!”就跑了。秦冬梅急的忙推了傅眉一把,“嗳呀,完了,你快把她追回来,要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事,我就不活了。” 傅眉也连忙跑出去,结果连秦桑一个影子都没瞧见,这人也跑的太快了。傅眉连忙骑上自行车去找李成江,结果到了他家才知道人还没有下工回来,而秦桑也没有来。 她又骑自行往回赶,其实秦桑原先是准备找到李成江骂人的,走到半路想到该先叫上秦辉一道。于是她半路转头找秦辉去了。 傅眉走到半路听见神仙山过来的一个树林子里有人吵闹,过去一瞧发现就是秦桑跟秦辉几个,连秦丰也在。两人拽住李成江在打,结实的拳头像是石头一样落在李成江身上。 李成江不知道是打不过还是为了什么也不反抗,就任由两人打。秦冬梅焦急的喊人住手,秦桑紧紧的拽住她不让过去,还骂她不争气之类的话。 第47章 李成江趴跪在地上, 一只手捂着肚子, 被打的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秦辉还在气头上, 一副要废了李成江的模样,下手很重。 傅眉怕他俩真把人打出什么好歹来, 连忙拉开秦丰叫他住手,秦桑气的跳脚, “傅眉,你哪边的,他欺负了冬梅还不能打他啦。” “那你是准备把他打死吗?瞧瞧, 人已经眼睛泛白,爬都爬不起来了。”傅眉没好气将秦桑怼了回去, 这女子太不懂轻重缓急,秦冬梅心疼的都快晕了,她还在喝彩。 秦辉胸口喘着粗气,忍不住踹了李成江一脚, 恶狠狠骂道:“人渣,你等着, 我家一定告你。”竟然就这样叫人欺负了他妹子, 秦辉气的要喷火。双眼赤红的瞪着李成江, 恨不得把人点着烧死, 咬牙切齿的很。 秦丰也是一副气喘喘吁吁的样子,两个拳头捏到咯吱作响, 薄薄的汗顺着眉峰滑下来。微微鼓起的肌肉显示出无穷的力量, 浑身的热量都在往外蒸发。 他没有顺着秦辉的话说什么, 秦冬梅也是他妹子,不管两家关系如何,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该帮忙。秦丰拉住义愤填膺的秦辉,克制了一下情绪,“在处理他之前,先想想冬梅的事情怎么办吧。” 毕竟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怀孕,若是不嫁给孩子的父亲,这一辈子也算是毁的差不多了。还好他们有分寸,把李成江拖到树林里才动的手,至少现在没太多人瞧见。 时间久了,外人看其中的端倪,也会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的。秦辉气的脸红脖子粗,狠狠刮了秦冬梅一眼,“不叫人省心的女子,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生下来?自然是打掉。” 亲哥都这样说,秦冬梅脸色瞬间就白了,她扑到李成江跟前把人扶起来,一脸心疼问怎么样。李成江脸都肿了,一只眼睛泛着红,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两人这副郎情妾意的模样,衬的他像个棒打鸳鸯的恶棍,秦辉气不打一处来。拉住秦冬梅就要走,秦冬梅却是犟脾气上来,抱住李成江对她哥哭道:“二哥,我不打掉孩子,你别告他好不好,我们俩是真心的。” 秦桑原本以为是李成江欺负了秦冬梅害她怀孕,只敢一个人偷偷去打胎,这才要跟李成江算账的。谁知道人家是你情我愿的,这会儿看两人紧紧相依,女孩子多少有些感性。 一对有情人可怜兮兮的,她也不好骂人家了,还小心劝了一句,“二哥,我看还是冬梅重要,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不定有比告他更好的办法哩?” 秦辉瞪大眼睛,眼底有些血丝浮现,很是气恼。妹子不争气的护着欺负了她的人,再看秦丰跟傅眉,还是也同意秦桑的说法,他忍不住道:“怎?你们也觉得冬梅该嫁给他。” 秦丰想了想,“既然都这样了,自然是要想个对冬梅最好的办法,要是李成江真坐了牢,冬梅以后肯定不会好过。” 农村这个时候,对待这样的事情格外严厉,尤其是对女子不好。大家不会打人不会骂人,但是就那种看你不干净的眼神都能把人逼疯。 指指点点,遇到个什么风流事儿或是相似的事情都能拿出来调笑几句,谁受的了。秦辉垂下头,抓了抓寸板头,恨铁不成钢的盯了秦冬梅一眼,“走吧,回家,看妈咋处理你俩的事情。” 田仁美这几天闲着慌,去公社里找了好几回,上头领导终于发话。李家再不表态,就得队上来帮着解决这纠纷了,赔偿在望,田仁美的心情那是格外舒畅。 坐在院坝里纳凉嗑瓜子,眼瞅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着实吓了她一跳。秦冬梅带着鼻青脸肿的李成江就往她跟前一跪,也不说话。 田仁美唬的差点没跳起来,“咋了,这是咋了?”李成江一直低着头,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秦冬梅也不好意思开口。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秦辉,这里几人,就他能说啥事了。 秦辉就几句话说清了到底咋回事,田仁美听完就怔住了,好一会儿跳起来要打秦冬梅,“哎呦,你个死女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咋就做了这么丢人的事。” 秦冬梅听她妈这么说,靠在李成江身上捂住脸哭起来,秦桑跟秦辉忙拉住田仁美。秦冬梅还怀着孕呢,本来就不稳,打出个好歹也是他家的事情。 秦丰跟傅眉只能干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本来他俩是不想来的。但是秦辉说好歹是知情者,过来帮忙应付个意外啥的,田仁美要打秦冬梅而不是李成江,可不是个意外吗 李成江这么久了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田仁美哭天喊地的闹,他只能表态,“婶儿,我做的事情,只要你同意,我会对冬梅负责的。” 田仁美马上停止了无用的哭闹,气道:“你负责个屁,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就不明不白的有了你的孩子,你叫外人咋看她。你滚,明天我自会跟你爹妈算账。” 嚎完,不由分说的把李成江赶出了大房的门,轰了秦冬梅进屋去骂。秦丰几人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就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田仁美就到李家门口大骂大闹,搞得秦冬梅跟李成江的事情人尽皆知。周桂花前儿晚上见儿子一脸伤的回来,忙问他咋回事。 知道了前因后果,又气又心疼,想打李成江个不争气的,看他一脸伤舍不得,不打吧,自己心里憋的慌。傅眉知道田仁美把事情闹的大家都知道了,简直不明白她咋想的。 赵心嗤笑一声,“咋想的?这还不简单,肯定是想借此多要彩礼钱呗,田仁美这个人都不能按常理来推断的。” 秦冬梅是田仁美亲女儿,傅眉觉得不至于这么坑吧,没想到一天时间都没到,她就打脸了。田仁美还真是仗着李成江是男方,女儿吃了亏,狮子大开口。 想要冬梅嫁过去,不告李成江,成啊。先把她的腿钱相关费用赔一千,再给她家冬梅一千的彩礼钱,合起来两千块。 第48章 这个数字确实过分了, 她的腿, 人家已经包了医药费营养费, 顶多再给两百该就两清了。至于农村这时候结个婚,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花销合起来统共就花一千块, 竟然彩礼就要一千,这不是勒索就是故意为难人。 两家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周桂花听说她的条件,反呛道:她儿子也叫秦家的娃子打成那样,是不是该要个医疗费啥的。 田仁美张口就说人活该, 周桂花用扫帚将人敢了出去,于是一场谈判不欢而散。两家谁也不肯多让一步, 秦冬梅那里听说她妈开的条件,顿觉无望,竟然闹自杀。 刚巧叫来瞧她的周桂花撞上,嘿, 这回好了。这要是秦冬梅的心朝着她家儿子,她也不急了, 田仁美不松口, 她就耗着, 秦冬梅的肚子能拖得起, 就去田仁美急不急。本来两家嫌隙就大,就是结亲, 那也是不情不愿强扭的瓜, 能不忘一堆凑, 她巴不得。 田仁美发觉李家没了动静,气了个仰倒,直骂秦冬梅是个不省心的。秦保树整日里活在田仁美的骂街声中,烦不胜烦。重重的敲了敲烟锅,第一次跟田仁美瞪眼,“行了,你是要逼死女子才甘心?” 这都闹了一回自杀了,就不能好好商量事情,净出些幺蛾子。田仁美一听就炸,跳起来吼,“我逼她,我要的彩礼钱给谁啊。人家三个儿子,李成江夹在中间,不要点钱过来,叫你女子外孙过去喝西北风,还是你养?” 虽然要来的彩礼不定全给秦冬梅陪嫁,但是总的越多,抽给她的那部分不是水涨船高?田仁美气的心肝疼,这家里没一个人体谅她为这个家的难处。 里头的吵闹声渐渐加大,田仁美数落秦保田的懦弱无能,家里出了大事就不能说个一二三的道道来。越想越生气委屈,她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男人。 谭慧在门外听里头吵的不像话,推了推秦辉道:“你去劝劝。”她虽说嫁进来已经有些日子,有些事情上还是外人,不能过多指手画脚。秦辉沉默的抽旱烟,他早习惯了他妈的闹腾,挤着眉头道:“我咋劝,我妈那人是能听进去劝的人嘛?” “那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冬梅的肚子不等人呀。”况且为着小姑子这事,家里鸡飞狗跳了几日。几人上工都上不全,还要养着这么个孕妇,实在叫人心情不好。 秦辉没法子,请了族里三爷过来劝,秦三爷跟秦三婆早听说了这事。过来以长辈的身份苦口婆心劝了几句,田仁美消停了下,答应可以把钱降到一千五。 李家那边也请了族亲帮忙说和,几家好好在一起合计了一番,勉强商量到一千二这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秦冬梅跟李成江的婚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虽说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到底还算圆满。 因为秦冬梅肚子的原因,所以在事情商量好了的下一个月也就是六月就嫁了。傅眉瞧着这戏剧的一幕,觉得挺神奇的,当初两家那是水火不容,竟然也有放下芥蒂成为亲家的一天。 其实这门亲事田仁美跟周桂花都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为了儿女,总不能真为了虚名堂毁掉一辈子。秦冬梅结婚那天傅眉去看了,办得挺热闹的。 虽说是有了孩子结婚到底不大好听,事情也算光明正大,算是遮过了那些事。秦丰这段日子一直躲着金美云,上次她半夜来找秦丰就吓了他一跳。 这金美云也不知咋回事,秦丰对她再沉默寡言、不言苟笑,金美云却怎么也不放弃。趁着秦冬梅结婚这天,她偷偷跟在秦丰后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大马路走。 天气进入到六月份,大地跟太阳的距离越来越近,炙热的阳光铺盖在地面上。热气从地底下蒸腾出来,带着泥土的甘甜混着炎热的燥意。 秦丰背挺的直直的,宽肩膀窄劲腰,走路的时候两条长腿一跨,稳稳当当。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竟然就有种兴奋的甜蜜,金美云想起家里催她的话,脸上浮起红晕。 身后跟了个大活人,谁会感觉不到,秦丰额上的青筋往起来爆了爆,双手用力握了握,皮肤下蕴藏的力量沿着肌理蔓延,这样热血的小伙子难怪盯上的人多呢。 他极快的转过身,微蹙的眉峰显出一丝不耐烦,“你别跟着我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实在叫人琢磨不透,外人瞧见也不好,何况他就快到家了。 金美云紧张的攥紧衣角,在学生面前她一直是严肃的,或者偶尔说笑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只是跟喜欢的人说话总归不一样,忐忑欢喜,不安兴奋,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既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又希望他能真发觉自己的真性情,并且接受。金美云偷瞄他一眼,镇定的呼出口气,轻声道:“你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吗?你没有那么笨。” 秦丰急着回家,不想跟她做无谓的交谈,他沉着语气,“我不知道,我也不聪明。”他想都这样说了,金美云瞧着也不是傻子,一定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只是有时候人真的难得糊涂,金美云不高兴的抿住唇,不爽于他的不懂风情。好在她一直都是了解秦丰的,知道他是个木头,能指望他说啥好听的? 她直接道:“你不懂是不是?那我说,我……我喜欢你,想当你的婆姨,你同意吧!”她是鼓足勇气说的,双眼期待的看他,等待他同意。 她有笃定他答应的资本,她人长得不差,家里长辈是村里的领导,谁不巴结着,况且她还是一个小学老师。不管从哪方面,秦丰都不该拒绝她。 秦丰面色不动,还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能拨动他的情绪。她着迷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可是现下突然讨厌的也是他这副样子,因为他很淡然的说,“我不同意,你别乱说,” 他就这样风轻云淡的拒绝了,金美云吃惊极了,不敢置信的问,“为什么,村里还有条件比我好的女子?” 他淡淡的摇头,不知是在否认什么,眼睑颤了一下,“最好的并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你别想太多。”在他看来,最好的已经在他身边,其他的再好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第49章 金美云带着沮丧回了家, 显然秦丰的拒绝让她有点伤心难堪,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愿意。金二婶见女子回来了, 随意问了一句。 往常学校下午放学女子就回家了,今天倒回来的有些晚, 金美云心情低落,不想说话。金二婶看了她一眼, 边剁猪草边问道:“我正要跟你说件事儿,那个你舅妈前儿跟我说她那边有个小伙子,人家在城里物流局上班, 还没有结婚。想找个姑娘,她就想到你了, 我也觉得成,小伙子二十五,你二十一正好哩。” 才经历了告白失败,就有人提起这茬儿, 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金美云眉头蹙起来,忍着气。金二婶看她不出声, 以为是害羞, 她就继续道:“你看你也不小了, 前两年你说你想工作, 我跟你爹也没逼过你不是。既然年纪到了,早晚都有这回事儿, 遇到好的也不容易。” 金美云越想越烦, 她妈还喋喋不休, 气道:“你咋就这么急着把我撵出门去哩,我又没白吃家里的饭。”金二婶愣了一下,扔了菜刀,“嘿,我说你这女子,你妈是给你挖了火坑叫你跳呢,这不是为你好嘛?都多大了还要拖。我又没说叫你现在就嫁,我的意思这样条件好的可遇不可求,叫你见见咋了。” 金美云听的不耐烦,她的事情又不想叫家里知道,只能敷衍的答应去见见人。果然等到放周末她就去了县里见了她舅妈说的那人。 她舅妈把人叫到家里吃饭,两个小年轻就借此说说话,第二天金美云回来直接就说没瞧上。已经看上了秦丰那样的小伙子,确实很难再看上别人。 若是那人是个优秀的倒还罢了,关键是跟金美云相亲的那人实在难以让人入眼。年纪也不大,却是挺着大肚子,头发有些稀疏,显得人老面。 跟秦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没有秦丰,金美云也是正在妙龄的女孩子,那肯接受对象是那个样子哩。金二婶问为啥看不上,金美云就说长得不合她的眼。 金二婶一拍大腿,“那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关键是人品好家世好,人家哪里配不上你。你舅妈跟我说那小伙儿娃娃脸,还显小哩。” 金美云就听她妈长篇大论的夸人,默不作声,金二婶急了,直问她到底瞧不上啥,就是先处处也可以。她想的是或许现在女子看不上人家,久了就喜欢了哩,谁知金美云一口就回绝了。 连互相了解的机会都不给,金二婶又从她口里问不出话来,气的不行。金美云舅妈传话来说,那家小伙子挺喜欢美云的,有意思想先处处,金二婶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就没说金美云的意见。 傅眉下班之后去供销社去转了一圈,买回来半只老鸭子,将鸭肉清理干净剁成块。煮沸水后加入姜片和青花椒,等调料味道完全散发出来之后,加入鸭肉焯水。 然后焖鸭肉,放入姜片、蒜段,大火烧开后转为小火,火舌舔舐着锅底,热量完全传递过去。锅里的鸭汤呈现出透明黄色,汤汁澄清香醇,傅眉还放了几块酸萝卜,带点轻轻的酸味。 食材的味道充分发挥,滋味鲜美,鸭脂是黄亮色的,鸭肉酥烂鲜醇。虽然是养了一两年的老鸭子,但是熬的时间很长,块状的肉变成了丝丝条条的。 老鸭汤也是一种养生汤,滋补身体,傅眉先盛出来一瓮,准备叫秦丰上课的时候给赵永青送过去。再把剩下的都舀起来,父子两个也快回来了。 正想着秦丰就从门外进来,走的急急匆匆的,不时往后张望一眼。傅眉看了看他身后,笑他,“怎么跑这么快,有狼追你吗?”秦丰点点头,“虽然不是,但差不多了。” 其实是金美云,这几天找他越紧凑了,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都说了他俩不可能还来。他简直怕了她了,为了不叫她逮到,一下工他就跑的跟兔子一样。秦福在后头嘲笑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在等着他哩,他都没理。 傅眉当他开玩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秦丰走过去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我想你了。” 傅眉嫌痒,也怕外面突然有人进来看见什么,脸蛋红红的,抖了一下肩膀,“干什么?天天见到还想,吃饭了出去吧。” 他像一个大型的布袋鼠,黏在她身上就下不来,濡湿的唇在她白皙光滑的脖子间留恋。亲了几下,呢喃道:“好辛苦,好辛苦啊。”每天都在想她,心里想,身体也想。 在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对异性的身体好奇的时候,何况喜欢的人天天在眼前晃悠。日常跟秦福几个小子在一处,听他们说些荤话黄段子,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她。 然后有时候早上起来,一边满身燥气的唾弃自己做那样妄想她的梦,一边洗裤子。傅眉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香香甜甜的,舒服温暖,很叫人上瘾。他痴迷的轻嗅。 听到秦保山进堂屋的声音,傅眉真的吓到了,赶紧推开秦丰。他顺势松开她,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再不松开,她就会发现他的身体变化了。 秦丰黝黑的眸子里像是有一股漩涡,暗欲在其中若隐若现,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离傅眉远了一点,声音有些粗粝,“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熬了老鸭汤,最近你们下地挺辛苦的,喝汤补补。”秦丰笑了两声,低低的声音好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震动胸腔,低迷的慵懒,“你把我太补了,多的没处发泄啊。要补也等以后啊。” 其实他说了一句调戏她的话,不过很隐晦,傅眉没听出来,她指了指案板上的罐子,“你吃完之后把汤给老师送去,我看他越来越瘦了。” “我现在就去。”说完也不能傅眉回话,拿起汤就跑了,秦保山在外头看见了也说什么。他早知道秦丰在赵永青哪里偷偷上课,虽然也害怕叫人发现,但到底有些侥幸心理。 毕竟是亲儿子,也希望他好,多识几个字总归有好处,有时候反而也帮着遮掩。自家里有了傅眉那女子,秦丰有啥也不跟他商量了,胆子也变得死大。他虽然心里不舒坦,为了一家的安宁,也不表露出来,就指望琴女子啥时回来。毕竟她走的时候说过,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第50章 秦丰提着汤一路跑到牛棚去的时候, 赵永青也正下工回来。他饮食粗糙, 直接抓了两把米往锅里一丢准备熬粥, 揪两把野菜凉拌就是一天的晚饭。 徒弟拿了更好的东西来,他也不矫情, 丢下他自己做的猪食一样的食物,端起鸭汤喝。一口浓汤入口, 醇甜的味道顺着喉管香下去。 汤里蕴藏着热量与营养,正是老人家需要的,赵永青真是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汤了。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咽下去, 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两人坐在牛棚前的田坝上, 天光渐暗,村庄里四处鸡鸣狗吠声。赵永青手里还拿着碗,目光遥遥望向远方,感叹道:“傻人有傻福哩, 先前人都劝我软和一点,甭跟上头对着来, 我不听。结果就给我弄到这地方来了, 在乡下待的短短的几年却学到了书上再找不出来的东西。” 秦丰默默的听着, 天光昏暗, 四野里一片寂静。心里头荒芜的人最怕这样的场景,就像偌大的世界却只有一个人活着一样。 赵永青是心里压了太多东西, 又太孤独了, 这些从平常两人的相处中他都可以瞧出来一点。今天有了一点倾诉的欲望, 他就当个听众也没啥。 赵永青也不在意秦丰是否开口应他的话,跟他拉家常,他抹了一把脸,心里难得有些高兴。“前儿我收到信,说是四人.帮粉碎了,好啊,我这日子也算到头了。” 赵永青面带感慨的说了几句话,中央的消息现在通过各种媒介传播到农村很快。秦丰也早知道国家解决了一大隐患,不过那离他的日子还太远,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不知道赵永青为什么高兴,毕竟还没有政治的敏锐跟觉悟,想不到太深的东西。他纯粹是准备听赵永青发牢骚的,一脸深沉,不知道的还当他在思考什么大问题。 赵永青有些哑然的看向秦丰,看他茫然的模样,笑骂道:“傻小子,不知道眉丫头那么机灵的女子究竟看上了你啥。” 秦丰不赞同的皱眉,结实的身躯藏在薄薄的衣裳之下,小麦色的皮肤在夜间有些暗淡。一双眼睛像是深邃的水潭,漩涡滚滚,忱忱的赤子之心与坦率。 赵永青看愣了一下,喃喃道:“傻小子眼睛倒挺干净,心灵的窗户澄澈,心能坏到哪里去呢。”他默默说了这么一句,好像是自言自语,“年少时的感情最经不起考验,可要好好的。” 秦丰陪赵永青坐了一会儿,起身回去,秦保山跟傅眉已经吃过饭了。他回来的这么晚,傅眉就将一直温着的饭菜拿出来。 现在正是插大秧的时候,这活儿得在水里泡一天,尤其还要弯腰。对于腰不好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场无形的折磨,卫生所来拔火罐的人就越多了。 傅眉忙的偷了个空吃完饭,刚收拾好东西,秦冬梅就过来了,她是来产检的。卫生所就赵心最擅长妇科,所以是她帮忙产检,傅眉就打个下手。 赵心一边用听诊器听胎心,一边跟秦冬梅唠嗑,“发育的还挺好的,我看你嫁过去之后变胖了,日子该是好的,那家人没为难你吧。” 傅眉收拾器材,听她们说话,秦冬梅温柔的摸了摸肚子,叹口气,“哪有什么好的,有些事情还真的结婚了之后才知道。那男人对你再好,日子久了也就那样。” 赵心诧异,“我看人成江对你挺好的,当初他不是也勇于承担责任哩。不是我说要换了其他后生能做到他这样的也不多,怕是早躲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他对你不好?” 傅眉也好奇,李成江瞧着面相就是个极老实稳妥的性子,该不会对秦冬梅不好。“这恋爱的时候咋能跟结婚比呢,当初在一起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关系的就多了。”秦冬梅看看两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是一日能好的。” “那就是他妈给你难受了?”赵心追问了一句,秦冬梅摇摇头,不想再说话的样子,良久道:“家里长长短短的事情也多,他夹在中间该朝着哪里,我也不想他为难。” 赵心跟傅眉对视一眼,那怕还真是周桂花给小两口找不自在,人家家事,清官都难断,旁人说多了就是搬弄是非了。傅眉道:“好歹现在有孩子,生了孩子总归好些,你不要想太多。你情绪不好,宝宝会知道的。” 秦冬梅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随意道:“其实当初我不懂事非要嫁的时候,我妈还劝我哩,说是两家关系不好,我嫁进来准要吃亏。我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想想,老子娘总归是为了儿女好。” 这倒是受了什么委屈,竟然还有些后悔的意思了,傅眉暗暗留心。想着秦冬梅情绪不佳,注意一下她,要是真想不开什么,伤了孩子就是造孽了。 安静的田间小道上,金美云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她随意在塘子里折了一根芦苇,边走边甩。心情烦闷的不行,缘由就是她舅妈给介绍的那家人。 那家小伙子还就看上她了,城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捎带一份给她家送来,那后生周末还来她家里。她爹妈跟招待亲儿子似的,双方都热情的很。 原来她想要送东西就送呗,有能耐把他家给搬来她都不会说什么,可是日子越久,那人送的东西越多,她就越不安。原来那点小得意小虚荣早抛到脑后,家里人一个个都来劝她。 倒是不知道,那么点小东西把她一家子都给收买了,她倒是想让她妈别收了。只是金二婶说是人家捎人送来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有个什么想着她家而已,这咋给还回去哩。 金美云烦不胜烦,这些人咋这样讨厌哩,明知她不乐意。其实金美云虽说心里不愿意,但是没有跟人家明确当面说过,一来这些中间事情女孩子面薄,她不会处理。二来她也觉得欠人家越来越多,这话她自己没法开口,指望爹妈去说,家里人都巴不得,所以这才是她烦闷的根源。 金美云站在田坝上愣了好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再不拒绝,她就真得嫁去那家了。要快刀斩乱麻,如果她有心上人,叫那人去拒绝该是名正言顺的。 这时候她想起秦丰,那个榆木疙瘩现在还视她如洪水猛兽哩,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这事实在不能拖了,她找秦丰去,不答应她?他可还有把柄在她手里。 第51章 秦丰皱着眉头, 眼神沉郁的看着眼前的人, 实在是想不通, 金美云到底看上了他啥。顾忌着女孩子的脸面,这种事情该不用说的太明显就该知道。 强扭的瓜不甜, 他对她没意思,一时半会儿想不通, 这都大半年了她咋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金美云也有些心情失落,她这样的身份,村里能有几个? 一心一意的待他看不出来吗?虽说很是喜欢他, 但她因着不错的家室,还是有些骄傲的。诚心诚意讨好他这么久, 他咋还跟个木头一样,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金美云觉得是自己给他的特殊太多了,脸色微微下沉,嘴唇往里卷, “你啥意思?我做的还不明显吗?榆木脑袋,我哪里配不上你。虽然大你几岁, 你妈不是还大你爹的。” 难道他觉得她大他的所以觉得别扭吗?她都不介意, 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影响吧。秦丰黝黑的眸子很深邃, 亮亮的像是有温润的光, 给了她恋爱的错觉。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是你一直误会什么。那我就再说一遍, 我不管你的事, 我根本对你没有其他想法。” 他不太会说话, 掌握不住什么话是她能明白的,但是现在拒绝的意思该很明显了。两人站在树林小道的隐蔽处,周围都是高大笔直的树木,夜风凉凉的吹过来。 该是一个很好的约会的时间地点,一起坐在树下享受不冷不热的秋意,空气中酝酿着花香树香。一对有情人扭捏羞涩的感受恋爱带来的暧昧朦胧。 可惜两人的关系不足以达到那样的地步,天时地利人不和,这是很多时候很多人的遗憾。金美云实在想不通秦丰是怎么想的。她哪样不好啊,他咋就看不到跟她在一起的优势哩。 “我家比你家好你承不承认?跟我结婚,我舅舅可以在城里给你介绍份工作,比在乡里刨土强吧。你就这么想不开?” 虽说现在城里所有的企业都是公派干部,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关系,况且只是一份不必多体面的工作而已,总有空子可钻的。金美云就是太看清自己的优势了,或者是高看。 她总以为她的条件没有人可以拒绝,或许她是对的,农村很多人确实拒绝不了她的条件。这也是知道傅眉或许会嫁给秦丰,而秦丰还很喜欢对方,她依然不放弃的原因。 喜欢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咋能跟实际利益挂钩哩,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的,所以她才会跟他纠缠这么久。金美云觉得有些恼怒,秦丰这榆木疙瘩真是讨厌。 秦丰虚握着的拳头往一起笼了笼,“你的条件再诱人,但总有比那些还要重要的东西是不能舍弃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微飘远,好像就是想起了他说的不能舍弃的东西。 “所以你条件这么好,该找个看重你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过是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回归了冷酷,仿佛刚才脸上的温柔是她的想象一样。 金美云暗暗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道:“我晓得你还喜欢你家那个眉女子哩,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介意,跟我在一起后,你不要想她了,我就当没发生过。” 对于金美云的固执己见,秦丰觉得有些头疼,咋就这样油盐不进呢,他说的还不够明白?他嘴唇抿了一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那恐怕不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她,你的条件再好,在我心里也没有什么比的上她。” 他这样一幅吐露心声的模样,让金美云更加生气,她质问道:“她能带给你什么呀,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就是她家赶出来的。说是城里人,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你什么都指望不上。” 秦丰不管金美云为什么要把婚姻跟个人的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他只是严肃道:“她能来到这里已经用了我最大的幸运,我为什么还放她回去。” 简直不可理喻,金美云觉得他辜负了她喜欢的那颗心,还没有人这么拒绝她过,“我不管,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呢,不答应我就去公社告发你,傅眉一定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他是不是心甘情愿了,只是为了逞一时的输赢。秦丰知道她没有撒谎,就是他现在跟赵永青立即疏远恐怕也不行,毕竟有些事情只在人想不想,证据反而不那么重要。 他微微拢起眉头,以他冷漠的性子,哪里会跟金美云拉扯这么久。因为想要稳住她,所以耐着性子虚与委蛇,谈不拢就不想再纠缠下去,不过也没说什么更惹怒人的话。 金美云胸口起伏的幅度增大,满眼倔强的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挺拔的身影。她总是为他好的,现在他还小,所以不懂有一个强有力的亲戚有多么重要。 她会让他明白,有时候个人在必然的发展面前无能为力只能妥协的感觉,这样想着,金美云转身往回走。回家的时候,叫她妈拦住了。 金美云脸色不高兴,不耐烦的进屋,金二婶跟在她身后,捞起围裙擦了擦手,“回来的正好,你田叔叔家叫兴娃子托人送的点心来,在城里叫什么蛋糕,你尝尝。” 金二婶其实也不确定自家女子的心意,要说她喜欢吧,总是对人家不冷不热的,不喜欢吧又没反感。家里倒觉得这是桩好亲事,农村里的婚事大多都是撮合来的。遇到能共度一生的人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总要旁人推波助澜。 金美云虽说听的不耐,但是有这么个证明她魅力的人在,也没什么不好。女孩子娇贵,现在正是该她端架子的时候,那些人愿意送,她就受着。 秦丰那傻小子要是看的开些,不被现下的情情爱爱眯眼该多好。不过那是她瞧上的人,怎么着也得争取机会,她并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毕竟要是真成了,跟秦家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要是告发了人,到时候多难看。所以她去找了傅眉。在卫生所下工之后,傅眉要回家的时候叫她拦着了。 两人沿着土坡路慢慢往回走,傅眉不知道金美云找她干什么,所以就等着对方先开口。走了一会儿,金美云却什么都没说,傅眉只能开口问了。 金美云眉毛一挑,直接说她瞧上了秦丰,想跟对方结婚的话。傅眉听得诧异,柳树屯民风淳朴,大家思想都挺开放。往常就是抓住偷情,男女双方也都承认的很干脆,偷人时躲躲藏藏,被发现时爽爽快快。 所以金美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直接说要嫁给谁的这种话,也没那么叫人惊讶,只是……傅眉笑了一声,“你要嫁给他,跟我说干什么?我一不是媒婆,二不是双方长辈。” 金美云下巴一抬,“村里都知道你将来是要给他当婆姨的,原来是秦琴,现在是你。我要是嫁给他,不是跟抢人一样?” 那又怎么样,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包办婚姻那一套吗?傅眉一直都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秦琴回去了,避免尴尬她得在另一个地方呆着,柳树屯恰巧合适而已。 虽然她现在对秦丰有感觉,但要是在对秦丰没意思而有这么个婚事的时候,她是不会承认的。金美云现在用这副高傲的口吻跟她宣布她要嫁给秦丰,不就是抢嘛? “这样的事情,你要找谁都不该先找我来吧。“傅眉倒没有多少生气的情绪,就是有生气也是对秦丰,太能招蜂引蝶了,给她找麻烦。 “他不同意,我知道是因为你,我能带给他的绝对比你带给他的多。”金美云说的志得意满,在她看来这就是事实,傅眉要是有自知之明,该劝秦丰才是。 傅眉脸色冷淡下来,金美云莫名其妙,没必要她也跟着发疯。或许她说的是事实,但是她不会妄自菲薄,她看不出来金美云来找她的目的,是下马威吗? “不管你是什么想法都还去找秦丰,不必先告知我知道。” 金美云神色自得,“你先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他,我希望你跟他说清楚你不喜欢他,这样我们才能发展的更好。” 这是什么逻辑,她要嫁给秦丰,第一件事不是找秦家商量,反而来警告她?或许金美云当她是情敌? 傅眉好笑之余,也挺无奈还有点生气,“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你要是真看上他了,就自己想办法争取。来我这里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我自然知道还怎么做,不过是先告诉你一声而已。” 傅眉冷笑,“那你加油,我等着咯。”这副样子实在是不怎么友好。 傅眉在外给人的形象一直是脾气极好的样子,万事以和为贵,这样带点讽刺的说话还是头一回。 金美云一噎,“我知道你跟牛棚那些思想有毒瘤的人来往很亲密,我没告发你不过是看在秦丰的面子上。你好好跟他说清楚,我就当不知道那件事。” 原来是抓住他们把柄了,现在上头政策已经对赵老师那些下乡劳.改的人宽松多了,她不过是送了些吃的,这就是亲近了?傅眉不认为公社会因为这就批.斗她。 或许金美云悄悄去举报,她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会栽跟头,既然先告诉她了,还会以为她不做任何准备? 傅眉推着自行车,走的慢悠悠,语调也懒懒的,“那你去吧,我就是喜欢秦丰,你要是能把他抢去算你本事。” 第52章 时间进入了九月份, 柳树屯生产大队的水坝已经开始投入使用, 夏季丰沛的雨水将大坝灌满了一半。现在村里灌溉用水方便多了, 在秋老虎的燥热下,大队急着秋收。 整个大队都忙碌起来, 今年队里还计划在西山那片空地上载一坡果树,并且已经打听好了小树苗的来源。村里的事业每样都进行的很好, 公社还表扬了柳树屯,书记吴桂华现在放下了大半的心。 农田里大家伙忙着割稻子、搬运,热火朝天。吴桂华含着烟锅双手背在身后, 看了一圈往回走,傅眉瞧见书记的影子先下坡去打了招呼。 吴桂华简单跟她聊了几句村里医疗的设施, 很满意傅眉这个中医大夫,这女子谦虚有礼,为人有能力。他们村的病死率这几年大大降低,当然不仅仅是傅眉一个的功劳, 但人家也尽力了不是。 所以他眼神特别慈祥的看着傅眉,赞赏这个后生, “卫生所交给你们我放心, 要是有什么困难只管向上头反应, 该解决的我们不含糊。” 傅眉点头, “谢谢书记,所里都挺好的。是这样, 现在虽说已经进入了秋季, 秋老虎还是厉害呢, 上工的还有人中暑。我想可以熬些避暑的汤汤水水,大家伙儿喝了可以防个万一。” 这几天农活繁忙,太阳也浓烈,焦灼地炙烤着大地,队里虽说规定避过了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中暑。傅眉这提议是为大家好,有利于工作的进行,吴桂华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热情的抚掌,十分赞同,“这是个好主意,虽说工作重要,身子也不能垮嘛。你回去尽管弄,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尽量给你找来。” 傅眉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中午太阳很大,红火火的烤着土地,光亮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蝉躁浓浓,乡间的小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大家都回家休息去了。 她简单收拾了诊所,在赵心跟孙晓丽走后也回了家。进秦丰屋里把脏衣服拿出来泡着,瞧了一眼柜子里的小簸箕,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傅眉把鸡鸭都赶进阴凉的地方,前些日子秦秋送了些桂花来,傅眉就想着做桂花糕了。先把糯米粉、面粉、白砂糖混合搅拌至面糊粘稠、挂而不断。 放一个小时,面糊中间冒出气泡空洞就好了,为了增加颗粒感她还加了些玉米粉进去。蒸出来的桂花糕有这窝窝头的颗粒粗糙感。 刚出锅的糕点软糯可口,一口吃进去就像嚼棉花糖,中间蓬松无比。糕点甜而不腻,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清香爽口,软热的糕点叫人胃口妥帖极了。 傅眉把一大块糕点切成小块,蒸了好几笼,她想着虽然有钱,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傅家给了她一两千块钱,现在也用的不少了,总要想办法赚钱才行。 明面上她虽会医术,但是不能拿出来赚私用,上次秦丰姐夫赵海林叫人发现卖私粮,后来还在干这活。她有这么好的厨艺,要不就托他卖吃的,不然家里每天都吃肉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 傅眉把糕点端进堂屋晾着,秦丰睡好了从屋里出来,上前拉住她的手,“没睡吗?去休息吧。”秦丰已经快二十了,叫她喂养了快一年,个子拔高了很多。 身上是小麦色的肌肤,微微鼓起的肌肉下面蕴藏着力量,宽大的手掌虚笼着她的。将人按到床畔坐着,微垂着头看她,眉毛黢黑浓密,眼睛细长双眼皮很宽。 鼻梁挺拔,五官实在精巧好看,怪不得能迷住眼高于顶的金美云。傅眉轻轻哼了一声,抱着膝盖坐,不怎么理会他。 秦丰有点莫名,手足无措了几秒,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挨着她坐,偏头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喉结上下滚了滚,有些无辜道:“怎么了?” 她垂下眼睑,弯长的睫毛颤啊颤,像一把小刷子扫在他心上。目光落在她红艳艳的嘴唇上,心里有些燥热起来,不过他掩饰的很好。 修长粗粝的手指捻了捻,往她跟前靠了靠,虚虚的想环住她,口吻里带些无奈,“是谁欺负你了吗?你跟我说?” 傅眉推开秦丰的手,沉默不语,默默背对他躺下。后面安静了下来,空气静止酝酿着压抑。然后她感觉床铺动了动,他离开了。 傅眉心跳停了一拍,突然就委屈了,脸埋进臂弯里。心里正不知什么滋味的时候,身后就有个温热的躯体靠过来,他去把房门锁了又回来了。 动作轻缓的将她圈进怀里,傅眉小幅度挣扎,秦丰动作很温柔但带着不容拒绝,缓慢有力的把人拥进怀里。脸埋在她脖子后面,蹭了蹭,带着些痴迷的吻。 湿漉漉的感觉很痒,傅眉踹了他一下,秦丰长手长脚都派上用场,八爪鱼一样困住她。他的气息轻喘,火热的湿气喷在侧脸,身上也热腾腾的,散不完的热量。 傅眉受不了他乱摸乱蹭的动作,压抑住口边的轻吟,带着恼意道:“秦丰!放开。”说的话有些底气不足。他充耳不闻,动作过分逾越,翻身压住她。 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固定在头顶,一手顺着衣摆伸进去。触到柔软滑腻的高高隆起时,他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的盖住。 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傅眉咬住唇才没叫出声来,眼角溢出了泪花。她在生气他还这样欺负她,脾气上来,她更加倔强的咬唇不出声,任他施为而没有反应。 也不知在跟谁赌气,她不出声,他加大力道,捻住她的顶端轻扣。身体里的热浪一阵一阵的,是一种陌生的空虚感,尤其他下面硬硬的抵住她。 傅眉被他撩拨的意乱情迷,他的吻也移到她胸口,湿漉漉的酥麻绵延一路。傅眉小声哭出来,为他欺负她,还有身体里陌生羞耻的感觉。 她小声的抽泣唤回来了他的理智,虽然身体严重抗议要得到更多,强烈的要求占有她的想法喧嚣尘上。秦丰忍着快要爆炸的感觉,带着克制帮她把衣服整理好。 声音中压抑着欲.望与渴望,眼底有些红,声音粗粝带些色.欲,“对不起。”很沙哑粗沉,气息颤抖不稳。他是真的快要把持不住,用了很大毅力才没有做更加过分的事。 第53章 天光渐暗, 村道上有赶着牛羊回家的村民的吆喝声, 也有在自留地里忙活完回家的社员。傅眉拌好了鸡饲料端到后头喂鸡。 秦丰跟过去, 帮忙把跑出来的鸡仔撵进去,默默跟在傅眉身后。她一点都不理他, 也不跟他说话,他可怜兮兮的看她一眼, 动作小心的拉她的袖子。 傅眉把盆敲干净,转身就回去了,秦丰忙把圈门锁上追出去。喂完了鸡, 傅眉把晾在门外的柴往厨房灶门跟前搬,秦丰直接抢过去, 闷闷道:“我来。” 她就丢开手都交给他,不过跑了两三回,灶门口就满了。秦丰拍拍手出来,傅眉坐在院坝边上, 挑挑拣拣簸箕里的草药。 她做的很认真,嗅一嗅看一看, 坏的扔掉好的留下。秦保山坐在门槛上, 悠闲的抽烟, 看两人撵来撵去的闹小别扭。 坐了一会儿就出门去了, 秦保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丰蹲到傅眉身边去。她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是朦胧, 睫毛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我错了。”他直接捉住她的手, 态度诚恳的道歉。虽然也具体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或许她是不喜欢他在床上那样强迫她。 这样想着有些失落,明明他很喜欢来着,“你理一理我,要是还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成,别不理我好不好?” 傅眉微微瞪了他一眼,抱着篮子转了个方向,还是什么都不说。秦丰捉住她的手用力,不让挣脱,带点不甘愿的保证,“我以后不强迫你了,你要是嫌我太着急……都听你的成吗?” 都说的什么呀,有这么说话的嘛?还好家里没人,傅眉气的要打人,捂住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你个臭流氓。” 他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以前跟她接个吻都激动脸红好久,现在竟然学会了扒她衣服,还乱摸乱亲。想起今天两人在床上纠缠了那么久,做到那样的程度就脸红。 “可是我喜欢,我喜欢亲你,你哪里我都喜欢的不得了。我知道现在咱们没结婚,我又没有做过分的事情,你不能因为这个不理我。” 他的眼睛有些润,一本正经的教育人,脸部线条分明,“你生气归生气,毕竟谁都会生气,但是你要说出来。这样不明不白的冷着我,不跟我说话就不对。” 傅眉觉得他说的是歪理,脑袋一歪,“你也知道你惹我生气了吗?那你说说我生你什么气。” 她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他,秦丰脸色可疑的红了红,慢慢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傅眉当即脸蛋爆红,拧他的腰,骂道:“臭流氓。” 秦丰没躲,疼的皱眉,“我说真的,像我这么大的人,哪个娃子都想的。”傅眉恼羞成怒,“你还说!” 傅眉冷静了一会儿,还是感觉羞的不行,推开他亮晶晶的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前儿金美云来找我了,叫我跟你说清楚,她能给你带来很多好处。我该离你远点儿,你之前知不知道她瞧上你了。” 秦丰眉心一蹙,没想到金美云既然去找了眉眉,他语气厌恶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又没答应什么。你别管她,以后我去接你下工吧,懒得理她。” 这样都不为所动啊,傅眉调侃他,“我觉得她说的有理,跟她结婚少奋斗三十年。而且人家也不差,你咋不乐意。” 秦丰眉毛微挑,溢出些不怀好意,语气轻缓道:“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毕竟我已经叫你勾住了,脱不开身。” “这么说来,你还是想去的,只不过被我绊住了脚?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俩的事情也没个定数。你家原来养的是秦琴,村里人都知道的。” 秦丰的手慢慢爬上她的腰,威胁似的捏了捏,“收回这话,秦琴我只当妹妹看待,你才是我喜欢想要的人。” 他不知道傅眉是不是介意这事,毕竟虽然在他心里一直把秦琴当妹妹,但是眉眉不知道,要是误会他跟秦琴有什么就糟了。 其实他跟秦琴的关系并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好,秦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以前对她好他只当是自己的责任。在他妈去世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妈是那样想的。 他一直知道秦琴是他爹捡来的,他对她并没有特殊的感情。那时候他妈就要死了,拉着他的手交代后话,没有法子只能答应下来,难不成叫她死不瞑目吗? 为了秦琴他辍学上工,在外人看来好像他为她牺牲多大,其实都是家里的情况逼的而已。他一个男娃干的活总比秦琴一个女娃干的多,挣的钱多。 对于秦琴他有一种哥哥的责任,并没有非分之想,他妈交代的话他一直记得。要是没有认亲这回事,要是不知道傅眉,或许他会按照他妈的心愿,到了合适的时机跟秦琴结婚。 只是世事无常,就见了一面而已,他就是非傅眉不可了。秦琴可以走,傅眉不来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上别人,更别提结婚。 可是还好她来了,老天待他总是不错的,没有真让他孤独终老。秦丰多怕她误会,毕竟他跟秦琴相处那么多年,外人眼里或许他们还很和谐。 明明不是这样,他不想傅眉心里也那样想,他把下巴搁在她膝盖上,单膝跪在她跟前,“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我没招惹过金美云。秦琴以前是我妹妹,现在不可能比这个关系更亲近。” 虽然得到他的解释挺开心的,傅眉没表现出来,嘴巴微瘪,“她都知道咱们跟赵老师亲近的事了,要是告发了怎么办?” 秦丰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赵永青是他的老师,出了事情他不可能把责任全都推出去。他们的师生关系是真的,要是金美云真拿这事告发,只能受着了。 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实诚,傅眉拍拍他的头,“你傻啊,她说你就承认吗?现在上头对老师他们态度宽容多了,没见现在都不批.斗了,或许不久他们还能回去呢。” 金美云又找了秦丰一次,实在是田家那边打算来提亲把她逼急了,谁知秦丰这次竟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了。对她冷冰冰的像个冰坨坨,一气之下,她还真就去告发了傅眉跟那些牛棚里的知识份子走得近的事。 吴桂华听她义愤填膺的控诉傅眉偏离大部队的行为思想,觉得这女子有些多事。你管人家跟谁亲近哩,举报了人又没奖金发给你。 再说傅眉现在还没队里熬药呢,人家还自己上山采药,补贴到卫生所,不知给他们省了多少事。金美云管的太宽了,他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 金美云气不过,又把这事告诉了公社里她一个叔叔,巧是那人在上头领导下乡工作的时候想立功。这可要做思想工作啊,当即就通知了柳树屯大队。 第54章 虽然村里领导对于社员跟牛棚的人亲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有人举报了, 公社里人也知道了就不能当没发生过。 吴桂华只能叫了傅眉一道去柳树屯公社, 来下乡视察的是市里的领导,主要来农村开展思想教育工作的。听说有人举报傅眉有思想错误偏差, 人也没盖棺定罪。 来的人四十来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穿一身整齐的中山装,先向吴桂华打听了情况。吴桂华本对傅眉有好感,知道她人不错, 跟领导说话的时候也是尽量挑好的说。 听说傅眉是村里的中医,那老干部推了推眼镜, 露出赞赏的表情。吴桂华看懂了人脸色,笑道:“那女子人有文化医术也好,去年我们队有个人跳河,我就叫她多看着点人, 想必是那时候熟悉起来的。” 不过是人熟了而已,跟思想偏差有啥关系嘛, 老领导笑着摆摆手, 叫人喊进来傅眉。瞧她一副精神讨喜的面貌, 先有了好印象。 老领导问话, 傅眉就老老实实回答,人家却没批评她思想偏差。两人就像熟人会晤一样, 老领导问她柳树屯的医疗情况, 傅眉如数家珍, 回答的头头是道,还列举了好些农村也可以用的西药。 一番话说下来,双方都挺高兴,金美云的叔叔在一旁听的一脸懵。这咋回事儿,不是进行思想教育嘛,不是该批评人吗?咋还聊起来啦。 虽然心里疑惑,好歹干部也当了这许多年,哪能不识趣哩。等到吴桂华带着傅眉走了,金美云叔叔才慢腾腾问,老领导隐晦的瞧他一眼。 “上头有新文件下来了,四.人帮倒了,中央开了会,国家决定放所有下乡的知识分子回城。以后啊,这片天算是要蓝了。” 傅眉跟吴桂华告别,推着自行车往回走,转了个弯,看见秦丰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见她好好的,才松了口气,拉住她上下看了看,“我听说书记带你去公社了,没事吧?” “放心吧,没事,我就跟领导唠了会儿家常,他就放我回来了。”她说的很是轻松。 秦丰却显然不相信,孤疑的问,“别逗我了,他们说什么了,是不是要批.斗,你没乱承认啥吧。跟老师接触的是我,他还叫我学问,就是要在村里丢脸挨罚也是我,你全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他是真的着急,听人说了消息,就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汗水一颗一颗的从脸颊旁滚下来,脸色通红,都是急的热的。 傅眉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小声道:“我骗你干什么,真的没罚我,就是跟我说了会儿话,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 “真的!走吧回去好不好,我都饿了。” 不消半天,金美云也知道她辛辛苦苦告了一通,傅眉啥事也没有,气的险些摔了磁钢杯子。结果她妈告诉她田家过几天来提亲,金美云就真把杯子摔了。 秦丰不相信傅眉说的啥事没有的说辞,暗自担忧了好几天,还悄悄去问吴书记,结果真是啥事没有。傅眉不知道他的纠结,她现在是真的盘算着跟秦丰姐夫赵海林合作卖吃的了。 在秦秋回娘家的时候,她就悄悄把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说什么,秦秋一听,着急忙慌的劝她,“那咋行哩,家里有你姐夫一个,我就够提心吊胆的了,你再来我可没安宁日子过了。” 傅眉拉住她道:“姐,你别这样想啊,姐夫一个人忙活多累啊,还是收了东家卖给西家,他能从中间赚多少。一天到晚四处跑还收不到多少粮食,我直接做成吃的多好。前些日子我还进城考察去了,东西都缺的很,我做的那些东西几乎没有。你想想要是我这吃的拿去卖,多少人抢啊。” 傅眉这样一说,秦秋也有些动摇了,毕竟傅眉的手艺实在是没话说,林子也时常跟她说城里好些主顾说是想买熟食呢。傅眉眼瞧着秦秋松动了,再接再厉道:“要不你先让我试试嘛,卖得好咱们就小心点,不好的话我就不干了好吗?” 秦秋犹犹豫豫答应下来,说是想先回去问一问赵海林再说,傅眉爽快的答应了。第二天晚上赵海林就到秦家来了,主要是为了跟傅眉商量主要的细节。 傅眉高兴极了,就知道能成,两人打好了主意,原材料赵海林负责。他把东西送过来,傅眉再把东西做成熟食拿出去卖。 毕竟要是卖吃的东西,肯定需要大量的、多种的食材,她不能总是到供销社去买,次数多了人家该看出来了。送走了赵海林,傅眉高高兴兴的回来,想着要做什么好吃的。 秦丰一直跟在她身后,对她跟赵海林商量的细节都知道,傅眉心情正舒畅,却发现秦丰好像不那么高兴。她笑眯眯的戳他的脸,二十岁上下的少年皮肤正好,按下去一个小窝窝,立马自己浮起来。 他愁眉紧锁,好像遇到了多么不好的事情,值得他这样愁眉苦脸。 “怎么了嘛?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让我乐乐。” 她是专门这样说逗他呢,秦丰的脸色却不美妙,心里也有一种憋屈。她竟然想自己做东西卖,这让他觉得自己做的实在差劲。 “我还有些钱先给你用,要是不够,以后我的钱都交给你保管。”以前年底队里算账,他的钱就打算给她留着的,只是傅眉坚决不要,所以他的私房是相当可观的。 看他一脸严肃说出这么动听的话,傅眉忍不住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也不缺钱。只是不能坐吃山空,总要想办法赚钱的嘛。” “可是这样叫投机倒把,要是给人发现……” 她捂住他的嘴,瞪人,“不叫人发现不就完了,反正我已经决定了要跟姐夫合作,你不准拦我。要是你嫌我丢脸,你就去告发我吧。” 秦丰脸色一沉,眼底带点心疼与坚定,“这说的是什么话,既然你决定了,我还能怎么拦你呢。让我也参与,只有看着你,我才能放心。” 傅眉好笑的捏他的脸,“你这是要给我打工啊,可没有工资哦,给我当白工乐不乐意?” 秦丰蹭了蹭她柔软的手心,微微笑道:“有什么法子呢,我的老婆本就攒你那里了。” 不说姐弟几个偷偷摸摸干起了投机倒把的勾当,上头重要的文件也终于传到了农村。牛棚里的知识分子终于熬出头可以回家了,刚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好些人还不相信。 赵永青愣了好久,从好几个人嘴里听到这消息,竟然激动的背过气去。傅眉忙掐人中把人弄醒,赵永青老泪纵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撕心裂肺,好像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嚎了出来,看得人都伤心。 第55章 终于啊, 十年了, 扣在知识分子头上的那顶帽子还是叫国家摘去了, 村里牛棚的那些知识分子又可以抬起腰杆做人了。 他们多不容易啊,在身心的压迫下坚持了这么多年, 终于重见天日。再也没有人能压倒他们的脊梁了,赵永青哭够了, 情绪也稳定下来。 这几天村里的气氛很好,好些赵永青这样住在牛棚里的人是不会轻易在供销社去消费的,现在他们也敢拿着家里寄来的钱票去买东西了。 徐途跟张庆春就拿攒下来的钱买了好些吃食, 还拜托给傅眉想在她家做一顿。秦保山没什么意见,秦丰更不会说什么。 这天下工, 傅眉就跟张庆春在厨房忙活了半个下午,做了一桌子的好吃食。两人在厨房忙的时候,金美云还来了,遇到秦保山说是来找秦丰的。 秦保山知道她已经定了亲, 现在还在盘算到时候该送什么合适,金美云来找秦丰他也没想别的。毕竟村里一大片的娃子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 来说句话不为过。 秦保山把金美云让进来, 告诉她秦丰在屋里哩。金美云点头道谢。秦丰正在练习写字, 听到敲门声忙把纸笔藏进抽屉里。 开门后见是金美云, 脸色瞬时就冷淡下来,神色带一点漠不关心, 引着人到堂屋, “你来干什么?”金美云眼底有些伤心不舍, 看了秦丰好一会儿。 在眼泪要掉下来的时候连忙低头,“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你要来啊。”她一个人抗争了这么久也累了,终于还是拗不过家里人,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不过她不觉得先前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她那些小打小闹谁都没伤害到,反倒是自己到最后都没有如愿。她抽了抽鼻子,想到她多喜欢秦丰啊,明明想跟他一辈子的,到头来还是要分道扬镳,心里就一阵一阵的难受。 “我知道先前给你带来了困扰,但是你能不能念在我也没什么坏心原谅我。”她揪着自己的衣摆,紧张期待的看他。 秦丰有些不耐烦应付金美云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他抿抿唇,“你都要嫁人了,以后好自为之吧,我不觉得咱们有联系的必要。”想到她真去告发,差点害了傅眉,他就一阵心冷。 “那看到我了就招呼一声也不行吗?好歹咱们也是一起长到这么大的。”秦保山就在院子里溜达,两人有共识,不想让其他人听到在说什么,所以声音很小。 秦丰什么也不说了,显然金美云的提议他不感冒,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不准备反驳她,这样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金美云有些不甘心,可是也不想把关系搞得更加糟糕。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咱们的事情先放放,我就是要走了,所以来跟你道个别。”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再找机会想跟他单独说话,两个人约个地方好好谈一谈。他就是对她没什么意思,她也希望在嫁人之后能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 只是秦丰打定了主意躲着她,她也有工作,每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去找他,他却跑的飞快,不然她也不会找到他家里来。金美云看了看门外,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什么人,“我就是想告诉你,傅眉她再咋说也不是咱们这里的人,你家这个样子根本留不住她,你不要把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也是怕他吃亏所以来当了这个坏人,提醒他一下,毕竟她是女子,女孩子的心思她最清楚。跟傅眉也接触过几次,她觉得傅眉对秦丰根本没多少意思。 就是傅眉也有喜欢秦丰,但绝对没有她对秦丰的喜欢多,她觉得自己是很爱秦丰的。有时候甚至都勾画好了两人的未来,现在还不是要离开他。 谁知秦丰听她这样说话,脸色反而更加阴沉了下去,心里气的一鼓一鼓的。金美云到底在想些什么,说话这样不讨人喜欢。 他忍着怒气,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多费心。” 傅眉把发好的面拿出来揉,白面劲道柔软,还要再揉一会儿才能切面。张庆春在理菜跟调味料,过一会儿炒菜的时候可以用,她笑道:“本来是准备在家里自己做的,只是牛棚里到底地方小,平时就是做个小菜小饭,什么都不方便。” 傅眉笑道:“反正在哪里做都一样,一顿饭而已,我也说准备叫你家跟赵老师吃饭,正好今天这顿一道。” 张庆春道:“这么久也是你跟丰娃子照看我们,我也说走之前大家一起吃顿饭。”提起要走的事,张庆春脸上就溢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充满了希望。 傅眉从来没见过张庆春脸上这么发自内心的笑容,暖暖的,褶皱的纹路里都是开心。傅眉只知道他们是大地方来的,具体是哪里的却不知道。 张庆春笑了笑似乎在回忆那个时候,其实她跟徐途是近几年从国外回来才被遣派下乡的。刚开始知识份子受戕害的时候,他们夫妇就跟一群朋友躲到国外去了。 原本国内局势紧张,短期内是不打算回来的,只是徐途是那时候的建筑师。年轻的时候几乎跑了半个国家收集了很多珍贵的资料,走的时候带不走留在一个朋友家。 最后叫人抄捡出来,连累了极好的朋友,为了帮人洗脱嫌疑,夫妇俩毅然决然的决定回国。说起那些事,张庆春脸上并没有任何后悔,她本不必跟着徐途来吃苦,可是不放心他,还是来了。 “我家在s市,走的时候给你个地址,有机会你跟丰娃过去玩。”张庆春把摘好的菜装进簸箕里,准备拿去清洗,便对她说。 傅眉把灶洞里的火挑燃,“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出国还是回去s市居住。”徐途夫妇俩已经几年没回去了,两人又没有孩子,也不知还有没有亲人在。 张庆春道:“还不知道呢,现在虽说这么好的政策下来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再等等看。”等到时局真的稳定下来,两口子或许会重操旧业呢。 傅眉笑道:“反正我知道,不管干什么,只有徐老在哪里,你一定会在哪里的。”徐途跟张庆春的感情确实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相互扶持,从未抱怨过一句。 “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既然走到了一起,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们这个时候啊,人心都诚,生活慢,一辈子很短,也只够爱一个人。” 张庆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满的都是满足幸福的光辉,傅眉看的羡慕,然后就想起了秦丰。他们这样的关系,现在相处的很好,还不知以后咋样呢。 张庆春看出她脸上迷茫的神色,笑道:“我瞧丰娃子就挺好的,对你好比什么都重要。难得他还想着你,你别看我跟你徐师傅这么多年,以前啊他还是个榆木疙瘩呢。” 傅眉点点头,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未来很长,她有的是时间好好看。两人说话的空档,金美云从外头跑出去了,傅眉看到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秦丰就进来了,说是帮忙,傅眉把人撵出去等着。吃过饭后几位老师就要回去了,赵永青叫了秦丰出去走走。 心里的大石头搬开了,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好了不少。赵永青闲步在柳树屯的田间,明明是一样的景色,第一次觉得夜色这样可怜可爱。 夜风清清凉凉的,拂在脸上就像爱人的手一般轻柔,他呼出一口气,“我就要回去了,你的课业还可以,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要走,自然是不能再继续教秦丰的,只是这么个聪慧有灵气的徒弟也舍不得。在柳树屯住的这些日子,秦丰一家对他的恩惠极多。 秦丰脚下顿了顿虽然遗憾学业没法继续,但这本来就是意外之喜,跟赵永青学习的日子都是偷来的。现在没法继续也没法子。 赵永青拍拍他的肩,“我就回家了,那边要是有合适的活计,倒是可以介绍给你,你可以跟着我继续学习。” 秦丰有些意动,他长这么大,连市里都极少去,要是能进大城市里工作,学习倒是其次,主要是长见识。也是因为心里那点自卑隐秘,傅眉见多识广,是大城市的女娃,他却是山沟沟里土生土长的人。 两人之间的差异实在不小,这一直是他心里的结,要想跟她长久,他知道思想上的共鸣很重要。赵永青既然这样提议,他就先答应下来,反正后头还长呢。 到了十一月份,上头正式更完全的文件就下来了,柳树屯附近几个村子里像赵永青这样的人就收拾着要回去了。秦丰虽然记挂着赵永青说的事,但也没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上头,平时该干嘛还干嘛。 农活闲的时候就看书,从书中寻找底气,秦丰把家里的那块自留地侍弄的极好,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浪费。这天他又去地里忙活了,赵海林就搬着粮食来了,傅眉趁着秦保山不在把人迎进来。 赵海林拿来的东西有花生、绿豆、核桃等干食材,傅眉一见就知道做什么吃的了。她把东西搬进自己屋里,出来给赵海林倒了杯水,问他,“姐夫,你们的生意都咋做的,安全性怎么样?” 赵海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你放心,也不止我一个人干这活,做的人多着哩,我都是打听好了的。我手里的货也不是我去买,自然有人手里有客户来源,跟我沾亲带故的人,你别怕。” 傅眉不是不放心赵海林,只是事情得问清楚心里才踏实。他们虽是干的投机倒把的勾当,也没有真漫天抬价,那些东西都是跟着物价来的,自然买的时候还是要粮票的。 跟赵海林约定好什么时候来拿东西,傅眉就把人送出门去,结果才发现赵海林是走路来的。为了不被人发现,他还从山里绕了远路,这样是不行的,太费事。 傅眉要把自行车借给他,赵海林坚持不要。依他的说辞,秦家已经帮他太多了,自行车虽是借给他,但是用着就是消耗,再说人家买车肯定是有用的,他拿去傅眉咋办。 说着就急忙走了,傅眉只好叫他带了点她做的土豆饼回去给孩子们吃。秦丰回来的时候,傅眉把赵海林带来的食材分类,豆子都泡上了。 他放下锄头进厨房,看她忙活,得知这是赵海林送来的,沉默了一会儿,道:“等你做好了,我给姐夫送去吧,省的他再跑一趟,他一天事情也挺多的。” 第56章 傅眉把漂在水上的坏豆子捡起来装好, 准备第二天给鸡吃, 笑道:“自然是你去, 不过是半夜呢,你白天上工那么辛苦, 身体吃的消吗?” 她没有反对,干的事情愿意叫他参与, 秦丰暗暗舒口气,“放心吧,累不到我。” 傅眉把豆子泡好, 再理干净一口袋的核桃跟花生,这才去睡觉。现在是十一月份了, 天气越来越寒冷,昼长夜短天黑的早,大约睡到半夜四点的时候,傅眉就醒了。 说来也是神奇, 人的生物钟有时候比啥都有用,晚上睡觉之前心里默念几遍四点醒、四点醒, 到了时候就真的醒了。眼睛自己就睁开了, 还不怎么困。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理, 但是她经常这样叫自己起床。外头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 老林子的山鸦哇哇的叫声传的很远,屋后头的鸡鸣时不时的响。 被窝里实在是太暖和了, 傅眉翻了个滚, 赖了会儿床, 强迫自己爬起来。刚把厚厚的棉袄穿上,外头就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她小心把门打开一条缝,秦丰站在外头呢,冷风灌进来叫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走廊里黑灯瞎火的,秦保山的屋子就在傅眉对面,隐隐可以听见他的鼾声。 她小声问他,“怎么起的这么早?”昨晚睡的时候,她明明告诉他叫他五点再起来。那个时候她就把吃的做好了,正好秦丰可以给赵海林送去。 秦丰牵着她脚步很轻的走到堂屋,没说为什么起的这么早,“我烧了些热水,你快去洗脸,等会儿你做东西我给你看火。” 她也不浪费时间,很快洗漱好,弯起袖子开始做糕点,面粉是睡觉之前就发好的。把花生跟核桃都洗干净切碎,用模子按出花瓣形的小面团,将做好的酱包在中间,不过多久就出锅一笼热腾腾的糕点。 傅眉小心的捡起几个叫秦丰尝尝,秦丰摇头,“我不饿,你吃一点,起来这么早肯定饿了。”他不吃,这是她辛苦做出来拿去卖的,多赚点钱比啥都实在。 傅眉跺脚,瞪他一眼,他的心思她咋看不透呢,“叫你吃你就吃,待会儿你还要骑车出门呢,不吃饱咋行?”她直接把吃的递到他嘴边,秦丰张嘴叼住了。 颜色绿莹莹的糕点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先入口的便化开了,就像在阳光下渐渐消融的冰雪。加了玉米面的糕点有些沙沙的粗糙感,这样更增加了口感,玉米的香甜也融了进去。 些微的甜味,并不是很腻,是那种恰恰尝到甜又转瞬即逝的感觉。中间的核桃花生酱蒸出了一点点油,混着糕点咽下去恰好解了干燥,不会让人噎住,而又不会显得油腻。 秦丰是个爱吃甜的人,傅眉做的糕点他都爱吃,直吃了几块这才抑制住食欲。傅眉趁着锅里蒸点心的同时,下了两碗面,菜是先前炒好的肥肠。 秦丰满足的吃了个大饱,放下碗的时候,最后一笼点心已经出锅了。赵海林带来的面跟材料都用完了,傅眉拿出杆秤称了重量,恰好有七八斤的样子。 她拿出一个小笼子,底下铺一层稻草,糕点放在盒子里,规矩的摆好。秦丰用绳子把笼子固定好,推着自行车出门,在门口站定,摸摸她的脑袋,“回去再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 傅眉点点头,“路上小心点,不要着急。” “知道了。”秦丰把手电筒固定在车头,骑上车就走了。傅眉看着那点小灯光远去,拢了拢衣领,打个哈欠转身回屋。 还是夜间万籁俱寂的模样,远处山岗上太阳还没出来,只有一点红光冒出头。林子间的小路上黑黢黢的,前方好像有什么怪物张着大口等人送上门去。 秦丰独自骑着自行车在黑憧憧的羊肠小道上飞逝而过,心里却很安定,一点也不害怕。虽然他骑得很快,但是还是在路上耗费了半个小时,到赵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赵海林正收拾了东西要去镇上,秦丰把傅眉做的点心拿出来,赵海林尝了一块。瞬间觉得傅眉做的东西怕是供不应求,无他,实在是太好吃了。 糕点香滑可口,入口即化,又有沙沙的质感,还是极少见的夹心的。中间一层酱油油的,跟糕点的味道混在一起,既不过分油腻,也不过分干燥,一切都恰到好处。 赵海林甚至已经想好要什么价钱了,秦秋见弟弟来了,还要喊他吃饭。秦丰拒绝了,等赵海林收拾妥当,他说是要送他去,要不就把车借给他。 谁知赵海林从屋子旁推了一辆车出来,原来是他赊欠了熟人的二手车,分期付款的那种。所以现在他也有车了,姐弟俩看着赵海林消失在夜色尽头。 秦秋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拉秦丰进屋烤火,“你先等一下,这么冷的天气,我去给你滚个热鸡蛋,吃了再走。” 秦丰摇摇头,耳边的汗水还在往下滚,他擦了一把,“不了姐,鸡蛋留着给两个孩子吃吧,我吃饱了才出门的。眉眉还在家里等我,我回去了。” 秦丰就骑着车又回去了,天光渐渐亮起来,田野里鸡鸣声此起彼伏。大约快要八点的时候秦丰回到家,他把自行车停好,秦保山屋里还是鼾声如雷。 他小心推开傅眉房间的房门,一股香香甜甜的热气扑面而来,叫他醉倒在属于她的气味里。房间里很温暖,有种闷闷的颓废感。 傅眉正睡的香,呼吸绵长,面颊红润,面朝外躺着。秦丰静静的看她一会儿,心里就柔软的不行,只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他小心翼翼凑上去蹭了蹭她的鼻尖,亲了亲她的唇角跟额头,动作饱含爱恋温柔,像是对待什么珍宝。傅眉是个容易惊醒的人,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声音慵懒沙哑,“你回来啦。”秦丰低低的嗯了一声,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再睡会儿,我出去了。” 傅眉闭上眼睛问,“东西送去了吗?姐夫说什么。”她还惦记生意的事。秦丰小声道:“我等姐夫走了才回来的,他说了,你做的东西好吃,一准能全卖光。” 傅眉嗯了一声,放心的睡过去。秦丰趴在她床边缱绻的看了好一会儿,起身退了出去。 第57章 天色已经快要大亮, 去镇子赶集的路人陆陆续续出现在大道上, 早上雾气迷重。骑着自行车飞奔, 冷风从脖子里灌进去,冻的人直哆嗦。 赵海林进了城就挑着人少的小道走, 推着车大大方方的,也不左顾右盼。到了城里一处全是一排矮房子的街道前, 他蹲下来系紧了鞋带,私下里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推车进去。 房屋都很矮, 伸手就可以触到屋檐的样子,他的车子停在墙边, 走到最里头一间,敲门。里头很快响起细细索索的声音,有什么人在往过来走。 赵海林低低又敲了几下门,那是一阵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门里的人好像确认了什么,放心的打开门。赵海林提着东西跟着开门的四十几岁的大汉进去。 两人穿过天井, 进了后头的一个屋子, 赵海林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栓子叔, 你来瞧瞧,上次不是说有客人想要熟食嘛, 我家里做了些试试。好吃哩。” 他并没有说是什么人做的, 毕竟这样的事情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说是家里人做的,意思就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怕人不信,最后还加一句好吃。 钱大栓孤疑的看了看卖相不错的糕点,捻起一块尝了尝,随即眼睛就亮了。拍了拍赵海林的肩膀,“林子不错啊,你家婆姨做的?是好吃,前儿就有那有钱的主顾问哩,你这东西保管叫人满意,还有没有呢?” 钱大栓是赵海林他妈那边的亲戚,干这个事情已经有些年头了,手里不管是客户来源,还是东西来源都很丰富。今年年初赵海林找到他头上,说是家里日子艰难,想参与进来卖粮食。 后来不小心叫人发现了,他硬是全抗下来,关于他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那时钱大栓就看出来这娃脑子清楚,是个能担住事情的。 他们这样的胆子都大,后来赏识这么个人才,又是自家亲戚,他也带着赵海林教他里头的门门道道。比如如何去收货,哪些人家有货还想卖,如何找商家,又咋不得罪黑市的人。 赵海林感念他的恩情,这才把傅眉做的东西送过来,意思想要长期合作哩。赵海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沉稳的道:“只要卖的出去,好吃的那啥都做的出来。”这也是傅眉的原话。 钱大栓道:“可以,我去统计一下,看看大家伙都喜欢啥吃食。话说回来,你这个咋卖,你给定个价,我心里好有个底。” 赵海林心里想了想,他送去的面粉是一毛八分钱收购的,花生五分钱,核桃八分钱,还有其他果木。傅眉做的这些东西七斤五两,中间还有损失的。 开口道:“家里做出来也不容易,大半夜赶出来的哩,跑了这么久还是热的。栓子叔,我想收一块五毛钱一斤,每斤再添点粮票或布票,你从其中抽二分利,这事还要你长久看着哩。” 赵海林叫他抽利,钱大栓也不矫情,毕竟这是为了更好的双赢。两人商量了具体的事项,赵海林就要回去了,虽然现在是农闲的时候,但是年底是算工分的时候,要是村里会计找来他又不在家也不好。 他可是有前科的人,钱大栓在他走了几步的时候叫住他,“我想你要是长期干这个事情呢,怕是要的食材还多哩,我告诉你一个收食材的好去处。” 赵海林忙把地址记下,这才骑上车急匆匆回去了。傅眉睡舒服了起来,秦丰已经做好了饭。虽然味道不及她做的,也还可以,赵永青家里已经有人来信了,说是要接他回去。 徐途夫妇俩也准备要走,傅眉打算趁着过年的好日子做顿好吃的给践行。鸡圈里的鸡鸭还剩一半,另一半叫秦保山父子拿去卖给供销社换生活必需品去了。 傅眉挑了一只鸡杀了弄干净,又洗了好些夏天晒的干土豆片,准备做个干锅鸡。焯好的鸡肉在烧腊了的油里下锅,翻炒一会儿,放陈皮大香桂元等干调料,文火慢炖。 待到厨房里满是混着药香的时候,再放入洗好的干土豆片,焖一会儿出锅。鸡肉已经做好,盐油皆入了味,鸡肉香滑软嫩,带一点绵绵的劲道。 干土豆似乎换了一种出场形式就有不一样的感觉,失去了些许水分,口味更加无穷。又做了个春芽炒鸡蛋,香椿是很早就摘得,用特殊的法子密封在坛子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傅眉做好了饭菜,秦丰就去叫了赵永青几人,秦保山还打了一壶黄酒。他倒是个乐呵性子,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傅眉跟秦丰请什么人吃饭他一般也不管。 虽说先前顾忌着一些事情,秦保山跟住在牛棚里的知识分子都没有什么交际,最近倒是跟赵永青熟起来,两人时常一道说话。秦丰喊了人来,一进屋秦保山就叫人过去试试他新打的酒。 傅眉跟张庆春都不喝酒,两人就说些其他事情,秦丰叫几人拉着倒是喝了好些酒。外头天光微暗,月亮从东山上爬起来,露出来一点点。 山村安静的躺在薄雾之中,张庆春跟傅眉说她在国外遇到的人和事,说的人兴致勃勃,听的人津津有味。傅眉忽然就听到有人喊她似的,扭头往外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还当是错觉呢。 刚转过身来,又听到她的名字,拉着秦丰问了一声,秦丰喝酒喝的脸蛋红红,点了点头。既然秦丰都听到了,想必外头真有人叫她哩。傅眉拉开凳子走出去。 站在院坝边上,底下竹林黑黢黢的,瞧着还有点怕人。仔细一看。果然有个人在下头看她,见到上头出现了人,那人才道:“是眉女子吗?” 傅眉答了一声是,问他干嘛,原来是秦丰三爹秦保树家的老二秦波。三言两语就说明了事情,原来秦实那小子今天上山打柴,回来之后说是身上痒的不行。 秦保树只当他是久了没洗澡,在家里烧了一大锅水洗了个干净。原只当该没事了,谁知道天黑这一会儿,秦实身上就起满了红疙瘩,又疼又痒,有的地方还肿起来了。 傅眉听秦波这么说,连忙进屋里拿了手电筒,下了小坡跟秦波去三房。秦丰要跟着一起去,傅眉让他先把家里几个人安顿好,过一会儿去接她就成。 傅眉到的时候,三房几个人都在堂屋等着呢,只有张兰花在秦实屋里。她拿着帕子给秦实擦脸,一脸的焦急,傅眉走近看了一眼,秦实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整个肿的老大,一按一个坑,两只眼睛也挤成两条缝,傅眉检查了他的手足,没发现有伤口。又问他今天有没有接触什么平时没见过的植物。 秦实哼哼唧唧的躺着,精神头倒还极好,说话的声音也有底气。傅眉掀开秦实衣裳看了看,胸口竟然已经起了好些亮晶晶的水泡。 一个挨着一个,有的大的有拇指大,张兰花看见吸了一口凉气,没有想到这么严重。傅眉让张兰花看看秦实的裤.裆部位,是不是也是这样起了好多水泡。 她自己则是到外头去看了一眼秦实捡回来的柴,回来听说秦实腿间也是这样的水泡。傅眉同情的看了秦实一眼,“傻小子你抱了两根漆树回来你知不知道,怕是你对那个过敏。” 一听傅眉说漆树,众人就都明白是咋回事了。农村里有一种树叫漆树,有些地方也叫山漆、瞎妮子,有些人对那个严重过敏。一沾上就会出现瘙痒、水肿、红斑等症状。 秦实这个算是严重的了,以前也有人漆树过敏,大多是自己熬过去,睡个几天自己就好了。秦实这个倒是看着有些吓人,张兰花问傅眉,“那实娃子这么严重,不管可以吗?” 傅眉道:“家里有没有菲菜,压碎挤出来汁水给他敷上,然后明天红豆跟 薏米粉烧水给他洗个澡。这样多弄几次,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张兰花点点头,秦实大嫂孙玲玲已经去厨房找菲菜了。既然病瞧了傅眉就要回去了,张兰花把傅眉送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要不我叫你二哥送你回去吧,这么黑你怕不怕?” 傅眉朝外头看了一眼,挨着林子的小道有个手电筒照过来。傅眉回头笑道:“不用了,秦丰来接我了,三妈你们回去吧,看着点秦实,不要把皮肤扣破了。” 张兰花就瞧着秦丰从小道上过来,几步跳上她家院坝,先看了看傅眉,然后喊了一声三爹三妈。张兰花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一阵暖暖的,对秦丰说,“正说叫波娃子送眉眉回去,你就来了。天也不早了,我不留你们了,快回去吧。冬天冷,路上小心些。” 秦丰点头,转身看傅眉,然后两人就并肩回去了,秦丰小心拉着傅眉过堰沟,手一直没放开。张兰花看着他俩的身影远去,对秦保树道:“这两孩子看着真好。” 秦保树吧唧吧唧抽了一口旱烟,眯了眯眼睛,“丰娃子好歹是秦家人,咋能不好?”张兰花横了人一眼,“就你家的人好,好啥哩,我看下一代里就丰娃子还能有点出息。” 就只看为人,丰娃子老实稳重,头脑灵活。处理事情有一套,最重要的一点不懒,知道疼人。 傅眉叫秦丰牵着往回走,小路上黑黢黢的,可她一点不怕。转头看了秦丰一眼,“家里咋样?”她是问赵永青他们回去没有,秦丰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回去了,都收拾好了我才来的。姐夫来了,说是东西都卖出去了。” “那好啊,咱们快些,你冷不冷。”她缩了缩脖子,往手里吹了口气。 秦丰一点不冷,甚至走了这一路身上还出汗了,肌肉下都是热气和力量。他把她的手攥紧了些,忽然来了一句,“我喝酒了。” 他喝酒了她当然知道,傅眉疑惑的看向他,大半晚上的视线受阻,她并不能看清他的脸。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眼中的黑跟夜色混在一起,一片深沉。 突然脸就有些热了,手背揩了揩脸颊,果然有些烫,奇怪,她又没喝酒。傅眉目光看向前头一片黑暗的小路,不经意的问,“那个,黄酒好喝吗?” 现在的黄酒大多是玉米酒酿成的,浓度不高喝不醉人,但是架不住当白水喝,也是会醉的。尤其这就刚喝下去没感觉,后劲比较足。 秦丰整个人没入黑暗,安安静静的,就像是黑暗的一体。然后他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在她转头去看的时候绵软带着酒气的唇就凑上来。 第58章 傅眉跟秦丰打着手电筒从三房回来到家时, 赵海林在秦保山的招待下已经简单吃过了饭, 两人正围在炉火跟前说今年自留地的收成以及家里的收入。 秦保山抽了口烟, 缓缓道:“家里的事情,你们两口子商量着来, 秋女子别的不说,总还能给你掌掌眼。” 赵海林微微笑道:“我知道哩, 前儿我跟她说今年也想办法从队里领一头猪,养好了总有些用。”虽然秦秋也跟着上工,但是很不方便。 一来队里记的半天制, 家里两个孩子要她看顾,还有赵阿婆, 没个人留在家里实在不行。夫妻俩一商量干脆在队里领一头猪回来养,再者赵海林现在干的那事,秦秋在后头守着,也减少被人发现的几率不是。 当然他现在干的这事情不敢让秦保山知道, 上次败露了那事,秦保山逮着他训了好几次。这事就不要再牵扯进来个人担心了, 秦保山是个规规矩矩、老实巴交的性子, 要是知道女婿儿子这么离经叛道, 怕是要炸。 两个人在堂屋说话, 傅眉跟秦丰进去,秦保山简单问了问秦实咋了。傅眉就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漆树过敏那只能慢慢养着, 秦保山丢开不提这话了。 傅眉就进屋去收拾草药, 看能不能找些能用的,叫秦实快些好起来。秦丰看着她进屋,把手电筒放到墙边的木桶上,从角落里捡了些萝卜来剁,准备第二天喂鸡。 秦保山坐了一会儿,就进屋去了,傅眉这才出来。赵海林拿出糕点卖的钱,朝秦保山屋子方向看了一眼,递给傅眉道;“这是你这次卖糕点的钱,差不多有十块,还有这些布票粮票。” 傅眉做的糕点卖的挺好,卖完之后还有人问哩,钱大栓就催他了,叫赶紧趁着这股东风多赚些。傅眉数了数,虽然几块钱不是什么大钱,但是比她想的要好多了。 她抽出一些塞进赵海林手里,高兴道:“谢谢姐夫,下次你再多带些食材来,我什么都能做。”赵海林推脱不要,本来那些食材他如果卖掉也就是原先的收入。 不过是傅眉加了一道工,还让食材更好卖了些,谁挣钱都不容易,他不过帮忙跑个腿,哪能拿钱呢。况且傅眉给的这些有好几块,抵得上他一天的工资了。 傅眉硬要给,“拿着吧,以后事情还多着哩,咱们有钱一起赚,食材是你收购的,最后也是你拿去卖的。辛苦程度、担的风险一样不少,以后我就明码标价了。” 赵海林说不过傅眉,就从中抽走了二成,粮票布票都没要。两人说话的时候,秦丰就站在秦保山屋子的那条走廊尽头,以防秦保山出来撞见什么。 他斜斜靠在墙上,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半脸藏在阴影之下,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等商量好了下次送粮的时间,赵海林就要回去了。 毕竟天色越来越晚,天黑透了怕是不好走,傅眉比人送到小坡底下。刚转过头就见秦丰追着赵海林去了,她看了看没有多想,回厨房去收拾今天吃饭的碗筷。 赵海林走了没两步,就叫秦丰叫住了,他转过身来看着他,等他先开口。秦丰喘了口气,“姐夫,你这个事情还要人吗?我行不行,往后我跟你一道去收购吧。” 赵海林孤疑的看了看秦丰,想不通秦丰怎么突然想跟他干了,毕竟以往他这个小舅子也是个规矩沉默的人。在他看来,傅眉比秦丰的胆子都大,只是没想到往日只管闷头干活的小舅子也敢干这么出格的事。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其实他不太想秦丰也参与进来。说个不好听的话,他这份事情相当危险,要不试家里实在熬不了,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若是他有个什么万一,进了局子,他心里还隐隐指望着秦丰能帮他照看一下家里。秦丰也参与进来,一出事可是落网一堆,傅眉好说,她没露面不过是提供了手艺,他有办法不牵扯到她,秦丰就不一定了。 不过要是秦丰真想进来,也并不是没有好处,再说他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决定。他只是保守的问,“想好了吗?这个事情很辛苦,早出晚归不说,时常要熬夜还担惊受怕的。” 秦丰笑了笑,少年的脸渐渐长开了,英俊的轮廓很明晰。一双眼睛耀耀生辉,闪着坚定的光芒,他说,“有什么想清楚不想清楚的,赚钱就没有简单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怕。你放心。” 他只怕一点,傅眉越来越优秀,把他远远的甩在后面。那会让他受不了,早说家里的事情该他操心的,如今却叫她为了钱发愁走险,这让他觉得自己很不合格。 所以哪怕不是为了赚钱,他也要走出去,真正的学会些事情,真正的撑起这个家。这一刻原先懵懂的少年好像开了些窍,他喜欢傅眉,两年前只是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下她。 意识到他是要娶她的,要给她个完整的家之后,他就再次确定,事情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他得负担起整个家庭,至少要让她衣食无忧。 这次傅眉跟赵海林合作,让他从侧面看见了自己的不合格,她一直在进步。进卫生所学习医术、读书采药、适应农村生活。 那么好的姑娘一直在进步,而他却以为把人留在身边就安全了,这样太不应该了。这样的感情终有一天会结束在差距里的。 可以说秦丰感到害怕了,他喜欢的人越来越好,他却一直在原地踏步。所以他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踏实,以后不知道会怎样,但是当下如果能跟她共事也好啊。 赵海林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秦丰找个办法瞒过秦保山,两天之后跟他一道出去吧。傅眉把碗洗了秦丰才回来,她正趴在自己床上,傻兮兮的看第一桶金呢。 秦丰进去后锁住门,看她就在眼睛底下心里就觉得异常的温暖,他微微笑了笑走过去。傅眉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眉开眼笑的数钱。 她手里的钱其实不少,以前他还见她一次拿出好几张大团圆,也没见有这么高兴。他站到床边没有坐,“这么高兴吗?我记得你还有比这面值更大的。” 傅眉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呢,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来的钱,我那些都是爸妈给的。以前我没能力给他们什么,一直都是花他们的钱,现在我能自己挣的,以后一定能让他们花我的钱。” 对于傅眉还对傅家有深深的感情,秦丰一直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傅眉跟送她来的三哥一直通信。虽然她嘴上从来没说过什么,但是十几年的家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了的。 他知道,到现在她或许还想着回去,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人之常情而已。傅眉拿起几张布票掂了掂,笑道:“等再攒些钱,去给你做一件衣裳吧,好久都没新衣裳了。” 不但没有新衣裳,秦丰的衣服本来就不多,不过农村就这样,哪个还没穿过一身补疤衣裳呢。好些人家全家就只有一套像样的衣裳,谁出门谁穿哩。 秦丰眉头紧了紧,不知道在想什么,薄唇微微抿起,好像先前喝的酒就还没醒。他气闷的揉了揉傅眉的头发,心头软的不可思议,“傻丫头,从来都是男人给女人做衣裳,哪有女人赚钱给男人花的。” 傅眉捏他的鼻子,表情很不可思议,“这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了都,女人为什么不能给男人花钱?再说,你不是我哥嘛。” 秦丰靠着她坐下,过了一会儿,缓缓道:“当你哥一点都不好,我不想当你哥。”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是落在傅眉脸上的。 两道明亮的目光,眸子深沉,好像就静静的看着她,又好像全副主意力都在她身上。傅眉不自在了一下,没有深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脸有些烫。 傅眉没有回答,秦丰也不一定非要听她说什么,他好像叹了口气,“好想结婚啊,好想好想。”傅眉眼神闪躲,不太想理他,装没听见,专心致志的摆弄手里的东西。 秦丰却得寸进尺,倒在她旁边,侧着身子看她,幽幽道:“像我这么大的年轻后生,好些连娃都有了,我还单着。”尤其看得见吃不到。 第59章 对于秦丰频频想说结婚的事, 傅眉只能当做没听见, 毕竟在她看来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并不是嫌弃什么, 也没有想要反悔,只是心里有一种感觉。 傅眉手里数着钱, 侧脸沉蘼而美好,光滑柔软的肌肤。桌上烛台的光跳跃闪动, 隐隐照过来,给她镀上一层朦胧晶莹。 秦丰长舒一口气,往她跟前挪了一点, 双手环住她的腰。什么也没有做,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呆着, 他也觉得很舒服,心里很踏实。 傅眉对于结婚的话题避而不谈,他并没有什么失落,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确实不是好时候。家里的光景还不太好, 他的手里没有很多的积蓄。之所以那样问她,不过是想得到一个承诺。 既然她不开口, 他也没有想过要逼迫她什么, 在他没有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之前, 就这样也挺好的。 天气越来越冷, 柳树屯偏北方,空气干燥而冰冷, 呵出一口气立马变成蒙蒙的白雾。冷得整个人恨不得缩在被窝里面, 不出门不交际, 暖烘烘的睡一天。 然而这样的时节却是商业极为繁盛的时候,家家户户每个人一年的劳动工分兑换成工资,手里就有了钱,有钱就要消费。趁着这样大好的时候,赵海林繁忙了许多天,带着秦丰四处收购粮食。 为了掩人耳目,一般都是半夜出动,几天下来人就累得不行。寒冷漆黑的夜里,一个个老实的庄稼人都已经进了被窝。 秦丰小心翼翼带着赵海林扛着两麻袋粮食进了屋,傅眉听见了动静,披上衣服迎出去。这样冷的天气里,秦风却只穿了一件长衫,领口大敞开,露出麦色结实的肌肉,淌着豆大的汗水。 两人把粮食都藏进了秦丰屋里,粗麻口袋鼓鼓囊囊的,整齐的堆在柜子旁边。傅眉进去瞧了一眼,问秦丰,“都收了些什么回来?弄完了吗?还要不要去。” 秦丰把最后一袋码上去,手臂上的肌肉鼓动,出了大劲,“收了些小麦、荞面、板栗子、黄豆,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赵海林喘了一口气,小心的掩上门,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看你上次糕点做的很好,这次收的东西都是那些食材,你尽管放开手做。要是还需要其他的,就跟丰娃子说,我俩下次再去采买,保证把食材备的齐齐的。” 傅眉点了点头,其实她不仅擅长做糕点,什么食材到了她手里,她都能给做出美味来。不过是糕点比较稀缺,拿到外头去吃香,再者他们运输保存也方便,所以才尽量多的做了这个。 赵海林看了看堆成山的食材,心里就涌起一股豪气,这些将来都会换成钱,给家里带来更好的日子。石头来年的学费就从这里攒了,赵阿婆的医药费也有了着落,这样一想,他就充满了干劲。 “刚才买东西的钱,丰娃子你掂的比我多些,我还没给你咧。”赵海林对秦丰说。 秦丰摇了摇头,“有了再给吧,你还能贪我的不成?虽说刚才买的时候已经过了称,但咱们总归没有记下来心里也没有个数,这会儿再过一道吧。做了东西出来也好看看当中的损失,别卖东西还倒贴钱了。” 赵海林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么多东西都拿出来一一过称,既耗费时间也耗费精力。他道:“这会太晚了,明天弄吧,一样一样的来。我都出来四五个小时了,你姐在家里恐怕担心哩。” 他哪回出来秦秋在家里不是提心吊胆,不过越是过年的时候,上头查投机倒把的事查得越严,所以万事都得小心。在外地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家里恐怕都还急着,确实是要回去了。 傅眉忙道:“姐夫你回去,东西我们俩称了就成了,路上小心一点。今天我还看到武工小分队在路上晃悠呢,想必就是为了这事儿。” 秦丰也道:“你先回吧,这些东西交给我。” 赵海林就骑着自行车走了,临走之前,傅眉让他这两天都不要过来了。上头竟然查的严,总是要避避风头的,小心无大过。 看着赵海林消失在房子后头,傅眉跟着秦丰回来,忙活了大半晚上,又困又饿。傅眉拉住秦丰进了厨房,掀开锅盖,是一碗一直温在里面的锅巴炒饭。 傅眉小心的把滚烫的碗端出来,从碗柜里找出来辣椒酱,回头看见秦丰还杵在门口,笑着说,“不饿吗?快过来吃饭,吃完就去睡觉,明天还有的忙呢。” 秦丰点点头,大刀阔斧的坐到跟前,端起碗就猛扒了两口饭,他实在是饿极了。东奔西跑了一个晚上把东西都运回来,路上还担惊受怕的。 这个时候是投机倒把活动最猛烈的时候,家家有点小钱小货的买卖,上头或许也知道这么个时候,所以查的特别严。前几天有一家人被举报了,虽说当时大社没有查出什么,但之后每晚都安排了人巡逻。 晚上活动的多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和他们正面碰上,所以傅眉让赵海林这几天都不要来。 夜幕深深,可以听见远处空灵的鸟鸣声,静静的厨房里,一个人吃一个人看。炒饭的时候傅眉在里面放了几片肥肉,既加了油水又增添了口味。 白花花的肥肉在油里一滚,炸到了金黄酥脆的地步,颗颗饱满的大米饭油亮亮的。吃进嘴里的,有软糯的米饭也有咔嚓作响的锅巴。 秦丰吃的很急,腮帮子鼓动,牙齿大力的咬合间肌肉明显。他还是只穿了一件长衫,仿佛在寒冷的冬天,浑身有用不完的热量,丝毫不怕消耗。 甚至因为劳动,头发里还有热汗滚下来,汗水覆盖在皮肤表层,薄薄的一层光亮,更给他增添的男子汉气息。傅眉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吃的格外的香,等他一碗饭快要吃完了慢下了动作。 这才问道:“你今天跟姐夫去哪收购的?体验怎么样?” 秦丰咽下嘴里的东西,眼睛黑漆亮如繁星,承载了很多的兴奋与高兴,“今天去的比较远,离我们这里有半天路程的河间村,姐夫教我认识了几个时常卖粮的大主顾。说是往后等我能力上来了,就能自己去了。” 傅眉笑眯眯的看着他讲述自己的经历,心疼于他的辛苦,也很满足他这样自强不息。心里对他的喜欢,更上了一层楼。 “那边有武工小分队在巡查吗?下次出去的时候要小心。”她嘱咐了这么一句。 秦丰乖乖的点头,她说的话他一直都是乖乖听着的,也履行的很好。“那边也有人巡逻,不过我跟姐夫都挑的是山间小路,他们就是找上来,我们也自然有办法把自己藏的妥妥的。” 一顿饭吃完又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天色已经更晚了。傅眉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就跟秦丰回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虽然困的睁不开眼睛,但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就不得不爬起来。吃完早饭后,傅眉去了卫生所,这几天正是农闲的时候,身上有什么小病小灾趁着这时候正好医治。 所以这是卫生所最忙的时候,一天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傅眉更不能请假。送走最后一个看病的人,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卫生所也该下班了。赵心跟孙晓丽前后脚走了,嘱咐傅眉也早点回去。 她把医药器材都收拾好,锁门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人,却是三房的秦波带着秦实来了。傅眉看了看秦实身上的过敏状况,胸前的水泡已经结痂了,这才过了两天,显然恢复的不错。她又嘱咐了几句,送走了两人,这才锁门回家。 实在是累的不行,家里还有一大堆的活要做,前些时候买的半条猪猪肉还腌制在缸里。这时候就该拿出来挂起来烘制了,可是家里还没有柴,留着过年的鸡鸭也没有杀。 预备过冬的煤还没有买齐,秦保山是不管家里这些事的,以往都是交给秦丰,秦琴在的时候能帮把手。傅眉又要忙着晚上做东西的事,事情就更多了,她歇了一口气。 虽然很累,那些事情堆着也不是问题,反而越留越多。只是事情太多,一时还不知道从哪里做起,傅眉揉了揉酸软的胳膊,准备先想办法把肉挂起来。 才走到厨房里,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踩在凳子上在房顶忙活,他一个人也不叫人帮忙。提起来一块肉踩上凳子挂好,再下来拿另一块。 傅眉微微一笑,这就是她很累却不会心生埋怨的原因,有秦丰这样勤快的人在,家里总是不用她操很多心。傅眉提起一块肉递给她,秦丰转头看见她,语气温和道:“卫生所忙完了吗?” 傅眉道:“哪天不忙?今天是忙完了,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呢。不过还是很高兴,毕竟这是我喜欢的事。” 秦丰一双手黑黢黢的,全是在架子上摸的,两个人你递我挂,不一会儿就把猪肉全挂上去了,傅眉道:“我叔呢?” 秦丰道:“他出去了,提了一只鸡,说是供销社这两天来了新鲜的鱼,他去卖了看看能不能换。”他扶着墙小心的下来,傅眉掏出帕子,擦了擦秦丰额头上的汗水。 “既然肉都挂好了,还是找时间把鸡鸭都收拾干净也挂上去。还要去山里打柴,以往都是用花柳树熏肉的,今年也用那个吗?” 秦丰在厨房边的水池子里洗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交给我吧。” 这么多的事情,一个人要忙到什么时候,再说她也舍不得袖手旁观。秦丰对她好是真的好,她也想回报这份好,自然想与他共同承担,“怎么就不用操心了?一年到头屋里的事情这么多,全都仗你一个人,你累不累?” 秦丰微微舒出一口气,冷冽的五官柔和了些,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他小声道:“因为有你啊,就不觉得累了。只要一想到能为你做些事情,我就充满了干劲。” 傅眉让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明亮深邃的眼睛水润润的。红唇不好意思的抿起,小心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做这些都是为我做的一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又怎么说呢?” 秦丰牵住她的手揉了揉,他的掌心粗糙滚烫,握着她的手,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过来,一直温暖到心间。 “也做。秦琴也会帮帮我,不过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有劲儿。”他认真的看着她,说的都是真话,他愿意为了有她的未来而努力。 傅眉松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耳朵尖都红的快要滴血,任何人听到这样一番告白的话,心绪都不能平静的。一个人为了你而努力创造更好的未来,这真是比任何情话都要动听。 知道她害羞了,秦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她往屋里走。两个人合力把头天晚上带回来的粮食称了重量,一忙就忙到了快要到晚上的时候。 傅眉匆匆做了顿饭,吃过之后,她就把需要的食材拿出来,该洗的洗该泡的泡。再到夜间万籁俱静之时,傅眉爬起来,忙活了好几个小时,又做了好几种糕点出来。 她的糕点模子都是秦丰先前刻好的,有花瓣形状的也有小动物形状的,图的不过是个卖相。主要的还是口味,这一次做的糕点不同于前一次,而是比那个更加清新美味,吃了叫人口齿生香。 一吃难忘,念念不忘,她还用面粉做了芸豆小面包。松松软软的金黄外皮,咬的时候表层陷下去,松口后又会弹回来。外面一层皮有着绵软的嚼劲,里头的面包肉却是香香软软,中间还加了红豆酱。 糕点的味道甜而不腻,有一种清新的花茶香,香气溢满口腔。红豆粒蒸的绵软易碎,轻轻一抿就破裂开来。沙沙的豆酱混着软软的面包,好吃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这一次她做了许多,差不多有三十来斤的样子,这要是全卖出去,上百块钱就到手了。抵的上一个成年劳动力两三个月的工资,装好之后都有一大笼子,这样子可怎么用自行车运过去。 傅眉看着这么一大箱的东西犯起了愁,她有些贪心了,早知道不要做这么多。秦丰吃完饭放下碗,看她盯着这么多糕点一脸苦闷,摸了摸傅眉的脸,“没关系,自行车不方便运输,这一次我用背篓背过去。” 傅眉道:“那怎么能行呢?骑自行车都要半个多小时,还在骑得很快的情况下,你这要是背过去,那要走多久啊。” 秦丰不觉得这是个事儿,走夜路而已,又不是没有走过。交代了傅眉不要担心,他果然拿出家里闲置的大背篓,分成几个小箱子装进去,这就准备走了。 傅眉做了好几样糕点,每一样都分开装的,背篓是上大下小,箱子放下去,下面空落落的,上面耸的老高。她想了想,拿出个小背篓,分了两盒子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这样大半夜的更深露重,又是大冬天,外头或许还有人在巡逻,秦丰怎么会放心让她跟着一起,所以坚决不让她去。傅眉拽着背篓不放,“让我去吧,你放心,我会小心的。那要不你就不要送这么多。” 秦丰黑着脸沉默不语,赶她回去睡觉,傅眉不依不饶,“那你在家里留两箱,这么多一次性肯定运不走的。” 秦丰看了看背篓,又看了看她,果断的搬了两箱进屋子,反正就是不让她去。傅眉看的一阵气闷,也不跟他说话了,秦丰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把人拥进怀里,吻她的头发,“你不要去,你去了我会分心的。乖乖的在家里等我。” 傅眉一言不发,看着他出了门,然后眼珠子一转,装好箱子背起就走。秦丰爬进山里走了两里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一直是一个特别警醒敏感的人,什么事情直觉都来的特别准。 在一棵大树后头站了一会儿,果然瞧见一个小身影赶过来,那不是傅眉是谁?他简直要给她气笑了,这丫头胆子可真大,一个人就敢摸在他身后走夜路。为了避免人发现,他俩还都是不打手电筒的摸黑走,她怎么就敢? 秦丰心里一阵生气,可是也免不了心疼,一把拉住还在闷头往前走的人。傅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他,高兴的要蹦起来,秦丰在黑暗中黑着脸,她也看不见。 他的语气很严厉,里头又有一丝紧张,“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荒山野岭的一个人走夜路,偷偷摸摸的跟着我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他越想心里越气闷,这丫头胆子太大了,今天不好好训她,下一次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事。秦丰黑脸的模样还是很有威严的,傅眉虽然不怕,但也怕他以后不准她干这干那。 她拉着他的手,绵软的手心温温软软,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就像握住了他软的一塌糊涂的心。小声的央求道:“你不要怪我了嘛,我这不是担心,既然来都来了,你带我去好不好?我一定听你的话,以后肯定不乱来了。” 她的保证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可是秦丰也不能再责怪她什么,毕竟她也算不的错。心里鼓鼓胀胀的,里面很酸,让他有一种鼻子也很酸的冲动。只想好好疼她爱她,怎么舍得怪她呢,再怎么说她也不是为了私欲。 秦丰胸腔里的爱意满的快要溢出来,看向她的眼神温柔缱绻,就像高山上的冰雪融化了一般,氤氲出蒙蒙的雾气。他似乎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走吧。路上小心一点。” 他紧紧地牵住她的手,就像握住了命运的刀尖,柔软的不可思议,两人一步深一步浅的在深山里摸索。傅眉也听他的话,乖乖的任由他牵着走,其实刚才一个人过来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 四周安安静静,黑茫茫的一片,林子深处一片漆黑,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紧紧地盯着你一样,令人一阵毛骨悚然。可是一想到他就在前面的不远处,她就怎么也不害怕了,就好像他的胆量隔着空气传递给了她,给了她无限勇气。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在林子中摸索,尽量挑着小路走,秦丰的手很厚实,牵着她稳稳的。前方少年的身影高大宽厚,很能给人安全感,傅眉杵着竹子跟上他。 秦丰虽然表面上沉静如水,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现在不是他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样都不要紧,舍不得的是她跟着一起吃苦。 一面小心的探路,一面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周围的环境,他们仍然不敢打手电筒,害怕会有人巡查。 在山里小心的走了很久,两个人气喘吁吁的,眼瞧着快要到了赵家湾,没想到前面突然现出几个手电筒的光亮。傅眉吓得心里一紧,心跳到了嗓子眼,浑身在这一刻紧绷。 她不敢出声,急忙看向秦丰,他是目光沉沉的望着前头,想来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巡查的人。前面几道光四处乱照。应该是还没有发现他们。 但是做贼的人总是心虚的,傅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吓得腿都快软了,前面那几个人还在往这边走。她紧张的攥紧秦丰的手,额头上很快浮起一层冷汗。 秦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张,这个时候他只能想办法脱离险境,他要给她依靠,肯定是不能慌的。秦丰牵着傅眉小心往旁边走,前面几个人大约离他们有二十几米。 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很快就会走到他们跟前来,傅眉心如擂鼓,缓缓沉住气。一言不发的任由秦丰牵着她,两个人小心翼翼,避免踩到什么断枝枯叶,发生声响叫人发现。 他们对这片林子也不熟悉,不过是下意识往树木丰茂的地方走。在前面几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时,秦丰已经拉住傅眉躲在了草丛里。 两个人蹲在一处,傅眉一只手捂住嘴,前头几人越来越近了,隐约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大半夜的,还要折腾,有什么人嘛真的是,谁不睡觉?” “再忍忍吧,就这一趟了,回去就能睡。” “我倒觉得巡逻挺划算的,每天还给十分的工时,多好的活计。” “快些走吧,我快要冻死了哩。妈了个巴子,这鬼天气。” 说话的声音很近,就好像离他们的距离只有一米,傅眉不敢闭眼睛,紧紧盯着几人过路的脚下。秦丰倒是没有什么,只要他们不发出声响,对方一定发现不了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远去,傅眉还不敢动,她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全是吓的。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有惊无险的一幕终于过去。 秦丰也缓缓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傅眉那么紧张,但心绪怎么着也不可能平静如水。经过了这么一遭,确定了那些人已经走远,两个人连忙从藏身之处出来。 匆匆赶往赵海林家,好在之后再没有遇到过什么人,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趟。秦秋帮着傅眉解下背篓,看见她的脸色吓了一跳,“这是咋了,脸这么白?” 傅眉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都是吓的。”于是就说了他们路上差点遇到巡逻人的事,秦秋听完后怕的拍了拍胸脯,“那可真是危险哩,这几天上头查的严,依我说咱们先歇歇,也过好这个年再说。” 傅眉摇头,“这个时候正是商业需求最旺盛的时候,我们就是要抓住这点时机,歇是不能的。” 赵海林已经默默地把箱子都绑在了自行车上,秦丰跟傅眉两个送来的东西很多,他一趟肯定是运不走的。好在还有帮手,都是卖东西的时候认识的,帮着运进城里不成问题。 嘱咐秦秋给两人做些饭,他这就走了,傅眉摸了一把头上的汗,摇摇头,“姐你别忙活了,我不想吃。”这一遭真是把她吓得不轻,哪还有吃饭的心思。 秦秋劝道:“我给你俩一人下碗鸡蛋面,多少吃一点。又没骑自行车,走了这大半晚上哪有不饿的。”说着就进厨房去了。 秦丰倒了一杯热水,叫傅眉端着握在手里,摸了摸她的头发。看她脸色还是有些白,不由有些担忧道:“有没有事?哪里难受要告诉我。”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明明走了这一路身上都热的冒汗,可还是有些冷的打摆子,牙齿也不停的颤。说来想必还是有些后怕。 简简单单吃了一碗面,就准备回去了,这个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远山上薄雾冥冥。太阳的光辉穿透树林洒下一片斑驳,驱散了夜间的寒意带来了些许温暖。 谁知道就走了这么一趟,傅眉回去就病倒了,孙晓丽还来家里看她了。说是有些累,还受了风寒感冒了,直叫多休息。秦保山瞧傅眉累倒了,他也不好意思四处晃悠了,跟着秦丰一起上山砍了些柴回来,家里的腊肉也开始熏。 到了年底还没多久的时候,赵永青竟然决定这个时候回去。以他的说法许多年没回去了,这里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索性收拾好了就走。傅眉躺在床上没有去送,秦丰却把人送到了镇上,还给买了一身衣裳。 回来之后,秦丰拿着一包姜糖送给傅眉吃,傅眉皱着鼻子嫌弃的很。说是姜糖,其实就是姜块,外面覆有一层白白的糖浆,里面确实包的老姜,有些辣有些甜。她不爱吃这个。 秦丰直接捡了一块送到她嘴边,神色很有些严肃,她在床上躺了几天,门都没出过,这次的病确实有些严重。秦丰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心里也很自责,就不该带她去,还害她吓病了。 他黑着一张蓄满风暴的脸,嘴唇微张,森白的牙齿整整齐齐,一个字也不多说,“吃。” 傅眉拿出老法子,她早就摸清了他的软肋,最受不了她软声软语的跟他撒娇,她倒是用的屡试不爽。抱住他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一脸的可怜,“不嘛,这个那么辣,我不想吃。不吃好不好?” 她最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瞬间让他溃不成军,明知道他最受不了什么。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巴掌大的白皙脸庞。看向人的时候,让人心都化了,恨不得什么要求都答应她。 何况他本来就对她不设防,对她没有丝毫免疫力,秦丰绷着绷着自己就绷不住了。脸色柔和下来,好不容易扳起来的脸色瞬间瓦解。 他动作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心头萦绕着心疼,面上却波澜不惊,“让我拿你怎么办?就吃一点,这个对身体好,吃了你就好起来了。” 傅眉坚决摇头,“我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就是身上有些软,一时还提不起劲儿来罢了。” 她不吃他也没办法,秦丰把东西收起来,气恼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傅眉眯着眼睛笑,“我这几天什么都没做,你跟姐夫还去了镇上吗?” “去的,这些天正是忙的时候,卖出去了好多东西。”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他更加小心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小心隐逸自己的行踪。听说那些巡逻的又抓住了好些人,独他跟赵海林做事情很小心,什么马脚都没露。 傅眉点点头,微微打了个哈欠,孙晓丽说她前些日子太累了才会病倒,也不是没有根据。白天在卫生所忙成狗,回来之后还要再厨房忙活,家里又是很多琐事,觉都没睡好过,不累倒才怪。 生了病这几天却是独有的清闲,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就窝在被窝里面。连饭都是秦丰做好了端进来的,家里的事情他都已经安排的井井有条,再不用她操一点心。 秦丰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着坐起来,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看书,他想了想说道:“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情说给我就好了,你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就交给我,不要这么辛苦。” 傅眉头靠在他肩膀上,身上暖和的不行,心里也暖暖的。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她是一个特别爱操心的人,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喜欢放在心里。做的干脆利落最好,一旦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较劲。 她这样的性子,爷爷以前评价,是个搞钻研的好性格,只是在生活中就太累人了些。尤其是你操心那么多,旁人还不一定知道,还不一定记挂在心上,何必呢? 没有想到秦丰会看出来,以至于这么了解她,人都说知己难求,有一个这样了解自己的人。为她忧为她苦,该是很好。傅眉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丰转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入眼的便是她白皙光滑的额头,眉毛整整齐齐,眼睫毛很长像一把小刷子。鼻梁直挺,真是个不能再俊的姑娘,他的心里充满了一阵满足。 手微微抚上她的侧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挣钱,然后把她风光的娶过门。他这一辈子都在土地里刨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际遇,但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到能配得上她的样子。 这就是他目前的所思所想,再简单不过,可是做起来好像也很不简单。不过没关系,他这个人什么优点都没有,吃苦耐劳却是下的去心。 过年的日子悄悄临近,这是傅眉在秦家过的第二个年了,十八岁已经过了。秦保山现在已经在有意无意跟秦丰商量,不如什么时候就把他俩的事情办了,依他说现在过年正好。 秦丰不是他爹那样说风就是雨,至少现在还不行,手里头一点积蓄都没有,再怎么着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所以秦保山说的时候,他只说在等等,至于等什么也没有说。 新年刚过,虽然大队已经陆陆续续开工了,但其实还没有到农忙的时候,所以大多数人还是歇在家里,感受新年的余韵。秦家就更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傅眉身子渐渐好了,就把剩下的那些材料都做成好吃的,赚到了好大一笔收入。 前些日子,秦冬梅生了娃,一个五斤多的大胖小子,可把人折腾坏了。是到卫生所里接生的,孙晓丽是主治医生,傅眉负责打下手。这是从她手里接生的第一个孩子,看着就让人有一种成就感,也对那孩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傅眉很喜欢小宝宝。 满月的时候,她还送了几尺布,说是给孩子做衣裳。不过这对家里来说都是外人的事情,真正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来的猝不及防。原来是秦琴来了信,她要去上大学,所以决定来柳树屯插队,时间是一年。 先给家里送了一封信来,秦保山接到信高兴的不得了,连家里的肉都舍不得吃了,说是要留着秦琴回来做给她吃。秦丰没有理会秦保山的发疯,虽然一年多没见秦琴,家里都怪想念的,但也还不至于把吃的喝的都留着。 所以原来是怎样还是怎样,尤其傅眉生了病之后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秦丰表面上没说什么,却经常去供销社买土山药回来给傅眉熬汤喝,争取能早日把她身上消下去的肉肉补起来。 傅眉听说秦琴要回来的消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说什么。家里人都因为这封信的到来挺高兴的,她也没有和琴琴相处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所以静静的等着就是了。 傅眉把秦丰收购回来的山药做成了山药糕,前些日子三房给她家送来了些獐子肉。傅眉合着豆豉蒸着吃,感觉味道还挺好,所以蒸了糕点之后,她就给三房送去了一些。 没有想到秦阿婆也在,虽然同住在一个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傅眉也许久不大跟秦阿婆说话了,秦阿婆还是时不时的占二房便宜。但是那些都是秦保山主动送过去的,年前还送了一只肥肥的大母鸡。 因着秦丰态度强硬,秦阿婆倒是不怎么到二房来,儿子孝敬的东西也是照收不误。傅眉端了山药糕过来,她二话没说先吃了几块,赞不绝口的说好吃。 傅眉把东西交给秦实,小伙子高兴的端进了屋里去,天气这么冷,三房一家也没有急着下地。张兰花还在赶制衣裳,听说傅眉来了,喊她进屋说话。 张兰花手上不停,缝纫机的针线嗦嗦嗦的滑过布料,脚上的踏板踩的唧唧作响。张兰花低着头,动作很认真,她手上拿着一件涤纶长衫,这个布料在现在这个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 所以她很小心的缝着,不敢有什么马虎,显然这并不是她家里人用的,想必是在外头接的活。张兰花脚边摆了一盆火,她招呼傅眉在床边坐下,一边问她,“家里都怎么样?前些日子送给你们的肉吃了吗。” 傅眉点头,“吃了哩,叔跟哥都说好吃,三妈你们在哪里买的?” 张兰花头也不抬,微微笑道:“是我娘家进山里打的,偷偷打的,所以也不敢送出去很多。” 这个时候虽然严禁私人买卖,也不准私人上山打猎,但是什么事情都是有空子可钻的。虽然防的严,但也还是有人顶风作案,傅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张兰花把衣裳换了个方向继续缝,“我听说琴女子快回来了,是真的吗?这才过去没几年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是回来插队学习,一年时间就可以,然后就可以去上大学了。”傅眉这样说着,心里还是有些羡慕,毕竟现在的大学生名额千金难求。 她没有机会去,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一定会牢牢抓住不放的。她原本有机会,不过出了这么遭事情,什么机会也没有了,也是命运如此。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都知道的,所以也很看得开。 第60章 陪着张兰花说了一会儿话, 傅眉就出来了, 谁知道秦阿婆还没有走。看见她出来一边剥西瓜子一边问, “说是琴女子要回来啦,家里都收拾好了没有?” 秦琴回来需要收拾什么吗?傅眉一愣, 没有立刻回答。秦阿婆一看她迷茫的样子,一拍大腿道:“那她这么久没回来住?屋子被褥啥的不是要收拾, 你咋还不知道?” 确实是要该洗的洗,该换的换,不过这些事情傅眉从来不操心, 都是秦丰父子两个负责的,“会收拾的, 这几天太阳不好,过几天天色好了,可以把屋子好好打扫一下,她就是回来也还有半个月。” 没有想到秦阿婆还会专门问她这事, 秦阿婆对二房的态度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那是一点好处都不愿意让二房占。对秦琴却很关心, 傅眉惊奇了一下。 秦阿婆吐掉嘴里的瓜子壳, “秦女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也不知道能呆多久。这才刚过完年,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给她留着些。” “不是我说, 人哪一家过年的时候对长辈没有一点表示, 你看你都知道给你三妈家送吃的。你大妈家不也是一家亲戚, 咋就不知道送一些。你这女子还是人小,这么一点相处的道理都不懂,我就跟你说这么一句。” 虽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但该暗示的还是暗示了,傅眉要真的是个聪明上道的,回去就该给大房送一份礼。顺带的既然几家长辈都孝敬了,秦阿婆家里想必也不能少。 傅眉点点头,一副很乖巧听进去了的模样,秦阿婆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了没有。人都还说这女子人聪明,还会医术,在她看来却没有家里其他小辈讨人喜欢。 傅眉从三房回来,秦保山从屋里出来,跟她说,“琴女子屋里的被子一年多没动了,都受潮了,你有空了都抱出来晒晒。她那些柜子啥的都擦一遍,把地扫了。” 傅眉神色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从来都是一个脾气挺好的人,谁跟她说话都是笑眯眯的。今天倒是有些奇怪,脸上没有一点波动,秦保山跟她说话,她只是点了点头。 想必是在哪里跟人家不愉快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嘛,秦保山觉得他也挺能理解。不过傅眉在外面受了气不该带到家里来,还不理会他说的话,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 傅眉直接越过人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靠在墙上,心里很有些闷闷的。自从知道秦琴要回来,秦保山就宣传的人尽皆知,遇到傅眉的人都要问一遍。 这也没什么大家都是熟人,只是秦阿婆跟秦保山的态度,让她从中间品出了差距。她再不在意这些,也觉得有些难受。 这天在卫生所,傅眉跟孙晓丽从外头出诊回来,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驶过山冈田野。春风轻柔地拂过脸颊,空气中柳絮飘飞。 一派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田野里又出现了大队生产队的身影,让人的心情都开阔不少。孙晓丽偏头跟她说,“前几天我从省城回来,听说医科大学有一堂关于穴道脉络的公开课,你想不想去听?” 傅眉惊喜万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她作为一个医生自然也是向往的,哪有不想去听的,“当然想去,平常想要还没有呢,有这样的机会哪能放过?” 就知道这女子努力好学,这样的课她一定向往,孙晓丽点点头,“巧了哩,就这个月二十三,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回头我把地址给你。” 听说了具体的日期,傅眉有一瞬间的迟疑,没有立刻应话。孙晓丽道:“咋了,你那天有事?” 傅眉道:“不是我有事,是家里有事。那天秦琴要回来。”秦保山一直兴高采烈的样子,心情愉快乐了半个月。早就期待着了,秦琴回来她要是不在家,秦保山一准儿不会高兴。 不过秦琴回来就回来,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她又不是故意缺席。再者,这样的机会她实在不愿意放弃,所以傅眉就答应了,到了那一天她一定去。 下工回去的时候,家里晒在院子里的被褥还没有收,傅眉把医书放进屋里。拿了根棍子,掸了掸被子上的灰,然后把被子抱进去换上新的被套。 秦琴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大多是秦丰做的,秦琴的衣柜上了一层新漆,窗户也重新糊了一遍。比之之前,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傅眉还在她屋里挂了两个驱虫的香囊。 晚饭的时候,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傅眉才通知了她要去听课的消息。恰好撞上秦琴回来的日子也是没有办法,那一堂课是上面来的一个很有权威的教授来讲,她不想错过。 刚说完话,饭桌上便沉默了,父子两个谁都没有先开口。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傅眉也只当通知他们一声就完了,谁知道秦保山竟然有些不同意。 他放下筷子,同黄土一样颜色的脸挤了挤,有些不大好看的意味,“我看还是不去,这琴女子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趟,家里人要整整齐齐的接她嘛。” 傅眉虽然觉得秦保山说的有道理,但是她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温声道:“这堂课很重要,是我增加见识的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叔你俩在家接她也是一样的,我争取早点回来,做一桌子好菜款待她成不?” 秦丰一直听两个人说话,并没有开口,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他爹一眼,跟傅眉说,“你要去听课就去吧,家里的事情交给我,秦琴回来一顿饭我还是做的出来的。既然去了就好好听课,不用操心家里忙着回来。” 秦丰表现出了支持的态度,秦保山再不乐意也没办法说什么,默默的看了两人一眼,起身回屋去了。傅眉也不在乎秦保山的意见,有秦丰的支持已经很好了,就算秦丰也反对她也不会放弃的。 到了二十二号这日一早,傅眉收拾妥当自己,跟家里说了一声,就搭着村里运菜的车去了镇上。然后坐长途汽车,转了两道车到了兴化市。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到市里来了,大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那种感觉熟悉而陌生,恍如隔世。傅眉站在车站里,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大家都穿着整齐干净,跟农村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她以为她早就忘了对城市的向往,直到再次踏进热闹先进的城市,才发现原来她不是忘了,而是将那份记忆好好的珍藏了起来。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再回来也说不定。 傅眉照着孙晓丽给的地址,先到了市里的一个大型招待所,她到的时候是中午,幸好来的还比较早。空着的房间还很多,傅眉从来都不是一抠抠索索的人,她也省钱,但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所以挑了一个一晚上三块钱的房间,带有能洗澡的热水器,招待所里很干净整洁。傅眉放下了东西,洗了把脸歇了一会儿。想到好不容易来市里一趟,去逛逛也好。 于是锁好门,她沿着这条主街道一路往前走,兴化市真的很漂亮,她要听课的医科大学就在招待所的不远处。从这一路走过去,路上皆是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大家开开心心的说笑,讨论着有趣的事情。 傅眉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前面有一条笔直的长街,在医科大学的西面围栏外,两排整整齐齐的法国梧桐树。春天来了,肥硕的叶子油绿油绿的,地面上干净整洁,树边或站或坐一对对的年轻人。 梧桐树很高很高,好像直耸入云霄,高大巍峨肃穆庄严,一个人站在地下显得很渺小。这样美丽的场景,真正的震撼人心,傅眉围着一棵树转了几圈,三人合抱的那种。 美丽的场景让人心胸都开阔了不少,她面带笑意,眼睛里好像有璀璨的星光。今日出门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头是粉色的棉衣,裤子也是前些日子刚做的,一双崭新的小皮靴。 整个人有灵气又有气质,长得又好看,皮肤白皙五官精巧,两条辫子粗黑油亮。任谁也不会想象到她是来自农村,慢慢的走在这条长街上,已经成了别人眼中一道惊艳的风景。 陈思齐原本是一个人坐在石凳上面,安静的看书,他微微垂着头。侧脸俊朗而安静,带着一副圆框眼镜,模样很是斯文秀气。他是这所医科大学的在读生,今天天气好才来外面看书的。 抬起眼睛解放视力的时候,前面青葱漂亮的姑娘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眼帘,他顿时一怔。向来平静的眼底起了一丝涟漪,他合起书,不由自主的默默跟她走了一段。 最后鬼是神差的上前,跟她打招呼,“你好,你也是医大的学生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傅眉黑亮的眼睛里有些吃惊,但是并没有惧怕。他像是抓住了一丝勇气,伸出手道:“你好我叫陈思齐,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搞不清楚他怎么突然上来跟自己搭话,但是傅眉教养良好,对方既然表现的友善,她也要表现友善,即使是在表面上。 “你好,那个我叫傅眉,你喊我有事吗?” 陈思齐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白俊的脸很平静,气质内敛,给人的感觉就很有教养。他摇头有些羞赧,脸色微红,“这里大多都是医大的学生,我从来没见过你,以为你也是医大的。” 原来是这样,傅眉摇头微笑,“我不是医大的学生,不过我的事业跟医术相关,听说医大有名师上公开课,所以来凑个热闹。” 第61章 陈思齐人长得白白净净, 说话也是斯文秀气, 听说傅眉是来听课的, 他脸上现出一点意外,“你是什么工作啊, 现在是在市里医院吗?” 傅眉摇头,虽然是第一次跟陈思齐见面, 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很好,她说,“不是的, 我家不在这里,也不在城里工作。” 人家不想透露具体的信息, 想来也是为了安全着想,陈思齐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道:“你是学什么的,我的意思是你的工作关于哪方面?” 虽然同是医生, 但是种类还是很多的,傅眉微微笑了笑, 莹白的脸蛋自信盎然, “我是学中医的, 目前还在学习, 但是已经从医两年了。” 关于她的医术傅眉还是很有自信的,孙晓丽说她完全可以出师了, 本来基础知识就很扎实。傅眉又是个细心爱钻研的性子, 要成为一个医术高超的中医, 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积累经验。 陈思齐有些意外,在他看来,傅眉年纪很小,没想到学的是中医。毕竟现在国内也在慢慢学习西方的长处,引进了很多西药跟西方设备。 现在大医院里的中医医生,很多都是胡子花白,上了年纪的。傅眉人小,还是个女孩子,学习中医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两人慢慢走在宽敞的大道上,就像周围很多的小情侣一样,在交谈中,傅眉知道了陈思齐的一些事情。知道他在医科大学读大三,今年二十二了,学的是神经外科。 两个人走了一路,快要到了大道的尽头,周围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少了。陈思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想到马上就要跟傅眉分开就有些失落。 虽然只相处了这么短短的一个小时,但是两人聊的很开心,他跟傅眉说现在医学界的发展,他们学校又从什么地方引进了先进的技术。傅眉跟他说农村的生活,她见过的那些奇怪的病症。 他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投缘的,又是第一次见面,他就不太好意思要联系方式。陈思齐遗憾的看了傅眉一眼,温声道:“你还没吃饭吧,我知道大食堂在哪里,咱们一道去吃饭怎么样?” 他想的是如果能一道去吃饭,又能跟她多相处一会儿了,傅眉点头。于是就一道转了好几条街,到市里一个大饭堂去,一路上陈思齐还跟她介绍兴化市好玩的地方。 傅眉其实对那些玩的地方都不太感兴趣,毕竟现在没空,所以她问他,“市里的图书馆在哪里?我想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医书,最好是近几年的。” 现在正是国家大力发展的好时候,什么行业都在飞速崛起。她不过是在农村待了两年,陈思齐说的好些医学上的成就她都不知道了。 “我知道在哪里,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去。我还有借书卡,你想借书的话可以用我的卡。”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交际肯定就会多起来的,陈思齐心里高兴的想。 傅眉这次出来是带够了钱票的,虽说是一起吃饭,但是萍水相逢怎么也不好意思叫人家破费。买饭的时候傅眉坚决不让陈思齐付她的那份钱,她跟他说下一次来的话一定叫他尽地主之谊。 想到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陈思齐也就不在乎这一次了,大食堂的东西还是很好吃的。虽然花的钱多,但是这份量、这份口味也对得起这个价位。 傅眉就点了食堂的招牌馄饨,个个皮薄馅大,里头的汤都是骨头熬出来的。一碗吃下去,饱了肚子,浑身还暖洋洋的。 陈思齐并不饿,不过是想跟她多待一会儿,想出来个一起吃饭的法子。傅眉吃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他从小规矩的长大,连上什么学校都是家里安排好的。 从来没有体验过自己交朋友,还是一个这么对胃口的,就想进一步了解对方。本来他是不打算去明天的公开课的,毕竟他就在学校,公开课随时都可以上。 明天那堂课他听不听都无所谓,也不是他的专业。可是知道傅眉是为公开课来的,陈思齐就打算明天去听课了。 在他天马神空的时候傅眉已经吃完了饭,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回去的路上,陈思齐跟她说明天他也要去听课,还可以多拿几本书,到时候可以借给她用。 傅眉感激他这么慷慨,虽然陈思齐表现的很积极,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从谈话中感知陈思齐不是个心怀叵测的人。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一直到了学校门口,陈思齐站在校门的一边,“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心里默默的想,从这里走过去招待所要十五分钟,这样又可以多说会儿话了。 傅眉连忙摆手,她感觉今天已经麻烦他很多了,虽说两人是一见如故,但再麻烦人家也不好。说了好一会儿,陈思齐才打消了送她回去的念头。 两人在校门口道别,陈思齐一直看着傅眉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带着愉快的心情回来宿舍。今天坐了半天的车过来,又走了这么长时间,傅眉回了房间就洗了个澡睡了。 柳树屯秦家,父子俩下工回来秦丰做了饭,秦保山吃饭的时候问秦丰,“你请了假没有,明天去镇子上接你妹妹。” 秦丰有些心不在焉的,傅眉今天一天没在家而已,他就感觉干什么都不得劲。往常下工第一件事就是往家里跑,今天扛着锄头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想起傅眉不在家,顿时泄了气,慢腾腾的回来。 回家之后,屋里冷冷清清的,竟然感觉家里一点人气也没有。鸡是他喂的,饭是他做的,见不到傅眉,想到明天一天也看不见她,心里总归感觉没意思。 秦保山跟他说话的时候,秦丰在心里盘算傅眉明天什么时候到,要不要去接她。秦保山见秦丰发愣,没听见他说的话,皱着眉头敲了敲碗,“干啥哩,我跟你说明天去接琴女子,听到没有。” 秦丰回了神,脸色一肃,沉声道:“晓得了。”秦保山这才端起碗继续吃饭。末了,嘟囔一句,“你这手艺,啧,做的没有眉女子好吃。” 秦丰嘴角微弯,但是脸色还是看不出来,慢悠悠道:“知道眉眉手艺好,以后这话当着她说啊,跟我说没用。”他一直知道在秦保山心里傅眉抵不上秦琴,没想到她离开一天,也不止他一个人想她啊。 吃完饭,秦丰默默地洗了碗,家里两个人怎么感觉没人似的。秦保山惯常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跟秦丰也没啥说的,他更喜欢出去找他那些朋友唠嗑。 傅眉在的时候,忙家里的琐事,还问问这个那个,她一不在整个屋子就安静下来。不过一想到秦琴明天就回来了,秦保山心里开了花,喜滋滋的早早上床睡了。 秦丰收拾好厨房回屋,往傅眉屋里看了一眼,锋利深邃的眉眼暗淡了些。也进屋去睡了,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秦丰就骑着自行车往镇上赶。 巧是在他去的路上遇到回来的赵海林,两人一道把车停在路边,赵海林问他,“这么早你去镇上啥事儿?”他是早起送货,别人起床的时间就是他回来的时间了。 “秦琴回来了,我去接人。姐夫你这几天去赵家湾收东西没有。前儿我去的时候,那里有一家人卖新鲜的鱼哩,有空倒是可以去买。” 供销社的东西都是成品东西,像是新鲜的鸡鸭鱼肉基本没有,想要吃那些奢侈的东西就得自己想办法。或者队里的鱼塘打鱼的时候,队员可以分些。 虽说知道有人私自打鱼,但也不敢人尽皆知的,毕竟那是公家的东西。所以没有一点门路,连一口吃食都没有,赵海林倒是对这个不感兴趣。 他投机倒把这么久的日子,其他的不敢说,哪些人家卖什么好吃的还是知道些的。他对秦丰说的另一件事更惊奇,“咋又回来了?她不是在她亲爹妈身边去了吗?” 当初秦琴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甚至他一直以为秦琴是秦家亲生女子,后来才隐隐知道不是。秦琴被亲生父母找到了,秦秋就说秦琴是享福去了,这又回来了倒是奇怪。 秦丰这会儿也没有过多解释,“回来插队,在这里待一年,回去就可以上大学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海林明白了,毕竟他们大队也有来插队的城市娃。 随意说了几句话,秦丰叫赵海林跟秦秋说有空回家,也就要走了。赵海林却又问他,“傅眉哩,她做的东西卖得好,人还叫我问哩,都有好些人提前下单了。” 秦丰就简单解释傅眉听课去了,听说傅眉做的东西卖的好,秦丰也没什么意外。在他看来这都是应该的,要是眉眉那样的手艺还有人不买账,那也没人懂得欣赏美食了。 只是没想到会卖的这么好,竟然有人提前下单,虽说这是好事情。但是傅眉是个很勤快的人,订单一多,她肯定就可劲逼自己加快速度了。 秦丰坚毅的脸庞鼓了鼓,深邃的眉眼划过担忧,道:“姐夫,那些订单你斟酌着不要接太多,咱们忙不过来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知道哩,放心吧我会有分寸的,等傅眉回来你跟她慢慢做起来就是了。” 说完话两人就分开了,秦丰进镇子,赵海林回家。长途汽车站这个时候还没多少人,时间还早哩,秦丰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等到快十点多的时候,秦琴坐的那趟车进站了,秦丰随着人群起身。站到站口往里头张望,过来好一会儿没看见人,直到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姑娘拍了他一下,他才回神。 “哥!你看啥哩?”转头一看,可不是秦琴嘛,只是现在的秦琴给他的感觉又陌生又熟悉。他记忆中的妹妹穿着朴实,皮肤微黄。 眼前这个浑身崭新的姑娘叫他一时间有些不敢认,虽然外貌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秦丰虽有些惊奇,但更多的还是见到亲人的喜悦,“我还一直找你呢,你从哪里过来的?”他明明一直站在出口的地方,愣是没瞧见她。 秦琴眯着眼睛,笑的很是娇俏,嘴上说着撒娇的话,“怕是早就忘了我吧,我就从你面前过来的,都没看到我,真是叫人伤心。” 秦丰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挠了挠头发,“是哥不对,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吧。”兄妹两个到底也有一年没见了,骤然相见,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琴却是半点都不见扭捏,挽着秦丰的胳膊,甜甜蜜蜜的说话,“我不饿,我好想你跟爹,咱们回去吧。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快走吧。” 秦丰接过秦琴的箱子,还挺沉的又大,她自己则抱着两个包裹。出车站的时候,秦丰脚步微顿,还往后看了一眼,秦琴注意到他的动作,偏着头问,“你还要等人吗?谁啊。” 秦丰锋利的眉毛都柔和了些,语气轻缓的道:“眉眉去市里了,今天回来。”他想等她一起回去,可是他是骑自行车来的,再者秦琴坐了这么久的车,也不好跟着他等。 秦琴笑着的脸凝了一下,没想到在她哥心里已经这么惦记傅眉了。她挤了一下眼睛,笑着揶揄,“啊呀,没看出来啊,我这个妹妹都要往后排了。你想等她吗?可是我想回去了,好想家啊。” 她说的可怜兮兮的,嘴巴一瘪,眼睛瞪大。秦琴就是这么个活泼开朗性子,好像对谁都不设防,还替人着想。秦丰也不会真让她陪着他等,他凶巴巴的开口,“少胡说八道,走了,回去吧,爹念叨你几天了。” 秦丰载着秦琴回了柳树屯,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村里的社员,都看到兄妹俩了。所以还不到一天,大家都知道秦琴回来了,熟悉的人都还在说秦琴好看了,穿着打扮都像是城里人了。 秦琴笑眯眯的道谢,还招呼人去她家里玩儿,到了家门口秦丰把车子推上去放好。又帮秦琴把东西都拎进屋,秦琴好奇的看着家里陌生的变化,笑道:“哥,刚才我还没问你,你什么时候买的车了?” 她走了这一年,家里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屋里干干净净的,添了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堂屋里多了个架子,一层一层的放着簸箕,里头都是草药。 连着屋里都是一股药香,院子里的小菜地里种着葱蒜等调料,围墙上竟然爬了一面墙的藤蔓。沿着墙根处放了几个花盆,里头好像是种着花。 这个家真的是陌生又熟悉,以前家里人哪有那些闲情逸致,过这么有情怀诗意的生活。秦琴有一种预感,这些改变都是傅眉带来的,她心里隐隐有些不愉快。 下午秦保山回来的时候,她还问呢,“我看人家城里人院子里都是种着菜哩,咱家里竟然还种了花,倒是挺好看。” 秦保山轻哼一声,吸了一口旱烟,“我也说种些花花草草有啥用,还不及种两蛙青菜来的实惠。”秦琴笑了笑,好像是觉得她爹这说法好笑,“那么点地种啥菜啊,花也挺好看的。” 秦丰坐在门前编撮箕,沉静俊朗的眉眼如刀刻、如斧凿,已经二十岁的青年是彻底长开了。秦琴以前也知道她哥是村里有名的帅小伙,如今看来更俊了些。 她进城里住了一年,跟亲生母亲相处的挺好,母女俩经常一道出去逛。见过的年轻后生也有很多了,但就是没有秦丰给人的那种感觉。 比他好看的,没有他沉稳内敛踏实的性子,比他更沉稳的却又像书呆子一样无趣。或许是因为这是她哥,所以她看着哪里都好。 再说傅眉睡了极踏实的一觉起来,洗漱过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去医大听课。上课的地方还挺大的,虽然是公开课,但来的人还是要做登记。 傅眉填好了名字住址,进了大教室挑了一处坐下,她来的时候是拿了笔记本的。坐了没一会儿陈思齐就坐到了她旁边,今天他穿了一身的确良,个子高挑挺拔,显得勇武精神。 打了声招呼,他问,“吃饭了吗?” “吃了。” 陈思齐觉得有些雀跃,他从包里拿出几本书递到傅眉跟前,示意她看,“这是我昨天回去找的,我家里也有人学中医的,正好是穴道脉络这一块的。讲的还挺仔细,借给你看吧。” 傅眉受宠若惊,书是用报纸包了的,显得主人极为爱护。她小心的翻了翻,却是如陈思齐所说,讲的很仔细。 第62章 一堂公开课讲了两个多小时, 下课的时候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傅眉爱惜的把陈思齐借给她的书装进包里, 邀请他一道去吃饭。 陈思齐一直跟她说他们学校食堂的饭菜是一绝, 于是就去了医大食堂,两个人点了三个菜。吃完饭放下筷子, 傅眉这才说,“时候不早了, 我要回去了,这些书我怎么还给你。” 她的意思是两个人留个地址,以后把书给他寄回来, 陈思齐当然是求之不得。傅眉给了陈思齐景洪镇邮局的地址,因为现在这个干什么都不方便的时候, 大家联系的主要方式就是写信。 所以邮递行业也算是比较发达了的,然而景洪镇底下村庄众多,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站点。一般大家寄信收信都是到镇子上的大邮局。 陈思齐小心翼翼的把傅眉给他的地址放进上衣口袋里,拍拍胸脯说, “你放心回去吧,以后要是还有公开课, 我就写信通知你, 你一定要来啊。” 傅眉经不住笑着点点头, 陈思齐要送她去车站, 傅眉怕耽误他上课。陈思齐道:“我今天没有课,你放心罢, 走吧, 晚了可没车了。” 这样说着, 傅眉就到招待所退了房间,昨天她出去买了些小东西,这会儿装起来也有些重量。陈思齐自告奋勇的帮她背,直到把人送到入站口。 傅眉朝他挥手,“这两天谢谢你了,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也可以写信问我啊。”陈思齐人高马大的、站着像一棵松竹般挺立,满脸笑意看着她走进去。 等到那道靓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摸出傅眉给他写的地址,上头是俊逸如修竹的字。看了好一会儿,再小心的放回去,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傅眉坐着摇摇晃晃的大巴车摇回了镇上,然后赶紧拿着东西跑到回柳树屯的那条路上等着。她昨天来的时候搭的是村里的运输车,那师傅人特别好。知道她今天回来,叫她在路上等着,他可以再把她带回去。 这样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时候远山上还有积雪没化,天气仍在料峭春寒中。货车师傅把车停在路边,等傅眉上来才问,“女子你课上完啦,市里好玩哩,过年的时候有集市。嘿,挺热闹。” 傅眉爬上驾驶楼,关上车门,搓了搓手。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她的鼻尖冻的通红,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师傅缓缓发动车子,“这时候还冷咧,前几天眼瞅着气温上升了,这又冷了。鬼天气。” “是的呢,感觉城里要暖和些,一回到乡下就跟换了个省一样。”城里人口密集度大,车子又多,气温就高些。 “这样的天气,地里该咋下?早菜麻该点上了,土都冻的邦硬,锄头都莫法子下。”货车师傅两条黝黑的眉毛像毛毛虫一样拱起,庄稼地里的人,一年到头也就操心地里那点事了。 傅眉一手扶着车门,避免强烈的晃动,眼睛看着前头的路。脸颊虽然冻的红红的,但是周围其他的皮肤还是白皙。虽然到农村来了这么久,但是因为并没有怎么下地,她的肤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 过来之后日子也过得好,人也没怎么消瘦,但是傅家给的钱粮票终有用完的一天。她手里却是也没有多少存款了。 她在傅家的时候虽跟爸妈都不怎么亲热,但是跟爷爷很亲近,还有几个堂哥,关系也都不差。跟父母不亲近这只是她过去美满生活中的一点不如意。 对于那个家,她还是有种说不出的眷恋,想在手里多挣些钱,以后有孝敬的时候也至于囊中羞涩。就这样在思绪纷飞中,货车开进了柳树屯,车子停在路边。 傅眉拿着东西下车,跟师傅道谢,货车师傅叫她赶紧回去,这天太冷了。傅眉提着东西往家里走,到的时候,屋里几人正围坐在堂屋的火坑边烤火呢,说说笑笑的,气氛融洽。 傅眉推门进去,几人还愣了一下,逆着光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是秦丰先反应过来,丢下火钳迎过去,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漆黑的眸子蘸了笑意。 就盯着她笑,“你回来了。”说活的语气好像很久不见了似的,不就两天吗?傅眉奇怪的看他一眼,进来温暖的屋子,解下围巾叫秦丰帮忙把东西搬进去。 招呼了秦保山一声,傅眉坐到火坑边取暖,还没来得及跟秦琴说话。对方已经笑眯眯的开口,“你好,那个我是秦琴,你是知道我的吧。” 她当然知道她是秦琴,虽然两人只见了一面,但是她就是把对方的脸记得很清楚。要说起来,任哪个熟悉傅家的人一瞧,就知道秦琴铁定是傅家的孩子。 没有别的原因,秦琴跟她妈王菁长得实在太像了,两人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一个是年轻版,一个是中年版。 当初就有z市认识傅家的知青返城,无意间就说起这个事,当时傅国华夫妇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真的来乡下找。然后就认回了秦琴,事情很突然,那段时间傅眉爷爷过世,她还守在乡下。 等回去的时候就接到这么个晴天霹雳,具体的事情没人跟她详细说过,所以她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唯一记的深刻的就是傅国华跟她说想接秦琴回来,但是秦家不放人,所以她得过去。 傅眉朝秦琴和善的点了点头,“我这两天去市里有事,没来得及在家里接你,明儿我做几个好菜接待你。”秦琴很是不在意的摇摇头,“这就是我家,回来还要什么招待啊,不用忙活的眉姐。” 其实两人的年龄具体谁大也说不清,不过傅眉比秦琴成熟稳重,表面上看着是傅眉大些,秦琴也就这么喊了。傅眉听她的话,怔了一下点点头,揉揉手烤火。 火光跳跃着,照在她脸上,皮肤光滑的几乎要反光。晕红的脸庞给她添了一层朦胧的美感,秀气直挺的鼻梁,小巧微微圆的唇珠,眼睛大而明亮,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水润润的。 傅眉是真的长得好看,她长这么大,即使在大城市里待了一年,见识过无数的人,都没有再见到比傅眉更好看的人。秦琴手里拿着一根柴,无聊的拨动柴火。 她旁边秦保山已经在打瞌睡,对面傅眉跟秦丰挨着坐在一起,亲亲密密的说话。秦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她从来没见过她哥眉眼这么温柔的时候,看着傅眉的时候,那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浅浅的挂在嘴边,眼睛里温热的温柔,好像看着他的全世界。两个人一样的优秀外貌,是那么登对,明明以前她哥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哦,她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家里很穷,秦保山愚孝,对秦阿婆的话说一不二,家里父子俩辛苦挣的钱甚至拿去给大房娶儿媳妇。 她哥那个时候肩上挑着她的学费,妈妈的医药费,整个人从来都是阴沉不言苟笑。她自小就知道她不是家里的娃,但是家人对她很好,从来没有让她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十二三岁的时候,心思渐渐成熟,村里那些坏孩子经常嘲笑她说她是秦丰的童养媳。她当时气死了,于是就迁怒,躲了秦丰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慢慢长大知道了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竟然也用正眼看待这个是她哥哥或许以后是她丈夫的少年。就是那个时候让她发现对方的好,她的哥哥很优秀。 读书的时候几门课经常满分,回回都是班里第一,她很为他骄傲。后来家里出事,她妈生了大病,家里需要劳动力。 农村里是不提倡村里娃多读书的,都觉得没用,书读的多不如有一把好力气。所以秦丰就毫无悬念的辍学了,他明明学习那么好,家里让他回家挣工分,他竟然也不哭不闹乖乖回来。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哥是一个很通透的人,什么事情在他心里都明明白白的,他知道抵抗无用,所以任命运宰割。也是那时候她开始在心里慢慢了解他,什么时候上的心,自己也不知道。 本来她在大一点或许他俩就结婚在一起了,可是她的亲生父母突然就找了来。走的时候她很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她长大的地方,舍不得这片土地上的人。 可是她还是走了,她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如今有锦衣玉食的生活等着她,为什么要放弃?尤其见到代替她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的傅眉,那种心愿更加明显。 所以她义无反顾的走了,她以为这里已经深深烙上了她的印记,这里的人会一直牵挂她。没有想到一年而已,哥哥就跟傅眉走那么近了,秦琴心里酸酸涨涨的。 傅眉是不是跟她过不去啊,什么都抢,秦琴心里不舒服极了,可是具体又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或许只是一种占有欲吗? 其实傅眉不知道的事情秦琴都是知道的,傅家人一早就知道傅眉不是傅家的孩子,毕竟王菁是在医院工作的。傅眉长这么大总不可能不生病,一次两次不知道,时间长了肯定就知道她不是傅家人了。 虽然知道了这么大的事,但是傅家并不是养不起个孩子,再者傅眉是所有儿孙中最受爷爷傅柯文喜欢的。考虑老爷子的心情他们也不能把孩子送走,但是不是亲生的,一看见她就想起自己亲生的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傅国华夫妇俩也就对傅眉亲近不起来,傅眉就跟着老爷子过,生活是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就是见不到两人的面。傅眉只知道爸妈忙,她有空就主动去看望夫妇俩。 谁都没有表现出异样,傅家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傅家人,却没一个人当着她说。所以一直到秦琴找回来,她才知道关于自己身世这么大的事情。 秦琴是为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而来,自然也要跟大队上工。不过现在新年刚过,田地里还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平时就是上山拾柴除草等杂活。 村里还有好些跟她玩的好的同龄女子,秦桑就是一个,秦琴回来虽说是变化很大,两人还是玩的好。整天有什么事就一道去,这天三队大队长组织队员上山掏渠沟。 秦桑就专跟秦琴一道儿的,两人是一个年龄长起来的,又都姓秦,自然比别人更亲近些。以前秦桑家里比秦琴家里强些,不管穿的用的秦桑都比秦琴强些。 秦琴突然被城里的有钱人家接过去,便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这次秦琴回来更像是变了一个人。具体什么变化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秦琴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都是她说什么,秦琴都会附和,两人之间她才是比较强势的一方。现在的感觉有一点不一样了,秦琴突然之间有了底气一样,变的跟她平起平坐。 在没有以前秦琴将就她的感觉,说是这么说,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秦琴还是对她挺好的,这次回来还给她带了礼物。 秦桑说不出来秦琴的变化,她也不太在意,继续玩的好就成了,那管那么多。两人凑到一处挖沟里的石头,秦桑跟秦琴说她不在的日子里村里的变化。 秦琴直起腰来,脸蛋不是很白皙,但是是健康的红色。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诧异,“怎?冬梅还嫁给了李成江,我大妈能愿意?” 那样一桩公案,村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从旁人的嘴里知道了。谁也说不清楚,但是田仁美跟周桂花和好,谁都知道不可能。 秦琴还记得有一次她大妈跟周桂花骂了架,晚上还去人家地里烧黄纸,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诅咒啥。她也是无意间看见的,周桂花第二天早起发现,站在田坎上骂了一天。 心里怕是也知道是谁做的好事,却不能报复回去,毕竟她要是以牙还牙,大家肯定就知道了。尤其当时农村响应上头号召,要剔除那些糟粕思想。 过年的时候扭秧歌跟唱大戏都禁止了,何况那样的巫蛊之术。周桂花吃了这么个哑巴亏,事情还没完哩,后来一次听人说看见她丈夫李家文跟田仁美在树林里拉拉扯扯。 这可真是戳了周桂花的肺管子,秦家大房一头牛生病,急需当时村里的兽医给下药诊治。那是那个兽医是周桂花娘家达达,她就把人支去了她娘家村里。 等人回来已经是两天后了,秦家大房的小牛仔死了,当时一头牛比人都金贵。田仁美心疼的还哭了一场,两人之间也算是吵吵斗斗了一辈子,谁知到头来却做了亲家。 秦桑道:“可不是,也没有办法,当时也算双方手里都捏着对方把柄哩。”她慢悠悠的锄地,一边跟秦琴解释,毕竟她也是当事人之一。 秦琴有点不太相信,“你又知道了?”秦桑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谁家要是有了什么笑柄,她能给人夸大好几倍说出去,就为了旁人的一点惊讶侧目。 “你咋还不信哩,我还能骗你吗?真的,当时你家丰哥跟那个傅眉也知道。”为了证明她没有说谎,秦桑就详细解释了一遍当时的经过。 秦琴一手叉腰歇气,一边问,“她胆子那么大啊,还敢给人堕胎?”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像她们这么大的小姑娘最忌讳的事,遇到了躲都来不及。 至今还有些老人家不叫年轻姑娘见产房血哩,说是经历多了这种事情会不孕,大家伙还都挺相信。毕竟是有活生生的例子的,傅眉的师傅孙晓丽结婚这么多年,愣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都说是她年轻时候给人做的结.扎堕.胎手术做多了,损了阴德,老天不给她孩子。秦桑瘪嘴,“我也觉得她胆子大哩,当时我就吓了一跳,还好阻止了。” 秦琴默默听着秦桑嘀咕,觉得傅眉虽然做医生,但是那样的事情实在不该做。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咋能碰那些污秽,而且她不是要嫁给她哥吗?就是为了她哥以后,也要做做傅眉的思想工作。 今天卫生所里来了一个孕妇,名叫郑明秀,二十来岁的样子,是来产检的。郑明秀家就住在离柳树屯不远的河坎,所以通常都是来这里产检的。 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两个月了,很不幸的是她怀的孩子好像位置不对。先前太小,连孙晓丽这个妇科圣手都没有看出来,如今月份大了,才发现孩子竟然不在正常人子宫范围内,而且还有出血的状况。 孙晓丽为了这事很有些发愁,上一次产检就发现了。她先跟孕妇的家里人沟通的,孩子恐怕不能要,这个事情太危险了,孕妇随时都有可能大出血,到时就来不及了。 但这好像是一对新婚夫妇,第一个孩子难免有特殊的感情,孕妇知道后情绪也不稳定。孙晓丽下了最后通牒,五天之内必须来做手术拿掉孩子。 卫生所几个医生对这次的手术很重视,孙晓丽跟赵心毕竟从医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就等着孕妇想通来做手术了,傅眉却有些紧张。 跟两位老师开完会,商量了好几条措施,心里的慌张才渐渐缓和下来。孙晓丽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的说,“没事没事,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到时候拿出你的本事来就是了。” 傅眉点点头,骑上自行车回家,赵海林昨天晚上又送了东西来。她得赶紧趁这两天做完,然后以饱满的精神迎接这场手术。 秦琴回来吃完饭就在院坝边上洗衣裳,小盒子里的皂角很是清新好闻,还有淡淡的花香。洗完后,衣服上面都是那个味道,她很喜欢。 听秦保山说是傅眉做的,她微微瘪瘪嘴,心想她还挺能耐。秦丰扛着一麻袋土豆路过,叫她省着点用,秦琴吐舌头,“知道了,就你管的宽。”拿着皂角使劲在衣服上擦。 傅眉把豆子都拿出来洗干净泡好,连着这几天收好的鸡蛋也拿出来。她自己也往里面添了食材,这些都是要记录好的。 秦琴洗完衣服,擦着手走进厨房,案板上还放着傅眉炸的土豆饼。她惯常做些好看又美味的小点心,家里两个男人都养胖了,秦琴回来这两天肚子是被伺候的最舒服的。 细细的土豆丝和在面粉里,没炸的时候粘稠的很,往里头加上盐蒜花椒和各种调味料。放在漏勺里铺平,炸成金黄色,外边还滋滋的溅着油。 土豆丝膨胀成空心状的,在油锅里滚的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干脆,也不会潮软。一口咬下去酥脆美味,嘴里卡擦卡擦的响。外面一层就像嚼锅巴一样,但不是很硬,一口成渣。里面一圈跟面粉裹在一起,绵软香甜,软软乎乎的极具味觉享受。 秦丰最喜欢吃这个,往常傅眉不忙的时候,早上起来炸几个土豆饼。他跟赵海林出门当早餐,方便携带又好吃。 明明才吃了饭并不饿,但是看见就想拿一个来嚼嚼。秦琴犹豫了一瞬间,还是遵从心意,挑了一个吃。 第63章 傅眉自顾自的忙活, 只是有一点迟疑, 之前她也是在家里如若无人一样做东西, 那是因为秦保山从来不进厨房。家里有什么变化他是不大关心的,就是东西都摆在厨房, 秦保山也不会注意到。 但是秦琴不一样,她知道秦丰跟傅眉干的事情, 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秦琴靠在门边上吃着东西看傅眉忙活,温和的笑道:“眉姐你干什么呢?泡这么多豆子。” 还铺了一案板的食材农村小零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办个供销社呢。傅眉微微顿了一下, 想了想措辞,轻描淡写道:“做点吃的放在家里, 早上上工的时候,大家都吃点垫垫肚子。” 秦琴有些不信,就是做吃的,那也不用这么多吧。傅眉肯定没跟她说实话, 秦琴笑了笑,转身出去了。秦丰修整了一下屋后的鸡圈, 洗了个手进厨房帮忙。 傅眉想了想, 还是跟他说了秦琴的问题, 瞒着秦保山容易, 秦琴怕是会发现。秦丰沉静的眉心跳了一下,清隽的眉眼在光下隐现。 他抹了一把脸, 脚上还穿着黑色的水筒鞋, 边上沾满了泥浆。微薄的嘴唇轻抿, 一把粗粝的嗓子低沉,“没事儿你别担心,交给我吧,先不要告诉她,等她发现了我跟她解释。” 既然是交给他,傅眉也就不管了,她利索的做好准备。到了半晚上已经成习惯似的爬起来,秦丰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傅眉挽起袖子,笑着问他。“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不是说了我自已一个人可以。”秦丰抱了几把柴进厨房,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衫,弯腰躬身的时候长腿立在地上坚定如铁。 手臂上薄薄的肌肉轻微隆起,底下蕴藏着使不完的力气。他缓缓勾起唇角,捏了一下她的脸,嗓子微哑,“我心疼你啊,起来陪你不高兴嘛。” 她听得心里温温热热的,脸上飘起粉红,擂开他,“少胡说八道了,既然起来了,帮我看火。”秦丰长腿一跨,跳到灶门跟前,红莹莹的火光照在他脸上,麦色的皮肤光滑油亮。 “你听课听的怎么样?有收获吗?”秦丰还是比较关心傅眉的事情,傅眉不爱跟家里人说关于她事业上的事情。秦丰很爱问,好像关于她的事情,他都想知道的详详细细。 经常她不说,他刨根挖地有时甚至还半凶半撒娇的问,傅眉觉得秦丰真是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惊喜。她笑了笑,慢悠悠道:“还好,就那样。” 秦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纯黑的眼珠幽深,声音很轻,“哪样啊?”她不理,看了他一眼,“不想告诉你。” 秦丰丢下柴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躯压过来,很有压迫感。他紧紧的盯着她,一手插兜里,脊背微佝,低沉的循循善诱,“有没有认识什么人?” 这样一说,傅眉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秦丰心里微紧,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嘴角下垂显得漫不经心,“看来是有了,什么人、男的吗?” 傅眉把竹笆放进锅里,没怎么搭理他的话,秦丰显然不乐意了,单手搂过她的腰。他抱的很紧,傅眉快要被他提起来,拍了一下他的手,“放我下来啊,火、火要过了。” 他不为所动,手臂收紧全是硬邦邦的肌肉,被他碰到了腰上的软肉,她差点笑岔气,“秦丰!我要生气了。” 压着声音吼,色厉内荏一点威慑都没有,他凶巴巴的把人翻过来抵在矮灶上。幽深的眸子漆黑一片,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在她嘴上啄了一下,威胁道:“说不说!” 她脸蛋有些憋红了,用力推他的手,同样恶狠狠的瞪他,表示绝对不从。秦丰眼睛眯了一下,“是你惹我的。”然后嘴唇就压下来,含住她软软的唇珠,用力吸了好几口。 傅眉叫他亲疼了,用力拍他肩膀,秦丰一手按在她脑后,两瓣唇辗转啃吸。到后来傅眉推开他的时候,嘴唇已经红艳艳的,像是吃了辣椒一样水润润的。 她轻轻摸了摸,嘶了一声,气的捶他,“你属狗的,疼死了。”舌头轻轻一舔就疼,秦丰笑的眉眼灿烂,表情很是满足。 他已经好久没亲近她了,每次一挨她的边就控制不住力道。傅眉时常被他亲吻的喘不上气,他就像是吃不饱的小饕餮。远离她的时候很难受,得手之后更难受,因为还有更不能逾越的事情需要他忍耐。 秦丰时常都被逼的发疯,心里的渴望与日俱增。跟村里的年轻后生一处的时候,大家私底下很多都是混不吝,什么荤话素话都说的出口。 尤其那些结婚了的,把女人的滋味夸的只应天上有,秦丰正是冲动的年纪,身边还有很喜欢的女孩子。叫他一直忍着,实在需要很大的耐性。 像是现在原本只是想亲亲她的,结果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身子,冲动来的猝不及防。傅眉感觉他埋在她颈间的脸越来越烫,呼吸急促。 手还伸进了她衣服里,傅眉的脸已经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了,羞恼又气愤。她狠狠拧了一把秦丰的腰,他挺着腰杆肌肉一绷,她的手就滑开了。 两个人就像互相较劲一样,谁也不说话,暗自使劲。到底是秦丰力气大,不费多少功夫就把她的手反剪在身后。 手指攀上她柔软的高峰,平时听到的那些荤话噼里啪啦的在脑海中蹦出来,“唔!”她被堵着嘴,扭动的厉害,震惊的瞪大眼睛,他、他竟然在她身上蹭。 那么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他的骨血里一样,一下一下的撞上来,甚至顶疼了她不可言说的地方。傅眉这下是真的恼了,双手抵在他胸前,想隔开两人的距离。 然而只是徒劳无功,她越挣扎他越用力,速度变得很快,喘息如牛。傅眉满脸通红,想杀人的心都有了,秦丰嘴里溢出似痛苦似欢愉的声音。 低沉黯哑,好像吹在人心口痒痒的不行,傅眉张口咬在他肩膀上,很是用力。秦丰好像受了刺激,肌肉一绷,声音更加性感的撩人。 很快他低吼一声,突然用全力抱住她,傅眉好像听见了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他拥住她缓了好一会儿,身子还止不住的抖,傅眉觉得裤腿好像湿了,温温热热的感觉传来。 她想黑着脸,可是满脸的粉红好像不太给力,怎么看怎么娇艳。秦丰看了看她的脸,好像有些累的样子,双颊酡红,慵懒餍足的轻轻吻了吻她的脸。 红唇留恋从嘴角一直滑到耳尖,好像在安抚她,傅眉一声不吭。大抵也是猜出他干了什么,她不敢往下看,感觉很多,因为皮肤感觉凉凉的。 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姿态啊,脸色糜艳,双眼水润迷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点没有平时稳重端正的模样,傅眉轻轻推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丰小心拥着人,大概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干了什么,闪躲着她的眼神,很不好意思。“对不起。”话一出口傅眉就颤了一下,实在是太哑了,声音尾端好像带着钩子,搔在心上酥麻至极。 傅眉也知道这个年纪男娃的冲动,她倒是理解他,可是理解不代表原谅,扭开脸,“你回屋去吧。”她这样冷冷淡淡的语调叫秦丰摸不着头脑。 一时的兴奋舒爽之后就后怕了,不过倒是不后悔,他虽然那样了一回却还是精神头极好。反倒是双眼更亮了,像是清水洗过的玻璃珠,流光溢彩。 “我错了。”怕她生气他又可怜兮兮的加了一句。虽然明知他是装的,但是秦丰现在脸蛋粉红,眸子水润的模样还是很能唬人的。 傅眉心微微颤了一下,还是不看他,推开人在灶台上忙活。秦丰愣杵杵的站在一边,“你别生气成吗?”傅眉狠狠刮了他一眼,“你不换衣裳是吧?” “只要你不生气,我不换也可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傅眉瞪的眼睛酸了,收回目光。 “秦丰,你是个混蛋。” 以前他都只是亲亲摸摸就完了的,今天他竟然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实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秦丰连忙拥住她,眼角还有些红,低声下气的哄,“我知道错了,这件事是我不对,你打我吧。以后我一定争取你的同意。” 傅眉拧人,气的哼哼,“你还想有以后,没门。”秦丰眉头立即皱了,虽然今天只是隔靴搔痒,但也叫他尝到了极大的甜头。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是怎样美好的滋味,以后咋还能忍得住哩。他不满的黑了脸,教训她,“你不能这样,我承认我有错,但是你体谅一下我嘛。” 他顿了顿,小声的嘀咕一句,“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你忍心看我憋死吗?以后的东西都给你好不好,是‘给你’,不要浪费了。” 他暧昧的轻轻舔她的耳垂,傅眉羞的满脸通红,掐他一把,“混蛋,不要脸。”秦丰贴着她的脸蹭了蹭,笑的声音很是性感撩人,“是的哩,但是只对你一个。” “你滚啊。” 他不再闹了,乖乖回去换了一身衣裳,闹了这么一通,还没忘记刚才要问的问题。傅眉瞪他一眼,轻飘飘道:“是啊,我就是认识了个俊小伙,比你温柔多了。” 他不服的瘪嘴,镇定道:“我不气,你是故意这样说的。”虽然说的笃定,但是心里还是忐忑,毕竟在傅眉跟前他从来没多少信心。 傅眉看他消停了,就专心的做糕点,把锅里一笼蒸好了的板栗糕捡出来。厨房里安安静静的,炭火在锅灶里燃得噼啪作响,屋子外头有稀疏的鸡叫。 月落空山静,鸟鸣山更幽,在安静中他突然开口,“要是你以后看上别人,我也不会放手的。”他说话的语气很是坚定,掷地有声。 傅眉唇角微弯,“那可不一定,要是我真就喜欢上别人了呢。”秦丰抬起眼睛,眼角还泛着红,神色却很是冷酷,“那我就去杀了他,你只能是我的。” 傅眉愣了一下,他现在的模样有些说不出的森然狠厉,傅眉虽然不相信会有这么偏执的人。但是秦丰的表情不似做伪,莫名浑身凉了一下。 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转身忙活,秦丰靠坐着,漫不经心的大敞着双腿看着她。傅眉把金黄油亮的糕点一个个夹出来,这次她多的较多的是板栗糕。 又大又圆的板栗蒸的熟烂,轻轻一抿就化成齑粉,绵软鲜甜,板栗的香气融进面粉。糕点带着面包的松软,热气腾腾的升起,板栗的甜软混着糕点绵软。面上洒了一层花生片,不但做了装饰,还增添了不一样的风味。 做出来了好几笼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傅眉简单下了一碗面给秦丰吃。两人合力把东西装上自行车。秦丰摸了摸傅眉的脸,看清她眼底的倦怠,“回去睡吧,我很快就回来。这次做了,你歇几天我直接送粮食过去。” 秦琴回来的这些时间过得如鱼得水,以前那些不大理会她的人,走在路上见到也会跟她打招呼。日子过得美满的很。 就是傅眉跟秦丰整天亲昵的相处叫她看的心酸,下工之后秦琴准备到卫生所去。来了这么几天了,她还没去看看傅眉工作的地方。 她心里隐隐有一股想更了解傅眉一些的愿望,看看秦丰到底喜欢她什么。跟秦桑道别之后,她沿着大道过去,路上遇到好些熟悉的面孔。 听到远去的讨论; “哟,秦女子哩,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了喂,好看了。” “是哩,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吃了城里的水就像城里人了。” “秦老二家好哦,两个女子,都不差,好啊。” “我还是觉得那个眉女子好些,人多厉害,当医生哩。要是能推荐去上学,更有出息了。” 后面还说了什么秦琴没有听清,傅眉就那么好,咋见到谁都在夸她。手轻握成拳,她一定会比傅眉更好的,毕竟明年她就可以上大学了。 这样一想心情就好多了,秦琴到卫生所的时候,郑明秀夫妇俩是确定不要孩子了。孙晓丽尽量安抚人,说明手术的事项,这才把一脸哀容的孕妇送走。 秦琴在门外听清她们说什么,回去的时候就问傅眉,“那个刚才那人做堕胎手术?”傅眉还在想具体事项,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那你也要参与手术?”秦琴瞪大眼睛,表情浮夸。 “不然呢,卫生所只有三个人,自然是要参与的。”傅眉觉得秦琴的奇怪很莫名,一个手术而已啊。 “不是,你不怕吗?”秦琴觉得就是为了秦丰也得劝劝傅眉。 傅眉听秦琴说那些在她看来很无理取闹的理由,笑了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这些事呢。” “不是我信,而是事实就是这样,像你的老师孙大夫。我不是在背后说人是非,不止是她,还有她先前收的一个徒弟,嫁人之后十几年了也没孩子。” 傅眉道:“在我看来,这只是一桩手术,我是不相信那些事的。所以我也不大在意,谢谢你了。”或许当下的农村人还相信那些事情,但傅眉不会相信,医生这职业是见惯生死的唯物主义。 她尊重其他人相信并惧怕那些事,但对她绝对没有影响的。秦琴跟着傅眉一路回来,说的嘴巴都干了,但傅眉油盐不进、雷打不动,她有些生气。 进屋大吼一声,“我不管了,爱相信不相信吧。” 第64章 秦保山佝偻着背叼着烟锅进屋, 他现在也跟着大队下地,只要能去干的活就不含糊。家里只靠兄妹几个上工挣钱也不是个事,他年纪也不大, 总不能在家里吃白饭。 一天下地回来时常也是累的腰酸背疼, 进屋就听秦琴在嚷嚷, 他把锄头放回去,“咋了,你吵啥哩?”秦琴看了傅眉一眼,跑到秦保山身边,说了她担心的事情。 秦保山啧啧嘴,身上的劳累让他也没多少精力去处理那些小事。况且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像妇道人家神神叨叨、说三道四的, 啥都相信。 慢慢悠悠晃到火坑边上, 刨了刨灰里的火食子,加了柴火进去,再埋两个洋芋, 乐颠颠的靠在边上打瞌睡。秦琴看他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 气的跺脚,转身跑到门边生闷气去。 秦丰回来的时候遇到吴书记扛了一捆柴, 他就帮忙背回去了,到家的时候是屋里几人最晚的。秦琴坐在门槛上,无聊的看着空旷的原野。 大地还没有回春, 寂静的田野一点声响也无, 到处皆是枯败荒凉的模样。很多田地已经叫大队翻新过, 露出松软暗红的泥土。 秦琴手里拿着一根芦苇, 扫在地上拂去一片灰尘,气闷的嘟哝。秦丰从土坡下爬上来,看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干啥?进去吧。” “进去啥啊,反正又没人见得我,说个话都没人听。”翻个白眼,抱怨道。 秦丰听她话里有话,没有深问她什么,小女孩子嘛,就那个样子。他直接绕过她进去,秦琴拉住他,仰起头问他,“我问你,要是我劝你什么为你好的事情,你会接受吗?” 秦丰淡定的往里走,“那看你说的对不对了,还有跟我想的一不一样。”秦琴皱皱鼻子,噗呲一声笑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说的肯定是为你好的。” “那你到底要说啥为我好的话。” 兄妹在院坝说了好一会儿话,秦丰拌好了鸡饲料喂到鸡槽里,然后又出来把林子里前几天看好的柴拖回来。秦琴就跟前跟后的,秦丰走哪儿跟哪儿。 他神色淡淡的,桀骜锋利的眉梢都没有年少时的戾气,很是平淡。忙前忙后,好像在认真听她的话,好像又没有听到。 傅眉扔掉手里的柴,叉腰站在一边,“你俩咋一个德行啊,我说的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秦丰抽出镰刀,找出磨刀石,一下一下用力认真的磨刀。 他回来之后本来是想先去看傅眉的,只是一想到早上的事情,脸就隐隐发烫,竟有些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找出来点事情做,秦琴又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秦丰推开秦琴,抱出树干放在石凳子上,一刀劈下去。秦琴转转悠悠的跟过去,秦丰沉静的脸色收敛了凶悍之气,“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瞎操心。多管管你自己吧,你可不是好好在这里待一年就能获得名额的。” 因为工农兵学员的名额每个省只有那么多,在一一分到乡镇上,就更少了。现在为了上学的名额下乡的干部子弟也不少,秦琴想要获得名额,不只是要挣到足够的工分,还要上头领导的好评。 村里的人大家都熟悉,不会在这个上头为难人,但也要搞好关系不是。或许还要送人家啥哩,秦丰手里砍柴的动作不停,时不时余光瞄过厨房,没见傅眉在里面。 还在想眉眉在干什么,秦琴的话听得也不是很仔细,秦琴气呼呼的坐到一边去生闷气。越想越觉得家人都不是她的了,明明这么严重的问题,结果没一个人听她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丰跟傅眉两个谁也不看谁,秦保山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毫不理会。秦琴噘嘴,她还在生气哩,不想理人,秦丰虽然没跟傅眉说话,坐在她边上挺规矩。 今天晚上还是傅眉做的饭,买了半只鸡回来,用干土豆片焖的。鸡肉里炒进去了材料的香气,嫩滑的瘦肉美味无比,秦丰就夹了一块放进傅眉碗里。 秦琴歪着头,碗递到秦丰跟前,“我也要。”秦丰偷偷瞄傅眉一眼,头也没抬,“自己夹。”秦琴收回手,瞪了他一眼,“小气。” 吃完饭后,秦保山出去溜达,傅眉要准备手术,早早回房里看书。本来是想锁住门的,想了想还是放弃,想防的人一定防不住,不想防的人也不会来。 她摊开书边看边写,果然过了一会儿,房间门嘎吱作响。先探进来个脑袋,看了一会儿,秦丰从门缝里闪进来。微微咳了咳,清清嗓子,“你干什么呢?” “看书,我要准备一场手术。”傅眉笑了笑,温声回道,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因为早上的事情,她还在生他的气呢,所以决定不理人。 不能给他不管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的错觉,否则他俩难保不会做错事情。要是出了像秦冬梅跟李成江那样的事,是一定不可以的。 他小心蹭到傅眉身边,看她灯下娴静的眉眼,心里暖乎乎的。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看着她都能让他感到快乐,身心舒服好像躺在温热的水里。 “今天我们队上山去开田,在一个小林子里见到一窝小雀儿,福娃子说想带回去烤着吃了。你想不想要,他肯定还没吃哩,明天我去要一只过来。” 傅眉微垂着头,视线停在书本上,“我要那个干什么,又养不活,也不想吃。”农村里的吃食少,娃子们时常进山啥都能找出来吃,像是抓住青蛙直接剁了腿,剥去皮炸着吃。 山里的鹳、猹、野猪、黄鼠狼、山羊、刺猬啥的都能成为他们口中的美味。上一次秦实哥儿几个抓住一只拱猪子,还悄悄给傅眉送了个小腿来。 傅眉做东西好吃,家里吃食时常很多虽然不会特意说给别人知道,但是秦实来家里的时候,她就爱给他吃的。时间一久,跟秦实玩的好的都知道傅眉给的东西绝对好吃。 在山里找到什么好吃食,恨不得拿来叫傅眉帮着收拾,不过有张兰花看着他不敢就是了。傅眉对那个没什么兴趣,秦丰挠头。 换了一个话题,兴高采烈道:“我跟姐夫出去收货卖了这么久,挣了八十几块钱了。”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像是柳树屯离城镇不远,也算是个繁华的地方,供销社的售货员一个月也才二十块钱。 其他的工人更低,秦丰这样的年轻劳动力,身上一把子力气,一个月工分算下来最多十八块钱。不过跟着赵海林干了快三个月,收入已经是八九个月的收入,确实不错。 傅眉来之前秦家的生活一直是村里中等水平,天天红薯土豆,几个月不见荤腥。傅眉却受不住那样的苦日子,用傅家给的钱改善生活,秦保山看着也不会多嘴。 秦丰心里却不好受,他的积蓄也不多,却不能就看着她买给他们父子俩吃。所以也时常买肉或给傅眉钱,眼瞅着钱罐子见了底,这才跟着赵海林跑生意。现在他每个月要给傅眉十五块钱的伙食费,不让她再用自己的钱买鱼买肉。 不止如此,以前只是一味的省钱,现在学会了花钱他才知道钱不是省出来的。节源不如开支,手头一点积蓄都没有,他跟眉眉结婚的时候那怎么盖房子,就是不盖房子,现在的屋子也住了好几十年了,总要翻新。 还有现在城里流行的收音机,电视机,他都想等结婚的时候置办给她。再有那些零零碎碎的家当,两千块钱都不一定够用,他现在的存款还是太少了。 这样一想,顿觉前路不好走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秦丰抓了抓头发,不过再怎样困难也一定要去办的,他已经不如她很多了,这么喜欢珍惜的人,他想给她好日子。 傅眉就看着秦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表情变化极为丰富,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苦恼。她好笑的捏捏他的的脸颊,秦丰脸上没什么肉,一捏就牵起一张皮,一点手感都没有。 她还是喜欢这样,今天他跟秦琴站在院子里,秦琴想碰一下他的脸,他跟躲什么一样迅速撇开头。“怎么?愁眉苦脸的。” 秦丰抬起眼睛幽幽的瞅她一眼,慢吞吞道:“想到娶你要花好多钱,我短时间内还没办法挣到。我就好愁。”眼珠子亮亮的,有一股漩涡在里头吸引她深陷。 傅眉微咽唾沫,瘪嘴巴道:“你可以不娶啊,又没人逼着你。”秦丰立马凶巴巴的框住她的腰一勒,声音恶狠狠的,“想得美,除了老子,你谁也别想嫁。我们都那样了,你好意思嫁给别人吗?” 他确实是用了力道,抱着她的细腰好似无物,傅眉差点叫他勒断气。拍了一下他的手,喘气道:“你想要我的命吗?这么用力,松开啊,混蛋。” 他松了下力道,虚虚的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表情变换莫测,嘴角的笑挑的坏坏的,压低了嗓子说,“我就是想要你的命,想把你干死在身下。总是说我混蛋,我干什么了?” 这么大胆的话,他现在是越来越敢说了,混账东西,傅眉心里骂了这么一句。使劲掰开他的手,觉得两人的这种姿势太危险了,早上就是这样的…… “你放开啊,别打扰我看书成不成?”傅眉脸蛋慢慢红了,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秦丰不依不饶,故意压着声音撩拨她,“你还没说呢,我干什么了,你总是骂我混蛋。” 他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记猴在她身上,她脖子后面特别敏感,他却总是喜欢舔那里。傅眉气的脸都红了,又说不出其他骂人的话,气闷道:“你不是混蛋,我是成了吧。” 秦丰低低的笑,胸腔微微震动,连带她也起伏不定,“那还是我是混蛋吧,你怎么连你自己都骂呀,我不准。”傅眉靠在他怀里,享受这片刻的温存,秦丰也好似很喜欢和她这样腻在一起。 就是一整天什么都不干,也觉得很幸福,空气中流淌着暖融融的温馨,外面突然一声大吼,“哥!出来帮我捡柴。” 两个人都愣了愣,反应过来是秦琴的声音,人好像在院坝里。傅眉脸红就好像叫人撞见了她跟秦丰抱在一起一样,连忙推开他。 秦丰一脸挫败,叹了口气,低低骂一句丫头片子。傅眉眼瞅着他漫不经心的往外头,笑的甜甜的,秦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捏了捏她的脸,装作凶巴巴的道:“你等着,总有一天。” 第65章 1977年缓缓进入二月份, 天气回暖, 高山上的雪峰开始融化,淅淅沥沥的小雨染绿了山坡上的枯草。秦琴跟着大队开始了繁忙的农活, 只不过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累。 为了工农兵学员的名额是愿意付出努力的, 大队分工明确,她现在跟着三队队长在南山坡上开荒。中间休息的时候秦桑跟着秦琴一道坐在田坝上,晚春的风还有些微凉。 干了一上午农活之后坐在这里, 难得的惬意,秦桑看了一眼秦琴精巧好看的水壶, 一眼便知道不是便宜货。她叹口气, “真好啊,你还有上大学的机会,以后去了大城市肯定不会回来了。” 秦琴舒出口气, “有什么好的, 还不是那样嘛。”秦桑听她这话瘪瘪嘴, 以前她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要是村里有年轻姑娘能嫁到城里去,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吃上商品粮,简直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秦琴以前的憧憬不是假的,如今才进城一年而已,已经不把当初的愿望当回事儿,或许还忘记了呢。秦桑冷哼一声, “那当然了,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呗。已经是大城市了人了, 就不要跟我显摆了。” 秦琴笑着推秦桑,“谁跟你显摆呀,你看我虽然是城里人了,这不还是跟你一起寒冬腊月的刨地。”秦桑心里更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说,她跟秦琴的距离就是拉开了,以后两人只会隔的更远。 “真要说好命的,我家那位才好命呢,在城里娇生惯养的长大,就是到了农村也还不是没有下过地。”人比人气死人,在秦桑看来秦琴运气已经够好了,只是架不住还有更好的。 女人的嫉妒心来的很奇怪,有时候明明一件小事,都能让她们记挂很久。秦琴恨恨的揪衣摆,或许是天生不对盘吧,她就是不喜欢傅眉,尤其每次她哥护着对方的时候都叫她更火大。 秦桑瞧了瞧秦琴的脸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跟你说,前几天我去镇上看见你家傅眉到邮局去取信,还挺高兴的。昨天我哥去镇子上,也瞧见她去了邮局,看不出来她都到柳树屯来这么久了,还有人给她写信,不会是傅家那边的相好吧。” 秦桑挤眉弄眼的笑,明明只是她的猜测、没有一点证据的事情,她却说的好像她亲眼看见的一样。秦琴摸了摸下巴,一脸沉思,眉心拧了几拧。 下工之后她是第一个到家的,堂屋里静悄悄的,她放下锄头,忽然就想到了秦桑跟她说的话。她咽了咽口水,伸长脖子往门外看了一眼,没有人。 小心翼翼的摸到傅眉门前,深吸一口气,推了推们,结果一个锁头挂在上头。秦琴眉头一皱,都是一个屋子里的人,这门还锁上的不知道防谁呢。 气呼呼的转身回了自己屋,傅眉从卫生所回来,把自行车锁好。先把院坝前的衣裳都收了进来,拌好了鸡饲料喂鸡,不一会儿秦丰父子两个都回来了。 做饭的时候是秦丰帮忙掌的火,秦保山在屋子后头掏水渠,一场雨把土坡上的泥冲下来快要漫到屋基。不把水都弄干净,屋子里铁定潮湿的很。 秦琴东转转西转转,最后慢悠悠晃去了厨房,靠在门边上看里头两人忙活。她笑眯眯的道:“眉姐,我看你好几次从镇上邮局取信回来诶,谁的信啊,来的这么勤快。” 秦琴跟谁说话都是一副笑模样,就是撒谎也半点心不虚气不喘,不管是真看到还是假看到,但她说的就好像是真的。傅眉不知她想干什么,也不怎么想搭理她。 相处这么些日子,她算是看出来了,秦琴很有些鬼精灵的性子,或许是不喜欢她吧。秦丰父子跟前表现的很好,就好像傅眉是她亲姐一样,却时不时说话挤兑人。 说上来她的人有多坏,傅眉最不善应付这样的人,不过也不怎么喜欢就是了。一点小事秦琴都要拿出来说,一家过日子的,秦保山又偏袒她,她通常就当没听懂。 “没什么,我三哥给我写的信,还有朋友。”就是上次她去听课认识的陈思齐。那人挺热情的,借给她书,还写信来问她有什么看不懂的。 他们经常用写信的方式来交流看书心得,陈思齐后来还帮她在市里图书馆借了好些书,现在她房间里还有呢。傅眉切菜的动作一顿,轻描淡写道:“你要看看吗?” 秦琴笑眯眯的,“可以吗?”说的好像只要傅眉不介意,她还真想看看似的。傅眉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时噎住,秦丰一脚踩断一根柴,塞进灶洞,“你干什么看人家的信?” 秦琴反应很快,娇笑道:“我就说说嘛,又不是真要看,再说是眉姐要给我看的。我可对别人隐私没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今天莫名其妙的问我这话。”傅眉细细的眉间微蹙,秦琴是一天不给她找不痛快都不成。 秦琴嘴巴微瘪,揪着衣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那么生气干什么?”她觉得委屈了,眼里开始泛起泪花。傅眉深吸口气,放下刀直接进了屋子。 秦丰看着傅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棱角分明的脸线条微沉,眼神暗黑一片,显出他的漫不经心。微微撇了秦琴一眼,嗓音粗粝,“你干什么,没事不能安分点。” 秦琴不敢置信的看他,“你说什么呀,我又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赌气进去的。”这下是真的想哭了,秦琴倔强的等着秦丰,泪水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委屈巴巴的开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别人欺负我,你还护着我哩。现在你是不是眼里只有她了,什么人嘛,一句话就生气,我咋欺负她了。” 秦丰揉了揉额头,“眉眉对你不好?你总是针对她,你说她没来的时候家里喂鸡喂鸭的小事哪件不是你做的,现在你回来插队,她把你当客人一样供着。回了家你什么都不用做,她都做的好好的,你连碗都没洗过,你还想叫人家怎样。“ 秦琴咬牙,“谁要她献殷勤了,我又不是不会做,不就做了那么些小事情嘛?在我跟前显摆什么,谁稀罕呀!”秦琴转身跑出门去,秦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真是一样水土养两样人,傅眉也是从城里来的,为人却善良勤劳,吃苦吃亏从来都不会说。秦琴不过是去城里待了一年而已,咋就养出来这些娇小姐毛病。 傅眉依靠着大门站着,她出来的时候秦琴已经跑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兄妹两说了什么。秦丰回头看见她,摸了摸她的脸颊,他的手指粗粝,刮在她娇嫩的脸上,有些疼。 傅眉瞪了他一眼,偏头躲过,秦丰低低笑出来,“还生气吗?”她不自在的扭开头,嘟囔,“谁生气了?她怎么了,你说她了?” 秦丰叹口气,“是她的不对,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回来秦琴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人变得骄纵了许多,虽然还是一样活泼,但是总嫌这嫌那的。 知道傅眉的床是秦丰亲手做的,吵着闹着也要新的,父子俩都没空做,她竟然想花钱叫村头的牛木匠给做一张。农村里大多都是穷苦人家,有些一年到头连吃的都没有,秦琴要是真花钱叫人做床,这不是叫人戳脊梁骨吗? 再者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村干部也是不许的,秦琴却振振有词,说是城里人都这样的。家里大事小事不断,秦丰有些疲于应付,不知道秦琴回来插队住家里对不对了,毕竟她还可以住知青房的。 秦丰都这样说了,傅眉不可能咬着不放,她也不是性子很强势的人。吃饭的时候秦琴还没回来,秦保山就问是怎么回事,秦丰往傅眉碗里夹了一块肉,粗声粗气道:“你别管,饿了她自己就知道回来。” 家里三个人刚放下筷子,外头就有隐约的人声传来,秦阿婆大着嗓门进屋,“不得了了你们,那些外头来的人还不抵亲女子呢,就这样把人轰出去。” 秦阿婆拉着哭哭啼啼的秦琴冲到秦丰跟前,“你这娃,我说你啥好,这是你亲妹不。就是已经认到别人家里了,我也只认这一个孙女,姊妹两个吵架你不说和,咋还帮着外人欺负你妹。” 秦丰脸色沉下来,已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了,他看了秦琴一眼,声音冷静,“这屋里哪个是外人啊,就您知道?秦琴你长出息了,说你几句都会告状了。” 而且说给谁听不好,明知道秦阿婆唯恐天下不乱,最爱看二房热闹。这家人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供她消遣压榨的玩物。以前秦琴亲近大房,他只当她年纪小,谁知道都快二十了,还是分不清是非。 秦阿婆一双浑浊的眼珠子一瞪,“你甭说琴女子,要不是我在路上看她哭,哪个知道屋里人都欺负她哩。”秦琴早在秦丰看过来的时候就躲到秦阿婆后头去了。 这会儿要哭不哭,委屈的很。秦保山站在一旁抽烟,眯了眯眼睛,咂嘴,“妈,小孩子吵架你掺和什么劲儿啊。” 秦阿婆不乐意了,“这是我要掺和吗?琴女子亲哥都不帮她,我还不能说句公道话了。”秦丰哼了一声,“你说的公道话也就是你以为的公道话。” 他转头面向秦琴,目光沉静,“既然你觉得在家里住是委屈了你,婆多好啊,还给你主持公道哩,不如住过去算了。这样我也没办法欺负你了,你也不用委屈。” 这话一出,大家都还没有反应,秦保山先瞪眼睛,“这是你个当哥的该说的话吗?秦丰快跟你妹妹道歉,她就在家里住一年,你就这么不待见她?” 秦阿婆也生气,指尖颤抖的指着他,“你出息了丰娃子,还没哪儿到哪儿哩,就学会赶你妹妹出门了。这要叫村里人知道了,该咋说你,你不要你妹,是不是连我这个婆也不要了。” 秦丰笑的冷冷的,“就是不认你又咋了,我早不想认了。”话音未落,秦保山已经一巴掌打断了秦丰的话。他的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好像要一口咬死秦丰。 傅眉跟秦琴都吓了一跳,傅眉手轻轻的挨了挨秦丰的脸,红辣辣的很烫,可见秦保山是用了力气的。秦琴眼泪花花转,但也不敢说什么。 秦丰已经在院坝边上跪了一个小时,秦保山进屋去好一会儿了,傅眉跟秦琴坐在火坑旁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秦琴催傅眉,“你去看看,我哥那么护着你,你不管他吗?” 傅眉看了看门外,不是她不去劝,秦丰是个特别倔强的人,秦保山不开口他是不会动的。秦琴叽叽咕咕的嘟囔,在秦保山出门的一瞬间她先冲过去。 就眼巴巴的看着,也不说话,傅眉道:“叔,我哥跪了两个小时了。”秦保山双手背在后头,啧了一声,“我啥时叫他跪这们久。” 秦琴喜滋滋的奔出门去拉秦丰起来,秦保山看了傅眉一眼,眼神很隐晦,“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顶撞过我,还说不认他婆的话。” 傅眉心头一跳,这是以为她教坏了秦丰,还是以为是她挑唆的。 傅眉神色淡淡的,“秦丰说他长这么大没在阿婆家里吃过一顿饭,而大爹三爹家几个男娃想什么时候去吃饭就什么时候去,每次去还尽是好吃的招待。他从来没有穿过你买的一件新衣裳,你的钱都上交给阿婆了,萍姨生病的时候阿婆没来看过一次。叔,有一句话,上慈下孝,爱都是相互的,他不小了不再是小孩子,该明白的都已经清楚。您就这么一个儿子,农村说养儿防老,现在他还只是不想再认那群吸血鬼,你说他要是被逼到一定程度,会不会连你也不想认。” “您先不要生气,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唯一心甘情愿为您排忧解难的只有他你信不信。日久见人心,这么多年了,有些人、有些东西应该清楚了。” 秦保山的脸很僵硬,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面皮涨得通红。眼中细细的血丝爬上来,乌黑的嘴唇抖动的很厉害,秦琴跟着秦丰一道走进来。 屋里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转瞬即逝,秦保山暗淡的眸子落在秦丰脸上。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好像更弯了些,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抽着烟锅出门去了。 秦丰咧了一下嘴,脸冻的有些发白,秦琴这会儿也想起她还跟秦丰生气哩,不理会他自己进屋去了。傅眉拿出秦丰的一件厚衣裳,递给他换下来。 第66章 给郑明秀做完手术之后, 傅眉就又开始晚上做糕点了,大半晚上四点起来就忙活一直到早上。秦丰一直是跟她一道, 虽然这活很辛苦, 但是挣来的钱很可观。 天色麻麻亮的时候,两人已经把三十几斤新鲜糕点装在了自行车上, 秦丰骑上自行车准备走了,傅眉拉着他,“你等一下。” 傅眉进屋去了一会儿,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双羊毛手套,拉着秦丰的手给他戴上。他时常风里雨里的收东西送东西, 一双大手上全是茧子。 天气冷的时候还冻出了伤,宽大的裂口,有时候鲜肉都翻在外头,看起来很可怕。手上的手套暖融融的, 样子精致可爱,针脚很很细密。 秦丰的心也暖呼呼的, 就像包进手套里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热乎乎的心脏, 他微微低下头,亲在傅眉头发上。温润的花香飘进鼻腔,一直舒服到心里,他说, “我走了, 你等我回来。” 傅眉点头, 就像很多个早晨一样, 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雾色沉沉中。或许很久的一段日子他们的生活状态都将是这样,可是心里却很平和。 中午卫生所还是忙,送走一个石头砸伤腿的社员之后,孙晓丽拿出喝水的磁钢杯子,倒了一杯开水暖手。孙晓丽招呼过来赵心跟傅眉,高兴的说,“上头说是要开设农村普及医疗,抓紧现在人的身体健康问题,将有一批省里的专业医生过来,到时候恐怕还要义诊哩,咱们准备一下。” 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柳树屯也是距离城镇很近的村庄,可以说是先进农村。上头有什么重大的政策措施柳树屯知道的都很早,以前也有医生前来考察做统计,顺带义诊。 这是上头看重柳树屯的表现,谁不高兴啊,孙晓丽说,“傅眉你加把劲啊,都是经历过手术的人了,好好表现。下次要是咱们村里有工农兵学员的名额,我就给你争取一个。” 还有这样的机会,傅眉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给孙晓丽鞠躬。秦丰跟着赵海林干了这些日子,已经熟悉了所有的流程,各项事情都能上手了。 前段日子跟赵海林商量了一下,他们就断了钱大栓中间这道路,傅眉做的东西他直接送到黑市人的手中,利润更多。只有赵海林还在钱大栓手底下干,秦丰劝他不如一起退出来。 少了中间这道,不知道腰包里多进多少钱哩,赵海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好歹是大栓叔带进来的,我不好走,跟着这些专业的倒爷知道的消息也快些多些,你放心自己干,我就先这样吧。” 秦丰觉得姐夫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勉强他了。到了镇子上,他把东西都送出去之后,捏着手里厚厚的一沓大团圆,心里的火热满的快要溢出来。 同时心里的担子好似也轻了些,秦丰把现代牌自行车推上,在街市里转悠。街上并没有什么人,他却走得很开心,甚至脚底心都是火热的。 他的生活正在变好,逛到一家百货商店的门前,秦丰看着里头进进出出穿着打扮都很光鲜亮丽的人。突然想到傅眉来了这么久,他都没有给她买过礼物,而且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他有些小心的把自行车停在树底下,反复确认了好多遍不太会惹人注意,这才理了理衣裳,摸摸头发进屋。他小心拘谨的沿着边边走,朴素的穿着叫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样装饰漂亮的地方,心里的雀跃与不自在有些折磨人,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货架。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秦丰在心里满算着买什么,今天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买东西的计划,所以现在身上只有刚才出货的几十块钱。而且还是傅眉的,这钱他可以先挪来用,回去了再补给她,不过买什么他确实一点想头都没有。 里头的衣裳很多,但是大多一个款式,颜色也老气,在他看来没有一件适合眉眉的。转到中间的时候,看到货架上搭了一排的围巾,秦丰眼前一亮。 就买这个,秦丰叫人拿下来一条红色的,围巾不知道是什么毛织的,摸在手里触感柔软。颜色是红色的,傅眉皮肤白,在没人比她更适合这个颜色。 这么好的东西,价格就有些不美丽了,一米八长的围巾就要十五块钱。这对以前的秦丰来说就是天价,当然现在他也买不起,不过一想到这是给眉眉的,就是再贵他也舍得。 秦丰喜滋滋的拿着包装袋走出了百货商店的大门,骑上自行车去了一趟邮局。因为赵永青回去的时候跟他说过等稳定了就给他写信,他给忘了。 上一次来了一封,还是放在最后差点过期,他想起来才取回去,这次他学会了自己来找。赵永青其实也没说什么事情,不过是他回去之后的情况。 现在国家对他们好了,不但把人放了回去,还给好多知识分子安排了工作,赵永青就进了他们地方的土管局。秦丰不知道土管局是干嘛的,但是也知道现在赵永青过得好。 他就是随意来问问,也没想过真有他的信来,却是来对了时候,昨天到了一封他的信。秦丰谢过人,把信装进衣兜里,骑上自行车回去了。 晚上吃完饭后,秦丰拉着傅眉进了她屋,拿出报纸包着的围巾,展开给她看,“好看吗?”秦丰眼睛亮亮的,略显沉闷的嘴角大大的拉开,就像是完成家长任务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傅眉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红色的绒毛,红与白的对比激烈,灿烈到夺人眼球。浅浅的瞳孔里盛着温柔,嘴边挂着娴静的笑容,就像是初春的暖阳一般,有融化冰雪的功效。 她嗓音柔和,真诚的说,“好看。” 秦丰看着她,神色柔和的快要化成水,期待的问她,“喜欢吗?” 傅眉重重的点头,心头全是感动,他挣了钱之后,没有给他自己买过一件衣裳。就只是给秦保山买了一顶帽子,除了家里必要的花销,舍不得花钱,对他自己尤其吝啬。 却愿意给她买这么好的东西,前几日她跟吴香兰去镇上看见这条围巾。高高在上的挂在货架子上,吴香兰眼馋了好久舍不得买,如今却在她手上。 “喜欢。”她轻轻回答他,声音就像刷在人心尖上,又痒又软。 秦丰绕道傅眉身后,围巾在她脖子上饶了两圈,两端还垂下来些。时下农村人围围巾都是全部塞进衣领里,方便干活,只有闲着的姑娘小媳妇会这样围,但人也不多。 傅眉想再围一圈,秦丰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低声道:“就这样,好看。”他虚虚环住她的腰,满足的喟叹,“我以后要过上想给你买啥就买啥的日子,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现在大多农村人还处在一年从头穷到尾的日子,挣一年的工分还倒欠队里的粮食。好一点的人家家里有上千块钱的存款,但是这样的人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谁敢奢望花钱花到手抽筋啊,秦丰的想法搁别人绝对是异想天开,骂一句脑子有病也不定。可是傅眉相信他可以,他那么努力勤恳,要是连他都过不上好日子,那就没人会富裕了。 她在他胸前蹭了蹭,感受到他硬邦邦的肌肉,浑身沐浴在他强健的男子汉气息里,笑着点头,“我信。” 秦丰轻轻咬了傅眉光滑的脖子一下,她的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叫他怎么亲近都不够。她的气息自然勾引迷惑他,叫人欲罢不能,皱了一下直挺的鼻子,“我知道你不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傅眉还没反驳呢,门外突然想起敲门声,紧接着房间门就打开了。秦琴噘嘴站在门口,盯着傅眉脖子上围的松松垮垮的红色围巾,轻哼了一声。 “哥,爹叫你哩。”她记着傅眉之前没有戴过围巾,而秦丰今天是从外面回来的,立马想到了什么。她很自然的朝秦丰伸手,“哥,我也要!” 傅眉早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就推开秦丰了,所以秦琴只是看见两人面对面站着,而不是很亲昵的抱在一起。尽管这样,秦丰在她屋里还是叫她有些难为情。 她的脸在围巾的衬托下更红了,人比花娇,秦丰捏了一下傅眉的手,然后很快松开。看向秦琴,“你不是有好几条围巾的嘛,要那么多戴的过来。眉眉这条还是我给买的生日礼物,以前你过生日,我哪回亏了你。” “那不一样,你给我的那些东西,十几年的加起来也没有她这一条围巾贵吧。”她闷闷的说,虽然她是有很多好衣裳,但是都是她爸妈给买的。 秦丰不接秦琴的话,绕过她就往外头去了,秦琴在后头瞪了傅眉一眼,跟着跑出去了。在家一下午的时间,秦琴什么都没干,就缠着秦丰要礼物。 跟前跟后的要,秦保山坐在门墩上抽烟,挤着眉毛道:“多大点事,琴女子你莫捣乱,你哥干事哩,边边玩去。” 秦琴理直气壮的转身告状,“我哥他偏心,给眉姐买了一条围巾,都不给我买。”秦保山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小女孩子抢东西哩,他对秦丰说,“你给她买一条嘛,多大点事。” 秦丰头也没抬,“你还惯她,她屋里四五条围巾,要那么多干什么。”秦保山咂嘴,招手叫秦琴过来,“啥子围巾你这么想要,我给你买成不成?” 秦琴高兴了,抱着秦保山胳膊跟他坐在一起,笑眯眯的道:“爹,我哥可偏心啦,他给眉姐买了一条十几块钱的围巾。” 这个价钱简直差点吓死秦保山,十几块钱够他抽一年的旱烟了,他险些跳起来,抄着烟锅骂秦丰败家子。秦琴在旁边直点头,“我也说贵哩,我就不要那么贵的,爹给我买十块钱的就成。” 秦保山脸色一黑,面无表情的出门去了,秦琴才不会轻易放弃,缠了秦保山几天。秦保山躲不过,又是亲口答应的,心里滴血似的给了秦琴八块钱去买围巾。 上头下来医疗队这天,是村里的干部陪着来的,大队特地叫村里好些上了年纪的人过来看病。秦保山觉得身子一直不大舒坦,捡了药来吃也没多大成效。 特意请了一天假跟着过来凑热闹,结果人医生反复验看,最后却说叫有空去市里大医院仔细检查一下。秦保山当场脸就白了,还以为得了什么大病。 人医生一看这阵势,连忙解释或许没事哩,只是去检查一下嘛,没事的。秦保山这才镇定下来,可是一颗心也跟上山下海一样,颠簸了十万八千里。 晚上回到家人还是恍惚的,脸也白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秦丰听说这事情,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是说明天请假带他去大医院瞧瞧。 秦保山颤抖着手点燃旱烟,啧了一声,“啥大事嘛,我不去,哪个有那些闲钱。”傅眉劝他道:“还是去看看吧,身子要是有什么毛病也好早些治。” 秦丰沉默一会儿,轮廓精巧的侧脸有一种叫人心安的弧度,他漆黑的眸子没有任何异色。完全没有听秦保山的意见,对傅眉说,“明天我去请假,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下午就回来。要是有事情耽搁了,后天早上就能回,你跟姐夫说一声。” 他本来约好跟赵海林一起去取货,如果要带秦保山去市里检查,那肯定是不能一起去了。秦保山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但是儿子这么坚定的要带他去瞧病,叫他多少有些安慰。 第二天一早秦丰带着秦保山就到路边去等车,傅眉给两个人装了几个葱香肉饼带上。饼子是面粉炸出来的,软软油油的,上面镶嵌了青葱,里头混着肉粒。 香气浓郁,一口咬下去满嘴葱香,面粉经过发酵一炸变成透亮色,软软绵绵极有嚼劲。外面一层酥脆,咔嚓一咬饼屑四飞,烫烫的吃进嘴里驱赶了浑身的严寒。 因为是菜油炸的就是冷的也能吃,也可以倒一碗开水,边吃边喝,吃完浑身暖和,胃里也舒服。父子俩要坐长途汽车,傅眉是一早就起来做饭的,那个时候秦琴还没有起来。 秦保山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儿子出门,这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秦丰安排的妥妥当当,秦保山只需要跟着走就是。也不知道哪个瞬间,秦保山望着身边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儿子,突然惊觉秦丰长大了。 当初的小娃子,在他浑然不觉之间长的比他还要高大了,身躯硬朗的已经可以挑起家里的重担。秦保山看秦丰拿着证件跑来跑去的忙活,热汗从他头发里滚下来,流经并不怎么青涩了的轮廓。 他的身上已经有了男子汉的气息,秦保山也是在这一瞬间意识自己老了。他的骨头开始变脆,身上的肉开始松弛,精力不在像从前丰沛。 秦保山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秦丰手里拿着好几张单子坐过去,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秦保山忧心想说什么话,但是一辈子没跟儿子很亲近,不好意思说温情的话。 只能干巴巴的说,“你累不累?饿了吗?”秦丰抬头看了他一眼,精神还是放在手上。秦保山叫他看的心虚,“我说不来,你非要来,花那么多钱,看出来个啥?” 一说起这个他就心疼,检查这检查那的,白花冤枉钱。秦丰抬起胳膊擦把脸,嗓音很低,“我妈就是拖死的,我当初要是有现在的能力,说啥我都会带她来城里看病。” 提起秦丰死去的母亲,秦保山也有些不自在,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嘀咕,“农村人生个病哪个不是慢慢熬好的,都来城里折腾,日子还过不过。” 秦丰道:“这些事你都别管,好好治病就成。我没了妈,还不想年纪轻轻又没了爹。”秦保山瞪眼,“怎?你没了爹,那傅眉还能嫌弃你不成。” 秦丰转头,轻笑一下,“她是不会嫌弃我,你知道她好,就对她好点。要是我俩的事情不能成,我这辈子也没啥娶媳妇的心思了,要么是她要么我就一个人。” 秦保山想骂秦丰,为个丫头还能搭上一辈子,可是看见秦丰脸上的认真。他沉静的脸上全是坚毅,说出的话犹如磐石,磐石无转移。 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那个时候都是亲戚给介绍的,没什么人自由恋爱。就是现在,介绍而成的家庭也不少,大家都是搭伙过日子的,哪有什么情情爱爱。 那些自由恋爱的还不是柴米油盐,可是秦丰给他的感觉确实很坚定,要是不能跟心里的人在一起,他就真单一辈子。秦保山咂咂嘴,靠着坐不再说什么。 傅眉虽然没跟秦丰父子俩一道去,可是在家里也是提心吊胆的,害怕秦保山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体上的毛病。秦琴夹一筷子菜,刨一大口饭进嘴里,吃的很欢乐。 两人吃完饭一个上工去,一个上卫生所。昨天秦保山检查身体孙晓丽也在现场,傅眉来了就问她。傅眉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说不出个所以然。 孙晓丽就安慰了她几句,心不在焉的忙完了事情,下午傅眉回家的时候家里还没回来人。秦琴却带着秦桑回来了,两个人悄悄躲到屋里去说话,傅眉懒得理会她俩。 她把家里的鸡都喂好了,拿出竹篮到自留地里去摘菜,秦实抱着个布袋子从坡下路过。他在底下大声喊傅眉,秦琴问他干嘛。 秦实从兜里掏出几个又大又圆的杨桃,嘱咐秦琴,“琴姐,只是给眉姐的,你告她一声儿。”秦琴哼了一声,“她是你姐我就不是,为啥不给我啊。” 秦实挠挠头发,“那、那你吃吧,给她留点就成。”秦琴看了看手里讨人喜爱的杨桃,挖苦人道:“我可不敢吃,又不是给我的。” 秦实说不过她,麻溜的跑了,家里的堂兄弟姐妹,他最不喜欢跟秦琴玩。秦琴在大人跟前很讨人喜欢,但是跟小孩子不对付,秦实就很不喜欢秦琴说话就挤兑人。 他还是觉得眉姐好,人好性子也好,尤其是做的东西可好吃了。秦琴抱着拳头大的杨桃进屋,招待秦桑过来吃,秦桑很不客气的吃了两个最大最软的。 柳树屯地方好,养出的水果都很甜,南面有一面坡全是杨桃树,每到这个时候一片坡的果实压的树枝都弯了。队里有专门的人看着,在全部成熟之前禁止人去采摘。 队里挑时候组织人采摘水果,然后平摊给村里人,但是这么惹人喜爱的吃食经不住小孩子偷偷摸摸去摘。有些人甚至晚上拿着口袋去偷,秦实这还是今天跟小伙伴去偷的。 秦桑吃完水果在院坝边上洗了手,转头跟秦琴说,“我这就回去了,明天要下地播种早菜麻哩。”秦琴把人送到坡底下,然后看见傅眉提着篮子过来了。 她扭头回了屋里,晚上秦丰父子俩还没回来,今天怕是不会回了,赵海林却推着车子来了。傅眉招呼他进去吃饭,赵海林摇摇头,看秦琴在屋里,憨厚的笑道:“琴女子你回来还没去看你姐哩,哪天过去,让她给你做好吃的。” 秦琴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坐到一边去烤火。傅眉跟着赵海林走到院坝里,把秦保山的事情说了一遍,赵海林点头,“那这么晚了,怕是他俩不会回来了,你做不?要做的话我明儿来取。” “做吧,也不费多少工夫。” 秦琴心不在焉的坐在屋里,看傅眉跟赵海林嘀嘀咕咕,恨不得隐身上去听他们说什么。最后她看见赵海林搬了一麻袋东西进了屋,好像装的是米又好像是豆子。 等赵海林走后,她孤疑的瞅了瞅傅眉屋里,他俩绝对在密谋什么事哩。 晚上万籁俱静之后,傅眉又爬起来进厨房,今天没有秦丰在,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傅眉看了看秦丰之前坐的地方,叹了口气开始忙活。 秦琴想着傅眉的事情,在床上翻了半夜才睡着,睡的迷迷糊糊之际起来解手。厨房的方向有隐隐的光透出来,她倒是不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心翼翼趴在窗根底下,扒开一条小缝往里看,顿时瞪大眼睛。她看见了什么,案板上晾着的全是糕点!一个个形状规整,腾腾的冒着热气。 目测少说也有十来斤,傅眉半夜爬起来做糕点干什么?秦琴陷入沉思,她想起来了,在z市的时候王菁带她进过黑市买东西! 所以傅眉是在倒腾东西卖哩,想必姐夫赵海林也参与了,难怪今天在门外头两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哩。哼,这下叫她抓住把柄了吧,秦琴直接推开门进去。 傅眉正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开门声着实吓了她一跳,不过看清是秦琴,也就放下心来。秦琴见她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拧着眉头问,“你是不是要把这些东西拿去卖?我都看见了,你咋不害怕?” 傅眉很是淡定的瞟了她一眼,“你看见了,我怕什么,你还能去告发我吗?”秦琴笑了一声,很是乖巧,“我咋不敢,你这是投机倒把,是犯罪,我要是告发你我还有功劳哩。” 傅眉慢条斯理的把新出笼的一锅糕点捡起来,再放一锅下去,看都没看秦琴,“那你要想好了,我们可是一个屋子里住着哩,我要是有事,你能讨什么好。” “我就算被你告发成功,被关起来,你也得了奖励,村里你还呆的下去吗?人家在背后会怎么说你,你还想不想认你哥你爹。” 秦琴好像真叫傅眉牵引进那个想像的环境中去,柳树屯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一个族里的人都护短。哪家要是有了这种事,肯定帮忙捂着,她要是真去告发,怕是其他人会说死她。 而且现在傅眉是秦家人,她哥又护的紧,或许秦丰也参与了哩。想到这里秦琴郁闷了,就是知道傅眉的事情,她也不能说出去。 狠狠刮了傅眉一眼,傅眉道:“你要是很闲,就来帮我看火,不想看火就回去睡觉。”秦琴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正要说什么,突然门外的锁响了。在安静的夜里,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被放大。 两个人顿时紧张兮兮的,傅眉一口吹灭了灶台上的蜡烛,跟秦琴躲在厨房门后静观其变。 第67章 秦琴跟傅眉吓坏了, 躲在门口面, 静静地观察外面。原来是秦丰跟秦保山, 本来今天做完各项检查已经很晚了,秦丰打算住一夜再回来,秦保山想起自己的病, 说什么不住, 死活要回来。 没了法子, 秦丰只能收拾东西陪他回来, 天色晚了, 路上连个便车都搭不到。父子两个是直接从镇上走回来的, 抹黑的夜路, 走了两个多小时。 四个人坐在堂屋里,谁也没开口说话,秦丰跟秦保山的脸色很不对劲, 焦躁苦闷。傅眉心里跳了一下, 想必是秦保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她看秦丰,秦丰摇摇头,秦琴却没管那么多, 坐到秦保山身边, 抓住他的袖子, “爹,我跟你说, 眉姐她在厨房里偷偷做了好多点心。也不知道是要拿去干嘛哩, 我问她了, 她不跟我说。” 傅眉还没开口说话,秦丰俊秀的眉毛像是一把尖刀舒展开,沉声道:“是我,我在外头捣鼓东西卖,不关她的事情。秦琴,你不要出去乱说。” 秦保山心事重重的模样,眉毛一直拧着,旱烟抽了一杆又一杆。秦丰道:“爹,以后把烟戒了吧,医生说了那对身体不好。” 听见秦丰在外头干投机倒把的勾当,秦保山愣了一会儿,视线落在火坑里跳动的火焰上,“你咋在干那事,知不知道出了事情,是要坐牢的。” 秦琴皱了一下鼻子,“是的哩,在城里抓住的那些人,不在牢里待上几年没法出来。”她拿眼神觑傅眉,“这么大的事情,眉姐你不劝着哥,还帮着他。” 秦保山把烟锅别在腰带上,实在没什么心里说什么,有气无力道:“这事情断了吧,太危险了。”秦丰岿然不动,双手抱胸靠在墙边,“你们别操心,不要把事情说出去,我就不会有事。” 这话的意思是不会放弃的,秦保山叹口气,让秦琴去睡觉。等人走了,傅眉才问,“叔检查身体怎么样?” 这话一出,父子俩都沉默了,秦保山抓了一把头发,抱住头好一会儿不动。秦丰舒了口气,走了一夜的路,眼睛又涩又干,身体也累。 其实秦丰回来的时候跟秦保山沉默了一路,关于秦保山的病,虽然不棘手,但是却是个需要常年吃药的大工程。还有很多东西不能吃,吃的又要有营养,长期下来着实是个大工程。 秦丰默默的把柴折断塞进锅洞里,面容沉静,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跟往常表现的一般无二。傅眉却知道他现在很低落,一晚上没有休息,傅眉本来不让他来帮忙的,秦丰一点不理会她的话。 傅眉重新下了一锅糕点,蹲在秦丰身前,摸摸他有些硬硬的短发,“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 秦丰长叹口气,扯了扯嘴角,“你真倒霉,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去城里工作吧。”他认真的看着她,眼里还是欢喜的光亮,却又多了一些不明的意味。 傅眉笑道:“怎么,这是遇到什么大事了,赶我走哩。说吧,支支吾吾的,叔到底得了什么病,瞧你俩愁眉苦脸的,有病就好好治,有什么可烦的。” 秦丰抓了抓头发,眼底有些发红,气息很是喘急,“你不懂,他的病医生说基本治不好,只能一年到头的喝药。还有很多东西不能吃,尤其是糖不能沾,每月还要去医院测血糖。” 本来生活好好的,他一直在努力赚钱,争取盖新房子攒彩礼,今年年底就跟眉眉结婚,这也是她答应他的。如今秦保山的病就是个大窟窿,就今天带回来的药就花了上百块。 不治病不可能,好歹是他亲爹,可是根据医生的说法,这病没法根治。那些花销他从哪里来啊,他一个人苦一点累一点都没有关系,想到傅眉他心里就很无力。 明明想给她最好的,可总是拖着她,前一阵子好好挣钱的雄心壮志突然就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秦丰就像是霜后的茄子一样,腌头巴脑的,提不起一点劲。 傅眉笑了一声,“人无远忧必有近虑,你急什么,现在生活这么艰苦,谁身上没点小毛病。有病就治病,没钱咱们慢慢挣,总会好的。” 秦丰抬起眼睛,里头有一丝颓然,“我知道,我不怕,只是有你在家里。我们父子俩怎么过都行,我不想你跟着过苦日子。” 傅眉望着他笑,笑容很是恬淡,有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怕吃苦,你不要小看我啊。既然是一家人,一起承担所有事不是应该的嘛。” 他的神色有些闷沉,认真看着她道:“可是我怕,怕你吃苦,你本来的生活不是这样的。”要是不来这里,留在傅家父母身边,一定不会遇到这些事。 他本来是有信心不让她过苦日子的,可是现在却一点把握都没有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傅眉捏捏他的耳垂,“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这点苦难不算什么。我现在也走不了啊。” 其实傅眉觉得离开傅家挺好的,毕竟那不是她的亲生父母,秦琴过去生活,她的存在就会尴尬。来了柳树屯这么好的地方,虽然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但是大体都很好。 两个人合力,傅眉把糕点都装起来,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她催秦丰回去睡觉,秦丰回房,拿出赵永青的信,看着发呆。 赵永青这次来信是想问他想不想进城去工作,他在土地局上班,很多时候就是跟着人到处看地看建筑,做各种规划。长时间接触建筑上的事情,然后发现这边挺缺人的。 像是秦丰那样的大小伙子,身上一把力气,过来做工,一天挣的钱一定比在地里赚的多。其实现在这个时候也有好些走出去的农村小伙儿,拿着介绍信闯荡,回来之后神气洋洋的说着外头的见闻。 他一直对外面好奇但是不向往,要是没有秦保山的事情,他想就是为了涨涨见识他也要去看看。要是能挣到钱就更好了,如今却是不能。 秦保山有病在身,秦琴回来之后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不是全都落在眉眉的身上。秦丰手里捏着赵永青的信,心里九曲十八弯。 傅眉悄悄的进来,抽走他手里的信,一眼就看清了内容。她问他,“你想去吗?”秦丰摇头,“不想去。”他把信放进信封,仔细的放好,打算给赵永青回封信。 自从知道秦保山得了那样无底洞似的病,秦丰就更勤快了,几乎每天夜里都在外头跑。傅眉因为还要兼顾卫生所的工作,并不能每天都做糕点。 秦保山知道秦丰还没有放弃投机倒把的事情,心里第一回有了愧对儿子的想头,不是为他这病,儿子不会担这么大的风险。秦保山的病确实烧钱,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秦家的伙食明显质量下降。 以前秦丰的钱都给傅眉做生活费,如今要攒着给秦保山买药,家里之前至少三天就有肉吃,现在十天才有一顿。秦琴早养刁了胃口,看着桌上的红薯根酸菜,她摔掉筷子,“怎么又是这酸不拉几的玩意儿,我不吃。” 傅眉八风不动,默默的刨嘴里的饭,秦保山也觉得日子过得不如以前。娃儿们还能有傅眉做的甜点打牙祭,他连一点甜味都不能沾。 他默默放下筷子,“你别急,我让你哥去买肉,回来做给你吃好嘛?”秦琴皱着鼻子,“不是我嫌弃,只是爹还生着病,要吃有营养的东西。眉姐做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咋吃嘛?我看我哥也给了眉姐不少生活费哩,每天都是苕饭,咋回事?” 傅眉也不理会她的意有所指,她吃完饭擦擦嘴,坐的端端正正,“这样吧,你既然怀疑我把钱藏起来了,你哥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有给我,不如交到你手上,这个月你做饭。” 秦琴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我不过就这么一说,你还撂开手不干了不成?脾性这么大,那我不说话得了。” 傅眉道:“就这么定了,你管一个月先试试,这样也把账目弄仔细。万一真是我从中间扣钱了哩,到时候不用你说,我都还回来。” 她忍秦琴很久了,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谁不是忍着呢。她前十几年也生活的锦衣玉食,没见吃不了一点苦,秦琴就在城里住了一年,就各种脾气。 说话总爱挤兑人、针对她,她平时不理会真当她是软猫。桌子上一片静默,秦丰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他昨晚又出去了,今天早上还去上工,中午回来就睡到现在。 简单洗了把脸坐到桌前,看几人都不说话,秦丰往嘴里刨了一口饭,含糊着问,“怎么了?”傅眉先开口,“这几天我卫生所忙的很,过几天要去市里一趟哩,可能要好几天才回来。你把钱给秦琴,让她管家里的伙食。” 秦琴看着傅眉,可也不好说不管的话,毕竟她刚才就是怀疑傅眉来着。秦丰嗯了一声,点头,“你什么时候去,巧了我也要去,咱们一起去开证明。” 两个人要去市里,证明也好开,傅眉是去听课,秦丰就是去给秦保山取药。不过这是借口,具体他去干什么傅眉也不知道。 秦丰揉揉傅眉的头发,“什么事情呢不要管,跟着我一道去就是了。”其实是秦丰现在接触投机倒把越深就知道了越多的来钱途径,里头倒卖什么的都有。 他这次去市里,就是为了一批电子货,说是什么电动的刮胡刀,好些人都想要。他跟几个合作了好久的同伴商量了,决定去进一批货回来卖。 什么人干什么都商量好了,他就是负责从对方手里拿货的。这天早上两人一起去了吴书记家,取了热腾腾的介绍信,搭路上的运货车就进城了。 傅眉还是去了上次的招待所,为了安全便宜,只定了一件房。坐了一天的车,傅眉有些晕车,趴在床上一点不想动。 秦丰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吃了,找招待所借了碗。他缓缓爬上床,傅眉睡的正香。说实话在家里的时候,就他俩忙的像是陀螺。 傅眉已经几个月没睡过好觉,秦丰比之她还累,他侧着身子看她睡的脸蛋微熏。皮肤白皙,睫毛又弯又长,鼻子小巧直挺,嘴唇红艳艳的嘟着。 秦丰看的眼窝都热了,喉结滚动,慢慢凑上去,越来越近。她身上甜甜的香气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子,来的时候就商量好的住一起。 一来一晚上能省三块钱,而来人生地不熟也是为了安全,登记的时候前台问他们是不是夫妻。傅眉就低头红脸不说话,要是住在一起是要结婚证的。 秦丰就说他们第一次出门,忘记带了,前台看他们动作间很是熟惗亲近。倒像的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就笑眯眯的给办了入住手续。 这个时候,她呵气如兰的睡在他身边,秦丰心里就即兴奋又满足。他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她的嘴唇。傅眉就醒了,秦丰一点不觉得害臊,小声道:“起来吃饭,吃完了再睡,我给你买了馄饨。” 傅眉哼哼唧唧的不想起来,还往后缩了缩,秦丰一把抱住裹的像是一个大蚕一样的人。在她嘴唇上啄一下,问一句起不起,啄一下问一声。 傅眉眯着眼睛双手抵在他硬邦邦的胸前,“你好烦啊,走开。”她小声的说,就像是一只撒娇的奶猫,秦丰看的心头热乎乎的。 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傅眉直接打了个哆嗦。她端着碗,吃着超大号的馄饨,秦丰在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拿着衣裳进了浴室。 隔着一面墙,哗啦啦的水声传进傅眉的耳朵里,她一边红着脸,一边小口的咽馄饨。等到搪瓷碗见了底,秦丰也出来了。 他穿了一条长裤,上半身光着,头上搭着一条毛巾。麦色的皮肤上一颗一颗的水珠滚下来,虽然穿着衣裳的时候看着瘦瘦的,脱了衣裳满身都是腱子肉,手臂一抬都是肌肉。 笔直厚实的肩膀,坚实有劲的腰腹,笔直有力的大腿。傅眉假装喝汤,偷偷的瞄他。秦丰拿了个笔记本,边看边擦头发,上头记得东西傅眉都看不懂,秦丰说那事他们记的账,外人自然看不懂。 秦丰跟傅眉说,“吃完了就去洗澡,这样的招待所每天人不少,晚了没有水了。”傅眉愣愣的点头,往他身上扔了一条毛巾,“为啥不穿衣裳,感冒了咋整?” 秦丰大大方方的展示出薄薄的肌肉,手上用力一捏,手臂上肱二头肌一块一块的。看着单薄的身子一点也不单薄,傅眉有些后悔跟他住一个屋了。从来都没有独处过,他还衣不蔽体,让她有些紧张。 秦丰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捡了一件衣裳穿上,薄薄的褂子,盖住了强健的身躯。傅眉出来时,他已经躺床上了,她磨蹭到床边。 夏季已经悄悄来临,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子,傅眉犹豫了一下。乖乖爬上去躺在秦丰身边,天花板上挂着白炽灯泡,照的整个屋子透亮。 窗帘是拉上的,外头天色快要黑了,还听得见行人的说话声跟自行车过去的声音。傅眉小心躺在床的一边,离秦丰远远的。 他长臂一伸将她捞过中间,头埋在他馨香的脖子里,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有些困了,他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等我做完这一单,就有上百块钱的收入了,到时候就能松口气。” 秦保山每个月的药钱要几十块,医院买的西药、医生开的中药都在喝,秦丰身上的担子不轻。所以现在才会这么铤而走险,越来越辛苦。 他松松的圈着她的细腰,窝在她身边,鼻翼间全是她身上的香气,要多满足有多满足。傅眉的手放在秦丰消瘦的下巴上,细微的摩挲,心疼他的辛苦。 “赵老师叫你过去,你应该去的,家里我会照顾好的。叔的身子不好,他可以不用去上工,看着自留地就成,咱家又不养猪养牛,活很轻松的。” 秦丰摇头,硬茬茬的头发蹭在傅眉脖子上痒的不行,她躬着身子躲。他道:“就是在建筑工地上我一个月也才四五十块钱,我现在的工作一趟就是那工资的两倍。不划算。” 他按着她不让躲,傅眉往下一缩,进了秦丰怀里。“可是这个多危险啊,一旦被……我看宁愿少赚点,安全重要。” “你不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干这个,有些人甚至南北倒卖东西,法不责众。上头对这事的查处越来越宽松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就能自由买卖了哩。” 他是这个圈子的人,所以知道的最清楚,自由市场是禁不住的。大队制度把人拴在地里,穷一年又一年,现在好多农村小伙子外出讨生活了,就是三爹家的秦波上次说亲失败就出门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秦丰一直是个聪明人,能从根须末节看出很多事情,国家还会发展的。现在黑市越来越繁荣,干他这行的人越来越多,咋禁的住。 赵永青写给他的信也说了,现在建筑工地发展蓬勃,好多人拉着村里人组成工队找活干。这个事情吃香哩,所以赵永青还叫他去。 秦丰不是不想出去拼搏一番,以他的自信心,一定可以干出名堂的。可是家里这么大一滩子,他怎么能说丢给傅眉就丢给她呢。 两个人静默片刻,各想各的心事,傅眉觉得有点奇怪。以前两人单独相处时,秦丰一有机会就动手动脚,今天睡在一起,他倒是安静了,只是规规矩矩的搂着她。 这样想着,傅眉翻过身想睡了,她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其实不困,但是明天还有事,必须得睡了。秦丰从她后面贴上来,身体侧躺,完全是把她拢在怀里的样子。 睡觉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跟人这么亲近过,傅眉觉得有些睡不着了,把他往后推。秦丰笑着捉住她的手,拿在手心里把玩,“我以后可是要跟你睡一辈子的人,从现在开始你就该习惯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在后颈上,痒痒的麻麻的,傅眉脸红了,“还早呢,你往后退,热死了。”她脚下胡踢乱蹬,不知道碰到什么地方,秦丰顿时就哼了一声。 傅眉吓了一跳,以为把他腿踢伤了,手伸到被子底下摸索。结果碰到个什么硬硬热热的东西,惊的她立马缩回手。秦丰已经快要叫她折磨疯了,脸色恶狠狠的,语气凶巴巴,“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傅眉诚恳的道歉,嗫喏道:“对不起。”她想她知道碰到他什么了,那可真是个又坚强又脆弱的家伙。秦丰脸埋在她肩窝里,闷声道:“晚了,它这么精神我也睡不着了。” 傅眉呐呐,脸蛋红的快要滴血,谁知道他那个这么容易就那啥了。傅眉不知道的是秦丰本来就对她有强烈的欲望,她什么都不做,都能勾的他想入非非。今天这么亲近,想不兴奋都难。 第68章 傅眉脸蛋红的快要滴血, 脑袋缩进被子里,死死抓住被角,佯装自己睡着了。秦丰贴着她躺着, 身子像是火炉一样滚烫,动手动脚。 一下一下扯她的被子,语气很委屈,“你好过分啊,欺负我成这样就不管了。”傅眉整个人蜷着像个小龙虾,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不是故意的, 你快睡啊。” “我睡不着。”他的脸挨着她的脖子,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软软的感觉传遍全身。 她小心翻个身, 头从被子底下探出来,白皙的脸憋成了粉红色。眸子水润像是蘸了星子,唇也红红的,大概是她自己咬的。 他眼里暗光一闪, 很快移过去,温柔又霸道的欺上她的唇,一点逃脱的余地都不给她留。傅眉的心跳的很快,虽然都穿了衣裳,但是很薄, 就好像肌肤之间直接挨到一样。 他已经很会亲吻, 温柔的含着她的唇, 轻轻的吮吸,慢慢撬开她还有些防备的牙关。她的抵抗被他一一化解,舌头探进嘴里,温柔的厮磨。 两只手跟她十指相扣,再没有一丝拒绝的余地,慢慢的室内的温度节奏越来越无法控制。傅眉感觉身上凉飕飕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她的衣裳已经不翼而飞。 被子底下四条光溜溜的长腿蠕动磨蹭,她心里惊了一跳,已经后悔跟他住一个屋子。勉强在旖旎中找回一点理智,白皙纤细的胳膊抵在两人中间。 脸蛋红的快要滴血,傅眉小心想挡住胸前的柔软白腻,他不给机会。嘴下十分霸道,一只手抓住她两只手,长腿压在她身上,半点动弹不得。 秦丰呼吸喘急,就像灶前的风车,呼呼的粗重喘息声。傅眉浑身软的像是棉花,努力撇开头,不去看他一脸迷醉沉浸在欲.望的中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他们今天或许真要做到最后一步,傅眉嗓子干涸,轻微咽了咽,声音沙哑尾音带颤,“你、你下去啊,不可以,你知道的。” 秦丰身子僵了僵,动作微顿,然后更用力的舔舐,傅眉似疼似痒嘤咛一声。他埋首在她肚皮上,闷闷道:“我知道,不会做的。” 得到他的承诺,傅眉在心里松口气,也就不那么抗拒了。绞在一起的双腿因为时间长了有些麻木,她微微放松了力道,悬在她身上的人满眼的白腻,手里的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 他觉得浑身上下就像是有一股火在烧,烧的他快要失去理智,心里很渴,急需清亮的水源解救他。她的不作为让他涨了一丝胆子,秦丰眼尾发红,脸上的肌肉绷起,因为极力的忍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屋里的灯光并不强,但就是这样的朦胧反而激发暗欲,滋生欲.望。傅眉在秦丰温柔的亲亲摸摸下舒服的快要睡着了,然后突然感觉他打开了她的双腿。 凉丝丝的空气袭来,浑身一个激灵,她勉强张开眼睛,有些惊慌,“你干什么,你答应的了。”秦丰一手握着她细细白白的脚踝,一半脸在阴影里看不大清,语气很沉,带着诱惑,“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让你更加舒服。” 说着,他竟然把头埋了下去,傅眉吓坏了,推着他的肩膀往后缩。秦丰力气格外大,跟钳子一般固定着她不让动,傅眉腰眼一麻,一股电流传遍四肢百骸。 再没有力气阻止他了,可是这样的事情有点出乎她的想象,她努力忽略掉身体的感觉。死死的咬着被子愣是不出声,人已经羞的不行。 他太……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最隐私粉嫩的地方在他嘴里抽搐,傅眉的最后一点力气也被卸掉。秦丰终于放开她的腿,爬上来凑到她跟前,眼珠子里是兴奋的漆黑。 嘴唇红红的,嘴角还有一丝银光,傅眉实在没脸,加之身子酸软没有力气,一动不动。秦丰轻笑,温热的呼吸带出滚烫的气流,色.气的问,“舒服吗?” 她再次想起那种浑身酥麻过电的感觉,身子忍不住颤了颤,皮肤都羞成了粉红色。秦丰也不是真要她的回答,他捉住她软趴趴的手,慢慢往下移,手把手教她握住坚硬。 然后嘴里溢出一声似痛苦似欢愉的闷哼,傅眉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直接在他怀里装死。半个小时之后。傅眉带着一手的滑腻又进浴室冲了凉,这回是真的困了。 秦丰温柔的抱着她,额头相抵,笑的有些痴,“我真的好喜欢你,丫头、眉眉,咱们今年年底结婚好不好,我疼你一辈子。” 傅眉一身懒倦,眼睛半阖,瞪他一眼,“混蛋二流子,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你简直坏透了。”太羞耻了,他们还没结婚,似乎是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 他闷声的笑,嘴角勾的很坏,“那你舒不舒服,现在知道了,下次不准拒绝。”还有下次,傅眉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道:“没有下次,我不喜欢。” 秦丰抬头,盯了她好一会儿,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毕竟他也是新手没有经验。他搂紧她,小声道:“你不舒服?那我再来一次,这次一定让你满意。” 傅眉快给他吓死,一次就去了半条命,还来?连忙摇头,“不来,你别动。”秦丰认真严肃,“不行,这关系到我们以后的生活,我要练到熟练。” 傅眉推着他往后躲,手上没劲就用胳膊挡,眼瞅着他真的说一不二要再来一遍,她怕了,“我骗你的,舒服的,不来了好不好,我很累了,明天咱们还有事情呢。” 说道舒服的时候她脸又红了,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秦丰终于不逗她了,圈着人乖乖的睡觉。第二天一早秦丰出去联络人取货,傅眉就听课去了。 这次她来还是陈思齐写信告诉她的,傅眉刚到校门口,陈思齐早等在那里了。他满面笑容的迎上去,头发是当下流行后背头,一丝不苟的全部梳到后面。 年轻人梳这样的头发是为了显得精神勇武,只是陈思齐发际线有些高,这样的发型显的老面。他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我同学他们都是留的这个头型,我就也留了一个,你说不好看,我就换一个。” 傅眉笑道:“可别,你自己喜欢就好。咱们进去吧。”陈思齐答应一声,领着傅眉往里走,一路介绍他们学校的建筑。 他们的来信虽然不是很频繁,但也过了见面说不出来话的阶段,一路上说说笑笑就到了大礼堂。陈思齐却突然想起来问傅眉吃饭没有,“吃过了,咱们进去吧。等会儿我请你吃饭啊,感谢你给我提供这么多帮助。” 听完课又是两个小时之后了,陈思齐热情的邀请傅眉去食堂吃饭。边吃边说,“你可惜了,要是能上大学,医术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前些日子我跟学校教授去考察,x大竟然有外国医生,他们学校还开展了新的专业哩。” 傅眉咽下嘴里的饭,“我看医大的专业挺多的,现在医学正在发展,说不定以后也会有外国人从咱们这里引出去技术呢。”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陈思齐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尤其说到他的专业,滔滔不绝。傅眉跟他谈话也受益良多,陈思齐把傅眉送到招待所门口,该走的时候还是回头问,“你又要回去了吗?” “是呢,待两天该回去了,我是请假出来的。”陈思齐看着傅眉欲言又止,脸上有可疑的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回去多跟我联系,我还帮你在图书馆去借书,什么书都可以。” 傅眉笑着点头,“多谢你了,我会麻烦你的,只是耽误你太多了,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陈思齐额角有些出汗,身上的衬衫整整齐齐,知识份子的气息浓郁。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缓解了些许紧张,“不、不麻烦,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志,该互帮互助的。国家的发展离不开咱们的力量,得团结一致哩。” 傅眉跟他握手,陈思齐连忙在长裤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她看着他走远这才进门。秦丰已经回来了,地上放了一个很旧的布包,鼓鼓囊囊的装着东西。 傅眉洗了把手,掀起边角看了一眼,大约是十几个,她问,“东西都拿回来了?这个怎么卖的。”秦丰正在笔记本上记账,他有些高兴的道:“你别小看这些东西,一个要四五十块钱哩,有些已经有客人定了。回去交给他们就成。” 看他兴冲冲的在记账,傅眉就把东西都收起来装好,想了想道:“咱们今天就回去吧,这些东西在身边总觉得不踏实。”今天在路边上就看见几个巡城的抓住了一个人,那人背着一个包,东西直接叫人收走了。 想必不是什么大东西,所以只是没收了东西并没有抓人进去。秦丰坐在窗前,高大的身躯佝偻着,阳光照在年轻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晶莹剔透。 他头也没抬,手上握着笔,“原先我说带你去百货商店看看的,给你买身衣裳。再看看有没有家里缺的东西,秦琴也叫我给她带只笔。” 傅眉倒了一杯水靠在桌边,“这些都是小事,你别有侥幸心理嘛,小心驶得万年船。秦琴要笔,我哪里还有一只新钢笔先给她用,至于其他的东西家里也不缺。” 傅眉想的是秦保山现在在吃药,秦丰挣钱也不容易,手里有了钱宁愿存着也不要大手大脚的花。秦丰也觉得她说的对,手里这么多违禁东西,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收拾了收拾,两人就坐车回了柳树屯。 路上在镇子上耽搁了一个小时,因为秦丰要交货,不但交了货还有笔记本。来接货的那人格外小心,长得倒是老实巴交的。 看见傅眉跟着一起站在路边注意情况,那人笑的裂开大嘴,“丰娃你婆姨啊,倒是机灵哩,我家那个婆娘就不敢跟我出来。”秦丰望了傅眉一眼,心里暖呼呼的,也没反驳对方的话。 他把东西打开,叫那人点数,“存根叔你快些收货,我们要回去了。”李存根一边看账本一边点,笑眯眯的说,“小丫头还挺俊,你小子福气好啊,人还愿意跟你冒险。” 秦丰心里微甜,他不仅福气好运气也好,“你家还有两个娃呢,嫂子要为孩子们考虑,不然也跟你出来。”其实李存根就是这么一说,他哪回出来,最担心的都是他婆娘。 “不是为了钱,咱们不干这钢丝上走路的活儿。”他把东西都背起来,拍了拍,“得了,你俩走吧,路上小心些。我就回了。” 说着就大摇大摆,大大方方的出了巷子上了马路,一点异样都没有。那是干这行久了,胆子都训练出来了,你神情坦然什么事都没有的走出去,反而没有人怀疑你。 烫手的山芋交出去了,秦丰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回来的时候路过门市,没想到今天杀了几条猪。虽然肉都卖完了,但是下水肥肠都还有,傅眉就直接全买了。 到家之后还没歇口气,秦丰就扛着锄头去了自留地。要是傅眉是家里他最宝贝的,队里给分的那块自留地就是他的命根子,平时就跟伺候祖宗一样,把地侍弄的极好。 巴掌大一块地方,硬是叫他见缝插针一样种了好多种菜,傅眉看着他拿着锄头出门,“你不累吗?我要做饭了,今天还去。” 秦丰回头,“你做吧,我很快就回来,两天没去地里,我得去看一眼才能放心。”地就在那里又没人偷。傅眉觉得好笑,拴上围腰,她把提回来的猪内脏都弄干净。 一般来说好些人就都嫌大肠脏的很,弄起来也麻烦,既不喜欢弄也不喜欢吃。傅眉却知道咋给弄干净,保证一点异味都没有。 先用水洗,洗到表面看着都干干净净了,在用滚烫的草木灰烫。在灰里滚了一圈的东西洗干净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用淀粉、苏打、盐再次抓洗一遍,大蒜、生姜、干辣椒、青花椒加进去腌制。 要是有家里做的豆瓣酱就更好了,各种辅料准备调制好,最后下锅翻炒。小火大火轮番上阵,炒出来的肥肠颜色是鲜亮的姜黄色,外表油滋滋,酝酿着无尽爽脆的口感。 每一片食材跟唇齿的碰撞都是一次味觉享受,方寸的厨房间,香气弥漫。食物拿出最大的诱惑力挑逗着人的味觉神经,秦琴是几人之中第一个回来的,劳动工具都没放下就进了厨房。 挑起一口菜喂进嘴里,身体的每个细胞的积极性都被勾动起来,酸软的肌肉在美味的安抚下叫人忘却。傅眉又和了面粉,醒过之后炸成了小黄干。 这样的小吃原本甜味是最适合的,但是家里有人不能吃甜,所以她就掺了盐。咸味的小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外头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咔嚓作响。 外面薄薄的一层干脆,咬断之后里头就是软糯劲道的面,硬与软吃进嘴里相处的异常和谐。等到秦保山跟秦丰回来之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饱饱的一顿饭。 像是秦保山这样的病,现在是很少人得的,农村人大多得的病不是胃上的毛病,就是多数抽旱烟的人肺上的毛病。傅眉是医生,秦保山的病就是她一直在看着,正好也好叫她做些研究。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写信给陈思齐,他家里有人在医院工作,时常能帮到傅眉的忙。有时候雨后傅眉就请假在后头山上去采药,那个时候正是各种药材冒出来的好时候。 按理说她每天进山回来的最晚,可是这几天家里时常不见其他人。这天天色已经黑乎乎了,傅眉背着背篓进村,四野空旷,远处传来狗吠声夹杂着鸡鸣。 路上的人家烟囱里虚虚的白烟升起,水田里蛙鸣此起彼伏,树上的蝉叫歇斯底里。一派农家静默的夜,把背篓放进门后面,傅眉提起布鞋换下脚上的水筒鞋,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些。 秦丰进了门才发现傅眉回来了,这些天他俩都忙,起早贪黑的。严格说起来好几天连话都没说一句了,看见她坐在门跟前,秦丰凑过去,语气有些惊喜,“你回来了?” 傅眉回了一声,“你吃饭了吗?叔跟秦琴这几天忙什么,我都没见人。”秦丰细细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是要把这几天的空缺都补回来。 “不知道。”他没太注意他们,他的事情就够他忙的脚不沾地,哪有闲心管他们。这几天弯腰爬山,运动量一大,人就格外累,傅眉坐着就不想动。 秦丰蹲在她跟前,看她手按在腰上,主动伸手过去帮她按。他的手宽厚,十指修长,掌心热热的,按在腰上就特别有劲,傅眉觉得他按得比她自己按得舒服。 秦丰一边运足了力道帮她揉腰,看见她脸上的疲累,心下微沉,语气有些严厉,“知道身子不好,还天天往山上跑,家里又不缺你采的那点药。” 傅眉手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肌肉的运动,辩解道:“我是因为那个来了,才腰疼的,过几天就好了。”秦丰脸色更不好看了些,两条粗黑的眉毛一拢,显得有些凶气,“那更不能劳累,这几天都不要去了。” “不行,刚下过雨呢,正是采药的好时候,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不趁着这时候多采点,雨季就那么些时候就会过去,多可惜。 秦丰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摩挲傅眉光滑的脸,半蹲着视线与她平齐,“不要去了,就当为了我好不好,你这样我心里过不去。” 要是家里好过,她何至于这么逼自己,是他没有担好责任。每次看到她累得狠了的样子,秦丰子心脏就一抽一抽的疼,这是他好喜欢好喜欢的姑娘。 明明不想让她吃苦的,可是总是事与愿违,他宁愿自己更苦些也好,也不想把她拖累着。他是一个男人,支起一个家,现在是没法子,可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他还是想为他的姑娘撑起一片天。 秦丰眼里满是心疼愧疚,傅眉总觉得其实现在的苦都不是苦。有些人吃一辈子苦谁看得见,秦丰真的把她放在心上,这样的男人跟他同甘共苦,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好了,我不去了,明天我不去了。” 这里正说话,大门响了,原来是秦保山跟秦琴回来了。两人抬着一个麻袋,秦保山累得坐在门墩上,傅眉打开袋子看了看,“叔,你买这么多仙鹤草干什么” 秦保山手扶在腿上掏出旱烟嗅了嗅,“啥仙鹤草啊,这是哪个什么?哦,续断草,我药里不是有这个嘛,看到有人卖就买了些。你们不知道那个药里的续断贵的我吃不起,这个一斤便宜五分钱哩。” 秦琴端个小板凳坐出来,得意洋洋,“你再看清楚一点呐,婆帮忙联系的,告诉了我才知道哩。就这些才二十来块钱,多便宜。” 傅眉道:“你们买药材为什么不问过我,这根本不是续断,是仙鹤草。咱们这地界仙鹤草极易生长,这一袋子十块钱都不要!” 她说的那么笃定,加之医生的身份,秦保山跟秦琴有些相信了,但是还是道:“不能哩,这是你婆介绍的,她还骗我不成。” 秦丰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整个人的气息都是黑压压的,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管他什么草,拿去退掉。” 这是从长辈手里买来的,哪能说推掉就退掉,秦保山顿时急了,“你这娃子,是不是假的还不一定,再说这是你婆卖给我的,咋能退回去。就是假的,买都买来了,咋退?而且她哪里还有五十块钱的药我没有拿哩。” 秦丰眼神很冷,像是结了一层冰,声音更是冷到人心里,混杂着浓重的失望,“我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得病吃药,我累死累活背着那么大的风险挣钱。你在用这些钱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我一点,你到底把我当着什么?就是一条狗,把它往死里坑的时候,你也该想它的一点好。” “那家人在你生病之后问过几句吗?哦,恐怕是问过的,不然也不能卖给你假药。我手里的每一分每一厘钱都不是白来的,你就这样上赶着孝敬给人家。真是好样的。” 秦丰就像是气急了一样,一边说一边把屋檐下的水桶踢飞了出去,站着的几个人好像都叫他吓住了。秦琴不敢说一句话,因为秦丰的脸色很不好,眼底腥红,滔天的怒意。 拳头捏的紧紧的,好像要杀人一样,秦丰深吸一口气,看着秦保山,“我真想我妈没跟过你,我也没出生,你这样的爹谁养得起。今天我把话撂这里,你爹妈、你儿子,二选一。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 说完,秦丰就冲进了屋里,秦保山脸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可是生气之间又有其他什么叫人难以琢磨的情绪。本以为秦丰只是说说而已,吓唬秦保山,谁知道他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出了门。 家里发现不对才到他屋里去看,秦琴就发现了一封信。信上说是给秦保山考虑,药退了他就回来,不然其他的都免谈,至于他,他去找赵永青找工作去了。 秦保山拿着信愣了好久,最后什么都没说,弯着腰出去了。他的背影沉重了许多,再也没有以前的轻快,秦琴看完信也是愣愣的,等秦保山出去,她问,“你知不知道我哥哪里去了?” 傅眉眉毛一挑,下巴示意她,“不是说了嘛,找赵老师去了。”至于秦丰有没有跟她交代什么,傅眉不想说给秦琴知道,秦保山为了上头那一家人亏待秦丰许多,这次就当是个教训吧。 家里突然少了个人,总感觉空荡荡的,秦保山闷了两天,终于还是想通了,儿子重要。于是背着一麻袋药材去找秦阿婆,秦阿婆概不认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退不换。 秦保山好说歹说,秦丰挣钱不容易,这时候不肯回来,他先把药退回去,等秦丰回来了再买。秦阿婆冷哼,“我不管,你再买他又跑了咋办?不是我说你老二,你家丰娃子都是你惯的,你是他爹他还能真跑不成,时候到了他自己就回来的。” 秦保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秦阿婆一样,觉得他妈熟悉的这张脸叫他有些陌生的害怕,这还是他一直想孝敬的母亲吗?即使在家里不受待见,他总也想着那一份亲情。 不过是个缓冲的办法,秦丰回来了他再买,她就配合他先把儿子哄回来怎么了?秦保山突然就觉得好累,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儿子对他不离不弃。这么烧钱的病,秦丰从没说过一句不治的话,在怎么难秦丰都是自己扛着,没跟他抱怨一句。 难怪这次他会这么生气,是他混蛋啊,秦丰骂的对,他根本不配为人爹。秦保山此刻心里悔恨交加,尤其秦阿婆的叫骂越衬托出他儿子的宝贵。 秦阿婆叫秦保山气白了脸,“你想干啥哩,那是你舅舅。”秦保山道:“舅舅没有我儿子重要,你说我是你亲儿子不。要是真的续断也就算了,他明明卖给我的是仙鹤草,你真当我家眉女子看不出来?” 秦阿婆心头一跳,干脆耍赖,“反正不退,你别想了,又吃不死人,你管它是啥草。” 秦保山也不跟她理论,“你想好,明天还不给我退,我就到吴书记家里去了。” 第69章 秦保山态度这么强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秦阿婆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太冒险, 只能找来哥哥商量。谭有樟啪嗒啪嗒的吸了几口旱烟,“你看这事整的, 我就说不该卖给老二。” 其实也是家里实在缺钱了,谭有樟才会捣鼓东西来买, 也是听人说现在药材紧缺。本来是想本本分分把东西都卖出去, 毕竟这事情一不小心是要吃牢饭的。 秦阿婆知道他干这事之后,主动找他的,说是帮忙, 秦家老二得病吃药大家伙儿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原也想看能不能把药卖给外甥,谁知道秦保山要的续断他没有哩。 还是秦阿婆出主意把续断换成仙鹤草, 两个药材长得一样,谁都看不出来的, 哪里知道傅眉一眼就看出来了。秦阿婆道:“我咋知道哩, 现在咋办?” “咋办?换回去嘛, 咋办。”本来秦保山就是他外甥,秦家不待见人家, 秦保山对两个老人却是没话说的。到底还是老实的庄稼人, 这样亏心的钱拿在手里也不安生。 谭有樟决定把药材都换回来,大不了重新物色卖家, 秦阿婆双手抄进袖子里,黑着脸越想越不得劲儿, “不行, 等他把药换回来, 你就给退一半的钱就是了。好歹你是他舅舅,就是去告发你,他买东西的就没错了?” “这、好吧,就退一半。”谭有樟没犹豫多长时间就应下了。 第二天下工之后,秦保山就扛着麻袋到秦阿婆家去了,谭有樟早等着了。两个人把药材过了称,秦保山点了点谭有樟给他的钱,眉毛一皱,“舅,这咋只有一半哩。” 秦阿婆抢先道:“你舅舅家里也不容易,这一半还是借的,不是你反悔,能有这些事?”明明是他们先卖给他假药,到头来还是他的不是。 谭有樟唯唯诺诺的不说话,一切都由秦阿婆做主,秦保山看了看他舅满头的白发、佝偻的背。叹了口气,到底亲人一场,这是最后一次。 他默默把钱揣进衣裳里,烟锅背在后头走了,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哩,不想秦保山这么好说话。秦阿婆一喜,她这二儿子十年如一日的好说话。 秦保山一路沉默的回了家,傅眉跟秦琴姐儿俩坐在桌前等他哩,他在上首落座,拿起筷子,“吃吧。”刨了两口饭,看了看秦丰以前坐的位置。 明明很好吃的饭菜顿时有些食不下咽,味同嚼蜡,秦保山拿着筷子愣住。秦丰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也不知道在外头过的咋样,出门讨生活的人都不容易啊。 他是十二岁就出了门的,跟着大人去矿场做零工,从早到晚累一天,才几毛钱的工资。还是因为他是亲戚带过去的,不然以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身板,哪个要他呀。 那么小的年纪,个子还没大人的腰高,他大哥三弟都可以在父母身边吃饱穿暖,每天拎着书袋上学就好了。就他不受待见,连大姐的文化程度都比他高。 秦丰今年都十九快二十了,出个门他心里都牵牵挂挂的,干什么都不得劲儿。他当初那么小就出门,他爹妈也不知道念过他没有,想来是没有念过的,不然就不会有最初的狠心。 这什么事情都不能往深里想,更不能对比,如今他再看秦家人对他,越想越觉的心凉。秦保山盯着桌子上的菜发呆,秦琴瞄了他一眼,“爹,你想啥哩?” “在想你哥,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吃的怎么样。”秦保山叹口气摇头。秦琴安慰他道:“我哥那么聪明的人,还识字,肯定不会饿着他自己的。” 秦保山道:“他都没出过远门,这突然之间去x市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咋整?”说话的语气带有一丝急切担心,秦琴不敢说话了。 秦保山放下筷子,双手在裤腿上搓了搓,“那个,眉女子要不你给你哥写个信,药材我都换回去了。”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也没说叫秦丰回来的话。 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儿,儿子出个门他还惦记的慌,倒像是他离不开人一样。傅眉答应下来,第二天骑上车去了镇上,秦丰早等在一处了,见她过来,顿时笑开了。 他倒是没去找赵永青,家里那么大的摊子,没有他谁顶住。之所以出来是因为他们一伙人接了大单子,需要人手时刻看着,也是为了叫秦保山急一急。 傅眉在秦丰面前停下,仔细看了看他,眉眼仍是俊朗,身子骨硬朗,人也没见瘦。她问,“这几天你住哪里的,吃了吗?” 秦丰拉着傅眉走到路边,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拍拍胸脯,“你甭担心我,我还能亏待自个不成?家里怎么样?” “叔把药都退了,你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完啊?”其他的倒是其次,傅眉主要是怕秦丰干的事情有风险。毕竟自从接触这行业开始,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现在都敢进市里去拿货了。 她拉住他小心嘱咐,“你小心一点,平时多长个心眼。”秦丰摸了摸她头发,连连保证知道了,“你吃饭了没有,今天过来干什么?” 秦丰推上自行车,带傅眉到大食堂去吃饭,他来了镇上两天已经把这里都给摸熟悉了。现在的建筑还大多是砖房,一条长长的大街道,两边全是住户。 一路过去不仅有理发店还有照相馆,路面是裸露的土地,踩在上头格外踏实。有人家把家里的废水泼到路面上,露出一块深色。 五月份的天气,空气中浮现了一丝燥热,这个时间点大概是下班时间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赶着回家。还挺热闹,傅眉打量大家的穿着打扮。 “我来给你‘送信’,叔叫我给你写封信,他也是很担心你的。” 秦丰微微垂头,“他就是操心太多,咱们快去吃饭,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神秘兮兮的模样,傅眉跟着秦丰走进国营大饭店。 里面人不少,有一男一女一起吃饭的,也有一家人坐成一桌的,氛围热闹。空气中飘浮着饭菜的香气,不饿的人都隐隐觉得饿。 秦丰花了一块五一张一斤的饭票,点了两个荤菜一个汤,外加两碗饭。傅眉拉住他,“你点这么多,咱们吃不完的。” “没事,吃不完我带回去晚上吃。”他是这样想的,也如实告诉傅眉,现在日子不富裕他身上的钱用的精打细算。傅眉知道他穷,他从来也没有掩饰过,因为根本藏不住,他也从没有要在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虽然跟眉眉承认他穷,确实很不好意思又不自在,但是这只是一时的。秦丰半大的小子,胃口从来都不小,傅眉饭吃了一半,他一碗已经见底,“我想你做的饭了,外头的虽然香,但还是没有你做叫人吃的踏实安心。” “等你忙完回去,我做好吃的等你。” 吃完饭时间还早,傅眉真去邮局寄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傅守堂的,还有一封是给陈思齐的。秦丰站在拐角处树下等她,一会儿一个哈欠。 这几天晚上都要出去送东西,路途又远又要小心行事,一忙就是一晚上。秦丰从来都是白天睡觉,今天还是跟傅眉约好了她或许会来,他就提早等着。 没想到她真来了,不然这个时候正是他睡觉的时候,傅眉买来邮票贴上去,填完信息。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打哈欠。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你也回去睡觉吧,不要太辛苦,还是身体要紧。”她看他累的眼底都有血丝了,也有些心疼他。 秦丰摇摇头,脑袋混混涨涨的,拍拍脸保持清醒,眼睛还是黑漆漆的,声音有些哑,“先跟我去个地方,很快的。” 沿着刚才来的路往回去走,大概不远的地方有个照相馆,秦丰拉着她停下。傅眉诧异,“你拉我来照相?”他定定的看她,“我得有段日子不回去了,你给我留张照片吧。” 傅眉无奈,“走吧。” 这个照相馆设施挺齐全的,还有各种好看的衣裳,租一套的话得要五毛钱。他俩都没要衣裳,傅眉今天是换了干净的衣裳来的,上头是一件小翠花白色的衬衣,裤子是藏蓝色的直筒裤,一身都很得体。 秦丰早计划这事,来的时候就穿了一身好衣裳,老板看看他俩,点点头,笑眯眯道:“你两个长的是俊哩,不换衣裳也好看,夫妻?” 傅眉脸有些红,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摇头。不是夫妻恐怕也是对象哩,老板如是想。坐在红布前头,老板站在黑箱子后面,秦丰不自觉眼神就飘到傅眉身上去。 “诶,小伙子看我这里,不要看人家姑娘噻。”一句话说的傅眉脸又红了,她推开秦丰的脸,“看镜头。”秦丰傻笑,这才跟她肩并肩,视线老实的看向前头。 老板满意的看着照下来的相片,笑道:“得了,明天来取哈。” 出了照相馆,傅眉觉得有些遗憾,竟然不能现在就看到,她还蛮好奇来着。秦丰道:“等我回去的时候带给你看。” 傅眉看他一眼,“那我回去了。”秦丰有些舍不得,牵着她走到人少的地方,快速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傅眉惊着了,连忙往四周看,还好没人注意他们,捶了秦丰一下,“你干什么呀?” 秦丰笑嘻嘻的,“好了,你回去吧。” 他把人送出了镇子,看着傅眉骑着自行车消失在拐角处,默默盯了一会儿转身回去。秦丰来镇上是早有计划的,就是没有秦保山的事情,他也会来。 上次他去市里取回的电动剃须刀很受欢迎,他们合作的人都赚了一百来块。这次大家计划去进电子手表,不过手表得到南边比较发达的城市去拿货。 去的那人已经有过出门的经验,秦丰这几天都在跟人联系买家,有时候也会送其他货。房子是队里一个单身汉的,他这几天就跟着那人住,那人也是干投机倒把的。 他没有成家,挣来的钱都抽烟喝酒去了,秦丰回来的时候,那老汉提了一瓶高粱酒进门。一张圆脸喝的通红,“怎?丰娃你见心上人去啦。” 秦丰嗯了一声,锋利的眉眼都温柔了不少,老汉打了个酒嗝,眯着眼唱歌,“情妹妹哟,红红的脸蛋儿,眼睛是月亮……” 听他发酒疯,秦丰直接爬上了床,今晚他还得出门哩,没空跟人瞎聊。老汉也躺到自己床上,跟秦丰搭话,“小伙儿,莫要沉迷情情爱爱哟,那些个东西都是虚的咧,有钱什么女人没有哦。” 秦丰不理会他,他双手枕在脑后,盯着灰扑扑的床帐子,想傅眉今天跟他说话的情景。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过,慢慢陷入黑甜的梦乡。 傅眉把自行车推进屋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秦保山背着烟锅过来问,“咋样,信寄出去了?”傅眉点头,得到肯定的回答,秦保山慢慢踱回屋子。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快要进入六月份,古塔山旁边的大河因为最近雨季的到来,河岸线上涨漫过了河堤。许多村里的孩子们喜欢过来洗澡,有时候还能摸些鱼回去。 秦琴跟秦桑下工回家的时候从这里经过,秦琴看着河边被风吹起的杨柳,摸了摸手上的茧子,“我想回家了,啥时才能回去。” 其实她的学习不是很好,以前在秦家的时候倒是很喜欢上学,因为那样就不用下地。如今她都是傅家人了,家里那么好过,根本就不用她挣钱,可是傅国华的态度很强硬,一定要她上大学。 农村人的思想都很老旧,大多人认为学习没什么用处,到了年纪还不是下地干活的料。她也是这样认为的,不喜欢上学。 秦桑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虽然都是下午了,但是太阳还没有下山,地面上余温犹浓。她哼了一声,“乡下的日子这么苦,你想家也是应该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 秦琴瞪她一眼,“你可别乱说,什么大小姐,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还有大小姐。”秦桑道:“我开玩笑嘛,你还当真。你家亏待你了,二爹家日子还是好过的好不。” 秦保山家因为秦丰老实肯卖力气,在刘小萍去世之后日子还是很好过的。秦琴嘴巴翕了翕,想说什么还是没开口。秦桑道:“我二爹身体咋样了啊,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哩。” 秦保山得病的事情秦家很多人知道,但是严重程度却没啥人清楚。 第70章 “他的病看着倒是不觉得有多严重, 只是挺花钱的,每个月都得吃几十块钱的药。”秦琴回答的漫不经心,家里事她一般不怎么留意, 之所以知道秦保山的病花钱还是一次无意听他说的。 她从z市来的时候其实也带了些钱, 现在没钱用了家里还给她寄呢, 但是她生活过的精致。有空就去镇上或县里买核桃粉、麦乳精这些东西来养身子,没有多余的钱交给秦保山。 再说她那一点也不够干什么, 而且亲生父母给她的钱要是给了养父也觉得对不起人家的心意。秦桑啊了一声, “这么贵啊, 那不是欠了很多钱?” 农村大队里的人工分收入就那么多, 秦保山吃药那么花钱, 肯定朝外头借了好多钱了。现在这时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她爷爷前些日子天天感叹;庄稼地里刨食的日子敷不住一大家子的嘴了。 秦琴微微瘪嘴, 她觉得家里有秦丰什么困难在他面前都不是事儿了, “借钱倒是没有, 我哥会赚钱。” 秦桑不相信, 现在出个门都要介绍信,在外面工作的人不出三个月就得回来补证件,还不如家里呢。秦琴真以为秦丰是神仙不成, 啥都盲目相信。 秦琴撇见秦桑脸上的不相信,朝周围看了一眼, “你爱信不信, 反正我哥出门一趟挣的钱是你一年收入哩。” “他干啥呢, 这几天还真没看见他。”秦桑追问。 秦琴觉得秦丰在投机倒把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去好, 毕竟不是什么正当的工作。结果秦桑死缠难打,一定要秦琴解释秦丰到底在干啥。 秦琴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只好透露了一句,秦桑顿时瞪大眼睛。这样的违纪犯规的事情她只是听说过而已,没有想到身边就有这么大胆子的人。 “他咋做的呀?你跟我说说嘛,这几天他就是出去卖东西去了?不是说找先前跟你家熟悉的那个知识份子去了吗? 秦桑就是这么个性子,遇到个什么事情,一定要刨根问底。秦琴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也后悔说给她这么重要的事情。 秦桑嘴角下拉,“好歹咱们是一家人吧,丰哥到底咋赚钱的呀,你跟我说说,让我也学学呗。”秦琴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你肯定不行。” “为什么?”秦桑不服气。 然后秦琴跟她说,秦丰不只是倒卖粮食而已,其中大部分是买回来让傅眉做成成品拿出去卖的。“我先前不是经常带糕点给你吃吗?好吃不?” “好吃啊。”说起秦琴每回给她带的吃的东西,秦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那样精致又美味的东西,她一直以为那是秦琴从城里带来的。 现在说来,“那是傅眉做的?”没想到傅眉那么厉害。 秦琴点点头,交代秦桑千万不能说出去,得到保证之后这才回家。傅眉回的早,把家里零零碎碎的活儿都做完了,秦琴才进门。 虽然秦丰这几天不在家,但是傅眉还是在自己做东西卖,天气越来越热,晚上做东西倒是凉快。秦保山跟秦琴都知道她在干什么之后,傅眉也就不避着人了。 豆子材料大大方方的晒在院子里,大夏天的糕点已经不那么受欢迎,傅眉就想做些去热解暑的雪梨糕、绿豆糕。这个配合着天气,还是很受人欢迎的。 她四点多就起来生火做糕点,忙完已经快要七点多了,傅眉把糕点都装进篮子里,绑上自行车。田间路上还是浓浓的雾水,她骑着车呼呼的驶过山间的羊肠小道。 清凉的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夏季的燥热还没有被释放出来,骑车到了市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之前傅眉是不敢一个人来的,但是跟着秦丰跑了几趟之后,胆子就大了。 秦丰不在家,现在她敢自己一个人出来卖东西,因为之前都是秦丰他们团队找好的卖家,东西一运来就到了客人手里。现在她一个人来,只能去黑市碰运气。 那边有很多人都是干这个的,一个个全副武装,傅眉出门的时候就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一条薄薄的纱巾包在头上,露出来光洁的额头跟水灵的眼睛,其他啥都看不清。 她也不怕,提着篮子在街上走动,遇到多看了她两眼的人就大胆的上去问话。因为雪梨糕是水果做的糕点,就没有面粉那样的质感。 好像是凉粉一样,看着光滑透亮,篮子轻轻一动,糕点也跟着抖抖抖。瞧着就很是解渴的样子,一个妇人挎着篮子往她这里瞅了瞅。 傅眉立即跟着人走到不起眼的地方,“大姐,你看看,这是纯手工做的雪梨冻糕。吃下去清亮去热,味道甘甜,绝对让你物超所值。” 她小心掰下一块递给大姐,“咋样?确实好吃吧。”那大姐眼前一亮,连忙问她这咋卖的。傅眉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块二一斤,搭上二两的布票、粮票、糖票啥都可以。” 那大姐犹豫了一下,瞅了瞅她的包裹,“给我来两斤,我给你布票。”傅眉笑眯眯的眼疾手快的拿出袖珍版的小称。 其实她在家的时候就是按照一斤一斤的数打包好了糕点的,但是客人怕是要亲眼看见过称才能放心,所以她就买了个像是药铺里称药材的小称来,携带方便还解燃眉之急。 在黑市转悠了一早上,傅眉提心吊胆的一边提防巡逻的人,一边眼睛像是老鹰一样梭巡有可能买她东西的顾客。在最后一斤糕点都脱手之后,傅眉暗暗松了口气。 她快步走出黑市来到大街上,把头上的纱巾解开,现在她终于像是个进步向上的好青年了。找到藏起来的自行车,傅眉飞也似的离开作案现场。 到了镇上才松口气,又到门市去买了一点卖剩下的精瘦肉,这个时候门市上的好东西早叫人一枪而空了。留下的都是些没什么油水的东西,傅眉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能变成美味。 也不在意这是些没人要的边角料,刚才她小心数过买糕点赚来的钱,差不多有十几块钱,粮票、布票、工业券啥都有,零零碎碎的,虽然面值都很小,但是攒起来也是一笔大款了。 她心满意足的骑车回了柳树屯,还是走的去时的山路,蜿蜒的小路很不好走。杂草丛生,刷在脸上很疼,但是她管不了这些,安全总是最重要的。 回家之后,她把带回来的肉食都清理干净,该晾的晾、该腌的腌。年后秦保山又买了好些小鸡仔回来,养到现在也有十斤左右了。 平常的时候都不敢放出来的,一来队上不准私人家的鸡鸭放进公家的竹林树林,二来也怕有人或者黄鼠狼光顾。养个鸡也是挺费劲的,一直关在圈里也不长肉。 秦丰想了好些办法,在屋后头圈了一块地方,先用篱笆扎一圈,再套上各种蛇皮口袋。白天的时候小鸡在这个活动范围内活动,晚上再赶进鸡圈,跟伺候祖宗一样。 傅眉往地上撒了几把干苞谷,往槽里加了水,出来的时候发现秦桑竟然坐在堂屋中间。就是坐着,傅眉看过去就傻笑。 “你有事情吗?”竟然人家不先开口,傅眉只好主动问了。 秦桑倒也不扭捏,“那个,我就问问前几天秦琴吃的那个糕点你咋做的,能教教我不。”她后来又向秦琴细细的打听了,听说秦丰跟傅眉倒卖东西挣了许多的钱,秦桑心就痒起来了。 既然别人能做,她也可以啊,向傅眉请教了咋做的,回去她也能挣大钱。傅眉一头雾水,现在她还不知道秦琴那个嘴巴没把门的已经把家里的事情说出去了。 “就是你跟丰哥拿出去卖的那些糕点啊,我也想学着做,你教教我。”傅眉一直跟她装傻,自然不会主动承认的,秦桑只能把话挑明了说。 傅眉叫她吓了一跳,不过脸上还是八风不动,“你说啥哩,我买啥糕点了,我咋不知道?” 难不成还是秦琴骗人嘛?谁会拿这种事情骗人啊,秦桑不信,那就只能是傅眉骗人了。她有些气,她又没把事情说出去,至于这么防人吗? 不管秦桑怎么说,傅眉说什么都不会承认的,她把话全都四两拨千斤的还回去。秦桑走了之后,傅眉越想越觉得不对。 秦桑是怎么知道的,她自认从来都小心翼翼的,不管是出去还是回来都捡的小路走。再说如果秦桑看见了,刚才一定会说出来反驳她的,这么说不是从她这里泄露的。 秦琴回来的时候,傅眉在院子边上逮着她,直接看门见山的问,“你是不是把我跟你哥买东西的事情说出去了?” 她紧紧盯着秦琴看她的表情,笃定消息是从她这里出去的。秦琴愣了一下,淡定的擦干净脸上的水,心里把秦桑骂了一遍。 “没有啊,我怎么会说出去,我没有。”傅眉抱胸,俏丽的眉梢倒竖,“你没说,人家会来找我要糕点吃吗?还让我教她做,说是你说的。” “秦桑她真来找你啦?”这话一出就露馅儿了,这几天秦桑一直缠着她问东问西,说是也想加入傅眉卖东西赚钱。秦琴嫌弃她麻烦一直拖着,没想到秦桑竟然真的来找傅眉。 傅眉气的打人的心都有了,她小心捂着这事情,每天起早贪黑就怕给人发现,结果秦琴就这样轻易的说出去了。秦琴半点没觉得理亏,虽然她知道那是个危险的事情,但是毕竟事情没有发生在身边,就感觉离她很远。 她觉得秦桑也不是外人,一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你那么凶干什么,她不就问了问你吗?多大点事儿啊?至于这么大气。” “不至于这么大气,你每天睡的舒舒服服,啥事不操心,过的当然轻松。这么要紧的事情还不是什么大事,那什么是大事,家里有人进牢才是大事? 秦琴哼了一声,显然觉得傅眉小题大做,秦保山在后头喊了一声,“这事是你错了,这样的事情哪能朝外头说去。” 秦保山早回来了,在门口听见姐儿两个争吵,进门就把严厉地秦琴说了一顿。秦琴不服气极了,狠狠的瞪着傅眉,都是她,原来还只有秦丰向着她,现在连秦保山也站在傅眉那头。 秦琴觉得家人真的不是她的了,委屈的不行。剜了傅眉一眼,转身出去,秦保山揉揉眉头,“琴女子脾气不好,你莫跟她一般见识。” 傅眉摇头,自去忙活去了。只是没有想到秦琴刚把事情说出去,已经又有人知道了,秦桑实在不是个守得住话的人。 家里都还不知道,在秦琴出门的那一刻,吴书记家里已经有人去告发了。吴桂华两条眉毛扭成了麻花,看着眼前的妇人,“冯三媳妇,你确定说的是事实,这可不能乱冤枉人。” 被叫冯三媳妇的那人矮矮壮壮的,难得在这样贫瘠的年代还生的一身横肉,“我咋不确定,我耳朵又没毛病,亲耳听琴女子跟桑女子说的,就在今天的工地上。” 吴书记心里骂了一句娘,柳树屯大队一直平平安安的,从来都没有抓到过违纪犯法的人。每年都是县上的优秀先进队伍,他脸上一直也堂堂光光的,这秦家是咋回事儿哩。 他本来想着先把冯三媳妇忽悠回去,一切等到明天再做决定,谁知道这婆娘是有备而来哩。原来人家来的时候就通知了公社的武工小分队,这会儿人就在外头,闹着一定要到秦保山家里去哩。 吴桂华没了法子,只能带着人往秦家二房去,这里一个七八人的小分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傅眉正跟秦保山吃晚饭,也不知咋回事,今天一下午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 本以为过一会儿就好了,谁知这会儿更严重了,屋里很安静。秦保山才放下筷子,大门突然就叫人冲开了,两人一起回头,却是秦丰喘着粗气跑进来。 傅眉一喜,跳起来还没说什么,秦丰已经火烧屁股似的跑进她屋里,二话不说扛起二十斤的一大麻袋粮食往外跑。傅眉忙跟秦保山跟出去,谁知他竟然直接把粮食扔进了茅坑。 傅眉惊的不知说什么,秦丰风风火火的又跑进去抗了一袋出来,还招呼傅眉赶紧用竹竿把袋子往里面捅。秦保山也是一脸懵的状态,还有气的想打人,败家玩意儿。 这一口气,秦丰直接毁了上百斤的粮食,这可都是钱啊,秦保山觉得他的心在滴血。哆哆嗦嗦的气的说不出话来,傅眉看着架势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现在证据都销毁了,她心里还是绷的紧紧的,也没空问秦丰为什么这时候回来了。秦丰慢慢平复狂跳的心脏,一脸的汗水敷在麦色的肌肉上,一片涔涔。 他温声交代道:“进去吃饭,咱家什么事情都没做,知道吗?” 前脚还没踏进屋里,门外果然响起了敲门声,秦丰很淡然的去开门。果然,冯三媳妇带着人在门外笑的讥嚣,见识秦丰开的门,还愣了一下。 秦丰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直接望向吴桂华,问什么事。吴桂华看屋里几人都是一副平静中带着惊讶的模样,心头也拿不准了,“那个,丰娃,有人举报你家投机倒把、偷卖粮食哩。” 冯三媳妇直接跨进门,“就是你家违反队里规定,破坏国家发展哩,我们要进去搜。你家里肯定还藏着粮食哩。” 秦丰往前跨一步,坚定的就像是一座山,很不服气道:“书记,是谁空口造谣,我家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拖过大家后腿。有什么事直接冲着我来,这样的名声我可不背。” 吴书记有些为难,看向冯三媳妇,“你说,反正是你举报的。”冯三媳妇理直气壮,“你说你没有,咱们进去搜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才是真哩。” 傅眉这时候走到秦丰身后,“你说有就搜,没有就是我们自证清白,凭啥啥都是你说了算。要是什么都没有哩,咋办?” 冯三媳妇觉得他家胡搅蛮缠,刚要反驳,秦保山已经跳脚骂人,“我日你妈个骚娘们儿,你是不是还记挂你家臭不要脸的那事儿,给我家找麻烦。今天要是啥都搜不出来,老子剁了你,看老子敢不敢。” 那是些成年往事了,原来是冯三以前没结婚之前看上了刘小萍,跟冯三媳妇结婚之后还现殷勤来着。这下可是捅了两个马蜂窝。冯三媳妇一直不待见秦家二房。 冯三媳妇也不是好惹的,乡下婆娘惹急了,骂的比谁都难听,祖宗十八代都给你捎上。看瞧着这是要骂街打起来的节奏,吴桂华连忙叫人拉开二人。 这里正吵着,坡底下已经有好些看热闹的人了,秦琴却回来了,进门就叫这阵仗给吓住了。冯三媳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秦琴,嚷嚷着听到的话。 又是一阵吵闹,冯三媳妇动作中还揪到了秦琴头发,秦琴求助的看向秦丰。可是秦丰只是把傅眉护在身后,没有看到她的窘境。 秦琴心里突然就泛起一阵寒意,同时也有对傅眉强烈到极致的妒忌。傅眉什么都跟她抢,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如今也不是她的了。 明明是六月份的盛夏,秦琴却觉得好冷,冻的她牙齿打颤的那种冷。从心里慢慢腾起的凉,泛了全身。吴桂华问她话,说了好几遍秦琴才回过神。 她愣愣的,眼珠子有些涩,慢慢转,听见自己说,“好像在眉姐屋里,有好多粮食。”她不管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不想再看见傅眉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会连累到谁,她都管不了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下来,好像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秦保山是完全不敢相信,秦琴竟然会说这种话,现在那个乖巧讨喜的女儿形象在他心里动摇了。 冯三媳妇原本没指望秦琴会说‘实话’,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看着秦保山一副惊惧交加的表情,她更笃定了。“看见没,这是你们自家人说的话,我可没冤枉人。要我说,琴女子还是晓得道理咧,知道瞒不住,不如早交代。” 秦丰拉着傅眉一直站的像是一棵苍劲的松树,不受半点干扰,好像早就料到秦琴会这么说。秦琴说完话就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因为她怕看见秦丰的眼神。 无论现在他是什么表情,她都怕。可是又有一点叫人发疯的兴奋快感,很快,她讨厌的那个人就会从家里消失,这样秦家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了,哥哥是她的,家也是她的。 吴桂华听完这戏剧性的话,摇摇头,武工小分队很自觉的进去秦家屋里搜查。院子里的人都很安静,外头看热闹的人也不好意思离的太近,毕竟跟谁都是熟人。 大概十来分钟之后,进去的人都出来了,“书记,我们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什么都没有。” 此话一出,第一个不相信的就是冯三媳妇,她自己又冲进屋子去看。 第71章 冯三媳妇跟个胜利的战士一样极快的钻进秦家屋里, 到处看了一圈, 然后灰溜溜的出来。不过她还是不甘心, 瞪眼睛道:“那琴女子都说家里有东西哩,肯定是你们藏起来了。” 她想继续胡搅蛮缠,傅眉不给她机会,她站出来,很是气愤委屈,“书记,这位大婶什么证据都没有,跑到我家里空口白牙污蔑人。现在都看清楚了,她还咬着不放, 不知道我家咋得罪了她。” 她指着外头一圈看热闹的人,“明明啥事都没有, 她把大家都招来了, 家里一直清清白白的帽子就这样毁了。您说咋办吧?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就是我们洗清了嫌疑, 有人话传话的秦家也不干净了,这位婶子一定要给我家一个说法。” 吴书记也着实有些后悔,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跑来查, 现在这脸打的。旁人也就算了, 人还都是听从指挥,他一个村上的领导一点决策都没有, 还不叫人说嘴。 这样一想越发恼恨没事找事害他失误的冯三媳妇, 他恨铁不成钢的转头, “村里一天那么多事情不见你们操心,造谣找茬儿倒有你的。不但破坏邻里和睦,还没有集体荣誉感,你自己去听一周的思想教育课,这个月农业表彰的时候写一份检讨。” 这个惩罚很是合理了,村里时常有什么不服从指挥的落后分子、破坏分子都是这么个处罚。要是今天在秦家搜出来什么,该表扬冯三媳妇才是,只是现在一个诽谤逃不了了。 冯三媳妇很是不服,还要抓住秦琴说什么,秦琴早叫秦保山一把拽过去。她低着头抿唇,显然也是不会再说什么,冯三媳妇不依不饶,还要拉秦桑来对峙。 秦保山就要上去揪她头发,“你个破烂婆娘,我家里女子随口说个啥,你就当是圣旨哩。我还说你刚才进去偷了我家钱哩,你也给我还回来?” 说起这事情,傅眉立马进屋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拿着个小木头盒子,里头空荡荡的,“书记,我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装了二十块钱,还有些粮票布票哩。现在钱不翼而飞了,我这损失咋算哩。” 吴书记顿时一张黑脸气的通红,指着武工小分队,“小兔崽子们,你们拿人家钱了?”后头几个年轻小伙连忙跟捣蒜似的摇头,“书记,我们可没拿钱,不行你搜我们身。” 刚才一进去那屋子,里头就一阵清香扑鼻,桌子上还放着几本医书。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傅眉的屋子,傅眉平时在村里见人虽然不怎么冷漠,但是也没主动亲近什么人。村里的后生哪个不是在背后暗暗看她,但不敢上前打扰的。 第一次进女孩子干净泛着香甜的房间,眼睛都不敢乱瞄,检查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害怕给人家弄坏了什么东西,咋还会去打开一个像是首饰盒的东西呢。 几个人一阵摇头,纷纷表示没偷人家东西,吴书记把眼神放到了冯三媳妇身上。这婆娘以前可是有过偷东西偷钱的案底的,众人的视线都移到冯三媳妇身上。 她往后退了一步,眼底划过一丝惊惧,神色却是如常,“你们看我干啥?冤枉人我可是要去告人哩。”吴书记也不说啥,直接叫了旁边一个妇女过来。 武工小分队的人抓住冯三媳妇,那妇女就往她兜里掏了一把,果然有二十几块钱跟几张布票粮票。这下证据都有了,冯三媳妇哭天抢地的闹腾,坚决不承认那是她偷的,一口咬定是她出门的时候带在身上的。 可是吴书记把钱交给傅眉的时候,她却没有表示,只坐在地上哭。本来大家或许还相信她的话,这么一出之后,冯三媳妇就没有半点可信度了。 吴书记安慰了秦家一番,跟秦保山哥俩好的说了几句话,带着人走了。他还叫人拉着冯三媳妇去公社教育,不一会儿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秦保山沉默着走到秦琴跟前,看了她好一会儿,厉声道:“琴女子,你给我跪下!”秦琴倔强的立着不动,秦保山双手背在身后,教育人,“这家人还是不是你的家人,你刚刚那句话要是叫人证实了,你哥姐都得蹲大牢你知不知道?!” 秦琴默默的低着头,悄悄抹眼泪,也不知道意识到自己错了没有。秦保山烦躁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这是为啥啊,啊!家里把你养错了不是,你还帮着外人,那冯三媳妇是个什么货色。你帮她把家里整垮喽,她还能接你去她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秦保山站在院子中间大喘气,秦琴一言不发,秦丰在秦保山说累了进屋去了之后走到秦琴身边。沉默一会儿,他说,“这个家终究不干你的事儿了,所以你不在乎,明天搬到知青哪里去吧,不然你就回去。” 终究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虽然秦琴叫人失望,但是秦丰想好聚好散,就这么着吧。秦丰的态度很是疏离,好像只要她明天搬出这个家,她就不再是家里的一员了。 秦琴眼里豆大的眼泪悬在眼眶上,“哥,我知道错了。” 她不过是不喜欢傅眉,想把她赶出家门而已,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她清楚秦丰的脾气,要是她现在不认错,他一定不会叫她再住在家里的。 可是秦琴错了,她所了解的是以前的秦丰,她就是陷害他,秦丰或许一心软就妥协了。可是她刚才说在傅眉屋里看见的粮食,这是对眉眉不利。 秦丰一直都知道秦琴不喜欢傅眉,没有想到矛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唯一的法子就是分开她俩,秦琴拉住秦丰,“我就是吓坏了,所以才乱说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秦丰慢慢拉下她的手,很坚定,眼神里的冷叫秦琴周身泛寒,“你住到知青处对咱们都好,你自己说,眉眉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事情是闹着玩的吗?” 秦琴眼神阴沉下去,笑了一声,“我就是讨厌她怎么样,恨不得她去死,你只看到我欺负她,有没有想到她也在欺负我。抢了我十几年的好日子,在傅家过着好日子的人该是我,现在医术超群的人也该是我。都是她抢我的,现在连你跟爹也叫她抢走了。” 凭什么都是她的错啊,傅眉欺负她的要严重的多,为什么他们都视而不见。秦丰对于秦琴这样的解释简直匪夷所思,“你怎么能这么想,她被不被傅家养着也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再说你再秦家这些年我跟爹对你不好?” “有什么好的!一年到头吃不到多少好东西,瘦的跟个猴子一样,逢年过节从来没穿过新衣裳,一直捡人家穿过的。而她呢,傅家给了她多少好东西,她都没有吃过一点苦,还抢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些,我不该讨厌她、不该恨她吗?为什么都是我的错。” 她不服,傅眉得到的太多了,她再次回到秦家,傅眉就该让着她才对,这些都是她欠她的。秦丰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养了这么多年秦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性子。 他深深吸了口气,蛮横的眉眼沉浸下来,眸光微亮,“你错了,她从来都不欠你什么,现在的一些都是她自己努力争取来的。秦琴我告诉你,你既然已经回到了傅家,就好好在那边生活,不要再钻牛角尖,对你没好处。” 秦琴哭的眼底通红,一脸憎恶,平时半点娇俏的影子都不见。秦保山站在门口,听他们兄妹两说了好一会儿话,原本秦丰要叫秦琴去知青那里住,他是不同意的。 可是听了秦琴一番话,秦保山觉得秦丰的决定是对的。这个家本就破烂不堪,秦丰费多大劲才努力维系好,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秦琴说的话却是叫人心寒,虽然二房不富裕,但是秦琴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秦秋跟秦丰姐弟一直让着她。家里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得到的就是她,甚至家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就是她。 刘小萍生病的那些日子,生活那么苦,没一个人说过叫她辍学不要念书的话。如今从她嘴里知道真心话,秦保山也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了,搬出去也好,家里清净。 几人吵闹一番,闹了个不欢而散,秦丰发现在吴书记出门之后傅眉就不见了踪迹。他屋前屋后的找了一圈,发现傅眉蹲在小坡上面看着底下的猪圈。 事实上傅眉是在看猪圈底下的茅坑,秦丰把粮食都扔里面去了,她现在看着还心疼。秦丰蹲在她身边,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没安慰过人。 他干巴巴道:“你不要生秦琴的气。” 傅眉暗暗翻个白眼,“我为什么不生她的气,我对她没有一点好感。”原本她还觉得秦琴虽然讨厌,但是心地不坏,哪知是她傻,秦琴可一点儿都不手软。 竟然想害她去坐牢,好歹秦琴在家的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做的饭,吃饱了之后就是想着怎么来害她的?要是可以的话,傅眉恨不能把秦琴打一顿,现在这么多粮食进了茅坑。 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依照立场来看,秦琴跟她就不可能合得来。傅眉有点担心,今天秦琴跟家里彻底闹翻了,秦保山还护着秦琴,以后她们怎么相处下去啊。 秦丰粗粝的大掌揉了揉傅眉的脑袋,“这事你不用担心,明天秦琴就住到知青那里去,不会住咱家了。”这样倒是解了尴尬,“那叔也同意吗?” 不同意还能咋办,秦琴今天那不过脑子的话说出来,要不是家里早有准备,以后诺大的屋子就剩秦保山一人了。秦琴已经跟家里不和,继续住着,还怎么相处。 秦琴搬出去,傅眉暗暗松口气,这样也好。她歪着头又看了一眼猪圈,“你怎么今天回来了,还这么巧知道吴书记来家里的事情。” 说起这个,秦丰也觉得后怕,要不是他回来的巧,家里真的要遭大事。“本来我那边忙完了,就是打算今天回来的,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吴书记带着人过来。” “这不是做贼心虚嘛?眼瞅着他们的方向是朝着咱们家里的,我就赶紧回来了。还好还好。”想起之前他跟疯了似的往家里赶,秦丰还觉得心口在突突的跳。 自从秦家被人举报干投机倒把的勾当之后,傅眉就再也不敢做东西出去卖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也算有了‘案底’,万一再被什么人盯着,得不偿失。 秦丰许久不在黑市上露面,赵海林还找到家里来问,知道发生的事情后,也交代他们不敢再犯险。秦秋从丈夫嘴里知道秦琴做的事情后,很是掉了几滴眼泪,又把秦琴骂了一顿。 也是没想到秦琴现在心思这么歪了,她跟赵海林感叹,“可见城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哩,琴女子才去多久,心思就这么弯绕了,都是一家人至于吗?” 赵海林好笑,他倚在床头抽烟,“那人傅眉不就是城里来的嘛,还在城里长大的哩,心思也没偏啊。”秦秋在灯下缝衣裳,闻言道:“眉子是个意外。” 她的动作顿了顿,叹口气,“我爹的医药费是个无底洞,没了这份收入,往后家里可怎么过啊。”赵海林也跟着沉默,秦丰是不能再接触这个了,叫人逮着不是玩儿的。 自从不再起早贪黑的做东西,傅眉作息极好的睡了大半个月,以前眼底的淤青都散去了。人也更加白胖了,气色极好。 秦丰重新把浑身的精力投放到地里,每天十个工分足足的,有的时候因为揽了更重的活儿得到的工分更多。回家一个人能吃两大碗饭,哼哧哼哧的埋首苦吃。 一滴一滴的热汗从耳边滚下来,舔过麦色结实的肌肉滑进胸膛里,他丝毫不觉。今天傅眉从县里门市上买了好多鸡胗子,回来一一洗干净,划破之后撒上盐。 腌制好了之后,用葱姜蒜、辣椒、料酒爆炒,等到红色的鸡胗在锅里翻滚成了肉色,她就知道已经炒好了。各种调料去除了肉质的腥味,牵引出食材最原始的美味,好吃的让人难以忘记。 秦丰足足吃了两大碗饭才停下来,秦保山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面容沉沉的坐在门栏上抽烟。秦丰干完家里的零碎活儿,往身上擦了把汗水,进门的时候被秦保山叫住。 他一只脚踏进门里,用眼神询问啥事儿,秦保山用烟锅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父子两沉默了好一会儿,秦保山缓缓开口,“你妈走了七年了,好容易你也这么大了。” 秦丰沉默着听秦保山说话,牙齿无意识的咬了咬,脸侧的肌肉鼓动明显。秦保山浑浊的眼睛看着灰蒙蒙的门外,眯了一下继续说,“今天我听你三爹说他家波娃子找着媳妇了,日子都订好了。我看,你跟傅眉也快把事情办了吧。” 秦丰听着他说三爹家的事情,还以为秦保山要跟他商量送礼的事情,哪个知道秦保山语出惊人,吓得他差点没坐稳。秦丰的手有些抖,喉咙微干,咽了咽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想结婚,想的都快发疯了,可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不说秦保山的病一直吃药,家里需要大量的钱,再说家里什么都没有,房子没有翻新,缝纫机、收音机、电视机答应傅眉的都没钱买。 马上就要入冬,再过几个月就要过年,根本来不及。秦保山瞪着眼道:“人比你小的都抱娃了,你还不结婚,不是闹笑话吗?” 秦丰心里想到了不妥,激动也就慢慢平复下来,能够有条有据的跟秦保山解释。“真不到时候哩,爹你咋想一出是一处,我手上一点存款都没有,拿什么办席、拿什么给眉眉买东西。” “哼,臭小子,说来说去你就是怕委屈了她是不是?” 秦丰微垂着脑袋,拿着根棍子在地上写字,梗着脖子不说话。秦保山哼哼唧唧了一会儿,秦丰什么都不懂,他是替他打算。 其实经过秦琴这事情叫秦保山有些怕了,原本以为知根知底的人,不是你家的人了就半点不为你考虑。傅眉虽然看着一直对这个家掏心掏肺,可是万一哩。人心易变,时间长了遇见比秦丰更好的人,她跑了咋办。 他是害怕夜长梦多,早点把人娶回家,秦保山心里踏实。他敲了敲烟锅,沉默道:“我存了两千块钱,你先拿去把事情办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自从秦丰开始挣钱养家,秦保山就很少往家里拿钱,他的钱就一直攒着,这么多年也算小有积蓄。秦丰一听眉头一皱,“那是你的钱,你就自己存着吧,以后我没钱给你买药,你还要自己掏钱哩。我不用你的钱。” 秦保山气的咳嗽,骂道:“他妈的小崽子,你不是我儿子怎地?你娶媳妇我不用操心?什么你的我的,我没钱了你就不管我了。”秦保山态度很坚决,催秦丰一定要今年冬天就办事。 秦丰坚决不同意,傅眉忙完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父子俩争的脸都红了。她一脸懵的看着他俩,秦丰怕秦保山直接堵着傅眉问,连忙把她拉进屋里。 在庄稼地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时间就进入十月,太阳往南回归线移去,夜晚变得漫长寒冷。白天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仍是光着膀子干活的队员,大队现在在忙冬小麦的种植。 冬小麦比春小麦好吃,也卖的比较好,大家伙儿对种这个还比较有信心。傅眉现在也没有其他时候忙了,队里几年前不是送了一批学生进卫校学习嘛,如今第一批学生已经开始参加工作了。 先前去的赵燕燕跟金秀丽就被分配了,金秀丽直接分到了县里一个医院当护士,赵燕燕家里托人找了关系进了柳树屯卫生所。 如今所里四个人,因为赵燕燕是上面派下来的,所以也有些特殊。赵心跟孙晓丽资历老,完全不理会赵燕燕,只有傅眉本来就是孙晓丽介绍进来的,倒显的不那么正规。 赵燕燕很有些大小姐脾气,平时有孙晓丽跟赵心看着的时候,也会自觉的忙活。只要其他人不见了,她就无聊了,傅眉默默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完全不理会她。 下班的时候,要送一份药,孙晓丽叫赵燕燕去,等人走了,她就甩给傅眉了。傅眉完全不理,“孙大夫叫你去。” 赵燕燕坐在门边弹指甲,“那不是你离得近一些嘛,帮个忙怎么了?”傅眉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帮忙可以,你这样命令似的要求我不乐意去。” 傅眉人看着温吞的很,但是有时候也会使软刀子,赵燕燕只念了两年卫校,医术并不怎么样。有时候孙晓丽跟傅眉说话的时候专业名词太多,她都听不懂人家再讨论什么。 平时还可劲儿欺负傅眉,要帮忙的时候傅眉也就装傻,急着赵燕燕团团转。又不敢去问面色严肃的孙晓丽,傅眉不搭理她,只能去请教赵心,然而赵心也不喜欢她的大小姐脾气。 第72章 赵燕燕在后头气的跳脚, 傅眉一点也不理会她,她又不是她的衣食父母,惯的她。出来的时候看见秦桑跟着几个年轻女子从卫生所路过。 那些女孩子跟傅眉打招呼,傅眉笑眯眯的挥手,走出一段发现秦桑追了上来。她冷哼一声,“现在你很得意吧, 琴琴因为你连大学名额都放弃了。” 秦琴搬去知青所没几天就打包东西回去了,走的时候并没有跟秦家人说,还是后来村里干部跟秦保山说的。因为是她跟秦琴一起透露出去了秦家的秘密, 在她眼里自然跟秦琴是一个战线的。 傅眉是秦琴不和, 自然也是她的敌人,何况她本来就讨厌傅眉跟她们的不同。秦琴走了她自然要来奚落傅眉, 可是傅眉半点都不在意秦琴回城的事情,更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是自己的错。 秦桑要奚落她的算盘得逞不了, 傅眉神色很淡然,半点不在意秦桑的挑衅,笑眯眯道:“是呢, 很得意,你能怎样?咬我一口吗?” 秦桑也叫傅眉的话噎住,怒不可遏地嚷嚷,“不要以为是城里人就有啥不得了,还不是来了农村, 假的就是假的。就是排挤走了琴琴, 你也别想回城。” 秦琴脑回路清奇, 她的朋友也不逞多让,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她到底想表达啥啊。傅眉停下车子,专心听她说,等秦桑奚落的差不多了。 傅眉摸了摸耳朵,“说完了吗?”秦桑有些愣,摸不着她这态度是几个意思,傅眉又温和道:“说完了呢,你就可以走了,我也没闲工夫跟你废话。我是从城里搬进了农村,又咋了?你拿这个说事,只跟我表现了你想进城的强烈愿望,有欲望不可耻,但这样的方式找优越感,有点叫人看不起了啊。” 一句话就叫人掀了老底,秦桑一张红扑扑的脸羞的通红,显然是叫傅眉说中了心思。这里还没想出反驳的话,一声笑就传过来,秦桑回头一看,气的冲傅眉道:“你胡说八道,有病。” 真正有病的人反而说别人有病,也是好笑,傅眉冲来人道:“有段日子不见你了,上哪里去了?”吴香兰抱着书慢悠悠踱过来,笑眯眯的,“想不到你挺能说,这样说人家,瞧把人气的。” 虽是这么说,吴香兰却没有真的责怪的意思,不过是跟她说笑而已。傅眉无奈,“她自己上来找的,真当我好说话。你怎么过来了?” 吴香兰道:“我刚从城里回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说道这个好消息吴香兰是真的高兴,整张脸上都是灿烂兴奋。 关闭了十余年的高考终于解禁,再次向大众开放,这对有学识、无门路上大学的知识分子无异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其实国家今年年初就一直在重大会议上谈论教育问题,直到十月份正式全国范围内以报刊、新闻的方式告知全国民众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吴香兰捏住傅眉的手,兴奋道:“下个月就举行第一次高考,我已经决定要报考了,我要上大学、我要进城!” 吴香兰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现在的农村人都以能吃上商品粮为荣,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往城市去却苦于没有路子。现在好机会摆在眼前,大多还有些不相信。 傅眉就像是被馅饼砸晕了一样迷迷糊糊的,只看见吴香兰嘴巴一开一合的说什么。“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原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全都可以参加!只要不到三十岁就可以去。” 傅眉有点不敢相信,回家的路上还晕晕乎乎的,到家之后猛的清醒过来。她的内心顿时盈满了希望,本来她都要放弃了,安安心心在这里当个小医生。 可是命运就是如此的奇妙,在你接受现实准备认命的时候,它突然就给了你这么大的惊喜。傅眉一下子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打了好几个滚。 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好消息,就在吴香兰跟傅眉说了这个好消息的第二天,全村的大喇叭里也向大家宣布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多数农村人没什么感觉,毕竟他们在地里劳作了一辈子,祖祖辈辈都是如此,并没有改变的想法。就是家里有读书的孩子,也没那个文化程度去报名,家里也没有多余的财力去支持一个大学生。 但是对村里的知识分子跟知青所的人来说,这样的消息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大家兴奋的奔向田野,大声呐喊,喊出心中的憋屈、喊出心中的渴望。 傅眉暗暗劝解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高兴还太早,她要报名、要借书、要备考!她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傅眉高兴的模样毫不掩饰,在她越来越忙的时候,秦保山的眉头却越来越紧锁。 她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吴香兰只有一套书,傅眉只好又去麻烦陈思齐。好在陈思齐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知道她要参加高考,不但找齐了高中的几套书,还写信辅导她不会的地方。 这几天村里的年轻人都跟疯了似的,上过高中的都在到处借书,就是学校里已经教了好几年书的教师都拿起了课本。傅眉现在回来,不敢再耽误一分一毫的功夫,抓紧一切机会看书,跟家里人的沟通都快没有了。 秦保山跟秦丰两个坐在门前的门墩上,秦保山闷着头抽了一杆烟又一杆烟。秦丰沉默的磨刀,一下一下,用力且认真,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心弦拨动。 秦保山发泄似的狠狠敲了两下烟锅,越看秦丰越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到他腿上,“你还磨刀哩,到手的媳妇就要飞跑了,你咋半点不操心。” 往磨刀石上浇了一点水,秦丰锋利的眉头就像是刀锋一样,冷冽冰寒。他沉默着,鼻子里呼出一团团热气,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困扰他。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多么慌乱、多么无助,高考恢复了,眉眉现在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在备考。或许她考上了之后就会离开这里,永远也不会来了。 一想到这个,秦丰就只想躲,躲的远远的,不想听见一点点关于高考的事情。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叫他躲掉哩,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地里的年轻后生们在说,回家路上的知青们在说,回了家他爹又在说。秦丰抓了一把头发,眼里有一丝软弱,几乎是地吼着道:“那你想叫我怎么办,打断她的腿把她关家里就成了?” 秦保山听他类似赌气的话,差点没用烟锅招呼他,“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蛋,你想留住人、又不想强迫她,可以先结婚嘛。红本本拿在你手里,你还怕啥?” 秦丰沉默,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秦保山絮絮叨叨,“这女人呐,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俩扯了证,要是再有了孩子,她就是出去多远,也得回来。” 秦丰有些不信他爹的话,瘪嘴道:“村头刘麻子的媳妇跟他生了三个娃,不是照样跑了十几年没回来,现在还生死不知。” 他觉得他爹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而且他也不想用孩子绑住傅眉,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秦保山踢了秦丰一脚,“就你这怂样儿,人回来天天钻屋里复习,你连问都没去问一下。还指望真心,狗屁都没有!” 他爹虽然话骂的粗俗,但是秦丰觉得有道理,他把东西都收拾好,站在门边整了整衣裳。秦保山朝他使个眼色,到时别忘了结婚的话题。 秦丰目不斜视,没理会秦保山在后头瞪死人的目光,推开了傅眉的房门。她的屋里暖烘烘的,火盆里的碳烧的通红,傅眉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的读读写写。 听到开门的咯吱声回头看了一眼,叫了一声哥,秦丰坐到她床边。屋里的热气香气将他团团围绕,把人快要腻死在里面,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傅眉微微垂着头,白皙的脸颊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珍珠色光泽,鼻梁很高,投在纸上一片斑驳的阴影。这么美好的场景,秦丰却觉得心里跟火似的煎熬。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以说他现在极没有安全感。她就是活生生的坐在他跟前,他也不知道在哪一刻她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强烈的感情压抑着,秦丰的眼睛有些红了,眼底很烫,整个人沉浸在阴影里。进来许久又不说话,傅眉察觉他的不对劲,“哥,你怎么了?” “眉眉,咱们结婚吧。”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这句话就脱口而出,原本以为说出来会很困难,原来并不。他脸色很平静,好像说出那么大胆话的不是他。 可是秦丰现在身子绷的紧紧的,双手在袖子里拢成拳头,掐的掌心出汗。亢长的沉默,傅眉突然笑开了,歪头笑道:“怎么?怕我上了大学不要你了?” 他叫她笑的有些狼狈,撇开头不理会她的话,继续沉默,这模样倒有些像是默认了。傅眉放下笔,拉起秦丰粗粝厚实的手,他的掌心暖暖的,温暖的包着她的手,轻缓道:“想结婚那就结吧,迟早的事情。不过现在不行,我要备考。” 秦丰心下一松,旋即又高高吊起,冷硬着声音道:“谁紧张了,我没有,只不过你以前答应过。”要是从她答应的那回时间开始,现在都过了。 傅眉无话可说,眼睛瞄向他处,“我现在有事嘛,你也知道的,有这样的机会我不想放过。”大学是她一直的梦啊,就是有一丝实现的机会,她都不想放弃。 秦丰也是矛盾,一面不想逼她,一面又战胜不了心中的恐惧。浓黑的眉毛纠结的绞在一起,一双以往满是坚定的眸子里现出挣扎之色。 他缓缓舒一口气,很坚定沉稳的跟她说,“咱们做个约定,离考试还有一个月时间,你有把握吗?”傅眉细细的眉头拧起,说实话她还真没把握。毕竟一点参考都没有,也不知道以前的考卷有没有用。 再说就是有用,谁现在还会收藏着呢,她老实的摇摇头。秦丰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那咱们约定,如果你考上了大学,你就去上学,一切等你毕业回来咱们在谈;要是你这次没有考上,咱们就先把婚结了,之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傅眉低头想了好一会儿,“那要是我去读四年书,叔不会逼你吗?”虽然在一起住了快两年,秦保山还是对傅眉有种客套。像是这事他就会一直给秦丰施加压力,而不会跟傅眉唠嗑。 秦丰笑了,捏住傅眉的鼻尖,“你还知道他会逼我啊,小没良心的,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秦保山也是急了,像是秦丰这么大的娃,好些已经成家立业。 没有结婚的,人家也有对象,只是现在在忙事业而已,不定什么时候媳妇孩子都有了。农村娃依照惯例都是十七八岁结婚,二十岁娃都已经满地跑了。 两人之间是商量妥当了,有了这个约定,秦丰心里踏实许多,每天信心满满的上工,满面红光的。秦保山为着他俩的事急的要上火,秦丰被他跟着屁股后面问。 模棱两可的给了一句答复,秦保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可能会在腊月?”虽然是这样的结果,也不妨碍有人问的时候,秦保山摸着肚皮嘿嘿高兴。 秦保树跟秦保山一道从山上回来,兄弟两个一样的身形,走的远都认不出谁不谁。秦保树道:“二哥,波娃子下个月娶媳妇哩,你再借我两百块钱?家里的酒席总要办好一点。” 他吧嗒吧嗒的抽烟,第一次羡慕二哥家里儿子少,他家两个儿子都结婚了,还没有新房子哩。虽说波娃子出门去赚了点钱,只敷的住这次娶媳妇。 他是老子爹,老大娶媳妇的时候他拿了七百块钱,怎么也不能亏待了老二。秦保树愁的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沟壑里夹杂着沧桑苦难。 秦保山顿了顿,眯着眼道:“我能借给你的也不多,丰娃子的事儿也近了哩。嘿,要说我家好些年没办过喜事了。” 秦保树惊了一跳,“怎?丰娃子跟眉女子也结婚?”秦保山转头瞪了弟弟一眼,为他的惊讶,“我家娃子咋就不能办喜事哩,他俩年纪都到了。” 秦保树缩着头,摸了摸后脑勺,“想不通,人家眉女子还肯嫁到乡旮旯里。”在他看来傅眉那样的女子,那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回城的,咋就想通了愿意嫁到这里。 第73章 临近过年,要是秦丰还在倒卖东西, 这个时候一定是极好的赚钱时间点。为了不被人发现, 只能安分的上工。 上头下达了还有一个月就迎来高考的消息,农村里虽然好些人家显得不那么在意, 但是还有不少人在认真备考。孙晓丽知道傅眉要参加高考的事情, 也为她高兴, 还建议她反正要过年了,先不要去上工了,专心在家里复习。 傅眉在十一月初就没再去过卫生所, 每天窝在屋里背书做题。秦保山也没闲着,秦丰虽然没有给他准话,但是秦保山自己就忙活起来了。 农村里结婚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主要就是办酒席的事情。请什么人来主持, 请那些宾客, 席上吃啥东西,还有新人的东西。 虽然他没有做过这事情, 但是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一生之中仅有的大事, 秦保山忙的心里暖呼呼的。家里没有可靠的女主人操心, 他就天天往三房家里跑。 秦波在这个月十五也要办喜事, 张兰花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帮忙他张罗。秦保山背着烟锅来的时候, 张兰花正自己动手给儿子缝喜服。 农村里人都没有什么大钱, 办喜事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喜庆, 有那么个好的寓意。张兰花捏着针往自己头上一抹, 眯着眼睛看衣裳, “二哥,你要叫我帮丰娃子张罗哩,这是看得起我这个三妈。不过你也知道,波娃子媳妇还有十几天也要过门,我这手头的事情也多着哩。” 秦保山双手抄在袖子里,示意孙玲玲不用给他倒水,他佝偻着背坐在小凳子上,“你也知道,秦丰他妈走的早,我这屋里连个主事的婆娘都没有。要是什么地方办得不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也觉得亏待他。” 张兰花笑道:“丰娃子是个再明白事理不过的人,你的难处他也一定知道的。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我能抽出手的一定给你办妥当,就怕我也忙不过来。你要是真急,咱们三爹三妈不是闲着。他们夫妻两个又能识文断字,一定能找出来合适的人哩。” 秦保山一拍大腿,“你这说的是,我咋就忘了三妈哩。她还给人牵红线哩,叫她把手,不定能带来些福气。” 这样有了人选,秦保山好像等不得了一样,连忙就去了秦三爷家里。他到的时候,秦三爷家才刚吃完饭,秦三婆带着儿媳把东西都收出去,秦三爷招呼秦保山坐。 慢慢啪嗒啪嗒的抽旱烟,一面问他,“怎?今天怎么过来了。”秦保山搓了搓手,爽快的说了来意,秦三爷沉吟片刻,“这有啥难的,你几个嫂嫂都闲着哩,叫她们帮个忙就是了。” “至于其他的,我也办过几场事了,你要信的过我,都交给我也使得。” 秦保山连连道谢,秦三婆进来听到,也喜笑颜开的,帮着拿主意。秦保山是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经过秦三婆一一讲下来,才知道里头这么多的事情。 晚上天色晚了,秦三婆交秦保山先回去,明天再过来,把日子挑一挑。就这样,在傅眉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秦保山急的事情准备了大半。 几天都喜滋滋的,这天慢悠悠的晃回来,看见秦阿婆上了他家土坡,秦保山忙加快脚步。等他到的时候,秦阿婆正站在门口喊人,他应了一声。 秦阿婆转过身来,双手叉腰,劈声问道:“丰娃子要结婚了,我这个当婆的咋不知道?”秦保山慢腾腾的走过去,“等结婚那天你自会知道的,急什么?” 秦阿婆气的一噎,“我的亲孙子结婚,我还是结婚当天知道的,像什么话?”想到这个就生气,秦丰要结婚的事情,她竟然是从秦三婆嘴里听到的。 大房跟三房本来就不和睦,她也不喜欢三房夫妻两个的假高贵样,别看平时见面笑嘻嘻,实则私底下啥事都要拿出来比一比。就秦丰这事,本来秦三婆比她先知道就够叫人不舒服,谁知秦保山竟然还叫三房帮忙操作。 这不是硬生生把她的脸扔地上踩?大房没人吗?她差了哪里,叫秦三婆帮忙不通知她这个更亲近的人。说实话,自从秦保山上次跟秦三婆闹过之后,就真不把人放眼里了。 他家丰娃子结婚,要用的东西需要一一买回来,钱交给谁他都放心,就是不放心秦阿婆。她一定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这物什太贵不买,那东西不需要。然而钱一定是不会少花的,最后钱到那里去了,大家心知肚明。 秦阿婆本来也是这么打算从中捞钱,她双手叉腰,“你媳妇去的早,家里这样的事情不是就该麻烦丰娃子他大妈。”秦保山老神在在,“那我已经请了三妈帮忙,你就歇着吧。” 秦阿婆想了想,笑道:“那到时候不是还要买东西嘛?你叫你大哥帮你跑腿嘛,还有那办席的时候收礼钱,总要找自家可靠的亲戚来。”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人家来沾染他的钱,秦保山抽了一口旱烟,“也不用,我三爹的为人我还是信的过的,就叫他帮忙写礼。” 老二这么油盐不进,秦啊婆气的瞪眼,好说歹说了半天,秦保山就是不叫他帮忙。尤其钱财方面不敢劳烦她半点,秦阿婆气的转身就走了,出了门还嘀嘀咕咕的骂。 秦保山这才惬意的进屋,傅眉站在厨房窗根底下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懵了半天。秦丰要结婚,对象是谁,要是他娶别人,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难不成对象是她,可是她不是还没答应嘛?都做了约定的,傅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秦丰回来之后,脸都没洗一把,她就把人拉进自己屋里。 听说了秦保山的所作所为,秦丰也有些无语,“那肯定是他听差了,我没说过我下个月要结婚啊。”傅眉有些着急,“可是他都跟三爷一家商量着办了,咋办?你怎么不跟他说清楚。” 秦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冬天里还是只穿了一件长衫,好像不冷一样。身上热腾腾冒着气,“没关系,你忙你的,要是考上了,我跟他说就是了。现在不是还没定日子嘛,先叫他忙活吧,到时候当你的学酒也成啊,总之不要操心。” 秦丰一点都不着急,说不定心里还暗暗高兴哩,所以在她担心秦保山白忙一场失望之时,他还笑眯眯的。可是傅眉一点都不会怀疑这是秦丰想顺水推舟逼她就范。 相处这么久,别的不敢保证,秦丰对她的心她还是知道的。他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叫她难做,傅眉泄气,皱着眉头,“要是喜酒变学酒,叔肯定很生气,到时候打你也不定呢。” 秦丰眼睛亮亮的看她,锋利的眉梢的凶意收起,脸上有些泛着红,“这样的话,到时候你就免为其难嫁给我嘛,我也想的够久了。” 他是真的期待,一想到能跟她结婚,白头到老、共度余生,他就整个人幸福的不行。前几天听说比他还小一岁的秦波都要结婚了,秦丰就更渴望了。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她还不答应,他虽然想,但也不想逼迫她。他愿意等她的心甘情愿。 因为快要过年,不少人进城里购置年货,傅眉就想也去买点。 秦保山巧是想叫他俩去买结婚用的东西,像是什么红纸、衣裳、蜡烛之类的。这些并不是傅眉想要的,秦丰跟着她一道走的时候,也就连连答应下来。 傅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戴着秦丰年初给她买的大红围巾,整张白白的脸都包在里面,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她紧紧抱着他的腰,秦丰骑着车飞快驶过坑坑洼洼的小路,颠的人快要飞起。 宽厚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寒风,傅眉安心坐在后面,没有受到一点风吹。两个人很快骑车到了县里,这个时候的县城大多都是一两层的砖房,路也不大好。 但是不管是集市还是佳节,街上赶集的人都特别多,大家穿着简朴干练,没有多少花哨。在街上来来去去,伴着这样那样的吆喝声,极有生活的趣味。 傅眉先去了一趟邮局,给傅守堂寄去了一封信,她要高考的事情没有跟他说,害怕万一考不上闹得人尽皆知惹笑话。不过还是有话跟傅守堂说,她把这边的干菜收拾了些给傅守堂寄回去,不是什么好东西,重在心意。 傅守堂跟她也联系频繁,时常给她寄好东西,上次来信说了秦琴回去了的事情。秦琴的大学名额还没有争取到手就回去了,傅国华跟王菁都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那样的高干家庭,早知道高考要恢复的事情也是容易的。 秦琴那样突然回去了,两人还很高兴,傅眉读完心后有些怅然。她也往家里写过信,但是王菁的回信并不怎么热情,还叫她专心忙,不用惦记他们。 傅眉就知道那边的意思了,大概是怕跟她来往过密,秦琴心里不舒服,也就不往回寄信了,他们过得好就好。寄完了信,傅眉这才跟着秦丰钻进市场。 现在的生意人大多都很实在,卖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傅眉专门拉着秦丰跑到黑市,买了好几尺布,有粗有细,准备回去给父子俩做衣裳,又买了好多家里没有的厨房调料。 出来了才慢悠悠的逛市场,走到百货商店的时候,她想进去看看。可是一想到家里的开销就毫不犹豫的走了,要是她考上了大学一定需要学费,秦保山的病也花钱。 这样就不敢再浪费了,能省的一定不能漏出去。 第74章 农村的年一般过得都很朴实, 没有什么钱财买好的年货,但是这样一个一年一度的日子大家都不会吝啬。傅眉拉着秦丰走进人流, 大家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手里提着满满的货物。 街上卖什么的小摊子都有,前头一个摊子前停了一堆的人, 傅眉挤进去看了看, 原来是一个老人家在卖对联。 傅眉回头喊秦丰,“哥, 快进来。”秦丰手里提着些东西,努力走到她身边。卖对联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精神头倒是好,头发胡子花白。 他买的对联并不是成品, 而是来了客人他才现写,问了要求,提起笔来笔走龙蛇, 一手好字跃然纸上。周围看的人啧啧称奇,傅眉看到眼珠子都瞪大了。 有学问的人总是值得人崇拜的,边上还不断有人买字, 老人家不疾不徐、胸有成竹慢慢的写。秦丰瞧她看的高兴,“咱们也买一副吧, 家里那副字都贴了两年了。” 其实老人家的字卖的并不贵,两毛钱一副, 只是他用来写字的纸跟笔墨都不止这个价。他好像是免费写的, 不过是赚了个笔墨钱, 傅眉捏了捏衣兜,咬牙道:“买吧。” 老人家看了两人一眼,狼毫蘸了墨水,提笔写了一副字。微微晾干,身旁的一个妇女小心的把字包起来,傅眉下心接过,装进挎兜里。 秦丰一直默默跟在傅眉身后,瞧她看样样都好又样样都舍不得买的模样,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来年一定要找个好工作,好好赚钱,至少叫家里人过上不用扣扣索索的日子。 其实是秦丰误会了,街上卖好玩的东西的人太多了,大多是民间手艺。什么手捏陶人,一捏一个准,徒手扎纸鸢,个个精美。 她大多是瞧热闹,这些买回去也没用,倒没有那么想要。市集一条街,每个从街里钻出来的人都满载而归 ,傅眉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这就跟秦丰一道回去了。 到了村口,迎头遇到吴婶,笑眯眯的看着他俩,“哎呦,丰娃子带眉眉去买东西哩。”语气里有一丝揶揄,傅眉听着怪怪的,想解释什么,但是人家好像什么都没说,她解释了反而更怪。 吴婶跟两人擦肩而过,一脸欣慰,“不容易,这人呐不知都多少缘分才能在一起哩,往后你俩要好好的啊。”傅眉听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想必是从秦保山那里听说了什么,可是她这里要是解释会很麻烦,牵扯一大堆的事情。傅眉赶紧催着秦丰快些走,秦丰掌着车把,很自然的跟吴婶交流。 走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他偏着头,回味似的说,“我觉得吴婶子说的挺对的,能在一起是缘分哩。咱们要好好的。” 傅眉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早着哩,想着吧你。”秦丰瘪瘪嘴,还是满脸高兴。回家之后,傅眉就钻进了厨房,自从她开始复习之后,就没有好好做过几顿饭了。 今天上街赶集买了好多东西,她决定做一顿好吃的,大冬天的没有什么比烫锅子更叫人向往了。她把菜笼里的大片大片的白花花的肥肉捞出来洗干净。 大火烧燃了锅,丢进去炸,翻来覆去的炒,肥猪肉渐渐炸出了大量的油。再把买回来的调料装进缝好的白布包丢水里煮,红通通的干线椒、花椒、大香、丹桂一一放进锅里。 不一会儿猪油火锅汤就熬出来了,锅里翻滚着红艳艳的汤,傅眉把先洗好的排骨放下去。各种土豆、白菜、宽粉、芹菜都洗出来一盘子,全都搬到堂屋桌子上。 秦丰在她熬汤的时候就到自留地摘了菜回来,帮忙把调料汤倒进小罐子里端到堂屋。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都是不可思议的香气,锅里沸腾的汤汁夹裹着食材肆意翻滚。 香气无孔不入,勾的人口水直流,秦保山毫不客气的坐到主位上。秦丰跟傅眉还在忙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吃了。边吃还边丝丝抽气,大约就是烫的。 长汗淋漓的吃了一会儿,嘴巴变的红通通的,笑眯眯道:“还是你做的东西好吃,你哥做的啥,跟猪食一样。” 秦丰噎了一下,回道:“你还挑剔我做的,我做的比你做的好多了,你的手艺都不敢叫人下口。”傅眉听他俩互相吐槽对方的手艺,竟然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叫人温馨舒服。 三个人围着火炉子吃锅子,蜂窝煤在炉子里烧的红艳艳的,一点一点舔舐着锅底。旁边火坑里的柴也烧的正旺,屋外风雪交加,驱散不尽屋里的温暖。 秦保山吃了一会儿之后,惊觉竟然没有酒,站起来蹬蹬蹬跑进屋里,拿出来一塑料壶装的黄酒。宝贝似的倒出来,抿一口啧一声,秦丰看见也要喝。 秦保山因为有病在身,现在是滴酒也不敢多占,只有现在这样热闹的时候,热的抿上两口。他拿出杯子,满了一杯给秦丰放在桌前,然后跟护着命根子一样,把酒盖拧好。 秦丰看他那样宝贝,暗暗笑了一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现在的酒都是农家粮食手工酿的,纯度挺高的。有些人不胜酒力,一杯酒醉的大有人在。 傅眉看他俩喝酒的模样,好像是什么仙酿琼液,拿筷子尖蘸了一点喂嘴里。舌尖辣辣的,不过之后一瞬间,就没什么感觉了,她又拿起秦丰的杯子,倒了半杯出来。 秦保山喝酒就喜欢一点一点抿,说是品滋味,傅眉也学着一点一点抿。一点点没什么感觉,杯子里的酒去了一半,傅眉干脆一口灌下去,瞬间不知道怎样形容那样的感觉。 只感觉一口火辣辣从口腔一直烧进胃里,带着浓浓的热意,她连忙喝了几口热水,才慢慢平复下去那股灼热。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秦保山吃的差不多了就抱着宝贝瓶子晃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他打雷似的鼾声,秦丰放下筷子,傅眉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了。她大概从没有喝过这样的烈酒,脸蛋红扑扑的,纤长的睫毛柔顺的微颤,激起人心中一片怜爱之意。 秦丰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凑近她的脸颊边,一股迷人的香气混杂着酒气拂面而来。她的气息快要包裹住他,秦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看着她的眼神一片痴迷幽深。 痴痴的看了好一会儿,他忍住想亲近的欲望,拍了拍她的脸,“眉眉,我带你到屋里去睡。”她的脸也滚烫,热热的温度通过手心像是传到了他的心尖。 傅眉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已经是醉的万事不知了,他两条强健的胳膊把人打横抱起,还在手里掂了掂。心里暗暗觉得有些轻了,傅眉的脸很乖巧的靠在他胸膛上,还微微蹭了蹭。 秦丰叫她蹭的心头火起,眸子暗了暗,轻轻把人放在床上。在接触床的一瞬间,她睡的更踏实了,秦丰小心的趴在她枕头边,细细的看她的脸。 饱满圆滑的额头,秀气浓密的眉毛,直挺的鼻子,红艳艳的泛着水色的唇。怎么看也看不够,越看眼神越漆黑,心头越柔软。 秦丰闭了一下眼睛,狠狠的咽口水,强迫自己起身,没有想到傅眉正紧紧捏着他的衣裳。就是他起身的动作也没有挣脱她的手,甚至因为他的起身叫她感觉到了离去,抓的更紧了。 她水蒙蒙的眼睛好像睁开看了他一眼,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又睡着了。秦丰看了看她白皙泛着温润光泽的手,心软的一塌糊涂。 就是她现在跟他要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何况只是不叫他走。他又蹲下来,低沉着声音唤她,“眉眉,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了。很喜欢很喜欢,我说不出来,当时我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所以我想办法把你留下来,没有一点胜算的开口,我知道我成功意味着你要被傅家抛弃,可是我还是做了,很矛盾,唾弃自己不是个人。喜欢你不是想着给你更好的东西,而是把你拉进我贫穷的世界,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一想到能让你留在离我近一点的地方,我就兴奋的要死。我甚至想付出我的一切都可以,只要能让你留在我身边。” “多好啊,我的愿望实现了,可是你知道的,人都是贪婪的。会得寸进尺,会变本加厉,你在我身边待的越久,我想要的就越多。现在我甚至想彻彻底底的拥有你,让你真的成为我的人,由内到外都属于我。我想把我攒了许久的东西都送给你,灌满你的身体,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秦丰目光沉沉的看着傅眉,低低的声音好像是在喃喃自语,也幸亏傅眉睡着了听不见,不然一定会吓一跳。她一直知道秦丰对她有欲望,毕竟像他这样二十岁上下、血气方刚的年纪想要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她不知道,秦丰的欲望只对她一人,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什么美味,恨不能一口吞下去。他真的是拿出了全身的克制力才没有对她做过分的事情。 他努力压下身体里的戾气,似放纵又似克制的对她低喃,“眉眉,放开我,不然我会忍不住的。”她依旧沉沉睡着,呼吸绵长,手上不见半点放松。 秦丰眼窝微闭,轻笑了一声,慢慢凑上去舔了一下傅眉的耳朵,黯哑着声音道:“你再不放开,我要动手了。” 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秦丰看了一眼傅眉的手,眼里燃起火焰,“我当你默认了。”他就是在欺负人,明知道她喝醉了,根本没有反应,还自导自演来这么一出。 可是他不管,傅眉没有反应,他就自欺欺人的当她默认。小心的爬上床,他慢慢一颗一颗解开傅眉的衣裳扣子。棉衣、中衣、长衫一件一件剥落。 最后浅色的内衣包裹着白腻的浑圆,那样叫人血脉膨张的画面闯入眼里,她浑身的肌肤都像白雪一般,滑腻柔软。尤其胸前白的几近透明,跟他麦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秦丰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暖香,醉的他快要迷失自我、兽性大发。他贪婪的、疯狂的一点一点舔过去,傅眉在睡梦中不舒服的拧起眉头,□□了一声。 秦丰听见这声音,刺激的他快要忍不住,他很快褪下她的全部遮掩,顿时满眼的雪白滑腻。同时他也脱下自己的衣裳,于是被子里的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阻挡。 屋外北风呼呼作响,为寒夜添了一丝狂放,屋里暖香融融,暧昧迷人的气息很醉人。秦丰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吻过身下人身上每一寸肌肤。 他的呼吸滚烫,重重的喷在她脖子上,引起一阵阵颤栗。傅眉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沸水中沉沦一样,浑身酸软,抓不住浮木,只能攀住身上人的脖子,才不至于沉入水底。 可是她不知道,那种窒息之感就是身上之人带给她的,她的唇不知道被人欺负了多久。唇珠红肿,泛着水润的光泽,嘴边还有银色的水渍。 她微微蹙眉,浑身就像要烧起来一般,秦丰的唇留恋在她耳后。已经蓄势待发,他答应过她的,结婚之前不可以,所以他忍耐。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好像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也绝不越雷池一步。 秦丰眼底通红,脸色已经可见的狰狞,忍耐之堤快要溃塌,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尽情享受她全身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即使只是轻微的摩擦也带给他无限的满足。 他满足的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底下一下一下蹭她的柔软,几次快要溜进无限柔软绵滑之处,都叫他死死忍住。他享受这样近乎折磨一样的难受,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她。 傅眉咬住下唇,眸子水润,勉强清醒了一分,这样浑身像是火烧一样的难受叫她快要哭出来。忍不住想秦丰真是混蛋,把她撩拨成这样,还死死忍着。可是要叫她开口要,那还不如憋死。 她低低的哽咽,胡乱扭动身子,想要舒服一点。额头上面全是汗水,侧脸的头发贴在脸上,一副靡绯的情态。他或许是看出了她的难受,低低吻了吻她的唇,小声吐气,“对不起,现在还不可以。” 不可以,你还这样,傅眉简直恨死他了,只是喉咙干痒,涩的说不出来任何话。正在难受之际,突然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探进来,傅眉瞪大眼,那是他的手指! 他慢慢动着,边扣边往更深处探,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会让你舒服的。”就这样,他在没有破她身子的前提下,把她伺候的舒舒服服。 第75章 事后, 傅眉瞪大眼睛, 愣愣的看着帐子顶。浑身汗意涔涔, 就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一点力气也没有。脑袋里空空一片,感受身体过电一般的余韵。 秦丰的目光落在她红痕斑斑的白皙皮肤上, 身体就像是快要爆炸一般的难受, 可是他还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眼角微红, 亲了亲傅眉的嘴角, 哑声道:“舒服了吗?” 傅眉漂浮的思绪叫他拉回现实,漆黑油亮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看见身侧的人。他眼里是深深的满足的笑意,好像只要她舒服了, 他怎样都无所谓。 可是她也知道, 他现在难受的整个人都有些颤,底下硬硬的抵着她,想必已经憋到了极致。看着她的眼底血丝猩红, 傅眉心里涌上难言的感受,有羞窘,还有心疼。 她轻轻翻了个身, 身子还有些绵软,手摸上他坚硬的胸膛, 慢慢往下探。秦丰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 直到她轻轻握住他的滚烫, 闷哼终于从嘴角溢出。 秦丰死死的咬着牙, 脸侧的肌肉隆起,闭上眼睛,脸上全是隐忍。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都是滚烫的热意,“眉眉,你知道你再干什么?” 傅眉轻笑,“知道,你让我舒服,礼尚往来,我也让你舒服。”她甚至慢慢探下身子,整个人趴在他的下半身,秦丰眼蕴藏着狂风暴雨,定定的看她。 有惊喜,有难以置信,眉眉她竟然愿意为他……,想到这里,傅眉已经慢慢含住了那个东西。她什么都不会,可以说全部是乱来的,秦丰被她折磨的快要发疯。 “呃……嗯!……啊……”喘着粗气的声音从秦丰嘴里钻出,他手臂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好像被傅眉拿住了他的命门。只能毫无还手之力的挣扎,“眉、眉眉,不可以。” 他有些舍不得她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就算他为她做了,那也是应该的。眉眉是他心爱的人,为她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可是,傅眉不需要为他这样。 傅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家伙,刚开始有点震惊,慢慢就被它吸引了。根据秦丰的喘息呻.吟判断他是不是舒服。 半个小时过去,秦丰起床出去倒了一杯热水,傅眉窝在被窝里等他。漱完口,还感觉有一点腥,她把杯子递给秦丰。 秦丰把水杯放到对面堆满书本的书桌上,很快跳进傅眉的被窝,轻轻将她搂紧怀里。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躺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屋里满是暖意温馨。 秦丰一脸满足,脸颊在傅眉头上蹭了蹭,轻笑出声,“眉眉。”傅眉有些困了,折腾了大半夜,外头桌子还没收拾,明天还要早起,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喊她也不是有什么事情,就是想喊了,一声一声的眉眉的唤她,傅眉刚开始还答应,后头声音越来越低。秦丰将人整个圈在怀里,身体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小炉子,给她供暖。 傅眉安安心心睡了丰足的一觉,起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穿好了衣裳出来,秦保山已经不在家,想必是出门去了,傅眉倒了热水刷牙洗脸。 秦丰推着车子从坡下上来,傅眉把盆里的水倒了,愣愣的看他。秦丰长手长脚的很快跑到她跟前,眼睛里晶莹剔透,闪着耀耀的光辉。 跟以往有些许不同,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倍儿足。笑眯眯看她的模样,让傅眉联想到昨晚他一脸欲望望着她的神情,脸不自觉就红了,连忙低下头。 秦丰揉了揉她的脑袋,眼里满是柔情蜜意,活像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嗓音很沉,“醒了,吃饭了吗?”他本来嗓音就低,说话的时候字少了,或是故意压低,声音就特别有磁性。 昨晚的情景又往脑子里面钻,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这会儿却觉得羞了。傅眉嗓子干涸,应了一声嗯,秦丰不觉的有什么。 他把东西搬进屋里,傅眉跟过去看,发现是一些粮食。秦丰解释,“我今早上去大栓叔那里买的,他那里的粮食新鲜,价格也还实惠。不管咱家办啥事都划算。” 傅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再有十来天她就要去考试了,考上了办学酒,考不上办婚宴。傅眉觉得压力有点大了,整个人都很急躁。 现在晚上她要复习,睡的很晚,自从上次跟秦丰关系更亲密,她就不让他进屋了。秦丰看着把他拦在门外不让进去的人,无奈道:“你好好复习,我不打扰你。” 傅眉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热水,等他转身出去了才关门。秦保山坐在火坑旁抽烟,等秦丰坐下,跟他商量事情。 秦保山现在病情稳定,但是医生还是交代每月到医院检查一次,以免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而不知道,错过最佳治疗时期。 秦保山抽了一口烟,跟秦丰说,“原本是要把房子翻新一遍的,但是现在过年,动土不好。我想你俩先结婚,等过个两年,钱攒够了再重新修一间也好。” 秦丰不置可否,默默的盯着跳跃的火焰,朱红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光亮的皮肤清晰可见。眸子漆黑,像是门外的黑洞洞的树林,深不见底。 “你俩结婚,家里也不用买什么了,人家的彩礼有自行车、收音机那些,咱家不整那些虚的。等傅眉得空,你带她去扯两身好衣裳。”秦保山默默的打算着,傅眉虽不是他家里养大的,现在也可以说没有娘家,但是他也不会亏待人。 秦丰望着鲜明的火焰,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别到处跟人说我要结婚的话,搞得人尽皆知。”秦保山一吹胡子,“那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怎地?你就是快要结婚了哩。” 秦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泼凉水,“要是眉眉考上了,还要去上大学,结婚的事情还要等等。” 秦保山一听不乐意了,哦了一声,“你这是耍你爹玩哩,人家都知道了你下个月结婚,你跟我说她考上了不结?我不同意。要我说,她一个女娃念那么多书干什么,你都没读多少书,什么锅配什么盖。等她涨了见识,还看得上你。” 秦丰烦躁的扔下火钳,“你就会说丧气话,眉眉不是那样的人。”秦保山气的狠吸了一口烟,“你爹我是过来人,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听我的总没错。是不是傅眉不同意结婚?” 还是有这个可能的,虽然傅眉自从来了柳树屯就从来没有提过要回去的话,可是秦保山自己还不知道吗?城里多好的地方,那些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子就没有多少嫁到乡村的。 谁不是拼了命的想进城,要是傅眉也想借这次机会进城,走了怕是就不会回来了。他那傻蛋儿子竟然还支持傅眉去考大学,宠媳妇也不是这么宠的啊。 秦保山恨铁不成钢,傅眉这几天一直沉浸在复习,整个人都快疯魔了。这天天气明媚,空气很是干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秦保山站在傅眉窗户外头,看到她在里面奋笔疾书,招呼她道:“眉女子,你也出来晒晒太阳,天天窝屋里也不是个事,对眼睛不好。” 傅眉看他双手藏在袖子里,在窗根底跟她说话,想了想放下笔,拿了本书出去。秦保山已经在院子里搭了两把椅子,见她出来就招呼过去坐。 他双腿并在一起,微微佝偻着腰,看着前头绿油油的竹林。慢悠悠开口,“你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大学,我跟你哥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 傅眉翻开手里的书,倒是有些看不进去,索性合上,放空脑袋晒太阳。秦保山继续道:“你放心,婚礼的事情我都给你俩安妥好了,不用你操一点心。” 秦保山这样说着,脸上就显出满足的笑容,眼角的褶皱里都是幸福的痕迹。傅眉张了张嘴,倒底还是没说她不想结婚的话,秦保山眼角余光瞟见她犹豫的神色。 心里想着只要不是特别抗拒就成,他悠悠叹口气,“你哥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家的娃子像他这么大,娃都有了。你三爹家的波娃子比秦丰还小,前几天都把媳妇迎进了门。我这也是着急,眼瞅着他越来越大,你呐,也不小了。我就想着赶紧把你俩的事情办了,也去我一桩心事,要是哪天这个病治不好了,也走的安心些。” 本来秦保山说这些话不过是想叫傅眉理解家里难处的,说到最后竟然真是想着要是他哪天两腿一蹬去找了秦丰他妈。留秦丰一个连媳妇都没娶,拿什么脸面去见媳妇,真是越说越难受。 秦保山半头的白发,眼睛湿润,已经不是年轻的模样了。傅眉就想到爷爷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拉着她的手闭不上眼睛。 他或许一直知道她不是傅家的亲生女儿,他一走,傅家再找回亲生女儿,傅眉该怎么办?所以到了最后一刻,爷爷拉着她的手,还是满眼的放心不下。 傅眉那个时候也是满心的难受恐惧,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的跟爷爷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爷爷教给她的不仅仅是医术,还有正确的三观,为人处世的道理。 让她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自暴自弃,面对险境要学会自己走出来。要知足常乐,要懂得感恩、随遇而安。所以傅家让她换秦琴回去的时候。 一方面傅眉是真的想报答傅家对她的养育之恩,另一方面也是爷爷教给她的人生道理,顺其自然。该争取的争取,没有意义的就大大方方的放手。 秦保山这一席话说的傅眉心绪难平,她在秦家是有归属感的,这里已经被她当成了家,秦保山是长辈,他的话她自然听。设身处地的想,秦保山也不容易,他快五十岁了,想看着儿子成家无可厚非。 她有什么理由吊着秦丰呢,既然已经跟他两情相悦,什么时候结婚不是结。本来先前跟他打赌倒是她的缓兵之计,总想着先稳住,现在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考不上大学她可以接着考,结婚这事情迟早都要来的,一直搪塞也不是事情。傅眉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是什么都没说,虽然心里彻底答应了,这样说出来也不好意思。 傅眉的态度转变,感受最大的是秦丰,自从前几天他跟她过度亲密之后,傅眉几天不叫他进屋。虽然面上表现还是平常,其实心里早酝酿起了风暴。 第76章 秦丰像前几天一样, 傅眉在复习的时候,太晚了他给她送了些热水跟炭火。傅眉打开门接过东西, 两个人一阵沉默, 她把门推开,轻声道:“进来吧。” 秦丰有些受宠若惊,她一直不理他, 让他以为那里做错了, 还小心翼翼来着。知道她复习压力大, 不敢来打扰,现在竟然主动让他进去。 傅眉把门轻轻关上, 秦丰坐到床边,瞟了一眼满桌子的书,面容严肃,“复习了怎么样了?”傅眉坐回去看书,“还好啊,要是考不上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秦丰的眼睛黝黑了一点, 他一直知道傅眉特别想去上大学,几乎打起了全幅心力严阵以待。以前问她的时候, 她会很紧张, 担心考不好,现在怎么会这么轻松。 难不成是不想去上大学了?秦丰唇角微微上扬,他不在乎她想不想去上学, 只是不想她太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考试的日子就在三天后, 村里很多知青忙着这事,秦丰自然也知道日子。他摸了摸傅眉的脑袋,沉稳着低低的声音道:“到时候我送你去吧,不要太累。我听吴书记说,保持充沛的精神很重要。” 傅眉点点头,手里握着磁钢杯子,低头喝水。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两天不仅仅傅眉紧张,秦丰跟秦保山也紧张。 秦丰虽然心里着急,但是面上还是一副平常心态,好像什么结果都能接受。秦保山却是在屋里转来转去,看到秦丰慢条斯理的坐在火坑旁边磨刀。 他背着手过去,皱着眉头道:“你俩要有准备啊,不管傅眉考不考的上,咱过几天都要办酒哩。” 暂时不知道上面考完了什么时候放榜,但是离秦保山算的办婚宴的吉日只有十来天了,秦丰心里隐隐觉得烦躁。 抓了抓头发,“我早说过这事情不急,你咋把日子都算好了?” 秦保山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你不急我急,傅眉都没说什么,人家愿意着哩。你个男娃子,推啥推?” 秦丰道:“算出来了,也不要急着跟人家说,等眉眉考完后,通知书下来了再说。” 秦保山气的一个倒仰,“我说你这娃子,咋这么死脑筋哩。等通知书下来,她要是考上了,这事还办不办?” 他也知道,要是傅眉考上了,有可能就不会跟秦丰结婚了。秦丰竟然还纵着,这是对他自己有多大的自信。 两人在堂屋小声争论,秦丰到最后一言不发,就是要等傅眉通知书下来再说。秦保山气的没了法子,叹口气,“你咋就不晓得争取哩,现在这样好的时候你不跟她结婚,等她以后出去涨了见识,要是……” 后面的话秦保山没有说出来,秦丰也听懂了什么意思,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也怕,怕傅眉以后上了大学,认识了更好的人,不愿意回到这里来了。可是要是现在就把她困在手里,他不甘心。 他想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而不是迫不得已,他宁愿等,等那一个可能改变的结果。秦丰看着随和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犟,他不答应的事,谁逼也没用。 这天早上,秦保山也早早的起来了,傅眉换了一身新衣裳,焕然一新争取个好兆头。走之前又检查了一遍书包,笔、准考证啥的。 秦保山把两人送到坡底下,告诉秦丰路上小心些,秦丰载着傅眉往城里赶。本来秦丰是打算让傅眉跟吴香兰一起到县里住着的,只是傅眉说不习惯,怕睡不好耽误考试。 所以这天早上就让秦丰送她进城,好在第一次考试考五门,分在十二月七、八、九三天,时间充足的很。到了学校门口,很多穿着大衣的年轻人等在这里。 还有巡逻的警察,大家脸上都是严阵以待的表情,有的甚至拿着书还在看。傅眉看着这一切,心里叫紧张兴奋充斥着,浑身都快要冒汗。 秦丰往四周看了一眼,五指拢在一起,也替她紧张。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对高考抱着希望,大家的脸上皆是憧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有些抖,不知道该跟傅眉说什么,说多了怕给她压力叫她紧张。不说什么又感觉怪怪的,傅眉看他一脸严肃,漆黑锋利的眉头皱着,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好了,我不紧张。等我进去了,你不要在这里等,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现在是十二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傅眉脖子上围着围巾,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他说话。秦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话间喷出白气,散进干燥的空气里,“你进去吧,我等你出来。” 傅眉确实不紧张,前几天压力大的她晚上睡不着,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反而平静下来。她付出了力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怎样她都能接受。 尤其想到不管考不考得上,她都还有一件人生大事需要操办,就不把精神分在这一件事情上了。秦丰眼睁睁看着傅眉跟着周围的人一起进了考场,他心里也奇异的平静下来。 他并没有依照傅眉说的,找个暖和的地方等她,大门外头的人渐渐散去。只有他守在自行车旁边,不一会儿就看看紧闭的学校大门。 这几天实在太冷,昨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雪,现在道路两旁还有大片的积雪。中间的路被人们一脚一脚踏平了,积雪染上污泥,斑驳灰暗的痕迹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秦丰在考场外度日如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的大门外人又多了起来。一个老汉双手拢在袖子里,过来跟他搭话,“小伙子,你家也有人考试哩。” 秦丰的嘴冻的有点僵了,他缓缓回道:“嗯,我妹妹。”那老汉笑了笑,“怕是你媳妇哩。”秦丰惊讶了,他怎么知道的? “嘿,看你提起她脸都要红了。”眼神那么温柔,这样的俊小伙儿,肯定是送媳妇来的。 秦丰有些怔忡,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傅眉当他媳妇了吗?他脸有点红了,一股热气从脚底蹿上来,原本麻木的双脚开始有了知觉。 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大门,等到傅眉出来,第一个就看见了她。只是还没有迎上去,一个高个子青年却先他一步跟傅眉说话了。 秦丰顿时僵在原地,那人出来的时候,傅眉很惊喜,满眼的笑意。秦丰的脚好像有些被冻住了,半天跨不出去一步,浑身的血液好像也失了温度。 傅眉东顾西盼,找了半天才找到秦丰,她欢欢喜喜的跳过去,“哥!这是陈思齐,专门来看我考试的。”她没有想到陈思齐会过来,原本他问她在哪里考试,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专门来,只是为了跟她说一句鼓励的话。 原来是她哥哥,陈思齐心里松了一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举止斯文有礼。跟秦丰握手,秦丰眼神漆黑,看不出什么情绪,垂下眸子,跟他握手。 本来考完就准备回家的。谁知陈思齐来了,傅眉就跟秦丰带他去吃饭,陈思齐连忙摆手,“不了,我现在住在亲戚家的,明天就回去了。今天特意来看看你。考的怎么样?” 傅眉道:“吃个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我还没感谢你借给我那么多试题跟辅导书哩。去吧。” 秦丰也劝他一起去吃饭,陈思齐盛情难却,只好跟着两人到了县里的大饭店去吃饭。秦丰默默的推着自行车跟在后头,陈思齐跟傅眉走在前面,他跟她讲了好多政治上的事情,因为她明天考政治。 秦丰捏着车把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头微微扬起,缓缓吐出一口气。吃完饭,陈思齐就跟他们挥手告别了,傅眉跳上车子后座。 她紧紧的抱着秦丰的腰,脸埋在他背后,秦丰低头看了一眼,不经意道:“那个陈思齐是哪里人?” “他家住市里,前几次我去听课就是去他学校听的。他人挺好的,我复习的那些书都是他给我介绍的。”傅眉在后头说的兴高采烈,她是真心把陈思齐当朋友。 原来还是一个大学生,秦丰心里紧了紧,看到陈思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陈思齐喜欢眉眉。没有想到他家世还这么好,秦丰的心往下沉了沉,到底没说什么。 一路平平安安的回了柳树屯,吃完饭后,傅眉就钻进屋里看书去了。秦丰坐在院子里剁柴,手上的力道很大,一刀就把一根粗木头劈成两瓣。 下手又快又稳,好像他不是在干活,而是在玩,秦丰的脸色阴沉沉的。清秀的侧脸上,汗珠子大颗大颗的滑下来,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屋外头安安静静的,山里的鸟雀都归巢了,坡底下翠竹上的积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声响。秦丰回过神,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收起砍刀进屋。 第二天一早,他照样载着傅眉去考试,一回生二回熟,今天等在门外的考生脸上都没有了兴奋。或许经过第一堂考试,心里都有了底。 秦丰望着傅眉进去,等了没一会儿,一个人影站到他跟前,抬起头时秦丰眼里有些惊讶。秦琴笑眯眯的,“哥。” 两个人沿着学校旁边一条大道慢腾腾的走,秦丰推着车,看了秦琴一眼。秦琴今天过来穿的很时髦,全身上下都是靓丽的颜色,再也找不到那个乡下丫头半点的影子。 “你怎么回来了?” 秦琴特意描了的眉毛上扬,她其实来了两天了,今天特意来这里堵秦丰的。秦琴笑道:“我猜到你会送她来考试啊。” 秦琴这样说完,秦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以前那么亲近的亲人,现在却没话可说。秦琴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她笑着歪头看秦丰,“上次的事情我知道错了,哥你现在还怪我嘛?” 秦琴总是有那样的能力,娇娇俏俏的,做错事情最擅长撒娇。她一开口,不管是秦丰还是秦保山都不会再怪她了。 秦丰险些摇头,想起她在说什么,顿时脸上敷了一层黑,“你知不知道,那次要是人家在家里搜出来什么,我跟爹会怎样?” 秦琴有些愣住,转瞬又道:“我又不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傅眉。你说说,那里明明是我的家,凭什么她一来,你跟爹都看不到我了。” 秦丰摇头,秦琴到现在还在嫉妒排斥傅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你现在是傅家人,我跟爹原本也还是当你是家里人的。”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想到那样对付眉眉、还是玉石俱焚的办法。秦琴紧紧的抿唇,半天之后,她又笑开了,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事情。 “我听说你俩要结婚了?”还是秦桑写信告诉她的,秦丰从来都不会跟她写信。 秦丰面容淡淡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秦琴笑的像一朵花,“不要和她结婚好不好?”她轻轻从后面抱住秦丰,语气有些低落,“哥,我也喜欢你啊,你不要和她结婚好不好?” 秦丰仰面呼出一口气,虽然他还不确定跟傅眉的后来,但是秦琴却是绝不会接受的。他挣开秦琴的手,看着她的脸色有些严厉,“你不要玩了,这话一点都不好笑。” 秦琴有些沮丧,眼底泛起泪花,“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是认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哥哥。你也一直都知道我不是秦家人,我们还有婚约。” “那我也告诉你,以前就是有婚约,我也把你当妹妹的。”现在连妹妹都不是了,顶多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秦琴很不甘心,“她有什么好的,人家看得上你吗?”秦丰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只有冰冻三尺的冷冽,“可我就是喜欢她,不管她看不看的上我,我都愿意等。” 秦琴冷笑一声,觉得心口豁开了个窟窿,大量的冷风往里灌,冻的浑身麻木。半晌她缓缓道:“我帮咱爹进最好的医院看病,我妈是大医院的主任,爹进去了一定能看好的。” 每堂考试的时间都是两小时,今天照样只考一门,傅眉觉得自己答得还好。随着人.流出来,却没见秦丰等在外面。 她跺了跺冻的有些麻木的脚,往手心里哈口气,四下里看。秦丰站在不远处,深吸口气,笑着走过去。傅眉看见他瞬间眉开眼笑,蹦到他身上挂着。 秦丰搓了搓傅眉冻的通红的手指,锋利的眉梢收敛了凶意,眼底荡着柔柔的笑意,“怎么样?”傅眉笑的弯起眼睛,白皙的脸蛋泛着红晕,“还好,你陪我去一趟邮局吧,我寄封信。” “好。” 傅眉买了一张邮票,贴在信封上面,再次看了一眼,才把信交给橱窗里面的邮递员。秦丰等她跳上车后座,才问,“给谁寄的信?” “我三哥。” 秦丰知道她一直跟傅守堂通信,也没说什么。最后一天考两门科目,门外守着的人更多了些。大家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冰天雪地里说话。 秦丰一直站在前两天那个位置,整个人高高的,就像一棵冰雪里的劲松,一动不动。很快学校的铃声响了,外头骚动明显,学校里考生成群结队的出来。 有人一看见家人就开始哭了,跪在地上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周围的人都看过去。那哭声很大,满怀悲痛,好像要把心底的压抑都哭出来。 傅眉是跟吴香兰一起出来的,吴香兰的脸色有点不好,傅眉正安慰她。秦丰过去的时候看见吴香兰眼眶红红的,她胡乱抹了一把脸,跟两人道别。 傅眉看的叹气,秦丰摸了摸她的脸,“考过了就不要想了,回去吧。”傅眉却拉着他的衣摆,认真的看着他,好像眼底有星星一样闪亮。 “哥,我们结婚吧。” 秦丰一时间好像有些耳鸣,周遭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浑身僵硬,结巴的开口,“你。你说什么?” 傅眉舒展开眉眼笑,真心实意,“我说结婚吧,哥哥。” 秦丰一脸的严肃,尖锐的眉头凶凶的压下来,喉结滚动,抑制住身体的轻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明很想从她嘴里听见的话,可是傅眉一旦说出来,他反而不相信了。 傅眉上前一步,圈住他的腰,小声说给他听,“傻哥哥,我说,我们结婚吧。我要嫁给你。”秦丰眼底有些红了,不敢置信的抱住她,越来越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声音微颤,“真的吗?”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缓缓想起却是其他事,前几天见到的对傅眉有意的陈思齐。那么优秀的后生,他压抑住满心的狂躁装成没事人。 昨天秦琴跟他说的那句话,他忽略心内的不安,言辞拒绝她的提议。秦琴走的时候跟他说,“我等你人财两空的时候再来。”她说的那样笃定,就像亲眼看见一眼。 秦丰当时浑身就打了一个寒颤,只是没想到傅眉给他这样的惊喜。在傅眉快要叫他勒断气的时候,秦丰终于放开她。 目光灼灼中带着凶狠,“你说的,一旦我应了就不许反悔。”他还是有些担心,怕她是一时心血来潮,傅眉笑眯眯道:“绝不反悔。” 秦丰高兴疯了,抱起她转了几个大圈,周围有人哭有人笑,他俩的举动并没引起多大关注。只是两个人都长得好,这样抱在一起,还是有人看着他俩,傅眉脸红的不行,急忙怕打秦丰放她下来。 秦丰兴奋过了头,现在就要拉她去买结婚的衣裳,傅眉连忙拉住他,“今天考了两门,现在都晚了,咱们先回去,明天再说吧。” 秦丰这才不情不愿的载着傅眉回家,在路上自行车叫他骑成了飞车。傅眉很担心乐极生悲,今天会摔的她缺胳膊断腿。 好在那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一路提心吊胆的回了家。傅眉进厨房做饭的时候,秦丰不知道跟秦保山说什么,秦保山当即哈哈大笑。饭也不吃了,直接就去找秦三爷,要叫人家帮忙写请帖。 傅眉出来的时候,秦保山早下了土坡去了,傅眉就问秦丰啥情况。秦丰笑眯眯的,翻箱倒柜的把屋里的工具拿出来,他要把他的屋子好好拾掇一番。 原先因为傅眉考试,一直没松口要跟他结婚的话,秦丰就当什么事都没有,该咋样咋样。家里只有秦保山一人忙活,现在得了傅眉准话,秦丰倒是真的忙起来。 房子里里外外都想收拾一番,还是秦保山说简单些,主要是结婚的东西。秦丰这才转了方向,第二天硬是拉着傅眉进城买衣裳。 傅眉一脸无语,人家都还沉浸在高考里走不出来,她就想着结婚了。秦丰跟着秦保山一道忙活,这下村里都知道秦丰跟傅眉要结婚了。 有人诧异,有人觉得两人都到了年纪理所当然,秦丰拉着傅眉直接进了市里。大商场逛了一圈又一圈,走到一个玉石店,他直接拉她进去要给她买个玉镯子。 第77章 秦丰把屋里的柜子都搬出来, 墙角落里都打扫了一遍,他屋里的灯泡有点暗,想换一个新的。傅眉前些日子看见堂屋里好像有一个, 叫他找找。 秦保山喜滋滋的拿着秦三爷给写的请帖回来, 清了清喉咙, 大声读, “送呈, 谨订于一九七七年农历十二月十九日,星期一为我儿秦丰举行婚宴,恭请光临。” 秦保山拿着喜红的请帖看了又看,他认得字不多。但是秦三爷写的时候, 他是在边上看着的,所以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秦保山把帖子交给秦丰,“明儿你骑上自行车,挨家挨户的送去。”秦丰掂了掂手里一大沓喜帖,“人家都是去说一声就成,就你搞得这么正式,要是忘了谁家这不是都不好看。” “谁说没有?现在人好多人家都是这样的, 你懂个啥, 叫你送就送, 嚷嚷啥?”秦保山回头骂人。 秦丰瘪瘪嘴, 跟傅眉吐舌头, 傅眉瞪了他一眼。第二天一早秦丰就骑着车出门了, 傅眉跟着他下了土坡, 拿着围巾给他围上。 秦丰把着自行车也不说话,静静的、眼含笑意的看她。两人之间有一种无声的甜蜜氛围,谁也融不进来,“路上慢点,小心积雪。”她轻声嘱咐。 “知道,我还要好好回来娶你哩,不敢不保重身体。”他浓黑锋利的眉头收敛起凶意,手上用力握紧,臂上薄薄的肌肉隆起。快速在傅眉额头上亲了一下,洁白的牙齿一晃,“等我。” 自行车消失在泥泞的小路尽头,大雾遮挡了群山的痕迹,一切都显得朦胧静谧。傅眉因为要准备席上的东西,决定做些小点心。 秦丰早打了招呼叫秦秋过来帮忙,才吃过早饭,秦秋就带着石头兄妹俩来了。赵海林背了一袋粮食过来,放到厨房里,跟傅眉说,“这是秦丰叫我买的,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告诉我。” 说完他就走了,毕竟家里还有赵阿婆,赵海林也没办法在这里久待。秦秋直接找了堂屋的围腰围在身上就开始忙活,秦保山抱着外孙女,牵着孙子说是去供销社买吃的。 秦秋在后面喊着不要给娃子们吃糖,回来的时候,傅眉已经把糯米泡上了。秦秋看了看厨房,柜子里全是山楂、刺梨等野外水果,还有核桃花生面粉。 傅眉打算做几样蛋挞果酥,就是冷的也能上席的那种,秦秋帮着点上火,清洗工具。厨房里热腾腾的,秦秋道:“终于到你俩了事儿了,我这也放心了些。” 傅眉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秦秋坐在灶门前,仰头看傅眉。锅里腾起热气,遮住了她部分视线,那头的人皮肤白皙,生的俊俏,她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咋形容。 只是长到快三十岁,所见过的人就没一个有傅眉好看。原先她知道傅眉是秦琴换来的,只当家里多了个人,从来没有想过傅眉会跟弟弟在一起。 毕竟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秦丰虽然长得好,但现在哪个姑娘家说亲就看对方长相哩。秦家并不是村里最好过的人家,傅眉就是要嫁到这里,以她的条件,选择的余地还有很大。 都头来却是她家的,秦秋想了想,也为秦丰高兴,她问,“这事情跟我婆说没有?”傅眉在灯下忙活,低垂着眉眼,额头光滑粉白,长长的睫毛微颤。 红唇粉嫩,“说了的。”到底也是秦家长辈,就是嫌隙再大,当小辈的也要主动。秦秋瘪瘪嘴,眼角的鱼尾纹堆叠,“说了就成了,往后家里的事情你要多放在心上。大房那边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吧,我婆也是,咱家不稀罕亲近那样的。” 秦秋也是在大房跟秦阿婆的挤兑欺负下长大的,虽没有到闹破脸的地步,但是心里的厌恶压不下去。傅眉来了柳树屯两年了,自然也知道秦阿婆为人不咋地。 本来也没打算跟她家多来往,秦秋仍在嘀嘀咕咕,“家里的钱财啥的,结婚之后你拿在手里,我爹也不是个拎的清的。” 秦保山以前很亲近秦阿婆,在秦秋心里留上了很深的印象,即使现在秦保山跟那边不怎么来往了,她也不大相信。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天,傅眉做了好几样吃食,小麻花、蛋酥卷、山楂糖雪球、蒸米糕。 屋子里全是甜丝丝的香气,花香混着甜蜜的味道,不会太过腻人。小小的泡芙,含进嘴里便化开了,淡淡的奶香溢出唇齿间,舌尖上的甜味很淡。 小麻花咬起来咯嘣一声,外头一层黑芝麻,芝麻的浓香解去了油腻。那股香味从唇间流入喉咙,渣渣的食材在嘴里化开,是最甜蜜的享受。 秦秋自从傅眉出了第一锅就尝的第一口,忍不住多吃了几块。一直知道傅眉做饭好吃,没想到就是随便做的点心也这么叫人惊艳。 她咂咂嘴,“这么好吃的东西,拿来放在席上有些可惜。”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之后,秦秋也爱给娃子们买些供销社的点心糖果。 可是那些死贵的东西跟傅眉做的这些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要是拿去卖,肯定叫人一抢而空。傅眉又捞了一锅玉米卷起来,“都是吃的东西,结婚就图个热闹,吃啥不是吃。既然我做的好吃,总好过花钱去买那些不好吃的。” 等到下午吃饭的时候秦丰才回来,秦保山又想起来其他村子还有亲戚哩,叫秦丰明儿再跑一趟。不办事的时候,秦丰是认不全家里的亲戚的,这一有事,就觉的到处都是亲戚。 傅眉给他热了一碗猪肉油焖饭,秦丰端起碗,几大口刨了一半下去。傅眉倒了一碗水放他面前,撑着脑袋看他,眼里是温柔的笑意。 秦丰吃完了一碗饭,终于解了些饿意,第二碗就从容了,“你吃了嘛?”傅眉点头,示意他喝水,秦丰端起碗灌了一大口,甘甜的清水从嘴角滑进脖子。 喉结上下滚了滚,无端的一股野性力量,傅眉看的脸有些红,微微撇开头。秦丰吃的满足,眼睛也亮亮的,专注的看着她。 傅眉推开他脑袋,“看什么呀,快吃饭。”秦丰两口刨完碗里的饭,嘴上还油油的,肚子里尽是饱足感,好像好久没吃过这么满足的一顿饭。 他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声音有些飘忽,“我觉得好不真实啊,再过五天咱们就是夫妻了。”傅眉视线停在自己葱白的指尖上,指甲圆润粉红,手指修长。 好像没听他说话,秦丰拉起她的手,手心贴着自己的脸,温热滑腻的肌肤挨着他有些泛凉的脸颊。秦丰欢喜的像个孩子,从来都没有这样幼稚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过。 往脸上拍了两下,“还觉的有些不真实。”傅眉忍不住笑,心里暖暖的,捏住他的耳垂,“现在还觉得假吗?”她有些用力,冬天人耳朵都是脆的,不一会儿秦丰的耳朵变得通红发烫。 秦丰笑的眉眼弯弯,抓住她的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一声一声低唤,“眉眉,眉眉……”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磁性,混杂着一丝甜,一声一声的极深情。傅眉有些不好意思,往外面看了一眼,秦保山不知道又在哪里去了,“好了,松开呀,一会儿叔回来了。” 到了十八号这一天,秦保树跟张兰花也来了,跟秦保山商量要不叫傅眉明天从他们家里出嫁。秦丰脸一黑,眉心微皱,“为什么要从三爹家里?就在咱家不是一样的。” 秦保山差点脱了鞋子打人,“臭小子,你见哪个新媳妇不是从外面迎进来的。”张兰花跟大儿媳妇孙玲玲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张兰花道:“丰娃子还怕眉眉跑了不成,放心,我一定把人给你好好送回来。” 这时候,傅眉屋里也招待客人哩,吴香兰带着赵燕燕几个来了。屋里几个年轻女子都是前些日子参加过高考的,吴香兰笑道:“你好快啊,成绩还没出来哩,就要嫁人了。” 傅眉也笑,“总之考过了,不论好坏都那样了。”吴香兰叹了口气,从考场出来她就猜到自己的成绩了。还是她准备的不够充分,试题虽然难度适中,但是她大半落榜了。 不过总之还是有一丝希望,她打量了一下傅眉的屋子,“你就不要谦虚了,你复习的那么认真,应该能考上吧。” 傅眉不语,她对自己的水平有底,也不敢成绩还没出来就到处夸夸其谈。赵燕燕弹了弹指甲,靠在窗前的桌子上,“话说太早了吧,我表弟在城里教书,也说这次试题不容易。我觉得傅眉你都没好好补习,能不能考上要两说,不过你结婚了,上不上大学都没啥哩。” 赵燕燕心不坏,也不是要给人家找茬儿,只是她这个人情商低,喜欢别人围着她转,见不得人家优秀。傅眉也不想在这么开心的日子跟她吵架,坏了心情。 她笑了笑,“我也觉得是,考不考的上两说哩,我听说明年六月份举行第二场高考,中间才半年时间。要是这次没考上,下次要努力了。” 赵燕燕嘴唇翕了翕,还想说什么,跟她玩的好的一个女孩子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凑到她耳边,“人家大喜日子哩,你少说两句吧。” 赵燕燕不服气,翻了个白眼,她就是不服气而已。傅眉样样都比她好,可是在她看来她并不差对方什么,孙晓丽跟赵心偏着傅眉,还不是因为傅眉早到卫生所。 这次她也参加了高考,并且有信心一定能考上,到时候傅眉嫁给乡里人,而她会上了大学回来嫁给城里人。以后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是天壤之别。 这样一想,赵燕燕心里舒服了许多,也就不说扫兴的话了。走的时候,还是几个女孩子一道出门的,刚巧遇到从镇上回来的秦丰。 他骑着自行车,高头大马的,脸上是麦色的皮肤,但是五官实在是好看。眼睛漆黑,眉头干净锋利,嘴唇薄薄的轻抿,侧脸的轮廓冷冽清隽,就像是电影上的明星。赵燕燕的心不自觉漏了一拍。 长手长脚,扛着麻袋几步就跨上了斜坡。看见她们下去,目不斜视径直跟她们擦肩而过,赵燕燕回头,傅眉笑着站到秦丰跟前,秦丰看见她的时候不自觉弯起了眼睛。那么多人,好像他只看见了她一个,眸光温柔。 挽着赵燕燕手臂的女子也回头看了一眼,啧啧感叹,“丰娃子也越长越好看了哩,以前我就听人说,村里这么多娃子,就他长的最端正。要是再是城里人,不知道迷死多少人,傅眉跟他一起挺配的。” 赵燕燕冷哼一声,以后她一定要找一比秦丰还好看的城里人。吃完饭家里来的人也都回去了,来帮忙的都在秦三爷那里挂名领了差事。 傅眉也跟张兰花一道回去三房,张兰花晚上跟她说了许久的话,还叫她把新衣裳试了一遍。傅眉的衣裳是跟秦丰一道进城里买的,两套花了一百多块钱。 穿上一身红衣的她,更加娇俏,明丽中添了一抹艳色,白肌红唇。张兰花围着傅眉看了好一会儿,满脸笑意,“这么俊的新娘子哩,丰娃子有福。” 本来农村媳妇出嫁前都是要开脸的,但是前几年去四,旧,上头就废了好多繁文缛节,这些现在自然不能有了。张兰花拿出一把木头梳子,给傅眉梳头发。 傅眉的头发很好,油亮光滑,摸着手里细细的软软的。张兰花边梳边念念有词,“一梳到底,白头到老,二梳到底,儿女双全……” 等到时候晚了,该睡觉的时间到了,张兰花才带着孙玲玲出去。傅眉把嫁衣折好放在床头,才要准备睡了,窗外就响了几下。 爬起来披上衣裳看了一眼,外头竟然有个人影,傅眉吓了一跳。直到听到秦丰小声喊她的名字,她没好气的把窗户开了一条缝,“你怎么来了?” 秦丰趴在外面,冻的鼻头通红,眼睛弯了一下,“我想你,睡不着。” 外头的冷风灌进来,傅眉打了个哆嗦,搓搓手,抿了一下唇。避开秦丰灼灼的眼神,小声道:“回去吧,太冷了。” 细细索索的声音传来,秦丰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用一张白帕子包着的,示意她打开看。傅眉掀开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是一只翠色的镯子,绿的晶莹剔透。 颜色青葱,一眼就是好东西,傅眉瞠目结舌,“这、这你买的,上次我不是说了我不要嘛。”镯子通体青翠色,颜色很是浓郁,她看一眼就喜欢了。 秦丰闲闲的趴在外面,笑着看她,“喜欢吗?”秦丰伸手进来给她戴上,耀眼莹润的白手腕,青葱欲滴的绿。相得益彰,好看到了极致,牢牢的吸住秦丰的视线。 他的眉间温柔更深,这是刘小萍留给他的东西,就是要给将来的媳妇。还是前几天整理旧物的时候,他想起来,他妈死的时候给了他个匣子,叫他一定收好,千万不能给他爹。 一直没有打开过,里面还有两只银钗、两把银钥匙,上头镶着骷髅头。秦丰看着她高兴的模样,打了个喷嚏,傅眉忙道:“你快回去吧,小心感冒。” 秦丰道:“这是我妈留给你的,好好戴着。明天我来接你。”他想让傅眉戴着,好歹叫他妈看着他娶媳妇。 傅眉只听到他跳下去落地的声音,然后外面就安静了。 一二天一早,外头就闹哄哄的,来的人进来看了新娘子,傅眉穿一身红衣裳坐在床上。眉目清秀,白肤红唇,进来出去的婶子媳妇哪个不说头回见这么标致的小媳妇。 中午的时候秦丰就来了,后头跟着一大伙村里的后生,吵吵嚷嚷的唱情歌。傅眉听的脸红到耳朵根下,进来的小子们打开门全愣住了。 后头还不知道咋了,就听人喊,“我的乖乖哟,这是仙女儿吧。”傅眉脸红躲到孙玲玲身后,孙玲玲跟几个女子笑着赶人,大家闹哄哄的还要再看。 秦丰坐到傅眉身边,头一次脸红,眼睛乱瞄不敢看她,紧张的咽唾沫。孙玲玲推了他一把,秦丰这才极力保持严肃,蹲下给傅眉穿鞋。 一路吵着把人接到二房,秦保山坐在上头,两个新人下跪磕头。秦福伙同几个娃子拦着不让进洞房,一定要先亲一下。 秦丰凶巴巴的把傅眉护在后头,瞪秦福,“你想打架?”秦福笑嘻嘻的,“我不跟你打,晚上新娘子跟你打,哈哈哈哈!”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傅眉脸红的快要冒烟,可是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实在是好看到极点。秦福几个拦着的人更不让走了。 这里正闹着,门外吴书记带着县上的领导来了,那人是招生办的。想不到这里在办喜事,还懵了一下,问清了是谁,一拍大掌,笑道:“巧了,我就是来送通知书的,傅眉同志是新娘子啊。恭喜恭喜啊,你被市里医科大学录取啦。” 这个消息就如同惊雷一般炸在众人头顶,秦保山连忙把人请到酒席上,傅眉趁乱拿着通知书叫吴香兰几个送回房间。 外头人也听见了傅眉考上大学的事,再看今天办喜事满面红光的秦保山,心里那个羡慕啊。赵燕燕坐在席上,也听闻了消息,心里一阵紧,五味杂陈的。 傅眉的通知书下来了,那她的也一定快了,席上的人羡慕的说,“秦家真有福气,新媳妇考上大学,以后就是吃商品粮的人了。” 秦阿婆听的也笑,这时候院子里正在挂礼,她蹭过去,看那些人手里拿着钱排队写礼,心痒的不行。秦阿婆挤进去,跟秦三爷笑道:“他三爹,你去吃酒,这礼钱我先保管。有我看着你放心。” 写礼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把手里的钱递给秦三爷,低头写名字。秦三爷抽了一口旱烟,吐口唾沫把钱数了一遍,记下来装进胸前的布袋子里。 秦阿婆的视线就跟着他动,秦三爷慢悠悠道:“大嫂,不麻烦你,保山信我才把这事交给我,这钱可不能经别个手。” 秦阿婆嗐了一声,“我是别个嘛?我是他妈,还不是一样的。”她好说歹说,秦三爷不为所动。好像这钱进了她的手,秦保山就要吃了他的肉一般,就是不给秦阿婆。 秦阿婆气的瞪人,周围的人都笑眯眯的看她,那眼神怪难看的。她只能灰溜溜的走了,身后有人议论,“嘿,保山这事扬眉吐气哩,儿媳妇考上了大学,大房那边的就上来了。” “哪里那么容易哦,这么多年的嫌隙哩。” “那保山不是不在乎哩,照样对爹妈好。”这话说的有些讽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秦保山的媳妇就是叫大房欺负死的,他现在还好好的供着人家哩。 秦三爷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啪嗒啪嗒的抽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秦阿婆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去找秦保山,结果秦保山也不让她操心那些事。 气的她丝毫礼没挂,也不叫大房挂,吃完饭还揣了好多小点心走。 第78章 秦家二房今日双喜临门, 加之又是过年的时候,村里来了大半的人,着实出了好大一场风头。秦保山一天都笑眯眯的, 傅眉在吴香兰几人的掩护下, 好不容易进来新房。 张兰花招呼陪着的人出去吃饭, 然后给傅眉端了一碗面进来, 笑着跟她说,“席上都是吃面, 我就给你盛了一碗。快些吃了,一会儿还要去敬酒。” 说到敬酒, 傅眉就有些怕, 她不大能喝酒,不过也感动三妈这么忙乱的时候还想着她。清汤的一碗面,上面铺着一个双黄蛋。 今天一早起来就忙着,现在确实肚子空空的,只是闻着香味儿就饿了。傅眉端起碗吃的欢快,还不忘关心张兰花。 “甭操心我,厨房忙活,还能饿着我哩。”外头活还多着, 张兰花并没有等傅眉吃完, 先出去忙了。 傅眉快速解决掉一碗面, 肚子里传来温暖的饱足感, 屋子里很暖和,窗户上跟柜子上都印着喜字。前几天秦丰打扫房间还不叫她进来来着, 说是要有出嫁的新鲜感。 她低头笑了笑,今天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嫁给喜欢的人,同时还收到了大学的通知书。傅眉拉开抽屉,拿出红色的本子,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 一笔一划,她一个一个字的看过去,心里充满了满足,傅眉抱着通知书在床上打滚。没多少工夫,秦丰就进来了。 他今天也穿了一身红,人精神的很,眉骨挺立,鼻梁笔直,眼珠漆黑,精神面貌神气十足。傅眉跳下床,直接蹦到秦丰身上挂着,开心极了,“哥,我考上大学了。我能去上大学了。” 秦丰自然的搂住她,轻松的就像是没有什么重量,他深深在她脖子里吸了一口暖香。心里的满足温柔快要溢出来,低低的回答她,“我知道。” 两人静静的相拥,突然门打开,秦福探个脑袋笑道:“哟,这里腻歪哩,丰娃子你再不把人带出去敬酒,他们要打进来了。晚点有腻歪的时候哩。” 他挤着眼睛笑,很是揶揄看好戏的样子,傅眉脸又要红了。秦丰帮着傅眉理了理衣领,高高的个子矗立在跟前,厚实的安全感。 傅眉跟着秦丰出去的时候,外头的席面还热热闹闹的。秦家门前的院坝很大,分出一小半做席,剩余的地方还能摆八张桌子。 先前傅眉进门的时候被护着,好些挤在后面的人都没怎么看清人,现在一桌一桌的来敬酒,叫人看了个十足十。一直听人说亲娘子美的很,没想到好看成这样。 本来傅眉就长得好,稍稍打扮一下就叫人移不开眼睛。一身红色的衣服衬的人面色红润,白白的皮肤,眼睛又大又水。鼻管挺直,一张红粉的嘴,微微笑着,怎么瞧怎么好看。 “好哟,这们漂亮的媳妇还考上了大学,保山家有福气哩。” “谁说不是哩,眉女子脾气也好,长的也好,秦丰这娃子还是有福的。” “看他家以前那个光景也不知有今天哩……” 敬酒的就移到了这桌子,大家也没怎么为难,主要喝的还是秦丰。最难缠的就是秦福在内的几个半大小子,非要跟傅眉碰杯,秦丰拦着要替喝。 秦福笑道:“丰哥你少来啊,今儿这就得眉姐喝。你要替也行,交杯酒喝一个!”其他人跟着起哄,大声喊,“来一个,来一个!” 秦丰狠狠瞪了秦福一眼,凑到傅眉耳边,“你喝半杯就成了,省的他们不饶人。”他说话的时候,带着酒气的滚滚热气喷到傅眉耳边,就像是挠在心尖,痒痒的。 傅眉耳根微热,染上粉红,端起秦福给倒的酒,在一片起哄声中灌进嘴里。秦家招待客人的就是黄酒,刚开始喝的时候不觉得有多辣喉咙,但是后劲很大。 这样一桌桌轮下来,酒量再好的人都得醉,秦福嘻嘻哈哈的跟在秦丰后面帮忙挡酒。“差不多就得了啊,真灌醉了新娘子,我丰哥今晚要找你们的。” 众人哈哈大笑,傅眉叫他说的不好意思极了,摸了摸滚烫的脸,眼角有些红。秦丰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拉着傅眉进了屋子,将众人荤素不忌的调笑抛在脑后。 秦丰按着傅眉的肩膀,让她坐在床上,看她红透了的脸,心里泛起一股甜。摸了摸她柔滑的脸蛋,轻声道:“你睡一觉,其他的交给我。” 傅眉已经晕晕乎乎的,头刚挨到枕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本来她是一直期待的,上回考完试她给傅守堂去了一封信,说了她要结婚的事。 想着或许家里会来人也不一定,等了这么几天,到现在都没半个人影,说不失望不可能的。这样想着时候,脑袋里就有些浑浑噩噩了。 一觉睡到外面席坐完,秦保山跟秦三爷正陪着前来帮忙的吃饭,已经是最后一席了。傅眉出去的时候秦丰正要进门,“醒了?出来吃饭。” 傅眉点点头,换了一身衣裳,打水洗干净脸。吃过饭大家又帮忙把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傅眉不好意思麻烦人家,跟着一道干活。 秦丰舅舅那边的舅妈就拉着他说活,这媳妇又勤快又老实,好好对人家哩。秦保山跟秦三爷盘点了今天收的礼,五花八门的啥都有。 他把账本接过来,东西就搬到傅眉原来住的那屋,就只是礼钱就收了快有上千块钱。秦保山也没说啥,把秦三爷送出门,回来就把钱给了秦丰,叫好好收着。 傅眉把厨房里的东西都归到原位,进门的时候秦保山正在她屋里,嘟嘟囔囔的说谁给的礼重,下次还回去之类的。他今天也喝了不少酒,这会儿上了脸,看人都模模糊糊的。 秦丰赶他去睡,然后屋里就只剩了傅眉跟他。这样安静的坐在火坑边,什么话都不说,再联想到两人的身份变化,傅眉就有些羞。 她双腿并拢,乖巧的坐着,“哥,我想洗澡。”大冬天的农村洗澡并不方便,傅眉是个爱干净的,两天前才洗的。 秦丰丢下火钳,看了她一眼,“好,我去烧水。”他转身出去,高高的背影。傅眉暗送了口气,厨房旁边是一个小柴房,她一直都在这里洗澡的。 等到秦丰把水烧开了,天色也暗了下来,四周乌压压一片。山野里空旷又安静,仿佛白天的热闹是人的想象。 秦丰在屋里点了一盆火,一桶一桶的热水倒进大木桶里,屋里烟火烟燎的。傅眉拿着衣裳毛巾进去,秦丰站在门边不走,她抬头,“你干什么?” 虽然就他们两个人,她还是有些不能适应,秦丰眉毛微挑,双手抱臂。看了她好一会儿,低低的满含暗示的开口,“我现在合法了,我给你擦背。” 傅眉一下攥紧手里的毛巾,勉强镇定,“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秦丰还是没走,笑的很低,“眉眉,你这么害羞可怎么行?” “嗳呀,反正不用你。”她恼羞成怒,把人推出去,平静了好一会儿,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她擦着头发进屋,秦丰还坐在堂屋,她以为他进房间了。 他很自然的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头发,火坑的暖光打在她侧面。朦胧的剪影,衬的人影子单薄,他的动作很熟练,就像做过好多回一样。 头发半干,秦丰把白毛巾塞进傅眉手里,平淡的眉峰在火光下敷上一层暖,“你先去睡。”傅眉反手拉住他,“你呢?” “我去洗澡。” “哦。”感觉火有点大,傅眉整个身子都热乎乎的,秦丰屋里好些东西都是新的。连被子都是重买棉花弹的,傅眉穿着中衣缩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暖和了。 眼皮上下打架,就快要撑不住睡意,开门的声音吓得她瞬间清醒。然后她提着心,感受到被子被掀开了一角,熟悉的味道将她包裹。 秦丰靠过来环住她的腰,脸在她头发上蹭了蹭,傅眉一直处于神经高度集中的状态。心里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来的时候,还是很紧张。 低低的笑声在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洒在侧脸上,她听见他问,“眉眉,你开心吗?”傅眉扭了扭身子,想把腿从他的钳制下拿开。 秦丰死死的绞着她不动,自顾自道:“我好开心啊,终于娶到你。”话音未落,人已经翻身悬在她上方。 定在哪里好一会儿没有动,近在咫尺,漆黑的眸光黑黝黝的。傅眉紧张的不敢看他,小声叫,“哥。”秦丰缓缓覆上她的唇,轻轻舔了舔,觉得不过瘾,然后拨开她的牙关探进去。 这个吻很温柔,就像是对待至宝一样,舔舐、吮吸、轻抿,不一会儿傅眉就晕晕乎乎的了。什么时候双手攀上了秦丰的脖子都不知道,他的唇带着岩浆一般的火热往下移。 慢慢的舔过每一寸肌肤,傅眉不好意思极了,难为情的偏开头。他半点不受干扰,手指灵巧的一拨,解开了她的衣襟。 他很有耐心,就像是要把好吃的留到最后一样,意乱情迷之间,傅眉觉得胸口微凉。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上已经一点阻碍都没有了,奶白的肌肤全在他的嘴下、指间。 傅眉紧张的闭拢双腿,秦丰粗粝的手慢慢往下,点了一路的火。停在了桃园之地,捏住什么轻轻的揉,傅眉轻哼一声,脸红如血。 一点儿也不敢看他,秦丰脸上少见的邪气横溢,欲.望充斥在眼底,忍耐的极辛苦。傅眉紧紧攀在他身上,一声一声无助的轻唤,“哥,嗯……哥,啊……” 秦丰舔在她耳后,满口的馨香,“眉眉,不要叫我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粗糙的嗓音。长腿缠着她的腿纠缠摩挲,缓缓在她不注意之际分开。 傅眉浑身都要烧起来一样的难受,指甲不自觉扣在他背上。秦丰受痛,肌肉一鼓,坚实的腱子肉,他的坚硬已经蓄势待发,缓缓厮磨她的柔软之地。 傅眉被他堵住嘴,然后就感觉身体被什么强势侵入,滚烫的坚硬。她闷哼一声,紧紧闭上眼睛,到达底部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停下来,关心怀里人的状况。 傅眉大口喘气,就像一条干涸的鱼,奋力寻找水源。秦丰捧着她汗湿的脸,轻声问,“疼吗?” 说实话,刚开始他硬生生往里挤的时候,疼的她冷汗都要下来了。进去后停在那里,就不觉得疼了,傅眉迷蒙着视线,缓缓摇头。 秦丰长吐一口气,身子开始起伏,他动作的幅度很大。结实的架子床随着红浪翻滚,发出咯吱声,混杂着似痛非痛、似喜非喜的呻.吟女声,难耐低喘的男声。 傅眉被他冲撞的害怕了,她不知道他这么难对付,就像是不要命一样。狠狠的压着她,视线一直停在她脸上,眼里有暴戾,牙关紧咬。 她的声音染上哭腔,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一动就没完没了,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傅眉泪眼朦胧,急急摇头,“哥啊……够了,停一下、慢点,啊!” 她的话被冲撞的语不成调,秦丰充耳不闻,跟她十指相扣。脸埋在她侧颈,喘息如牛,傅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张口咬在他肩膀上。 秦丰更加受了刺激一样,整个人都兴奋的不行,腱子肉一绷。他没什么事情,傅眉的牙齿都酸了,她觉得自己踩在云端,一个不小心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已经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就像不知道累一样,压着她这样那样。傅眉哭着求饶,求他今晚放过她,以后再来好不好。 秦丰好不容易抽出空,还是没有停下,只是放缓了动作。吻去她脸上的泪,亲了亲她的眼睛,沉声道:“我忍不住,太想你了,憋的太久停不下来。” 傅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控制不了,可是她怕了,抱着他哭,“不要了,好难受,你放过我吧。”秦丰一双亮亮的眸子隐在剪影之下,底下的暗欲浓的化不开。 “再等一下,一下就好。”他耐心的做,耐心的哄。傅眉哭的打嗝,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又投入进去,屋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吟哦,在被人努力压抑。 可是丝毫压不住,身上的人就像一头豹子,精力足的吓人。等到他停下的时候,傅眉都觉得自己小死了一回。 懒洋洋的没有半分力气,浑身软的成了一滩泥,她哭的一抽一抽的。秦丰逞完了兽.欲,开始心疼了,抱着她亲吻,“对不起,是我不好,要是还难受就打我几下。嗯?别哭了,好不好?” 傅眉是叫他吓着了,那样激烈的事情,让她现在浑身还过电一样,抽搐个不停。脸埋在他胸口,抽抽搭搭的抹眼泪,秦丰抱着人,刚开始还安慰来着,后面就笑了。 傅眉狠狠的掐他腰间的软肉,秦丰捉住她的手,拿在嘴边吻了一下。揶揄般的嘲笑,“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就这样就哭了,我明明还没用力来着。” 很是遗憾的语气,傅眉脸红了个透底,睫毛上还挂着泪。他还没用力,她都要叫他弄死了,气的骂人,“你混蛋,明明那么用力。” 刚才她的感觉就是秦丰一定是恨她的吧,恨不得把她做死那种。要不是他每一下都紧紧扣着她的腰,她都怀疑自己会飞出去。 秦丰眸子暗了一下,把人往怀里一拖,手在她腰间摸索。傅眉有种不好的预感,才抓住他的手,就又被压在了身下。 身体里还残留着刚才他留下的浓稠的东西,叫他很容易就又进去了。傅眉大惊失色,抗议声被堵在唇齿之间,然后又被他弄的小死了一回。 第二天,窗外的白雪折射着阳光照得田野亮堂堂的,屋里暖香的气味里有一股靡绯的味道。床上的人还睡的熟的很,秦丰把傅眉抱在怀里,长手长脚的跟她交缠。 就像两根藤蔓,互相缠绕,谁也分不开。他缓缓睁开眼睛,望了一眼窗外,虽然天光大亮,但根据他的判断天色应该还早。 怀里的人睡的很乖巧,贴在他胸膛,呼吸很匀称,脸颊边还有干掉的泪痕。秦丰就这么默默的看了好一会儿,脑海里不由回荡着她昨晚哭的梨花带雨求饶的样子。 让人恨不的把心都掏给她,秦丰动了动腿,他的腿还叫她夹着。这么一动,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眼瞧着就苏醒了。他忍了忍,最后觉得没有必要,翻身把人箍在身下。 心随意动,享受美妙的早晨、喜欢的人美妙的身子。傅眉睡的很不好,梦见自己上了一艘船,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就越来越颠,简直要把她甩出去。 尤其身体很难受,酸软的没有力气,下面麻麻涨涨的。在梦里她都不由自主叫出声,一声一声就像猫叫,嗯嗯啊啊。秦丰听的心头火起,加大力道,然后她就醒了。 还有些懵,反应过来就想打死他,可是现在她没力气,只能由他欺负。抽抽噎噎的推搡他,“秦丰你混蛋,我不要。” 秦丰抬起她的腰,叫她两条腿攀在自己精壮的瘦腰上,一边磨一边笑,“你撒谎,你明明就要,吃的这么开心……额啊,好紧,我要被你榨干了。” 然后傅眉就在他的取笑声中又哭了一早上,起来的时候嗓子干的快要冒烟。穿好衣裳险些没有站稳摔在地上,秦丰终于良心发现,觉得折腾过头,小声跟她保证,“我一定好好跟你练习,争取你能跟上我的体力。” 傅眉磨牙,咬在他耳垂上,秦丰闷闷的笑。早上吃了饭,秦保山就出去逛去了,傅眉本来今天也有出门的计划,可是现在腿软的走路都难,只能在屋里闷了一天。 大冬天的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农活都停下来,队里收了工。先前大队还不时举行什么政治大会、农业大会,后来上面下达政治指令把牛棚的知识分子都放了回去。 村里也就不想开那些没用的会了,高考结束之后,好多人在家里等消息。这次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上上下下的都很重视。 尤其柳树屯自傅眉在婚宴上被送来了通知书,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着,又暗暗期待着。可是注定大多数人要失望,景洪镇底下十几个村子,参加高考的足有上千人。 可是榜上有名,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双手都数的过来,赵燕燕在家等了几天,哪里也不去。她害怕会错过,可是直到最后考上的准备收拾东西去上学了,还没有通知书到她家。 隐隐约约知道这次落榜了,可是她有些不相信,她明明那么努力的复习,怎么就没有她哩。一个人闷在家里哭了一场,赵燕燕失望极了。 好在村里没考上的大有人在,柳树屯只有傅眉跟一个教师考上了,大家得知录取率这么低,慢慢就释怀了。六月份举行第二次高考,很多人暗暗攒劲,准备到时候大显身手,然而更多的人却是放弃了这条独木桥。 第79章 秦保山近一个月都在忙活秦丰跟傅眉的婚事, 没来得及去医院检查,转眼就到了年后。傅眉跟秦丰商量还是尽快去看看,秦保山在他俩商量的时候一脸不耐烦。 可是儿子儿媳想着他, 也叫人心里舒服, 嘴上虽不愿意去, 到底秦丰找到空时间也就去了。市里走了一趟回来, 医生还是一样的说辞,这病没法根治, 只能靠药温养。 秦丰拿着检查单子坐在门槛上细细的看,医生写的字龙飞凤舞, 只有配药的药师才看得出是什么字。秦保山背着烟锅进门去了, 秦丰还是不动。 晚冬的气温依旧很低,缓缓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秦丰静静的坐了好久。远处的山巅一片迷蒙,一声鸟叫传的很远。 他虽然视线落在单子上,心里却是在想别的事情。家里秦保山的病不能断药,眉眉马上要去上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问题,他再留在农村, 一锄头一锄头也挖不出多少钱来。 想到上次赵老师给他说的可以到城里去工作, 秦丰心里起了一点波澜。趁着这段休息的日子, 他也常常往县城里跑, 见得多了也就知道更多赚钱的门路了。 现在国家正在发展,到处都是建筑工地, 公家的、私人的一大堆。由于人手短缺,日工资是急速往上涨,他一个这么年轻的劳动力,没理由不去赚那钱。 先前他还听人说,有人工作一天可以拿五六十块,那已经是农村好些人一旬的工资了。这样想着,他就真的想去了,不过就是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今天村里有人结婚,傅眉跟着张兰花去帮忙了,秦家二房没有女主人带着她去认亲戚。张兰花就把她带着,以后要把村里的亲戚关系都认全哩。 人家上次来帮忙婚宴的,礼尚往来她自然要给还回去的,回来的时候秦丰跟秦保山已经在家。秦丰做了简单的饭菜,吃过之后天也就黑了。 农村人一般都睡得早,何况大冬天的也没有事情能做,大多七.八点的时候就窝进被窝了,也能省些柴火。傅眉抱着秦丰的腰,跟他说今天认了那些人,给那家挂了多少礼。 秦丰下巴抵在傅眉头发上,低低的应着她的话,傅眉说了半天发现他的漫不经心,“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答了一句,蹭了蹭她的头发,“眉眉,开年我不想在农村下地了,想出去走走看。” 傅眉诧异,抬头看他,“怎么突然想出去了?在家里不是挺好的嘛。”秦丰笑着把她往怀里揽了揽,“这不是你就要上大学了,我怕你回来嫌弃我嘛。自然要出去见见世面。” 傅眉不相信,想到秦保山今天去检查身体,便问他,“爹的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问题?” “放心吧,还是那样子,只是药不能断。”所以花钱的地方还在以后。 “我想出去工作,赵老师上次跟我说,现在城里大搞建筑事业,我觉得我还是能去闯一闯的。家里总要用钱,在农村挣的钱只能勉强糊口,我还要养你哩,将来还要养孩子。” 傅眉默默叹口气,“那危险吗?”她知道秦丰有极大的责任心,他把这个家看的很重。以前秦保山亲近秦阿婆的时候,他生气也真没想过不管秦保山,那是他亲爹,自然不能丢下。 现在秦保山生病,更不可能放任不管,只能努力赚钱。秦丰心里下了决心,有了盼头自然就沉得下心了,“有什么危险,不过是辛苦一些,你男人不怕苦。” 傅眉紧紧的抱住他的腰,闷笑,“是,我男人这么厉害,顶天立地,啥都不怕。”秦丰心头一热,一个翻身把傅眉压在身下,几下就扯开了她衣裳。 傅眉脸蛋红红,但是也没有阻止,自从结婚后,秦丰就彻底化身为狼了。每天晚上都要折腾许久,傅眉刚开始还有些吃不消,现在勉强能应付住他。 以前是不知道,尝过那种销魂滋味之后,就很难放下了。他恰恰跟她那么合拍,每次都能到达欢愉的顶峰,细细密密的吻一直从脸上滑到胸口,留下一片红痕。 傅眉忍不住喘息,十指钻进秦丰的头发里,勉强抱住他的脑袋。秦丰底下一直试探,等到她终于湿润,这才放开手脚长驱直入,一下到底。 她有些受不住这样凶狠的冲撞,拱起腰想后退一点,秦丰大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直往自己身下拖。他的力道很大,速度毫无顾忌,架子床又随着红浪翻滚了。 傅眉觉得身体快要散架,艰难的吞咽唾沫,缓解嗓子的干涸。紧紧抱住秦丰宽实的肩膀,最后他的速度越发凌厉,凶猛有力,傅眉知道他要到了。 连忙轻喘着声唤他,“哥,不要、不要留在里面。”她是害怕会怀孕,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怀的。马上就要开学了,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难道还没进校门就休学生孩子吗? 秦丰充耳不闻,狠狠的冲刺的了几十下,低吼一声,拔.出来将全部热情释放在她白嫩的肚皮上。秦丰趴在傅眉身上缓了好一会儿,身子发热,热烫得汗水顺着鬓发滑下来,打在她红痕遍布的胸口。 那场景暧昧、肉.欲纵横,秦丰失了一下神,摸了摸她疲累的容颜。翻身下床穿好衣裳,拿出手帕给她清理干净,再给傅眉倒了一杯水。 重新把人拥进怀里,秦丰心口是满满的滚烫与满足,眯着眼睛吻了吻傅眉的额头。低声哄她睡,傅眉早累的睁不开眼睛了,再次进去他温暖的怀抱,没多久就睡着了。 秦丰是个行动派,已经打算出门,自然开始准备。先给赵永青去了一封信,说明他准备过去的话,然后通融村上,请求出门证件。 秦保山也知道他要出门了,只是低头叹气,到底没说什么。傅眉的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之后,就筹备着开学的事情,卫生所是不能去了,但是当时进去的时候也是从村干部手里拿了文件的,这次要全都转给赵燕燕。 还有她要去的学校恰巧就是陈思齐的学校,也是因为医大离家里近,再说学校的名声挺好,傅眉才会去那里。她还是准备学中医,毕竟这个她不但熟悉而且有真才实干。 秦丰出门的日子很紧,他准备正月十六就走,刚好在家过十五。秦保山抽烟在家里团团转,“咋走这么急哩,过了正月再走也不迟嘛。” 说到底,秦保山是有些舍不得儿子了,“你看,傅眉也是二十号就开学了,家里不是空了”秦丰道:“人家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哩,早些去也好多认些人,找个轻松活计。” 他就不像秦保山那样叽叽歪歪,想到要到外面去打工,甚至还有些兴奋。他现在正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不在这个时候干出一番有名堂的事情,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傅眉早知道秦丰的决定不会更改的,她的态度都是支持他。这几天也没闲着,以前她只对医术有兴趣,现在还得学会照顾她男人。 说实在的,傅眉以前在傅家,除了爱下厨房像钻研医术一样研究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对于缝衣裳那些是从来没有动手的。好在女性似乎天生就能捏起绣花针,这些天空下来她就往三房跑,叫张兰花教她做鞋子、扎鞋垫子。 没人说过干这活也会上瘾,她一天就跟着魔似的,有空就针不离手。晚上灯下还在忙活,秦丰洗漱完进来,她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不变。 他好笑的拿走她手里的东西,傅眉嗳呀一声,“快还给我啊,还有一针就好了。”那一针不绣好,今晚要睡不着的。 他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语气凶巴巴的,“明天我就走了,你就这么当我婆姨的,理都不理我。” 傅眉笑着反驳,“这不是给你扎的鞋垫嘛,有你这样倒打一耙的?”秦丰抱着她蹭,先前不觉得,现在分别在即,越想越舍不得。 她就这样被他拖上床,还差一针的鞋垫再怎么惦记也完不成了。秦丰今晚热情十足,弄得傅眉有些受不住,他喘着粗气轻轻咬她的耳垂,“今晚我要留在里面,一整晚。”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好在葵水刚过,就是那样也不会怀孕。傅眉闷不做声,算是默认,他热情起来,果然履行诺言缠了她一晚。 傅眉又困又累,忍不住开始讨饶,秦丰理直气壮,“明天我就走了,要好久都看不见我,我要把中间的空缺先讨回来。” 她哭笑不得,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幼稚,有时候举动就像是孩子。天快要亮的时候,傅眉终于眯了一会儿,秦丰小心起来穿衣裳,动作很轻。 傅眉却还是醒了,他低头,在她额头上盖下一吻,“吵醒你了?继续睡吧,我自己去搭车。”傅眉摇头,坚持爬起来,然后给秦丰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又跟秦保山一道把秦丰送去了大路边,等到他上车走了,傅眉还站在原地。冬天的早晨很冷,到处雾蒙蒙一片,草上结了一层清冷的白霜。 秦保山双手缩在袖子里,默默看着汽车走远,秦丰刚才一直在催他们快点回去。秦保山跺跺脚,哈出口气,“眉子,回吧,你哥走了。” 傅眉哦了一声,回到家进屋后,新房里一阵静谧,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她摸了摸还是温暖的被窝,桌子上还放着昨晚没做完的鞋垫,突然就想他了。 傅眉窝进被子里,秦丰的气息很浓郁,她的身体还残留着他给的感觉。折腾了半晚上,现在底下还是麻麻木木的,身体里他留下的东西还有很多,可是人却走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又缓缓沉入了梦乡。秦丰一直看着车外面的两个人影倒退着,直到变成小小的一点,再到消失不见。 他锋利的眉头温顺的收敛着,俊俏沉静的侧脸对着人,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虽然是一大早,但是坐车的人还是很多,大家挤在一节车里,空气里烟味、脚臭味什么味道都有。 不认识的人也可以一起聊着天,秦丰有些苦闷的心情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下稍稍好了些。进了城他就直接赶到火车站,买了直通x市的火车票。 现在这个时代火车还走的很慢,出一趟远门在车上待几天都是可能的。傅眉给他做了菜包子,拳头大的一个个,本来想包肉包子的,但是考虑到火车上没办法热饭,就放弃了。 就是菜包子也很美味,虽然已经冷掉了,但是想到傅眉为他做饭的样子,秦丰还是吃的很开心。两天一夜的火车,下车的时候脚都要冻麻木了。 秦丰手里有赵永青给的地址,本来赵永青说要来接他的,但是他还要上班,而且不能知道秦丰几时下火车。秦丰就让他不要来了,给他个详细的地址,他自己找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大城市,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人们穿着鲜亮,来来往往的人说说笑笑很自然。城市里的房子是比农村好看些,一个挨着一个很密集。 这里的路很多,交叉错落,但是秦丰一点也不慌乱,毕竟他也是去过他们市的。车站出来往东走两百米就可以看见公交车站,秦丰照着赵永青给的地址和路线,有条不紊的坐车、给钱、换线。 终于到了赵永青跟他说的地方,那是一片小胡同一样的房屋,看着就有些年头了。脚下还是石头泥土路,秦丰摸索着往巷子里走,找到一户人家,上面的地址跟赵永青给他的丝毫不差。 秦丰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赵永青终于回来了,他把人迎进屋子。这是一个很长很大的院子,里面住了好些人家,赵永青的家就在西面一个圆洞门后面。 他开了门,先给秦丰倒了一杯开水,招呼他坐,“来了多久了?先喝口水,等会儿咱们去吃饭。” 赵永青说话的空档点燃了家里的煤炉子,烧的是蜂窝煤。他穿一身灰色得中山装,外头套着大袄子。人很精神,再没有在乡下的落魄,谈吐都很轻松愉悦,看得出来过得很好。 他问起秦丰柳树屯怎么样,又问傅眉跟秦保山,听说秦丰跟傅眉已经结婚,自己就笑的合不拢嘴。“好啊,我看眉眉也挺好的,结婚挺好。” 两人说完话,赵永青带秦丰去吃饭,路上的人好像都认识他。秦丰的到来让赵永青很高兴,他花了三斤的粮票一定要请秦丰吃饭。 秦丰不想让他花钱,赵永青拦住他,“你这犟小子,那眉眉还不是我闺女一样。在柳树屯你们照料我,到了我的地盘还逞啥威风。松手。” 这样秦丰在赵永青这里吃了来到x市的第一顿饭,在谈话中,秦丰这才知道赵永青家里能走动的亲戚都去了国外。他现在豁然一身住在这里,也没啥走的近的人。 赵永青倒了两杯酒出来,“嘿,你小子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土地局这些日子正忙哩,到处要开地建楼。”这正是秦丰想知道的,当即跟赵永青打听这边的事情,“我也想尽快找到活,还要麻烦老师你。” 赵永青拍拍他的肩头,“既然叫你过来,总不会坑你的。明儿我带你进一个工队,是跟我们长期合作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叫秦丰从底层做起了,秦丰本来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正和心意。要是赵永青真介绍他进什么文职部门,那才要慌呢。 赵永青看他没有半点不满,心里更高兴了,秦丰还没有住处,赵永青就叫先住他那里。秦丰却是不想麻烦赵永青,但是已经麻烦那么多了,也不怕这一点,大不了等一两个月挣到钱了,搬出去也是一样的。 第二天,赵永青上班的时候带上秦丰就把他介绍给了一个熟悉的包工头,那包工头看秦丰半大的小子,浑身的腱子肉、一把子力气,乐呵的不行。 当即就带着人走了,于是秦丰也就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在工地上的日子很清苦。每天天一亮大家就上工,天要黑了才收活儿。 秦丰很能吃苦,毕竟来之前就把一切都打算好了的,只是没想到日子这么苦。在庄稼地里的时候,只是手上的活儿,在这里却是肩背都受累。 每天铲沙、和水泥、背石头,即使是在大冬天,汗水都像小溪一样在脸上纵横漫流。忙的时候都没有空去揩一把,眼睛被汗水扎的火辣辣的。一天下来,两条腿颤的像是筛糠。 累得几乎倒头就想睡,干了没几天,他的脊背就被压烂了。几乎是无法目睹的惨状,整片火辣辣的肿胀起来,就像是荆条抽出来扑棱。好在是冬天,敷了药才没有坏的更厉害,只是睡的时候只能趴着睡。 双手也可见的粗糙起来,可是他从来都不吭一声,这些身体上的疼痛他都能忍受。唯一没办法忍的,是对傅眉的思念,他们才新婚,他就这样出来了。 对她的相思就像是一坛深埋地下的酒,时间越久越刻骨,越疼越上瘾。想极了的时候就把她给他做的衣裳鞋袜那些拿出来看。这些他都舍不得穿,进入工地就一直穿的黄胶鞋。 那种鞋便宜耐穿,就是穿久了脚臭,所以每天不管多累,他都坚持用艾草泡脚。赵永青把他叫来,不只是叫他找工作的,也时常翻腾些书来给他读,有时候还叫他写感想。 就这样,秦丰慢慢习惯了工地上的生活。不但如此,他还很勤快,什么活都抢着干,不怕苦不怕累。别人都收工走了,他还把劳动工具都收起来,再检查一遍机器。 姓曹的包工头时常来工地巡视,把大家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很是欣赏秦丰的稳重能干。跟赵永青说的时候也赏识他找来的这个人,赵永青拍拍胸脯,“我介绍来的人还用说哩。” 晚上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赵永青家,秦丰打水洗漱。即使是大冬天,他也坚持用冷水洗澡洗头,赵永青等他都忙活完,这才把人喊进屋里,递给他个包裹,“喏,你家里寄来的,还有这封信。” 秦丰小心的接过信,妥帖的放进衣兜,这才打开包裹。里面是傅眉寄的鞋子跟垫子,还有一件中衣一条毛裤。另外就是一罐子胡豆瓣酱跟盐菜,还有她做的糕点。 秦丰顺手把吃的东西都留在赵永青家里的厨房了,这才揣着其他东西回屋。他极小心期待的打开傅眉给他写的信,一个一个字的读,寥寥不过几百字,秦丰足足看了半个钟头。 傅眉问他这里怎么样,要他照顾好自己,那些菜吃完了就写信告诉她,她再给他寄。还说她已经到学校了,大家都很好相处,家里秦保山也很好。 最后才说她很想他,有的时候恨不得飞过来找他,而他不过才离开家一个月而已。秦丰默默读了几遍傅眉想他的那句话,他何尝不想她,想的夜里时常睡不着。 想她窝在他怀里乖巧的模样,想的身体跟心一起疼,那些精力只能发泄在工作上。秦丰小心把傅眉的信收起来,摊开纸笔,写了一封回信。第二天下午不上工,他去了一趟邮局把信寄去了傅眉学校。 第80章 冬季已经慢慢过去了, 春天在悄无声息中来临。医科大学环境很优美,到处种着花花树树,一片绿意盎然。傅眉入学已经快两个月了, 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每天她都跟室友们一起上课, 空闲的时间她会在城里转转, 熟悉环境, 偶尔跟同学们去看电影。但更多的时间她喜欢待在图书室,现在她甚至当了图书室的一个小管理员。 工作并没有报酬, 而且还要牺牲她的课余时间,到这里来打扫, 处理同学们借书还书的事情。可是她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件正经事情在做, 并且做的很开心。 这天下了最后一节课,几个室友决定去看电影,最近电影院出了一个有名的爱情片子,年轻的姑娘总是喜欢看的。她们很热情喊傅眉一道去,傅眉拒绝了,因为她要去邮局。 同宿舍的一个舍友笑她,“又去拿情哥哥的信嘛,哎呦好羡慕, 天天都有信来。”傅眉笑着打了她一下, “你们去玩吧, 我过一会儿还有去图书室。” 傅眉的成绩很好, 本来就比其他人多了经验知识,上了大学后更加刻苦。学习很拼命, 教他们的几个教授都很喜欢她的钻研劲儿,她本人也一点不高傲,很平易近人,所以跟舍友也相处的很好。 一个稳重点的舍友道:“别笑啦,眉眉都结婚了,情哥哥来信怎么了?”上次高考规定的年龄范围是十八到三十,这届录取的学会年龄差距都很大,结婚的也不少。 傅眉就没瞒过舍友她结婚的事情,大家也不觉得有多稀奇。只是傅眉长得好看,舍友们都很好奇她的老公是什么样的人罢了。 在校门口就跟大家道别了,傅眉径直到南关的邮局去取信,今天是周五,邮局里人很多。外面还停了一辆大卡车,很多的工人穿着汗迹斑斑的布褂,扛着物品进去。 傅眉拿出证件,取了信出来往回走,这时候天将黄昏。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下,市民们搬个小凳子坐下,拉扯东西家的闲话,街上的姑娘们穿着五颜六色、花花绿绿,斑驳浓烈的色彩给城市添了生气。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烟土气息,傅眉对这里已经很熟悉,几乎每条主街道她都走过。她拍了拍口袋里秦丰给她寄来的信,心里很满足,除了不能见到他,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合她的心意。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傅眉被叫住了,原来是陈思齐,她站着等他跑过来,“你不是跟教授去医院了吗?”陈思齐马上就要毕业了,因为家庭的缘故,他肯定也是要进医院的。 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是啊,过去上了一节实习课,刚下课。” “你是不是要去图书室,我也要过去借几本书,一起?” 傅眉道:“吃饭了吗?我打算吃完饭再过去,去食堂吧,今天有土豆焖排骨。” 陈思齐点点头,每次能和她有这样独处的时间,都叫他格外开心。他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没追过女孩子,傅眉是他第一个很有好感、甚至想有所发展的人。 以前她在农村,他有心也一筹莫展,现在人就在身边,他又不知道怎样去讨好一个姑娘。为了不叫她反感,他甚至不敢露出自己的想法,每次约她出去爬山、看电影,她又有学习的计划。 陈思齐真是苦恼的甜蜜,只敢这样不动声色、慢慢的靠近。两个人漫步在春意浓浓的校园,道路两边绿树成荫,远处的篮球场上有人在运动,吆喝声传的很远。 陈思齐按耐住心里的紧张,心脏砰砰砰跳的很快,他不敢盲目张胆的看她。借着说话的空儿看她,“你还习惯吧,刘教授是咱们学校有名的中医教授,听说他家里还开了个小医馆,每天都有人四点多就去排队。他本人也写过很多论文,还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哩。” 傅眉点头,“刘教授确实教的很好,我从他那里学了很多东西。前段时间他跟我说,等我上大二了,可以给他当助手,我也正在努力。” 陈思齐瞬间眼睛就亮了,“是吗?这么好的事情,恭喜你啊,要是给刘教授当了助手,毕业的时候肯定很多医院都会来争取你的。我是不是该近水楼台先得月,请你到我家医院去。” 两个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吃完饭傅眉就到图书室去工作了。现在她也算学校的风云人物了,长得这么漂亮的高材生,还得了大教授的青眼。 图书室的学姐跟她开玩笑,自从傅眉当了管理员,来借书的比以前更多了。傅眉听她跟讲笑话似的说,也不放在心上。 忙活了一天,晚上回了宿舍才有空看秦丰的信,他的字写得凌乱,但是很好看。还多亏了赵永青时常督促他练习,秦丰事无巨细的跟她说他的生活。 他说不要担心他,他的工作不是很难也不重,他完全应付的来。还很高兴的炫耀第一个月就挣了六百来块钱,那已经是天大的数字了。要知道在柳树屯那样的地方,就是供销社里的售货员跟会计,每个月也只有三十来块的工资。 他第一次手里有这么多钱,拿到钱的时候都不敢睡觉。后来还是赵永青教他,可以在信用社去开个户,把钱存进去。他还说赵永青对他很好,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他现在还住在他家里。 等过段日子,他就出去找个房子,她也可以过来看看。傅眉看着他絮絮叨叨写的这些话,指尖不自觉一一划过信纸,秦丰在家的时候其实不是很多话。 倒是跟她通信的时候,话比较多,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不少。其实傅眉想象不到他那边的日子有多清苦无聊,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对她的思念也只有通过信件来表达了,傅眉把信好好收起来,每天依旧照常上课。或者跟室友出去见见热闹,等到下一个星期的时候,周五一放学她就赶紧收拾回柳树屯了。 现在就秦保山一个人在家里,傅眉就要经常回去给他买药啥的。秦保山四十几岁了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每次回去家里都是一包乱,衣裳也堆在一起。 厨房更是一片灰尘,傅眉不知道他在家都是怎么过日子的,所以有空她就回来。这些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在信里提过,她知道秦丰的日子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松,她怎么忍心再拿家里的事情烦他哩。 到家的时候秦保山不在,傅眉放下东西,就开始打扫屋子。把秦保山又不知道堆了多久的衣裳泡起来,然后一头扎进厨房。 等到一个小时之后,原本灰暗的厨房暖意融融,小小的屋子冒出不可思议的香味。秦保山才进门就乐了,一看家里这模样,他就知道傅眉回来了。 他坐在堂屋,等着傅眉把饭菜都端上来,自从家里就他一个,格外冷清。下工之后他都不大乐意回来,傅眉把筷子放在他碗跟前,“爹,你回来都不开火嘛,你吃的啥啊。本来身体就有病,还不吃好点?哥不是给你寄钱了。” 秦保山大口刨热腾腾、软乎乎的米饭,含糊道:“你俩都不在家,我一个人也不想好好做饭,随意应付两口就得了。” 傅眉无话可说,“队上的工作你少做点吧,家里的自留地倒是要顾着点。你平常想吃个啥菜,就从地里摘得了。” 秦保山呜呜的应着,忙着吃饭,吃完饭后,傅眉想了想秦保山在家一个人确实不得劲。她骑上自行车到供销社买了一袋面粉,送到三房去。 说明了叫三爹三妈看着秦保山一点,有时候在他家吃个便饭啥的。张兰花急的不要她的东西,“哎呦,你这女子,不过是一顿饭,一双筷子的事情,还值当你送这些东西。叫你爹来就是了,这里不是他哥嫂家哩。” 傅眉笑道:“我知道,可是谁家都不好过,三爹三妈就收下吧。我爹他也不能白吃的,这点东西真不值当啥。” 秦家三房三个儿子,老三还小,老大跟老二结了婚还一直没分家。秦波结婚之后,就又拖关系在城里邮局去当搬运工了,好歹能支撑家里一点。 不过傅眉想着再亲的人,那也要明算账,要是为点钱粮闹掰了也没意思。这里跟张兰花说了一会儿话,主要问她上学咋样,还习不习惯啥的。 回来之后,傅眉便忙把秦保山的衣裳都洗了,足足晾了两条竹竿。秦保山坐在门槛上抽烟,还跟她说,“总是要在泥地里爬的,洗那么干净干啥?” “你就是洗不干净所以才不洗,那干干净净的穿着也舒服体面。爹,你以后穿一件就洗一件,总堆着也不成啊。” “我不是洗了嘛。你这回来又给我搜腾出来重新洗,我还洗它干啥?”傅眉洗的这些衣裳,还是从他柜子里拿的。 傅眉没好气,“你那洗的,泥巴都在哩,也叫洗?”这里爷女两个争论洗衣裳的问题,外面就来了不速之客。 先前秦阿婆来的时候还有个秦保山欢迎她,现在秦保山也不在意她来不来了,可以说秦阿婆在二房这里是一点都不讨喜的。 进来半天了,也没人招呼她,秦阿婆脸上挂不住,直接冲傅眉嚷嚷,“你这女子,上了大学心气涨了哇,婆来了一杯水都不倒。” 秦保山不耐烦的敲烟锅,“你来干什么,眉子多久才回来一趟,干啥?”秦阿婆哼了一声,坐到秦保山旁边,“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嘛,还不能来了。” 秦保山懒的理人,早不来晚不来。秦丰跟傅眉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连吴书记都喊过他去吃饭,秦阿婆管啥了。当然他也不是惦记那么一顿饭,只是这代表一种关心的态度而已。 没人理会,秦阿婆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老二你看,你家几个娃都出去了哩,家里空了三间屋子不是。那你大哥家八.九口人挤在一处,多不好啊,你们这也是亲兄弟不是。” 秦保山没有回话,就等秦阿婆的下文,“要不先让秦辉跟慧女子住你家来咋样?也不白住,他俩这不是还可以照看你哩。” 秦阿婆今天来这里是有原因的,秦家大房一间房子住了三代,两个妯娌、两对婆媳。那时间长了,关系可就太难处了,天天家里鸡飞狗跳。 两个媳妇都想分家,谁也不想让对方占一点便宜,田仁美气的天天在家里骂人。骂秦保田没本事,这么多年了还盖不起新房子,又指桑骂槐两个儿媳妇不省事。 秦阿婆就住在大房隔壁,天天听的也是心烦,后来想起二房现在只有秦保山一个人住,这主意就打过来了。傅眉原本在院子里头剁给鸡拌饲料的草,听了秦阿婆这话也不由停了动作。 她暗暗看向秦保山,希望他能清醒一点,要知道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是她要把秦阿婆想的坏,而是秦阿婆本来就是不把二房当子孙的那么个人。 这要是真叫大房的人住进来,以后房子属于谁都难说,就算你有证据,有房产证。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对方胡搅蛮缠起来,又是长辈,你有什么办法。 秦保山默默的抽了一会儿烟,好像在认真思考秦阿婆建议的可行性,好久才给出答案,“不行。”话说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傅眉暗暗松口气。 秦阿婆却是炸了,“这咋就不行了,那是你哥你侄子,不过是在你家住一段日子,你就这样半点不通融。” 秦保山悠悠道:“妈,你说的容易,他们住进来,住多久?大哥好几年前就说要修房子,现在都没有修起来,他什么时候修的出来。我就一直留他们住我家里?秦丰跟眉子结婚了,要有了孩子,我还要赶侄子出去哩,到时候牵扯不清肠,闹的难看。” 秦阿婆舒一口气,慢慢劝解,“不是暂时住你这里嘛,你看你家里那么多空房间,匀一间出来就成。那是你侄子,又不是外人,你还斤斤计较啥哩。” 反正秦保山不同意秦辉带着谭慧住进来,他也说了,家里东西多没法搬。到时候进来两个人又是一大堆东西,下个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秦阿婆气的喘气,又鼓动傅眉来帮忙劝劝,傅眉还没开口,秦保山道:“你别问她,我不同意,就是秦丰来都不管用。” 傅眉好笑,相处这么久,秦保山还是第一次像是这个家的大家长,给了她一种踏实的感觉。秦阿婆在二房待了很久才走,秦保山留她吃了饭,对她说的话决不松口。 秦阿婆气的吃了两碗饭,无功而返,傅眉在家这两天,她又来了好几次。秦保山岿然不动,秦阿婆刹翦而归。 傅眉走的时候秦保山叫她不要把家里的事告诉秦丰,免的他分心,看来还是很惦记儿子的。傅眉把拿回来的药交代给他怎么喝,又装了一罐子豆瓣酱走了。 回去之后,她就给秦丰写信,还把东西给他寄去。秦丰在工地上的日子很是单调,这里人的品质参差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 跟他最熟的一个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人长得很敦实,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为人很是直爽,秦丰平时不爱说话,总是闷头干活。 马顺觉得这小伙子很是合他眼缘,两人倒是时常说话,工地上全是糙汉子,大家说话都没个顾忌。闲下来休息的时候,经常说起女人也是常事。 有个油滑的小子叫邓知,别看名字好像有那么些斯文,嘴里却常说些荤话。大家一处坐工地上等材料的时候,他就讲的兴致勃勃,说他们村有个姑娘叫水仙,那是人如其名。 长得就真像朵花儿似的,“我十八岁的时候,那年夏天小子们下河洗澡,我就怂恿水仙跟我们一道。嘿,当时村里的姑娘们害臊不乐意,悄悄跑了,我就跟着她们。那群小娘们儿跑到一个隐蔽的龙王潭去洗,我心想这好了,我躲草丛里,想看啥看不见。” 女人是男人永远有兴趣的话题,说起这些隐秘,好像还有股刺激。众人不耐烦邓知卖关子,催他快点讲,邓知就像一只巡视领地的公鸡一样,神采奕奕,“那可看的清楚了,十七八岁的丫头脱的光.溜溜进水里扑腾。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女人裸.体,小弟弟他娘的就不争气的硬了。” 众人听的哈哈大笑,秦丰坐在一边,然后这群老少爷们儿的话题不可抑制就带上颜色了。说着又讲起城南有个澡堂子,邓知挤眉弄眼的问有没有需要的,保管满意。 这么说来他是已经去过了,这话说的有人意动,毕竟出门在外,老婆在家,夫妻分隔两地。男人也是怕寂寞的,几个人围成一堆,悄悄咪咪的说话。 马顺就坐到秦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看来秦丰确实长得太好看了些。刚开始来的时候,工队里还有人欺负他文弱,谁能想,嘿,这小子,干活比谁都拼命。 那股吃苦的精神由不得人不尊敬,他也是那时候注意到他的,平时不爱说话,也没有年轻人爱惹事的浮躁。他是跟在曹建功手下的老人了,曹建功就经常跟他夸这小伙。 马顺看了一眼笑的猥琐的邓知,笑道:“丰娃你不跟他们去?你这模样,怕是人家不收你钱都愿意哩,年轻小伙子就没需要?” 他说的挤眉弄眼,明显是揶揄他,秦丰脸上还有汗水干掉的痕迹,乌七八黑。再帅的小伙也看不出个啥了,他笑了笑,“马哥你不去。” 马顺嘿了一声,“去个啥呀,那里头都是吸血鬼,婆娘孩子在家吃糠咽菜,我就去逍遥嘛?要想逍遥也不来这里了,整天累死累活赚的钱,那些骚.娘们儿两条腿一叉就交上去?” 马顺笑道:“你倒是个心思干净的咧,也没啥,男人嘛谁不想那个?不丢人,我咧就是过了你这个年纪了,不然也坐不住。” 秦丰抹了一把汗,缓缓道:“我结婚了。” 马顺惊讶,“哟,那你婆娘得是个天仙吧,才能叫你念念不忘,这么守得住?”有人夸奖傅眉,秦丰就高兴,眼里满是想念跟甜蜜。 “她在上大学。”他确实很想她,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虽然分隔两地,但是他们书信往来频繁,秦丰从来没想过他会背着傅眉干什么。 那是他花尽力气求来的,怎么舍得她受伤。马顺更惊讶了,还是个将来要吃商品粮的。在现在的人看来,上了大学那就是国家的人了,以后注定坐办公室的。 这样的女子确实得好好守住,马顺拍拍秦丰肩膀,“小伙子好好干,你媳妇那么厉害,你也不能落后才是哩。人一个文化人,跟着大老粗,你确实得守住哩。” 秦丰没理会马顺的胡言乱语,他想着眉眉的信又该来了。他已经上了两个月的班,各方面都熟悉了,还是得想办法搬出去才是,总不好一直麻烦赵老师。 第81章 x市正是繁荣发展的时候, 秦丰见识了这里的繁华,高楼。这里的住所很多都是家居式的筒子楼,大部分是不往外租的, 就是租价钱也很贵, 一个月下来包括电费水费的至少一百来块。 他虽然赚了一点钱, 但是却舍不得这样的花法, 工地停工的时候就经常出去找房子,都头来就没一个满意的。赵永青还不知道秦丰想搬出去, 所以也没法给他提供啥参考。 倒是马顺知道他想住出来,拉着他跟他说, “这么大的城市, 你想找房子还不容易。”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年了,什么小街小巷没往里面钻过。 就是哪些地方有黑市都知道,马顺点燃一根‘金丝猴’,啪嗒啪嗒慢慢的抽,“城西那块地方,有空我带你去看一下,环境虽然不好,住你个单身汉也够了。” 秦丰蹲在路边, 三两口刨完碗里的饭, 抹了一把嘴, “那我先谢过你了, 马哥。”工地上是大锅饭,炒菜的是包工头家里亲戚, 手抖的不像话。 天天炒大白菜,那菜就跟水煮的一样,没有油就算了,连盐都没有。邓知那小子油嘴滑舌的,吃完饭敲着碗笑,“婶子,你看你这菜,舍得多放点盐不。” 厨房里的大婶正趁着机会洗碗,拿着个勺子就出来了,嚷嚷道:“就你小子话多,人曹工都没说啥哩。”邓知蹲在今天刚运来的几捆钢筋上,笑眯眯道:“那人家曹工又不在这里吃饭。” 曹建功很少跟他们一道吃大锅饭,只要他在工地上吃饭,那天的伙食绝对要好些。曹工家就在本地,忙的来不及回家的时候,都是他媳妇送饭来的。 秦丰吃完饭,把碗放回去,在水龙头上洗了把脸。工地上干活也讲究不成个干净,整个人都像是在泥里滚了十七八个来回一样,灰头土脸的。 邓知跟厨房婶子嬉皮笑脸,其他工人或抽烟、或休息着看着。工地大门外面就进来个女孩子,穿的倒是挺时髦的。 一身白色的碎花小裙子,一双两指高的黑色皮鞋,虽然长得不是特别漂亮。工地上一年到头看不见女人的男人们,也第一眼叫她吸引了目光。 那女孩儿微抬着下巴,瘪瘪嘴,在众人的注视下过去厨房。煮饭的大婶立即大喊,“哟,英子,今天咋是你来送饭,你妈哩?” 曹英站在门边,望了一眼满地都是水渍的厨房,没有再进一步,“我妈今天回我外婆那里了,叫我来送饭。我爸呢?” 邓知朝曹英吹了一声口哨,笑眯眯的,“妹子,你是曹工女儿?曹工在那边办公室,我带你去?”邓知笑的见牙不见眼,只是脸上一层黑蒙蒙的泥,像是个从泥地里翻出来的猴子。 曹英摸了摸胳膊,上下打量他一眼,这人身上一股二流子的气息,看着就叫人不喜欢。曹英眼珠子一转,有些嫌恶,微微施了脂粉的脸一皱。 看向一边弯腰洗脸的秦丰,“不了,这位大哥,麻烦你带我去找我爸。”秦丰动作顿了顿,点点头。看都没看曹英一眼,径直朝曹建功办公室而去。 两个人在工地上七转八拐,秦丰的步子迈的很大,曹英一直跟在他两三米之后。她穿着小皮鞋,在工地上行走不便,刚想叫前面人慢一点,秦丰就停下来等她了。 他回头的时候,曹英这才看清给她带路的这人竟然这么好看。两条眉毛锋利整齐,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看着人的时候很是深邃。 鼻梁高高挺挺的,嘴巴轻抿,给人的感觉可靠又严肃,比她单位里公认最好看的后生不知道好看了多少。曹英当即耳根就有些红了,好像春天田野里的蒲公英,飘过来扫在心尖上。 和暖的春风包裹着心脏,甜蜜蜜的滋味传遍四肢百骸,她小心跟在后面。发现前面那人好高,肩膀很宽,两条腿笔直,迈着步子走,还知道等她。 “到了。”低沉好听的声音唤醒了有些迷蒙的曹英,她小心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说什么,秦丰已经走了,曹英望着远去的青年背影有些遗憾,她还没有问他的名字呢。 之后几天,工地上的工人们发现,自从上次包工头家的女儿来了一次之后,后面都是她送饭来。来了也不多说话,待一会儿就走,多来了几次,大家都习惯了。 就是邓知那小子,每次人家姑娘一来,他就蹦蹦跳跳上去搭话。曹英刚开始还烦闷这个人耽误她事情,后来发现能从他这里打听挺多事情,也就乐意跟他多说几句。 邓知听她问起工地上的人,“嗐,你说那个秦丰啊,就一呆子,平时话都不说的。我听说他连小学都没毕业哩,也不认识几个字。” “好像是从什么村子里来的,就一庄稼人。平时干活也不见的多机灵,瓜的很。” 曹英心里欢喜能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一点事情,她其实每次来都等了好久才走的。她知道秦丰没有像邓知说的那样,他其实很好。 她偷偷在她爸的办公室里看过他干活,他明明那么认真,脸上满是汗水的模样也不折损他的俊俏。天太热的时候他也会脱了上衣,光着上半身,每一次下力气的时候手上的肌肉都会隆起。 充满了力量,满头汗水来不及擦的时候也会猛的甩一下头发,飞扬出去的汗珠都是野性。曹英接触的多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大多人是瘦弱洁白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男子汉气概的人。 她越是躲在暗处看的时间长,越是忍不住心里想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她也会从家里带些绿豆汤来分给大家喝。秦丰从来都是慢吞吞最后一个来的,根本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哄闹争抢。 没有了也不说什么,曹英默默看着,亲自给他盛一碗。秦丰会很有礼貌的道谢,在她面前不管多热他都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脱衣裳。 她原本以为她喜欢的只是自己看见他从而想象的一个虚影,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个人的品质真的很好。让她有一种看对了人的欣喜感,女孩子天生的矜持叫她不敢多跟他接触。 来了那么多次,跟曹英更熟悉的却是邓知,等她再次提着篮子进来曹工的办公室。大家调笑邓知这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啊,没见人包工头的女儿每次来都是跟他说话的。 邓知高昂着头,神气的很,瞟了大伙儿一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曹建功见又是女儿来送饭,放下手里的设计图纸,转出来道:“咋又是你来了?你妈呢?” 曹英坐到窗边去,外面大家吃过饭已经忙起来了,秦丰正在钻眼。侧脸看过去一片认真,即使在漫天的灰尘里,她也只看到了他的硬朗。 曹建功也往外瞟了一眼,邓知那小子正扛着钢筋慢悠悠的走,撇了女儿一眼,“我可告你,邓知那小子油滑的很,你少跟他接触。你要看上他我也不同意的,那小子没前途。” 曹英愣了一下,随即满脸不高兴,恼火道:“爸,你说什么呀,谁看上他了,我眼神儿这么差。”曹建功听她都这么说了,而且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做伪,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了。 秦丰抽着一天休息的空儿,跟马顺一道去城西看房子,那一片好像就不是x市一样。道路坑坑洼洼,人家住的很是拥挤,路边还堆着垃圾,进出的人瞧着也没城里人干净利落。 马顺带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我也住这一片儿,主要是这里便宜。你甭看房子挺旧,人家也住几十年了。你一个人,租一间就是了,要不了多少钱。” 秦丰本来也不是要找个多好的房子,能睡觉就成了。总归打扰了赵永青几个月,再住下去也不好。这一片确实挺乱的,好些混日子的社会二流子叼根烟走的吊儿郎当。 恐怕连扒手都有,秦丰默默看着,锋利的眉梢没有一丝意外。说实话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怕这些,平常都在工地上忙活,租房子也不过是找个睡觉的地方而已。 马顺带着秦丰拐进一条小巷子里,这条路很窄,恰恰容得下一人通过而已。大约走了五分钟,终于到了一处宽阔地带,没想到里面还住了几家人。 房子都很拥仄,进去就是一颗大槐树,很高,夏天倒是一个乘凉的好地方。也不知道马顺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秦丰还没问,马顺就道:“先前工地有个兄弟就是住这里的,我来过,后来他走了,这地方差点就叫我忘了。” 马顺熟门熟路的走进一家门,门口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门槛上抽烟。马顺好像是认识,上去就说明了来意,那老人家偏头看了秦丰几眼。 慢腾腾站起来,弓着腰请两人进去,这地方挺幽静的。老人把两人带到一处门前,马顺先打开门,里面黑洞洞的,还有一股霉气。 老人家说,“老马你带来的人,想来是真想租的,我就这一间了。瞧见没旁边的小门,住进来也算是独门独户了。” 秦丰走过去看了看,那门的位置很不合适,想来也是先前的人叫打的。这里原本是房子后头的柴房,前面也有一道门,一关就看不见主屋。 那门通过去再多走几步就是刚才进来的地方,马顺插着腰打量了一会儿。屋里有一张床,还有个空柜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要说这地方,有好有坏,地方安静而且便宜,那人说了既然是熟人一个月就给十五块钱就好。这价钱租房却是再便宜不过,只是这里背阴,常年晒不到阳光,冬天得冷成什么样。 而且屋里没通电,还是要用蜡烛油灯啥的,自主要的是吃水要在前头进来的槐树底下去打。一个来回得要十几、二十分钟。 马顺看了看屋里,下夏天的屋里地下还是潮湿的,他想着秦丰可能不会住这么差的地方。没有想到秦丰里外一看,当即就决定租这里了。 马顺拉着他悄悄说,“我没想到他们先前那么好的地方已经租出去了,你要不满意也不用勉强,我再带你看看。” 秦丰抓了抓头发,脸色一如平常,“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哪里不是住呢。这里就挺好的,地下湿我常常开窗通通风就好,吃水也好解决,我一个人住用不了多少。” 马顺看他脸上没有勉强的意思,也不再劝,“看你吧,你要满意就住这里,大不了以后再换。”这么个地方也确实不像是个住人的地儿。 本来租房子都是以年租的,但是这里环境差,马顺跟人说要月租,那人也就同意了。秦丰当即给了一月的房租,说是过几天就搬过来。 两个人就从后面出来了,没走先前的路出去,后面这里的路还是通了闹市的地方。又路过一片矮房,出来竟然就到了大街上。 今天麻烦马顺带了一天的路找房子,秦丰也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人,当即请马顺到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晚上回赵永青家的时候,秦丰就说了他要搬出去的事。 赵永青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叫他有空了就过来看看他。之后他又抽空去把屋子打扫了一遍,顺便换了一把锁。这天下工之后秦丰就准备到市场上去买些东西,他出来的时候连衣裳都没换,一身灰扑扑的。 不过大街上多得是像他这样到处揽活的小工,大家穿着都没啥两样,谁也别笑话谁。在小铺子里买了脸盆毛巾出来,秦丰顺着这条大街准备往回去走。 前头还有一家电影院,门前竖着热门电影的海报,画上的女郎很漂亮。秦丰抬头看了一眼,想着什么时候眉眉过来,他就带她来看电影。 这样想着傅眉的时候,胸口就忍不住溢出暖暖的想念,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而这样温柔的表情却落在了别人的眼里,曹英今天是跟朋友一起来看电影的。 现在她们正站在大厅里等着,抬头的功夫就叫她看见这段时间总是入她梦的人。刹那间心口就涌出了强烈的欢喜,眼瞧着秦丰走了,她连忙跟朋友说了一声,匆匆的赶了上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来米,她想上去打招呼,可是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默默的跟了一段之后,她想秦丰是要回家的吧,不如她就悄悄跟上去,看他住在哪里也好啊。 于是,曹英就这样跟着秦丰在狭小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然后看见他进了一道小门。相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她又看见秦丰掏出钥匙开门,她想这就是他住的地方了吧。 虽然周围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东西,但是就因为这是他住的地方,曹英莫名觉得这地方很可爱。她在门后面站了一会儿,秦丰进门去了就没有再出来。 曹英忍着欢实的心跳,提起裙子进了门,秦丰正在引燃炉子,冷不丁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秦丰先皱起了眉头,曹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曹英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顿时脸就红了,连忙摆手道:“不好意思,我是在街上看到你,想喊你的。可是你走太快了,我只好……” 下面就消声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曹英局促的站在门边。秦丰听完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丝毫没有要请她进去坐的意思。 曹英毕竟是有钱的城里人,还没有谁这么怠慢她呢,再者秦丰是第一个叫她非常有好感的人。不自觉就想对方能顺着自己,她下巴微抬,“你不请我进去喝口水吗?我好歹也是客人吧。” 秦丰提了一桶水出来,看都没看她一眼,“不好意思,我这里太小,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你回去吧。”曹英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谁赶过呢,尤其那个人还是她喜欢的人。 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一双手揪住裙子,“你在我爸爸手底下上班,就是这态度对我?”秦丰也不想莫名其妙得罪曹英,毕竟现在这份工作他还是很满意的。 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认真看了她一眼,然后拿了一个矮凳子出来,放的离门远远的。曹英有台阶就下,看着秦丰从屋里拿出水桶,不一会儿就担了水回来。 他两条腿很长,走动间很稳,脸上的汗水都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浑身的男子汉气息。曹英捧着脸瞧着,看的脸有些红,笑的痴迷而不自知。 她从来没有这种感受,看见那个人心就跳的厉害,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人一样,想亲近的欲望是那么强烈。曹英微咳了一声,“秦丰,你多大了?” 秦丰一直在忙活自己的事情,知道曹英开口才发觉她竟然没走,眉头及不可查的轻拢,“二十二。”曹英笑道:“跟我一样大诶,几月份的?” “你该回去了,以后也别来我这里。这里很乱。”曹英要是在这里出什么事,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曹英因为他关怀的话心里甜蜜蜜的,“你送我出去吧,我找不到路。” 秦丰扔下水桶,曹英跟着他出了巷子,等到了大街上秦丰二话没说就返回去了。曹英看的生气,真是不识好歹,邓知想多跟她说话,她还不理呢,秦丰却不甩她。 夏季来临了,正是多雨的季节,一下雨就没办法开工。大家有时候会在工地上打牌,有时候就会回家睡觉,曹英现在也是工地的熟客了,经常过来。 邓知就像是蜜蜂见到花一样,曹英一来他就跟着,马顺跟秦丰小声笑道:“那小子,打什么主意哩,怕是都不成哟。城里的姑娘咋会看上乡下小伙子,又没有吃商品粮,又没有城市户口。” 秦丰不置可否,反正都不关他的事情,这天下雨他就早早的走了。今天他要去邮局,眉眉肯定又给他写信了,所以他一走,曹英过来倒是扑了个空。 邓知笑眯眯的迎上去,“这么大的雨,你咋来了哩。”曹英往屋子里打牌的人群看了一眼,“秦丰呢,你看见没?” 邓知脸上的笑有些不好看了,要是他先前不知道曹英老是往工地跑的原因,这么久下来也该知道了。何况曹英虽然避着秦丰,但是总是跟他打听人家,邓知也该知道了。 他嘴里嚼着槟榔,往屋檐下一坐,也没理会曹英的话。曹英等的不耐烦,推了他一把,“问你话呢,愣什么?” 邓知心里不爽,吊儿郎当的曲起一条腿,“回去了呗,我说你找他干啥啊,那小子都结婚了。”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秦丰结婚的事情,毕竟秦丰才二十二,在工地算是小的。 邓知都快二十五了,还没结婚呢,还是上次他们都去澡堂喊秦丰一道,他不去。马顺帮忙解围说是秦丰家里有媳妇哩,大家这才知道。 曹英当即就傻了一样,恨恨的瞪了邓知一眼,“我不信,你不要胡说。”邓知嗤笑了一声,懒得跟她解释。曹英觉得心口就像豁来了一道缝,六月天里,冷的她直哆嗦。 第82章 吃饭的时候, 马顺跟秦丰蹲在一处,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大日头底下工地上忙的是如火如荼。能休息的时间也就中午吃饭那一小会儿, 吃完饭的工人都要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马顺捞起衣摆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跟秦丰说, “嘿, 你说那位大小姐这些天怎么没来了,前些日子不是挺积极的嘛。” 秦丰摇摇头, 一脸的漠不关心,马顺笑道:“那可是包工头的女儿, 跟她结婚至少少奋斗十年。你没见前些时候邓知那小子都殷勤, 你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哩。” “我结婚了。”秦丰淡淡道,在工地上上了几个月的班,他的身子骨越加结实了。浑身都是小麦色的皮肤,手臂上的肌肉一大块一大块的。 肚子上一点赘肉都没有,块状的腹肌,有一种人体美。脸上身上汗流浃背,阳光赋予了他更多的男子汉气息,烈日下的皮肤油亮光滑, 像是打了一层蜡。 邓知抗着钢筋从秦丰面前走过, 轻哼了一声, 曹建功虽然在工地上看账本点材料, 但是从来不监督工人。这些事情都是交给他外甥赵瑞的。 邓知这个人油腔滑调,混的很开, 平日里没事就发烟到处笼络人。曹建功中午的时候会四处转转,查看工程进度,看看材料使用状况。 他带着安全帽,在还没有建好的房子周围转悠,走到一处阴凉地,拿着草扇扇风。撇了一眼旁边的绞土机器,眉头顿时皱起来。 原来那里放着一堆废料,他叫过来赵瑞,指着道:“这咋回事?这么多材料咋没用上,这明明还可以裁下来一节。” 曹建功最见不得工地上谁浪费材料,那些都是一分钱一分货买来的,浪费材料那就跟剜他的肉一样。赵瑞一愣,这事情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也是有责任的。 赵瑞有些着急,额头上的汗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滚,这事情本来交给邓知的。但是邓知那小子经常给他好处,现在要是把人捅出来,是不是不大好? 他眼珠子往四周转了一圈,看见在大太阳底下和泥的秦丰,把人招呼过来。没等秦丰开口,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咋回事,我说了多少遍,要物尽所用,一定不能浪费。你看看这些物料,今天早上我不是跟你说了,再仔细检查一遍,咋还有这么多没用上。” 他说话的时候就朝秦丰走,曹建功站在他身后,自然看不见他的脸色。赵瑞朝秦丰挤眉弄眼,意思是叫他把事情担下,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秦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头发里的热汗随着后颈流进衣裳里,身上本就单薄的褂子湿的能拧出水来。他目光沉沉的看了赵瑞一眼,语气低低的开口,“这不是我负责的事情,具体怎样我并不清楚。” 赵瑞当即就急了,“你这小子,当时还有人听见哩,不信我给你叫来。”说着就把邓知喊了过来,邓知一瞧地上的一堆料,也知道有麻烦了。 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听了赵瑞的说辞,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把事情推给了秦丰。虽然难免做贼心虚,也好过自己挨罚。 曹建功在一旁就看着几人争执,秦丰一眼不发,只是脸色很不好看。这个小伙子平时的工作态度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也不相信这是秦丰的失误。 但是赵瑞是他亲外甥,也是他自己把人挑进来的,总不好骂他,这不是显的自己眼光也有问题吗?所以他秉着大事化小的心态,说了秦丰几句,就叫人回去干活了。 秦丰眉眼阴沉的看着邓知,但是到底没说什么,他也是识时务的人。邓知投靠了赵瑞,曹建功又有意包庇赵瑞,有点眼色的都该当这事没发生过。 除非他不想在这里干了,或许可以受不了这委屈甩手走人。秦丰心里一股子憋闷,有些掩盖不下去,记得马顺跟他说过在人家手底下做事就是下贱。 他心里想着打这样的工终究不是长久的事情,还是该自己立起来才是。下午的时候,消失了几天的曹英竟然过来了。 邓知那小子也是个傻的,他竟然就这样去向曹英告秦丰的状。曹英这几天都因为秦丰已经结婚的事情,心情不顺,但还是相信他的,怎么会轻信邓知的话。 狠狠的瞪了邓知一眼,跑去问赵瑞,赵瑞自然不可能跟她说实话的。曹英想起马顺平时跟秦丰走的挺近,果然就在马顺哪里知道了真相。 她想立刻拉着赵瑞跟秦丰在她爸爸面前去说清楚,可是秦丰知道她的意图后,死活不愿意去。她气的甩手,“你干什么呀?他们冤枉你,我帮你你还不乐意。” 这个时候已经下班了,天色渐晚,大家陆续的离开了工地。秦丰收拾了最后的工具,半点不理会在后面叫嚷的曹英,闷头往前走。 曹英暗暗骂了一句榆木疙瘩,快步跟上去,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骄傲不可掩饰。她穿了一身干净的瘦腰裙子,长长的头发顺在脑后。 整个人都是明丽干净的,秦丰一身的灰尘,土头土脸的,两人走在一起一点都不搭。路上的行人匆匆来去,大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什么心情搭理别人的闲事。 曹英走在秦丰身边,早忘了秦丰已经是结婚的人了,就是这几天的别扭也抛在了脑后。她实在是很喜欢他,一见他就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 “喂,你请我吃一碗面吧。”她笑吟吟的对他说。 秦丰没理会她,径直进了国营饭店,掏出粮票跟钱,准备叫一碗牛肉面。曹英跟在他身后,在他给钱的时候叫里面做两碗。 在这样的大场合里,秦丰不想跟曹英争执,惹得大家都看过来,到底也没说什么。付了那一碗拉面的钱,邓知都知道买些烟酒讨好赵瑞,他虽然不想讨好谁。 但是曹英是曹建功的女儿,他也没必要得罪,秦丰端着碗走到靠窗的位置。一碗香喷喷的面,比人脸还大的一碗面,绝对能吃饱。 一指宽的人工手拉面,嚼劲十足,红火的辣椒碰触了舌尖,刺激的感觉由内而外。辣的人脸红通通的,牛肉处理的很好,没有一点异味。 一碗面好吃的叫人心情都莫名更好了,秦丰喝下最后一口汤,才感觉胃里暖洋洋的。吃的脸上一片汗涔涔的,一条洁白的手帕突然递到眼前,面料很好,锁边的针脚细密精致。 上面还绣着一朵小小的山茶花,一股淡淡的香气缓缓飘过来,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帕子。秦丰的视线只在上面停了一秒,毫不犹豫的捞起衣摆擦汗。 曹英坐在他对面,心脏砰砰砰的跳的很快,原本她以为秦丰既然已经有了妻子,她再跟他相处就不会心动。可是却一点用都没用,看见他她还是很欢喜,心里甜甜蜜蜜的。 即使他总是拒绝她,一直彰显对他妻子的忠贞,可是曹英却更喜欢他了。她想这样坚定的男人正是她想要的啊,农村里的人早结婚她是知道的。 秦丰才二十出头就出来打工,他的妻子或许就在家里等他,农村的妇女大多都是一个样的。穿着邋邋遢遢,浑身上下夹杂着猪屎、鸡粪的味道。 一张黄黄的脸,成日家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想到秦丰的妻子也是那副样子,曹英的心里就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 这么好的秦丰,那样的妻子根本就配不上他,她收回帕子。脸上红红的,看着秦丰起身走出去,立马跟上。 秦丰再懒得搭理曹英,但也不想让她一路跟到家里,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终于转身,“你跟着我干什么?回去吧。” 曹英快速看了他一眼,压抑住心里的悸动,抿着唇笑,“你进去吧,看你走了我就走。”秦丰拧着眉头,毫不犹豫的转身。 曹英也恋恋不舍的回了家,曹建功一家正吃完饭,曹建功老婆便问曹英吃了没。得知她在外面吃了,这才收起东西进厨房。 曹英坐到曹建功对面,跟他说起中午的事情,曹建功隐晦的看了她一眼,敲了敲烟锅,“你咋知道的?少管我工地上的事情,有空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想在家里赖到什么时候?” 曹英嗳呀一声,转过身去,“我单位的人像我这么大的都没有结婚呢,再说也没有合适的。”她顿了顿,她想嫁的那个人现在还没办法,“爸爸,你别冤枉人家啊,这事明明不是秦丰的错。” 曹建功有些不耐烦,“你甭管那么多,以后少往我工地上去,那些人都是没什么大出息的。一辈子卖苦力的命,你好好找个吃商品粮的,比啥都强。” 要是这事真给秦丰澄清,那赵瑞就得被拉下水。曹英啥都不懂,曹建功懒得跟她说。曹英却不服气,“你咋知道就没有出息的,莫欺少年穷知不知道?人家以后说不定比你还厉害哩。” “谁?”曹建功立马发现了女儿扭扭捏捏的小心思。“是不是邓知?那还真对那小子起心思了!” “爸爸,你说什么呀,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他呀。”曹英脸蛋微红,不敢看曹建功。 曹建功还有啥不明白的,脑袋里灵光一闪,沉着语气道:“那你是看上了谁?秦丰吗?” 曹英叫爸爸看穿了小心思,脸更红了,可是她不是一个爱扭捏的人。再说这么大了,早就到了想嫁人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女子有了爱恋,都是希望家里知道并且祝福的。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秦丰咋了,他那么好,爸爸不也常说他踏实又机灵吗?”曹建功忍不住头疼,急的快要上火,“你立马打消你的心思,秦丰都结婚了,你还惦记啥?再说他一个农村娃跟你也不合适。“ 曹英反驳道:“有啥不合适的,农村户口咋了,迁到城里就行了嘛。”却是压根没提秦丰结婚的话。 曹建功猛的抽烟,“你给我打消你的念头,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要还认我这个爸,以后就别再见秦丰。”曹英眼眶微红,没想到一直疼爱她的爸爸竟然这么反对这件事情。 但是她不会轻易放弃的,曹英气呼呼的转身回了房间,曹建功老婆洗完了碗出来。问是咋了,父女两个咋吵起来了。 曹建功就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顺便叫他老婆瞅瞅有没有合适的年轻人介绍给曹英。 曹建功说不允许曹英再进工地,就不允许她再来,曹英来了好几次进不去也就不来了。曹建功以为她打消了念头,心里还挺高兴,年轻小女孩子的喜欢果然就是说说而已的嘛。 可是他不知道曹英虽然进不来,但是想见的人还是随时可以见到。秦丰等到工地人都走光了,这才锁上门出来,转过大门不远的一个拐角,有人正等在哪里。 天光已经很暗了,灰蒙蒙的远空在遥遥的天边,暗黑的星空挂了几颗星。女孩子穿了一身浅绿的长裙,长到脚踝,脚上一双白色的布鞋。 身子很单薄,立在夜风中,好像随时就会被黑暗吞噬。秦丰看了看周围,打算挑另一条路走,可是那边的人已经看见他了。 被叫住的时候他没有跑,想来还是要跟她好好说说。曹英每天等到这么晚,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绝对洗不清。 他等着曹英走过来,她在他身边站定,笑眯眯道:“走吧。”这几天她一直是跟在他身边的,虽然秦丰并不搭理她,但是能跟他一起走这一段,曹英也感觉很开心。 两人沿着一条河道走,这条河很宽,河堤下面是高耸的水草。被风一吹,就像风中飞舞的蒲苇,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场景啊。 要是来的是一对有情人,在这样的地方即使只是说几句话,也能很轻易的增进感情。曹英张开双臂,任晚风吹拂到脸上,秦丰却没什么心情。 他还没吃饭,辛苦了一天,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要不是为了远离曹英,他不会单独跟她走这么远。秦丰微咽唾沫,“以后,你能别在工地门口等我吗?” 曹英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但还是微笑着开口,“那是我爸爸的地方,我什么我反倒不能去。”秦丰直挺挺的站着,黑色的影子瘦而修长。 曹英这样的回答简直叫他无法反驳,他压低声音,“你可以去,但是请你以后不要跟我一道走了,那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他说话这样直接,曹英的脸上总有些挂不住,轻轻抿唇,“为什么?我没有打扰你,只是想呆在你身边也不行吗?” “你为什么想待在我身边,时间久了,会有很难听的话传出来的。不要说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妻子在家里等我。我不想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我允许你待在我身边,时间久了你又会有其他要求了。难道我还要一一都满足你吗?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请你以后把我当陌生人。” 秦丰没有等曹英的回话,也没有看她,他直接转身走掉了。曹英倔强的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紧的拽住裙摆,大声道:“为什么?我不过是在追求我的幸福而已,你知不知道要是跟我在一起,会有多少好处?” 秦丰摇了摇头,纤长的影子终究消失在长路的尽头,之后曹英终于是不再来了。工地上的日子一如以往,枯燥乏味、辛苦。 日头越来越晒人,转眼时间进入了最热的时候,秦丰收到傅眉的信,说是放假后来看他。他那些日子工作都变的格外开心,虽然仍是沉默寡言,脸上的表情却轻松不少。 临近放假,傅眉学校的事情很多,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忙完。陈思齐来邀请她一起去看电影,傅眉拿着电影票,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有些事情一直拖着是不行的。 这是一部爱情片子,电影放了两个小时,看完后两人随着人群出来。陈思齐还兴高采烈的跟傅眉讨论电影的情节。 傅眉安静的听着,清秀的眉目恬淡,微笑柔和,“你放假有什么计划吗?该正式毕业了吧。”陈思齐穿一身学生套装,挺拔如松。 说到工作的话题,也是期待中带着自信,“我没机会出去玩了,一放假就要去医院实习,我家里跟我说过好多回了。” 傅眉笑了笑,陈思齐继续道:“你该要回去吧,好歹有两个月的时间呢。”傅眉转头看着他,神色变得有些认真,“我准备去一趟x市,我老公在那边工作,我去看看他。” 陈思齐顿时脸就有些白了,差点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模样,瞪大眼睛,“你结、结婚了?”他觉得脑袋里像是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炸的他完全找不到北。 可是看傅眉的神色一点也不像在说谎,他心头有些闷疼。以前也听过傅眉结婚的话,可是他从来都没当真,没想到全部都是真的。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思齐觉得眼睛涩涩的,喉头干痒的厉害,什么字都吐不出来。半晌,才问,“你真的结婚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傅眉貌似轻松的笑,说的话却无比认真,“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在我考上大学那会儿结的婚,虽然才半年,但我确实结婚了。你不用这么惊讶吧,我舍友不是经常说吗?” 陈思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抿住唇,不想让自己的异样表现出来。可是情难自禁,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现在他只觉得心都是空空的。 傅眉还是什么都没察觉到,“谢谢你这学期的照顾啊,等我哥回来,我们请你吃饭。” 最后又说了什么,陈思齐记得不太清了,自从傅眉告诉他她已经结婚了,他就一直浑浑噩噩的。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考试完,大家都离开学校。 傅眉回去了,他就是想说什么也没有机会了,到这个时候,他反而庆幸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至少没有说破,他还可以当她的学长校友,要是说破了,或许傅眉就会远离他的。 傅眉在学校放假的前一天就回了柳树屯,现在她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了。路上遇见一串的人打招呼,她都笑眯眯的招手回应。 秦保山看见她回来很是高兴,连忙到镇上供销社去买了半边鸡。傅眉回来也没闲着,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她做饭的时候,秦保山就坐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跟她说话,说她跟秦丰都不在家,他实在太没意思。还说上次秦阿婆来找他借房子的事情闹了好久,他一直没同意。 秦阿婆还去族里叫大家主持公道,上面的长辈就秦三爷跟这边亲近,不但没说秦保山什么,还反把秦阿婆说了一顿。 说是这是老二的私产,同不同意侄子住进去都是他本人的意愿,就是秦阿婆来闹也没用。秦保山还说秦阿婆经常给他找麻烦的事情,鸡毛蒜皮的。 他就是啥便宜都不叫她占,几次下来,秦阿婆也终于知道他不是以前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了。对他的态度反而暖和了些,可惜他不稀罕。 第83章 傅眉跟秦丰都是长久都不在家里的人, 这次回来傅眉没有急着走。因为马上要开始第二次高考,柳树屯好些知青跟上过学的高中生倒是再次紧张起来。 吴香兰知道傅眉回来了,还找她说话, 傅眉看出吴香兰因为上一次没有考上的事情, 所以这次很紧张。傅眉把她看过的书都借给了吴香兰, 还帮她复习了一些功课。 虽然是临时抱佛脚的作态, 到底聊胜于无,吴香兰拉着她道:“谢谢你了, 还把这些书借给我,要是我这次考上了, 回来还得感谢你。” 傅眉道:“你考上了是废的你自己的功夫, 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太担心,自己尽全力了就好,成事在天。” 吴香兰点点头,羡慕的看着傅眉,她这个好朋友一直都是那么开朗又努力。上了半年大学回来,整个人更优秀了,也变的更漂亮了。 皮肤白皙红润,个子高挑纤细, 长发垂到腰间, 发丝柔软的就像是春天的蒲柳。明媚的笑容渲染的别人也更加快乐, 举手投足尽带了自信。 一身浅色的长裙, 看着就像是城里人一样干净明艳,不过傅眉本来就是城里人。吴香兰心里因为有这么优秀的朋友而骄傲, 一方面也更加激励自己上进。 下午的时候吴香兰送傅眉回去,两人走到乡间的田野里,现在大队上基本都快要下工了。金色的阳光随着太阳缓缓在远山后沉沦,余晖浅浅。 空气中仍然是燥热,热气烘烘的包裹着人,皮肤里浸出一层又一层汗水。吴香兰笑着问傅眉,“丰哥在外面还好吗?我觉得在大队里工作也挺好的,至少每天时候固定,亲近的人也都在。” 傅眉手背揩掉额头上的汗水,细长的脖子上滑下一滴汗,“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我也不知道他那边具体情况如何呢,过几天正打算去看看。” 吴香兰笑着点点头,“我也想出去看看,这次要是考上了,我就想去北京上大学。那可是首都啊,我一直想去瞧瞧。” 两个人一路沿着霞光回家,路上跟村里抗着锄头、背着背篓的村里人打招呼。一众婶子过去了,远远的还在说话,“秦保山家里好哦,丰娃子娶到这么好的媳妇,上大学的人哩。” “可不是吗?早晚是吃商品粮的人啊,这运道羡慕不来。” “本来就是城里来的女子,也就正巧落在秦家罢了,要是其他人家的,还不是一样。” “长得又漂亮,还是大学生。我家娃子什么时候有这运气,也给我娶个这么体面的媳妇回来。” 一群人含着羡慕的心态,说说笑笑的过去了,后面傅眉跟吴香兰没走几步又遇到了秦辉。秦辉一身灰色的短衣,满头大汗,刚从山里挖了堰沟回来。 他看了傅眉一眼,问了问秦丰的现状,傅眉都一一客气的回了。还没说几句,后面谭慧也过来了,瞟了一眼傅眉靓丽的穿着,在撇撇自己身上一身土色,心气不知咋地就有些不顺。 开口就刺人,“走了,还说啥哩,家里那摊子事就丢给我一个人?”秦辉面含不虞,甩了甩袖子,“你催啥,先回去得了,我就问问丰娃子你又咋地了。” 本来心里就不高兴,同样是人这运道为啥就这样?人傅眉就能结婚了还去上学,同样是做人媳妇,她就要每天随着丈夫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晒的人一张脸蜡黄。 回来了还要跟家里婆婆妯娌周旋,这样一对比,谭慧心里更气,骂道:“你倒是巴巴上去跟人家说话哩,人家现在是体面人,还理你哩,不是一道的还奢望?要该是你的,早进了你家门了,还有我啥事?” 一听她扯以前的事情,秦辉脸色变的难看,一阵红一阵青,都不好意思去看傅眉。气的面色黑沉,拉着谭慧就走。 两人走了一路,叽叽歪歪骂了一路,吴香兰跟傅眉在后面看着。吴香兰拍拍傅眉的手,“你别理你大嫂,她说话不过脑子那种,你还不知道在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秦家大房闹分家哩。村里好些人家都知道,天天鸡犬不宁的。” 傅眉点点头,觉得以后也得离秦辉远点,不过她本来也不怎么跟大房那边的人打交道就是了。回来之后傅眉抽空带着秦保山进市里看了看身体,还是那样,只能好好保养吃药。 之后她在家还晒了些土豆片准备给秦丰带过去,本来想拿其他辣椒酱跟红豆腐的,但是家里也不多了,所以只能换一样。 傅眉在家忙的这些日子,秦丰也没闲着,现在他干的更好了。平常忙完了工地上的活,曹建功见他人踏实谨慎,还识字会算账,现在有时候也会叫他一道去跟着运材料。 虽然不算什么接近管理中心的好事情,但也比在工地上晒一天太阳来的轻松。这天他跟着工地司机老王去清点了一批材料回来,已经快要到下工的时候了。 城市慢慢的暗下去,路上的灯光一串串亮起来,大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出来透气的,串门子的,夜晚的城市有另一种活泼,年轻人成群结伴的去看晚间电影或话剧。 路上一片笑声,秦丰穿着一身不算很干净的工衣,慢慢的往回走。他一手拎着外套,影子长长的落在路灯之下,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 孤寂的黑夜叫人心头空虚,有种难言的压抑孤独包裹着人,让他与璀璨繁华格格不入。他又想眉眉了,每到这样的时候他就特别想她。 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多坚强的人,也重来就不喜欢一个人在外。明明身在人群中间,却感觉自己被格挡在外一样,空气都安静的叫人窒息。 秦丰整齐锋利的眉头都暗淡了,望了一眼前面楼上的霓虹灯,大步回家。 傅眉早早起来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秦保山知道她今天要去看秦丰,也趁着月色爬起来。披了一件衣裳出来,叮嘱她带着家里的干菜。 傅眉好笑的说知道哩,秦保山抽着烟跟前跟后,看她把小坛子包好装起来。拉耸着眼皮,道:“要不我去逮只鸡你带上,也不知道你哥那边伙食咋样,拿过去给他补补身子。” 傅眉吓了一跳,“爹,你可放过我吧,我要坐两天火车,路上还要转车。这已经又是干菜又是酱辣子了,还装的走啥?” 秦保山听她这么一说,才道:“那好吧,路上小心。”傅眉点头,拒绝了秦保山要送她到路边去的建议,一个人带着大包的东西走了。 然后跟秦丰上次一样,先是大巴车再是火车,到了x市之后又坐了公交。却是先到了赵永青那里,赵永青下班回来见着人又高兴又惊吓。 把人带进屋子,倒了杯水,“你这丫头,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是来看秦丰的吧。”提起秦丰,傅眉恨不能立马长出一双翅膀飞到他跟前。 赵永青招待傅眉说了会儿话,傅眉便忍不住了,她还不知道秦丰在哪里上班呢。赵永青也不笑话她,跟她说了秦丰上班的地方,嘱咐她先把行李放在这里,等秦丰下班了再来拿。 傅眉就依据赵永青给的地址找过去了,秦丰上班的工地那片地方靠边缘化,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傅眉走的浑身出了汗这才找对地方,在工地门上打听了几句,人家才进去叫人。 等了好一会儿,她无聊的四处看,建筑外面时不时有卡车载着材料路过。前面一条小河,河里面的水黄澄澄的,想必底下泥沙积的很厚。 突然她像是有所感一般回头,秦丰就站在门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傅眉顿时扬起笑,几步跑过去就要往他身上蹦。 秦丰往后退一步,艰难的干咽唾沫,嗓子眼发痒,声音有些哑,“别,我身上脏,仔细弄脏你衣裳。”傅眉才不管那么多,上前一步就抱住他。 搂的紧紧的,死也不放开,眼眶突然就红了,哽咽道:“我好想你,想死了。”秦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她,像是要把人勒进自己的身体。 深深吸了一口她脖子间的香气,那种飘在云端的不真实感这才散去,足足抱了三分钟。傅眉微微挣了挣,想起来这在人家大门上,脸有些红了,“哥,你什么时候下班?” 秦丰一直看着她,眸子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欣喜,“你等等,我去请个假。” 傅眉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跑进去,旁边有几个人缩头缩脑的看她,想着这些该是秦丰的工友。傅眉朝他们笑了笑,微微鞠了一躬。 马顺跟几个人攀成人山,看着几个小伙子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感叹,“我的乖乖,秦丰这小子深藏不漏啊,这媳妇也太他妈漂亮了。” “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都漂亮!” “你小子见过电视吗?见过明星吗?就敢这么说。” 几个人这边依依不舍的偷看傅眉,一个个激动的比秦丰表现出来的还要激动。等秦丰出来的时候,先拉住人,“你小子不厚道啊,媳妇这么漂亮,我们都不知道。” 马顺推开人,笑骂,“人家媳妇漂不漂亮还要通知你知道,去去去。”转头对秦丰道:“媳妇来了就快回去吧,记得请我吃饭啊。” 秦丰点头,看向傅眉,眼睛就移不开了。后面几人笑道:“这么漂亮的媳妇,你可悠着点啊,小心折腾。” 其他人哈哈笑,工地上一群大老爷们儿,平时开荤段子都开惯了。说话的这个也是跟秦丰平日里很熟悉的,他瞪了人一眼,就走了。 傅眉上去牵住他的手,还听后面哦哦嚯嚯的怪叫,她看了一眼,“他们是你的工友吗?”秦丰紧了紧手指,包裹住她的手,即使夏天满手的汗腻也不舍放开,低低嗯了一声。 秦丰牵着傅眉一路熟门熟路的出了占了几里地的建筑工地。傅眉走了这一路,时不时偏头看他,忍不住笑,“我的行李还在赵老师那里,咱们去拿吧。” 秦丰拉住她,“不急,明天我去拿。”傅眉愣了一下,为什么是他去拿,而不是他们一起去拿。而且今天为什么不去拿呀,不是天还没黑? 不过马上她就知道为什么了,秦丰带着傅眉东穿西穿,回了他租的房子。迅速挑水回来洗漱,傅眉就在他屋里东看看西看看,他们进来的那扇门带锁。 门前面也是一扇门,不过也是锁着的,房子右边一个圆洞门。秦丰就从那里进出挑水,门上也有锁,中间一个小巷子,不大,但是要在这里开火也可以。 三扇门一锁,这里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她在这里做饭也可以。回头正要问秦丰,转头便见他穿了一条短裤,光着上半身在洗澡。 刚打上来的井水直接兜头淋下,大热天里这样洗澡倒凉快。傅眉也倒了一盆水,拿过他的毛巾洗脸,她坐了这一路车,身上汗哒哒的。 想着等秦丰洗完了,让他帮忙烧些热水她洗个澡,还没来得及说话,秦丰丢下帕子直接拉着她进屋。傅眉诶了一声,秦丰锁上门就转身,直直的看她。 傅眉想说什么,他已经上前一步抱住她,她也伸手抱住他。秦丰才用井水洗了澡,身上冰冰凉凉的贴着她很舒服。 她笑了笑,“哥。”秦丰微咽唾沫,闭着眼睛在她脖子里蹭了蹭,湿热的吻汹涌的落在颈间。傅眉瑟缩了一下,他吻的更加急切。 渐渐的移到嘴边,傅眉迷迷糊糊的看见他眼底的欲.色,随着他的脚步倒退到床边。傅眉被秦丰小心放倒,整个高大的身子都压上来,屋里有些暗,她只能感觉到他滚烫粗重的呼吸。 她还想跟他说话,神智却渐渐沉沦,秦丰抓住傅眉的手,跟她十指相扣。一手快速褪去两人的衣物,“眉眉,眉眉,眉眉……” 他一声一声的轻唤,语调低沉气闷,绵湿的吻一路往下。傅眉轻轻蹙起眉头,紧紧抓住床单。他贴着她光滑的身子,抬头看她,眼底深色浓郁。 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像要吃了她一样,她微微侧过头,感受到下面硕大的紧抵。秦丰把傅眉细长的腿抬起,抱住她肩膀,沿着她白皙的脖子亲吻。 傅眉虚虚环住秦丰的肩,细细的凝眉,感受他缓慢而有力的推进。她轻吟一声,似哭非哭的啜泣,眼睛紧闭,肿胀被狠狠撑开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浑身热的要烧起来,耳边是他绵长粗重的呼吸,心里身体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是他有点发狠,浑身的蛮力都集中到一点,撞的她云里雾里的分不清现实。 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滑下来,落进枕头,她被他的气息团团包裹。难受的不行,傅眉压住嘴唇,无助的喊他,“哥,哥。慢点,啊……” 这样的声音非但没有叫急速中的人停下来,反而激发了他的凶狠,秦丰眼角发红,死死框住怀里的人。时间在这样火热的氛围下进展的很慢,傅眉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 可是他却越来越精神,架子床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大,就像随时会报废一样。屋里热滚滚的气浪,暧昧的味道很浓郁。 傅眉嗓子眼发干,已经快要发不出来声音,只能一声一声闷闷的呻.吟。眼泪湿了半边枕头,浑身都疼,她哭的可怜,坐在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双手所到之出都是硬硬的肌肉,哑着嗓子求饶,“哥,不要了,放过我吧。不行了,你停、停下啊,好不好……” 秦丰一直闷头苦干,只有喘气如牛的呼吸声彰显存在感。他眼神发狠,好像真是要把她弄死在床上一样,傅眉已经眼神涣散,他却回答,“我忍的太久了,眉眉。你再等等,马上、马上就好……” 可是直到月上中天他也没好,她坐了两天的车,到了后又没吃东西。做到最后,神智都不太清了,傅眉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了,想遮住外面照射.进来的太阳。抬手就嘤咛了一声,手臂软的没有一丝力气,身上到处都酸疼。 两腿之间到现在还是麻木的,脖子微微动一下都难受,她顿了一会儿。强忍着不适坐起来,瞥了一眼白皙如玉的身子,顿时吓了一跳,满身的红痕。 蓓蕾红肿,腿上甚至是大片乌青,要不是知道昨天那个饿的跟狼似的人做了什么,她怕是怀疑自己叫人绑架了。 拿过床边的衣裳慢慢穿上,还好身上干爽,想来是秦丰事后给她清理的。想起昨晚,傅眉脸上就红白交加,太激烈了。 他狠的差点要了她的命,布料摩擦过皮肤的感觉叫她不敢大幅度的动,扶着床头、墙壁走到桌边。她倒了一杯水,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好歹喉咙舒服了些。 没等多久傅眉听到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渐近,秦丰打开了门。看见她坐在桌边笑了一下,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嘴边嘬了一口,低低的开口,“醒了?” 傅眉忍着嗓子的不适,嗯了一声,秦丰把她的行李放在柜子上,转身又出去了。她慢吞吞走到门边,看他出出进进的忙活。 秦丰一脚踩断几根干竹子,引燃了炉子火,加上蜂窝煤把锅放上去掺水。再拿出一个保温桶,从里面取出好几样菜,一一放在竹笆上。 这才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往屋里走,傅眉还有些羞窘。秦丰却跟没事人一样,“你一天没吃饭,我在外面买了一点熟食,热了给你吃。” 傅眉撅起嘴,瞪他一眼,“还不是都怪你,我难受死了,浑身都疼。”他转身把人抱到腿上坐着,啄了啄她的耳朵,闷闷笑了几声,“对不起,我的错,我太想你了。现在还难受吗?” 她推开他的脸,头靠在他肩上,细细的嗅着独属于他的味道,心内热热的。想起她昨天见到他时的模样,反而闷得慌,“哥,你那个工作,好辛苦啊。” 秦丰头抵在她头顶,把人抱的死紧,即使是大热天也舍不得放开。绵长的气息打在她额头,笑道:“挣钱哪有容易的,你哥厉害着哩,那些苦都不算什么。” 傅眉揽住他脖子,捧起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闷闷的疼,“你都瘦了,能不能换一个事情做。”秦丰看见她眼里的心疼,就觉得有她这么把他放在心上,再累都是值得的。 可是城市不好进,农村人进城里找一份高薪的工作那是不可能的,有时候连生存都是问题。他道:“这个活挺好的,一个月几百块哩,我不换。” “我还要养家,以后咱们有了孩子不都得花钱。放心吧,我已经习惯了,一点都不累。” 傅眉点点头,微笑,“那我在这里的日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把瘦下去的都补起来。”秦丰抵住她额头,眼里的笑很坏,“还有你欠我的那些日子。” 她听懂他在说什么,气的擂了他一拳。 第84章 虽然傅眉过来了, 但是秦丰也只请了一天假,第二天就照常去上工了。休息的时候被马顺几个处的好的围着问他跟傅眉的事情。 秦丰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懒的理人, 马顺拍拍他的肩, 哈哈笑道:“这些个小伙子都没结婚呢, 你传授传授秘诀, 他们也想找这么漂亮的媳妇。” 秦丰心情好,难得开玩笑, 他说,“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几人切了一声, 不过也知道秦丰说的这理由也占一部分。 马顺跟秦丰蹲在一处, “不错不错,上大学的这么漂亮的媳妇,你赚了。只是这夫妻两个之间也是要那事维持的嘛,你小心些,这么漂亮的媳妇,看着的人恐怕多着哩。” 马顺这话好像在质疑傅眉的操守,秦丰很坚定的说他相信她,马顺是在跟他说自己的经验。但是有时候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他跟她彼此根本插不进别人, 这一点秦丰还是有把握的。 马顺笑着道:“嘿嘿, 少来夫妻老来伴, 你跟媳妇互相信任是好的。”他就不是一个怎么相信漂亮女人的人。 他哥以前眼高于顶,只看得见长得好的女人, 生生把年纪拖到快三十了才结婚。是娶了个漂亮姑娘,可是漂亮姑娘不是那么容易娶的,他嫂子是托人从城里找的。 到了农村,饭不会煮、鸡鸭猪都不会喂,屋里的事情也干的一塌糊涂。家里里里外外全靠他哥操持,嘿,就是这样小心伺候着,他嫂子最后还跑了。 呸,他根本不想承认那是他嫂子,丢下屋里两个娃跑出去,最后还不是回来跟他哥过日子。有本事就别回来,跑了又回来,尽祸害老实人。 所以他找媳妇的时候最不看重的就是长相,只要人能干他就娶,现在的日子不是和和美美的。秦丰常常也听马顺摆过他家里的龙门阵。 一个人已经认为的既定事实是很难改变的,他也没有想要为这些小事跟马顺争什么。傅眉过来了他身边,秦丰干活的动力更足了。 每天一收工就恨不得往家里飞,马顺瞧他猴急的模样,愣是笑话了他好几回。傅眉过来也没闲着,秦丰上班的日子里,她把屋里的床单被套都换下来洗了一遍。 又做了一床薄被子,找到了这里的供销社跟百货商城,平时就出去先把厨房的东西备齐。早上起来变着花样的给秦丰做好吃又营养的早餐。 等到人走了,她就也出门,市里一个很大的门市。就是一大早这里也是人来人往的了,傅眉买了几斤猪肉,挑了些菜,出来后摸进先前找到的黑市,买了一只大母鸡。 回来之后,干脆利落的杀了鸡,里里外外的清理干净。然后拿出缝好的调料包,塞进鸡肚子里,开始用文火慢熬。 把从家里带来的香肠腊肉拿出来,刷洗干净,剁成碎块,直接拿干豆角下菜煮。秦丰回家的时候就带着马顺来了,不一会儿赵永青也来了。 都是先前就说了的,等到肉都炖好了,傅眉端出炒好的菜。四个人就在门前的小巷里吃饭,赵永青乐呵呵的拿出带来的一瓶白酒。 感叹的说,“嗳呀,回来这么久柳树屯的啥我都不想,就想眉子你做的饭。”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一顿饭不仅仅是一顿饭,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善意。 他苦了那么久,遇见的好意不多,一点就够他念着许久了。傅眉进屋拿出杯子,给几人摆上,微笑道:“那老师你就多吃点,别客气。” 赵永青高兴的动了筷子,秦丰给马顺满上一杯酒,跟傅眉说,“这是我在工地上处的极好的工友,你喊马哥。” 傅眉喊了一声,招呼吃菜,马顺连忙叫不敢。他虽然不喜欢漂亮女人,但是秦丰媳妇这个程度的也没见多少。 人还收拾出这么一大桌子菜,着实叫人受宠若惊了。马顺自己拿起杯子先敬了两杯,现在的酒都是地地道道农家自己酿出来的,不掺半点假。 那度数不是盖的,几个大男人边吃边喝边说,兴高采烈的,吃到最后傅眉一人给盛了一碗饭。这才把酒性都压下去,一桌子的菜好歹还是吃完了。 天快要黑的时候,马顺跟赵永青才恍恍惚惚的离开,院子里已经暗下来了。城市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集体归于平静,天上漫天的繁星。 就像挂在树上的梨花,傅眉手脚麻利的收拾了桌子,然后就坐在灯光下补裤子补鞋子。秦丰躺在床上,头却枕在傅眉大腿上。 微微仰着头,看她忙活,在进城的这几个月里,他也认识了不少人。更是见识了许多姑娘,远的不说,就说曹英,天天跟在他后面转,看着好像挺把他放心上的。 其实骨子里的傲气从来都没有变过,始终有一种城里人的优越感。城里的姑娘就算嫁的再穷也拼了命的想嫁进城里,不会‘想不开’的嫁农村人。 但是傅眉却从来没有那样过,她始终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城里人的高高在上。她抛弃了城里的好日子跟了他,越想越觉得心里暖和。 秦丰小心翻个身,抱住傅眉的腰,吸了好几口气,闷声道:“眉眉。”傅眉应了一声,听他继续说,“你怎么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这话可是怪了,莫非今天一顿酒喝出毛病来了,傅眉摸了摸秦丰发烫的脸颊。玩笑似的说,“这不是你求我嫁给你的吗?” 秦丰好似噎了一下,又道:“我求你你就嫁,你也可以不嫁的。” 就是不嫁给他,凭眉眉这么好的条件,就是想嫁给谁都使的。傅眉道:“为什么不嫁?你对我这么好,还这么喜欢我,我又不笨。” 秦丰心里甜蜜蜜的,傅眉很少说这么宽他心的情话,这几天她在这里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秦丰都叫她惯坏了,脸在她小腹蹭了蹭,满足的叹口气。 又拉着她问家里的事情,傅眉一边纳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他的话。秦丰坐起来抱住傅眉在她耳边低语,傅眉一下脸就红了,狠狠拧了他一把。 赤耳粉腮的瞪人,小声骂,“你学坏了,什么都敢说。”秦丰笑的邪气,含住她的耳垂,低声道:“我不但敢说,我还敢做。” 说着,身子就往后倒,傅眉惊呼一声。两个人顿时就滚作一团。足有半年没见了的小夫妻,一干起那事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秦丰现在在工地上班,练得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耐性好力气又大,常常欺负的傅眉大哭。等把人欺负狠了不理他了,又伏低做小的哄。 也是当做情趣玩儿,屋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不一会儿就传来女子的呻.吟娇哼,男子的低吼喘息。回荡在静谧的屋里,哀转久绝,一室春光。 此刻,在国营大饭店的角落里,曹英直直的坐着,双眼有些失焦。邓知吊儿郎当的一条腿放凳子上,一边抖,捻起一颗花生喂嘴里。 “跟你说了你又不信,还问我干嘛呢。”他瘪着嘴,无聊的看向窗外。曹英双手紧紧握成拳,声音哑然,“她真有那么好?” “那还有假,那天她亲自到工地门口来找秦丰,工地上几十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嚯,秦丰媳妇是真漂亮的没话说,个子高高瘦瘦的,人也白。笑起来跟朵花儿一样,听马哥说,人还在上大学哩。” 邓知一面说,一面观察曹英的脸色,他可是一点没夸大事实,甚至为了顾及曹英的脸面,还压缩了说的。他确实对曹英有意思,一方面觉得她本人挺好的,另一方面曹英的家世也吸引他。 秦丰的媳妇那么好,他也是想劝曹英放弃,毕竟天下好男人不止秦丰一个,他自认不比秦丰差什么。 第二天秦丰上工去了,傅眉就在家,她来了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干。平时招呼秦丰饮食,他不在的时候她正好完成自己的作业。 想到关键地方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傅眉走到大门边问了一句。在这样陌生的地方,秦丰不止一次嘱咐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那头顿了一下,说明了身份,既然是工地包工头的女儿,想来没什么坏心,只是来找她做什么?傅眉小心打开门,曹英怀着忐忑的心情往里面看了一眼。 第一眼就被惊艳了,再之后就是自惭形秽,邓知没有骗她,秦丰的妻子真的很美。曹英本人长相普通,但是家世好,给了她自信,身上就有一种昂扬的气质。 可是傅眉一点也不比她差,甚至面前这人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良好的教养。她微微让开门,把人请进来,又给倒了水。 曹英默默的看着秦丰家院子的变化,先前不管是屋里还是院子陈设都很简单。现在却多了些味道,说不清,窗子旁边挂了一盆吊兰。 簸箕里晒的好像是草药,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墙角放了几个土盆,不知道里面种了什么。虽然她看的仔细,但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傅眉看她不说话,女人的直觉也叫她察觉了些东西。她不动声色,就看着曹英,等她先开口。曹英看了许久,好像看够了,在门前的竹椅坐下。 傅眉给泡的是茉莉菊花茶,夏天清热解暑,淡黄的茶水香味扑鼻。干花在水中舒展开,就像是重新活了一样,连泡一杯茶都这么好看。 曹英心里突然就一堵,直接放下了杯子,看了傅眉一眼,慢吞吞的开口,“你是秦丰的爱人?”傅眉大方的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曹英扯了扯嘴角,她先前还以为秦丰的妻子就是农村里那种蓬头垢面的黄脸婆形象,哪知…… 曹英并没有在这里坐多久,她也没透露为何而来,就匆匆的走了。下工的时候,秦丰还是最后一个出工地大门的,出来便看见不远处又有人在等他。 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然后若无其事的从另一边回家。曹英见他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气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到路口的时候逮到了在那里抽烟的邓知,没来得及说话,曹英一把拽起邓知,“走!陪我喝酒。”邓知顺从的起身,跟着曹英走了。 还是在国营饭店,曹英不管不顾的点了一瓶二锅头,邓知也不阻止她,就陪她喝个够。越喝越多,也越喝越畅快。 一瓶酒见底的时候,曹英看人都有了重影。邓知见她醉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小姐,你醉了喂,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曹英甩开他的手,强撑着头不晃,舌头有点大,“不、不回去,我不回去。”邓知嘿了一声,“那你去哪里啊,明天我可还要上工。” 曹英觑着眼睛看他,小声道:“去你那里,成不?”邓知眼珠子漆黑了一瞬,眼睛眯了眯,随即恢复如常。神色带了一点正经,“你别开玩笑成吗?” 曹英冷哼了一声,“胆小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邓知叫她激将,随即就站起来,扶着曹英出了门。 这里的事情秦丰一点也不知道,当然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能自己对自己负责。 秦丰回来的时候傅眉并没有向他提起曹英来过的事情,毕竟曹英什么都没干。要是说给了秦丰,那毕竟是他上司的女儿,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一转眼,傅眉来x市快有半个月了。她也没闲着,找到了这里的黑市,发现这里比柳树屯那边管的宽松,她的心思也就活了。 确实如此,这里人口多,物品的需求量自然比小乡小镇大。在上面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人们自然会自己想办法的。 发现了商机,傅眉就每天做些糕点去卖。她的糕点美味实惠,这边的人平均消费水平比农村高,她不过刚开始卖的时候困难些,后来几乎一去就卖光了。 多少挣点小钱,缓解一下秦丰的压力,她觉得这样挺好的。这天工地的活完成了一半,天老天突然下了雨,淋的众人险些成落汤鸡。 等了一个多小时,雨还是没有停,淅淅沥沥的,雨幕密集。今天是没法干了,工地监工就给放了假,众人陆陆续续的走了。 秦丰找出雨衣,正准备走,雨幕里却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横冲直撞的过来。他往后退了两步,没有撞到他身上。 曹英一声涤纶衣裳都淋湿了,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秦丰侧了半个身子。静默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干什么?” 曹英上前两步,突然抱住秦丰,“秦丰,我给你做老婆吧,你娶了我就有城市户口了,就不用干这么重的活了。我爸爸会重新给你介绍工作的,一定轻松。” 秦丰很快反应过来,推开曹英,还往一边跳了几步,生怕她再扑上来。眉头皱的死紧,声音冷冽,“那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曹英听他这么说,以为他只是担心他妻子,而并不是要拒绝她。她抽泣了一下,“你放心,你跟她离婚,我会补偿她的,她不是还在上学吗?这几年的学费我都出了还不行。” 秦丰好像笑了一下,只是眼里只有烦躁与不耐,他想他大概要重新找工作了。讥讽的开口,“你想的真周到。” 能想的不周到吗?自从那天在邓知满是汗水酸臭的被子里醒来,她就惊恐了这么多天,反反复复想了这么多天。 “可惜,我不同意。” 曹勇顿时心弦就断了,眼眶通红,“为什么不同意?我能给你那么多东西呀,她什么都没有。” 秦丰看着曹英的眼神很莫名,觉得她有病,“她是什么都没有,但只要有她就够了。” 秦丰没再给曹英纠缠的机会,急匆匆冲进雨里,大雨磅礴,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秦丰大步跑回家,傅眉正站在门边往外望,一个身影就急匆匆闯进她眼底。 傅眉拉着人走进屋子,“这雨突然就这么大了,你看你都淋湿了,快去换衣裳。我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梅菜扣肉,等下就吃饭。” 秦丰看着她的眼波柔柔的,好像能化出水来,低低的嗯了一声。直到换完衣裳出来,他还是一言不发的,傅眉敏锐的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质问,她一直知道秦丰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他想告诉她的话,就是她不问他也会说的。 安安静静的吃完饭,傅眉收拾碗碟进盆里,秦丰拉着她的手。她扭头看他,眼里满满的都是信赖,无声问他怎么了。 秦丰叹了口气,“眉眉,我恐怕要换工作了。” 第85章 这几天秦丰照常工作, 傅眉依旧在家里忙活。那天秦丰跟她说恐怕要换工作了,傅眉虽然吃惊,但是并没有深问他为什么要换工作。 就是她问了, 那样的原因秦丰也不会告诉她的, 只是这几天秦丰明显沉默多了。傅眉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只能买菜的时候去问马顺。 毕竟他们是在一处工作的, 马顺或许知道什么,可是在她问了他们工地有什么事情之后。马顺也是一脸莫名, “工地好着哩,哪里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再怎么说他也是工地元老级的人物了, 工地的大事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傅眉想了想, 笑道:“这样啊,那谢谢马哥,我就是问问。” 马顺道:“没啥,秦丰那小子跟你有啥好隐瞒的,你再问问。工地好着哩,没啥事,想必不是这上头的事情。” 傅眉点头,叫马顺有空到家里去玩, 就回去了。走到回家的小巷口时, 被拦住了, 傅眉看着来人有些诧异。 曹英抿唇, 脸色有些蜡黄,像是好久没有休息好。她把一边的头发顺到耳后, “我们谈谈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曹英来找她。 但是因为她想着这是秦丰上司的女儿,为着不得罪人,说话而已,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出了城,城外沿着城郭有一条河。 河道很宽,边上有围栏围着,底下有牛羊在喝水。夏季这个时候,河上的风又大又凉爽。傅眉跟着曹英沿着边上的小路走了一段,才问她,“你好,你找我出来有事吗?” 她跟曹英根本就没什么交集,就是有什么想吐露的心声,也不该找她才对。曹英缓缓转身,河风吹起她一边裙子。 她深深吸一口气,“能跟我说说,你跟秦丰是怎么认识的吗?”这话的意思是冲着秦丰来的?傅眉想起秦丰这几天的异常。 “也没怎么认识,我俩是一个地方的,年纪到了,经过长辈介绍就结婚了。”她觉得秦家跟傅家那些事情没有必要跟曹英讲。 就是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曹英听了心里一动。这样说来,秦丰跟傅眉根本没有多深的感情,不过是一般的夫妻而已。 她微微笑了笑,“那秦丰跟你说过我吗?在他来x市工作这段时间,每天我们都一起吃饭的。” 傅眉一愣,现在或许她知道曹英为什么找她了,“是吗?他倒是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她的表现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发现丈夫背叛的愤怒,曹英抓紧手提包,“我告诉你吧,我喜欢秦丰,我想嫁给他。我都跟他约好了,我希望你离开他,我可以给你钱。” 傅眉看着曹英笑了笑,一派从容稳定,平静的开口,“我看你还是接触的男人太少,要是秦丰真的跟你说他喜欢你,那他一定不是个好人。你想,他明明已经有妻子,却还跟你纠缠不清,不过是想哄着你玩儿。我来这里都快一个月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明显没有要给你交代的意思。” 傅眉这么说诋毁秦丰的话,身为妻子却不相信他,曹英先就不满了。“你竟然不相信他吗?那你们的感情也没有多稳固吧。” 傅眉举起一只手,笑道:“你先听我说完,现在谈论的是你的那些话。刚才我只说了一种情况,假如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万一你说的是假的呢。秦丰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他并没有对你有意思,你这么说不过是想引起我跟他之间的误会,你好趁虚而入。我当然不会相信了,你看,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证明他不是好人,是假的证明他对你没意思,你们之间根本没什么。” “不管是哪一种,我不轻易上当,你的做法都毫无意义。曹同志,秦丰很好,你能喜欢他,我觉得很骄傲。可是他已经有我了,抢来的东西不好,你这么优秀,完全能找一个比他更好的。不要把目光放在一个有妇之夫身上,错过更好的人。” 曹英已经完全震惊了,她没有想到秦丰的妻子这么、这么……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他们俩那么互相信任,要是其他人听她这么说,早火冒三丈的找老公理论去了。 谁会这样一点点分析呢,曹英说不出来话,她终于知道秦丰为什么完全不搭理她了。他的妻子真的很优秀,值得他那样好好爱护。 可是这样的人,她的东西叫她更想抢了,不为什么。她真的喜欢秦丰是一方面,或许想看见傅眉的失败是另一方面。 曹英眼眶有些红,她跟邓知的那些事,叫她既害怕又自弃。她已经不是个完整的好姑娘了,她再找不到更好的人了。 眼下她喜欢的秦丰就是她最想要的,曹英垂下眼睑,“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我的话吗?”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空很蓝,有一点浮云飘在上面。太阳缓缓西沉,远方天幕一片霞光。暖阳照在两人身上,给人铺上一层暖色,傅眉微微笑,“他值得我相信。” 直到回家了,曹英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点羡慕、惆怅,又希望傅眉说的没有那么准,不想她拥有那样好的人,要是一切都是她的该多好。 曹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妈跟她说话,说了好几遍,“你跟妈说说,你到底想要个啥样的。前几天那小伙儿,我看就不错。人家现在在报社工作,体面又稳定,他爸爸还是招生办的领导。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多好啊。” 曹太太坐在窗前缝衣裳,一面跟曹英说话,她前几天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她跟曹建功都挺满意。曹英听的不耐烦,抓了一把头发,苦着着脸道:“长成那样的你还介绍给我,还没有我高,跟个矮冬瓜一样,我都不想跟他一道出门。” 曹太太啐了一声女儿,“那长得好看的能当饭吃还是怎地,你妈怎么说也是过来人,还会害你不成。我跟你说,这结婚啊什么都是假的,家里好过的才实在。” 曹英道:“咱家里也好过啊,我找个差不多的,叫爸爸提携一下有什么不对。” “那难道你要嫁给工地上那些小子吗?”曹太太就随口接了这么一句,谁想曹英竟然不说话了。她孤疑的看了看女儿,“你真看上工地上的人了?” 曹英没好气的道:“是有怎地?” 曹太太吓坏了,连忙追着曹英问到底是谁。这傻丫头放着体面的人不喜欢,竟然看上那些卖力气的泥腿子,这怎么可以? 曹英不想听她妈唠叨,翻身出门了,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妈。这才出了她家居民楼,上了大街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 刚想开口骂人,发现拉住她的是邓知,曹英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了看大门,拽着邓知到路边一个小巷子里,“你怎么来了?” 邓知吊儿郎当的靠在墙上,嘴里叼了一根草,上下看了她一眼,“你考虑的咋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咱俩的事情说给你爸,你不说我去说。” 自从两人发生关系,邓知就一直想叫曹建功知道,好歹因为曹英的关系给他安排个轻松的活计。曹英从来就没想过叫家里知道她跟邓知的关系,自然一直敷衍邓知。 被他逼急了还躲着人哩,“你急什么?要是我爸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你的,你竟然敢那样对我。” 说起这个就来气,怎么就跟邓知发生关系了,一想起那天,曹英就气的要发疯。邓知一口呸掉嘴里的东西,气道:“你搞清楚,那天是你主动的,要说吃亏也是我吃亏。” 曹英又气又羞,“你好意思?你是不是个男人,你还吃亏,那好既然你吃亏了,以后就别找我了。我跟我爸说给你换个好一点的活,以后咱们两不相欠。” 邓知连忙上前一步,讨好的牵起曹英的手,“你别这么绝情啊,我喜欢你。我想好好干事情赚钱,然后风风光光的娶你。” 曹英哼了一声,“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嫁给你的。” 邓知眼里阴霾了一下,冷笑,“那你想嫁给谁呀,秦丰吗?人家现在跟媳妇蜜里调油的,看得见你吗?难不成自找没趣。” 曹英叫他这话扎了一下,心里倏忽一疼,也不想再跟邓知虚与委蛇,“反正我不会嫁给你,你要不想坐牢,乖乖的当没发生过那事,我还能想办法给你点好处。” 两人不欢而散,邓知冷着脸色看着曹英走远,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阴着脸走开。曹英也是满心怒火,为什么同样是人,她就遇到了邓知这样的人渣。 秦丰为什么就不能多看她一眼,她为什么就要叫不喜欢的人威胁? 跟曹英说完话,傅眉就回家了,像往常一样做好饭等秦丰回来。天色将晚的时候,下工的人终于回家,两人像平常一样,吃了一顿安静的晚饭。 傅眉照常拿出鞋子做,秦丰在门前磨刀,她道:“哥,我给你做的鞋子你穿就是了,做出来本来就是用的,你把鞋子都收藏起来干什么。” 秦丰坐在灯光底下,被飞蛾扑闪的灯光闪烁着照在他身上,从后面只看见一个宽大的影子。傅眉听到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她又道:“今天曹英过来跟我说话,我俩到城外去走了一个小时。” 秦丰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身,高挺的鼻梁剪影明显,眼角的凶性收敛。无所谓的问,“她找你说什么?” 傅眉轻笑,坐过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怕什么?害怕她说了什么关于你的话。”秦丰轻哼一声,颇有些不屑,“我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你要是被骗了了,别气的哭鼻子。” 傅眉不服气,“我是那样的人?还哭鼻子,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秦丰笑着凑近,低声道:“明明每晚都哭来着,不但哭还骂。” 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了,傅眉脸一下就红了,拧秦丰腰间的软肉。“不要脸,你再胡说,我没有!”她色厉内荏的威胁。 秦丰好笑的把她的手拿下来,在嘴边亲了一下,“好好,你没哭,是我哭了,哭着求你再多给我一点。”傅眉脸更红,但是拿他没办法。 两人胡闹了一会儿,她才道:“她跟我说她喜欢你,想要我主动离开,她能给你更好的日子。”秦丰眉目间一片阴沉,耳边的汗水滚下来,带着燥热。 “你别管她,城里人都有那毛病,好像谁离了他们活不了一样。” 傅眉道:“你前几天跟我说你恐怕要换工作了,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啊。”秦丰嗯了一声,傅眉叹口气,“换就换吧,不过你也太能招惹人了,这才来城里多久啊,就有姑娘非你不嫁了,厉害啊。” 秦丰抓住她的手,眼睛晶亮,“你吃不吃醋?”傅眉头一扭,“吃什么吃,谁看上你拿的去就拿去啊,我不稀罕。” 他气着了,往她胸上捏了一把,恶狠狠道:“胆子大了,你这么不在乎我。”傅眉啊了一声,从耳朵根红到脖子,笑岔气,“我不敢了,在乎的,我最在乎你了。哥,松手。” 秦丰轻哼了一声,暂时放过了她,然后在入夜之后狠狠收拾人。把她两只手逮住,一手掐着她的腰,用力的教训她。 傅眉没想到他这么记仇,哼哼唧唧的哭,一面求饶,“哥,你别,不要了,放过我吧。”耳边尽是喘息,热气喷在脸上,一片酥麻。 秦丰眸子黑亮,兴奋的不行,也不回答她,就是用力持久的运动。傅眉吃足了苦头,“我最喜欢你了……呃,啊……谁也抢不走,只爱你一个,好不好,轻点……” 抱着人说了好多情话,秦丰听的身心都满意了,这才从容的结束。傅眉累得没有一点力气,瘫软在床上喘气。 浑身过电一样,时不时抽搐一下,秦丰翻身下床打来水。拧干帕子帮她擦身子,傅眉脸上全是汗水,头发黏在脸颊上,一片桃色。 她气哼哼的不想理人,显然叫他折腾惨了。秦丰掰开她的腿,傅眉一点不合作,扭来扭去。他在灯下笑的眉眼柔和,低下头亲了她一下,“乖,我给你清理出来,不然会怀孕的。你还在上学,不能怀的。” 傅眉气的瞪他,可是现在的她眉眼间尽是妩媚,慵懒的半阖杏眼。没有一点威慑力不说,反而像是在可以勾引人。 “你明知道,你还留在里面,都是你。” 刚才在他快到了的时候,她都求他出来了,可是秦丰根本没理她。死死的按住她,拼命动了一阵子,全部射在里面。 秦丰看着眼底手下的美景,眼神一片幽深,随手扔掉帕子,翻身覆上去。傅眉惊呼一声,其余的声音被堵住,全部咽回了喉咙。 于是,满室又是一片羞人火热的春光,滚烫的气浪、暧昧的气息盈室。在曹建功的家里,万籁俱静之后,一家人都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曹太太拉着丈夫说话,把曹英的反常讲给他听,曹建功微眯着眼,“我咋不知道她喜欢我工地上的谁呢,她都好久没去我工地了,也瞧不出来。” 曹太太推了推他,“女儿的事情,你上心一点,我肯定她是喜欢你工地上的小伙子了。你没看见她今天心虚的那样子,我比你了解她,你上点心。” 曹建功翻了个身,敷衍道:“嗳呀,知道了,我会留意的。明天还要忙哩,我要睡了。” 第二天在工地上,曹建功就有意观察底下干事的小子们。赵瑞看见了,连忙过来跟着,“舅舅,你看啥哩?” 曹建功不耐烦的轰他,“你管我,干你的事情去,”赵瑞本人没什么大才干,又不愿意花力气动心思,工地上不服他的人很多。 他只能在曹建功跟前乖觉些,这样差事才能稳当,自然不敢自己走开。曹建功见他要跟着,也就不管,边走边问他,“你说,工地上这些人都咋样,有没有能担大事的?” 赵瑞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提拔人吗?那他咋办。赵瑞急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可是他这个人真不聪明,斟酌了好久才道:“这些个泥腿子都是卖力气的,能有个啥才干呢。” 曹建功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前面秦丰跟几个人在捆钢筋。秦丰很认真,做好一个还要看看捆结实没有,但是速度一点也没有其他人慢。 曹建功满意的看了一会儿,赵瑞心里忐忑的跟着,邓知在一边看着。等曹建功走了,这才过去跟赵瑞搭话,他抽出一根烟,给赵瑞点上。 嘿嘿的笑,“瑞哥,老板说啥?”赵瑞一脸烦躁,看看曹建功离去的方向,再看看大太阳底下的工人,没好气道:“能说啥?说个屁。” 邓知笑的傻气,“老板没说啥,我倒是听到点东西。”赵瑞这才把目光移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屑道:“你听到啥?” “也没啥,这不是咱老板想扩展业务嘛,以后要揽更大的工程。那肯定需要人手啊,尤其买建材那事儿,听说想用熟人哩,就是从手底下挑。” 这事赵瑞也知道,当初他还想更上一层,管理买材料这一块儿呢,那肯定有油水啊。可惜曹建功嫌他心思不缜密,人又不怎么机灵,只叫他在工地当着小小的管理,他还不服气来着。 邓知瞅见赵瑞脸上愤愤的表情,心里冷笑一声,“老马不是咱们工地老人了嘛,我听说他向老板推荐了秦丰。说是那小子识字,人踏实稳重,又没啥歪心眼子,干这个正合适。” 赵瑞果然一点就炸,“啥,就凭那小子?他算老几。”邓知也道:“我也这么觉得哩,他才来多久啊,这样的事情怎么着也该先轮到你不是。不过你也知道工地上跟他好的不少,我怕到时候大家都帮他,就没你啥事了。” 赵瑞脸色难看,冷哼一声,撇了满头大汗的秦丰一眼,转身走了。邓知在后头盯着他气冲冲的背影,暗骂一声蠢货,也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工地上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地方也会失窃。第二天来的时候,赵瑞把大家叫到一处,说是包工头办公室丢东西了。 这下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赵瑞巡视一圈,问,“昨天谁走的最后?”众人都把目光转向秦丰。 毋庸置疑的,秦丰每天都是走的最晚的,众多怀疑的眼神都望过来,秦丰倒是很平静。一脸淡然,仿佛事不关己,甚至主动向前一步,说明他走的最晚。 “丢了什么东西?” 有人问了一声,显然大家都关心这个问题,赵瑞道:“一只金表,一台收音机,还有好几样值钱的东西。” 嚯,金表,那可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好些都是从南方运来的。这下得好好查查了,赵瑞问秦丰,“你走最后,别不是你拿的吧?”秦丰眉头一皱,还在想赵瑞为什么针对他。 第86章 秦丰神色很平静, 即使是被冤枉也没有半点歇斯底里,他问,“凡事要讲究证据, 你说是我拿的, 理由呢。” 赵瑞嘿嘿一笑, “你走的最后, 就是不是你拿的,你也有责任不是?我还会冤枉你不成?” 这空口白牙的一个怀疑, 一个不认,马顺首先站出来, 砸吧着烟道:“你这不成啊, 秦丰走最后收拾东西是好心,现在叫你这说的居心不良了都,以后谁敢多动一下。” 马顺好歹是工地上的老人了,他说的话,曹建功都卖几分面子。其他工人也觉得有理,这事情没有证据确实不能乱冤枉人。 曹建功知道后,什么也没说,东西丢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没有证据确实不能胡乱猜测。赵瑞气的一个倒仰, 本来就算不是秦丰拿的, 他也可以把人撵出工地。 现在曹建功一出口, 立即没法问罪了,曹建功虽说压下了这事情, 但是也没有说秦丰就一定是清白的。还是有怀疑的人背后乱嚼舌根,秦丰时不时听见,眉眼阴沉。 这天主动找到曹建功,“我没拿东西,虽然我是最后一个走的,但是曹工你相信我的为人。”曹建功抽了一口烟,迷蒙着眼睛,笑了笑,“我知道不是你,我也没怪你。” 这话说跟没说没啥区别,秦丰也不是一定要曹建功相信他不可,只是他隐隐觉得赵瑞这几天老是给他使绊子,平时什么事现在最爱指使秦丰去干。 工地上每个人都有分工,赵瑞却爱耽误秦丰的功夫,人家事情都做完了,就他这里还拖着。曹建功天天在工地上不是没有看见。 其实他是最先看见赵瑞给秦丰找麻烦的,还私底下叫他不要夹带私人恩怨在工地上来。谁知赵瑞跟他说,“这小子既然是英子看上的人,我这当哥的自然要考验考验人。” 一听这话,曹建功脸色立时就变了,他一直都知道曹英看上了工地上的谁,就是没想到是秦丰。其实是秦丰也没关系,秦丰老实踏实,吃苦受累没有半点怨言。 要是这么个小伙子给他当女婿,他也挺乐意,只是秦丰已经结婚了。曹英再看上人家也不可能了,曹英是他的女儿,他不愿意把这事情挑明。 一来伤害女儿面子,二来看上一个有妇之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样一想,好像秦丰离开工地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也就默认了赵瑞的行为。 秦丰这几天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沉默寡言的,傅眉不知道他在工地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她要是不关心他还指望谁关心他呢? 晚上,傅眉躺在秦丰怀里,耳畔是他绵长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傅眉翻到秦丰怀里,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脸,“哥,你这两天怎么了?” 秦丰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这几天的事情,“赵瑞为了工地上开展业务的事情排挤我,这个我知道,就是曹工视而不见叫我有点不能接受。” 他自认自从进了工地以来干的活不比任何人少,兢兢业业,脚踏实地,从来没有偷奸耍滑过。曹建功撑起了整个工地,接了那么多工程。 在他眼里,对方也是个有能力、魄力的人,不该放着工地上乌烟瘴气的不管。可是为什么赵瑞单方面的欺负曹建功却视而不见。 傅眉摸到秦丰紧拧的眉心,拍拍他的脸道:“不要烦恼,人心难测,你咋能清清楚楚知道每个人的喜恶,或许不经意就得罪了人呢。咱们自己行的正坐得端就成了,不要在意他们。” 秦丰将傅眉怀在身前,手上无意识摩挲她手臂上温软的皮肤,“我知道,要是这里容不下我,我换个地方就是。重新找事做嘛,有什么要紧,我也不怕。”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工地上刚丢了东西,我就走了,在其他人看来不是做贼心虚就是曹工偷偷撵我走的,想着憋闷。” 傅眉道:“怎么突然就丢东西了,一丢东西就怀疑你,说不定就是故意针对你。或许东西根本就没丢,又或者该是谁藏起来了。” 她也不想把人心想的那么坏,只是秦丰的事情确实挺凑巧的,人心弯绕,在外面总要长个心眼。秦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自己去查查吧,就是走也得干干净净的走。” 傅眉笑道:“就是这样,这里不行,咱们换个地方,总有能留人的。”秦丰抱着她往身前搂了搂,心口暖呼呼的满足,有眉眉相信他,一直陪着他,那些挫折都不算什么。 乡村里的七月份正是农忙的时候,山坳土地被一片大地烤晒着,不管是工人还是农民都在黄土里下死力气。城市却不是这样,大家生活的光鲜亮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条不紊。 工地上仍是一片忙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这天不知为啥赵瑞请假了。秦丰想了想也就跟着请了假,他不是个蠢人,平时跟工友们聊天,也能猜到赵瑞惩治他的想法。 他始终觉得曹建功丢的东西跟赵瑞脱不了干系,毕竟时机太巧了。这些天他有机会就跟着赵瑞,要真是对方拿了东西陷害他,总找得到马脚。 毕竟赵瑞不是个多聪明的人,这人抽烟很凶,还喝酒爱去泡澡,哪样不花钱啊。太阳热辣辣的,无情的炙烤着地面,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外面的人无不热的汗流浃背。 秦丰在赵瑞后面出来,一直跟他到家里,然后赵瑞进去之后,他就在不远的树下等着。周围还有些农地里人挑着西瓜过来,秦丰看了一眼。 那人一见他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挤眉弄眼的表示。秦丰犹豫了一会,但是现在不是时候,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在烈阳底下等了半个多小时,秦丰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额上的热汗滚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秦丰望着前头的居民楼一眼,想着再等一会儿就走。 就在那个时候,赵瑞却出来了,他换了一身衣裳,随意的理了理衣角,抬步往前走去。秦丰沉吟片刻跟上去,两人穿过大街小巷。 本来就没对今天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赵瑞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进了个铺子。那是个典当抵押的铺子,他远远忘了一眼,当机立断进去。 没想到赵瑞确实正拿着个金表给一个带着眼镜的人,秦丰打眼一看,直觉便是曹建功经常戴在手上的那只。他上前几步,直接抢过东西,二话不说,拽着赵瑞往工地走。 赵瑞都叫秦丰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好话连天的求饶。秦丰自然不管他说什么,直拽着人走,到了工地上大家纷纷出来看热闹。 秦丰也是不打算在这里待了,半点没给赵瑞面子,直接把看到的捅到曹建功面前。这样一来,他就真的没再留在工地。 结算了工钱之后,又洗刷了冤屈,只跟马顺等几个要好的道别就走了。 虽然没了工作,秦丰的眉头却是舒展开了,傅眉自然不会说什么。在她看来,既然秦丰干的憋屈,走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就是这份活儿高薪,只是她是个乐观的人,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逼他。既然没了事做,还是要从新找的,秦丰在家里好好歇了几天,就出门去了。 几乎每天都在外面晃悠,曹英知道秦丰不再去工地之后,已经是好久后的事情了。她现在不会主动去找秦丰,曹建功等人自然也不会主动跟她说。 还是邓知不小心说出口的,当即曹英就懵了,还来找过秦丰。傅眉对她客客气气,只要秦丰不多看的情敌她几乎都是温和有礼的。 曹英没跟傅眉说多少话,在她家里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自此就没来过了。傅眉暗暗松气,她不是什么强硬的性子,要是大开大合的跟人争吵她也做不到。 像是曹英这样自己知难而退的倒也好,其实曹英挺固执的,她那么喜欢秦丰,原本是想一直缠到底的。后来发生了她跟邓知的事情,就有些迷茫了。 再者秦丰的态度秋风扫落叶一般,半点不留情面叫她意冷,最重要的是曹建功。她已经知道秦丰为什么会走了,家里人的态度那么强硬,她反抗不了。 所以还不如干脆放弃吧,毕竟现在她也有事情要烦恼。秦丰在外面找了好久的活儿,却没有找到如意的,劳动力是最廉价的。 他只有一把子力气,文化程度也不高,先前进曹建功的工地还是托赵永青的福。他还想曹建功经营这么长久的生意,怎么有些是非不分。 现在他才知道,人家有恃无恐,在城南的天桥底下大量的强壮劳动力每天都在等着被招聘。人家根本不稀罕他这样一个,他并没有多特殊。 又一次无功而返,秦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月亮升起来了,高高的挂在天边。道路被照的一片亮堂,完全不用路灯就能回家。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家里的担子都在他身上,秦保山的药费,傅眉的学费。秦丰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圆盘,再次低头才发现傅眉站在门边等他。 他笑了笑立即迎上去,他没有机会感叹,事实逼在眼前唯有接受。他要为之付出的那两个人是他最重要的人,为他们辛苦怎么能算辛苦呢。 今天找不到活就天天去找,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傅眉也知道秦丰半个月没找到事情,就有些急躁了,可是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表现过。 她知道他的苦闷,可是又不能替他承担什么,只能默默的陪着。秦丰看着桌子上的菜,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我没事,以后我要来不及回来,你就先吃吧。” 傅眉回他一个笑,在灯光下,柔柔的笑容慢慢抚平了秦丰心里的焦虑。他忍不住想,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回去种田,还能离家近一点,时常看见眉眉呢。 吃完饭,傅眉收了碗筷,这才拉着秦丰道:“哥,我要回去了,马上开学了。” 秦丰一愣,这么快?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他以为不过是几天,没想到两个月都快过去了。 傅眉抱歉的看着他,他正在找工作,最是艰难的时候,可是她不能陪着他。秦丰沉静的眉眼在灯光下显的内敛沉稳许多,出来半年多的时间,确实好像叫他更成熟了。 “没关系,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找到活儿的。” 第87章 找了许久的活儿, 就是各方面都有不如意的,秦丰反而也不急了。反正这事急是急不来的,因为傅眉快要回去了, 来了这么久, 他都没怎么陪她出去逛过。 东西更是没有买多少, 秦丰心里有些闷闷的, 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傅眉在这里的时候,从门市里买了几十斤土豆, 回来切片晒干。 就是回去了,也给秦丰留些家里的吃食, 把晒干的土豆片都用布袋子装着, 悬挂起来,免得受潮。还买了些手掌长的桃花鱼,趁着火辣的太阳晒干收起来。 她把自己的东西都装好,再把屋里打扫的好好的,秦丰从外面洗了头进来。看了看亮堂干净的屋子,跟他刚住进来是简直是千差万别。 傅眉来了之后,买了些花种子,种在盆里挨着围墙摆着。屋里墙上也被她用报纸糊了一层, 原先灰色的窗帘被她换成了浅绿的。 屋里总是有股淡淡的香气, 那是她在外面去买的草药。屋子虽小, 中间装了一条帘子, 里面是床。外面可以用来吃饭待客,很是方便。 想着她好像才来就要回去了, 秦丰更舍不得了,拉着她坐下,“先别忙了,你后天才走哩,东西收拾这么早干什么?” 傅眉拿出给秦丰补的衣裳,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看着他的目光温柔缱绻。“早点收拾好了,到时候才不会忙乱。我给你做的鞋子都装在床边的小柜子里了,你记得穿。” “不用省,穿烂了我再给你做,还有干菜辣椒酱在外面桌子上的柜子里。我不在这里,你也要把生活办好,没事的时候就买只鸡回来炖。” 傅眉絮絮叨叨的交代,秦丰默默的看着她,眉眼的眷恋浓的可以化成水。他的个子又长了些,个头到了六尺多,傅眉本来也不矮,跟他一比,也只到他胸口。 秦丰人高马大,手臂上薄薄的肌肉微微用力就蓄满了力量。先前眉眼间还有些稚嫩,现在二十出头,可是完全长开了。 眉骨优美,浓密的眉毛锋利如刀削,眼珠是没变过的漆黑如墨。鼻梁又高又挺,唇形完美,走出去就像是电影里的明星。 傅眉捏捏他的脸,仰着头看他,警告似的道:“我不在的日子,你不准跟其他女孩子亲近,不准她们在家里来。不然我会生气的。” 秦丰手上用力,轻轻松松抱她起来,闷闷道:“不想你回去了,你在这里看着我吧。”一想到她要走,他就跟小孩子一样,心口闷闷的不舒服。 她摸摸他的脸,哄他,“好了,等我毕业了,就不离开你,永远不离开。你走哪里我跟哪里,好不好?”秦丰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就像是要被人抛弃的小奶狗。 傅眉看的心头发软,笑道:“马上就要回去了,x市我还没怎么玩呢。今天陪你去看电影,嗯?” 说干就干,傅眉催着秦丰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两个人出门约会看电影去。电影院离秦丰住的地方不远,就是这个时间点不好买票。 人家好些人看电影都是提前买票的,像他们这样说一出是一出临时来买票的根本没有。秦丰有些失望,盯着人群,人家看这么俊的小伙儿一脸苦大仇深的看人。 来来去去看了他好一会儿,傅眉不好意思之余又觉得好笑,拉了拉他的手。“今天没了,咱们买明天的吧,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约会就出师未捷,本来是傅眉提的建议,如今完成不了,秦丰倒比她还失望。他四处看了看,拉她到一边站着,小声道:“咱们等一下,说不定有人让给咱们也不一定。” 他是经常从这里过的,以前就见过有人临时有事,就把票转卖给别人。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好,还是怎样,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匆匆进来,到处问有人要电影票吗。 秦丰得意的朝她笑,那模样就像做了什么事要家长表扬的小孩子一样。傅眉乐不可支,秦丰抓住机会,慢吞吞上去问。 他怕他表现的太急了,那人漫天抬价,这样的事情总是有的。那人也是急了,他本来有三张票,约好了三个人的,结果今天突然说有事不来了。 这还有二十分钟电影就要开始了,不是浪费钱嘛。秦丰听他说完,拿着两张票,没有趁机压价,直接按着电影票的价钱买了。 然后傅眉跟着他进去,以前她在傅家的时候也跟朋友们去看过电影。这还是她离开傅家之后第一次进电影院,时间匆匆就去了三年,想想还真是快。 现在的电影就那些,今天上演的是《红雨》,电影是黑白的,看着还挺好。秦丰第一次进电影院,目不斜视,坐的端端正正的,好像神经都绷着。 这也不怪他,从来没进来这样消遣的去处,还是跟眉眉一起。想着现在他们就像当下的小年轻约会一样,他就兴奋的不行,麦色的面皮不免都隐隐发红。 傅眉紧紧拽着他的手,注意力放在电影上,偶尔灯光大亮,晃过她脸上。白皙的皮肤在灯下只看见隐隐的一团,不时透出她眼底的晶亮。 说是看电影,秦丰的视线大多时候倒是在傅眉脸上。她察觉到了,推开他的脸,小声道:“看我干嘛?看电影啊。要看我回去看,现在可花钱呢。” 他低低的笑,“你比电影好看。” 傅眉微微瞪他一眼,看完电影出来,她道:“你看你,电影讲了啥知道不?”他大手一挥,“管他呢,我有了这么一次经历,下次来就不怯火了。” 她笑他德行,街上来有些来来去去的青年男女,大家大大方方的走在一起。秦丰走了一段,自然而然的牵起傅眉的手。 逛到一家百货商场,他要拉她进去看看,傅眉想着的给秦保山带些东西回去,两人就一道进去了。傅眉拿起一件的确良的灰色中山装,“哥,你看,这个给咱爹穿怎么样?” 秦丰转头看了一眼,“给我试试,我能穿的他都能穿。”秦丰身干笔直,站的又挺立,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一身刚正的中山装穿在他身上,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原本眼高于顶、对顾客爱答不理的售货员都连连称赞,秦丰摸摸衣料,“那就这件吧。” 傅眉拉着他道:“给你也买一件吧,你都没有出门时像样的衣裳。”秦丰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不赞成的看她,“你跟爹买就是了,我在工地上干活,也穿不成啥好衣裳。” 傅眉拉着他,劝道:“你穿着可好看了,总有场合穿的,买吧。凭啥就我跟爹买啊,你不要我也不要。” 秦丰无奈的看她,售货员也笑道:“小伙子买吧,你看你媳妇这么漂亮,一打扮起来就更好看了。走出去谁不多看两眼,你穿的不好,谁当你们是一对。” 这销售技术叫傅眉叹为观止,她在后面偷笑,秦丰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也就不抗拒傅眉要给他挑衣裳了,最后逛完商店出来,两人手上都满了。 之后还去了菜市场,傅眉买了一条鱼半只鸡,回来就开始做饭。两个小时的时间,桌子上就摆了三个菜,菜的香气飘的满屋都是。 勾的人流口水,鱼肉用酸菜煮的,白嫩嫩的鱼肉散发着氤氲的香气。鲜鱼里加一点酸味,去了腥味,食材的味道全融入了汤里。 鸡肉是用干土豆片焖的,各种大香、丹桂的调料释放出了独特的肉味。傅眉满意的把菜端上来,又盛了两碗饭。 秦丰还闷头在窗户边算账呢,今天买东西花了两百多,他的衣裳都是傅眉给的钱,但他还是心疼。傅眉拿开他手里的笔,拉人出去,“得了得了,吃饭了,以后咱们会挣更多钱的。” 秦丰拿起筷子,道:“我倒是不心疼钱,就是我那衣裳买的实在没什么必要。” 给他爹跟眉眉花钱,他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是给他自己就觉得花钱了。傅眉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他碗里,“哥,你这么想不对,就是再没钱,该用的还是要用。一时而已,就像你舍得为我跟爹花钱,我也想你吃好的穿好的。你挣了钱,还这么亏待你自己,傻不傻?” 秦丰笑着吃饭,不跟她扯这些歪理,就像她说的,他们都想给对方好的。晚上吃完饭后,秦丰洗完碗收拾好锅灶,傅眉洗完澡就拿出教材复习。 他期期艾艾的洗漱完,蹭到傅眉身边挨着她。现在八月份,天正热的慌,就是晚上气温降了些,也还是热。傅眉拿开秦丰放在她腰间的手,头也不回道:“你先睡,我再看一会儿。我教授可严格了,开学怕是就要考试。” 秦丰锲而不舍的又放上去,下巴搁在她肩上,低着声音问她,“眉眉,你好了没有?”傅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的月事。 脸上红了红,瞬间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低头嗯了一声。秦丰瞬间更挨近了几分,小声吐气,“那可以吗?你就要回去了。” 傅眉脸上已经红了一片,脖子上漫上淡淡的粉,眸子像是浸了水一样润润的。白皙的皮肤光滑可鉴,散发出清淡的香气。 推开他的脸,远离他的吐息,“你走开一点啊,好热。”她不好意思说可以了,秦丰也并不需要她答答,不过是通知一声。 再有一天她就要回去了,秦丰舍不得她,她心疼他一个人在外地的孤苦。累了烦了,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在走之前就想满足他。 他压下来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反抗,柔顺的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结婚半年多了,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有多少。 如今更是分别在即,她想在他身边呆久一点,挨着他更近一点,回去之后想念就能有一份寄托。 傅眉走的那天,秦丰把她送到车站,火车站里人头攒动,进市的出门的来来往往。秦丰拉着傅眉的手,帮她提着包等着。 又给她买了点水果,把东西都交给她,还舍不得放手。傅眉道:“你放下吧,我这就回去了。”她说话的时候嗓子还有些低哑,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要不是他这两天没有一点节制,她也不会就要上车了还难受。两天没有下床,饿了就吃他给做的东西,吃完了就睡,晚上又被他欺负。 两天没好好睡觉,傅眉眼睛还有些酸涩,秦丰面色一赧。摸摸她的头发,低低道:“对不起。”一想到她回去了,就又好几个月看不见她,他就跟疯了一样停不下来。 “我给你买了卧铺,上.床的,你把钱贴身装着,其他东西放在身边睡就是了。还有这些水果,吃完饭后吃点。” 他这样恋恋不舍的嘱咐,眼里全是眷恋,傅眉本就不是真生他气,这样一来也难过了。哽咽了一下,“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有假就来看你。” 虽是这么说,但她也知道,没有长达七八天的假期,她连路上的时间都省不下来。又加了一句,“过年的时候早点回来,我等你,要记得想我。” 秦丰粗粝的手指揩掉她腮边的眼泪,扶着他的肩道:“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疼了,走吧。”车站广播里已经在喊了。 秦丰没有票进不去,把傅眉送到进站口,看她三步一回头的走。心里虽充满了不舍,但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诺大的车站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一样,定定的盯着那个小小的影子。秦丰忍不住心里暗暗激励自己,好好挣钱,挣到钱了就能回去了,就能永远守着她。 他转身不带一点留恋的出了门,随即回家换掉一身干净的衣裳,穿上工地上灰灰的、耐脏的工地服。走到天桥底下去等着x市哪个工地来揽工。 这里到处都是人,有的瘦弱、有的健壮。全部挤在一处,有人随意铺了衣裳在睡觉,秦丰默默蹲在路边。没有抢显眼的地方,毕竟初来乍到,太惹眼不好。 眉眉跟他说过,只要是金子,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金子,但是他知道自己这副强壮的身子骨,是包工头都稀罕的。 再说傅眉,慢吞吞挪进站,回头再看不清秦丰的影子了,这才检票进车。她的包厢里是一对夫妻带着个老人,妻子睡在她对面。 底下老人正在吃儿子给她剥的桔子,瞧见傅眉进来,忙给她让开好方便进去。傅眉道了谢,脱鞋上了铺,东西在老人家儿子儿媳的帮助下,推在了床里面。 傅眉连忙拿出秦丰给买的橘子苹果分出去,老人家慈眉善目,笑眯眯的,“姑娘,刚刚送你进来的,是你爱人吧?” “婆婆看见我们了,是呢,他在这边工作,我得回去上学。”刚才她还哭鼻子来着,人家都看见了,这样想着怪不好意思的。 老人家笑道:“哟,你还上学哩,上学好,有文化好啊。你们结婚多久了?” “半年。” “难怪,我看他那么舍不得你。”老人家笑的恬淡,没有丝毫的嘲笑意思。傅眉心里渐宽,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你们夫妻两个,长得都好,说话分开的样子跟电影似的。” 傅眉微微黑线,原来老人是这样注意到他们的,不过想到秦丰,心情就有些失落了。老人家道:“你们年轻,又才结婚肯定舍不得分开,像我家那老头子,我就见他心烦。” 那对夫妻见母亲又在吐糟爸爸,也不开口,就是坐着不答话。傅眉听着,虽然说不想,但是老人家的表情很柔和,眼里盈盈的笑意。 这该是很好的夫妻,提起对方时面容才会不自觉温柔,她微微笑道:“奶奶该很想爷爷才是,你笑的可开心了,我不信。” 老人家高兴了,哈哈笑了好久,一个车厢的人都不难相处。傅眉在车上的两天过的特别充实,下车的时候跟老人家告别。 儿媳妇扶着人下车,傅眉在车站门口又见着他们了,老人家嘴里的糟老头子就在外面等着。看着人连忙迎了上去,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走了。 傅眉看他们不见了才走,她有些羡慕那样的感情,可是她相信她跟秦丰以后也会是那样的。回来了就把悲伤丢开,傅眉搭着车回了镇上,再转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回了柳树屯。 这里还跟她走的时候一样,炎炎夏日,田里绿油油的一片。山岗上凉风吹过,乡野里比城里凉爽些。 天色稍晚的时候,大队上收了工,秦保山过了好些时候才回来。吃过饭之后,傅眉把秦丰给他买的东西都拿出来。两件短衫,一条长裤,再加一件外套。 傅眉把东西都递给了秦保山,这是儿子在外工作半年给他买的东西,先不论东西的好坏多少,首先是一份心意。秦保山乐呵呵的把衣裳都放进了柜子里,又问傅眉,x市那边的情况。 秦丰的工作怎么样,人是胖了还是瘦了,傅眉自然都是捡好的说。农村里的家长,不管子女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当着旁人说起来的时候,总是说得体面的那一部分。 到了秦保山这个年龄,也是该炫耀儿子的时候了,越有出息越好。他拍了拍手里的衣裳,念叨道:“好啊,他能在外面挣钱,我这心也就放下去了大半。再等你上完学,要个孩子,我也就闲了。” 说着说着,又点燃旱烟,坐在门槛前抽去了。傅眉收拾好了东西出来,把院子里的鸡都赶到了鸡圈里。 这才有空来问话,无非是他的药吃的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没有。这样说来,在她去学校之前,还得带秦保山先去医院一趟。 秦保山手里拿着棕叶编的竹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眉头皱的死紧。想了好一会儿,招过傅眉来问,“你们年轻人上的学多,见识也多。咱们村里近来出了件大事情,你给我参考参考。” 这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年头实行集体经济已经许久了,这么些年发展下来,什么好的坏的大家都看出来了一些。本来集体经济就是让大家共同富有,一起劳作一起收获。 可是如今弊端越来越大,里头的懒人混水摸鱼,工分记的一样多,老实人埋头苦干一天,有些人却是混日子。前些时候,就是村头的王老汉,招了众怒,事情的起因就是他天天在工地磨洋工。 大家伙自然愤愤不平,村里的干部们商量了许久,也有些胆大的,直言这样下去不行。大家伙其实都知道,但是却没有人能提出一个更好的方法。而且这是上头规定的政策,不是他们说变就能变的。 拖了这么多天,下次有人干脆提议,直接把田地分配给个人。每家每户规定上交的粮食产量,其余的就是自己的,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耍懒。 刚开始好多人都反对,后来仔细一琢磨,发现这确实是好办法。可这样一来又触了某些人的利益,反对的声音也大,事情就这样胶着了。 第88章 大队上几个队长干部这些天就为这事情烦呢, 其实分田到户这是好些人家的心愿。集体经济好是好,大家伙儿同舟共济, 有肉吃肉,有汤喝汤。 但是架不住里面浑水摸鱼的人太多,你不想出力气, 就想白拿东西,难道谁就该吃亏吗?秦保山也是在想这些事, 毕竟也是关于自己的利益。 傅眉听完他的描述,想了想, 现在农村的事发展顺应趋势,好些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的这些也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就像一家几个儿子想分家一样,是不可避免的。 她也说不上来有什么方法,毕竟她也没怎么接触这些事情,她道:“要是分的话就分吧,分开了也好, 大家各干各的。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上面都看着要是爆出来又怎么样?” 秦保山抽了一口烟,笑道:“嘿, 你小娃娃不懂, 你以为上面的人都是傻子哩, 自然责任平摊呢。他们才不会白担着罪名哩, 不是说法不责众。”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立时就确定下来, 秦保山也就是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了, 好容易傅眉回来有了个说话的人。只是跟傅眉好像又没啥好说的,就拿村里的事情来唠嗑。 那些事情傅眉没怎么关心,就是关心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她主要管的还是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她在x市不但给秦保山买了东西,还给孙晓丽带了几尺布。 抽空的时候就拿到卫生所去给她了,赵燕燕在屋里看着外面,反正她是不喜欢傅眉的。她这个人也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脸上的不高兴就摆的明明白白。 孙晓丽拉着傅眉出门,送了她一截,问了她在学校怎么样?秦丰在外面好嘛。都是些家常琐事,然后才道:“还是你有出息,高考一恢复你就考上了,咱们村里后来不是还好些人去考,没有几个中的。就是燕燕那丫头,两回都不中,现在好不容易忘了那茬,你一回来,想必又别扭上了。” 傅眉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赵燕燕考不上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只不过是摆在她面前的一个成功的例子。所以说人呐,有时候也不知道咋想的,自己干不成的事情,见到别人成功心里就不是滋味,她怎么也不想想,人家在后面付出了多少。 回家之后,傅眉抽空带着秦保山进了市里检查身体,好好的看了一遍。好在病情没有恶化,不过因为他年纪大了,血糖容易高。 医生连连嘱咐,这烟能戒还是戒了吧,对身体伤害太大了。傅眉拿着病例出来,指着上面的数据道:“你这血糖都高到8.5了,回去还是不要抽烟了吧。不能吃的东西都忍住了,这一抽烟前功尽弃,多亏啊。” 秦保山满面愁容,叹道:“嗳呀,这人活着就这一点乐趣,这要连烟都戒了,还干啥?”老人家就是倔强,有时候你不让干的事情,他偷着摸着干。 傅眉直接道:“你要不答应,我就告诉我哥了,叫他回来劝你。”秦保山瞪眼,“你这女子,这么一件小事你还跟你哥说哩。” 两人一路争着回家,傅眉没有在家里待很久,在开学的前三天返回了学校。秦保山送她到车站,她坐上车看着路边秦保山的影子。 说来秦保山也五十来岁了,如今却是一个人在家里,傅眉除了拜托三房跟秦三爷一家帮忙看着,一点也没有其他办法。 路边是生机勃勃的绿色,站着的人微微佝偻着背,眉心蹙着仿佛能夹死蚊子。傅眉这么看着心头就忍不住一酸,大概每个出门的儿女心都是一样的。 父母担心他们在外面吃不吃的饱,穿不穿的暖,儿女也担心不在家的时候,父母遇到事情要怎么办。虽然秦保山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那是秦丰的爹,一点一点把秦丰养大。 如今她嫁给了秦丰,关心秦保山的心是一样,她忍着心里的酸涩,叫秦保山赶紧回去。学校的日子都是一样的,现在除了上课,还有实践课,傅眉的生活每一天都过的充实。 她依然经常都跟秦丰通信,在信里述说各自的生活。虽然相隔数万里,但是信件的往来叫他们感觉对方好像就在身边。 傅眉上了大学之后也跟傅守堂联系,傅家有哪些变化她也知道一二。秦琴从柳树屯没有插队成功,回去之后决定自己考,可惜并没有成功。 现在还在一边读书,一边工作。离开傅家越久傅眉也就越记不起那边的事情了,或许也是刻意的忘记,她不知道父母是怕秦琴误会难过不跟她联系,还是真不想要她了。 时间越久就越不在意,那些初来的害怕忐忑在秦丰的温柔中,越来越久远。现在她只想好好完成学业,在跟喜欢的人相守下去。 秦丰在天桥底下等了两天,这里每天都有人来,也每天都有人走。大家为着各自的生活奔波着,谁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关心别人。 他的心态很平和,每天早出晚归,想着要是再没有人来就去邮局那些地方碰碰运气,出力气的人总是有人要的。 这天早上等的天上太阳又火辣了起来,揽工的大家都找了阴凉的地方待着。却来了三个人,一来就喊了一嗓子,“大家伙儿,有活干了啊,我们工地要三个人。” 等着的人一窝蜂似的冲上去,把人团团包围住,秦丰费力挤进圈子。那带头的人打量了众人一眼,首先就点了他,秦丰抑制住心里的激动。 想着终于找到活儿了,心里的大石头终是落到了地。那人带着他们三个人直接穿过城市,到了边缘的一处地方,这里很大,看得出来正在打地基。 工地上随处可见光着身子、汗流浃背的工人,秦丰跟着另两个人去做了简单的登记,随即就上手干活了。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下半天也过了些时候,但是人说了,也给他们算半个工。 这样的好事,可是格外开恩了。这一忙活就到了暮色四合,天上渐渐灰暗下来,工地上陆续收工。 秦丰大概有半个月没有这么重的劳动了,半天下来找回了些手感。下工之后他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迈开长腿去找赵永青。 前些日子赵永青就跟他说过,要教他建筑上的知识。秦丰干了这么久的活儿,已经深知知识的重要性了。就是在曹建功手下的时候,曹建功有时候说话,他还听不懂。 这就是为什么人家能拉起一个建筑队的原因,他不想一辈子卖力气,除了在这个时候尽量多学点东西别无他法。他虽然是个文化水平底下的农村人,可是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之后,他也想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到的时候赵永青也正下班回来,进门见秦丰坐在井边等他,笑着掏出兜里的钥匙开门。这才慢条斯理的回头道:“来了多久了,吃饭没有。” 秦丰老实的摇头,赵永青叫他去打了饭菜,两个人都吃饱了,这才打开话匣子。他道:“你现在还年轻,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也是咱们有缘分。你从我这里学点东西,往后就是自己想拉扯起个工队也容易。” “小子,我告诉你,咱们国家现在正在高速发展,以后你这个行业肯定更吃香的。”他在土地局待了这么长时间,哪个地方要修建什么都得从他们手里过手续。 他本人又是个高端的知识分子,看见一点未来发展的趋势也不难,“不是要你去当什么工程师,好歹一些专业术语,房子怎么建你得心里有数。你要乐意,就每天下班先来我这里上课,要是觉得辛苦,我也不勉强。” 秦丰当即就站起来给赵永青鞠了个躬,真心实意喊了一声老师,赵永青就笑眯眯的收下这个学生了。他其实也不差学生,只是好歹跟秦丰有那么一点渊源。 再说秦丰这娃心底好,人也聪明,他家里已经没人了,结这份善缘也是为往后考虑。于是秦丰就过起了比别辛苦百倍的日子。 白天在工地上累成狗,一天不带歇息的用尽全身的力气。晚上大多数人都睡了,他还挑灯夜读,开始了大脑的工作。刚开始接触这些的时候,确实是难,后来过了那一关就简单了。 傅眉在信上知道了他的学习工作生活,虽然心疼他的辛苦,可还是为他高兴。慢慢的时间就进入了冬季,现在柳树屯的田地是彻底的分开了。 还是开学之后一个月回去,傅眉才知道了这事情,按照家里劳动力的强弱多少。秦家二房分到了十亩地,这数量在村里也不多,只是家里只有秦保山一个人,就不成了。 傅眉跟秦丰商量着,要不把地借出去,就比如十亩地借出去一半,要上交的粮食对方要出十分之七。这样对谁都好,只要你种的多,收获的自然就多。 跟秦保山说的时候,他想了好久,这才一拍大腿,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家里就他一个人,实在种不起那么多田,要是荒废了那不是心疼死人。 再说还要上交给公家的哩,这样一定下,借给谁就是个问题了。傅眉觉得可以借给三爹家,他家三个儿子,劳动力足够充足。 跟二房又亲近,只要说的明明白白,绝对是非常放心的人选。只是秦阿婆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秦保山要把地借出去,当即就表示要帮忙分担。 傅眉可不敢跟她扯这些,到时候地不是你的了,国家的粮还得你交,那可怎么办?好在秦保山还知道秦阿婆靠不住,坚决不把地交给她种。 秦阿婆是铁了心要地,三天两头到二房来闹,傅眉回去的时候她正闹的欢。气的秦保山直接找了大队长来评理,秦阿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扬言要不把地给她种,她就去上面告发柳树屯欺上瞒下的政治思想偏差的问题。这下可惹急了村干部,这事要是严查下来,可是要坐牢的。 就算法不责众,可是他们这些当干部的肯定首当其冲遭难,村里也有好些人担心。于是舆论就偏向了秦阿婆,大家纷纷劝秦保山,“这是你们秦家家事,不能这么害得大家一起倒霉吧,要不你就把地给她种吧。” 这种时候傅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秦阿婆拉起全村人给她做筏子。要是真告发了,她自己讨不到好,二房也别想干净。 秦秋听说了这事情,气的天天往回跑,只跟秦保山说绝对不能答应。这要是答应下来,吃亏的还在后头,秦保山沉默以对,干脆一甩烟锅,“大不了不借了,十亩地我自己干,我看她还有啥借口管我要地。” 秦秋不赞同这事,直接道:“要不叫丰娃子回来吧,我说外头有啥好的,如今地也分了。往后多的粮食都是自己的,这么好的事情不比他在外面拼死拼活强。” 这话可难住了傅眉,要是往常叫秦丰回来帮忙倒还可以,只是如今他在赵老师手下上课。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以让自己变的更好。 傅眉不想让他的梦半路夭折,“姐,哥现在在外面不但要上班,还学习知识哩。这要是半途而废多不好。” 秦秋有些不高兴,家里都叫婆给逼成这样了,秦丰还在外面晃。又觉得傅眉这儿媳难免太不体恤公公,傅眉看她脸色不好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秦秋的出发点是好的,她也不过是心疼秦保山。可是傅眉宁愿把地让给秦阿婆,也不想就这样把秦丰叫回来。 秦保山却道:“得了,你弟弟在外面也不容易,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半路撂开手算怎么回事。”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通知秦丰了,他会解决好事情的。 因为这事,傅眉借吴书记家的电话给学校教授请了几天假。原本家里就是拖着,秦阿婆不但想让秦保山把地‘借’她,还想要阳面坡上肥硕的土地。 秦保山当即就炸了,也不跟秦阿婆虚与委蛇,直接就怼回去,这地他是不会借的。秦阿婆当真就要去上面告发,田仁美天天在家里嗑瓜子看热闹。 结果还是吴书记带来个好消息,说是国家新颁发了政策,不用咱们私自分田了。国家允许大家分田,还给这事取了个名字,叫“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这消息就像是一股春风吹到每个渴望有自己田地的人的心里,原来分地这个事情不止柳树屯在做。早在其他地方,人家年初就分了,不过瞒的好。 后来发现这样大大的提高了粮食产量,上头下来巡视的时候就发现了,然后迅速把事情报上去。这下全国瞩目,于是国家就颁发了分地的政策。 这样的好消息就像是暖风一般,一夜之间吹遍了全国,现在手里的地是自己的了,连官方都承认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柳树屯甚至有人跑到地里哭了一场。 每天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给土地施肥、翻新。秦阿婆见事情摊开了,秦保山也不怕她了,顿时又改变了策略。 她来到二房好言好语的跟秦保山商量,“你看,你大哥家那么多人,丰娃子反正也不在家,你就当帮你兄弟一把咋了?” 秦保山滴水不漏,啪嗒啪嗒的抽烟,小心的只放了一点烟草,“我那借给秦丰他三爹不是一样的借吗?咋就一定要借给大哥哩,再说大哥都没说要借的话,妈你着啥急?” 秦阿婆的话叫他一顿堵回来,心气不顺极了。可是秦保山怎么说都不松口,秦阿婆缠不过也只能愤恨的算了。 第89章 家里的事情完美的解决了, 傅眉自然又返回学校了,她现在课业也繁重。尤其是医学,现在国家医疗想尽办法发展, 他们这些将来的准医生, 自然在最前线奋斗。 傅眉的学校校园环境在许多大学之中都是排的上号的, 四季都有不同的美景。如今冬季来临, 北方的城市最常见的就是漫天的鹅毛大雪。 睡一晚上起来,外面就亮堂堂的, 好像进入了冰雪的世界。学生们外面套着大衣,在校园里穿梭, 好像身处童话里一样。 傅眉有个室友家里经济条件挺好的, 像是当下很多看展览、照相的时髦事情她都做的多。趁着学校又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她就建议大家一起拍照吧。 好歹这是难得的大学时光,要是能保存下来,将来老了也能有个念想。一番话说的宿舍里的大家都心痒痒的,周末的时候,傅眉跟她一道去请了照相馆的师傅出工。 那师傅背着个大相机,跟着她们在校园里转了好久,每个人都拍了好些漂亮的照片。照片洗出来拿在她们手里的时候, 一个个兴奋的不能自已。 孙曼曼一张一张的翻看着, 啧啧称奇, “傅眉你这也太好看了, 跟你站在一起我好亏啊。衬的我像个土丫头。” 另一个舍友笑道,“你本来就是土丫头嘛, 还用人家说嘛。”傅眉正在叠衣裳,闻言道:“我就是比较上相而已,拍出来效果好一点。” 孙曼曼趴在床上翻了个身,“我要去买个漂亮的相册,把这些照片全装进去,都是青春的回忆啊。” 傅眉拿了她自己的那一份,给秦丰写信的时候顺便寄过去一张她觉得最好看的。在信的末尾写道:“仅此玉照一张,以慰相思之意,哥哥在外面切记不可观旁的女子多一眼。需得时时挂念我在家里等你,想你,亲亲的妻子落笔。” 短短的一封信,秦丰捏在手里看了好几遍,视线移到她的嘱咐上面。不由笑出声来,在外面奔波了一年的时间,他长的更高大了些。 下颚线条流畅自然,眼窝深邃,黑亮的瞳孔像是黑夜一般透不过光。身子骨越来越健壮,肌肉匀称秀美,脉搏下流动的是强悍的力量。 即使是在工地上他也是最显眼的,自从在曹建功手底下出来之后,到了另一个工地。秦丰一改以往不大跟人来往的性子,什么人都能搭上话。 却依旧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因为在赵永青手下学习,对于建筑的事情他了解的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能给工头出主意,哪里的建材料好价钱实惠,图纸上从什么地方开始能节省时间。 现在虽是工头极器重的人才了,可是仍然能工人们同干同吃,没养成半分娇气。只是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想念家中娇妻。 工人们自由解乏的去处,可是秦丰不愿意去,他只是身体发疼的思念眉眉,不愿意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偶尔实在想的狠了,自己闷着被子,口里念着她的名解决需要。 满足之后通常能睡个好觉。马上就进去十二月份了,可是学校还有段日子才能放假,傅眉也只能跟秦丰通通信。 抽着空回去柳树屯,看看秦保山。这天下完课之后,她照常出门去吃饭,走到门边的时候,孙曼曼叫她,“诶,眉眉,你看那边有个人在看你,长得还怪好看的。” 傅眉回头看去,这一眼就像是隔绝了时光空间一样,直直望进那人眼里。傅眉眼睛瞪的老大,心里一下就涌上一股不知名的委屈。 秦丰慢慢走到她跟前,眼神火辣的不加掩饰,努力了好久,终于从容一句,“我回来了。”傅眉一下子扑到他身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孙曼曼打量了秦丰好几眼,想着开口,“这位同志就是眉眉的老公吧,你好,我是她舍友。我叫孙曼曼。” 秦丰跟孙曼曼握了个手,矜持的点头,他穿了一身城市里专柜上卖的大袄。个子挺拔,腿长身体板儿直,气质实在不像是个农村人。 傅眉紧紧攥住他的手,牢牢的依偎在他身边,秦丰手上用力,即使是手上出了汗也舍不得放开。傅眉红着脸跟孙曼曼道别,“那个,今晚我不回去了,你帮我跟舍管阿姨请假。” 孙曼曼虽然笑嘻嘻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可是傅眉自己心虚,看她笑就不好意思。秦丰也礼貌的道:“麻烦你了,明天我请你们宿舍吃饭。” 秦丰笑的斯文又有教养,举止都是说不出的气质,孙曼曼连连摆手,“放心吧,交给我。” 等到孙曼曼走了,傅眉这才转头看秦丰,目光眷恋不舍,“你怎么回来了?”秦丰带她去吃饭,一边道:“这段日子那边上大雪,工地没法开工,干脆就早放假了。” 两人一起到了国营饭店,现在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国家也开始鼓励大家积极开展自己的私营企业。只是先前集体经济的政策深入人心,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秦丰点了两个炒菜一个汤,足足吃了两碗米饭才饱。傅眉吃完之后就看着他吃,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他大口刨完最后一口饭,看她道:“还吃吗?” 她笑着摇摇头,吃完饭之后,秦丰带着傅眉去了他住的招待所。他是今天下午到的,一回来就先办理了入住手续。 现在冬天,城里的房屋紧俏,不赶早点恐怕得睡马路。傅眉在这里洗了个简单的澡,窝进了被子,看着秦丰带回来的东西。 他从浴室钻出来,直接就扑到床上,在她身上磨磨蹭蹭。大口吸进属于她的芳香的气息,这味道是那么熟悉,在无数个夜晚折磨的他发疯,真正的碰到也是真的发疯了。 傅眉紧紧咬着下唇,迷离着眸子攀在他身上,眼里一片浓重的情.欲之色。秦丰的头发还在滴水,冰冷的水珠滴在滚烫的皮肤上是冰与水的触碰。 他的身体强健有力。一年多的工地生活把他原本就青春的身子锻炼的越发紧致结实。 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周身都很温暖,热乎乎的窝在一个宽厚又坚硬的怀抱里。屋里很安静,窗户外面偶尔听到自行车的铃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子难受,全身都没有力气,软的像是棉花一样。腰上尤其酸疼难忍,下面细微的麻木中带着火辣辣的感觉,就是不舒服。 睁着眼睛呆了一会儿,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情,本来她还想问问他其他事情的,就被猴急的欺负了一整晚。傅眉缓缓转身,身后的人还在睡,一只手搭在她腰上,占有意味十足。 呼吸绵长轻缓,睡的很是安泰舒服,脸上没有了少年的影子。眉毛锋利,长眉入鬓,双峰似剑,密而长的睫毛轻颤。 这是她喜欢并喜欢她的人,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都觉得幸福不过如此。秦丰睡饱了,模模糊糊之间觉得怀里的人动了动,下意识把人往怀里揽了揽。 睁开惺忪的睡眼,早上的声音还有些哑,“醒了?”她眨了眨眼,往他跟前靠了靠,两人赤.裸相逞。被子里全是她甜腻的香气,秦丰吸了口气。 脸在她脖子上蹭了蹭,身体渐渐热起来,傅眉察觉到他的变化,连忙往后面躲。“哥,咱们说说话,你在那边怎么样啊。不是还要请我舍友吃饭吗?啊!你出去。” 秦丰双臂收紧,随即身子压上去,把哼哼唧唧的人往床上一按,大势已定了。傅眉气呼呼的又被他缠了一个小时,结束后连忙离他远远的。 秦丰神清气爽的起床,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掏出一把电动刮胡刀。不消多少工夫脸上就干干净净了,比昨天见到的时候还要帅气。 傅眉端着一缸子热水,借着喝水的空档偷偷瞧他,秦丰好笑的把东西收起来。然后拿出一个包裹,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她,“给你买的礼物,你瞧瞧。” 傅眉也不端着了,打开看,里面装着一块白色的手表。圆圆的一圈还镶着细细的钻,一晃就闪闪亮亮的,圈在一块小枕头上。 看去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秦丰从后面抱住她,低低的问,“喜欢吗?”傅眉忍着笑意,任秦丰拿起表给她带上。 小巧精致的表戴在纤细凝白的手腕上,真说不出来是哪样更美一些,她嘴硬,“勉强吧。”却是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 秦丰笑着刮她的鼻梁,笑她的口是心非,“那就不要生我气了。”又想起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她转身在他身上擂了一拳,“谁叫你那么坏。” 秦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抿她的耳朵,“我坏你才更爱我。”还细细说了几句什么,傅眉听的脸红的快要滴血,“你闭嘴,不准说。” 一天都没有出去逛过,吃完饭就在房里厮混了一天,好在是周末。晚上的时候,傅眉带着秦丰去了她们学校,喊了几位舍友出来吃饭。 比较活泼的那个拉着傅眉叽叽咕咕的说,“哇,你老公长的太好看了吧,你都没跟我们说过。”秦丰到窗口去点菜,挺拔的身影,帅气的面容引的饭店好些人都在看他。 傅眉的几个舍友看的津津有味,孙曼曼道:“没骗你们吧,我觉得他比近来那个挺火热的电影明星都好看。以后我也要找一个这么好看的,饭都多吃两碗。” “我也是。” “附议。” 傅眉哭笑不得,吃完晚饭送了几个舍友回学校,傅眉就跟着秦丰慢慢往招待所逛。大街上还很热闹,哪家的店里放了邓丽君的歌,甜甜蜜蜜的声音。 大路上一道墙上用白石灰写着“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傅眉牵着秦丰的手,一荡一荡的,欢喜的不行。 她道:“哥,等以后我毕业了,咱们就在城里找个房子,再把爹也接过来住。”他安静的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爱慕,低声应好。 “你在那边工作顺利吗,赵老师教你的东西都会了嘛?” 说起这个,秦丰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一边上班一边学习。那么辛苦,却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掌握了别人两年的课业,连赵永青都说他可以出师了。 秦丰的心里满怀激情,是对未来的信心,他眼睛亮亮的,“眉眉,明年我就不过去了,现在国家支持个人自己先富。我想在咱们市找事儿做,你知道吗?现在不止建筑行业吃香,连带着周边事业比如建材也是紧俏货。” 他在回来之前就调查过了,因为国家各项事业的蓬勃发展,现在建筑空前昌盛。而建筑需要的砖、砂石、钢筋、木料,样样都大量需要。 因为国家的鼓励,各种公家的、私有的大小制造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芽。可是却少有人能把建筑商、包工头跟生产材料的人联系起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成为中间的纽带,给生产上找买家,给建筑商找材料。他现在手里有了本钱,可是买车拉货,以前投机倒把生涯走了那么多地方、认识了那么多人,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尤其他姐夫赵海林想必手里的资源不少,他有钱,姐夫有人脉,要是合作,怕是会事半功倍。傅眉听他说对未来的畅想,秦丰的脸上洋溢着期望的光芒,那么快乐,她除了支持他还能怎样呢? 秦丰到底没再市里待很久,一来他回去还有事情做,而来待这里花费也高。秦丰走之后,傅眉学校三个周之后也放假了。 她当天就买车票回去了,家里早已叫他准备的井井有条,倒是没想到还有个不速之客。傅眉回家看到在院子里杀鸡的秦琴只惊讶了一秒。 到底也没问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都跟没事人一样,秦保山看了看几人,这才对秦琴说,“回来看看就成了,趁着离过年还有几天,赶紧回去吧。” 秦琴顿时眼眶就红了,“爹,你真不要我了。”秦保山想拿出烟来抽,可是到底忍住了,缓缓道:“你都是傅家的人了,总往我这里来叫人家咋想,再说你能在这里过年不成?” 秦琴说不出来什么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秦丰,秦丰直接道:“爹说得对,以后你也少来,好好在城里过你的日子。也是家里养你一场最大的心愿。” 傅眉什么都没有说,秦保山跟秦丰都表明了态度,她犯不着再去当那个恶人。晚上秦丰把鸡都赶进鸡圈,刚准备往回走,身后就贴上来一个娇小的身躯。 冬天都穿的厚实,他还以为是傅眉,笑道:“怎么?这么一会都舍不得,非要跟着我。”身后人许久没说话,秦丰察觉不对劲儿,立马转身。 看清秦琴泪眼朦胧的脸,眉头一下就沉下去,“你干什么?”秦琴死死咬着唇,“哥,我喜欢你,她能给你做婆姨,陪你睡觉,我也能。她上了大学,可是我亲生父母是大城市人,都有体面的工作,我比她强。” 听到她对比的这些话,秦丰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在说什么浑话,我跟她结婚纯粹是因为我爱她。这辈子我只认她一个,跟你说的那些都没关系。” 秦琴倔强的看着他,忍着羞耻,“跟你有婚约的人是我,跟你相处十几年的人也是我,你为什么要变心。” 秦丰无奈的叹口气,“你听好,我对你从来都没有除开亲情以外的任何感情。我要是喜欢你,当初就不会叫你走,相反,我爱眉眉,甚至跟你父母说想要带你走,除非拿眉眉来换。所以那个时候我就非她不可了,我为了让她来这里,甚至希望你走。” 这话真是巨大的打击,秦琴一下子就哭了,狠狠的瞪着秦丰,“我恨你!”秦丰望着秦琴跑远的背影,脸色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转身的时候,却见傅眉站在斜坡上,不知道站了多久,听到了什么。秦丰当时脸色一白,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用那样卑鄙的手段留她在这穷山僻壤,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可是现在他好像亲口说给她听了,秦丰想走过去解释,可是双脚就像是灌了铅,任他怎么努力就是不动分毫。 傅眉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先转身回去了。晚上秦琴没回来,秦家有人来说她想秦桑了,今晚跟秦桑睡。家里没人有意见,秦保山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丰跟傅眉一晚上没有说话,秦保山虽然觉得屋里怪安静的,但是也没品出有什么奇怪。晚上睡觉的时候,傅眉直接回了她先前住的那屋。 秦丰坐在火坑旁边,眸子一暗,起身便追过去。双手抵住房门,阻止她将他关在外面,微咽唾沫,神色落寞,“听我解释好不好,不要跟我分开睡,你就是打我骂我,也好过就这样不理我。” 傅眉放开手,秦丰立马闪进去关上门,从后面抱住她,依恋的在她腮边蹭了蹭。 屋子里面安静无声,秦丰抱住傅眉许久没有说话,双手圈在她腰上。傅眉先叹了口气,抓住了他的手。 秦丰立马加大力气,紧紧的圈住她,脸贴在她的脖颈间,小声说道:“对不起,可是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也会那样做的。我没有办法,你跟我是云泥之别,想要让你留下,几乎不可能,那是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你怨我也罢,恨我也好,可是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是真的爱你,想跟你永远在一起一辈子,而能让我这样想的,那个人只能是你。” 他还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的话,从初见她的印象,一直到对未来的畅想。他想跟她白头到老,将来走不动了,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去看夕阳。 而那些事情只有一个前提,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傅眉闭了闭眼睛,“我没有怪你,就算你们当初没有要求我来乡下,我也是会离开傅家的,甚至还不知道去哪里。”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是秦丰还是紧张,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但是你要相信我,我对秦琴从来都没有其他的想法。以前她是我妹妹,现在或许连妹妹都不是了,我不想因为她跟你有矛盾。” 她是知道的,秦琴当时跑开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她站在那里。傅眉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要说怪秦丰吧,她心里其实没有生气,可是又有一点不顺。 她抓住秦风的手,低着头没有看他,“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情,你先回去睡,好不好?” 他执着的不放手,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眉头打了结,嘴唇微抿。沉着小心的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直接对我说出来,你一个人想,钻牛角尖了我都不知道。” 傅眉不理他了,直接脱鞋上了床,秦丰在地上站了一会儿,随即迅速蹿到他身边。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眉眉,我对你是认真的,这辈子也只认你一个。” 秦琴回来不过呆了两天,第二天家门都没进就走了,秦保山也没有说什么。 第90章 傅眉虽然听了秦丰的实话有些别扭, 但是到底不是矫情的人。秦丰还小心翼翼对她的时候,她自己就先恢复过来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既然决定年后不再过去x市, 秦丰就天天出去联系人了。像是以前一样四处跑, 赵海林知道了他的想法, 当即也决定跟他一起干。 他当然也知道自从国家的支持政策下来之后, 有哪些人家开始干起了水泥厂砖厂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去看了那些所谓的私家厂,办厂的人原先也是农民而已。 农家人都朴实踏实, 做出来的东西那是结结实实的,没有一点偷工减料。秦丰跟赵海林说明来意, 知道对方是看重他家的材料来的。 老高兴奋的把人迎了进去, 连忙嘱咐媳妇做饭,他自己抽着旱烟陪着说话。“我这个厂办起来也有几个月的了,但是一直没有稳定的客户,那些人不就是欺负我啥也不懂嘛。你们要是真心跟我合作,我就让一分利,怎么着我跟林子也是熟人,信你们不会诓我。” 其实自从农村里分田制度实施之后,农村里好些人家也出了门, 有那么一批先进的人在家里办厂, 国家是非常支持的。不但无条件给贷款, 还有各种优惠的政策。 可是帮衬越多, 压力也就越大,这不是快到了年底, 上面评选万元户家庭来了。结果他们村子一个都没有,村干部不好意思觉得丢人,自然督促下面的私家企业赶紧把事情火热的办起来。 老高也是有些雄心见识的,不然不会在政策一开放的时候就直接离开农田办事业。赵海林看了看秦丰,跟老高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老哥你放心,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能坑你们。不瞒你说,这位是我妻弟,在大城市里干了一年的建筑,知道的自然比咱们这些外行人清楚的很。” “只要你跟我们合作,以后做出来的砖就不用担心销售,你安心干你的事情。你做出来多少,我们帮你卖多少,咱们这事情白纸黑字的,一定在合同上面说得清清楚楚。” 两人在老高家吃了饭,老高今天高兴,非要留着喝酒,吃完出来已经日暮十分了。看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太阳,兄弟俩心中满是沸腾的热情。 赵海林拍了拍秦丰的肩膀,“好小子,有出息啊,这是咱们说成了第四家了,之后打算怎么办?”秦丰想了想,锋利的眉头尽是沉稳。 “明天先去找卖家吧,现在先不要把规模弄那么大,固定的卖家买家好调整。等以后钱多了,咱们可以扩大规模,再者不能保证制造商每一家的货都像咱们想的那么好,以后还要好好审查。” 赵海林听秦丰井井有条的安排,原本心里的忐忑瞬间就化为了信任,心中豪情万丈。转头笑道:“你谨慎踏实,见识的也比我多,都听你的。” 秦丰笑了笑,“先这样吧,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我这里差不错有六千块钱,过年之后再去贷款一些,先买几辆卡车拉货。” 他做这件事情真的是孤注一掷去干的,成败在此一举。赵海林想着自己没多少钱,总不能风险都让秦丰一人担,便道:“需要多少钱,我去贷一半吧,既然加入了,总要有些用处哩。” 秦丰摇摇头,“阿婆年纪大了,石头兄妹两又要上学。你花钱的地方多,就不要冒险了,都交给我吧。” 回来的时候,秦丰偷偷摸摸的进门,傅眉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年糕。他小心的蹭进去,讨好的看她,“眉眉,你干什么呢?” 傅眉横了他一眼,继续忙活手中的事情,他把一把花突然送到她面前,笑道:“我回来的路上采的,送给你,喜欢吗?” 傅眉眼中欢喜,但是还是严肃的模样,“走开啊你,挡着我了。”看她面上消融的不耐,他已经知道她不生气了。 可是还是装可怜,“你几天不理我了,也不跟我睡,也不跟我说话。我在外面忙活一天,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你也不管我,我送花给你你也不喜欢。” 说完,还默默的叹了口气,好像还真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傅眉顿了顿,手在围裙上面擦了擦,从灶里面的锅里端出一碗饭。 颗粒饱满湿润的大白米饭装了一大碗,上面是大块大块的肉,一层肉皮下面是泛着油光的肥肉。晶莹的油滴从上面渗出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白腻油亮的肥肉下面是两指宽的瘦肉,浅粉的颜色,这正是当时人最爱吃的案板肉。一口下去口齿生香,恨不能把舌头也吞下去。 秦丰坐在门槛上,狼吞虎咽的大口嚼着肉。吃惯了傅眉做的东西,在外面的口味及不上她的就叫人吃不饱,何况他们刚才还喝了那么多酒呢。 一口一口吃的心爱之人给自己做的饭,秦丰幸福的身上好像冒出了粉色的泡泡。傅眉在围腰上擦了两把手,舀了一碗米汤放在灶台上,道:“你吃那么急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秦丰放下碗,长的舒出一口气,嘴上面还有油光,定定的看着傅眉,“眉眉,娶了你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最幸运的事。” 傅眉拿起秦丰刚才递给她的花,傲娇道:“还成吧。”这么鲜艳的梅花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采的,要是再多一些还可以做梅花糕哩。 临近过年的日子,村里一片祥和,大家今年不但上交齐了国家规定的粮食,自己家里还留够了来年的余粮。这是多少年来梦寐以求却盼不来的事情啊,就这样降临在头上,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现在投机倒把也不叫投机倒把了,人家称为私营企业,国家还支持哩。有那些有见识胆子大的,当即就在村里开了个便利商店,虽然跟供销社卖的东西差不多,但是总是个新鲜去处。 供销社的售货员也不再高贵了,大家买东西都高高兴兴的。傅眉知道了秦丰的打算,想着他要办自己的企业,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就想继续做东西去卖。 家里俨然成了一个小甜品店了,村里好些小孩子都知道傅眉做东西好吃。想方设法的从家长那里提前要压岁钱去买,这样买回来众人一尝,嗳呀,可不是比城里那些还好吃嘛。 来买的人越来越多,放假在家的时候,傅眉就让秦丰加盖了厨房,购进了很多器材。每天都忙的热火朝天,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秦秋跟吴香兰也来帮忙。 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就赚了纯利五百来块,傅眉美滋滋的要给秦秋和吴香兰发工资。两人说啥都不要,没有法子,傅眉又起了个大早,做了好些花生板栗糕。 一人直接就给了二十斤,笑道:“收下吧,叫你们白帮忙,以后我可不敢麻烦你们了。”这样,两人只好接下,傅眉的糕点不仅吸引了柳树屯的人来买。 他们拿出去送礼之后,竟然吸引了外村的长途过来想买她的糕点。傅眉高兴归高兴,但是就要考虑长久的问题了。 晚上她窝在秦丰的怀里,细细的跟他商量,“今天遇到书记,他叫我直接去登记,注册个商标,开个店得了。哥,你说咋样?” 秦丰这些天一直在外面跑,好些人的思想工作要做,他还要拟定合同,还要买车找司机。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回来就累极了,只想埋在媳妇了怀里美美的睡觉。 这会儿半阖着眼,听她说话,道:“你可别经不起忽悠,你开店了,上学了咋办?店交给谁管哩,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上学,你可是大学生,以后是要被国家分配的工人。” 傅眉听他神气的夸她,揉揉他的脑袋,“知道了,大老板。我跟你说,虽然现在出去跑生意,但你可不准跟那些人去不三不四的地方。” 秦丰好笑的揽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越发硕大的白腻之间,深深吸了一口甜腻的香气。不正经的开口,“那你好好好伺候我,榨干了我就没精力找别人了。” 他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傅眉惊呼了一声,连忙收声,怕吵到秦保山,“你不是累了吗?明天还要出去哩,快睡吧。” 他黑黑的脑袋在她胸前乱拱,嘴里的话含糊不清,“不要,一天不亲近你就不舒服,让我进去。”傅眉松松的抱着他的脑袋。 心里忍不住想,就他这样每天累得要死,还能在她身上如狼似虎的状态,怎么会有精力去找别人哩。傅眉忍不住哼出声,更加用力的抱住他。 第二天秦丰出门的时候,傅眉突然想起一件事,“哥,赵老师现在是一个人在那边吗?好歹教你那么久,不如叫他过来过年吧,人多了也热闹。” 秦丰停下换鞋子的动作,道:“今天我回来给他写封信吧,他那边没有亲人了,想必是要过来的。” 秦丰骑着车子出了门,傅眉准备回去的时候,秦阿婆磕着瓜子过来了。傅眉喊了一声,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秦阿婆跟着她进了厨房。 看傅眉在给猪肉上盐,有些失望,“眉女子,你今天咋没有做糕点。”傅眉理都没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快过年了,不想做了,想歇歇。” 秦阿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唉,你说你这女子,现在正是卖的好的时候,你这一歇,等损失多少钱呢。” 傅眉像是没有听到,她算是见识到了,秦阿婆这样的家长也是没谁了。家里做糕点的时候,她天天来,仗着是长辈,吃点也没啥,回去的时候还要带着走,一拿就是好几斤。 秦保山说了几次,问她要钱,秦阿婆理直气壮,养你这么多年,吃你点东西咋了。秦阿婆这样的人就不是那样顶坏的,可就是膈应人的很。 她坐了一会儿,傅眉不跟她搭话,自个儿先找话说,“我看你这生意赚了不少钱吧,你那些点心都是咋做出来的。既然你不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教教你慧嫂子,一家人哪个做不是做哩。” 傅眉把肉上都串上栓子,道:“这样啊,大爹家里买食材跟器具了吗?离开那些东西是做不成的,尤其还要柴火。” 秦阿婆嗐了一声,“你家不是有现成的,咋还叫去买哩。” 秦丰给她气的几乎要笑了,“我家的是我家的,三房早就分了家,我家的东西还白白的送出去给人家用?” 秦阿婆道:“这咋说的,分家了还不是一家人了。”傅眉还没说话,秦保山倒是从屋里出来了,“这样也成啊,你叫大哥把粮食都搬到我家来,我这里的东西也随他取用。” 秦阿婆顿时讪讪的,“那你家可是负责养我的,不也是我的东西。” 这话说的忒没理,秦家两个老人,现在只是分了身后事。秦阿婆由二房负责以后的葬礼诸事,秦大爷则由秦保田跟秦保树负责,只是两个老人家的赡养是由三家一起负责的。 每个月每家拿出多少钱粮都是有数的,秦阿婆这是明显占二房的便宜。秦保山双手背在身后,“得得得,妈,以后我就按照该给的数目给,你从我家里多拿一根草,也从那个数里扣。” 秦阿婆顿时不说话了,毕竟秦保山每回给的东西都是超出了数目的,这要是严格按规矩办,她的损失不少。秦保山却再次说话,“我看你对大哥家里真是掏心掏肺的好,想来他对你也好,我犯不着当个冤大头。” 秦阿婆不乐意了,追着秦保山出了门,傅眉这才松气。下午的时候,秦丰没回来,倒是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傅眉端着簸箕出来,看清楚院子里的青年,顿时惊喜,“三哥!你怎么来了?”没错了,来得是傅家的傅守堂。 他穿了一身中山装,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头发是当下流行的背后头。笑容文雅的站在院坝中间,手里提着东西,傅眉连忙上去接了。 把人迎到屋里倒水,装了一盘子花生瓜子出来,傅守堂感慨的看着她忙进忙出,笑道:“不要忙活了,过来咱们说说话,我去南方出差回来路过这里,所以来看看。” 傅眉笑着坐在他身边,傅守堂看了她好一会儿,笑道:“上次我来这里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还好你适应的好,现在在上大学吗?” 傅眉道:“是呢,就在市里,上的医科大学,出来就是个中医大夫。”傅守堂捧着手里的茶叶,“咱们家,终究是你继承了爷爷的愿望。你信上说是结婚了?是嫁给秦丰了?” 傅眉点了点头,笑容明媚,在灯光下皮肤泛着莹莹的光。眉眼间还是以前的天真烂漫,不用问了,他也知道秦丰对傅眉很好。 他道:“这样也好,过得好就成,秦琴也快要结婚了,要嫁的是二婶手下的一个学生。明年年初就举行婚礼。” 傅眉一愣,“她要结婚了?前些日子她还来了这里。” “她来这里?”傅守堂想了一想,随即知道了什么。秦琴对于他二婶看上的那人有些不满意,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毛病,那人不差,对她也有意思,是家里的独生子。 就是长得不亮眼,老实巴交的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人也有些微胖。秦琴一直有些不乐意,可是也没有明确的拒绝,这些还是他妻子给他说的。 傅眉对于傅守堂的到来很是高兴,当即拿出一条还没腌过的猪肉准备焯了做菜。傅守堂看她忙进忙出,跟在后面道:“好些年没吃过你做的菜了,还怪想的,家里就你做饭好吃。你嫂子的手艺要是有你一半,我也知足了。” 傅眉已经从谈话中知道了傅守堂结婚的事情,还知道他娶的是他的同学,两人也是自由恋爱。傅守堂道:“你都多久没回去了,爷爷的坟你有四五年没去过了,什么时候也回去看看。从这里回去两天的火车就到了,不行了坐飞机更快。” 傅眉惆怅了一下,笑道:“家里也只有你盼着我回去了,我现在还在上学,等毕业了回去吧。确实该去看看爷爷,好歹跟他说这个好消息。” 傅守堂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揪,二叔二婶实在是狠心了些。再怎么说傅眉也当了他们十几年的女儿,一朝出来竟然狠心的不闻不问。 好在傅眉就是那样个软性子,遇事通常喜欢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还特别擅长替别人开脱。得亏这样的性子,不然指不定怎么怨恨傅家,连他也别想进门。 傅守堂进进出出的看了一圈,觉得这里跟他以前来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房子里里外外收拾的整整齐齐就不说了,好像房屋还翻新了,从新粉了墙。 里里外外的都挺宽敞,下午秦保山回来,倒是对傅守堂热情的很。就当着重要的亲戚来往了,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秦丰回来的时候瞧见这么个不速之客,打了声招呼,还是以前那么一副沉稳的模样。傅守堂却在暗暗打量他,难怪秦琴对于那门婚事百般不顺。 经历过秦丰这么个‘前未婚夫’看谁都要不顺眼了,无他秦丰实在太好看了些。眉目越长越锋利俊俏,双目沉沉犹如深山里的寒潭,下颚线条精致流畅。 皮肤微黑,倒是无端添了些男子汉的味道,一身干净整洁的中山装更加了几分气质。看着傅眉的时候却是温柔的很,凶性的眉头都收敛了不少。 无端叫他想到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也是傅眉的运道,这两人原本的生活隔着千山万水。可就是走在了一起,不是缘分吗? 秦保山招呼傅守堂坐下,等着上菜就成,秦丰跟着傅眉进了厨房。半晌不说话,实在忍不住了,这才貌似不经意的开口,“他来干什么?” 傅眉逗他,“来接我回去的。”秦丰眉头夹的死紧,坐在灶门前浑身黑气,脑子已经不在了,“真的?”这话问的紧张兮兮的。 傅眉被他逗笑,“放心吧,就算是接我回去的,也会把你带上的,咱俩可是合法的。”他瞬间收敛了燥气,暗暗呼出一口气,嘴硬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谁也带不走你。” 秦丰这个人记仇的很,在桌上不动声色跟傅守堂碰杯,真的当是傅眉娘家哥哥一般。好酒好菜的伺候着,晚上就找傅眉算账。 把人欺负的直哭,还恶狠狠的道:“还离开我吗?还敢不敢说要走的话。”傅眉缴械投降,眉头紧紧皱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敢了,你慢点。我、我不骗你了。” 他欺负了人,自己还挺委屈,结束之后把她抱在怀里。一边亲一边闷闷的道:“以后不准用这样的事情骗我,我会当真的。会发疯的。” 傅眉累的迷迷糊糊,没想到结婚一年了,这人的安全感还这么低。她在他满是汗水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傻,婚都结了我还怎么跑?” 第91章 傅守堂并没有在柳树屯呆多久, 出差日期到了最后期限不说,马上要过年了,他也必须赶回去。傅眉跟秦丰把人送到镇上, 傅眉还收拾了一些这里的土特产给他带回去。 直到傅守堂上车走了, 傅眉还恋恋不舍的在外面招手。秦丰捏了捏她的手心, 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虽然傅眉说她不会走。 但是傅家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还真怕傅守堂待久了带着傅眉追忆过去, 勾起她想回去看看的心。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揉了揉她黑亮顺滑的头发,柔声道:“咱们回去吧。”傅眉慢慢收回目光, 转瞬把悲伤抛到脑后, 精神抖擞道:“咱们去逛逛门市,家里这次虽然得了半条猪,也管不了多久。再去看看有没有鸡鸭什么的卖。” 要说现在国家支持私营企业的政策出来之后,商业方面真个是百花齐放。老百姓手里的东西可以拿出去卖,换来的钱就可以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市场就是这么活跃起来的。 现在的门市与以往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长长的一条街摆满了商商贩贩,大家买的东西都不尽相同。傅眉拉着秦丰穿梭在其中, 感受购物的乐趣。 出来的时候两人的手里都满了, 平时要用的大小调料, 便宜好看的布匹。秦丰手里还提了一只羊腿, 傅眉满意的看了看,“正好回去炖了给你和爹补补身体。” 秦丰眉头一挑, 看着傅眉,笑道:“我看最该补的是你。”傅眉不明所以,眼神很是疑惑,秦丰凑近她脸边,小声道:“我努力了那么久,你的肚子一点音信也没有。” 他其实还挺想要个孩子的,一来他们年纪都到了,而来有个跟傅眉的孩子,他就觉得人生都圆满了。傅眉听得面红耳赤,连忙往周围看了一眼。 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回身拧了秦丰一把,“说什么呢你。”秦丰任她别扭,傅眉掐了人还不解气,又瞪了一眼,“我现在还在上学,要是有了孩子多麻烦啊。” 她就知道秦丰不怀好心,每次完事后不但把东西全部留在里面,他自己也不出来。害得她总是担心要是有了可怎么办,整天提心吊胆的。 过年这些日子,秦丰就没出去了,不过是时不时去联系一下老高他们这样的制造商。首先想要把货都卖出去,质量是第一保证。 他经常跟他们说就是数量上不去也一定要保证质量,不能偷工减料,这是断自己财路。好在这些制造商都是农村人,本来就没有多少花花肠子,秦丰一说,更加看重质量了。 除此之外,秦丰打算买车也得有路子才行,只有市里才有买车的,而且还是从外地调来的。为着这事,他往市里跑了好几趟,虽然是过年,但是汽车还是缺。 尤其他要的是大卡车,年后就要开工,可不是要提前把运输工具准备好嘛。赵永青收到秦丰的信后回了一封,大概就是说要过来,什么时候到之类的。 秦丰空着时间把人接到了家里,先前只有秦保山一人,秦丰跟傅眉都有自己要忙活的事情。他一个人也无趣,现在赵永青来了,两个老人家吃完饭就背着手相跟着出去。 或看村里娃子们在冰面上凿鱼,或看哪家的大爷们下棋,倒也相处的和乐。腊月三十这一天傅眉早早的收拾好了一桌饭菜,有鱼有鸡的。 一家人吃了热闹的一顿饭,饭后,傅眉拿出秦丰前几天在市里带回来的奢侈品收音机,开始听广播。原本她还嫌弃他浪费钱,本来现在就是特殊时候,花钱要精打细算。 秦丰却不以为然,这挣钱本来就是为了花,想要过的好,省是省不出来的。他的理由多,傅眉懒的跟他争,可是听了几次之后她就喜欢上这个东西了。 不但可是接收到广播,还可以在里面放磁带,赵永青拿出了邓丽君的磁带,家里时常就飘着轻灵的歌声。年后秦丰是一天都没有歇,正月六号他就跟着南下去提车了。 他在镇上租了个房子,带一个大院子,可以放三四辆大卡车。就是为了存车才租的,门前的横梁上挂着个匾额‘画眉建材运输有限公司’。 傅眉注意到的第一眼不是名字,而是问他,“所以到底是个建材公司还是运输公司?”秦丰拉她进去看,里面几个小房间可以充当办公室,后面还有厨房、厕所,旁边还有一个露天的场地。 秦丰指着那里,“我打算把这里盖起来一个仓库,以后要周转的货,可以都从这里出。” 傅眉里里外外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秦丰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你就没看见我公司的名字吗?” 她其实早就看见了,不过是没说,他问起来才笑嘻嘻的道:“不就是画眉吗?咱们山上多的是这种鸟,有什么稀奇的。” 他一把抱住她,按在怀里揉了好一会儿,傅眉笑的快要哭了,“好了好了,我逗你呢,看到了,我的名字。” 秦丰这才平静下来,傅眉正了正衣裳,“可你这也太隐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取名多随便。”秦丰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傅眉看逗的差不多了,反手抱住他,笑道:“谢谢你,我很喜欢。”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乖巧的抱住他的腰,静静的依偎。 秦丰忍不住笑了,回拥住她,“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傅眉道:“不用最好的,你就是老天给我的最好的。” 大年过后,冬天的尾巴还藏在山间、田洼里,农村的人们辛苦劳作了一年。正趁着这个时候,好好的修养一番,准备在农忙来临之前,做最后的修整。 可是秦丰却没有时间休息,他忙着亲力亲为的看货拉货,有时候司机不在他还负责开车。他这个人聪明,在x市的一年他学了很多东西,平时跟着货车出门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学开车,现在已经有模有样,敢一个人上路了。 因为他的事事看顾,以老高为代表的制造商也越发信任他,放心的把货交出去。虽然同在家里,傅眉却时常见不到他一面。 经常做了好吃的到他的公司去找他,赵海林现在是镇守后方的人,公司就由他看着。当初秦丰注册公司的时候想把他的名字也加上,赵海林跟秦秋死活不同意。 说是又没有出什么力气,怎么好意思,大不了在公司谋个职务。因为赵海林自己心里觉得多少借了秦丰的光才进来,他更不能给小舅子脸上抹黑,是以一直以来也是勤勤恳恳。 带着公司的人都是脚踏实地,傅眉从家里炖了猪蹄过来,得知秦丰不在就先去了他宿舍。这里只有秦丰有宿舍,其他人基本都是住在外面。 房间不大,在公司的后面,小平房的模样,大男人的房间有些乱。傅眉看了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椅子上的脏衣裳也全丢进了盆里。 秦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傅眉忙里忙外的收拾,身上的疲累顿时一扫而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突然被人抱住,傅眉吓了一跳,身后人只是把头埋在她脖颈间,却什么也没做。 傅眉放松下来,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回来了就吃饭吧,不准赖皮。”秦丰低低的嗯了一声,把手上的一件长衫搭在椅子靠背上。 低头大口大口的刨饭,吃的狼吞虎咽,傅眉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来。嘱咐他慢点吃,秦丰眼睛不离饭碗,“车上的货还没卸,我吃完了要去搬砖。” 他几口解决了饭菜,转身就出去了,傅眉跟着出去看,两丈高的货车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红砖。赵海林已经带着人开始卸了,这些货得三天后送出去,不能一直放车上,所以要先搬下来。 几个人一起劳动,不到半个小时就全搬完了,秦丰叫大家下班回去。赵海林骑上车准备走,出门的时候问傅眉回不回,捎上她一起。 傅眉脸一红,她本来是打算今晚歇这里的,可是赵海林一问就不好意思说留下来。秦丰却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叫赵海林走。 傅眉红着脸跟他到后面去,秦丰打了水洗澡。现在正是暮冬,晚上还是冷的,他却是打了冷水兜头淋下,傅眉看着都觉得冷。 晚上秦丰在灯下对账,傅眉就烧了热水洗了衣裳,简单擦洗了身子。然后就缩进被窝去了,秦丰立即丢下笔,跳上床抱住她。 架子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感觉快要散架一样,傅眉吓了一跳,骂他,“你就不能慢一点。”秦丰已是等不及了,他已经又快半个月没亲近她了。 翻身就把人压在了身下,傅眉一面担心床会不会跨,一面承受秦丰旺盛的热情。屋子里昏暗肃冷,可是空气中有甜腻的香气在弥漫。 在窗户后面有小声的啜泣声带着娓娓的颤音,还有兴奋狂野的粗喘声压抑着。傅眉紧紧抱住身上的人,以免在高速中晕头转向。 架子床的声音比她嘴里的泣声还要大,她实在担心这张可怜的床报废。换的时候要是叫外面的工人瞧见,谁还猜不出床是怎么坏的,那可真是羞也羞死了。 她忍不住皱眉,急声叫他慢点、轻点,秦丰闷着头苦干。额上的汗水滴下来滚烫,声音沙哑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说起这个傅眉想起来,她今天过来本来就是为了通知他开学的事情的,她缓了一口气,勉强道;“二、二十五号……” 第92章 二十五号开学, 今天已经二十三了,就是说明天她就得回去拿了东西就走。秦丰默默的嗯了一声,越发不放过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傅眉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泪眼朦胧。衣裳都是秦丰穿的, 吃完饭后秦丰没有跟去拉货, 而是送傅眉回去拿东西。 再把她送到车站,路上傅眉一直靠着他在睡觉, 秦丰摸了摸她满是困顿的脸颊。有些抱歉,“真的这么困?” 傅眉小声嘟囔, “一晚没睡, 困死了,都是你。”秦丰把她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姿势更舒服些。就这么睡了一路,直到要上长途汽车了,傅眉才堪堪清醒过来。 秦丰把东西都交到她说上,跟她说,“过几天我要送一批货到市里,到时候去看你。钱都够吗?我再给你一些。” 傅眉赶他回去, 车站里人头攒动, 新年一过到处都是奔赴外地的农民工。傅眉坐上车, 看着秦丰朝她招手, 心里异常的满足。 一个在学校潜心学习,一个在外奔波工作, 时间渐渐流逝。这样相隔两地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傅眉大学毕业,这一年她都二十三了,可是在同届毕业生里她这还算是年纪小的。 大四学生马上就要离校,同宿舍的几人纷纷把东西收拾好了,孙曼曼是南方人,上完学打算回去找工作。其他两个舍友一个准备继续读书,一个家里托关系进了急救中心医院上班。 孙曼曼拿着小镜子搽口红,一面道:“好舍不得你们啊,一旦我回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分别在即,连打扮的心思都淡了。 一个舍友说,“我们三个还都在本地,就你远些。也没关系,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去哪里不成啊?”傅眉也笑,“你结婚了,一个电话我们就来了。” 一说起结婚,宿舍里就傅眉一个人结婚了,自从秦丰三年前回来开了公司。时常到市里来拉货,就喊傅眉出去吃饭,孙曼曼几个舍友也蹭了好多回。 秦丰真的是把傅眉当成眼珠子一样,隔几天就要来看一回,回回都带了好吃的。孙曼曼羡慕的说,“我要是能找个你家丰哥那样的,我就一辈子死心塌地对他了。唉,太羡慕了。” 两个舍友附和的点头,旁观了傅眉跟秦丰的夫妻生活,她们对结婚又向往又忐忑。渴望找到一个像秦丰那样的,又怕事实不如自己的意。 秦丰简直成了傅眉舍友们的择偶标准,几人正说着,外面一个女生喊她,“傅眉,楼下有人找。”傅眉道了谢,以为是秦丰来接她了,连忙下了楼。 谁知竟然是陈思齐,他站在一颗枫树底下,挺拔直立。傅眉慢慢走过去,陈思齐定定了看了她一会儿,自从傅眉跟他表明心迹。 陈思齐在傅眉面前就再也没有表现出格过,一直都是普通朋友的样子。他早已经毕业,在自家医院工作了几年了,父母安排相亲也没有排斥过。 陈思齐推了推眼镜,眼睛真诚明亮,“你决定要去哪里了吗?”傅眉是以非常优秀的成绩毕业的,她的毕业论文《关于人体穴道与内脏之间的组织联系》甚至登上了人民日报。 市里好几个大医院都向学校抛来了橄榄枝,极力争取她这个人才,她的教授甚至想继续留她在学校深造。但是傅眉的理想就是当医生,并不想搞科研,所以坚定走出校门工作。 陈思齐现在也算傅眉的好朋友,自然希望她在家里医院去工作,不管怎么说傅眉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傅眉其实挺感激陈思齐来邀请她的盛情,但是她跟陈思齐太熟了,更不好进他家公司。何况她并不想在熟悉的人手底下工作,将来万一有什么,她人要是走了,这段关系也就断了。 傅眉抱歉的看着陈思齐,道:“多谢你为我打算,不过我想去市里中医院,几家的医院我已经对比过了。只有中医院现在最重视中医的发展,甚至有中医的研究科室,而且他们跟首都的大医院也有联系。或许以后我会有机会去北京学习,所以我要去那里。” 说起自己向往的事情,傅眉的眼睛都亮了,那是渴望挖掘更深层技术的目光。陈思齐叹了口气,笑了笑,“那就算了,祝你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傅眉谢过陈思齐,得知他是趁着换班的时间来找她的,连忙把人送到了校门外。刚准备进门的时候,发现路边有一辆熟悉的车,可不是秦丰开了两年的小车吗?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窗,挡风玻璃慢慢摇下来,露出一张清隽刚毅的脸庞。傅眉顿时笑的无比开心,“哥,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秦丰轻哼一声,下车锁门,“刚才那人是谁?”傅眉好笑的偏头看他,“我学长啊,来邀请我去他家医院工作。” 秦丰眉毛一沉,男人对男人的心思总是更加敏感,他清楚的察觉到刚才那人对眉眉有想法。他侧过头,眉眼深邃,实在是帅气的很,进去的一路上好些学校的姑娘都偏头看他。 傅眉笑道:“我考虑考虑,毕竟他家开出的条件还是很好的。”秦丰一把拉住她的手,有些气闷,“不准去。” 傅眉噗呲一下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是仙女吗?人家还看不上我呢,你防这么厉害。” 秦丰眉毛一挑,“你就是仙女。” 秦丰帮着把傅眉的东西都搬到了车上,傅眉跟舍友们道别,约了个吃饭的时间。这才跟着秦丰走了,这几年里秦丰的事业越做越大,去年就把业务扩展到了市里。 镇上那个只能是分公司了,事业开展的第一年不但把贷款都还上了,还是村里唯一一家万元户。过年的时候跟着村干部上了省城参加颁奖仪式,领回来了一台电视机的奖励。 村干部为了激励村里人,硬是拉着秦丰吹吹打打的进了村里,绑着大红花的电视四个人抬着进了他家里。村里人哪个看着不艳羡,议论纷纷了一个多月。 之后他就是村里年轻后生打工创业的榜样楷模,可是发财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做第一个敢为人先的人的时候,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办.证件的一路开红灯。 到了后来大家统统反应过来效仿的时候,最佳的时机已经过了,虽然也有成功的。可是秦丰这么打眼的,却独他一个,他第一个在村里修了小洋楼的人。 第一个把生意做到市里,在市里买了房,开起了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小轿车。秦保山现在在村里那走路都可以横着走了,谁见着他不客套几句养了个好儿子。 秦丰开着车进了一个小区,这里的地理位置很好,市中心不管去哪里都方便。最重要的是她要是真在中医院上班,这里过去就只是十分钟的路程。房子的装修是傅眉看着一点一点装起来的,每一个地方都极符合她的心意。 秦丰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然后把傅眉的东西一一搬下来,傅眉烧了一壶水。等到秦丰忙完了,这才在沙发上坐下。 傅眉钻进秦丰怀里,摸他肚子上一块一块的肌肉,跟他慢悠悠的说话,“哥,咱们把爹接到城里来吧,以后你也在这里工作,我的单位也不远,咱们就能一直生活在一块儿了。” 秦丰想起他上次回去,看见他爹在村口跟村里人摆龙门阵,说的全是他那些事。现在村里的房子也修的美观整齐,想必他爹在农村过的乐不思蜀,哪肯跟他进城。 之前也接他过来住了几天,结果一周不到就吵着要回去,说是这里没人说话太无聊。秦丰抓住傅眉的手,拿到嘴边吻了一下,“回去我问问,他要乐意就接他来。” 说着就倒下身子,压着她了,傅眉有些窘,这才回家呢。想说话又被他堵住了嘴,秦丰直接三两下脱光了衣裳,在沙发上就跟她缠绵了好久。 结束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傅眉累的虚脱,被他抱着进了卧室洗澡。在热气弥漫的小空间里,孤男寡女的,又被他钳制着做了一回。 最后还是她喊着饿了,他才克制着停下来,傅眉换了一身衣裳。跟秦丰到楼下的菜市场去买菜,两人就像是新婚的小夫妻一样,手拉手逛了许久。 傅眉切了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秦丰依偎过来,脑袋放在她怀里,喟叹,“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了,有你有家,一回来就能看见你。” 傅眉摸着秦丰硬喳喳的短发,塞了一瓣桔子进他嘴里,享受着悠闲的下午时光。秦丰翻身坐起来,圈住傅眉,脸埋在她脖颈里,小声道:“眉眉,咱们要个孩子吧,是时候迎接我们的宝贝了。” 他一直想要个孩子的,之前是因为他要开公司,傅眉要上学,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一切都稳定了,他的经济能力已经足够要一个孩子了。 傅眉深深吸了一口秦丰身上清冷的香气,低低的嗯了一声,秦丰得到鼓励,又把傅眉压下去。傅眉这回吓到了,刚才他在这里折腾了她两个小时,现在还不舒服呢。 可不想继续,傅眉五指扒进秦丰的头发里,勉强道:“进去、进去房间啊,哥。” 秦丰一把把人抱起来,精瘦的腰腹用力,迈开长腿往前走。傅眉害怕滑下去,只能紧紧夹着他的腰,直到被缓慢放到床上才放松下来。 第二天一早,秦丰就带着傅眉回了柳树屯,一路上村里的孩子们追在车后面跑跑跳跳。傅眉怕伤着人,只能叫秦丰慢一点。 到了之后,她拿出一袋子糖,分给大家,这才把小家伙们打发走。 第93章 秦保山高兴的从屋里迎出来, 身上穿了一件短衫,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站在院子边上,秦家现在的房子就修在原来的地基上。 建新房的时候秦保山到秦秋家里去住了两个月, 之后才搬回来。房子修了起来, 家里的布置自然也要一一的搭配上好的。 屋里客厅摆了一套极好的梨花木套装凉椅, 大柜子上面是万元户的奖励电视机。旁边还放着一台收音机, 家里就这些好东西了。 毕竟现在还崇尚着艰苦奋斗的信条,有钱也不是这么拿出来招眼的。秦阿婆也在哩, 等秦丰跟傅眉进门了,她才出去围着汽车转悠了好久。 在村里人看来秦丰却是撞了大运了, 咋就这么幸运哩, 国家才开放政策他就闻到了。同时在国家的扶持下开了建材运输公司,这都几年了,一个农村小子做生意愣是没出一点意外。 平平稳稳的走到了现在,实在太招人记恨了,尤其是那些想要发家致富却不得法门,屡屡碰壁的人。这才回来,吴书记家里就来人了,说是叫秦丰过去吃饭。 秦阿婆看着人走, 再回头看看穿的亮堂簇新的秦丰, 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秦丰是她众多儿孙中最不待见的一个, 可是偏偏是他出人头地, 过得最好。 家里儿子儿媳回来了,秦保山也没心情搭理秦阿婆了, 她自己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傅眉积极的叫秦丰上供销社去买点菜,他直接骑了个车就去了。 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遇到了金美云,她穿的干净靓丽,牵着个孩子往回走,显然是从城里回来的。秦丰知道她嫁了人,具体的两眼一抹黑。 既然迎头遇上了,当即点了点头就要走,金美云却不知为何拦下了他。或许是当了母亲,年龄长了,金美云身上的气质变的委婉。 她的眼神带着追忆和缅怀望着秦丰,拉了拉手里的孩子,高兴的道:“虎子,快叫丰叔。”小男孩乖巧的叫了一声。 秦丰摸了摸衣兜,傅眉下车时没分完的糖随手塞进他兜里,现在还在呢。他全掏出来,给了金美云的儿子,金美云哄儿子道谢,“你这是才回来吗?” 秦丰点了点头,也礼貌的问了她是不是回娘家。金美云脸色僵了僵,其实是她跟婆家起了点小矛盾,这才带儿子回来的。 不过这些事情她不想叫秦丰知道,毕竟她曾经是那么喜欢过这个人,即使最后没嫁给他,也想对方以为她过得好。即使是到现在,金美云也没后悔过喜欢秦丰。 他是那么坚毅、优秀的人,她的眼光何其好,只是他们有缘无分。或许要是当时她嫁的是秦丰,现在的日子一定不会是这样。 寒暄了几句,到底还是没什么话可以说了,秦丰朝金美云点头骑上车回家了。金美云望着青年挺拔远去的背影,眼里慢慢拢聚起潮湿。 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青春,索性有那个少年叫她觉得青黄不接的少女时光粉红过。 傅眉挑了挑秦丰买回来的菜,笑道:“哥,你什么时候改吃素了,一把一把的青菜。”秦丰认真的看她,接受了揶揄,“我什么时候喜欢吃素了,咱们今天回来晚了,菜都卖完了。” 傅眉笑道:“去逮只鸡杀了吧,我给你做宫保鸡丁。爹说晚上三叔要过来,好好做几个菜招待一下。”秦丰想到她才坐了车回来,问,“你累吗?我来做,你先去歇歇。” 傅眉推他出厨房,“不累,还是咱们乡下空气好,我一回来就好像吸了仙气一样,浑身都是劲儿。快去忙吧。” 说起来比起城市,傅眉确实更喜欢乡村,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布置家里的院子。她要把这里改成个小院子,可以种盆装的花,再种一院子菜。 将来有孩子了,她就回来这里,养花养鸟养孩子。秦丰听说完她的畅想,捏捏她的鼻尖,果然把门前空出来,底下的竹林也原封不动。 晚上的时候,秦保树带着秦实过来了,秦实现在也是快二十的大小伙子了。天天跟着秦丰取经,还想在他公司去学开车,秦丰也想着直接把他送去学车,倒不必进他公司学。 秦保山跟秦保树喝了半晚上酒,傅眉都快睡着了,秦实耐不住性子。坐在秦丰旁边问东问西,好奇的什么都想知道,得知秦丰会开大卡车,眼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丰哥,你学开车学了多久?你看我能成不。我爸说以后家里的鱼塘开起来,我就给拉货。”他说起以后的生活,眼里满是向往的光亮。 其实今天秦保树过来二房,就是为了承包村里的鱼塘,所以来找秦丰借钱的。这几年来,秦家三房几个孩子都出去闯过,可是吃苦不咋地,到头来一年的花用是挣了些,到底没什么名堂。 不似秦丰,他是个能对自己狠心的人,建筑工地上那么苦,他不但咬牙坚持了一年,还在短短时间内学了那么多东西。他这样的人都不能成功,世上真没人能成功了。 秦保树絮絮叨叨跟秦保山说家里的难处,几个儿子加起来也不如秦丰出息。今年村里干部想把村里占的果山、茶山、鱼塘都租出去。 他终是下定决心想干一场,要是去贷款,现在也不那么好贷了。过程麻烦,又要担保又要抵押,总之就是人多,规矩也多了。 还不如厚着脸皮来弟弟这里碰碰运气,总归是一家人,秦保山其实手里没多少。现在家里的大头都是秦丰担着的,想了想道:“你看需要多少,我叫秦丰给你想想办法,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能有这个奔头,我做兄弟,自然要帮你。” 秦保树低下头,深深埋了一会儿,秦实也不说话了。心里暗暗想着,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不但要把丰哥家的恩德还上,自己也要过好日子。 秦丰收敛了眉目,坐在秦保山旁边,抿了一口黄酒,问了一声要多少钱。秦保树的眼神顿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手道:“按村上的计算,这鱼塘包给我怕是要一万块钱。我自己东拼西凑有了六千,总还差些。” 秦丰锋利的眉目在灯下显出些沉稳睿智,总是能叫人安心,他说,“三叔,我借给你一万,包了鱼塘之后事还多呢。要修缮,买鱼苗、买饲料,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 有了秦丰这话,秦保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本来他没想到能一次在秦丰这里把钱借齐。已经做好了去其他地方低声下气的准备,没有想到侄子这么给力。 秦保树当即眼眶就红了,拍着秦丰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话。秦实直接倒了几杯酒,颇有豪气的要敬秦丰,秦保山兄弟俩也笑了,“对了,你们这些兄弟就要像我跟你三叔一样,互相扶持,不能断了往来。” 之后几个男人又喝了多久傅眉不知道,她早困得去睡了,半夜的时候迷糊间感觉秦丰爬了进来。身上有淡淡的酒味,还有洗澡之后沐浴的香气。 傅眉叫他搂在怀里摩挲,不多时就清醒了,哑着声音问,“喝完了?”秦丰嗯了一声,含住她的耳垂不放,傅眉左躲又闪,“你不累嘛,哥。” 他的气息里有浑浊的酒气,“不累,眉眉我说过的,咱们该要孩子了,我要努力。”在他极具暗示不容拒绝的挑.逗下,傅眉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水,软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 回来的这些日子傅眉过得很舒服,简直不想去上班了。每天在家里睡到自然醒,偶尔跟秦实到鱼塘去看看他家的养鱼致富工程,甚至建议秦实买些养鱼的书来看看。 秦实就真捣鼓着四处去买关于养殖水栖类生物的书,傅眉看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在这年头还找不到专门养殖类的书。傅眉就给几位熟悉的同学写了信,祈求她们帮帮忙,巧了,孙曼曼认识的人中间就有。 当即给她寄了几本过来,傅眉把书叫到秦实手里,打趣他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好好钻研啊。” 秦阿婆现在看着三房也想办法发展事业了,只有大房还老实巴交的在土地里刨食。其实农村人在土地里忙活一辈子,这是多少代当地人生活的真是写照。 可是有了秦家二房三房做对比,大房一下就显得可怜巴巴起来。秦阿婆想叫秦丰在他的公司给秦辉安排个职务,好歹提携一下家里人,可是不但秦丰不松口,秦保山也不同意。 顿时气的她牙痒,也不知她是不是天生跟二房过不去,这下又惹着她了。竟然到处跟人说傅眉不孕,傅眉跟秦丰结婚好几年了,但是一直聚少离多。 现在天天黏在一起,肚子还是没动静,眼瞧着秦丰马上就二十五了。傅眉现在出去都觉得外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秦丰这么年轻有为的后生,她要是生不出来,众人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农村里现在传统的思想还比较严重,重男轻女没那么严重,但是一定要有香火。旁人的指指点点叫傅眉烦躁起来,有时候她都以为是不是自己真有什么问题。 甚至秦丰都察觉了她的焦虑,因为现在眉眉会主动了。以前他俩的情.事一直都是他满不餍足,经常逮着她折腾,每晚都是极致的狂欢。 现在,他的眉眉终于尝到了其中的甜味,时常把他缠的很紧。做的时候也很配合,还不许他留在外面,他想待多久就多久。 跟心上人身心的结合实在是太爽了,秦丰现在每天都满面春风的。只有傅眉一边揉腰,一面默默的想,怎么还没怀上? 听她担忧的话,秦丰得知她拼命缠着他原来是为了孩子,不免有些好笑。结束之后抱着她,喘着气要退出来,傅眉把他抱紧,小声道:“再等一会儿,或许我马上就怀上了。” 求之不得,他把汗哒哒、累极了的她揽进怀里,享受这样激情过后的余韵。傅眉无意识缩了缩,秦丰顿时舒服的哼了一声,她脸上的绯红还没下去,抬头看他,“哥,要不我去看看吧,万一真有事呢。” 秦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都是我婆胡说的,你也信,那些人吃多了乱嚼舌根。她就是不想咱们好过,孩子的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你别慌。” 本来他是很想要孩子的,可是傅眉这样慌张,他就不好把心意表现的太明显,怕给她压力。要知道他确实想要孩子,可是跟她比起来,孩子只是锦上添花。 傅眉却放心不下,她现在已经回医院工作了半个月了,可是一直把村里的闲话放心上。秦丰表现的满不在乎,她就自己去看了,还没在她工作的医院,挑了室友在的急救中心。 她室友本来就是妇产科的,傅眉来挂了号,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室友拿着化验单看了好一会,忍不住笑,“年纪轻轻地就忍不住要孩子了,我都没结呢。你看看你这报告,一点问题都没有,放心吧。” 停了一下,舍友继续道:“你们那啥和谐吗?” 傅眉懵了一瞬,室友脸蛋微红,“嗳呀,就是哪方面怎么样?你知道你的安全期的,下次等到排卵期试试。” 傅眉脸蛋立即就红了,舍友催促她就说了。 “还是不要太频繁了,要知道男人的精子质量也是有限的。节制一点,一个周差不多一两次。你懂得,在贵不在多。” 她一个结了婚的叫人家一个姑娘说房事说的面红耳赤,傅眉虚心讨教了许多,还开了一副滋阴补阳的中药回去。 然后秦丰就发现他现在接近不了媳妇的身了,每次猴上去,傅眉就教育着他拒绝了。秦丰简直想喷出一口老血,四五次只有一次成功,别提多忧伤了。 这天回来,傅眉喊他一起去买菜,秦丰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傅眉贴上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幽怨的看她,嘟嘟囔囔,“浑身都不舒服,尤其这里。”他不要脸的拉着她的手滑到某处,隔着布料傅眉都感受到了它的生龙活虎。 脸一下就红了,触电似的抽回手,“你别闹了,去买菜吧。我饿了。” 秦丰哼哼唧唧的起身,晚上万籁俱寂之后,温馨的屋子里从床幔里飘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那是处于一种极致痛苦又极度欢愉的啜泣声,就像是饿了许久的野狼,终于吃到了食物。 从里到外一口一口品尝,将猎物拆吃入腹的声音。 傅眉近来总是感觉很困,怎么也睡不醒,有时候一沾床就睡了。秦丰极敏感的发现了,心里担忧的很,这天傅眉在沙发上就睡的死死的。 他要是没有早些回来,她或许会在这里睡一晚上,秦丰脸色立马就黑了。颤抖着手把傅眉摇醒,轻声哄道:“眉眉,乖,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傅眉还困的打哈欠,“不去,想睡觉。” 这样的事情秦丰自然不会由着她,他二话不说,扯了一件外套包裹着傅眉下楼。傅眉在里面检查的时候,秦丰坐在外面的走廊上,脸色像是浸了墨汁一样黑。 可是谁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有多害怕,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病到后面越来越昏沉,最后死的悄无声息。他没法子想象,要是眉眉也那样离开他,他要怎么办。 或许他会追随她而去,就在他忍受着无边的煎熬的时候,医生的房门开了。傅眉手里拿着单子出来,脸上的表情柔和的不可思议。 秦丰愣愣的上去,紧张的护着傅眉,医生的嘴在他眼里一张一合,“恭喜两位了,傅女士怀孕了,四周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多运动,不要太劳累。” 那一瞬间,就好像有烟花在脑袋里炸开一样,他的世界瞬间由黑暗变成了黎明。傅眉看着傻傻的秦丰,觉得自己刚才在医生面前的激动也不算什么了,因为这里有个比她更傻的。 一直到了家,秦丰还是处于痴愣愣的状态,只是下意识护着傅眉。不敢放她一个人四处走动,一回家他立马把人抱到床上,然后自己也窝进去。 脸埋进她的脖颈间,声音都是颤的,“眉眉,眉眉,是真的吗?我没做梦吧。我要当爹了?”傅眉没想到他会激动成这样,连忙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既定的事实。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内心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呢,原本以为老天是要夺走他的东西,没有想到却是给他送了东西。那一瞬间的反差,叫他欢喜的想要落泪。 怀孕的事实说明确实是村里那些人在嚼舌根,傅眉心情就舒畅了,秦丰本来不想叫她再去上班。可是月份还小,要是在家里闲一年,她都得憋死,所以现在仍然朝九晚五的工作。 傅眉怀孕的消息秦丰说给了秦秋跟张兰花,两人先前也为村里的谣言捏一把汗,如今是齐齐送了口气。消息传开来,秦阿婆又讨了个没脸。 秦秋跟张兰花连忙收拾山里的补品交给秦丰,叫他带回去给傅眉补身体。如今月份越来越大,傅眉的脚肿的看不到地,再看看圆圆滚滚的自己,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秦丰现在尽量不出去跑工作,每天都早早下班回来陪她。晚上脚突然抽筋,傅眉还没出声,秦丰立马就醒了。 熟练的抓起她一只脚开始揉,迷迷糊糊还问她哪里不舒服,傅眉心疼他。她晚上很折腾,有时候一晚不睡,白天再补觉,可是秦丰却要照常上班。 她摸了摸他疲惫的脸,柔声道:“你睡客房去吧,有事我喊你,在我这里你都多久没睡过好觉了。”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扰他。 秦丰如何不知她的想法,抓住她的手吻了吻,“没关系,我守着你,守着宝宝,他肯定也需要我的。” 他的手放在傅眉高高隆起的肚皮上,下面突然动了一下,秦丰的瞌睡立马没了。一个翻身坐起来,愣了愣,又小心的凑上去,脸挨着肚皮,“宝宝,我是爹爹。” 下面很给面子的又动了,直直踹在秦丰脸上,这位准爹被踹傻了。傅眉皱着眉头,“这小东西太能闹腾了,夜猫子拖生的嘛,大晚上不睡觉,尽折腾人。” 因为现在计划生育开始实施了,有些人家为了要男孩儿,知道是女儿就直接打掉。所以现在医院根本不会告诉孕妇怀的是男是女,傅眉自然也不知道。 她的预产期在来年五月,年过了之后就开始休假,一直在柳树屯养着。一来村里有人,不管是秦秋还是张兰花,总能看着点。 二来自己家里土鸡土鸭的都有,给傅眉补身体也方便。在揣了十个月之后,傅眉在预产期的前一周住进了医院,孩子来的时间恰恰好,不早也不晚。 发作起来之后傅眉就被推着进了产房,外面一堆人等着,秦丰在产房外面等的心急如焚。里面安安静静的,什么也听不到。 秦秋拿着小孩子的毛毯,拍了拍弟弟,“你先带爹去吃饭,这里我守着。”秦丰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产房门口。 “我不饿,你去。” 秦秋气的捶了弟弟一拳,“没出息,别等傅眉还没出来,你先饿晕了。你想想,这几天你吃了多少东西?” 傅眉快生了,肚子大得很,内里器官挤压。吃不下东西不说,还时常要上厕所,秦丰急在心里,也跟着她折腾。这么个大男人吃的没有秦秋多,秦秋看着心疼。 没了法子,秦丰带秦保山下去吃了碗面,可是心不在焉,根本没吃多少。回来的时候,发现比傅眉后进去的都出来了,傅眉还是没有影子。 他急的脸色黑黑的,险些要闯进去了,秦秋还没告诉他,这是第三个比傅眉晚进去比她早出来的。她怕弟弟发疯,又有一个孕妇被推出来了。 秦丰一把抓住护士的手,一定要人家带他进去看傅眉,护士看他满眼血丝的模样,吓了一跳。现在也有丈夫进去陪孕妇生产的,她就叫人找了一套防尘服给秦丰穿上。 秦丰跟着护士拐进一个房间,在一条帘子后面找到了傅眉。此刻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秦丰几乎被她吓的当场昏死过去。 他满脸疼惜的蹲在她身边,慢慢理开她沾了满脸的头发,眼里噙着热泪,声音沙哑,“眉眉,眉眉?哥在这儿,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很轻柔,好像生怕吓到傅眉,傅眉浑身无力的躺着。医生说她的宫口开的慢,现在只开了八指,所以只能等。 产房里不止她一个孕妇,大家都在忙活,并没有人特意守着她,不过一会儿来看看。傅眉疼的浑身冷汗,心里都在想是不是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可是她还舍不得。 秦丰还在外面等她,孩子也没能看一眼这精彩纷呈的世界,她不敢抛下他们。正在迷迷糊糊之际,耳边就响起了秦丰的声音,那么小心翼翼。 她知道恐怕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吓到他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勉强扯开嘴角,小声问,“哥,你怎么进来了?” 说话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傅眉紧皱眉头,死死掐住秦丰的手。秦丰一手拉着她,一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眉眉,对不起,对不起。” 秦丰觉得在产房里陪着傅眉这几个小时,是他这辈子最难熬了时间了。眼看着她疼的死去活来,他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紧紧的盯着她。 一个医生过来看了看,说是可以生了,这才过来好几个医生护士。在傅眉肚子上推拿,一面温声安慰她,秦丰只能死死抓住她的手。 护士拿来一块木头,叫她咬在嘴里,以免伤了舌头。傅眉身上全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秦丰只能一遍一遍摸她的脸,低声安慰,“眉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要你生孩子了,不疼,不疼,你乖……” 秦保山跟秦秋夫妻俩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看到人被推出来了,齐齐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秦丰只顾着傅眉,跟她一道回了产房。 孩子还是护士抱出来的,是个男孩儿,秦保山跟前跟后,乐呵呵的看孙子洗澡。然后被抱回傅眉的房间,傅眉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身边躺着孩子。 她欣慰的看着秦丰在逗弄孩子,见她醒了,立马凑上来问。傅眉要他倒了一杯水,喝完了他这才小心凑过来,轻轻抱着她,虚虚圈着,像是怕她痛。 声音委屈后怕到极点,“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刚才傅眉没醒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人,紧紧的盯着。好像躺着的人随时会消失,他甚至不自觉去探她的呼吸。 傅眉身子还疼,可是这时候也只想安慰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傻瓜,我一直在啊,不怕。” 傅眉渐渐恢复,秦丰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慢慢松懈下来。他现在每天都守在娘俩儿身边,看着他们都觉得万事足了。 傅眉抱着孩子喂奶,养了半个月,孩子终于褪去了红猴子的样貌。他有一双很像秦丰的眼睛,眼角都是精致,眼珠像是黑葡萄一般,小嘴红嘟嘟的。 一张脸蛋白里透红,实在是个漂亮的精致宝宝。秦秋看着弟弟的儿子,爱的跟什么一样。就是吴香兰到医院来看了宝宝之后,跟傅眉的言谈间,还说想结婚生孩子了。 秦丰提着秦秋熬的乌鸡汤,盯着傅眉都喝光了,看了看睡的香甜的宝宝。一腔爱意满的要溢出来,俯首亲了好几口。 转回床边,问傅眉,“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生完孩子之后,傅眉下面伤到了。排完淤血之后,医生给了药,说是一天擦两次。 这些事情都是秦丰亲力亲为的,她点了点头,“就是有些痒,别担心,是伤口正在愈合。”秦丰洗了手出来,拿出药膏,掀开她的被子。 虽然他都做习惯了,可是傅眉还是不好意思。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终于可以回家了,秦丰直接把傅眉接回了柳树屯。 傅眉在医院一住就是大半个月,生产那天出了一身的汗,一直没机会洗。回来就受不了了,赶紧进了浴室,打了热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出来的时候,秦丰正在给儿子换尿布,傅眉走过去坐下,“哥,你想好宝宝叫什么名字了吗?”秦小宝生下来还没有大名,小名还是家里乱叫的。 傅眉一直以为秦丰太忙,把这事儿给忘了,谁知秦丰早有准备的拿出一张纸。跟傅眉讨论,“你觉得那个名字好,其实我家一直都是有字牌的,到了宝宝这一代,中间该是个一。爹说我没按字排,宝宝得用上,以后见了老祖宗也能认祖。” 傅眉好笑,看他查的这些字,发现很多都带三点水。秦丰的解释是,“前儿三婆问了宝宝农历的生辰八字,说是咱们宝宝命里缺水,名字里带着水平衡一下。” 现在的老人家还是有很多相信那些的,事关自己的孩子,傅眉这个唯物主义也不免么蒙昧。她仔细看了看秦丰查字典查出来的字,每一个几乎都有很好的寓意,表示了父母对宝宝美好的祝愿。 她道;“我觉得这个渠字好,水到渠成,这个灝寓意很好。你选这么多字,我眼睛都挑花了。”秦丰笑着扶她躺下,“不急,我三爷说下个月五号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宜乔迁、宜办喜事。咱们还有十天的时间好好想。” 傅眉当时想不出来那个字好,就把决定权交给了小宝宝。她把那些字都写在小纸条上,然后让他抓阄,小宝宝很给力的胡乱抓了一个,就蹬着腿笑。 傅眉赶紧从他手里扣下来小纸团,发现是‘灝’字,傅眉高兴地亲了宝宝一口,“乖儿子,你的品位相当不俗啊,没有选什么河啊、海啊,浩啊的字。这个字好,以后我家宝贝的名字就是秦一灝啦。” 敲定了宝宝的名字,傅眉还很得意的跟秦丰炫耀她想出来的好办法,秦丰听的失笑。抱着儿子道:“宝宝,你妈妈真是傻了。不过她是你妈妈,以后你要跟爹爹一起,保护她啊。” 秦一灝的满月酒办的相当精彩,秦丰直接买了两头猪回来做席,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直到很久以后还记的当时的盛况,之后无论哪家办事,村里人都要拿出来跟秦丰比比。 然而却没有几家比得过,既然大家都比不过,就算了嘛。秦家三房一直兢兢业业的经营鱼塘,不但一两年的功夫就把秦丰的钱还上了,自家也过上了好日子。 只是人多是非多,秦实到了结婚的年龄,秦保树想拿出阔绰的彩礼给他讨个像样的媳妇。家里妯娌就不乐意了,钱赚到了,该怎么分却成了问题。 家里吵着闹着要分家,没法子秦保树只能请了族长出来,才把这事敲定。秦实也是个有骨气的拿着家里的钱,直接到南方经商去了,两年后自己带回来个漂亮媳妇。 村里又侧目了一把,你说这老秦家咋尽出些财神哩,太叫人想不通了。傅眉在城里的事业越来越大,之后秦保山舍不得孙子,就跟着儿子儿媳进城了。 秦家两个老人越发老了,秦阿婆身子开始败坏,大房却是没怎么管他们。有时候连该给的奉养钱都没给够,一年该给的数目他家只给了十之二三。 可就是这样,秦阿婆还掏心掏肺,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还愿意留给大房的小辈。经常秦保山回了村子,秦阿婆就拉着他哭穷。秦保山渐渐的就不回去了,每个月的钱也就叫人捎回去。 他从来没想过要把秦阿婆接来住,家里三房只有他还老老实实给钱,大房跟三房给没给秦阿婆自己心里知道。可是这种情况下她还是不愿意给二房留点温情,一味胡搅蛮缠。 秦一灝渐渐大了,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傅眉时常就想等她跟秦丰走了,他一个人怎么过啊。再看别家软软小小的女儿,她就越想再生一个。 秦丰知道了她的想法,却是坚决不妥协,他跟她说,“就那一次,你遭受了身体上的剧痛。我的却是在心里,愈合了好多年,我怕极了,眉眉,你要是想要孩子。现在外面那么多人扔掉女孩儿,咱们去领一个。” 气的傅眉几天没理他,他以为她不同意她就没办法了?傅眉就是个缠人精。秦丰把她的排卵日期记得清清楚楚,到了那个时候任她怎么诱惑都不为所动。 气的傅眉骂人,“好你个秦丰,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就想要个可爱的女儿你都不乐意。可以啊,有的是人愿意跟我生。” 这话什么意思,秦丰叫傅眉气的险些暴走,把人抓回来就是狠狠一通收拾。不过还是没有忘记做措施,他带了套子。 傅眉百般诱惑,打乱他的步骤,秦丰终是被她勾的失了魂。然后几个月之后,傅眉得意洋洋的拿着怀孕确诊书回来,在他面前晃。 秦丰却没有什么生气的表现,只不过晚上抱着她,当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在她耳边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就是陪你再死一回又怎么样?” 傅眉蜷缩在他怀里,睡的更香甜了。九个月之后,秦家的小公主不负众望的到来了,这次傅眉没受多大罪。进产房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 秦丰给小公主取名秦一真,这是他真真确确的宝贝。当初不同意生二胎的是他,真真降生后爱若珍宝的也是他,傅眉都要吃醋了。 灝儿得了个娇软的妹妹,每天下课之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妹妹的摇篮前,絮絮叨叨说他一天在学校经历的事情。惹的秦保山时常说这混小子比他还像老头子。 - 傅眉跟秦丰老年的时候,都退休了之后特别喜欢全国到处跑。两个老人家背着登山包,跟着认识的驴友跑遍了名山大川,见识了这世上许许多多的风景。 他们这一辈子都相亲相爱,就是有有吵架的时候,每次都是秦丰先妥协。后来儿孙也问,明明是阿婆不讲理,爷爷怎么也哄呢。 那个时候,秦丰头发胡子全白了,谁也不记得了。手里拿着傅眉年轻时候的照片,眼里满是依恋怀念,“因为在她生大小子的时候,躺在我怀里苍白的样子,我记得一辈子。她这一辈子,就为我吃过那样的苦,我那时就想,以后一定不能让她伤心,我舍不得。” - 傅眉是比秦丰先走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已经九十二了,活的比大多数人都长。她带着氧气罩,发现坐在她身边的秦丰比她还要死气沉沉。 她知道她的离开会给他造成什么样的打击,所以她拉着他的手嘱咐,“哥,我还没跑够,你要好好的,再替我看一看。” 他这一辈子就喜欢听她一个人喊他哥,后来她走了,就再也没听到过。 秦丰抓着她的手,脸色很平静,甚至还笑了笑,用苍老的声音说,“好,我替你看,只是你记得走慢点,等等我。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哩。” 她走的很平静,脸上带着笑,儿孙们都说是喜丧,叫秦丰节哀。他却什么都没说,还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阳台上。 旁边还有一把椅子,那是她的,以前陪他一起看夕阳。现在、从今往后只有他一个人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