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错先生》书名:错先生 作者:浴火小熊猫 文案: 听闻冰山信息分析的总裁李唯安在知乎开了账户,容朗的粉丝们欢呼雀跃着开始作妖了。他们一边提出各种丧心病狂的问题,一边疯狂@李唯安。 q:初恋男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当红爱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李唯安:谢邀。不想答。 q:和初恋失联十余年后再次相遇又重新在一起了是怎样一种感受? 李唯安:谢邀。不想答。 容朗:这题放着我来!(洋洋洒洒一万余字) 粉丝a:哥哥你走开好吗?我们今天想调戏的不是你! 粉丝b:容朗你这个私生豆又来偷窥榕树姐姐们的日常了?请出去!给粉丝们多点私人空间! 粉丝cdef:@教数学的老唐 唐老师,您的学生早恋还这么嚣张地公然虐狗您管不管? 幼苗很需要各位的浇灌啊 男主是个被初恋情人始乱终弃的国民爱豆。女主就是那位狠心将他抛弃的初恋。 女主疑似患有亚斯伯格症(asperger's syndrome)。这类患者对视觉和背诵方面的表现普遍良好,许多科学家和数学家也患有亚斯伯格症候群。他们拥有高智商,但有很多时候不能理解常人的情绪,也get不到普通人的笑点。 爱因斯坦、牛顿以及《生活大爆炸》中的谢尔顿都疑似患有此症。 此外,文中剧情不影射任何现实事件、人物、团体。如有巧合,我认栽了。 出于对现实中艺人的尊重,请勿将文中虚构的人物联想成某位艺人。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娱乐圈 女强 业界精英 主角:李唯安,容朗 ┃ 配角:章秀钟,林倚山,韦嘉珩,孙辰,若曦·麦迪森,文焰 ┃ 其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1章 楔子 2012年,中国电影票房达到27亿美元,成为仅次于北美的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 资本巨鳄们开创了电影业的新游戏——票房保底、保底发行。 在一部电影上映前,握有巨额资金的投资商们对影片进行市场预估,与电影的制作方约定一个票房的保底金额,电影上映后,即使票房没有达到当初给定的保底数目,保底方也要按照约定给制作方约定好的保底金额;如果票房上映之后所得票房高于保底数额,那么保底方将与制作方共享票房收益,并获得高比例的分账。 这是一场资本与信息的博弈与豪赌。 有人获得巨大的金钱回报,有人折戟沉沙,再没有坐上赌桌的资格。 ******** 七月中旬的洛杉矶。 虽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可阳光依然灿烂。 两个男人正隔着一道电脑屏幕和几万公里进行视频通话。 这两人毫无共通之处,一个年轻,英俊,冷静沉着,或者说漫不经心;另一个老,秃顶,臃肿,满脸皱纹,像是随时会大发脾气。 屏幕外的,在美国洛杉矶,是韦嘉珩,冰山信息咨询的创始人。 屏幕里的,在中国b市,是姜哲,摩天文化投资的ceo。 “所以,你们的建议是,我们应该放弃保底《玄元》,加注《心花一路》?”姜哲低头又翻了翻自己面前的报告,眉心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韦嘉珩平静回答:“是的,姜总。” 姜哲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抬起头,从鼻孔发出个“嗤”的声响:“韦先生,你能再解释一遍你们是怎么‘计算’出这个分析结果的吗?” 韦嘉珩微笑:“姜总,您看,您还是这么客气。叫我嘉珩或者archer就好!” 他说着转过身,走到窗下的小酒柜,拿起一瓶威士忌,不徐不疾将酒斟入一只厚底方杯。 一缕阳光照射在酒杯边缘,折射出一道细小的彩虹,这道小小的彩虹投在了办公桌对面的墙壁上,不断轻轻晃动。 琥珀色的酒落入玻璃杯中,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 韦嘉珩晃晃酒杯,墙壁上那道小彩虹就时隐时现。他看看酒杯中的酒,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点恶意和轻蔑的微笑。他长了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这样的眼睛在严肃或者生气的时候会格外吓人,可这样笑的时候,就显得隐隐透着邪气。 他放下酒杯,转过身重新面对着电脑屏幕,笑得温文尔雅,“姜总,还记得您第一次参加视频会议时我们给你看的例子么?” 姜哲有点尴尬,“当然记得!你们可以用一个人放在网上的任何十四张照片判断出这个人是谁,他在哪里出生,受教育,工作,他住在哪儿,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是谁。是是是,我印象很深刻,可是,我们现在说的是两部电影的票房预测,这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呢?” 韦嘉珩重新在电脑前坐下,“那个例子,和您眼前的报告一样是大数据和云计算。先由程序员们写出程序,用程序收集来自互联网的海量信息和数据,再由数据工程师建立的数学模型分析这些数据,得出计算结果——虽然复杂程度比我说的高很多,但是,本质和小学一年级的应用题没有区别,一加一,就是二,不可能是三。” 视频另一端,姜哲揉了揉额头,明显对这个解释并满意,他呼口气,把手中的报告扔在桌上。 “archer,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专业性,而是——”他向后靠在座椅背上,“我们现在说的是十亿元的事!根据我们做的市场预估,我们公司最初给这两部电影订的保底金额都是五亿,另外两家咨询公司给我们的报告也很接近这个估价,但是,你们的报告说《玄元》上映两周票房最多是三亿?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的……数学建模出了什么问题?” 他顿了顿,摊开双手,看着屏幕中的韦嘉珩,“你们的分析结果和其他人的差得很远,你对这个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韦嘉珩像是丝毫并有没意识到他的客户正在质疑他,依然笑得很平和,“姜总,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们只负责向客户提供我们能力范围内最佳的服务,要怎样使用我们的报告,完全是客户自己的决定。我们只是提供一个观点,怎么用我们的分析——或者不用,都是客户的选择。” “不过,正因为我们的分析结论和贵公司的预测相差悬殊,我建议您更慎重地看待我们的报告。玄元》最多只能拿到三亿的票房,如果你们坚持给它五亿的票房保底,那意味着你们将会蒙受两亿元的损失。” 姜哲摇摇头,“抱歉,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能力,而是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是怎么计算出《心花一路》这种一个人气明星都没有的喜剧公路片票房会比《玄元》高得多的!我更不能理解你们是怎么得出‘《玄元》的票房最多只可能是三亿’这个推测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要知道,它可是大ip改编的,男女主演都是国内目前最红的明星,他们各自都有接近四千万的微博粉丝数,同一档期上映的电影中都没有类似等级的大片,不仅是我们,我们咨询的另外两家分析公司都认为它的票房绝对可以超过十亿。这两家都是国内知名的分析咨询机公司……” 韦嘉珩打断他,微笑:“如果你们对自己的分析结果和另外两家分析公司都有足够的信心,为什么要找第三家咨询呢?” 看到姜哲脸上出现类似暴怒的表情,韦嘉珩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他保持着不愠不火的笑容继续说:“当然,我明白您的难处,这么大的投资,不是您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也许,您可以提议公司采取保守一点的做法——想办法说服《心花一路》的制作方接受更高的分成比例。比如,票房超过五亿的部分,你们按照原先的约定,分到其中25%的收入,如果,票房真的像我们计算的这样能够超过十二亿,那么超出十亿的部分,你们拿更高的分成?” 他凑近屏幕一点,表情诚恳中流露着惋惜,“也许这样可以弥补一些投资《玄元》带来的损失?离《玄元》上映还有六周时间,您可以和同事们再商量。” 姜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半眯着眼睛,额头、眼角和眉间的皱纹更深了,秃顶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看起来像只老秃鹫,他恶狠狠盯着屏幕上的韦嘉珩盯了足有十秒,最终轻轻一笑:“好的,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我想我们得再开个会。” 韦嘉珩笑得人畜无害:“您太客气了。就像我一直说的,我们只负责提供我们能力范围内最全面的咨询,最终的决策权始终是您的。” 两人同时默契地关闭了视频通话。 网络的另一端,中国b市,上午十一点半。 作为中国最大的城市之一,b市的中央商业区名副其实寸土寸金。即使这样,摩天文化公司仍然在这片昂贵的商业中心拥有一层视野绝佳的办公室,尤其是姜哲的办公室。从这里看向窗外,不管是行色匆匆的行人还是川流不息的车流都显得十分渺小。 姜哲对着窗口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合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他按下电话上的呼叫键叫自己的助手,“田明,叫上财务部和法务部的人,开会!” 田明赶快走进来,“大家都已经到了。冰山……是怎么说的?” 姜哲不屑地嗤一声,“韦嘉珩这个假洋鬼子,我怀疑他根本不认识几个国内的明星,哦,没准他连微博是什么都不清楚!竟然说《玄元》一定会血赔!” 田明握紧手上的笔记本,小声说:“可是,冰山信息确实是美国首屈一指的信息咨询公司,很多好莱坞的制片方和明星都是他们的客户,他们每年为几十亿美元的投资做决策,从没错过……” 姜哲冷笑:“那又怎样?也许他们在美国是很厉害,可是,他们对中国的电影市场有多了解?他们那套数学模型拿到我们这儿还能用么?大田信息和永光咨询是跟我们合作过的,冰山的分析结论和他们这一次的分析差得太远了,几个亿那么远!怎么?你觉得冰山比大田和永光更可信么?” 田明不敢再说话,紧跟在姜哲身后向会议室走去。 地球的另一端,韦嘉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窗子静静把玩手上的玻璃杯。 夕阳渐渐将天空染成橙色,月亮的一角在云端隐隐若现。 忽然,玻璃窗上出现一个年轻女人的淡淡身影。她穿着一身黑套装,和窗上那些灿烂的云霞格格不入。 他回过头,对站在办公室门边的人笑,“唯安,你回来了。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他仔细打量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可是她那副眼镜镜片上有反光,让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嘴唇关闭成一道平直的线,完全无法看出任何暗示。 她走进来,径直走向酒柜,拿起一瓶威士忌和一只酒杯开始倒酒,“奈特莉采纳了我们的建议,同意和解。” 韦嘉珩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从椅上跳起来。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酒瓶,给自己的酒杯加酒,和她轻轻碰一下酒杯,“祝贺你!下周五你的账户上又会多五百万美元的进账了。” “你也一样。”她静静喝一口酒,似乎并不觉得如何高兴,“摩天文化的人和你谈过了?怎么样?” 韦嘉珩脸上又现出那种略带恶意和嘲讽的笑意,“姜哲今年五十三岁,他属于即将被大数据和智能时代淘汰的那代人,如果他拥有足够开放的思维和足够强的接受能力,也许可以再撑上五到十年,不过,他太过自负了。” 她转动手中的酒杯,问:“你希望摩天采用我们的分析么?” “当然不!”韦嘉珩皱皱眉,带点嗔怪地看着她,“我希望他们采用原先的方案。所以,我今天故意激怒他,确保他不会采用我们的分析。” 他继续说,“摩天很看好《玄元》,认为它的票房绝对会超过十亿,我的猜测是姜哲为了确保票房说不定还会让《玄元》的制片方预支保底金进行宣传。” 她摇头,“那片子的票房绝对不可能超过三亿。如果摩天坚持出五亿为它保底,只会亏得血本无归。” 韦嘉珩笑了一声,“那不是很好么?摩天今年年初已经失手了两次,他们为《橘子花》和《玉女有喜》保底,一共投资了快四个亿,可是这两部片子的票房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亿,这次再失败,呵呵,它还能成功上市?上市失败,欠了快十亿的贷款——太平影业一直对它摩天虎视眈眈,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然后呢,我们曾经提供给摩天一个可以拯救自己机会的,可是却被愚蠢的姜哲否定了!这个出场姿态可比我们主动向太平影业自荐要高多了!太平影业的人会把我们当做一个传奇,主动找上门求我们跟他们合作。” 他侧着头看看她,笑得更开心了,“别告诉我,你没有从一开始就希望这样。” 不知是因为喝了点酒,还是因为兴奋,韦嘉珩狭长深邃的双眼愈加明亮,他斜睨着她,举起酒杯再和轻轻她碰一下,“也许不出半年,大鱼就会自己游过来了。” 她轻笑一声,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也许不需要等那么久。” 她放下酒杯转身离去,“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 他望着她的背影喊:“喂,我还以为我们要一起出去庆祝一下呢?” 她回过头:“我刚才上来时看到你女朋友缇娜正在前台等你。” “缇娜?!”韦嘉珩皱皱眉,恍悟,“你认错人了!那是克洛伊。我和缇娜半年前就分手了。哦,在克洛伊之前的那个是黛安。” 她脚步不停,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不能怪我。她们都长得一个样子,瘦高,金发,芭比。” 他哈哈大笑。 第2章 十一月初的洛杉矶依旧阳光充沛,感觉和几个月之前并没有不同。 上午十一点。 两个穿着合体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冰山信息咨询公司的接待室里,其中一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时不时微笑着打字,另一个人则静静打量着冰山公司logo。 这个圆形logo上有一座由星座点线画的冰山,它的绝大部分浸没在深蓝的海中,探出海面的银白色部分只是极小的一角。 “冰山的一角啊……”他轻声说。 “嗯?什么?”他的同伴抬起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瞟一眼他的手机,“把手机关了。” 他耸耸肩,可还是听话地关掉了手机,“嘿,对我那么凶干什么?我只是陪你来看热闹的。” 就在这时,一位金发女郎走了过来,两位年轻人一起站起来,系上西服的扣子。 金发女郎露出甜美的笑容,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先生 们,我是韦先生的助手rosie。archer已经准备好见你们了,请跟我来。” 玩手机的年轻人惊讶地看着她,“hi,rosie,你的中文讲得很好。” “谢谢。”rosie回以甜甜一笑。 一直很安静的那位年轻人则问,“rosie,今天ms leighton会参加我们的会面么?” rosie也对他甜甜地微笑:“雷顿小姐昨天去了硅谷,不过我想她会在午饭前赶回来,和大家一起吃午饭。她很期待和你们见面的。” 冰山信息咨询公司的办公室并没像开在硅谷的那些信息、科技公司那样装修成前卫的开放式,它用了许多原木和玻璃,员工们也西装革履,坐在玻璃隔间里工作,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家律师事务所。 他们沿着走廊走着,迎面遇到一位极为高挑的美女,她戴着一副大墨镜,身后跟着两名高大的黑人保镖。 rosie对美女轻轻点头致意,美女点了下头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嘿,”玩手机的年轻人用手肘撞了撞同伴,“你看到了么?那是蕾安娜!” rosie轻轻笑了一声,“是的,章先生,那确实是蕾安娜,她是跟我们合作时间最长的客户之一。”她说“章”时发音不太准,听起来有点像在说“渣先生”。 “渣先生”还想再说些什么,韦嘉珩的办公室已经近在眼前,他站在办公桌前,正在收拾桌上的一些文件,看到他们立刻迎了出来,热情地将手伸出来,“林总,章总,幸会。” rosie还没返回自己的办公桌,蓝牙耳机就接到了前台的电话,她向韦嘉珩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三个年轻男人正在握手寒暄。 她匆匆返回前台的接待室,“蕾安娜小姐?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韦先生正在……” 蕾安娜走到她身边,摘掉墨镜,小声问:“我知道韦先生正在和刚才我遇到那两位年轻先生谈话。rosie,你介意告诉我他们是谁么?” rosie张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咬了咬下唇,笑了:“当然不介意了!” 蕾安娜挑挑眉:“那么,那个穿深蓝色brioni西装的年轻人,是……我想到的那位么?” rosie看着蕾安娜,渐渐露出小迷妹见到爱豆时的害羞笑容,小声回答:“是的,他就是太平影业和太平投资的董事长林倚山,他去年作为全球最受瞩目的投资人上过《人物》封面。” 蕾安娜对rosie微笑:“那么,另一位……” rosie笑了,“stephen chong,有名的花花公子。他二十四岁生日时接收了他父亲名下三分之一的股份,成了中国排名前三十的富豪,现在是太平影业和太平投资的第二大股东,他也是林先生的好友。不过,我猜他这次大概只是来玩的。” “谢谢你rosie。” “为您,任何事情。”rosie双手捂住胸口,双眼发光看着蕾安娜。 rosie回到自己的玻璃隔间,一边整理文件、回复电邮,一边时不时从电脑屏幕后向对面韦嘉珩的办公室瞟一眼。 有人轻轻敲了敲她办公室的玻璃门,她转头一看,立刻笑了。 “vivien,你回来的比我预期的早!”rosie压低声音,“林先生在见archer前还特意问了你今天会不会来——ms leighton,雷顿小姐。哦,你的新名片印好了。”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一张崭新的名片,递给她。 名片的一面是英文:vivien leighton, senior cansultant&partner iceberg information inc.它的另一面是中文:李唯安,高级顾问,合伙人,冰山信息公司。 “很好看。不过,我觉得只要中文就好。” “好的,我再重新订一些。你觉得我该取个中文名字么?像你和archer那样。” rosie递给李唯安一张纸条,上面用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你觉得,‘若曦’这名字怎么样?” 她正要说什么,韦嘉珩从他的办公室跑来了。 “嘿,dc的事情解决了?” “嗯。”李唯安点点头。 他又问rosie:“蕾安娜……” “是的,她认出了林先生!”rosie眨了下眼。 李唯安笑:“你应该问我的。蕾安娜刚才已经联系我了,她同意了我们的续约条件。” 三人微笑着交换个奸计得逞的眼神。 李唯安问:“你给我们的客人讲到哪里了?抹香鲸?” 韦嘉珩摸摸鼻子,“是座头鲸。啊,差不多快到那里了。” 韦嘉珩的办公室里,章秀钟看一眼正和韦嘉珩说话的年轻女人,问林倚山:“那是谁?” 林倚山双手插在裤袋里,“薇薇安·雷顿,韦嘉珩的合伙人,冰山的核心。那些动辄涉及上亿投资的决定,精确得近乎神奇的票房预测,还有支持着这些决策和预测的算法设计,都出自她的大脑。” 章秀钟皱眉:“她?她看起来……”他半眯着眼又打量她几眼,“她有点华人血统吧?是混血?”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章秀钟转过头瞪林倚山一眼,“你不是习惯在合作前把潜在的合作对象都调查一遍么?她这么重要,你说你不清楚?” 林倚山的声调没有一丝波澜:“我确实不清楚。我只查到她从小在英国上私校,后来进了mit,不过她在大学第二年就休学了,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和韦嘉珩一起工作,五年前成了冰山的合伙人。她不用任何社交平台,网上也找不到任何信息,所以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出生,她有什么朋友,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谁。” “也许她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也许她只是个很注重私人隐私的人。” 章秀钟突然笑了:“天哪,她看起来有点像托马斯夫人!你还记得她么?” 林倚山也笑了:“当然。托马斯夫人是小学时代最可怕的老师。” “是全世界最可怕的老师。”章秀钟小声说。 这时韦嘉珩带着薇薇安·雷顿返回了办公室,简短的介绍寒暄之后,他继续侃侃而谈。 “……利用大数据进行数学建模,我们可以告诉你海运大公司如果改定航线,一百年后地球上的座头鲸的数量会是多少,或者,在中国某个一线城市里,投资一家只做快递生意的咖啡店和一个在午休时间到办公楼提供□□服务两者的回报率哪个更高。我们也可以给调香师,调酒师提供灵感,让他们调出可以让你联想到黑夜中的古堡的香水,一款果味浓郁独特的起泡酒……” 自从薇薇安·雷顿加入后,章秀钟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他不由自主暗暗观察这个“很注重隐私”的年轻的“托马斯夫人”。 让章秀钟介意的,不是她丑或美,而是……他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古怪”、“别扭”的人。 雷顿小姐明明长得不丑,所选的衣物质量上乘,但是她偏偏能把所有东西放在一起用一种最不和谐的方式呈现出来。 他看着她,有种处女座的人看到微博配图只有八张图的莫名焦虑。 他默默想着,我的天哪,她这副黑框眼镜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现在眼镜店还能买到这种眼镜框?还是她走进去直接叫店员:把你们这儿最难看那副镜框拿来?啧。 再看看她的头发,深棕色的头发光滑柔顺,可是偏偏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缩在脖子根的圆髻——啊,我终于知道她哪里让我想起托马斯夫人了,就是这个发型。 雷顿小姐是个困在年轻女人身体里的老太太…… 在章秀钟斜对面,韦嘉珩依然口若悬河,说着自己对大数据时代和智能时代的各种展望,而林倚山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章秀钟看看雷顿小姐,显然,她和自己一样对韦嘉珩的演讲毫无兴趣。他突然灵光一现: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呢?神秘的、没有社交轨迹和网络足印也没有生活情趣的雷顿小姐其实是个杀手!每次她的老板和客户会谈,老板负责忽悠,她只站在一边,只等老板的暗号就从怀中掏出枪——嘭嘭嘭! 他想到这里,不禁望着面无表情的雷顿小姐笑了。没想到,她转过头,直视着他:“章先生,你有什么想要问的么?” 章秀钟笑着摸摸下巴,“我没有什么想问的。”原来你中文讲得比韦嘉珩还好呢。哦,差点忘了,你还有中文名字,叫什么来着?哦,李唯安。 韦嘉珩问:“真的没有么?千万别客气。” 章秀钟看林倚山一眼,见他没有不悦,微笑说:“韦先生,你刚才讲了很多理论,概念,用了不少比喻,我想知道,你能给我一个实例么?” 他歪着头对李唯安笑,“我知道你们和很多好莱坞的影星和制片方合作过,你们为他们提供关于舆情、公关的服务,也为他们参谋片酬要价,入股投资之类的事,最重要的是,你们有一套很厉害的数据模型可以预测票房,所有这些服务都是建立在这套数学模型,或者算法上的,我想知道,你们这套模型,在遇到你们不熟悉的舆论环境,你们不了解的明星——换句话说,当信息数据不充分时,你们这套模型的准确程度会有多大的偏差。” “推特和微博,百度和谷歌,youtube和爱奇艺、优酷还有bilibili,更严格的审查制度,网络水军、营销号、不同的粉丝文化……墙里和墙外有时候看起来像两个星球,不仅仅是文化差异。你们这套模型、算法——我是外行人,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叫它,把它拿到墙的另一边,还有用么?” 他说着打开了手机,在网上搜索出一张照片,有点挑衅地把手机举到李唯安面前,“知道她是谁么?” 李唯安还是那张扑克脸,“不知道。” “她叫汪佳佳,虽然她没演过什么像样的戏,歌唱得像只掉进浴缸里的猫在惨嚎,可她有两千多万的粉丝。”章秀钟笑了一下,对林倚山说,“你看,她对国内的影视圈一无所知。” 李唯安抬眸,看章秀钟一眼,“确实,现在国内当红的明星我几乎都不认识。但这不会影响到我的算法的准确度。” 韦嘉珩解释说:“我们的数模和算法不需要我们去花时间了解某个明星,或者花一整个周末看她参加的真人秀。要知道机器学习……” 章秀钟打断他,“抱歉archer,我不是很懂计算复杂论(putational plexity theory)和逼近论(approximation theory)——我知道提到机器学习就很难不说到这两个东西。你能换个简单的说法么?” 韦嘉珩看看他,冷淡地说:“好的。我换个简单的说法。你有一个榨汁机,丢进去一颗苹果,按下按钮,你会得到一杯苹果汁。丢进去一颗橙子,你会得到一杯橙汁。请问,你有必要关心那颗橙或苹果进榨汁机之前经历过什么吗?我们的算法,就是榨汁机。” 章秀钟对他笑了,“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谢谢你,archer。” 他转过头对李唯安说,“大约两周前,这个你不认识的女明星的团队放出风,传出她要和王墨导演合作新戏了。我想看看,你能不能用你的算法,告诉我,她团队的说法有几成是真的。” 说着,他把手机递到李唯安面前,“现在,把她丢进你的榨汁机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幼苗。请尽情地浇灌! 第3章 李唯安接过章秀钟的手机,嘴角翘了一下。 韦嘉珩抿起嘴唇,用一种“你会后悔的”的眼神看了章秀钟一眼。 章秀钟莫名其妙,看看韦嘉珩,再看向林倚山。 林倚山微微皱了下眉,什么都没说,也把目光投向李唯安。 李唯安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抛还给章秀钟,打开放在自己椅子边的包,取出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敲了会儿键盘。 章秀钟以为她会敲个几分钟,没想到她很快停下来,对韦嘉珩说:“archer,帮我打开投影机。” 韦嘉珩用遥控开了投影机,关上窗帘,李唯安手指下的键盘发出一声回车键按下的轻响,墙壁上的投影出现一连串不断变化的图片,首先是一张汪佳佳几小时前在自己的认证微博上发布的自拍,然后是各种和她互相关注、或者单向关注的用户的图片,这些人章秀钟大多数不认识,他只认出其中有几个是汪佳佳的塑料花姐妹团,紧接着,这些人发布的照片、自拍、微博评论像一串被胡乱剪接在一起的快镜头一样毫无规则地快速翻动、变化。 林倚山微微抬头,韦嘉珩小声说:“这是程序在自动抓取算法认为‘有用’信息,搜索范围马上会扩大。” 林倚山其实看得出这是在自动抓取信息,但是算法的核心——如何鉴别信息是“有用”的,还是烟幕弹,又如何整合、分类、加以分析这些信息,他相信,韦嘉珩是不会告诉他的。 韦嘉珩话音刚落,投影接连出现了许多其他网站的页面,百度贴吧、豆瓣八组、某个粉红论坛兔区、摄影家论坛、狗熊直播……搜索抓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林倚山只认出了这些他熟悉的网站,他眨了一下眼睛,搜索的速度更快了,让人眼花缭乱。 韦嘉珩解释,“抓取了符合标准的数据和信息后,进行筛选,分析,再把分析结果可视化。唯安,你最好放慢速度,解释一下。” 让人眼花缭乱的搜索暂时停了下来,变成了一组人物图片,他们之间有各种颜色的曲线连接着。 李唯安的声音和她脸一样没有任何情绪,“这些人是汪佳佳的幕后团队,红色方框里的这几个人是一个受雇于她的公关团队,这个团队不仅接她一个人的宣传工作,还其他几个艺人的。” 墙上的图片变成了这几个艺人的照片,他们的经纪人,目前所属的公司。 图片缩小,退到了左下角,另外一群人的照片和关系图弹出,放大。 “这是王墨的团队,这是他们的关系图,他们确实和汪佳佳所属的公司,还有帮她做公关的团队都接触过,但是我刚才也说过,这个公关团队并不是只照顾汪佳佳一个人。” 墙壁上,一个红色小箭头指向王墨团队中一名微胖的中年女性,“王凯伦,她在王墨的电影里一直署名是剧务,但其实每部电影的第一轮选角,都由她负责联系。上周四她确实去了汪佳佳的公司,也和她的经纪人见了面,消息也是那一天放出来的,但是,接下来的几天,王凯伦和另一位女演员——哦,她叫郑晓妍,王凯伦和她还有她的经济人见了两次面。” 章秀钟摇头,“这只说明王墨的团队和郑晓妍见面了,但她不也和汪佳佳见面了么?这样就下结论说王墨想要合作的是郑晓妍不是汪佳佳,就这样?” 章秀钟现在怀疑李唯安的脸是不是打了太多的肉毒素,她怎么能一丝表情都没有呢? 李唯安又敲一下键盘,墙壁上投射的图片再次变换,这次只有四个人的照片,郑晓妍,她的助理,和两位女性。 “这两位是退休的芭蕾舞演员,她们在b市开了一家芭蕾舞学校。就在一周前,郑晓妍和王凯伦再次见面了,第二天,郑晓妍的小号和这两位芭蕾舞老师互粉了。接着,郑晓妍的助手每天下午四点到八点会出现在她们开的芭蕾舞学校。” “当然,不排除这是郑晓妍的助手从上周开始每天都可以提前下班,去上芭蕾课的也是她,但是,也有可能,上课的是郑晓妍。” 几张从微博上抓取的图片被列在一起,郑晓妍的粉丝拍到她的助手在排队买咖啡,微博定位是在芭蕾舞学校附近。几乎同一时间,郑晓妍的大号也发了微博,配图是一只印着可爱卡通鼠的咖啡纸杯。另两张图片是从网络上抓取的,分别是这间咖啡店的街景和店招。最后一张图,是百度地图,上面标明了芭蕾学校和这家咖啡店的位置。它们相距只有不到五百米。 章秀钟和林倚山对视了一眼,立刻变得严肃了。 王墨的新片是部心理惊悚片,讲的是芭蕾舞团中两位芭蕾舞娘为争夺首席位置在台上台下的争斗。 李唯安又按一下键盘,“再看汪佳佳,这是她的行程。” 这时跳出的并不是汪佳佳的认证号,而是一个头像是只可爱小狗的微博,只和一个头像是粉红色卡通小猪的号互粉。 这个博主似乎很喜欢拍照,但拍的照片里从来不露脸,一周内拍的照片叠了几层,铺满墙壁。 李唯安抽出了其中几张照片,一一放大,然后,再一次,程序开始了自动比照和抓取,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了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摄的,甚至是在什么时候拍摄的。 餐馆的餐具上的图标,高级spa浴袍上的绣花,高级购物中心的室内装潢,高楼窗外的风景,同样的街道、景色在不同的天气和一天中不同的时间段呈现出的不同面貌……这些线索被找到、放大,再和网络上其他人的照片联系在一起,最终精确地确定出每张照片的拍摄地点。 最后,汪佳佳上一周的日程被逐一列出,自从她和王凯伦见面之后,她在s市和g市之间飞来飞去,享受按摩,购物,健身,美容,期间出席了几场商业活动。 李唯安总结道:“和王墨的团队接触后,郑晓妍开始学芭蕾,汪佳佳在享受生活,谁是新片预定的人选,至少,目前应该很清楚了。” “我就不放说明这个小号是汪佳佳的证据了。”李唯安转过头,直视章秀钟,“章先生,你应该比大家清楚她的行程。因为,另一个小号,是你的。上周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章秀钟笑了,“是,她上周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的笑容忽然收敛了,他皱眉看着墙壁上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只露出一只手腕,戴着一条蝴蝶结型的钻石手镯,在照片的右下角,是一角男士西服的袖口。 看起来,当时有位男士站在汪佳佳身旁,也许是珠宝店的店长,正在为她服务。 那位男士的袖口上露出一条铂金色的圆弧,像是一枚金属袖扣的一角。 章秀钟的脸一瞬间涨红,他前倾着身体,紧紧按着座椅扶手,声音低沉,“你能确认那个袖扣的样子么?” 林倚山立刻说,“谢谢你,雷顿小姐。我很满意。请关掉它吧。” 可是章秀钟对李唯安说:“不!放大图片,我想确认那个袖扣是什么样子。” 林倚山看了章秀钟几眼,见他毫无放弃的样子,只好坐下。 李唯安看着章秀钟,那张仿佛被冻住了的脸第一次有了个细微的表情,在章秀钟看来,这表情像是有点怜悯又像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才操作电脑。 像之前一样,照片有袖扣的一角被放大,转动,程序抓取了许多类似袖扣的对比照片,证实当时站在汪佳佳身边的这位男士,袖子上戴的那对铂金袖扣是宝珀今年六月出的永恒之环。定制款。 章秀钟深深呼吸了几下,忽然皱着眉对林倚山笑了,“这对袖扣是我送给他的!我还以为他来g市是来看我的。” 林倚山垂着眼,左手放在章秀钟肩上用力捏了捏。 章秀钟呼口气,叹道:“我刚才还说她不会演戏。啧。世界是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都是演员。” 李唯安脸上那丝隐约的幸灾乐祸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她第一次对章秀钟笑了,然后,她说:“还满意你看到的么?” 章秀钟呆住了,在李唯安又恢复了扑克脸后,他才后知后觉,她,刚才,似乎跟他说了句玩笑话? 林倚山看向韦嘉珩和李唯安,说:“谢谢你们。” 李唯安合上了她的笔记本电脑。 韦嘉珩关掉了投影仪,对林倚山说:“我想提醒两位,刚才的计算,我们并没用到任何‘微微支付’或者‘付金宝’的信息或数据。想想吧林先生,如果我们有了这方面的数据,我们的建模计算结果会精确到什么程度?如果我们能顺利在国内开设分公司,一定会对国内的明星做足功课。” 微微微支付是中国最大的第三方支付平台之一,在中国,几乎每个有智能手机的人都有微微微支付的app。不夸张地说,就连杂货店和路边卖鸡蛋饼的可以用微微支付。而付金宝,是足以和微微支付平分秋色的支付平台。 林倚山轻微地皱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了李唯安和韦嘉珩几秒钟,才说:“我们合作吧。你们在国内开子公司,我们入股,为你们提供各种帮助,为你们介绍客户,提供法律援助,我们可以不干涉你们的技术运营,不要求你们共享你们的算法,但是,我们要占51%的股权。” 韦嘉珩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协议递给林倚山,“可以,这是我们的条件。” 林倚山接过协议翻看,“我尽快回复你们。直到这个周末,我都会在。但是……”他抬头看着韦嘉珩,“我听说你们在波士顿和华盛顿dc还参与了一些诉讼融资,我想知道,你们还会继续发展这方面的业务么?” 韦嘉珩和李唯安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说:“并不会。事实上,我们打算专注于影视娱乐业,如果我们的合作成功,我们可能会进一步把公司的业务重心转移到亚太区。” “很好。我和秀钟也希望你们能专注于影视业,我……”林倚山继续翻看协议,突然,他抬起头,两道浓眉高高扬起,“除了现金和太平的股权,你们还要微微支付5%的股权?” 他盯着韦嘉珩:“你怎么知道的?” 来美国的前一天,林倚山和章秀钟才和微微微支付敲定了合同,太平投资向微微支付注资25亿元,换取微微微支付25%的股权,成为其第二大股东。 章秀钟立刻看向李唯安,只见她一脸平静。他毫不客气瞪视她,“我们来之前才和微微支付签下合同!你刚才入侵了我的手机?” 林倚山看向韦嘉珩,韦嘉珩毫无怯意:“我们得到信息的方法是合法的。” 林倚山把目光转向李唯安,“雷顿小姐,你介意解释一下么?” 李唯安神色坦然,“从芝加哥到洛杉矶,你们租了私人飞机。而我们,两天前买下了那间航空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求浇灌幼苗的一天。 第4章 林、章两人昨天从b市飞到芝加哥,看了一场公牛队的球赛,今早才从芝加哥飞到洛杉矶。 章秀钟还没明白过来,林倚山含气笑了:“秀钟,我们用了飞机上的wifi。” 章秀钟这才恍然大悟,从芝加哥到洛杉矶,在这四小时的航程中,他和林倚山都用了飞机提供的wifi。 林倚山倒是在冰山的会客室提醒过他关掉手机,可是,早在他们抵达冰山公司之前就中招了。 在连接wifi时,有多少人会认真把条款和条件逐条认真读完才点“同意”按钮呢? 韦嘉珩说他们“得到信息的方法是合法的”,想必就是因为机上wifi的使用条款里特别注明了类似“提供者有权记录、查阅使用者的浏览历史”之类的条件。 至于韦嘉珩和李唯安是怎么推断出他们要租哪家航空公司的私人飞机服务,只要稍微查一查他们之前的记录就猜得出他们大概会租什么样的机型就行了,“凑巧”的是,昨天,只有这一家航空公司提供这种机型的服务。 现在想来,这一定也不是什么“凑巧”。 章秀钟看看林倚山,看不出他到底有多生气,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唯安和韦嘉珩,下颌线硬如刀锋。 韦嘉珩倒是很放松,他靠在椅背上,“其他条件我们可以再商量,但是如果这一条你们不同意,我们下周会和万里影业的人见面。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开拓大中华区的市场,区别只是我们找谁当合伙人。” 万里影业不仅是太平影业最强的竞争对手,而且,万里影业的母公司——国内最大电子商务平台金元,正是付金宝的拥有者。 韦嘉珩和李唯安想要微微微支付股份的原因,和章秀钟林倚山入股微微微支付的原因是一样的,要想获得更精准更有效的信息资源,必须得有移动支付平台的数据支撑。 这时,李唯安轻声说,“林先生,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我们很抱歉。可是——”她从脚边的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到林倚山面前,“你也在窥视、入侵我和archer的生活,不是么?” 这几张照片都是李唯安。她拿着车钥匙拎着包进车库,她站在超市的货架前,她在加油站的收银台排队…… 可李唯安并非这些照片上的焦点,镜头一直聚焦在总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出现的一个白人男子。 那男人平凡无奇,他在跟踪李唯安时换了几次衣服,有时戴着墨镜或是棒球帽,可是,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在桥上看风景,却不知你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章秀钟突然笑了一声,“算了,倚山,大家扯平了。他们只是早几天知道了我们成功购入微微微支付的消息,这消息我们本来就打算在回国后发布的。” 林倚山轻轻呼了口气,他仔细地把这些照片夹在协议里,才抬起头对李唯安说:“对不起,雷顿小姐。我向你道歉。” 李唯安脸上依旧是冷漠的礼貌,她说:“道歉接受。” 林倚山抿一下嘴唇,对韦嘉珩伸出手:“让我们合作吧。” 韦嘉珩微笑着伸出手。 坐在车里,章秀钟又看了看那几张“看风景”的照片,低声笑:“李唯安和韦嘉珩……” 林倚山没说话,章秀钟又说,“你觉得,他们的‘演示’是不是提前做好的?既然他们能打听到我们和微微微支付进行了谈判,她会不会早就知道佳佳和我的关系?” 林倚山瞥他一眼,“我觉得她还不至于那么无聊。” “何以见得?” “因为我相信科学。” 章秀钟嗤之以鼻。 林倚山只好细说:“收购摩天后,我看过冰山为摩天做的关于《玄元》和《心花一路》的票房预测分析报告,《玄元》的票房最终只比他们的预测多出三十几万,《心花一路》的票房在达到十五亿之前上升曲线和他们分析的完全一致,最终票房只比预测多了一百多万,这个误差值也在他们的分析内。如果三个月前姜哲采纳了他们的意见,摩天现在应该在准备上市而不是被我们收购了。” “就这么厉害?国内就没有一家能和他们打的分析公司?” “还真的没有。你要找码农,大把,建模人才,也有,甚至大数据的取得也很容易,我们现在有了微微支付,之后拿到数据会更容易,但是,数据挖掘和数据分析的目的,是把数据分类处理之后,发现其中的关联,找到其中的模式与规律,最终可以利用这种规律对未来进行预测。”林倚山叹口气,“那就需要一个一直能够站在最高的地方,看得比谁都远的人。” 他看看章秀钟,小心地说,“刚才,你让李唯安演示的时候……最后那一段,可绝不可能是他们提前做好的。” 章秀钟悻悻地“哼”一声。 林倚山顿了顿,又说,“韦嘉珩和薇薇安·雷顿确实很厉害,但是他们现在也有麻烦,冰山刚建立的时候参与了不少诉讼融资,他们出了一套预测庭审结果的算法,和几家大法律公司合作,专门搞针对大企业的联合诉讼!这让他们赚了不少钱,可是,也狠狠得罪了几家大医药企业。这些企业联合起来要整他们。和冰山合作的一家法律公司的合伙人最近被调查了,大陪审团还在决定是否起诉,可这麻烦不小。我听说,有人是想要把冰山也扯上,给他们点颜色看。还有,薇薇安·雷顿昨天并不是去硅谷了,她去了华盛顿dc,应该也是在处理这些麻烦。至于他们说要把重心移到影视业,并不是敷衍我们,我看,他们不仅要把业务重心转移到影视,很可能还想把公司也搬走。” 章秀钟嗤笑,“活该!他们两个确实让人看不爽!他们有种……”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他们有种优越感,仿佛能看到我们这些凡人的命运!就像希腊神话里那些预言者。啧,我现在就很不爽。尤其是对李唯安。” 林倚山警告性地看他一眼,说:“分公司成立后,她会来b市和我们合作,到时候你不要找她麻烦。” 章秀钟怪叫:“凭什么啊?我还就非和她过不去了!怎么?你看上那个性冷淡了?” 林倚山无力地叹口气:“秀钟,你脑子里除了这一件事就不能装点别的东西么?” 章秀钟哈哈笑:“你不觉得她的穿着、态度、气质,就是教科书式的无性恋者么?倚山,赶快打住!你知道么,我看过一篇医学论文,长期没有性生活的人智商会降低,因为大脑的神经元缺乏进行亲吻、爱|抚和性|行为时得到的刺激……你,不想变笨吧?” 林倚山无奈地闭上眼睛,“你才打住吧。讲真的,秀钟,我并没觉得你的神经元特别活跃。” 他正经地跟章秀钟强调:“总之,不要故意去得罪她,也别去招惹她。你看不出来么?她是有屠龙之技的人,对于这种人,我们应该有起码的敬畏之心。” “屠龙之技?哈!还敬畏之心?倚山,我不知道你,不过我要是想到一个女人就想到敬畏之心,我绝对不会把她和性联系在一起!等等,你想到她都敬畏之心了,还觉得我说她性冷淡不对?虚伪呀倚山,你虚伪啊!”章秀钟笑得快岔气了。 林倚山单手捂脸,连叹几口气也笑了。 “倚山,你中文真的糟。屠龙?我靠,你把她看作是圣乔治么?那确实是得有点敬畏之心!”章秀钟又笑了一会儿,问:“李唯安是屠龙英雄,那韦嘉珩是干嘛的?” 林倚山睁开眼睛,面容平静,“他负责找龙。” 冰山公司。 韦嘉珩正和李唯安举杯庆祝,终于捉到太平这条大鱼了。 他问李唯安,“那个给章秀钟戴了绿帽的袖扣男是谁?” 李唯安漠不关心,“你好奇的话可以自己查。” 韦嘉珩哼了一声,打开自己的电脑。几秒钟后,他捂着嘴怪笑了一声。 李唯安抬起头,韦嘉珩抿着嘴,说:“是章聚泽。章秀钟的……” “父亲。” 韦嘉珩关上电脑,“我现在有点佩服章秀钟的定力和心胸了,之前我小看了他。不过,他看女人的眼光实在很烂。” 李唯安嘴角微翘了一下,“我倒觉得汪佳佳很聪明。” 韦嘉珩不认同,“哦?” 李唯安说:“如果你不想让人看到,就不要把照片放在网上。反之同理。” 韦嘉珩愣了愣,脸上现出个略带恶心的表情。 他放下酒杯,问她:“唯安,你不开心么?林倚山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你很快就要去b市开疆扩土了。” 李唯安睫毛微垂,低声说:“我开心啊。” 韦嘉珩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你不开心。你看起来像是有点害怕。”他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的瞳仁是琥珀色,清澈得像是可以一眼看到底,但从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觉得这双眼睛里蛰伏着什么,他看不清也猜不到。 韦嘉珩凑得更近一点,声音低得仿佛在和她耳语:“李唯安,告诉我,你在追寻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李唯安转过头,提起她的包,站起来,“我想把蕾安娜的合同发给她。”她说着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求浇灌幼苗的一天。 各位金主,收藏幼苗,安利幼苗啊! 圣乔治的故事挺有趣的,英格兰国旗上的红色十字架就是圣乔治十字架。 第5章 5 b市的冬天一向很冷,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圣诞节前夜飘落。 从机场大厅的落地窗看出去,夜空深沉,无数羽毛般的雪片从天而降,随着寒风飞舞,被路灯染成浅金色,地面上已经铺了浅浅一层白雪。 rosie呼口气,“幸好我们在雪下大之前降落了。” 李唯安看着窗外,明显地怔忪了一刹。 rosie问:“薇薇安?你不舒服么?” 李唯安摇摇头:“没有。走吧。” 不知什么缘故,到达大厅里聚集了很多背着长镜头相机的年轻女孩子,她们三五成群,兴奋又欢乐。 李唯安和rosie正向着出口走,忽然感到一阵骚动,这群女孩子像是突然间得到了什么暗号,几乎是同时欢呼着冲过来。 “真不幸,遇到粉丝接机了!”rosie拉着李唯安搭上一旁的扶梯。她们下了一层,绕了个圈,再上来,总算避开了这群粉丝。 终于从人流中走出来,机场大厅里还是乱哄哄的,不少粉丝聚在出口,像是要等着追车,有几人还和机场保安发生争执。 李唯安当机立断,给林倚山的秘书陈彼得又打了个电话,改在停车场见面。 林倚山派了一男一女来接她们,这两人都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得体,男俊女美,看到她们俩向他们走过来,男生立即把写着ms leighton的接机牌丢给一旁的女生,迎了上来。 “雷顿小姐,我就是林先生的助手peter chen,我们刚才通过话!一路辛苦了,林先生非常期待再见到您。”那男生说一口流利美式英语,十分热情地握住了rosie的手摇了摇,然后很自然地把她的行李箱递给了同伴。 rosie尴尬地把手抽回来,“呃,我是rosie maddison.这位才是雷顿小姐。我是她的助手和学徒。” 彼得陈脸上的笑容僵了,这时,一同来接机的女生不动声色地把行李箱推回到他手边。她先和李唯安握了握手,“李唯安小姐,欢迎来到b市。我是章秀钟先生的助理孙辰,代表他来的。”然后,她又和rosie握了握手,“ms maddison,欢迎您。” 李唯安对她笑笑:“叫我李唯安吧。” rosie也笑,“我也有中文名字,叫我‘若曦’吧!” 林倚山为她们安排的酒店就在市中心,毗邻太平大厦。 出了机场,雪下得更大了。雨刷不断刷着,可纷纷白雪很快又铺满挡风玻璃。下雪路滑,车子的行进速度因此变得缓慢。 李唯安这一路格外安静。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盯着车窗外看。彼得陈几次想和她攀谈都没得到她的回应,他想到自己刚才认错了人,就识相地闭嘴了。 雪大路滑,孙辰开车时小心翼翼,全神贯注,rosie第一次到b市,本来很兴奋很好奇,可另外三个人都沉默着,她也只好像李唯安那样专注地盯着车窗外看雪。 进市区前车开到一个环岛,孙辰有点懵,问彼得,“我们该从哪儿转出去啊?雪太大了,都看不清路牌了!” 彼得坐在后座,车子挡风玻璃上不断积着雪,他也看不清,急得抱怨道:“刚才我说我来开吧!唉,你不认识路为什么不开导航呀!” 这时李唯安轻轻对孙辰说:“从第二个出口转出去。” 孙辰来不及多想,按着李唯安说的转了出去,果然路是对的。 她有点惊讶地侧首,只见李唯安把右手肘搁在车窗边上,用拳头支着头假寐。 帮李唯安和rosie在酒店办理好入住后,彼得陈和孙辰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 终于,孙辰冷笑:“陈彼得,刚才在机场是我主动要求开车的?不是你想和李唯安小姐多说几句话自己抢着跑到后座坐的么?可惜啊,李唯安小姐讨厌你!讨厌到宁愿坐副驾驶座也不跟你坐一起。啧,我看你把人家得罪透了!” 陈彼得撇撇嘴,不吭声。 孙辰皮笑肉不笑,说:“你来接机前就没做点功课?连自己接的是谁都不知道?” 陈彼得的脸终于挂不住了,“我怎么没做功课啊,我这不是没找到雷顿小姐的近照么?我能找到的最近的照片,是她大学一年级年册上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她那时候就是金发!我怎么想得到她是欧亚混血啊?我老板从来都称呼她‘雷顿小姐’,我还当‘李唯安’和彭定康、卢克文还有加拿大那群想争取华裔选票的政治家们一样呢,是老外们为了来中国混才起的中文名字!” “对,就跟‘陈彼得’这种身在中国却想跟着老外混的名字一样!”孙辰幸灾乐祸嘲讽。 陈彼得瞥她一眼,“我脸盲,我马屁精,我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行了吧?你尽情地损我吧!” 孙辰抿着嘴笑,“你那点小聪明在李唯安小姐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我劝你,大家再合作的时候,就别搞小动作了,行么?”说完,她瞟陈彼得一眼。 陈彼得不搭茬,问她:“你老板为什么一直叫她李唯安?” 孙辰玩着手机,漫不经心说,“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老板一直叫她雷顿小姐呢,听起来好有仪式感!”她忽然放下手机,看了陈彼得两眼,猛地凑近,压低声音问:“你老板是不是想追她?” 陈彼得厌恶地向后退:“真是物似主人型,你和你老板一样,不管什么事都能联想到性。” 接下来的几周,李唯安日程非常紧。 早在和冰山确认合作之前,太平就打算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分析部门,从那时起就开始找人了。 要建立一支新的团队,最快速有效的,就是挖走业内楚翘收为己有,或者干脆直接买下一间资质良好的分析咨询公司。 和冰山确定合作后,林倚山把他看中的几间公司的资料和一些有意挖走的人才的简历给了韦嘉珩和李唯安,经过商议,他们最终买下了一间叫“精卫”的小公司,把这公司几乎全部的人员打包过来。 精卫是个开张不到两年的信息咨询公司,之前只做过一些网络宣传和公关的业务。 除了拿了一大笔钱走人的两个创始人,现在还剩下十五个人,包括十个程序员,两个财务,一个前台小妹,一个什么事都管一点但是什么事都不精通的“统筹员”,还有一个打扫阿姨。 这些人被全员打包过来后,一边给手上还没结束的几项案子收尾,一边惴惴不安地等着新老板的发落。 李唯安和韦嘉珩愿意给太平影业51%的股权,不仅是因为太平影业财大气粗,拥有人脉,也因为林倚山、章秀钟掌握着太平投资的决定权。这样,冰山子公司目前只有四个大股东,所有事项都由他们四个人商量决定。 在b市,李唯安代表了韦嘉珩,全权处理所有的事情。 摊子刚支起来,事无巨细她都要过问。 她来b市第二天就和精卫的人开了个见面会,先安抚他们一番,宣传了一下冰山在美国的母公司的业界地位,公司的优厚待遇,不仅和太平投资有同等的薪酬和福利,每年还有额外的十四天带薪假期。 接着,李唯安强调,虽然太平投资入股冰山,但冰山也入股了太平投资。林倚山、章秀钟两人并不参与冰山的管理和决策,两家是战略伙伴关系。 此外,冰山很快会有自己的人事部门,新年之后会招聘更多的员工。 这等于告诉新员工们,尽管是太平投资出面买下了精卫,但是真正的新老板是李唯安和韦嘉珩。 会议结尾,李唯安请韦嘉珩和大家进行了短暂的视频互动。 安抚好这些人,李唯安接着紧锣密鼓面试林倚山四处挖角招徕的那些人。其实她更倾向于招些没什么经验的新人,让他们担任最基础的工作。谁敢保证这些被招徕的“能人”中没有商业间谍? 她先安排了一场集体考试,让精卫来的那十个程序员也参加了,题目是一个数学建模,题目本身并没太大难度。 考试结束,她找出表现极出色或是出乎意料糟糕的单独面试。 之后,李唯安辞退了从精卫来的三个程序员,签下了几个新人。 被辞退那三人之前一直是技术骨干和实际上的团队管理者,有些权威。李唯安要重组班底,手下只有一个rosie靠得住,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二把手。 至于林倚山招徕来的那些人,表现最出色那几个,她也没选。这些人要是继续留在他们目前的公司,再熬一两年也能有很好的发展,为什么跳到冰山这家新开设的公司?就为了猛涨了一截的工资么?那冰山是不是他们的另一个跳板? 她最后选定的程序员一共有十七个。这十七个人被分成三组,她根据这些人在两轮面试中的表现安排他们的职责,是单纯写代码,还是搞数据挖掘做分析,谁能担任team leader,谁更适合承担更多的单独工作。 那三个被辞退的程序员走的时候,保洁阿姨觉得下一个要被踢走的就是自己了,她只有初中文化水平,没经过任何职业训练,当初能进精卫只是因为她是创始人之一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公司搬到太平大厦后,她就一直尴尬着,因为太平一直有专业的保洁公司。 不过,rosie亲自跟她说,让她安心工作,冰山是讲究人情味的,她不仅不会被辞退,还会有和其他员工一样的待遇。 保洁阿姨是谁?她的工作不重要,可是她有整个公司所有房间钥匙,连李唯安的办公室她都可以进,还是她下班的时候进,这样的人怎么能用林倚山安排的? 纷纷乱乱过了一个月,马上要一月底了,新公司在几天前才完成所有的注册手续,rosie的工作签证还没拿到,李唯安自己还要再去办一系列的证:暂住证、就业证、居留许可证…… 面试程序员的同时,李唯安还通过职业猎头找了两个人事经理,成立了冰山子公司的人事部,可她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私人助理。 冰山新公司的办公室就在章秀钟名下的大楼里,太平影业在二十八楼,太平投资在二十九楼,冰山信息在二十七楼。 新公司的大部分职员要么是林倚山“挖”来的,要么就是从“精卫”整合过来的。 换句话说,不管是地利还是人和,全是林倚山和章秀钟的。 李唯安身边的人,必须得是她自己选的。一个能讲流利中文,熟悉国内尤其是b市各种情况的助手。rosie虽然和她一起工作了五六年,彼此间颇有默契,可李唯安知道,rosie是终究要回的,她得在rosie回去之前找到替代者。 现在虽然是高校招聘季,但是比起鲜嫩活泼初出校园的大学生,李唯安更想要一个已经有一些工作经验的。 她陆续面试了几个年轻人,都不理想。 早在确定合作后,太平投资就发出了招助理的招聘广告为她物色助理,应征者还真不少。 太平的人事部给李唯安筛选出的应征者们看简历都很优秀,每一个都是名校毕业,有至少两年的工作经验,熟悉数据分析,或者大学时的专业是计算机、数学相关的。 可这些人大都是冲着太平投资来的,得知真正要面试的职位只是太平参与投资的一间新开的信息咨询公司后就会难掩失望,而李唯安想要的助理,其实根本不用拥有这么多的资质。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眼看已经到了一月底,再招不到人就要等到春节后了,李唯安想了想,去了趟二十九楼太平投资的人事部。 她把人事部之前预先淘汰掉的那些简历重新翻出来。 这一翻,她还真的找到了两个符合她心中条件的应征者。 第6章 这两人的专业和信息、数学甚至是经济学都八竿子打不着,他们毕业的院校在名校济济的b市也只能算是二流。所以被最先淘汰了。 在教育资源全国最强的b市,身为b市本地人,却只考得上这种二流大学里的三流专业,单凭这一点,太平投资人事部的人就觉得,这两人居然胆敢给太平投简历?? 李唯安先面试了那个叫王园园的女孩。 王园园长相清秀,齐耳短发染成栗子色,戴一副金丝边的圆眼镜,看到李唯安身边还坐着金发碧眼的rosie时并没像有些面试者那样觉得惊讶,当rosie用中文简略询问她之前的工作经历时,她也没说什么“啊你的中文真不错”之类的话。 “你不介意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离开你现在这份工作吧?”rosie问。 “我现在这家公司上个月已经正式进入破产流程。”王园园老老实实回答。她是法语专业,却至今没考到翻译资格证,在一家外贸公司打工,公司又倒闭了。 李唯安翻翻她的简历,“我对你大学里参加的社团很感兴趣,你能多讲一些么?” 王园园在大学里加入的社团叫“窦乐全国后援会b市分会”,她担任的是b市分会的理事,从大一到大四为窦乐组织过53场后援活动,其中包括接机、各种商业活动应援、见面会应援,还有四次窦乐参加拼盘演唱会的应援。 提起这话题,王园园渐渐兴奋起来,先说了她是怎么在一个选秀节目里成为窦乐的粉丝的,然后是她和几个同伴是怎么从无到有组织起“窦乐b市邮政大学后援会”,之后又把这个后援会扩大成b市分会的,其中包括吸收合并b市大大小小几十个窦乐后援会,为后援会联系制作统一服装、应援物等等,除此之外,她还担任过窦乐百度吧的小吧主,负责窦乐相关的微博话题,还制作过许多窦乐的安利向视频、个人网站,在窦乐参加选秀节目的初期组织拉票…… 王园园越说越自信,李唯安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在自己的电脑上做一些笔记。她问王园园:“你现在不再担任窦乐后援会的任何职务了,为什么?是因为窦乐不再活跃了么?”她刚才随手搜索了一下窦乐,发现这个选秀歌手已经有一两年没有参与任何演出了,最近的消息是他开了家淘宝店,卖日韩女装。 王园园抿一下嘴唇,“因为我更成熟了。窦乐退圈了,他有他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可我并不后悔入坑,支持窦乐的这几年我学到了很多我本来绝对不会想要学的东西,因为这个,我永远感激他。” 李唯安合上王园园的简历,微笑:“你被录取用了。拿身份证件到人事部办入职手续吧,试用期一个月。rosie会帮你办好这些。” 王园园吓了一跳,“我被录用了?” 李唯安想了一下,“我忘了问,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入职?明天可以么?” 王园园双颊通红,她深吸口气,吞咽一下,“我——李总,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 “那更好了。”李唯安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王园园,“今天下午你帮我到这几家房屋中介看看,我要租房,条件在纸上。” 王园园接过纸一看,上面除了列出几家房产中介,还有李唯安要找的房子条件,第一,有成熟的物业管理,第二,离太平公司不超过二十分钟车程,第三,房子面积不能太大。 “要安全,要近,要小……”王园园不确定地问李唯安,“李总,多大和多小是您能接受的呢?比如,最大不能超过70平方?一室的话,您能接受开放式的studio么?对厨卫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李唯安看她一眼,“最好是一室,我很可能不会用厨房,所以不介意开放式的studio。去吧,我想在春节前搬进去。” 王园园点点头,感激地对李唯安笑笑。 李唯安刚才提醒了她,还有一条隐藏的条件,什么时候能入住? 今年的除夕夜是二月十八号,她还有不到三周的时间。 王园园在b市出生,长大,求学,工作,她从没租过房子。可是她上数三代都在b市出生、长大、工作。 她很快从一个当房产中介的亲戚那儿打听到了房屋出租时的各种要注意的事项,这位亲戚还建议她直接去李唯安列的单子里那家叫“诚诚安家”的中介咨询,诚诚专注高级房屋租赁,在业内口碑很好。 王园园到人事部做了冰山的临时出入门卡,就匆匆赶去诚诚安家了。 rosie返回李唯安的办公室,把另一个面试者的简历放在她面前,“薇薇安,你要我取消这个面试么?还是见见他?那男孩子已经到了。” 李唯安正在噼里啪啦打着字,她一眼也没看那份简历,“让他进来吧。如果他没什么问题,待会儿也带他到人事办入职手续。” rosie有些不解:“我不是想质疑你,可你不觉得你做决定太快了么?我们都没做王园园的背景调查。你还让她帮你找房子?” 李唯安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rosie,这两个人的简历是太平的人事部最先淘汰的。还有,我们刚才说了,试用期是一个月。” rosie明白了。他们刚来这里,即使调查,能确保调查的结果不受林倚山他们干扰么?对李唯安而言,重要的不是应征者的学历或是经验,而是,他们不是林倚山章秀钟安插到她身边的。 私人助理是个很微妙的职位,看起来没什么话语权,但是老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助手的眼里。 另一个面试者,是一个叫常亮的男生,比王园园还小两岁,刚过二十三岁生日,只有一年的工作经验,和王园园一样从小到大在b市生活,也和王园园一样,他的简历并不出色,但是,他有一条王园园没有的优点——他长得很好看。 rosie在接待室外面看了一眼跑回去跟李唯安说,“那个男孩长得像gucci的模特!” 李唯安把一叠签好字的文件递给rosie,“那更好了,我们需要一个门面。林先生不是准备了年会还是庆典么?现在我连男伴都有了。” rosie哈哈一笑,叫常亮进来面试。 和面试王园园时一样,李唯安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在常亮终于遇到一个很自信的问题之后,她通知他得到了这份工作。 她也给常亮安排了同样的任务:帮她找房子。 下午三点半,王园园和常亮几乎不分前后回来了,这时他们俩才知道,原来李唯安不止雇了自己。 还有一个助理?这个新公司一共才有二十几个员工,李总要两个助理?一个月的考察期之后是不是有一个人要走? 李唯安很坦然地告诉他们,“我希望看到你们公平竞争,一个月后,也许两个人都会留下,也许两个人都会走。” 王园园和常亮对视了一眼,一起对李唯安猛点头。 王园园和常亮都是b市土著,他们都得到了亲戚朋友的指点,前后脚去了诚诚,查询了符合李唯安条件的房源。不过,王园园毕竟社会经验多一些,她离开冰山的时候拿了人事经理的一张名片,跟诚诚的人说是冰山的外籍老总要找房子。诚诚的接待员一看这个公司的地址在太平大厦,而且就在二十七楼,和太平投资紧挨着,马上明白这不是虚张声势,是真的遇到豪客了。王园园立刻成了vip客户,被领到了诚诚专门负责高级客户的经理那儿。 她和常亮都带回来了三套房子的资料,但谁找的房子更好,不必多说。 常亮蔫蔫地看李唯安和rosie。 王园园乘胜追击,“李总,诚诚的经理说我们随时可以安排看房,明天是周五,但是她周六周日也可以陪您看房。您看,需要我和她联系么?” 李唯安问rosie,“我明天下午四点以后还有安排么?” rosie查了下她的日程,“没有重要的,就是和林先生、章先生还有个碰头会。” 李唯安点点头,“园园,帮我订下时间吧。” 王园园答应一声,李唯安又对她和常亮说,“rosie会让你们尽快适应的,有什么问题就问她。” 周五下午四点,李唯安和林倚山章秀钟做了这一周的简报。 春节的七天假期是国内电影业的另一个黄金周,在李唯安来b市之前,已经和韦嘉珩着手做这个档期的票房预测,现在,加入各种来源的新数据后,预测分析得进行一些调整。 这一次分析的重点是太平影业进行保底投资的《飞行毯》。 离上映还有不到三周,电影的宣传活动轰轰烈烈,除了宣传短片、海报、各种广告,除了上一些访谈节目搞预热,导演还策划带着主要演员们到全国二十四个大城市进行宣传,搞观众见面会。 但是,制片方的钱不够,想要太平再支付一部分保底金额,作为宣传资金。 “他们想要再预支1.35亿。”林倚山说。 “答应他们。”李唯安把新的报告交给他和章秀钟,“我建议直接再给他们两亿的宣传资金,同时发动你们的力量,联系更多综艺节目,让他们多上综艺,路演和首映式也可以再多些预算。我和archer对这部片的票房预测很乐观,认为它很有可能创造新的国内票房记录。” 章秀钟直接把报告翻到最后一页,“三十五亿!?”他惊愕地看看李唯安,“你在开玩笑么?这部戏只有导演有些看头,女主是个一部戏都没演过的新人,男主前一部戏才大扑了,之前也没演过喜剧片——” 李唯安打断他,“你现在听起来就像几个月前的姜哲。”她说完还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扑克脸。 章秀钟被李唯安这个毫无灵魂的微笑气得直翻白眼,他转过头问林倚山,“倚山,你怎么说?” 林倚山倒是沉得住气,“就同意他们的要求吧,不过,派人和他们谈,要求加高分成。”他看向李唯安,“如果最终票房真的像你预测的那样,超过三十亿的部分,我把我个人分成的百分之二十送给你和archer,就当我们第一次合作的贺礼。” 李唯安的嘴角微微翘一下,脸上浮现类似微笑的表情,“谢谢。” 她收起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我约了房产经纪去看房。” 章秀钟怪叫,“你去看什么房啊?我不是说了么,公司在这附近有几个不错的公寓,你住哪一个都成啊。” 李唯安拎着包站起来,又对他露出毫无灵魂地微笑,“谢谢。我想我自己能行。” 章秀钟轻嗤一声,“啧。之前给你安排的住处,你非要住酒店。你就直说吧,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李唯安本来已经要向外走了,听到这话又转过身,直直地看着章秀钟。 章秀钟一接触她这种目光就全身不自在,皱着眉向后缩了下身。 林倚山觉得章秀钟不该说那句话,正要打圆场,李唯安问章秀钟,“可以把你的手机交给我一分钟么?” 章秀钟握紧手里的手机,望着李唯安,没有动。 李唯安粘贴复制般地发出一声轻嗤,转过身,头也不回走了。 她走到电梯门口,林倚山追了过来。 他跟着她走进电梯,“我送你下去。” 李唯安不出声,林倚山进了电梯,按下27楼的按钮,“秀钟不是那个意思。” 从29楼到27楼只需要几秒钟。电梯再度打开,李唯安走出去,回首对林倚山微笑,“我知道。” rosie的办公室里,她给常亮王园园发了套向新员工介绍冰山公司的资。 就算是临时工,也总得让他们明白冰山是做什么的。 冰山是建立在洛杉矶的一间信息咨询公司,有十年的历史,业务涉及诉讼金融、商业创业调查和影视娱乐投资,他们在美国去年一年做出的分析报告涉及高达近百亿美元的商业决策,现在公司打算把业务开拓到中国。冰山和太平投资太平影业互有控股,是关系很密切的战略伙伴,太平的林倚山和章秀钟也是冰山中国的大股东…… 两个新人被资料上的数字震得目瞪口呆,再看rosie时眼神里的敬佩真诚了很多。 介绍完毕,王园园问起李唯安有哪些日常习惯。 rosie觉得为了保障薇薇安的舒适,这两个年轻人有必要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薇薇安其实很好相处……至于日常习惯,她不喝咖啡,不喝茶——不管是红茶还是绿茶,她只喝果汁和温开水。还有呢……” rosie想了想,“如果是乘车,她一般会坐副驾驶座,假如她不开车的话。我和她的驾照现在都还没申请下来,所以……”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们两个都有护照吧?” 常亮举起手,“我没有。” rosie说:“那你快去办吧。办好之后把护照交给人事备案,这样如果要出国出差,公司就能直接给你们订机票。” 这时前台秘书打电话给rosie,“若曦姐,李总回来了。” rosie合上材料,对常亮说,“你去准备申请你的护照。园园,你陪薇薇安去看房吧。” 诚诚安家离太平不算太远,如果交通顺畅,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前台小妹见到王园园和李唯安立刻迎上来,“李总么?园园姐你好,我这就通知文经理。” 诚诚地产在和长荣街平行的另一条长街上的一座大厦里,它的接待室在大楼拐角,放眼望去,可以隔着林立的大厦看到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长荣街。 李唯安正对着水泥森林发呆,忽然有人在背后低呼一声,“唯安?” 这声音有些熟悉,她怔怔转过身,一个穿灰色套装的年轻女人又惊又喜看着她。 李唯安张了张嘴,呆在原地,她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人,双颊一瞬间变得通红,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小文?你怎么……你都这么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依然是蔫巴巴的小幼苗。尽情浇灌我吧! 第7章 前台小妹和王园园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李总和文经理竟然是旧识。 “天哪,真是你!”文经理走得更近了,她目不转睛看着李唯安,轻轻感叹,“你也变了好多。”然后她又笑了,“什么叫我都这么大了啊?天哪,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有……有十年没见了吧?” “十二年。”李唯安像是刚从梦中惊醒,她紧紧抓了抓肩上的包带,又拂了下额头,忽然笑起来,“我刚才是不是又说傻话了?” 小文笑着用力摇头,“不。别人那么说是傻话,你那么说仍然是天才!”她挽住李唯安的胳膊,对王园园感叹,“真是太巧了!” 李唯安对王园园说:“谢谢你园园,你不用陪我了,提前下班吧。” 王园园迟疑一下,赶快微笑:“好的,李总。那,我把车开回公司?” 李唯安说:“不了,你开回家,有事我再找你。” 她说完,又问小文,“你带我看完房,会送我回酒店吧?” 小文咧嘴笑,“那还用说么?” 王园园隐隐感到李唯安是故意把她支开的。公司内部的人员介绍上vivien leighton可没有提她有在中国生活学习的经历。她当然好奇李唯安怎么会在b市有认识十二年的朋友,但是,老板摆明了不想让你知道她的旧事,你最好收起好奇心。 小文带着李唯安坐上她的车,系安全带的时候突然停住,“哦,我忘了给你我的名片了。”她说着,从包里取出名片夹。 李唯安也赶快拿自己的名片出来,两人像商业伙伴第一次见面一样郑重交换名片,然后一起相视大笑。 “诚诚房地产 vip客户经理文焰。”李唯安轻轻读名片上的字,试图从眼前这个大方美丽的职业女性身上找到自己十几岁时的密友。 十几岁时,文焰喜欢朋友们叫她“小文”。因为小文和大壮是一对。 现在的小文不再留着马尾辫,头发剪成最近很流行的短bob,牙套也摘下来了,一笑就露出一口了不起的整齐白牙。不知道是不是还和大壮在一起。 小文也如法炮制,念了念李唯安的名片,“冰山信息咨询大中国区总裁 李唯安。总裁耶,唯安!” 唯安笑,“唬人的。我们公司现在算上保洁阿姨也不到三十个人。” “还是了不起,我手下一共才两个人,你管着几十号人呢。”小文发动车子,“唯安,这么些年,你过得好么?” “还行吧,你呢?”车子一动,李唯安忽然觉得手指有些疼,这才发觉自己还紧紧攥着小文的名片,崭新的名片边缘把手指划了一条红印。 接近交通高峰期,车流行进的速度渐渐变慢,小文一路絮絮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勉勉强强考上了人大,糊里糊涂选了法学专业,快毕业的时候在一家还算有名的那律所实习,实习期没过,连续两名律师被案情牵涉被捕入狱,她魂飞魄散转行,先当了保险经纪,又兼职房屋经纪,接下来的那两年b市的房价坐着火箭一路上升,她就改全职了,赚了点钱,买了房子,现在还在还贷。 说完自己这些年的日子,小文并没像李唯安担心地那样和她回顾往事,更没问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她问的都是李唯安的现在——刚才那小姑娘是你助理?你们真的在和太平投资合作还是只租了他们的楼啊?啊哟那你见过林倚山么?章秀钟呢?什么,你刚和他们开完会呀!厉害厉害!你们那个咨询公司都做什么啊?你们公司没开多久吧?你回国多久了?哦哦,章秀钟是不是在和汪佳佳谈恋爱呀?你见过她真人么?听说她鼻子是整的…… 和十几年前一样,不管是和谁,在什么情况下,小文总能把气氛变得轻松舒服。 又一次等红灯的时候小文说,“唯安,早知道是你在找房子,今天这第一家我就不带你来看了。” “怎么了?” 小文摇头,“你不会喜欢的。可是我们公司有规定,跟客户约好的必须得去。你不知道,我们公司新来的大头目是个事儿妈,她会通知房东有人来看房,还会打电话确认。这老东西这几天正找我麻烦呢,你受累,陪着我去转一圈吧。” “行。” 李唯安痛快答应,小文又跟她抱怨了一会儿办公室政治,“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你们那儿不这样吧?美国人不是都挺讲究效率的?你们又是搞it相关的。” “哪儿都一样,别以为geeks就不搞政治。”李唯安笑笑,“不然我也不会来b市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今天要看的第一套房子。 房子最近重新装修过,小区有成熟的物业,一梯两户。从这里到太平,开车的话只要十五分钟,可是李唯安一进门,就被房东的“欧式奢华”装修风格给吓懵了。 客厅地上铺着红色大牡丹花地毯,正对沙发的一整面墙是金色菊花纹的亚力克装饰墙,天花板还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 李唯安犹疑地看向小文:“照片上是没装修前的房子?” 小文坐在沙发上,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吊灯,又赶快站起来走回玄关,“睡房没怎么装。我们当然挑最好看的照片展示给租户呀。” 李唯安闭了闭眼,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胃部一阵阵紧抽,“我们快走吧,再看几眼我就要吐了。” 小文噗哈哈笑,“这么多年你的丑陋恐惧症还没治愈?” 李唯安半闭着眼扶着墙走到门口,“今天之前我也以为好了呢。” 这时小文看到李唯安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嘴唇发白,赶紧扶着她往门外走。 李唯安紧紧闭着眼睛,靠在小文身上走到了电梯边上,倚在墙上喘着气, 小文从包里拿出一瓶可乐,拧开递给她,“对不起唯安,我真没想到……对不起唯安。” 小文不断抚摸李唯安后背,想让她好受一点。 李唯安喝了几口可乐,慢慢缓过劲了。 小文管她这毛病叫“丑陋恐惧症”,但李唯安自己清楚,她并不是看到丑的装潢才会发病,第一次发作时,她是在参观凡尔赛宫的镜厅。 旁人是无法理解的,她自己明白。 如果她没产生自己住在这种地方的想象,就可以视若无睹,可一旦想象到自己住在那种地方,她就会出现类似幽闭恐惧症的症状,呼吸困难,头晕反胃,浑身冷汗。 逃离了可怕的“欧式奢华”之后,李唯安再和小文说话时,恍惚间觉得她和小文隔着的这十二年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全都被压缩成了一片薄薄的纸,这张纸被折叠了之后她们就重逢了,虽然中间还是隔着纸,但是从前的情谊和相处的气氛又回来了。十二年前,她们都是花季少女,第一次见面绝不会互相交换戴着公司名称和头衔的名片。 小文带李唯安看的另外两套房子无功无过,装修平平淡淡,公摊面积很大,一层四户。她们乘电梯下楼时遇到一对退休老夫妇,从十七楼下到一楼时,那位阿姨已经开始向李唯安和小文推销相亲对象了。另一套房子对面住了一对极热闹的西班牙情侣,家中大门开着,人来人往,像是在开派对。 两人再次坐上车,李唯安叹口气,“看来我得在酒店过年了。” 小文安慰她,“别急。我还有几套合适的房子,就是稍微远一点。今晚回去我就联系房东。” 小文把李唯安送回酒店,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李唯安想请小文一起吃晚饭,小文犹豫一下,“我今晚还有事,改天吧。咱们又不是外人,不用搞这些客套。等你搬了新家,我来给你燎锅底,在你家吃!” 李唯安点头答应,“那你可得多出力给我找房子。” 小文一口答应,“你就放心吧。”她想了想又问,“按你从前住的那地方的风格找?” 李唯安“嗯”了一声又问,“我以前那地方什么风格?” “北欧极简少女风呗!”小文呵呵笑,“反正绝对不是什么欧式奢华风!” 李唯安也笑起来,“你坐在那家沙发的时候,好像是怕头顶的大吊灯掉下来砸到你。” 小文低呼,“可不是嘛!” 两人又笑了一会儿,忽然一起沉默。 李唯安看看小文,呼口气,拿起自己的包,打开车门。 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又嘱咐小文,“那……我走了。你开车小心。” “好。有消息我直接告诉你,哦,对了,咱俩加个微信吧,你下载微信了么?”小文拿出手机,她翻了翻通讯录,抬起头,李唯安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双唇抿成一条线。 她静静等着,李唯安犹豫了几秒钟,说:“我下载了之后加你。” 小文点点头,“成!” 李唯安对小文挥挥手,转身走了。 小文一边和她挥手告别,一边在手机上定了三分钟的倒计时,她把手机搁在包里,心里想着,闹铃一响,李唯安还不回来,她就再也不管她和容朗的事了! 她刚定好闹钟,李唯安就回来了。 小文降下车窗,故意装作惊讶,“你忘东西了?” 李唯安不知道是跑得太快了还是受了什么惊吓,微微喘着气,“小文,容朗他……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从认出李唯安开始,小文就预料到她必然会问关于容朗的问题,也在心里早策划好了要怎么回答,可万万没想到李唯安会问出这么一句。 李唯安没得到回答,却看到小文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惊讶,就像是她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谁都应该知道,可她偏偏问了。 李唯安僵住了。 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 容朗他怎么了? 他出了什么大事对不对? 车祸?意外? 这一瞬间,可怕的想象层出不穷,密集地在大脑中闪现,李唯安的心跳骤然飙升,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撞着胸腔,就连太阳穴后的血管也在突突乱跳。 小文看到李唯安脸上那点因为刚才的奔跑涌上来的血色“刷”一下消失,突然间明白了——李唯安,被吓到了。她根本不知道容朗这些年在做什么!所以才会那么问,就像问一个普通的多年没见的人“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怎么会这样…… 眼看李唯安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小文顾不上惊讶了,赶紧说,“咳,容朗他很好!你自己吓自己干嘛呀!” 李唯安听了这句话,像快要窒息的人忽然缓过了一口气。小文想了想,又补充,“他真挺好的。他和姚锐一起开了个公司,生意很好。不过最近大家工作都忙,我们有阵子没见着了。” 李唯安彻底放松下来,才察觉自己刚才极为失态,抱歉地对小文笑笑,“那就好。我没事了,你快回吧。小心开车。” 小文有点不放心,“你……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李唯安连忙摆手,“行了。我真没事,你赶快走吧。”她说完挥挥手,逃也似的转身飞快走了。 小文看着李唯安的背影,又气又想笑,“唉……行,你就装吧!” 这时,小文的手机响了。但不是闹铃,而是一则新闻推送:容朗出道十年演唱会,门票十三秒售罄。 他出道十年了。 小文想起容朗当年站在天台上对天发誓的样子,少年红着眼睛咬着牙,对着飘雪的天空大吼,“李唯安——我要你不管藏在哪里、不管走到哪里都要看到我的脸!” 当年在天台上大喊的少年已经成为国民偶像,他拥有千万粉丝,他的演唱会门票瞬间售罄,印着他形象的广告随处可见——就像他当初誓言中所说的那样,可是,他的初恋女友对此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终于出来刷了下存在感。 为什么喜欢大家叫她小文?因为小文和大壮是一对儿! 幼苗时期是没有榜单没有曝光率的,大家,别愣着啊,浇灌啊! 第8章 周六早上四点,李唯安醒了。 她在黑暗中盯着窗帘看了一会儿才想到自己这是在四季酒店的套房里。 不知道是时差还没倒过来,还是睡眠差,自从回到b市她就一直这个时候醒。 她走到窗边把窗帘撩开一条缝,发现又下雪了。 漫天雪花在寂静的黑夜中无声无息飘落,不知道下了多久,窗台上积了两三厘米厚的雪。这时的街道空空荡荡,可城市里永远闪着灯光,就连空寂也无所遁形。 她放下窗帘,喝了几口水,在打电话叫早餐和去健身房之间犹豫一下,忽然决定回到床上。 李唯安不喜欢住酒店最大的原因就是酒店的气味。即使住上几个星期,即使换了自己买的被褥、枕头、全套床品,即使洗漱用品全是自己的,依然到处都是陌生而可疑的气味。 她重新钻进被子,闭上眼睛,抱紧她自己的小抱枕。 抱枕的枕芯是用干玫瑰花和普洱茶做的,用了很多年,香气早就变淡了,可她习惯了这个气味,只要抱着它,就有一丝人工的安全感。 李唯安闻着若隐若现的玫瑰香,仿佛能听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那种声音仔细听时反而听不见,可想象中,雪花撞在了窗户玻璃上,滑下来,和早来的同伴们拥抱在一起,化为一体,又像是爱人之间的哝哝细语,无声而深情的凝视,耳鬓厮磨。他鼻子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耳垂边上,把她耳垂和耳廓上那些半透明的小茸毛都吹的站起来了,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张开,用两片唇咬住她耳廓的边缘,只用嘴唇不用牙齿来“咬”的话,一点也不会疼,可是却能感觉到热气从唇齿之间逸出,随着呼吸和笑声对着耳朵说着不用诉诸于言语的话。 她听着那些无声的话,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微微垂首,看见他的手搭在她肩上。她抓住他一只手,拉到自己面前,紧紧握着,那双手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手,手指纤长,指尖细长,指甲边缘却是椭圆形,像钢琴家的手,可是手心又有薄薄的茧子。她握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他左手食指靠近指尖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浅棕色的痣,她把这只手指含在口中,用舌尖舔那颗小小的痣……从前她每次这么做的时候,他总会怕痒似的笑着蜷起手指…… 李唯安最后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她听着铃声一声一声地响,怅然地怀念刚才那个梦境,梦中那双手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唇边。 梦中人始终没有露出脸,可她知道刚才自己又梦到他了。 刚到美国的那几年,她在街头见到高个子的黑发少年经过就会如遭雷击心脏狂跳,有时还会不知不觉尾随人家走很久。 可是,在她梦中,容朗从来没有露出过脸。 十二年了,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李唯安不敢去想。 也许英俊少年只是变成了英俊青年,也可能,他结婚、生子、发胖、每月交按揭、为生计奔波,很久不再梦到初恋情人。 她闭上酸涩的眼睛,反复回想昨天小文提到的容朗。他和姚锐开了个公司,过得不错,很忙。 她可以再接着追问,他结婚了么?有女朋友了么?…… 很简单的一句话。 她和了解容朗现在的生活只有这几句话的距离。 可是,李唯安不敢问,不想问。想也不敢想。 问出那句“他好么”的时候,她生怕小文会打开手机相册给她看容朗的结婚照。 你怕什么啊? 他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没有了。 你哭什么?矫情!不许哭! 打电话的人终于放弃了,房间里再次一片寂静。 李唯安无声地擦掉泪滴,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手机,惊讶地发现已经十点多了。手机里好多条信息,韦嘉珩在两小时前问她要不要进行视频会议,后来又说自己要去约会了;rosie发来几条消息,先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又问她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她想去买衣服,要一起去么,后来说自己先出去了;然后是小文的微信消息,刚才的电话也是她打来的。 李唯安坐起来拨电话,“小文?我刚起床。” 电话另一头,小文很兴奋,“唯安,我找到一套房子,你一定喜欢!我现在就来接你去看房!” 小文快十二点才到,李唯安和她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了brunch。 吃饭的时候,小文问李唯安:“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在国内常驻还是等公司上了正轨就回美国?” 李唯安垂眸想了想,说:“还不知道。看情况吧。怎么了?” “我昨天回去之后帮你算了一下,要是你常驻五年以上,买房就比租房划算,b市的房产只会升不会降,有资金的话,还是买更合算。待会儿我带你去看这房子,房东很好说话,要是你想买,可以商量。” 李唯安笑了,“你对这房子真有信心啊!我还没去看呢,你就想到买了。” 小文得意地一扬脖子,“特别自信。” 李唯安用食指摩挲餐巾上的织纹,漫不经心说,“我老板倒是想把生意重心移到这儿来,做市场预测需要搜集各种信息,美国这方面的法规越来越严格,竞争也激烈。在网络信息保护这一块,国内目前几乎没什么法律能够限制私人使用信息。用他的话说,这里的信息市场就是西部大荒原,大家都带着槍,一言不合就拔槍。他很看好中国市场。” 小文用餐巾擦擦嘴,“所以,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那种管我们这些普通股民叫‘韭菜’的基金经理?能预测某只股票涨到多少钱之后会跳水?” 李唯安闷笑着摇头,“不是。我们搜集数据和信息,建模,做算法,试图找出规律,然后告诉大资本商人们什么有利可图,什么时候该下注,什么时候该收手,不过,他们不是总听我们的。” 小文摇摇头,“你知道么,虽然我还是不懂什么叫建模什么是算法,但是我现在看你一点也没昨天那种‘我靠总裁耶!’‘我靠和太平投资合作!和章秀钟林倚山开会!’的崇拜感了。现在你在我眼里就是红楼梦里坐在贾母旁边帮她打牌赢钱的那个丫鬟,她叫什么来着?胭脂?” “是叫鸳鸯吧?”李唯安忍不住笑了。 开车出了酒店地库,在主干道上走了一会儿,李唯安忽然发觉不管是街道上还是建筑物上,一点积雪的痕迹都没有,仿佛根本不曾下过雪,凌晨那场雪也许只是她的一个梦。 小文这次带李唯安去看的房子比之前看的那几间都远,虽然还是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段,但要是没有车,到最近的公共交通站要走上近二十分钟,这附近也没有学校,能算得上公共设施的只有一个没有什么风景的小公园。 小区里倒是绿地很多,不过,既没有给小孩子玩的滑梯,也没有给老人健身用的器械,只堆着许多巨大的未经雕琢的花岗岩。像是现代艺术,更像是没用完的石材给随便丢弃在草地中间了。 “这里过去是个面粉厂,后面的小公园原来是个水潭。”小文刷卡进了电梯,按下12楼的按钮,“公寓最大的户型也就二居。没办法呀,周围没学校不说,还给划到了不好的学区,能花这个价钱住这儿的人只能是都市精英单身狗。” 说话间到了十二楼,电梯打开,左右各有一户。 小文带着李唯安向左走,她站在门口,在包里翻了一会儿,找到一把栓了长长酒红色丝绒缎带的钥匙打开门。 门一打开,李唯安就明白为什么小文那么肯定她会喜欢这套房了。 四四方方的studio没有花里胡哨的装修,东面和南面的墙上各有一个窗户,阳光充足,墙壁全刷成白色,除了卫浴铺了米灰色的瓷砖,其他地板铺的全是颜色很浅的原木,靠着东面的窗户下面是厨房区,橱柜是浅色原木,台面和洗碗池是灰色石头。她走近了才发现这灰色台面用的是抛光后的水泥板。 这房子虽然比李唯安之前看的几套都小得多,只有不到30平方米,房东什么家具都没留,只剩下一面书架,就显得空荡荡的。 那面书架站在向北的墙壁前,把房子分割成两个区域,上面放了几盆小仙人掌,还有一盆不太精神的绿萝。李唯安看到书架边上和墙壁上装了一道窗帘杆,猜想原先主人可能在这挂了道布帘,把书架和墙壁之间的区域当做卧室,睡觉的时候就把帘子拉上。 她绕到书架后面,果然看到墙壁上还留着一道淡淡的浅灰色的线,那里可能是从前的床头磨的。 “这房子很久没人住了吧?”她问小文。 “你怎么知道?” 李唯安笑,“我能闻出来。”就算有人定期来清理,这房子仍然一丝人气也没。 她对着墙壁上那到浅灰色的线又看了几秒钟,说:“我就租这间。” 小文挺骄傲,“看,我说你会喜欢它吧。这房子其实真不错,卫生间还有一扇小窗户。在b市很难得的。”她从包里取出诚诚地产的格式合同,“你想什么时候搬?” “就今天!我快烦死住酒店了。”李唯安拿出笔签名,“你带卷尺了么?我想等会去宜家买点家具。” “行啊,我陪你去。宜家的人我都熟,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把家具送过来。” 李唯安对小文笑,“那我必须得请你吃饭了。” 她看了看合同,“你全权代理么?这房东人怎么样?” 小文说:“是个整天乱跑的艺术家,一年都见不着几次,不过人倒是靠谱。你放心吧。” 李唯安想到今晚就可以从酒店搬出来,兴奋极了,“行。走吧,去宜家。” 两人杀到宜家,李唯安买了必要的床柜之类家具和几张羊羔皮垫子,就算买完了。小文和宜家的客服果然很熟,三言两语说好了今天下午五点送货安装。 那天晚上李唯安终于如愿以偿告别了住了一个多月的酒店。 小文在新居等家具的时候李唯安叫来了王园园把自己送回酒店,她办了check out,取走行李,顺便告诉rosie自己今晚就要搬走了。 rosie逛了个街回来发现自己被抛弃了,“我认识你和archer六年多了,可还是总被你们吓到。这已经不是果断了,是草率!今晚就走?家具都送到了?还没叫家政公司去清洁呢。” 李唯安对她挥挥手,“周一见。明天我自己打扫我的新家。” 王园园把李唯安送到新居,有点惊讶。 这么有钱的公司的一个老总,竟然买了一堆宜家的家具?是不是并不打算在中国常驻?还是冰山其实是个皮包公司? 她转念间又想到自己还没熬过试用期,管这么多干什么。 不管怎么样,至少过春节时不用应付亲戚们对她“失业”的关心了。 李唯安把从酒店搬来的枕头、被褥什么的扔到床上,问王园园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的餐厅。 她倒真的想请小文吃晚饭,可就在这时小文的男朋友打了个电话来,听起来似乎今晚要去他父母那里吃饭。 小文看看全是鞋印的地板,说:“咱们再约吧唯安,我看你且得收拾呢。” 李唯安只好说,“行。” 小文告辞时,王园园主动对李唯安说,“李总,我帮你打扫吧。”她不想和文经理一起离开,给李唯安留下她想打探什么的印象。 打扫完,王园园开着车陪李唯安在这附近转了几圈。那个小公园旁边有一个小商场,里面有一间超市,几间小餐馆,一楼有一间麦当劳。李唯安随便买了些日用品和杂物,王园园帮她叫了外卖,又把她送回家才离开。 这一夜,李唯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房子里的家具散发着在仓库中沉睡了很久的气味,可是她买的床刚好可以放进书架和墙壁之间的那个空间,就连原先床头留下的痕迹也和她的新床是吻合的,这让她有种怪异的归属感,似乎她本来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她把窗前和书架后的白色棉布窗帘拉上,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躺在一个小火柴盒里。温暖而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梦。 男主无脸出场。 第9章 周一凌晨四点韦嘉珩和李唯安视频会议时才知道她已经租了房子,而且已经住进去了。 在镜头里,李唯安把笔记本电脑搁在一张淡绿色的简陋小方桌子上,她在颜色极浅的原木地板上铺了一张毛茸茸的羊羔皮毡子,她就盘腿坐在那上面。她背后的墙壁、书架、布帘全是白色,书架上空空的,一本书都没,只有几盆仙人掌和一盆蔫蔫的绿萝。 “wow,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从不请我去你家了。”韦嘉珩显然不是在赞美李唯安的家居风格。 李唯安还是那副扑克脸,“说正事。” “真人秀女王碧安卡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组成了一个新公司——‘dreamweaver’织梦者。新公司除了继续她的真人秀系列节目,还会开发服装、美妆和广告业务。甘瑟他们这群大佬打算收购织梦者40%的股权。” “用现金么?多少?” “5.35亿美元,现金。但他们对织梦者今后三年的计划仍然有点不确定,想让我们帮忙加一些‘估价调整机制’保护股东们的利益。””韦嘉珩给李唯安传了一份文件,“这是我看了亲爱的碧安卡和她的小伙伴们提交的商业计划之后,给甘瑟做的分析。” “明白了。” 韦嘉珩的分析报告建议,完成收购后,织梦者第一年的净收益要达到八千万美元,之后的三年每年利润要有5%的上浮,不然的话,碧安卡就要和她的小伙伴们就要自掏腰包补足差价给股东。 当然韦嘉珩草拟的协议还有很多细则,不过最核心的就是这一条了。 李唯安粗略看完碧安卡的商业计划和韦嘉珩针对这些计划的分析,“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甘瑟他们对她们的商业价值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有分歧,他们有些犹豫,又不想放走她们,而碧安卡她们也非常乐于被大佬们收购,想要说服他们?” “就是这样。很少有人能拒绝几亿美金的现金。即使是发一条推特广告就能收益45万美元的碧安卡。”韦嘉珩笑着说,“她已经和甘瑟大佬谈了,愿意接受我们的full check。” full check,全面调查,是由冰山的调研员几乎24小时不间断地跟着明星生活、工作一段时间,观察记录这期间明星的各种状态,以确认明星的工作态度、精神状态、身体健康程度以及私生活不会对投资人的钱造成危害,并且,他/她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完成协议,为双方带来利益,为股东负责。 全面调查毫无疑问把明星的隐私侵犯得渣都不剩,但面对巨额的金钱,隐私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碧安卡并不是冰山进行全面调查的第一位明星。 冰山在业内声誉良好,正是因为他们调查过的明星从未有过抱怨,也没有任何泄露隐私的传闻。 “碧安卡想让你去做调查。” 李唯安垂下眼皮,不做声。 韦嘉珩说:“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去做full check。可只有合伙人才能做全面调查,冰山只有两个合伙人,那就是你和我。她想要一个女合伙人去跟着她,很合理。” 李唯安想了一会儿,同意了。她查了查自己的工作日程,“从2月18号开始我有一周时间,国内这时是春节假期。我想章秀钟他们不会有什么异议。不过,说实话我认为甘瑟大佬过虑了。我注意到碧安卡并没把她的婚礼转播权和赞助收益列在计划里,如果她在第一年年底没法完成收益计划,到时只要宣布婚礼的消息就可以了。之后,她生孩子的话还会有一笔收益。” 韦嘉珩皱皱眉,“婚礼?生孩子?她和嘻哈之王韦恩才订婚不到一个月。” “我们说的是刚为pyboy拍了一组大尺度照片的碧安卡和唱gangster rap的韦恩,不是英国的王子。相信我吧。” 韦嘉珩忍不住笑,“好吧。我去提醒一下甘瑟,也许他会放弃做full check。这样就皆大欢喜了。”他又问李唯安,“在b市还好么?” 李唯安还是那副扑克脸,“很好。来了这么久连感冒都没得过。空气质量没你想的那么糟。林倚山和章秀钟对我还算客气。” 韦嘉珩早就习惯了在李唯安脸上找不到任何暗示内心喜怒的微表情,可还是习惯性地仔细看了她几秒钟。 他看着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李唯安,还有她的新居,心里忽然一动,好像幼年时看过一句什么书上的话,用来形容她的居所十分恰当,可他仔细追忆,又想不起这句话是什么了。 韦嘉珩看看时间,“你的时差还没倒过来?” 李唯安摇头,“nope.” “会觉得难受么?你之前好像从来没有时差的问题。” 李唯安调出碧安卡的各种资料浏览,“我没觉得影响到我。其实,我刚到美国的时候有差不多两年都没倒过来时差。” 韦嘉珩惊讶,“两年?你在mit的时候么?还是……” 李唯安猛地抬头看向笔记本电脑上的镜头,“archer,我们说过的。” 韦嘉珩举起双手,“sorry.我们是说过不刺探你的过去。可是,唯安,我们已经认识快十年了吧?我还以为这么多年对你意味着点什么呢……我还以为我对你来说和其他人有点不同呢。” 李唯安笑了,她揉了揉脸,“嘉珩?” “嗯?” “在你的各种揣测里,我是什么来历?” “我猜对了的话,你会承认么?” “会。” “真的?” “真的。” 韦嘉珩吸一口气,快速说:“你是个天才少年黑客,十五六岁闲极无聊入侵了五角大楼的数据库,被fbi抓了之后跟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换条件——比如黑进俄罗斯防空系统主机看看他们有多少核弹头对着我们之类的——之后你改名换姓到mit上了大学,你进了mit的人工智能实验室,结果发现实验室里官僚主义比政府还糟糕,彷徨迷惘中的你随随便便参加了全美数学建模大赛,然后被担任评委的我慧眼发现!” “我拉你入伙,你被我精彩的演说和个人魅力折服了,你说,fuck it!fuck为人类的进步或者灭绝制造人工智能!fuck到华尔街跟着那些只会大吼大叫的股票经纪抢钱!我要跟archer一起当预言师,当小型上帝,当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世界上最有钱的大佬最有影响力的明星在我面前也毫无秘密可言,他们对我们言听计从,全是我们手中的傀儡!” 李唯安笑得肩膀颤抖,她把脸埋在双手中不断摇头。 “不对么?” 李唯安摇头,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韦嘉珩微笑着看着屏幕里的李唯安,轻轻说:“我爱你,唯安。” 李唯安重新戴上眼镜,微笑,“我知道。” 韦嘉珩翻着白眼大笑,“又用星战梗!你的台词本上写的是‘我也爱你’!” “i know.”李唯安认真说。 “damn it!”韦嘉珩拍桌。 李唯安又笑了一会儿,问:“所以,即使我曾经是联邦重犯,也不会影响你当初的选择?” 韦嘉珩严肃地想了想,“对。” “那你为什么还想探究我在遇见你之前都去过哪,见过谁,做过什么呢?” 韦嘉珩沉默一下,说:“理性去想想,确实没有意义。但是,通常当人们开始关心你的过去,不由自主想要知道你在私人时间都做些什么……这时,才是他们开始更认真地看待你的时候。唯安,i care. i care about you.” 李唯安皱起眉,说,“我突然发觉我并没有私人时间。我早上四点就起来工作,一直到下午一点才会休息一小时,之后继续工作到深夜,吃饭,健身,然后睡觉。接着,又到了早上四点。我起床,和我的合伙人视频会议,谈论如何当这世上最伟大的傀儡师。都是合伙人,为什么你没我辛苦却拿一样的钱?我要重新考虑今年的分红方案。” 韦嘉珩把双脚翘在办公桌上,笑了,“我爹说的对,任何时候都不该和女人争论。” 李唯安把视频转换成了语音,“archer,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从你的角度看,你像是在踩我的脸。” “fuck you!”韦嘉珩大喊,“把视频打开。” 李唯安不为所动,“不。我要花点时间看碧安卡的商业计划。哦,还有,刚才说的重新考虑分红,我是认真的。今天晚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详细的方案。你尽快给我答复。” 她说完,不顾韦嘉珩哀嚎,关掉了通信。 韦嘉珩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重新分红?看来你还真的是很反感别人探究你的过去呢。可我是别人么?还是……你想要我继续当别人?” 周一早上八点十五分,王园园来李唯安新居接她去上班。 李唯安上了车,对她抱歉笑笑,“再麻烦你几天,等我的驾照下来我就自己开车了。” 王园园心想,李总倒是和国内的总裁们没有一点相似。她原先的老板,都要破产了,还整天带着一个司机一个秘书呢。 到了公司,rosie和李唯安说了几句话,又和林倚山、章秀钟的秘书确认了,这才把李唯安今天的日程发给王园园和常亮。 rosie给他们一人一个新手机,教他们使用冰山自己开发的日程app,“薇薇安今天下午三点要去29楼和林先生章先生开一个会,其他日程都要向后移!看,就是这样用。以后你们工作时就用这个手机,24小时都要开机,不可以在这个手机上下载任何其他app,最好也不要让你的家人、朋友打这个号码。明白么?” 王园园点头如小鸡啄米,常亮却问,“rosie,如果不小心在公司的手机上下载了其他app,会怎么样?” rosie抬眼看他一眼,“如果是社交类的app,比如微信、微博,还有百度之类的,那可不大好。难道你们从来没注意过么,安装这些app的时候,它会要求连接和使用你的通讯录、你的相册、你的地理位置,甚至是你的付费方式?按了那个“同意”的小按钮之后,抱歉,你就只有跪下叫爸爸的份儿了。然后呢,你——” 她看向王园园,“你会收到各种婚纱摄影、减肥私教、韩式纹眉、海淘美妆的广告,而你——” 她看向常亮,“你会收到游戏外挂和小黄片广告。” 常亮刚张开嘴巴,rosie对他眯一下眼,“别否认,我就是知道。” “收到广告没问题,但你每天活动的范围和路线,你买过什么,你们的联系人都是谁,他们又是什么收入层,都会被这些app的开发商知道,他们会把你的个人信息变成商业社会大数据的一部分,当成商品买卖,这还是好的情况,糟的情况就是,我们的商业对手通过你们下载的愚蠢app进入你们的手机,偷走我们的重要信息。如果真的这样——” “you are in deep shit.”rosie对常亮慈祥地笑,“所以,答应我不要用公司的电话下载app,好么?哦,还有,以后进公司,你们的私人电话请交给我或者人事部的蔡小姐保管,你们可以在午休时拿到手机,如果有非常重要的事,让你的家人朋友打公司座机。” rosie刚说完,常亮又问,“是公司所有人都要上班时把私人手机交给你保管么?还是只有我和王园园?” 王园园看到rosie虽然甜甜笑着可眼睛里已经在滋滋闪火花,赶快露出“我没这么质疑”的表情,还瞪了常亮一眼。 可常亮扬着他那张还没被社会操服的天真帅脸,对她的瞪视无动于衷。 rosie保持着职业而礼貌的微笑,“不幸的是,目前确实只有你们两个人需要这么做。这是因为你们缺乏信息技术的学术背景和工作经验,可是又要为薇薇安服务。我会尽快让人事部和信息组的大刘协作,给你们安排安全意识课程的,完成课程之后你们可以不用这样了。” “哦。”常亮痛快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rosie,又问,“rosie你有信息技术的背景么?” 这次,rosie脸上一丝笑意也没了,她用英语回答:“我有斯坦福的学士学位,专业是计算机科学,我是在全美数学建模大赛上被薇薇安和archer发掘的。” 她用了明星被星探发现时常用的“scouted”这个词。 常亮耸了耸肩,“great to know.” “很好。昨天你们知道了冰山是一间干什么的公司,接下来说说你们的工作。”rosie带着两个新人去程序员们工作的技术部。 看着一屋子忙碌的程序员,rosie骄傲地对王园园和常亮说:“看到这些优秀的程序员了么?他们可以被看作是薇薇安大脑的延伸,她探索、思考、制定方向,传达命令,我,和他们,负责把薇薇安的想法实现。” 她指指被分成三个组的程序员们,“大刘的组负责写代码、程序,王姐的组负责维护和挖掘数据,小李他们搞机器学习,但是薇薇安一个人可以完成这一切。她是天才,而我们,我们所有人——”rosie用手指画了个圈,“都为她服务。我们都可以被取代,但是,没人能取代薇薇安!” 常亮又提出疑问:“archer boey韦嘉珩也不能取代她么?” rosie吸了口气,微笑摇头,“没错。即使是他,也不行。”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鉴于你们的背景,我想用比喻说明会便于你们理解。chanel,dior这些时尚世家的布料商、学徒、裁缝、化妆师、工人、模特……全都为一个人服务,那就是总设计师——掌握着这个品牌灵魂的人。如果冰山是一个时尚世家,那么,archer拥有冰山,薇薇安是设计师。她拥有冰山的灵魂。” 她说完扬起脖子看着王园园和常亮,“在,薇薇安有两个助理,他们负责处理她的日常杂务,提醒她什么时候有会议,什么时候要见客户,叫瑜伽老师或是按摩师来公司给她放松,帮她预订她喜欢吃的食物,替她交水电费,甚至是确保她能喝到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矿泉水……” “公司是一架精密机器,薇薇安是是核心,我们是零件,而你们的责任,就是让她免于被这些生活中的琐事打扰,保障她那颗美丽的大脑在高效快速地运行,这样,我们在年终时才会收到一笔大大的花红。”rosie最后总结,“所以,你们的工作是很重要的。你们要意识到这一点。” 她看看王园园和常亮,“还有问题么?” 常亮立刻又举起手:“我和王园园今年也有花红么?我听刘阿姨说公司要给员工春节礼券,我们也有么?” rosie深深呼一口气,咬了咬嘴唇,要笑不笑静静看他。 长得好真是优势。这样会少挨很多打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在星战电影里,蕾娅公主和汉索罗热吻后跟他说,“我爱你。” 然,汉索罗回答,“我知道。” 不要学。因为他随即被急冻成冰坨坨了。 幼苗今天也很需要大家努力浇灌啊。 第10章 午饭时,rosie跑进李唯安的办公室吃午饭。 她打开外卖送来的炸酱面饭盒,边吃边抱怨,“我今天第一次这么清楚长得好看有多重要。你知道么,我有好几次想对那个漂亮男孩说get the hell out of here!他问我那些问题,天哪,有时候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想揍他还是想艹他!” 李唯安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rosie的抱怨轻轻笑一声:“那就不要和他进行理性的对话呀,把他当eye candy就好了,就像archer对他那些真人芭比那样。 ” “薇薇安!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歧视。” 李唯安张开一只眼睛,又闭上,“你刚才还对同事进行语言上的暴力威胁和性骚扰呢。” rosie笑得把嘴里的炸酱面都喷出来了,她用纸巾擦嘴,嘟囔道:“我期待你和他共事。” 下午开会时,李唯安向林章二人提出春节假期时回美国一周时,章秀钟立刻同意了。 他以为李唯安要回国看家人,每逢佳节倍思亲嘛,可以理解。 林倚山起初不置可否,和李唯安处理完其他事务后他才谨慎地问,“你是回去工作?还是……” 李唯安想了想,“是工作。” 碧安卡的行程已经发给她了。 今年的巴黎时装周从2月19日开始,碧安卡会去看几场时装秀,她的两个模特妹妹还会走其中的几场。 巴黎、米兰、伦敦、纽约四大时装周的观众看台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中国明星,有没有被某个时尚世家邀请看秀不仅成了衡量某个明星时尚品味是否得到认可的重要参数,还是他们赢得某些品牌代言的机会。 李唯安要跟着碧安卡做全面调查,迟早会被人看到,再传到林章两人耳中。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坦诚点。 得知李唯安这次工作的对象是美国真人秀女王碧安卡,章秀钟显示出很大的兴趣。 只今年,国内的各种真人秀节目全部加起来有近百档,但从没有哪个节目能像碧安卡的真人秀这样长红——到今年三月,这个秀已经要播出第十四季了,收视率依然很高。 真人秀的主角碧安卡成了全球吸金能力最强的明星,最近几年开始专注发展社交网络的影响力,据章秀钟所知,她在推特上发一条软广告就有至少40万美元收入。 碧安卡的几个姐妹现在也都成了吸金招牌,不仅成为许多时尚品牌的模特,还开设了自己服装品牌,彩妆和香水品牌,健身房,度假酒店…… “织梦者”还没上市,但是业界对碧安卡和她的姐妹们的商业价值的普遍估价超过8亿美元。 如果太平影视也能复制这个成功,那就太棒了。 章秀钟问:“唯安,你会带谁去么?” 李唯安说:“rosie。她是我的学徒,archer希望她9月以后可以回到工作,我尽量给她学习的机会。我可能还会带上王园园,我的助理。” 章秀钟大胆地建议,“你可以也带上孙辰么?我和倚山一直对你怎么进行全面调查好奇……不,应该说是存有一些疑问。你知道我们今年准备推出自己的真人秀,正在考虑和几个一线明星的合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孙辰跟着,考察‘全面调查’这种方式在国内的可行性。” 林倚山不出声,但显然赞同章秀钟的提议,他静静等待李唯安的回答。 李唯安只短暂地考虑了一下,轻声说:“archer要再多让我五个百分点。” “嗯?”章秀钟皱眉。他再次跟不上李唯安的思路。 李唯安又对他露出与其说是为了表达礼貌和友好,不如说是在表达蔑视和挑衅的微笑,“没什么。我要和韦嘉珩商量一下,毕竟,碧安卡是他的客户。” 李唯安跟韦嘉珩是这么说的,“我去观察记录碧安卡是怎么工作的,章秀钟派他的人去观察记录我怎么工作。所以,你得补偿我。不然就说服碧安卡,让你去跟她。” 韦嘉珩想想李唯安提出的分红条件,再想想完成甘瑟的委托促成这项收购后获得的佣金,觉得心头有把钢锯在锯。 最终,他说:“好吧。” 接下来的两周过得飞快,李唯安除了每天的日常工作,还要抽出时间看碧安卡的相关资料和韦嘉珩所做的分析。她每天忙到深夜,照样在凌晨四点醒来。 有rosie保驾护航,王园园和常亮没出什么乱子,快速熟悉他们的新工作,李唯安渐渐感到身后有这对哼哈二将的好处。 太平投资和太平影视联合年会在2月16日傍晚举行,新战略伙伴“冰山信息”被郑重地介绍给太平的其他商业伙伴。 李唯安其实最讨厌这种商业社交场合,她跟rosie抱怨,“再过十分钟我就走。再假笑下去腮帮会炸开。” rosie闷笑,“你那是在假笑么?我以为你什么时候偷偷去打botox了。” 隔天是周六,小文约了李唯安到昆宁街一家四川火锅店吃午饭。 说起自己公司的年会时李唯安还在抱怨:“几乎什么都没吃,也没记住几张人脸,腮帮子笑得酸疼。” 小文拿了李唯安的手机看年会合照,嚷着要看骨灰级的花花公子章秀钟。 “我要是不是认识你,听到你刚才的话就会觉得你是在变着法炫耀呢,你看看,这些人,我平时只能在新闻上看到!”小文小声嘀咕,“章秀钟怎么就这么会投胎呢?有钱,还长得这么帅!” 她看了一会儿,放大照片,指着站在李唯安旁边的人,“这小帅哥是谁啊?” 李唯安扫一眼手机,“我新招的助理。拿来当门面的。他和王园园负责在这种场合帮我记住各路神仙都是谁,还有,帮我挡酒。我全程假装不怎么会说中文。” 小文噗哈哈笑,“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鸡贼了?哎,这男孩真好看啊,当明星都没问题。” 李唯安突然想起,小文当年也是这么说容朗的。 她愣一下,岔开话,“我是真的不喜欢也不适合去这种场合。我的合伙人比我能适应这种场合,可是他觉得暂时让大家都以为冰山是太平手下的小弟,我们只是技术人员,林倚山章秀钟才是真正管事的人对我们更有好处,所以,他留在美国没过来。” 小文从火锅里夹起一片肉,很随意地说,“唯安,春节的时候我们叫上几个高中的朋友,一起聚聚?” “啪嗒”一声,李唯安刚夹起来的一串金针菇摔回锅里,红红的汤汁溅到了她手上脸上。 她被烫的嘶嘶呼气,手忙脚乱抓起一叠纸巾擦。 小文放下筷子,静静看着她。 李唯安垂头把纸巾揉成一团,说:“我……我那时候要飞巴黎。一个客户。大年初七晚上才能回来。” 小文把那串金针菇夹出来,放到唯安碗里,“没事。那就以后再找时间聚。” 这之后,李唯安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文聊着天。 小文本来也叫了她男友许涛一起吃火锅,可他今天又迟到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许涛才到,“抱歉啊两位美女,我那破车天一冷就坏。” 小文淡淡地笑,“车真坏了?是又去当别人的跑腿儿了吧?” “胡说什么呢你!”许涛嗔怪地看小文,又对李唯安尴尬地笑了两声。 小文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涛搂着她肩膀,“宝宝,别生气,来,咱们再要个虾滑,这家的虾滑可好吃了。” 李唯安想起一周前她约小文吃饭,就是小文正式把男友介绍给她那次,许涛也迟到了。 那次他说是要送个朋友去就医。 小文介绍她男朋友时,李唯安听到名字不是“姚锐”,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叹息:唉,原来小文和大壮,也没能在一起。 年少时的爱恋最炽烈最纯粹,可世间大多数的美好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许涛叫的虾滑还没送来,李唯安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做个抱歉的手势走出包间。 rosie问她:“我和孙辰在逛街,看到一条celine的围巾!是你上次没买到的驼色,我帮你买下来?” 李唯安愣一愣,“哦。好啊。” 片刻之后,她回到包间,对小文和许涛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得赶快回公司一趟。” “那你赶紧去吧!没关系,咱们以后再约嘛。”许涛说。 小文问:“你急么?我送你过去?” 李唯安连忙摆手,“别。我已经叫了车,应该很快到。” 李唯安走后,许涛叫来服务员,“甜品要两盅官燕。” 小文对服务生笑笑,“不要燕窝。请给我们账单,谢谢。” 许涛看看她,“宝宝,燕窝咱们吃得起。你这阵子忙得都瘦了,得补一补。” 小文端起茶喝一口,“你是看出来我朋友已经刷卡结账了吧?” 许涛脸上的笑凝固一下,“看你说的。朋友们一起出来聚会,这次你结账下次我结账,多正常啊。” 见小文不出声,他又说,“再说了,人家是海归总裁,还在乎这点钱?” 小文冷笑一声,抓起包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今天终于上榜了,开始有曝光了。 可是依然是个小可怜,需要浇灌。 第11章 11 李唯安回到家,洗了个澡,又打开碧安卡的资料翻看。 估测一个明星的价值和对一块地皮、一幢别墅、一间厂房的估价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比起那些固定资产,人类在各种意外和灾难面前更为脆弱。 而明星出意外的几率又大大高于一般人。 车祸、丑闻、被疯狂的粉丝袭击、发表了不当的言论……这些都会使一个明星的价值在一夜之间一落千丈,使投资他们的人血本无归。 李唯安望着碧安卡的各种照片思索了一会儿,写了一个程序抓取碧安卡自从注册ins、推特之后晒出的照片,同时计算出她佩戴的这些珠宝的价值。 片刻之后,她得到一张碧安卡全身珠宝总价最高的照片。 单是碧安卡和韦恩的订婚戒指,就有18克拉,价值近五百万美元,再加上她身上的其他珠宝,总价超过上千万。 李唯安看着眼前的一串串数字,忽然间感到一阵无理由的厌烦,她合上电脑,侧身倒在地板上,把脸埋在羊羔毛毡子里。 羊羔的茸毛里有股皮草特有的膻味,并不好闻,李唯安爬起来,倒在床上。 小文现在的男朋友许涛和小文年龄相仿,是个公务员,还是b市土著,家境优渥。用世俗的标准来看,他是个结婚的好对象。 但李唯安看得出,小文一点也不喜欢他。 如果是从前,她会直白地告诉小文,那个人不是好选择,既然你根本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现在,她和小文都不再是少女了。 小文直到现在也没探听李唯安这些年的感情生活,更没问她当年是怎么为了什么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李唯安也不好问小文和姚锐之间发生了什么。 即使小文没说,李唯安也猜得到。 高二寒假前开家长会的时候,姚锐的妈妈对小文的妈妈说,他们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子一定要有自知之明。 从那之后,小文她爸每天会来学校接她放学,姚锐的妈妈不知从哪儿知道了,立刻不甘示弱地如法炮制。 两家大人成了蒙太古家族和凯普莱特家族,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着罗密欧和朱丽叶,还想让班主任老唐把这对少男少女给调到不同的班,老唐倒是一点也没干涉的意思,他跟姚锐妈妈说,“叛逆期的孩子就跟弹簧似的,你压得越狠,他跳得越厉害,你越阻止他,他越入戏,你们再这么闹下去,不怕他们俩离家出走?放心吧,时间会把他们分开的。” 当时她和小文偷听到老唐和姚锐妈妈的对话,小文呜呜哭个不停,她陪着她躲到校园一角的小花园里,安慰小文,“你和姚大壮肯定不会分开的。你看,你们俩名字都是配对的。” 小文哼哼着哭,“哪里配对儿了呀?” 她想一下,用周末跟容朗看的那部古老港片里的台词解释,“北火克西金。你叫文焰,他叫姚锐,你是火,他是金,可不把他克的死死的吗?” 这时姚大壮和容朗从花丛中钻出来了,姚锐显然听到了她说的话,嘻皮笑脸拉着小文的手摇呀摇,“唯安说得对,你这把小火焰,早晚把我烧成姚钝。” 可现在看看,老唐似乎说对了。 时间会把他们分开的。 唉,再热烈的火苗也终有燃尽的时候,姚锐没变成姚钝,也许身边还有一个女的“许涛”。 那么……容朗呢? 小文倒没提过容朗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结婚。她只说过容朗和姚锐一起开了个公司,生意不错。其他只字未提。 小文和许涛不欢而散,自己开车回了家。 刚打开门,一个人从门后跳出来一把抱住她,她尖叫挣扎,那个大熊般的男人哈哈笑着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一下,“想我了么?” 小文在他胳膊上狠狠捶几下,“姚锐你吓死我了!” 姚锐也不嫌疼,笑着把小文举高高,刚要把她往床边抱“唉哟”一声又把她放下了。 他捂着后腰,“我刚才好像闪着腰了。” “活该。你以为你自己还是十八岁呢?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体型!”小文一边嫌弃地掐他腰上的肉,一边踮着脚凑在他耳朵边嘻嘻笑。 两人折腾够了,小文找到一瓶红花油往姚锐后腰倒了点慢慢搓着,“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 姚锐趴在床上,“想你啊,我就自己先跑回来了!” “容朗呢?” “他还得去彩排春晚,这会儿还在央视大楼吧?” “咱们三个好久没聚会了吧?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六月份。” “可不是!今年实在太忙了……他今天还说呢,他妈叫我们过年到他家吃饭打麻将去!” 姚锐和容朗是发小又沾亲带故,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同一个班。 几年前容朗和鸿星合约到期,和姚锐一起组建了自己的公司,姚锐不仅是容朗的经纪人,还是公司总经理。 小文沉默了一会儿,问:“容朗真要去拍‘丛林哥哥’啊?” “当然了。档期早定好了。过完年就去。” “你怎么给他接这个真人秀?去年有个明星不就拍这个节目的时候受了挺重的伤么?” 姚锐挠挠头,“现在的大形势是不管你是模特、歌手还是演员,你一年不上几个真人秀就会被diss!品牌、广告商、投资人都把这个当成一个算流量的指标,不上不行啊。” “那你给他接个别的呀!”小文重重拍他后背一下,“容朗咖位在这儿呢,上什么节目不行啊非要上这个。” “你还不知道他?选秀当评委的那种他一概不上,和女嘉宾咋咋呼呼互动的也不乐意上,丛林哥哥嘉宾全是大老爷们,又能去户外玩,可合他心意了。” “那你会陪着他去么?” 姚锐抱着枕头哼哼,“唉,我陪着他去也没用呀!这一季在南美丛林里拍两个星期,他倒是当度假当探险了,我这个体型,我到那儿不是给他添乱么?” 小文闷笑一声,默默揉着姚锐的腰。 姚锐转过头,“怎么了?我怎么觉着你像是有什么事想说呢?” “没事。起来吧。” 姚锐爬起来穿衣服,又看小文两眼,“真没事?” 小文把红花油搁在床头柜上,想了想说,“前天我回我妈那儿,碰见李校长了,他说唐老师病了。” 姚锐套上毛衣,“啊?不是什么大病吧?” 小文靠着床头躺下,“是脑瘤。两个月前做了手术,现在在家休息呢。” 姚锐愣了一下,把小文揽在怀里,“唐老师是个好人……咱们找一天去看看他,别提病的事,就说是提前拜年的。” “嗯。”小文答应一声靠在他怀里。 两人正柔情蜜意呢,姚锐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他妈妈,赶快接起来。 小文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姚锐跟他妈念叨,眉毛越皱越紧。 姚锐一挂电话,她一脚踹在他腿上,“姚大壮,你当我是什么?过年这几天你妈给你安排了多少相亲?你还美滋滋答应去了!滚!你现在就去相亲吧!” 这一脚可不像之前她在他胳膊上捶的那几拳,姚锐疼得直呲牙,没好气地说:“那你呢?你不仅相亲了还有男朋友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那男的叫许涛,在东城地税局上班!” 不提许涛小文还没这么大火,她挥拳在姚锐身上乱打,“你个妈宝男!你妈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是为了气你妈才和那男的在一起的!让她看看我是不是没人要!” 姚锐举起双手护着脸,“唉——唉——你够了啊!她骂你,你就给她儿子戴绿帽子,这报复得够狠了吧?你这通王八拳可是拳拳到肉啊,你还要把她儿子打死怎么着?” “你才王八呢!”小文气怒中听到这个“报复论”也不禁笑了,她拍拍姚锐的狗头,“放心吧,你头上没绿。”说完,她哼一声,“我倒是头顶一片草原。双倍的绿。” 姚锐一听,噗地笑了,“怎么?备胎男孩给你戴绿帽了?” 小文突然间觉得有些可笑,“这不挺好的?我跟你鬼混,他也不清白。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有点儿绿,大家一起绿着吧。” 姚锐哈哈笑着把小文抱得紧紧的,“我可舍不得绿你!” 两人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小文烧开一锅水,把两包方便面、火腿肠、鸡蛋、一把青菜一股脑扔进去。 她把面盛出来,又往姚锐的碗里放了一勺老干妈辣酱。 小文公寓没有饭厅里,玄关和厨房门口之间刚好够放下一张小方桌和两把椅子,两个人一起坐在那儿吃面的时候几乎头碰头。 吃完饭,姚锐洗碗时问小文:“春节的时候你安排我见见你爸妈呗?” 小文抱着双臂冷笑,“见什么?有什么好见的?你见了我爸妈然后才去相亲?” “我坚决不去相亲,你也跟你的备胎断了。行么?”姚锐把洗好的碗放好,用擦碗巾擦手。 小文沉默几秒钟,突然说,“姚锐,我见到李唯安了。” 姚锐猛地转过身,他皱着眉,像是没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谁?” “李唯安。” 他愣了一下,走回小桌边坐下,手里还攥着擦碗毛巾。 小文说:“她变了很多,可是……我又觉得她没怎么变。” 姚锐呼了口气,“你没看错吧?真是李唯安?” 小文点点头,“真的是她。她要租房子,她助理找了我们,来看房的时候我一看见是她,和你刚才反应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我们什么时候告诉容朗?” “千万不能容朗知道!” 小文一愣,“为什么呀?容朗是为什么进娱乐圈的,别人不知道,你和我还不知道么?不就是为了唯安么?现在她回来了……” 姚锐打断她,“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走的了,是吧?她没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就走了,就这么消失了!然后把手机、qq、电邮……一切联系方式都注销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要是这么干,只有一个原因,我再也不想和这些人联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他长长呼口气,“容朗那个时候什么样子你忘了?” 小文没有回答。 姚锐没好气地说,“既然她要消失,那就消失得彻底点,现在静静地仰望着他就行了。” 小文欲言又止。 姚锐讶异:“怎么?” 小文咬了下嘴唇:“她根本不知道容朗这些年在干什么,仰望什么呀?在她心里,容朗可能跟我们一样,上大学,找工作,过年被逼着相亲。” 姚锐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一天至少能看见三个容朗的广告,李唯安竟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小文也深感现实讽刺,“她真的不知道。我没问她离开之后去了哪儿,但是我猜她是去了美国。她现在是一家美国的信息公司的合伙人,现在回国开分公司。” 她说着,走去玄关,把自己的包打开,取出那张名片递给姚锐。 姚锐接过李唯安的名片端详,长长叹口气。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过几天她就会知道容朗现在是谁了。他这次上春晚是独唱,节目时间在9点半……” 小文摇头,“她春节要出国,肯定又看不到了。” 姚锐表情很复杂。 小文苦笑,“你不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操纵着,就是不让他们两个相遇么?” 姚锐想到的则是,容朗的一个信用卡广告马上要在机场投放。 通往登机口的通道,每隔十几米就会有一个电子视屏,滚动播出容朗拿着这张信用卡给大家拜年的广告。 就不知道李唯安回国的时候能不能看到。 看到了之后,她会做什么? 小文说冥冥中有什么力量不让李唯安和容朗再次相见,他也深有同感,可是和小文不同,在短暂的遗憾、感慨后他想到:没准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北火克西金,姚锐变姚钝。 大家午饭快乐。 第12章 12 二月的巴黎日间平均气温还不到十度,可来时装周的各路神仙为了展示自己的时尚品味,根本感受不到寒冷。 李唯安刚才看到一个光着腿穿纱裙的女孩。 自从来到巴黎,她每天带着rosie、孙辰、王园园跟着碧安卡从一个到另一个秀场。 李唯安对哪个秀场都殊无敬意,不管是去看秀还是同碧安卡去餐馆、咖啡店、高级商场,她都是一样的打扮,毛衣长裤牛津鞋,厚呢子大衣加围巾。 和碧安卡坐在一起看秀的明星难免会注意到李唯安,一开始碧安卡只说李唯安是她的朋友,但很快,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李唯安是甘瑟为首的那帮大佬们派来的调查员,只要她点头,碧安卡很快身价就会翻倍。 李唯安一行人再去秀场时,再没遇到探究的目光,所到之处如沐春风。 传闻在看秀明星的圈子里转了几转,衍生出各种版本。 李唯安听说过的最可笑的版本是:她从小就被发现有奇异能力,甘瑟大佬是她教父,当他难以决断投资哪一门生意时就让保姆把还是小婴儿的李唯安放在圆桌上,在她四周放上代表不同行业的玩具楼房、火车、飞机等等,她抓起什么就把钱扔到哪个行业。 碧安卡和她谈起这个谣传时掩嘴笑,“我猜大概你上次抓起的是代表比特币的金币。” 李唯安面无表情,“再上一次我抓起的是代表互联网的东西。” 和碧安卡的合作并没李唯安想象中麻烦。 真人秀里的碧安卡和女企业家碧安卡是两个人,前者浮夸、虚荣、做作,后者精明、务实,不仅对李唯安一行非常亲切,对为她服务的保镖、化妆师、保姆也都很好。但有时,她们之间的分界又不是那么分明。 李唯安大多数时间默默观察记录,尽量避免和碧安卡有过长的对话。 她要求孙辰王园园也这么做。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李唯安向碧安卡告辞时,她问,“我通过你的检查了么?” 李唯安不置可否,“我只向甘瑟提供报告,怎么做决定是他的事。哦,还有他那帮老秃鹫朋友们。” 碧安卡耸耸肩,“薇薇安,你太严肃了。你这么美,这么年轻,应该经常笑一笑。” 李唯安对她微笑一下。 碧安卡娇笑着走到酒柜前,“临别前我们得喝一杯吧,我想喝点桃子味的伏特加,你呢?” “威士忌。谢谢。” 碧安卡递给李唯安她要的威士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坐下,碰了碰酒杯。 碧安卡喝了一口酒,问,“你是不是想要给我一些忠告?” 李唯安看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碧安卡笑,“因为从第一天起你就时不时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李唯安一口气喝完自己的酒,把酒杯放下,“我建议你再来看秀的时候住在酒店里或者你的乡间别墅。不要住在公寓里,虽然它在市中心。” “为什么?”碧安卡有点惊讶,她还以为会得到什么人生告诫。 “因为,那样比较安全。” 碧安卡笑了,她按着李唯安的手,“哦,薇薇安!即使没在拍真人秀,跟在我身边的人也有化妆师、造型师、摄影师、助理……这是一支小军队,我得考虑全部人住在酒店的开销。你知道的,我只能住豪华酒店。当然,住在乡间别墅大家会更舒适,可市中心的公寓也不错啊,下班之后大家还能去四处走走。还有,我有四个保镖。” 李唯安嘴角翘一翘,“这只是我的建议。” 碧安卡笑笑,“不过,还是谢谢你。” 临行那天,碧安卡送了李唯安一行四人一人一套她最新设计的丝绸性感内衣,坚持让自己的司机把她们送到机场。 王园园和孙辰都觉得此行大开眼界。 孙辰是震惊于李唯安和rosie的专业度,她们对待这些明星就像对待任何一个人一样,不管是碧安卡还是她的名模妹妹,甚至更大的明星,全都不过是她们的客户。李唯安见碧安卡时,甚至连出于礼貌的称赞都没有。 rosie也并不是她和陈彼得想象的那样,不过是李唯安的助理。她其实是李唯安的学徒,每天工作结束,李唯安会和她讨论很久。 王园园的感受和孙辰又不同。她先是很自卑,自己是法语专业毕业的,虽然没能考到翻译证,可是自认为不差,结果李唯安、rosie谁都比她法语溜,就连孙辰这个管理系的也不会比她差太多。幸好李唯安并没因此改变对她的态度。 然后王园园看到了李唯安的世界,她所达到的社会层。碧安卡的小妹妹贝拉一向以跋扈无礼闻名,可她见到李唯安非常亲切,连带着对她们这几个跟班也很客气。 还有那些看秀的名媛明星,起初见到全身一件奢侈品也没的她视而不见,后来大约知道了李唯安的身份,居然会对她主动微笑了。 为什么?因为李唯安代表着钱和机遇。 李唯安真正的客户,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财富。 甘瑟·鲁铎,碧安卡一直关心的甘瑟大佬,在来巴黎之前,王园园从没听说过。她从碧安卡的看秀小伙伴那儿听到,这是位低调的亿万富翁,也许比巴菲特和盖茨还要富有。据说,他在幕后支持了总统,才有了2012年的连任。 一个月前,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进入这样的圈子。 所以,为了留下来,她必须要更努力。 正月初八这天是星期五。 李唯安回到b市时是凌晨三点。 她回到家中稍事休息,就像其他假期结束的人一样回办公室了。 《飞行毯》在大年初一上映,短短一周内票房已经破十亿。 李唯安在巴黎登机前接到章秀钟的电话,他是这么说的:“唯安,根据我们的反馈数据,目前票房上升的趋势和你分析的高度一致。”语气比之前亲切得多。 她查看了新的数据,没发现需要调整的细节,就开始着手下一个项目。 林倚山和章秀钟决定在今年六月打造一档全新的明星真人秀,她得把技术部收集的各项数据整合好。冰山参与过许多明星参与的风险投资和票房预测,也参与过许多制作方的选角,但从没参与过真人秀类的项目。 越来越多的电视剧把网络当做首要播出渠道,社交网络和智能手机的普及让大数据更加丰富,给了影视制作公司了解潜在的观众的可能性。 只要对潜在的观众群有了清晰的侧写,就可以针对他们的偏好量身定制出让他们看了之后欲罢不能的节目。 李唯安在美国时曾帮助几家制作公司进行选角,之后剧集播出后的反响非常不错,追踪数据说明她设计的数据模型很有用。但是,要策划、制作一档成功的真人秀都需要参考哪些数据? 这些是她现在需要思考的。 她先想到的是,在国内,什么样的观众会喜欢看真人秀?他们属于什么年龄层?住在城市还是乡村?他们的年收入、受教育程度、购买力是什么样的?除了真人秀他们还喜欢看什么样的节目?喜欢的明星都有谁?最经常浏览的网站有哪些? 不同类型的真人秀会有不同类型的靶向观众,李唯安想先用数据做出这些真人秀受众侧写,再结合太平影视的资源拟定计划。 她忙碌工作了几个小时,忽然间感到一阵疲惫。她离开办公桌,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她只是想假寐片刻却昏昏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四周昏昏暗暗,窗外一片暮色。她惊慌地看看腕表,时针竟然指到了四点。 “shoot!”她把身上的薄毯拉开,坐起来,“园园?” 叫了一声她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吓人,同时想起今天下飞机的时候王园园就被自己遣回家休息了。 就在李唯安迷惘的时候,常亮推门进来,“你醒了?” 他手里拿了个保温饭盒,散发出食物的香味。 李唯安立刻感到饥肠辘辘。 她从沙发靠垫下摸出眼镜重新戴上,问:“rosie呢?” “她发烧了,提前回去了。”常亮把饭盒放在小茶几上,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李唯安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瓶,走过去坐在小茶几旁的单人沙发上,打开饭盒,里面是照烧鸡排饭。 她胡乱吃了几口油腻腻的饭,问常亮,“你怎么不叫醒我?” 常亮坐在她对面,和她平视着,“你怎么知道我没叫你?” 李唯安拿筷子的手凝在半空,突然发觉,房间的灯仍然没打开,光线昏暗暧昧,而对面年轻男孩的眼睛亮得过分。 她放下筷子,“打开灯。” 常亮走到办公桌前,拧开一盏台灯。 他没再走过来,就站在办公桌另一边。 李唯安问:“有谁来找我吗?” 常亮双手插在裤袋里:“林总来过一次。” “他让你不要叫我的?” 常亮不置可否。 李唯安把水瓶放在桌上,“下一次,如果我睡着了,最多一个小时就要叫醒我。你是我的助理,你只听我的。” “知道了。”常亮低声应了,又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李唯安头痛欲裂,她摸摸额头,滚烫一片,“有体温计吗?” 没想到,常亮走了过来,直接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你也发烧了。” 李唯安在常亮走过来的时候还小小的起疑,这小孩要干什么?他该不会……吧? 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 她太阳穴后突突乱跳,一边感到被冒犯了,一边惊异于自己反应迟钝,说到底还是怪常亮手长脚长行动快,根本没给她足够的反应时间。 李唯安闭了闭眼睛,决定不表现出来什么,试用期一到就让常亮滚蛋。 “要我送你上医院么?”常亮双手按在膝盖上,屈腿半蹲,看着她的眼睛。 李唯安摇头,“不用了。送我回家,再帮我买点药。” 常亮开着车,每隔一会儿就侧头看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李唯安。 李唯安这会儿烧得浑身轻飘飘的,喉咙痛得像噎着一颗刺球,被他看得烦躁起来,没好气问:“你有问题?” 常亮直视前方,“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非要坐副驾驶座?” 李唯安半阖上眼睛,有气无力说,“我看你是熬不到一个月了。” 常亮噗嗤笑了一声,把车转了向,“我们还是去医院吧,你肯定超过39度了,又刚从国外回来,别是中东呼吸综合征。” 李唯安这时全身每块肌肉都是酸痛的,胃也一阵阵抽搐,想要说话也有心无力,干脆闭上眼睛随他去了。 常亮倒还算靠谱,把李唯安送到了一家私人医院。 “rosie也是来的这家医院。林总推荐的。”他停好车,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想扶着李唯安,她抬眼瞪他,他抿一下唇,关上车门,拎着她的手袋,和她隔着一臂之遥,跟在她身旁。 医院环境不错,候诊病人不多。 李唯安看了医生,只是病毒性流感。 等着拿药的时候,常亮跑去给她买了瓶一升装的矿泉水,“没有你常喝的那个牌子。” 李唯安喝了几口水,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把手伸进手袋里摸出手机,“喂?” “唯安?我小文!你回来了?今晚有空么?来我家玩啊!” “我有点感冒了……” “啊?要不要紧?我来看看你?” 李唯安赶紧说,“没事,就是嗓子哑了。回家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来了,再传染给你。” 小文停顿了一会儿,说:“那好,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李唯安等着,可小文并没挂电话。 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身边有人照顾你吗?同事?助理?” 李唯安看看常亮,“我俩助理呢,你忘了?放心吧。” 挂了电话,李唯安的药也配好了。 常亮送李唯安回家。 一打开房门,李唯安鞋都没换就跑去厕所吐了。 凌晨时吃的飞机餐早就消化殆尽,她搜肠刮肚地吐了半天,油腻腻的照烧鸡饭也全吐出来了。 李唯安正趴在洗手池边喘气呢,常亮又大咧咧地走进了浴室,递给她几张纸巾,还拍拍她的后背。 这一瞬间,李唯安想起rosie曾经说过的想要对常亮那张漂亮的脸打一拳,深有同感。 但凡她此刻还有一丝力气,就会让他滚出去。你凭什么在我的家里走来走去? 可是她这时两眼发黑,两条腿像踩在棉花里,因为呕吐还机械性流泪,发髻也散了,实在无力发威。 常亮给她接了杯水让她漱口,又打湿毛巾递给她。 李唯安擦了擦脸,扶着墙向床走过去。 常亮不由分说搀扶住她,“姐,你家有米么?” “没。干嘛?” “我看你这有电高压锅,给你做点粥吃。”常亮把她扶到床边,愣了愣,笑了,“你这地方……啧,你怎么跟个小动物似的,住在个小窝窝里呀?” 李唯安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往床上一倒,“药。水。” 常亮等她吃了药,“我去买点米。你家除了酒和苹果燕麦味的能量条什么都没。” 李唯安抱着那瓶大矿泉水,半虚脱躺在床上,没出声。 所有感冒药成分大同小异,功效也如出一辙,止痛,让你困倦,在睡眠中身体会努力好起来。 李唯安是被饭香叫醒的。 常亮真的去买了米,做了粥,他把粥盛出来,毫不吝啬地洒了一大勺白糖,搅匀,又撕开一袋榨菜,放在小碟子上,端到这家里唯一一张小桌子上——那张浅绿色的kka小方桌上。 常亮把两张羊羔皮垫子放在小桌两端,李唯安在靠墙那边坐下,一勺一勺吃起粥。 常亮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他还拿了根火腿肠佐餐。李唯安猜这是他买米时一起买的。 李唯安吃完粥,虽然还是头重脚轻,可是比之前好得多。她靠着墙,打开手机给rosie打电话,rosie还住在酒店里,不知病得怎么样了,谁在照顾她。 电话铃声一声一声响着,她越来越担忧,突然电话被接起了,是一个男声,“唯安?” 李唯安疑惑地电话拿到眼前看了看,自己拨的明明就是rosie的号码,她不太确认地问:“章秀钟?” “嗯,是我!rosie发高烧了,孙辰和我在这儿照顾她呢。” “请问,‘这儿’是哪儿?” “太平名下的公寓啊,长雍街18号的天巧嘉园。我让rosie搬到这儿来了。” 李唯安以手扶额,又觉得头痛了。 她终于和rosie说了几句话,也只能彼此嘱咐对方好好养病。 她放下手机,常亮正背对着她洗碗。 李唯安抓起矿泉水又喝几口,淡淡说,“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老板们最不喜欢被下属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 常亮把碗放在碗架上,无所谓地说,“知道啊!”他转过头看看她,“可我首先是个男人。一个男人看见老弱妇孺生病了不照顾像话么?别说是你,就是保洁阿姨生病了我也这样。”他说这话的神气,就像在说老子站着撒尿一样天经地义。 李唯安扶着墙站起来,“行。我等着解雇你的时候你也这么男人。” 常亮噗嗤一笑。 这时,电水壶的水烧开了,他把热水灌进新买的保温暖瓶里,又灌满一个小粉红兔子绒毛热水袋,“你得多喝热水,别大冷的天还喝瓶装的矿泉水。” 他走过去,把热水袋塞到李唯安怀里,“抱着它,好好睡一觉。有事打电话给我。” 他把钥匙放在厨台上,笑着说,“你病好之前先别解雇我了,不然你还得叫王园园来,她看到boss虚弱狼狈的样子,不是也得被解雇?” 李唯安懒得理他。 她抱着小暖水袋睡了一觉,出了一身一头的汗。 她打开手机看看,依旧是凌晨四点。 喉咙还是疼,她爬起来喝水,像常亮说的那样把热水瓶里的水倒进杯子里。可水太烫了,别说喝了,拿都没法拿。她只好倒掉一半热水,再把矿泉水瓶里剩下那点水倒进去。 滚水的热气在厨台上的灯下袅袅白烟,李唯安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仍然太烫。她靠在台边等着水变冷,无意识地捏着还剩几滴水的矿泉水瓶子。 瓶子上有一条白底红字的商标带,一个年轻男人握着一瓶水灿烂笑着。 李唯安不由自主微笑,心想,这个代言人长得有点像容朗啊…… 转瞬间,她的笑容变得苦涩。 她把瓶子转动一下,想知道这个和容朗长得神似的男艺人叫什么,可惜,这位代言人的脸只有拇指大小,而他的名字刚好陷在瓶身的一道凹槽里,完全看不到。 李唯安怅然把空瓶扔进垃圾桶,端起那杯水一点点喝下去。 第13章 13 李唯安在巴黎陪着碧安卡忙碌地转战于各个秀场时,容朗在b市过春节。 初六那天聚会时容朗就总觉得姚锐和小文像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毕业这么多年,容朗每年春节都会叫小文、姚锐来他们家聚会。 他妈妈徐爱知一向爱热闹,从前家中老人还在的时候,春节期间家里像开着流水席,大人小孩分别在两个房间吃饭,人一波一波来去,可每到张罗食物时仍然要准备十几个人的食物。 最近这些年冷清得多了,老人纷纷离世,年轻人们争先恐后离巢,即使是过年时也要忙着应酬自己的圈子。 小文和姚锐每年年初六都会来,不过就是吃饭打麻将,看电视打游戏。今年也一样,可是今年他们俩时不时就交换个神秘眼神。 容朗去厨房端水果的时候,他妈妈悄悄问,“小文姚锐他俩是不是又要闹分手了?怎么看着气氛不对啊?” 容朗摇摇头,“姚锐今年都没去相亲,小文怎么会跟他分手?” 他爸容跃海冷哼,“人家的事你倒看得清楚,自己过了年都要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你不是还在b市几天么?明天跟我去你王伯伯家,他家闺女今年也从法国回来了……” 容朗不等他爸说完,端起一盘蜜瓜就出去了。 容跃海气得低声骂,“小兔崽子!”又跟徐爱知发火,“你也不管他!” 徐爱知瞥他一眼,“行了吧你。也不想想是谁一看到他和那个女明星有绯闻就大半夜打电话骂他的?” 容跃海怒道,“你也不看看那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徐爱知笑了,“那你儿子现在单着不是挺好的?” 容跃海没脾气地哼了一声,小声问,“那俩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徐爱知小声说:“我琢磨着……没准他俩准备把户口本从家里偷出来直接去民政局结婚?” 容跃海微惊,压低声音,“奉子成婚?姚锐这小子不地道!再说,你表妹能愿意?” 姚锐的妈妈是徐爱知的远房表妹,从小就跋扈骄傲,什么都要攀比,能让她满意的儿媳妇的人选,大概比公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容朗端着蜜瓜到楼上的小客厅,喊了句“我回来了”推开门,小文和姚锐各据沙发一角,两人一人拿着一副操纵杆努力要击倒对方,屏幕上的人物大喝着发招、格挡、惨叫,他们俩倒一声不出。 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又吵架了。 最后小文成功ko了姚锐,容朗接过姚锐的操纵杆,“我给你找回一局。” 三人又玩了会儿游戏,吃晚饭时,小文和姚锐又好了。 徐爱知做了一大盘麻辣小龙虾,姚锐每剥一个就默默放在小文盘子里,小文吃了一个,又把一个夹回姚锐碗里。 他们俩告辞时,容朗拉住姚锐,“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姚锐一愣,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容朗看着他,“你们俩……是不是要奉子成婚了?” 姚锐哈哈笑一声捂住嘴,偷偷朝站在玄关和徐爱知说话的小文看一眼,“没有!你这想象力。啧,这是狗血剧拍多了有后遗症了啊!”他拍拍容朗的肩膀,“我们俩还是老样子,没事!” 容朗狐疑,“真的?我怎么觉得你们俩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姚锐否认,“真没有!行了,咱们初八开工见吧!我明天得陪我老妈老姑去西山寺烧香,你有什么心愿,我帮你烧一炷香啊!” 容朗摇摇头,“我没什么心愿。” 初八。 容朗的公司例行开了新一年的动员会,老板容朗和总经理姚锐和员工握手,问问大家这个年过得怎么样之类的。 午休的时候,姚锐跑出去了一趟,不告诉人他去干什么了。 傍晚,小文来了。 容朗一看她和姚锐交换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俩又商量过了,等会儿就会向他宣布什么消息。 果然,三个人一起去吃了晚饭,要结账的时候小文咳嗽一声,说:“容朗,我们想跟你说件事。” 容朗笑了,“可等到了。说吧说吧,这都憋了好几天了吧?” 难道他们俩真的一起从家里偷了户口本,今天中午就是跑去民政局办结婚证了?他想到家里老爸老妈的讨论,微笑看着他们,可是,姚锐和小文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容朗——”小文欲言又止,姚锐看她一眼,低声说,“唐老师得了脑瘤,第三期。” 容朗再也没料到他们要说的是这个。 唐老师得的是一种叫“星状细胞瘤”的脑瘤,已经做了手术,现在在化疗,每周去市三院肿瘤科复诊两次。 容朗想了想,“我妈一个朋友是军分区医院肿瘤科的主任,晚上我让我妈打个电话。我们现在先去看唐老师。” 在路上,姚锐告诉容朗,他和小文本来初六的时候想告诉他,和他一起去看唐老师的,可又怕他会觉得不吉利。 容朗怪小文,“你怎么想的呀?我从来不信那个。” 姚锐也跟着说:“就是!你不是挺喜欢看娱乐八卦的么?那些剧组开拍放炮烧香供猪头的照片里,他什么时候出现过?” 小文瞪了他一眼,姚锐赶快低下头不吭声了。 她解释道:“我这不是怕叔叔阿姨知道了影响过年的心情么?我妈知道了,连着几天晚上都没睡好。他们上年纪了,听到同龄人得病了,难免兔死狐悲……” “呸呸呸!”姚锐一把捂住小文的嘴,“你胡说什么呢。” 小文抿紧了嘴,一脸懊悔。 容朗敲敲车里的核桃木饰板,“touch wood!没事,童言无忌。” 小文勉强笑了笑,神色复杂地看姚锐一眼。 姚锐苦笑。“touch wood”这话还是李唯安教容朗的。他从没深究过为什么摸摸木头就会驱走恶运。 三人到了唐老师家,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姚锐介绍这是唐老师请的护工,姓王,大家就叫他王师傅。 王护工看了容朗几眼,笑道:“这小伙子长得挺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他轻手轻脚把三人领进客厅,“你们先坐,唐老师刚睡着。刚又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唐老师还是孑然一身,他的家也没有什么变化,核桃木书橱里满满都是书,木沙发上的米色布坐垫靠枕还是十几年前的,边角磨得软塌,电视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只德国咕咕钟,滴滴答答,茶几上是时令花卉,现在是一盆养在紫砂盆里的水仙,洁白的花朵散发幽香,唯一的变化是窗台下面那两盆常绿植物,它们长得更高大茂盛了。 如果不是花香都遮不住的那种重病病人特有的气味,几乎感受不到时光给这个家留下的任何痕迹。 容朗轻轻走到唐老师的卧房,把门推开一线细缝。 唐老师平躺在床上,盖着一条深蓝色格纹绒毯。 只一年多没见,他就变成这样了? 容朗看看唐老师,他头上戴着顶灰色的绒线帽,曾经白胖的两颊现在像漏了气的气球无力地耷拉在脸两侧,胖胖圆圆的肚子也不见了。 容朗忽然鼻子一酸。 他想起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大家坐在教室里嬉笑吵闹,唐老师腆着他那个全校闻名的大肚子走进教室,他站在讲台上笑,“同学们,我叫唐宽,心宽体胖的宽!哈哈,不出意外,我会是大家接下来三年的班主任。来来,同学们,挨个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啊。” 坐在容朗一旁的姚锐小声嘻嘻笑,“天哪,他这得有七八个月了吧?”惹得容朗跟着笑。 同学们都说,老唐还没进教室,肚子就会先进门。 开学一周后一天下午,当时是自习课,大家正在做作业,坐在最后一排的容朗不知为什么突然抬起头,就见到一张蓝色的课桌漂浮在半空中进了门,桌子后面紧跟着老唐,他愣一下才醒悟过来,这是老唐抱着张课桌走进来了!不过因为肚子面积太大,顶着课桌,从侧面看就像课桌先自行漂浮进来了!他呵呵笑着去拍身边的姚锐,想让他也看到这一幕奇景,刚拍了一下,就看到一个女孩子跟在老唐身后走进教室。 那天,天还没亮就开始下雨,停一停又继续下,淅淅沥沥的到下午才停,天空一直是阴的。就在老唐示意身后的女孩走上讲台的时候,天空突然放晴了,一束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刚好照在她的头顶。 这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的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抱着一叠教科书,书包挂在左肩,穿着崭新的校服,白衬衫黑裤子,头发剪成最普通的,齐刘海,前不过眉,后不过耳,发色黑得让他联想到乌鸦的羽毛。 阳光在她头顶折射出小小的光圈,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浮沉舞动,闪着小小的金色光点。 光是这么刺眼,可容朗没法眯眼,他只能呆呆看着她。 老唐笑吟吟地望着她,等了几秒钟意识才到她的自我介绍已经结束了。 他咳一声,向教室后面看看,“容朗,你帮新同学搬桌子。啊,就搬到你左边吧。” 那是教室里唯一的空位,最后一排,靠着窗口。 新同学坐下之后,他侧着头看她,望着她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发梢和睫毛的尖端小声问:“你染头发了?” 她眨一下眼睛,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她把那堆新书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张湿纸巾擦起桌子。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由自主微笑着感叹:“真的是你!没想到又见到你了。” 这时,他另一边的姚锐大声咳嗽了几下,冲他挤眉弄眼。 她终于转眸看他一眼,又转过头。 她一字未说,可表情上写着“我们认识么?” 我们认识么? 我们很熟么? 唉,她从一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啊,可是你却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变了…… 容朗心里酸楚,轻轻关上门,走回客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看完更新就睡觉吧,周一还得努力呢。 晚安。 第14章 14 李唯安四点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和韦嘉珩视频了一会儿。 rosie和她都病倒了,碧安卡那边的后续工作却还有一些要收尾。 韦嘉珩已经看了她的报告,正在调整最终呈给甘瑟的计划书。 他问:“有人照顾你么唯安?” 她揉揉再次酸痛的眼睛,“我可以照顾我自己。” 屏幕上,韦嘉珩笑得有点怪。 她皱眉:“what?” “没什么。快点好起来吧!太平的新真人秀做的怎么样了?” “还没决定要抓取哪些信息,国内的大数据是更容易拿到,但是也更‘脏’,很多杂音。我可能要和林倚山手下的几个团队开几次会,调整算法。” “好的。今天就在家休息吧。” “嗯。” 她关了视频,继续工作。 天色发白时,她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李唯安看看腕表,已经快十点了。 她简单洗漱,打电话给王园园,“园园,我今天不去公司了。嗯。你没感冒吧?没就好。不,你不用来了。我可以叫外卖。” 孙辰和王园园都没事,只有她和rosie病了。这病毒欺生么? 挂了电话之后,李唯安才想起来,平时外卖都是助手帮她点的。她只要告诉他们她想吃什么,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订餐的。 幸好家附近的商场里有几家餐馆。 李唯安走到电梯又折返回家,翻出一条秋裤穿上,再套上羽绒服,才重新出门。 b市的冬天平均气温接近零度,平时走几步就上车,从家到办公室两点一线都有暖气,今天要步行到小区附近的商场,李唯安不仅把秋裤穿上了,还戴了顶棒球帽。 还没走到商场,她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春节假期是结束了,可平时光顾那几家餐馆都还没开业,她家附近的街道上店铺几乎也都还没开门。 商场里也一样冷冷清清,李唯安站在一家餐馆门口,关的严严实实的卷闸门上贴着告示:正月十六恢复营业。 “姑娘,餐馆都还没开门呢!要买吃的只能去楼下麦当劳。” 李唯安回头,商场保安大叔端着保温杯在她身后笑,“服务员们都是外地打工的,一年才回家一趟,好多人过了元宵节才回来。菜市场的菜贩们也一样,市场不开业,餐馆想开也没法开呀。市中心那儿的餐馆可能开业的多点儿。人家租金贵呀,为了把租金赚回来也得咬着牙开门。你从这儿往北走,再走两条街,就热闹多了。” 李唯安可没力气再走了,她下楼进了麦当劳,果然像保安大叔说的,来吃饭的人走聚在这儿了。 麦当劳里暖气开得很热,角落坐着一群中学生,桌上摊着书本文具,说是来一起做功课,可是嘻嘻哈哈笑闹不停。 她要了个套餐,脱了羽绒服,找个空座坐下等她的食物打包。 麦当劳里还放着喜庆的贺年歌,邻座的两个小女生一直叽叽咕咕笑,正在枯坐,李唯安突然听到手机拍照的快门声,她回过头,那两个咕咕笑的小女孩赶快把手里的手机放在怀里,把脸转到一边,可眼睛还在偷瞄她。 她心里觉得奇怪,她们在偷拍我?偷拍我干嘛呀?我都两天没洗头了! 她习惯性地用手指推眼镜,才发觉她根本没戴眼镜出门。 好像今天早上醒来开始就没戴。韦嘉珩刚才笑成那样是因为我没戴眼镜? 李唯安正想着,突然鼻子一痒,来不及拿纸巾,她赶紧抓起胸前的围巾遮住口鼻,狠狠打了个喷嚏。 拿纸巾擦鼻涕的时候,她又听见“咔嚓”一声。 她抬起头,确定了,那两个小女孩就是在偷拍她。她们一拍完,又把头凑在一起,叽叽笑着窃窃私语,像一对小仓鼠。 李唯安不解。我大病未愈,一脸憔悴,穿的嘛……就不说了,拍我干什么? 她有些想直接质问她们为什么偷拍她,可她们看起来没有恶意,偷偷看着她笑,似乎还有点想和她搭话的样子。 正迷惑的时候,李唯安电话响了,是章秀钟。 她赶快接起来:“喂?是rosie出什么事了么?” 章秀钟一愣:“rosie?没听孙辰说呀!” “哦。我还以为……” “唯安你在家么?出事了!”章秀钟打断她,像是在指挥司机,“从这条岔路穿过去!我们被耍了!我现在来接你,我们得赶快想办法应对。你快下来,我马上就到你家小区门口。” 李唯安说:“我们家附近那个商场,门口有个麦当劳,我在这儿。” “我到那儿接你。” 李唯安刚挂电话,她的套餐也打包好了。 她拿上打包袋,匆匆出门。 麦当劳门口是一个小环岛,李唯安站在接人区,没一会儿章秀钟就来了。眼看着他那辆宾利慕尚从她面前开过去,又开走了。 这时章秀钟的电话又来了,“你在哪儿呢?我已经到麦当劳外面了!” 李唯安对着他的车挥手,“我就在接人区。你刚从我前面开过去。” 车再次停在她面前,后座车窗降了下来,章秀钟探出脑袋目瞪口呆:“李唯安?” 李唯安把遮着脸的围巾拉下来,“能不能让我坐前座?” 章秀钟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这是李唯安?这个穿着运动裤连帽衫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子是李唯安? 李唯安上了车,等着章秀钟跟她说他们怎么被坑了,等了近一分钟,他一声没吭。 她转过头,他呆呆地指指她反戴的棒球帽,“这怎么回事?” 她说:“我两天没洗头。” 章秀钟摇头,“不……我是问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走嘻哈街头风了?”这样的李唯安和他印象里的老姑婆差太远了。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 他看看她披散在后背的头发,又问,“你眼镜呢?” 李唯安抿一下唇,没好气,“我们被谁坑了?” 章秀钟皱着眉端详李唯安,从前他看电视剧里那种把眼镜拿下来就变了个人的戏码时总是在吐槽“拜托,你当我们观众是傻还是瞎”,可这时他发现这事真有可能发生。 今天之前,他印象里李唯安脸上最有存在感的是她那副鼹鼠戴的黑框眼镜。为什么说是鼹鼠戴的?李唯安那副黑色的眼镜镜框又小又圆,大概只有眼小如豆的鼹鼠才能戴。 现在眼镜没了,原本没存在感的鼻子和藏在又呆又丑的小镜框后的双眼一下得到解放,她的鼻梁挺高的,鼻尖也窄,可鼻头有肉,还有点上翘,最重要的是她鼻子短或者说中庭短。 汪佳佳曾经得意地跟他说她们中庭短的人叫“幼态持续”,就是显年轻的意思。 李唯安又打了个喷嚏,拿纸巾擦了擦鼻涕,又问了一遍,“我们被谁坑了?” 章秀钟往前座靠近一点,看着她红红的鼻尖,泪汪汪的眼,心想,难怪她要打扮得跟老姑婆似的,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屠龙之技了啊……这看起来就像个无辜的小狗宝宝呀。不知道林倚山见到她还会不会叫她圣乔治,哈哈。 他想着,脸上就不由自主浮现笑意:“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被人耍了很不爽。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要和几个网红合作,他们代言微微支付么……” 近年来,网红和明星的区别越来越模糊,很多网红的收入、流量、关注度甚至团队的专业度完全不输明星,而且,他们更自由。 太平影视成立前,林倚山和章秀钟就决定开设一种新的合作模式,和网红、自媒体、明星工作室建立松散的联盟,太平创立品牌,凭借财大气粗的优势为联盟中的成员争取代言和机会,联系投资人、制作团队为代价创造工作机会,同时网红和明星们保留高度自主权,但以太平提供的工作优先。 这种模式的优点很明显,太平不用培养新星,只要招徕已经红了或者有红的势头的人就行了,也不用负责明星工作室和团队的成本,要进入一个新领域开拓时速度也非常快。对艺人来说,和太平合作,就意味着自己的公关、经纪、资源水平上了一个档次,能享受到大经纪公司的好处,从前接不到的代言、上不了的综艺都有机会了,想要拍新戏,太平参与的项目会优先考虑你,同时还能保留一部分自由。 章秀钟管这种模式叫“聚啸山林”,双方来去自由,有项目的时候聚集在一起,大秤分金大碗吃肉,双赢。 去年太平开了直播平台,联盟下的一众明星纷纷上线直播,有几位明星还和太平赞助的一支lol职业战队一起直播过游戏。 但是松散的合作也意味着,没有合同约束的明星、网红被“挖角”的可能很大。 “大齐本来已经说好在我们的直播平台常驻,结果,你看——”章秀钟把手机递给李唯安,今天的娱乐头条是“mc大齐宣布加盟快点直播,首次上线喊麦观众瞬间破百万”。 mc大齐是最近爆红的一个网络主播,凭一首说唱歌《喝酒时想你》红了。 快点直播今年年初才成立,但一成立就来势汹汹,也赞助了一支英雄联盟的职业战队,同时挖走了不少直播平台的当红主播。 “倚山担心快点不止找了大齐一个。”章秀钟冷哼,“春节前我们还在和大齐的团队商量请他代言微微支付。刚才我们得到消息,他可能要代言付金宝了。” 付金宝是微微支付最大的竞争对手。 那么,快点直播这次挖人是谁在暗中支持? 目前大齐还没说定到底要代言付金宝还是微微支付,他似乎是不想把太平得罪死,又有点想要坐地起价,让两家移动支付竞价的意思。 李唯安回家取了电脑,和章秀钟去了公司。 她在家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眼镜。 到了二十九楼的会议室,林倚山正背对着他们打电话,他转过身,看到李唯安时明显地错愕。但让章秀钟失望的是,林倚山只怔了一下就移开目光。 “抱歉,知道你生病了还是得叫你过来。”林倚山挂了电话,把一叠太平旗下艺人的资料放到李唯安面前,“这些是我们担心会被挖走的人。”他推给她和章秀钟另一叠资料,“这几人已经确定要走了。” 章秀钟翻看一下,咬牙,“是万里在挖人。” 李唯安接过资料并没看,被挖走的几位主播她一个都不认识。就连章秀钟说的“最红”的大齐,她也从没听过。 但她知道太平投资的啾啾直播宣传的卖点一直是“汇集最多明星”和“直击明星生活”,和他们合作的明星都要一个月在啾啾上直播一次。 很多订阅客户都是冲着啾啾保证每天都有一线明星直播至少半个小时来的,但是真正要接戏、唱歌、上综艺的明星是不可能天天都花时间直播的,最终还是要靠这些接地气的、甚至可以说有点俗气的职业主播们留住客户。新年刚一开始,啾啾最红的主播有可能被挖走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呢? 也许他们在观望。自由市场,价高者得。 林倚山说:“唯安,我们得尽快定下应对方案,是要和他们竞价留住主播,还是也花钱做推广?我们不知道他们准备烧多少钱和我们竞争。如果你能推测出他们的大致预算,或者下一步的计划,我们就能做出选择。” 李唯安默默打开电脑,上了快点直播的网站浏览。 章秀钟想要说话,又按捺住了。 还好李唯安并没看很久,她把电脑转向章秀钟,“你注册过么?” “我?”章秀钟一愣,“我为什么要注册快点直播啊?” 李唯安不说话,指了指屏幕,快点直播的广告正在闪动金光——“注册用户并直播十分钟以上,就有29.9元现金奖励!快点一起直播吧!” 并且新用户注册的第二天第三天,每天都有29·9元奖励,之后的一个月每天会有9·9元奖励,这些收入在用户直播的第二天便可提现。 作者有话要说: 红鼻子驯鹿来了! 第15章 15 为了吸引新用户,快点确实下了重本。 快点背后的大金主是谁?拥有付金宝的金风。 金风是国内最大的电商,去年成立了万里影业,处处和太平针锋相对。 要打金钱战,面对金风,谁都不敢说自己有胜算。这也是林倚山章秀钟最为忌惮的。 让他们如临大敌的,是快点的挑衅姿态,春节刚过就突然发难,一定做足了准备,还有后招。 两家的直播平台对战,只是太平和万里之间的第一战,但是,要是太平输了这一战,太平的运营核心——林章两人创立的大经纪公司与明星、网红间松散、自由、双赢的合作方式,就会遭到重创。大股东、投资人们会质疑他们:不用合同绑住明星,他们随时想走就走,今后我的项目会不会也遭到同样的待遇? 投资人对太平没信心,资金流就会受创,没钱,就资格再玩下去了。 李唯安拿起电话,“大刘么?你和几个同事带一个猫池和货架到29楼会议室。” 她放下手机,“林先生,太平的公关部有谁擅长写微博微信营销文案的么?” 章秀钟疑惑,“文案?我们是要黑快点么?” 李唯安摇头微笑,“不。我们要为他们做宣传。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不管他们准备了多少资金,我们不和他们比着烧钱,只要要帮他们一把,让他们更快烧完自己的钱就行了。” 林倚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快点网站上的奖励宣传,对她的计划有了模糊的猜测。 章秀钟问,“猫池是什么?货架?” 林倚山解释,“modem pool。能同时插好多手机卡的东西,连上其他装备可以用一台电脑同时虚拟出n多个账号和用户,水军营销必备,一些网站为了制造更多点击率骗广告商用。秀钟,咱们公司也有这东西。” 大刘很快带着几位程序员和一台插满了手机卡的猫池来了,李唯安所说的“货架”是一个四层的金属架,每一层挂着许多手机,架子下安着滑轮,被推进了会议室。 李唯安给他们分派任务,“大刘,你们看看一小时内能注册多少新用户,明天这时候有多少能拿到直播的奖励——怎么了?” “淘宝上有卖这个服务的。”大刘在自己笔记本上敲了几下,转向大家——app注册网站注册绑定游戏手机验证码,“我们实测的时候要不要也用个外包服务?” 李唯安笑了,“赞美万能的淘宝。那咱们自己做一次实测,在淘宝上也买点服务。接下来就要记录每天只直播十分钟的新用户有多少,增幅这些了。哦,对了,找几家最大的淘宝店家,看看他们接下来的猫池销售量还有这个服务的销量涨了多少。” “小张和黑子,你们写个程序,我要知道24小时内快点的活跃用户有多少,哦,直播时间累计超过30分钟的人数我也要,还有上线高峰时间段。做好了先测接下来几小时的流量。” 这时公关部来了三位编辑,林倚山望李唯安一眼,询问她,“记录下来,发帖?” 李唯安吸吸鼻子,“嗯。文案越通俗越好,赚大钱的机会之类的,发到合适的网站。找人把帖子顶起来。微信公众号也发。大刘,你给几个小编推荐几个会点技术的人爱上的网站和论坛吧?再帮忙润色下文案。” “没问题。” 章秀钟现在知道李唯安和林倚山要干什么了。 和快点玩金钱消耗,竞价争夺主播,只会得不偿失。没准金风本意就是想借着快点把他们今年的计划打乱。 李唯安看到快点招揽新用户的金元政策,干脆顺势而为,制造大量的“新用户”获得奖励,不仅如此,她还要把这个能轻松赚钱的方法推广出去,让更多的人来快点赚钱——帮快点烧钱。 一开始快点的人气确实猛增了,怎么能不增呢? 稍微懂行的人,只要一台电脑,一个猫池,写几个程序就可以轻松地更换手机号码、手机设备编码自动注册新用户,再登录快点直播,每直播十分钟,就再次重复这个过程。 淘宝上销量最高的一种猫池可以装32张卡,24小时不间断重复这个过程,如果全部的“新用户”都能拿到快点的奖励,那么—— 章秀钟小声计算,“一小时直播6次,一天24小时,再乘32张卡,每个新用户第二天可以拿到30块钱……我的天——13万8千240!”他又惊又喜地看李唯安,“你这招够损的啊!” 利用快点直播奖励新用户的政策漏洞,只要会一点技术的人,用简单的设备,一天就可以轻轻松松赚到这么多钱。 实际操作时当然不可能精确到每十分钟就能重新注册一次“新用户”,但是真的会用猫池的人,当然也不会只放一个猫池。 而且,李唯安还要在论坛上“推广”“分享”这个赚钱的方法。她冷笑,“技术宅论坛上管这种专门在网上找优惠促销赚钱的方法叫‘薅羊毛’,一个被业界认可的羊毛党至少要拥有几万张手机卡,业界大佬可能有上百万张卡。想想吧,当他们发现快点直播这只金羊之后会干什么。” “李唯安你太狠了!这招一出来,快点不是在烧钱,是在放血啊!”章秀钟仔细又看了几遍快点直播奖励新用户的政策,笑得嘴都要歪了,“这个奖励政策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什么防御措施都没有!” 林倚山说,“万里影业的管理层平均年龄四十六岁,高层里没有一个有网站运营的技术背景。” 章秀钟从狂喜中冷静下来了,“不知道他们要多久才会发现这个漏洞,之后出台什么补救措施。” 林倚山轻笑,“我们也不会坐着不动啊,到时候见招拆招呗。我倒是挺期待他们拒付给新用户奖励,到时候我一定送他们几个头条。” 拒付新用户奖励,快点撒钱吸引新用户的政策就失败了,再上上头条,有这样的负面影响,当红的主播还会跳槽到快点? 挖不到主播,快点和太平这一战也就输了。 林倚山说:“唯安,你能计算出半个月内快点会多烧多少钱么?” 一直用纸巾捂住口鼻的李唯安这时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抱歉地摆摆手,“要到明天中午提现之后吧。希望有大羊毛党看到我们发的贴。他们加入之后,我们就可以收手了。” 林倚山笑道:“行。大家加油。” 李唯安走到会议室一角,打开打包袋,吃起已经软了的薯条。 章秀钟这才想起来,“唯安,你还没吃早餐呢吧?我让秘书帮你买点吃的!” 他正要打电话,常亮提着个保温外卖袋进来了,他对一屋子人点点头,走到李唯安面前,“姐,我买了皮蛋瘦肉粥。” 李唯安回到自己办公室,吃完了粥,头又开始疼。 她躺在沙发上,裹上毛毯,闭目养神。 常亮收拾好碗筷,正要离开,李唯安叫他,“去帮我买一副眼镜,黑框的,和我之前那副差不多就行。” 常亮转过身,“你眼镜根本没度数。为什么要戴眼镜啊?” 李唯安半眯着眼睛瞥他,“你怎么知道我眼镜没度数?是不是你把我眼镜拿走了?” 常亮小声笑,“你都烧糊涂了。要是有度数你会让我去给你买一副?你应该让我去眼镜店订时间配镜呀。” 李唯安懊恼地闭上眼。 她又发烧了。 她吃了药,昏昏沉沉睡了多半个小时,被章秀钟的电话吵醒。 回到29楼,大刘他们已经有了实测结果,比起章秀钟算的理想状态下的数据低一些,但是技术熟练的人用一个装了32张卡的猫池一天注册3000个新用户是完全可能的。 快点这段时间的流量数据也有了,程序员和小编们写好了几个浅显易懂的科普贴,有的行话比较多,是给稍微懂行的人看的,准备发到技术宅们聚集的论坛,有的是简单直白的“手把手教你日赚一万”“轻松日赚三千”之类的详细教程,只要有一定阅读能力、会上网的人就能跟着学会。 章秀钟嘿嘿笑着,“对,就这么写,发出去吧!” “为什么不写日赚十万啊?” “虽然很可能真的赚十万,但是写十万看起来太假。” 十几分钟前,mc大齐在中午十二点准时上线直播了,章秀钟指挥一个程序员在他的直播间刷了好多条“日赚一万无压力成本不到一千微信联系xxx”。 章秀钟在大齐直播间刷了屏,问李唯安,“快点的人不会发现是我们做的么?” 大刘奸笑,“搞这个第一步就是搞代理ip呀。” 章秀钟也笑了,他想了想,让小编在文案里加了几句话——“转出去让更多的人看到!”“让越多人看到收益越大!”“这个方法大家不要藏私,分享出来,用的人越多ip地址越多,快点越难分辨真用户是谁,你越容易拿到钱”“没有猫池的可以在淘宝买推荐店铺xxx 客服耐心发货快”…… 另一边,发帖的几个论坛,帖子也被快速顶了起来,带上了hot标志。 再看淘宝几个卖猫池店,客服都忙不过来了。 几个店铺的客服全转成了自动回复:“亲稍等,今天店里有点忙!”“马上为您服务”“懂的亲可以自助购物哦”…… “李总,已经有人用这个方法了。”负责测快点流量的小张说,“过去半小时里新用户猛增了三万多!而且……还在暴增。” 屏幕上,代表新用户人数的曲线急走向上,每分钟都有上千新用户注册快点直播。 章秀钟刻薄地笑,“快点的人现在应该在开心地笑吧?” 眼看大势已定,林倚山看看李唯安,她又打了个喷嚏,用纸巾擦擦鼻涕,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眼里泛着泪光。 林倚山看李唯安实在是在强打精神,“你先回家休息。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了。我和秀钟会和其他主播谈谈。” 章秀钟也说:“还真没有几个主播和大齐一样有把太平往死里得罪的底气,就算要跳槽,也再留两个星期再走。”大齐并不是第一次跳槽,从前他在歪歪快播有2100万的粉丝,跳到了啾啾之后粉丝涨到了2500万。可以说,是他带着两千万的粉丝来了啾啾。只是现在,他又把粉丝带到快点了。 林倚山问:“唯安,你觉得照现在的势头,两周后快点会亏多少钱?” 李唯安用matb把程序员们刚收集的数据可视化,“一两个亿吧。要看羊毛党薅得有多狠了,我们要的是影响,那些人要的是钱。”她揉揉酸涩的眼睛,“之后快点的防御措施肯定会越来越严,他们会面一个两难问题,想剔除减少那些拿了奖励就走的无效用户,就得加强新用户注册的难度,或者把奖励提现的规则变得更严,可这样做,就会打击新用户注册的热情,和他们原本的意愿完全相反……” 章秀钟笑了,“我们也不会干站着让他抢我们的用户。倚山,我们得策划点什么。” 林倚山沉思:“我们也搞个奖励。弄得像是在和他们比着烧钱。先拿出一千万烧。” 李唯安皱眉揉太阳穴,“我们把奖励重点放在老主播身上,凡是观众超过五千人的主播……”她看面前另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啾啾现在有多少位平均观众超过五千的主播?过去一百天内的记录里……” 她像是在问自己,没等林倚山章秀钟回答,又敲起键盘。 章秀钟说:“我叫啾啾的负责人来和你谈。” 李唯安应一声,继续专注地敲键盘。 啾啾的团队很快来了,李唯安和团队里的财务人员认真讨论一千万的预算怎么使用才能利益最大化。 林倚山把章秀钟拉到一边,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章秀钟看一眼李唯安,轻笑:“冰山技术入股太平,她是冰山的合伙人,也就是太平的股权持有人,这是她分内的工作。无论顺境逆境,无论疾病还是健康。”他说完,对林倚山挤一下眼。 林倚山不赞同,“婚礼誓词不是这么用的。” 章秀钟轻嗤一声,“倚山,如果你真的不同意,为什么你刚才不直接拒绝我的提议?你难道不好奇李唯安的大脑是怎么运行的?她能力的极限是什么?她的职业道德究竟有多高?” 林倚山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李唯安。 和啾啾的团队拟定出一套反击快点的奖励计划后,李唯安打电话叫常亮,“来29楼接我。我要回家了。” 章秀钟有点惊讶,“你不留下和我们做最后的决定么?冰山可是太平的大股东啊。” 李唯安还是那张扑克脸,虽然红着鼻子红着眼,“我做了我该做的,现在轮到你做你该做的了。”她站起来向外走,经过章秀钟身旁时把手压在他肩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章秀钟转过头,她知道他故意拖着她在这里? 李唯安斜睨他,“你最好别做出什么让大股东不高兴的愚蠢决定。不然——” 她皱皱红鼻子,狞笑道:“没准我会联合其他的股东,制裁你。” 李唯安走了半天了,章秀钟还觉得有只手掌按在他右肩,他鼻端萦绕着一种像樱桃可又带点凉意的气味。 他一边听财务分析为什么也要每个类型的节目下奖励当日观众人数最多的新人主播,一边思索这个气味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读者留言说“这种app平台套路写在文里的还行,现实里限制超多”,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现实里,在2016年8月,真的有这么一个直播平台,就推出了这样的奖励,结果呢?烧掉了10亿元,其实真的活跃用户就一百万出头。 具体是哪个平台这么傻叉,大家只要搜索“羊毛”“直播平台”,大概就能看到相关的新闻了(应该说是旧闻了)。 每次我写娱乐圈文,就会感叹现实比小说精彩。上次写《影后迟早要飞升》的时候写了个金百合奖“你敢颁我就敢领”的情节,结果呢?今年的金鹰奖比我写的还夸张,还双份的夸张呢。 重申一下,虽然写的是娱乐圈相关的文,但我对现实中的演员、团体、事件不表达任何评价。也请大家不要说“这是谁谁谁原型吧”之类的话,因为作者写文都会一招就是杂取种种人合为一个人。 还有付金宝和微微支付这两个平台的名字,我觉得没必要改了,虽然是架空,但是,哪怕我写成阿里布达移动支付平台还是阿瓦隆之宝支付平台,大家仍然还是会自动联想到现实中的两大支付平台。这种事,心通就好了。 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16章 16 常亮把李唯安送回家,又到超市买了一堆杂物。 “姐,你明天别去公司了。再不好好休息,小心转肺炎!”他在电饭锅里加上米和水,订好时间,“到了明天早上,粥就做好了,我还买了肉松、胡椒粉、酱油,你吃的时候加一点,粥的味道就更好了。” 李唯安鼻塞,嗓子更是疼的说不出话,对常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挥挥手示意他滚蛋。 她再醒来时已经早上八点多了,锅里的粥果然做好了,正散发香味。 李唯安像常亮说的那样在粥上撒了胡椒粉、酱油和肉松,吃了一大碗,又抱了一瓶矿泉水蒙头大睡。 中午小文来了。 她给李唯安买了些苹果,还有一瓶念慈菴的枇杷膏,一见她就说,“我们过年都是长胖了,你倒好,憔悴成这样了。” 李唯安没精打采,“嫉妒我没长胖么?” 小文看看李唯安的连帽衫运动裤,“你一生病倒像是小了十几岁。” 李唯安说:“我平常去健身房也这么穿。” 小文是趁着午休时间来的,没坐很久就要走了,她站在门口踌躇,似乎有话要说,李唯安等了一会儿,结果她只是说,“好好休息,我下班再来看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她走之后李唯安再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工作。 快点直播会血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万里影业、金风是不是还要继续和太平针锋相对? 太平今年的重点项目就是打造属于自己的真人秀节目,万里也有这方面的计划么?它会不会抄袭太平耗费心血打造的全新真人秀? 在国内,抄袭的代价太低了。不仅官司难打——之前就有打了四年还没打完的,就算打赢了,执行也是问题,抄袭者拒不向原作者道歉,抄袭者赔的钱还不及收益的零头…… 既然他们现在能推出一个直播平台照搬啾啾直播的成功模式,再把啾啾的主播挖过去,那么等太平做了真人秀,播出几个星期后,如果反响很不错,万里再照搬这个秀的模式,请另一帮明星做个类似的秀,这是极有可能的。 林倚山说过,金风、万里的管理层中有几位核心人物就是靠做山寨货起家的。从技术含量高的山寨高科技产品到不需要太高技术含量的山寨名牌包、衣服,再到现在抄国外国内的各种娱乐节目,网民们一边嘲笑金风“一直在抄袭,从没有创新”一边享受着金风各种山寨产品带给他们的便利和娱乐。 李唯安研究国内真人秀的各种数据,她发现,到目前为止,比较成功的几个秀的观众群特点和mc大齐的观众群有些特点是很相似的。 昨天她被章秀钟叫去之后,对这个能让林倚山、章秀钟如临大敌的主播产生了兴趣,把太平现有的所有和大齐有关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 看了这些资料后,李唯安认为大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情商也很高。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受众是谁,他的表演也为他的目标观众量身制作。 让李唯安如此确定的是一次可以被称为“失败”的直播。大齐和一个公会的新手主播连麦,这妹子不顾大齐的阻拦唱了一首英文歌,观众瞬间就走了两万多人。 大齐教育妹子,“我们直播是为观众服务,让他们高兴,不是来展示才艺的。哪怕你唱得不好,大家高兴,就会留下为你鼓掌,但他们不喜欢英文歌,你非要唱,他们就走了。”然后他又和妹子合唱了一首歌,挽留了大部分观众。 由此可见,大齐清楚地知道他的目标观众喜欢什么,他们都有什么样的人生经历——这些人大多出生在并不富裕的家庭,或者曾是留守儿童,不少人初中毕业就开始工作,早早就遇到了人生的天花板,不管是收入还是社会地位都很难再提高。 主播的一大部分收入就是粉丝打赏,所以,在大齐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主播把这个人群当成自己的目标观众。 可大齐看准了这个人人经过只会侧目,没准还说句“loser”的人群,他自己也出身于这个人群,经历过他们经受的白眼、困苦、窘迫。 而在大齐的目标观众们看来,大齐喊麦喊出了他们心里的郁闷和愤怒,是他们的一员,所以他们愿意为“知音”“兄弟”大齐充值会员,给他打赏。 大齐的粉丝对他有强烈的身份认同,忠诚度当然就很高,才会跟着他从一个平台到另一个平台。因为他们,大齐才有和太平叫板的底气。 李唯安托腮凝思。 要照搬大齐的成功模式,为这群基数庞大却被社会边缘化的人群打造一个真人秀么?一个完成他们幻想和意淫的秀?点缀些廉价的眼泪和感动,主人公得到一个宝贵的机会,然后通过努力取得成功,最后成了人生赢家? 这样的秀已经有不少了。 还是……反其道而行,把目标观众定为高收入高学历的人群? 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这个观众群目前没有人收割。不要说针对他们打造的真人秀了,就连把他们当目标观众的电视剧都少得可怜。 比起微信他们更习惯用微博,关注时政,对游戏类的真人秀嗤之以鼻,认为它们近乎反智,他们甚至很少看国产剧,比起动辄几十上百集的国产剧,他们更喜欢看编剧、制作水平都很高的美剧英剧或者近几年开始走向成熟、制作精良的韩剧。换句话说,他们有一套成熟的审美观。 最重要的是,这个观众群对于“抄袭”更敏感,更反感。 他们不会说“管它是不是抄的,好看就行了”,因为他们大多数是脑力劳动者,对知识产权和脑力劳动的产品有着天然的尊重。 模仿、照抄、不尊重版权……这些恶劣的行为很容易让他们代入原创者的心理,联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写出的论文被剽窃,熬夜完成了工作却被上司领了功劳之类的经历,对抄袭者这种行为有近乎本能的反感和抵触。 如果针对这个人群的需求制作一档真人秀,就算万里影业真的照搬模式做了一个类似的秀(根据金风那些前科,李唯安认为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很可能也只能画虎反类犬,燃烧了经费却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可是,这个真人秀要做成什么形式呢? 李唯安最先想到的是清谈节目。就是talk show。现在脱口秀有了很多变形,主持人嘉宾可以各有一群人,双方就某一事件发表自己的观点、辩论,也可以是发掘一些奇人奇事各自发表看法,但总之,节目的核心还是“谈话”“交谈”。 国外的真人秀分类很多,并不是没有高收入、高学历的观众,受他们喜欢的大多是清谈节目。冰山从前针对美国英国的真人秀做过不少研究,尤其是两年前大选前,有一些清谈节目是窥探民众对总统候选人真正看法的机会。 但目前在国内并没有太火的谈话节目,话题选的太俗的谈话节目不是李唯安的目标观众会注意的,可高端、复杂、有争议性的话题又很容易引起审查,就在不久,一档拍了十几年的清谈节目被禁播了。 而且,谈话类的节目广告赞助太少,太平可是指望打造一棵常青摇钱树。 这么一想,谈话类的真人秀就出局了。 李唯安靠在墙上想了一会儿,去搜索年收入十万元以上四十万以下的人群在各种社交网络提到最多的联想词,结果很快出来了。 焦虑。 在中国,这个年收入的阶层似乎是最为焦虑的人群,他们在大城市买了房子和车,用高端电子产品,送子女学各种才艺,带全家去法国旅游,可是成为中产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太多的幸福,他们为了追求更为舒适和精致的生活,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提供优质教育,每天都在进行无止尽的拼搏。有时,他们还会遇到“仇富者”,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感都被动摇了。 这个问题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甚至,只要在搜索引擎输入“中国中产”,就会出现“中产阶级的焦虑”“中产阶级的十大焦虑”等等联想词汇。 李唯安头疼,她所选的这个目标人群会喜欢看真人秀么? 她自己都不看真人秀。 事实上,她思索一会儿,想不起自己上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地享受一个节目、电视剧或电影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她给韦嘉珩发了个视频请求。 视频一接通,韦嘉珩立刻向后退了一下,“我的天,你对自己干了什么?” 李唯安不理会他的调侃,“你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 韦嘉珩说:“就在上周吧?情人节的时候?我陪annabelle看了个小妞电影,什么剧情我想不起来了。这周六晚上我会去看星球大战。怎么了?” “清谈节目呢?电视剧呢?” 他想了想,“碧安卡的秀算么?” 李唯安说:“如果你看的时候手里握着笔和笔记本就不算。” 韦嘉珩说:“那就没有了。唯安,你到底在问什么?” 李唯安有点沮丧,“我只是觉得有点讽刺。我们这些从来不看电视剧的人在决定他们看什么剧情,由什么人来演。” 韦嘉珩哈哈大笑,“天哪,唯安,我怎么能不爱你这个傻瓜呢!这世界就是这样啊,速食食品大亨的冰箱里不会有冻披萨,快时尚服装公司的老板不会穿他们的9.9刀吊带裙,女明星们也几乎从来不会用她们代言的平价彩妆!哦对了,你知道碧安卡的新彩妆线预售额已经接近七千万了么?” “不知道。” 他挥一下手,“总之,孩子,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看看国内那些动辄七八十集长的烂尾抠图剧吧,你觉得,它们的主创和主演们会看自己的剧么?” 李唯安叹息,“现在我感觉好多了。你真会安慰人。” 韦嘉珩得意摊手,“不客气。”他笑完,凑近一点,歪着头看她,“唯安,你看起来真的糟透了。我刚和rosie视频过,她已经快康复了,你怎么恶化了?” 李唯安想了想,“因为我是股东?”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真的就是这样的,制定规则的人往往不需要自己遵守规则,演员们也从不会追自己演的剧。(除了黄子韬。这孩子好像还真的追了几集他自己演的剧?) 韩剧的质量也是最近几年才有了大提高,之前很多是肥皂剧模式,一拍大一百集,好多剧是今天拍明天播出的。近些年模式改变了,但是问题依然有,韩剧的剧本是写个开头,大概前八集这样吧,然后开始一边拍一边写,于是不少剧烂尾了。而且,不少韩剧至今节奏有问题,好些剧还是能开着1.5倍速看。 美剧和英剧大多是一季一季制作,一季十几集,反响不错再续一季。所以质量很有保证。英国剧基本分成两大类,一类,是drama,就是正剧,另一类是soap opera肥皂剧,一个剧播几十年,每天傍晚一集。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netflix的《纸牌屋》,这个剧的主角——木下先生,在选角时请了某个数据分析公司,筛了大数据,选出了kevin spacey,这个数据分析公司,据说,也参与了奥巴马的两次选举。 祝大家今天也看文愉快。 第17章 17 结束和韦嘉珩的通话后,李唯安继续调出各种数据,想要抓住某些灵感。 高收入高学历高焦虑感的“新三高人群”关注哪些明星,他们网购买些什么,买的最贵的商品是由谁代言的,他们出国旅行去的最多的目的地是哪里…… 工作到四点多时,她不得不停下休息,因为常亮和王园园一前一后来探访她了。 王园园今天下午才知道昨天李唯安带病回公司了,这还多亏保洁刘阿姨给她打了个电话提了个醒。 挂了电话,王园园赶快开车去b市最高级的超市买了几种自己不舍得吃的进口水果,又买了束花。 已经排队结账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李唯安喜欢什么花。 她买的花束里有香水百合和玫瑰,都是很香的花。 她放下这束看着就很活泼的花,挑了一束有紫色的绣球花、洋蓟和青黄色龙胆的花。 要去结账时,她又跑回去,拿了一罐樱桃味的薄荷膏,和一只曼秀雷敦的男士润唇膏。 在去巴黎的飞机上,她见过李唯安用这两样东西。 到了李唯安家,常亮正站在厨台前煮什么。 看到王园园,他大咧咧笑,“园园你饿不饿?我正煮饺子呢。” 饺子是常亮从家里带的,他说他姥姥每年春节都包好多,做好了冻在冰箱里,亲戚们来串门的时候一人一包拿回家。 王园园笑得有点勉强,“什么馅儿的呀?” “猪肉白菜!” 李唯安很喜欢王园园带来的花,她想要找个花瓶把花插起来,握着花转了一圈后她迷茫地站在房间中间,“我记得在哪儿见过一个大大的圆肚子的花瓶呀……在哪儿呢?” 常亮对王园园做个鬼脸,打开最上方橱柜,“在这儿呢。这不是花瓶,是鱼缸。” 王园园一看,果然是个球形金鱼缸。 李唯安接过鱼缸洗一洗,装上水,把花插好,捧着鱼缸又站在房间当中发呆。 她不知道该把花放在哪儿。 常亮转过身,“搁书架上吧。”他说着,把花接过来,放在书架的空格上。 这时候,王园园心凉了一半,强撑笑脸盛了一碗饺子,和李唯安一起坐在羊羔皮垫子上吃。 常亮问:“你们要不要醋?蒜呢?” 李唯安说:“我要酱油加一点醋,再放几根姜丝,谢谢。” 常亮带来的饺子倒是真的味道不错,可是王园园哪有心思吃啊,她看得出常亮对李唯安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他对李唯安家也很熟悉,而且,李唯安看起来也和往常有点不同。 不知道是因为她穿着松垮舒适的家居服,还是因为病中憔悴以至于气势弱了,王园园觉得,李唯安这时要是把头发扎到头顶弄个丸子头,简直可以去做“幼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包。 李唯安只吃了三个饺子就不吃了,让常亮给她盛了碗饺子汤,吸溜着红鼻子喝了几口。 常亮有点不满,“你怎么才吃这么点儿?我姥姥做的饺子可好吃了,我一顿能吃三四十个。你是不是第一次吃饺子?” 李唯安小声说,“挺好吃的。就是我没什么胃口。我也不是第一次吃饺子。” “真的?那你最喜欢什么馅儿的?” “三鲜馅儿的。” 她喝了几口汤捂住额头,“去给我再买点退热贴吧。” 常亮答应一声就出门了。 王园园洗了碗,看到李唯安背靠着墙,抱着一个靠枕发呆。 她从包里拿出薄荷膏和润唇膏,“李总……我还买了这个。” 李唯安接过来,笑,“谢谢你了,园园。你很细心。” 自从知道她在李唯安生病这两天缺席了,王园园一直小心翼翼,担心自己从此失宠。 这时听到李唯安夸她,心里丝毫没有放松。 李唯安看看空荡荡的客厅,问她,“我觉得我得买个沙发,还有餐桌,椅子。” 王园园赶紧说,“李总,你喜欢宜家的家具么?我现在就可以去,然后……你跟我视频……我……” 李唯安问她,“你怎么不像常亮那样叫我姐呢?” 王园园抿着唇,和李唯安对视了几秒钟,尴尬地低下头,“李总,我……” “从前没人叫我李总,我得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我。而且,你也没叫rosie麦总啊!”李唯安微笑,“哪怕像孙辰那样叫我薇薇安也行呀。” 王园园听到“麦总”的说法也忍俊不禁,她想到,李唯安的姓氏其实是“leighton”,听人叫她“李总”确实懵。 不管怎样,她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李唯安上网在五棵松订货中心订了一张三人沙发和一套松木餐桌,然后写邮件给林倚山章秀钟,说自己接下来几天会在家办公,有事可以和她开视频会议。 收到邮件提醒的时候林倚山正和章秀钟在太平大厦顶楼的室内高尔夫打球,他看完电邮,把手机递给身后的陈彼得,“我们把她给得罪了。” 章秀钟挥杆击球,然后皱着眉看自己的右肩。一想到李唯安,他就又回忆起她的手按在他肩上的感觉,他掸灰似的拍了两下肩膀,“我等会儿去看看那个红鼻子驯鹿在干什么。” 快点直播今天上午发布了新闻,称网站受到空前欢迎,昨天一天新增一千万新用户。同时,网站决定再添新奖励,带主播们赚大钱——每天直播观众最多的前一百名主播,当日瓜分一百万奖金! 从新闻上看是快点直播财大气粗,更壕了,要砸更多的钱抢人气抢主播,可事实上呢,网站原本的奖励政策悄悄地改了:从注册新用户并且直播超过十分钟就有奖金拿,改成了每天排名前5万名的主播平台赠送30元。 这个最新政策惹得许多冲着“注册、直播就有奖励”的用户臭骂,有个新注册的主播干脆在直播的时直接破口大骂,没想到这一骂立刻吸引了大批昨天注册的新用户,观众人数迅速飙升,进了前一百。其他人一看,也有样学样骂起快点,还有的干脆号召昨天注册的用户一起去投诉快点欺诈。 这里面当然少不了别的直播网站在浑水摸鱼□□棍。 章秀钟和林倚山本以为快点直播为了出了血本才抢到的客户和主播怎么也要强撑几个月,没想到来势汹汹的金元政策才支撑了一天就改口换政策了。 “怂得也太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像李唯安预期的那样真的吸引到了手上握着上百万张手机卡的羊毛党大佬。要是真的……哈哈,你猜他们昨天亏了多少钱?” “也可能是想到了别的招。”林倚山把球击进洞,“总之,我们不和他们硬碰硬,做好今年的重点项目就成功了一半。” 章秀钟把球杆递给球童,“李唯安这几天在研究国内真人秀的数据,我不知道她做到什么程度了,她昨天把之前我们在啾啾直播做的有奖问卷调查的报告拿走了。待会儿我去她家看看她。” 林倚山说:“那我也一起吧。” 章秀钟噗嗤一笑。 林倚山奇怪,“你笑什么?” 章秀钟说:“我在想,她家会是什么样子。” 李唯安的老姑婆人设在昨天崩塌了。 原来她不上班的时候会穿连帽衫、棒球帽、宽松的运动裤和跑鞋。哪一件也不是托马斯太太会穿的。 说实话她那身搭配还挺潮的。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林倚山看到李唯安的家时还是吓了一跳。 他本想在门卫处给李唯安打个电话再上去的,可门卫看到章秀钟这辆宾利慕尚,认出昨天他送过李唯安,直接开了门让他们进了车库。 于是他们就直接坐了电梯到她家门口了。 李唯安大概也没想到有人来拜访,她打开门,是懵的,她戴着顶毛线帽,脑门上还贴了张退热贴。 “我也觉得不可能是送家具的。”她说。 林倚山在这一瞥之间见到李唯安的家,吓了一跳。在他想象中,vivien leighton这样的屠龙骑士住的地方应该有着挑空的高客厅,素色大理石地板,手织羊毛地毯,家具全是装饰艺术风格,用很多几何线条,装饰物中有许多是暖色金属,比如六角形的红铜吊灯罩之类的。 结果,她租了一个很小的studio,家里连一张沙发都没就算了,连桌椅都没。她在地上铺了张羊羔皮,好像就坐在那上面,皮垫对面放着张浅绿色的小方桌,上面搁着她的电脑。那桌子一看就很廉价。 李唯安对他们的贸然来访也很惊讶,并且明显不欢迎。 她门都没让他们进,“我家没地方坐,咱们到一楼的会客室谈吧。稍等,我拿上电脑。”然后,她就关上了门。 坐电梯下楼时她问,“有急事?为什么不和我视频会议呢?” 章秀钟忍不住反问道,“你对韦嘉珩也这样?你从来不请你的partner去你家?我们都到你家门口了……” 李唯安看都不看他,她盯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楼层数字,面无表情,“archer到现在为止从没去过我的家。因为他知道,如果我没有主动邀请,就是不想他入侵我的私人领域。” 林倚山没想到李唯安会这样反感他们的来访,连忙说,“唯安,我们是来看你的,你病了……” 她打断他,“我知道。谢谢。” 可她脸上的表情是在说,我知道你想窥视我。再说探病什么的我就对你举中指哦~窥探我就算了还想侮辱我的智商? 林倚山无言,他有过请私家侦探调查她的前科,实在不应该再跟着章秀钟发疯。 公寓的公用会客室就在大堂电梯的另一边,暖气开得不大,散散地放了几组沙发,落地窗前有几盆绿植。 李唯安出来时专门又披了件羽绒服,她大概是不冷的,不过只穿西装和羊绒大衣的林倚山和章秀钟坐了几分钟后都觉得寒意浸骨。 章秀钟心想,红鼻子驯鹿这是在报复我啊! 林倚山告诉李唯安快点最新发布的新闻和修改过的奖励措施,“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败退了,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硬撑一段时间呢。” 快点一天不到就换政策了,而且,啾啾昨天推出的奖励方法是凡是注册时间超过一百天、有直播观众超过五千的主播都有奖励,然后再按总积分排名分一百万奖金,新主播上过分类榜前一百的都有奖励,快点新推出的奖励方法完全是比葫芦画瓢,照搬啾啾的。 李唯安对快点这套不以为然,“要直播间观众人数达到一定数量才能拿奖励?对于行家来说,不就是要他们多写一条程序在完成注册之后再完成‘观看’么?” 章秀钟问:“那我们要不要再发个科普帖教素人们继续薅羊毛?” 李唯安说:“不。从一开始我们要做的只是让懂技术的行家看到这个商机,刺激他们一下,接下来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吧,何必画蛇添足。不过我会让大刘他们支援啾啾的技术部,看紧点,防备有人浑水摸鱼去黑啾啾后台。” 章秀钟突然压低声音,“唯安,你是不是黑进快点的后台了?你知道他们昨天一天亏了多少钱,对不对?他们究竟亏了多少?” 李唯安不置可否,转过头对林倚山说,“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事,还是策划好今年推出的真人秀。我现在有一些初步的想法,大家讨论一下。” 她说了为新三高人群量身打造真人秀的想法。 林倚山听了沉思片刻说,“目前的确没有什么专门为这些高收入、高学历、高压力人群做的节目,这可能是片蓝海市场。但问题是,我们要做成什么模式呢?欧美比较受欢迎的谈话类节目绝对不行。” “我们不如预热几个项目,放出消息看看反馈?” “你们来之前我正在pull这些人的阅读习惯,不少人还是喜欢看网文的,从他们看的文,订的电子杂志,关注的旅游类、生活类博主这些信息来看,关键词是,慢生活。” 章秀钟若有所思,“他们厌倦了蝼蚁竟血和rat run,向往田园生活?是这样么?” “你这么理解也行。可以做一档旅游类的真人秀,也可以做成经营类的。我个人倾向于后者。” “为什么?为什么你更喜欢经营类的?你也想过要归隐山林开个花店、蛋糕店?” 李唯安神情淡漠,“因为我也pull了这些人的玩手游的数据,很多人喜欢玩经营类、种植类的手游。” 林倚山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所以,我们的目标观众是在繁忙都市生活的白领,年纪在25到40……或者更高一点,45……之间,教育程度大学或者更高,年收入至少10万以上,每年至少会去旅游一次,很可能是出境游,有一定的审美水平?” 章秀钟插口调侃:“倚山,你好像《犯罪心理》里的fbi在给连环杀手做侧写呀!好酷啊。” 没想到李唯安很认可他这种说法:“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侧写。给我们的目标观众做的侧写越详细越准确,我们就越了解他们,就更容易‘抓到’他们的注意力。大家都知道,我们所处的时代,是注意力经济时代。我们了解了目标观众的喜好,就能有的放矢。我们就会知道,要吸引他们看我们的节目该用谁当导演,怎么打光,用什么滤镜,在什么样的地方拍摄,场景要怎么布置,选哪些明星当固定嘉宾,请谁当特邀嘉宾,每一集都做什么事情,还有,在什么时间段播出,是上星播出还是利用多网络平台联播。” 林倚山认真听着,心脏越跳越快。 说出来可能没几个人会信,他和章秀钟创建太平,首要目的并不是赚钱。如果只是为了赚钱,他们大可以各自继承父业,他们创业,是为了证明自己。 太平在去年赚了不少钱,可是林倚山知道,人们说起他和章秀钟,还是会问“如果他们没有他们老爸给的资本,又能做成什么?”“他们赚了不少钱,可是他们创造了什么?” 他们投资影视业,才不是仅仅为了给电影保底发行赚钱。 听了李唯安的讲解之后,他清楚地看到一种未来的可能性:他,和章秀钟,可以创造出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属于他们的东西。 钱可以属于任何人,但是创作不是。创作只属于创作者。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提过的《纸牌屋》的选角,用的也是同样的方法。 喜欢看《纸牌屋》的人,和喜欢看《娘道》的人,肯定不是同一群人啊。 我又来求花求留言求各种浇灌了。幼苗很需要大家的浇灌啊,各位! 第18章 18 三个人就节目的主题选取讨论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做一个慢生活民宿的真人秀。 李唯安的调查显示,他们的目标观众出国游时,有相当比例的人对在南法的葡萄园酿酒、到苏格兰高地行走、住在南欧小镇学绘画感兴趣。 节目的雏形也有了,由两个明星做固定嘉宾担任民宿主人在一个风景宜人的小岛上开民宿,每期的嘉宾可以是素人也可以是明星、网红。 商量了一会儿章秀钟也挺激动,“唯安,你还需要什么资料?我和倚山能帮上什么忙?” 李唯安说:“和太平合作的明星的名单,还有他们的资料,他们的档期……” 她忽然停下来,看看林章两人,想要问他们,你们平时看真人秀么?电视剧呢?喜欢哪些影视圈的明星?有没有谁是你们和他们有私下接触之前,只是看着他们的表演就觉得:我可以、我想和他/她做朋友的? 但最终,她低下头,“暂时就这些。”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屏幕,是小文打来的。 李唯安合上电脑,“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视频会议联系吧。给我几天时间继续做调查,我想把我们的目标观众的侧写做得更详细,然后……尽快把主创团队给组起来。哦对了,把你们看好的真人秀导演的资料也给我。主摄像师、vj的人选也很重要。” 林章二人告辞后,小文来了。她给李唯安打包了一碗鸡汤小馄饨,说是馅儿里有韭黄,鲜香惊人。 李唯安趁热吃了,出了一头汗,小文看到厨台上放了很多水果,书架上还多了一束花,稍微放心,笑道:“有助理就是好啊。” 李唯安擦着鼻涕说:“可不是。一个给我买了水果和花,另一个给我带了他姥姥做的饺子。”她拍拍肚子,“我下午四点多才吃过一顿。” 小文看她精神比中午的时候好了不少,走之前又嘱咐她几句注意保温多喝水,“我们公司那个老妖婆又害我,明天开始我得代表公司去大兴开怎么提高房东防火安全意识的行业研讨会!你自己保重。” “放心吧你,我有两个助理呢!” 李唯安吃饱喝足,开始工作。 她做了个小程序,把林倚山发给她那份和太平有合作的明星、网红的名单和微博、豆瓣对照,抓取含有“温暖”“暖心”“优雅”“知性”“开朗”“舒服”之类词汇的评论和描述,按照这些词汇出现的数量进行排序。 她要先找到慢生活真人秀的固定嘉宾。 任何真人秀,固定嘉宾都会渐渐成为这个秀的形象和灵魂。 碧安卡的真人秀能连续播出十几年,自有独到之处。她的个人魅力、她为观众们创作出的那种浮夸奢侈的生活方式,恰到好处地迎合了人们对明星私生活好奇的偷窥欲,这个,是她成功的,秘方。 既然是秘方,就很难被复制。 李唯安要做的是合成一个新的秘方——这个秘方中最重要的配方,是一个或几个能够唤起三高中产们对慢生活和内心宁静渴望和满足的明星。 程序继续跑着,她揉揉眼睛,忽然感到一阵倦意。她看看腕表,才傍晚六点三十。 这次生病之后她的睡眠更不规律了。她告诫自己,现在可不能再睡着。 她站起来,打开一瓶矿泉水倒进热水壶里,想做杯红茶喝,可等水开的时候她太实在困了。她叹口气,决定生病时暂时放纵一下自己。她把茶包扔在空杯里,转身上床睡觉。 李唯安再醒来时已是深夜两点。 她的笔记本忘了插电源线,不知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她把电源插好,重新跑程序。热水壶里的水早就凉了,李唯安犹豫一下,再次按下加热按钮。 等水烧开的时候,她靠在厨台上,看着书架上那束花。 王园园选花的品味不错。绣球、洋蓟还有用来增加花束体积的尤加利叶和冬青都很适合制成干花。 她忽然想起,这花束的包装上好像贴着一个倒悬风干花用的带子。 她打开回收垃圾箱,找到花束包装,读了一遍说明,把带子解下来放在厨台抽屉里。 这花束是有品牌的,叫matisse花艺。 热水还没烧开,李唯安闲极无聊,在手机上输入“matisse花艺”搜索。 这一搜才知道,王园园送的这束花可不便宜。 matisse花艺的目标人群是那些愿意花一百元买一支玫瑰的文艺范儿青年,它的作品频繁出现在明星婚礼、网红自拍上,目前在全国九大城市有二十多个分店,此外,它还和一家主打高端商品的超市有合作,每个月会在超市推出几种固定的季节性花束。这个品牌的最独特的卖点是情感和故事,最贵的定制花盒系列是没有固定花单的,订花的人把自己的故事或是想表达的情感告诉花艺师,花艺师为其量身定做独一无二的花。 这个花艺品牌的目标人群和太平的新真人秀的目标人群何其相似! 李唯安放下手机,跑回电脑前搜索matisse花艺的广告视频。 这个品牌的管理团队显然很懂得自己的市场定位,他们的目标顾客一样是都市中的新三高人群,他们选的品牌代言的明星一定非常适合做他们的固定嘉宾! 这些代言人已经积累了为matisse花艺代言的人气,他/她身上就有那些代表温暖、知性、优雅的特质,他/她会让那些在水泥丛林的最高层厮杀的职场精英们联想到都市生活中最后的文艺与浪漫…… matisse花艺的广告显然选对了人,他们一共拍了五组广告,每一个的点击量都有两千多万。 李唯安没有细看,迫不及待点开排名最前的视频,睁大眼睛盯着屏幕。 广告一开始,是一个极大的开放式居室,有很多的绿植,镜头扫过去,除了常见的绿萝、常青藤,居然还有银杏,床对面的木台上一只大瓷瓶里插着龟背竹、白色的蝴蝶兰和姜花,除了轻缓的音乐还听到鸟鸣,这时,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镜头里,他穿上一双绒面拖鞋,起床了。 这人的脚和容朗的长得有点像啊……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李唯安就皱眉自嘲,近来她的老毛病又死灰复燃,看到好看的人就觉得人家哪里和容朗有些相像。 镜头中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向木台另一边的镜台,他背对着观众,披着件粗羊绒织的晨褛,向窗边走去。他肩宽腰细,行动时有种嶙峋而清朗的美感。 他低头,附身,随手拿起一支放在窗台上的白色蜡烛,花叶的阴影将他侧颜的大部分掩住,清晨蒙昧的光勾勒出的只有他下颌到耳朵那条线。 李唯安盯着那道隐隐露出青色须根的下颌线,心跳莫名加速,抱紧了手里的抱枕。好像!和容朗好像! 突然,一个男声响起:“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 她已经悬起的心忽地又落下——不是。这声音是陌生的。不是他!哈,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她正要再次嘲笑自己,忽然,另一个男声响起了—— “十六岁。” 李唯安抖了一下,如遭雷击,心里同时响起许多声音——我听错了吧?我出现幻觉了?这声音怎么会——怎么会? 她定定地看着屏幕中的男人走到了镜子前,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燃那支蜡烛,烛光跳动,镜中映出一张英俊的脸,眉目深刻,意态慵懒。 镜头缓慢转下,他不慌不忙洗漱。 看到他颈项右侧那颗黑痣时,李唯安的泪已经流出来了。 她的嘴唇颤抖着,小声抽着气用双手抹掉脸上的泪。 荧幕上那张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在离别后想象过太多太多次再次见到他时,他会是什么样子,他真正出现的时候,她发现,他既像她想象中长成的样子,又和她的任何一种想象都不同。 屏幕上的对话还在继续: “给初恋送过花么?” “送过。” “是什么花?” “当然是玫瑰。” 他把面巾随手放在一边,拿起一支白玫瑰。 李唯安把右手握拳放在嘴边,用力咬着食指的指节,想要把哭声吞回喉咙,她抽搐着,发出像在忍痛的呜咽。 容朗。 容朗!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广告这时播完了,她扣上笔记本电脑,抱紧抱枕蜷缩成一团。 慢慢地,她平静下来,抽噎了几声站起来,从回收垃圾箱里翻出那支矿泉水瓶,小心地把白底红字的商标带轻轻从瓶身揭下来。 在厨台的灯光下,她用手指一点点压平商标带上的褶皱,隐藏在褶缝中的名字终于显露出来:容朗。 她轻轻眨一下眼,一滴泪珠落在他拇指大小的头像上,在塑料纸上发出细小的啪嗒声,向着四周扩散,又缓缓在张力的作用下重新聚成圆圆的一滴。 原来,不是像他,就是他。 李唯安呆立良久,擦干泪,发现自己烧的那壶水不知何时又凉了。 她搓搓冰冷的手指,苦笑着喝了一杯凉水,重新打开电脑。 她浑浑噩噩坐着,想起小文听到她问“容朗这些年过得好么”这句话时的惊愕和不解,还有,她告诉她“容朗和姚锐合伙开了个公司生意不错”时的表情,现在想来,那明明是在试探。不是试探她对容朗还有什么心思,而是在试探她知不知道容朗已经不是昔日的少年了。 “叮——”电脑发出一声提示音。 她抬起头,之前设的程序已经跑完了,弹出了搜索结果。和她设置的搜索词相符最多的明星一一被列了出来,排名第一位的,就是容朗。 作者有话要说: 国内倒是做了好几款所谓的慢综艺,基本都是抄韩国综艺,但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抄,是抄不到精髓的。 今天看到新闻说《长安十二时辰》要拍三季,每季35集?!还是《海上牧云记》的那班制作。唉。只能希望到时候成品打脸我吧。 今天也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19章 19 李唯安呆呆对着屏幕,泥塑一样坐了近一分钟,终于决定查看容朗的资料。 他有近四千万的微博粉丝。认证身份是歌手、演员。每一条微博都有六七万评论,几十万转发。可他很少发微博。注册六年多一共只有三百多条微博。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点开微博下的评论,而是打开了太平内部关于他的资料。她想了想,按下文档的打印按钮。 听着打印机吱吱轻响,李唯安心中渐渐升起类似忐忑的情绪,盯着一页一页纸卷进机器中再被吐出来。 打印机打出最后一页纸时,她按着桌子站起来,走过去,拿起这叠纸,按在胸口。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去,把这几页纸放在笔记本键盘上,借着屏幕的光读起来。 如果让一个粉丝来叙述自己爱豆出道、挣扎、成名奋斗史,大多数人会滔滔不绝说上很久,可是,在经纪公司的资料上,十几年的时间不过是简单的几段话。 容朗,出道十年,十七岁时通过鸿星娱乐公司的选拔成为练习生,第二年初正式出道,成为鸿星那一年推出的新男团中的一员,负责门面、副主唱和领舞。 这个五人男团刚一出道就爆红,连续发行了三张专辑,成绩斐然。但同时也丑闻不断,包括队长在内的三名成员相继爆出丑闻,出道第三年时因队长再次出丑闻而被迫解散。 男团时期的容朗并不是团内人气最高的成员,另外几名成员单飞后,他有近一年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作品或曝光。 他再次出现是在鸿星一姐星儿的新歌《这个错》的mv中。同名专辑《这个错》屠榜当年的所有音乐大奖,容朗与星儿共舞的mv成了华语歌坛首个点击超过2亿的mv。在年度音乐盛会发表获奖感言时,星儿爆料为《这个错》作词作曲的mr.wrong就是容朗。 容朗的音乐才华终于受到瞩目,同年年底制作发行了单飞后的首张专辑《错先生》,其中九首歌是他自己作词作曲。这张专辑成为国内近十年来销量最高的实体专辑。 这之后,容朗几乎每年出一张专辑,也和很多歌手和偶像团体合作过。 咸鱼翻身的第二年容朗参演著名导演张媛的电影《花一样盛开》,饰演喜欢跳舞的男主角小武。他凭这一角色获得多项提名,其中包括电影评论协会大奖、最佳男主角提名。由他作词作曲演唱的电影同名主题曲获得最佳电影歌曲金奖。 从此容朗星途坦荡,不管是他参演的影视作品,还是音乐专辑都受到了赞赏和肯定。他也逐渐从刚出道的男团偶像成了有实力的偶像派,人气不断攀升,六年前注册微博24小时后粉丝人数超过五百万。 从三年前开始容朗被业界公认为流量变现能力最强的几位艺人之一,他代言的产品不仅有高端奢侈品牌和顶级珠宝品牌,高级相机、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蓝牙耳机在内的高科技产品,还有主攻目标人群是都市白领文艺范儿小清新的产品,比如mattise花艺和一个强调优质天然的个人护理品牌素妍。 不过,容朗的团队似乎非常看重推广他的国民度和曝光率,他所有代言产品中,也有不少是接地气的产品,比如可乐、矿泉水、方便面、牙膏,此外,他还代言过一堆零食。 他最新的代言是某个银行推出的可以境外支付的多币种信用卡。 李唯安看完了这些,才翻回第一页看容朗的个人资料。 看到他的名字旁边关于身高、体重、出生日期的这些数字,她再度有种不真实感。 她小时候听过一个叫“烂柯山”的故事:入山砍柴的樵夫观看仙人对弈而入迷,待他醒过神,自己的斧头手柄已经腐烂了,他回到山下,沧海已变桑田。 太平的内部资料中,容朗是一堆数据,是可以量化的流量,金钱,是收视率,新闻热度,唯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唯安的手放在键盘上,迟疑片刻,终于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容朗”。 她找到了他最大的粉丝站,那里保存着他这十几年间最全面的记录,甚至还有他到鸿星娱乐的面试练习生的视频。 她迟疑一下,跳过他面试的视频,从他练习生时期看起。 他在练习室里一次次练舞,练习到腰伤了还忍着痛继续跳;男团出道,他第一次和同伴们一起上综艺节目,自我介绍的时候尽管声音平稳,可是握着话筒的手却在颤抖;他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听到歌迷们的欢呼,找不到镜头,迷茫地挥手;他第一次获奖,在后台笑着流泪;第一次拍戏,他在电影中客串,只有一句台词;他那时没有助理,没有保镖,要自己坐地铁去机场,他被尖叫着的粉丝围着拍摄,有人的手机都快撞到脸上了,他垂着眼,明显地窘迫又无处可躲,却只能勉强保持微笑…… 然后,男团的队友傍富婆、和粉丝的私密照传出,记者紧追着他不放,他每次都低着头快速离开。 他上综艺节目被主持人挖苦,卖力表演被奚落。 这个男团真是命运多舛,成员和粉丝开房的风波未平,男团队长又酒驾撞伤人。 这下记者们又有了新热点,他们一直追着他要他表态,要他公开谴责队友。 他们的代言被撤,本来放在快餐店门外的人牌被扔到垃圾箱、被泼墨……他和其他几人站在记者会上鞠躬道歉,一次又一次含泪向粉丝道歉。 李唯安看到这里又忍不住泪水,她一边看一边摇头,抽噎着喃喃自语,“你不用这样啊,你根本没做错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天亮时李唯安手脚冰凉僵硬,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身体又再次发热,头晕目眩。 她吃了点东西,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到容朗的粉丝站浏览。 他的粉丝做了很多剪辑,把他这些年演过的电视剧电影角色混剪起来。 李唯安在众多的“容朗经典角色混剪”“出道十年所有角色混剪”的视频中犹豫一会儿,随手点开了一个。 他演过的这些角色中有自闭症的美少年,想要成为大厨的热血男孩,玩着□□耍帅的街头小混混,不擅长表达情感的天才钢琴家,为了破案不断触碰人性和道德底线的警探,在最高学府教高等数学却迷信的天才数学教授…… 原来,在她看仙人下棋的时候,他也有奇遇,经历了许多许多种不同的人生。 看完一个视频,李唯安又打开另一个。 容朗拥有一群深爱他的粉丝,他们剪的视频很多。哪怕只是他这些年出演角色的混剪,要一条一条看完,恐怕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她看得太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从纷乱的梦中醒来后再抱着电脑看,累极了再昏昏沉沉睡着,不分晨昏。 再次醒来后,李唯安开始看他的七次演唱会,包括前团时期的两次,solo之后的五次。 他在舞台上表演时更加陌生。光彩四射,炫目得让人无法逼视又无法移开目光。 尤其是他跳舞的时候。 他从前可跳得没这么好。她教他跳当时星儿最红的舞蹈,每次跳到顶胯的动作,他就会笑场,看到她想要发火了,他赶紧咬着下唇忍笑,可是眉眼间还是在笑。 和屏幕上这个挥洒汗水和荷尔蒙热舞的男神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舞台下的粉丝们尖叫得天崩地裂,李唯安的心一点点冷下来。 他已经不是容朗了…… 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偶像。 他是他的四千万粉丝的。 然后,她看到了去年演唱会的最后一站。 容朗在谢幕前抱着木吉他坐在舞台中央,清唱了一首前辈的歌。 这首歌实在不适合他这个年龄的偶像来唱。 它说,在爱里,念旧不算美德,可你见过思念放过谁呢? 他说,我不过是想弄清原委。 他的爱在心里埋藏了,抹平了,十年了,仍难遗忘。 他不能原谅,却无法阻挡。 前辈唱的是人过中年的疲惫和沧桑,容朗唱的是情爱缠绵。 李唯安在心里跟着他和坐在台下的几万歌迷一起唱:是空空荡荡,又嗡嗡作响。 是啊,想起他,看到和他相似的人,有关的事,心里就会空空荡荡,又嗡嗡作响。 她看着他的身影光圈中变淡,消失,黑暗一片。 这个粉丝站还集齐了容朗出道以来参加的综艺,各种访谈的视频。全部按时间顺序排好。 李唯安的鼠标放在各类访谈视频上很久,最终还是作罢。 究竟要怎么判断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是不是真心的呢? 也许他在镜头下的那一刻确实说着此刻心中所想,可是,人的想法哪里会一直不变呢? 李唯安合上电脑,闭上眼睛,可眼前走马灯一样都是容朗的音容笑貌。 从天色蒙蒙发亮再到暮霭沉沉,她已经看了一整天的容朗。 可她并没觉得分离后的十年空缺被填补上了。 屏幕上的容朗让她一会儿极度陌生,一会儿又觉得,这就是他啊。 似乎是同一个人,又像是只是名字相同,长得有些像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今天也祝大家看文愉快吧。 已经上榜三天了,收藏至今只涨了两个。基本可以肯定,这篇文扑街了。啊。 第20章 20 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时光,李唯安倦极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是rosie的电话把她叫醒的。 “薇薇安,你好一点了么?我的签证办好了,我们的驾照也送来了!”rosie听起来是完全康复了,“等会儿我让园园给你送去?” 李唯安用手遮着眼睛,正午的阳光让她双眼刺痛,“行。再让她给我打包个外卖。” 王园园给李唯安带来了一份鸡汤馄饨,几样小菜,还有一盒冷冻的三鲜馅儿饺子。 李唯安把馄饨分成两份,叫她一起吃,“园园,待会儿陪我试试车吧。” b市的交通状况在高峰时段出名恶劣,下午两点多时倒还好。 李唯安小心翼翼开着车,半个小时才开到太平大厦。 回到办公室,她给林倚山打电话,“真人秀嘉宾的人选有了。” 三人再次在29楼的会议室聚头,李唯安把三名固定嘉宾的资料给他们。 章秀钟一看到容朗的名字就笑了,“太好了,他今年夏天刚好有档期!” 林倚山显然对容朗观感也不错,“他应该很合适,就是不知道他对这个秀有没有兴趣。他很少上真人秀,去年好像一个真人秀都没接吧?” 章秀钟点点头,“嗯。他今年只上了丛林哥哥,还在拍呢吧?要是能定下他当固定嘉宾就好了。” 林倚山看下一位人选,“应该问题不大,他会喜欢这个秀的。” 第二位固定嘉宾的人选是今年刚刚四十岁的唐愈,他是国内声名显赫的演员,童星出身,父母都是著名艺术家,十四岁第一次拍戏就拿到了影帝,之后多次在国内国际各种电影节上获得提名,并且,他的商业价值也不低。唐愈外形冷峻,又有一种坚毅沉稳的气质,有偶像的颜值,又有大奖认证过的演技,不管演的是小妞电影还是动作片票房都不低。 除了这两人,李唯安还选了女星刘真源。 刘真源三十六岁,跟唐愈比起来算是大器晚成型的演员。 跟唐愈一样,她也出身艺术家家庭,父母、姐姐都是著名的画家,她从小受家庭熏陶,本来也打算继续学油画,可是阴差阳错进了表演系,但出道却是进大学第二年和两个好友组成了女子组合,之后几年都在唱歌,但一直不温不火。直到八年前,她在一个古装偶像剧中演一个戏份不算多的女配,却意外爆红,从此专注拍戏,她的很多角色也被奉为经典,每次论坛盘点古装美女都会入选。 至于客串的嘉宾,李唯安列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这些明星的气质、经历和容朗唐愈刘真源相差甚远,有这两年蹿红的流量小鲜肉,也有演技拙劣可话题不断的机场带货小花,还有谐星、刚出道不久的养成系偶像、综艺节目主持人等等。 三人发现他们对固定嘉宾的人选没有异议,就把主创团队也叫来了。 李唯安闭关这几天,林章也没闲着,两人选了几个拍摄地点,分别在云南丽江,广西桂林,还有东海一个小岛。 几番讨论之后,拍摄地点最后定了小岛。这也是章秀钟最属意的地点,“怎么浪漫怎么来!试问谁不想做桃花岛主?” 于是节目的名字也有了,暂时就叫“岛主的民宿”。 导演、摄像、化妆这些专业人才的人选也一一确定之后,接下来就不是李唯安负责的工作了,主创团队要和各路经纪人、公司联系。 李唯安离开会议室前,章秀钟忽然问她,“要是他们三人都可以来的话,我们三个都要么?” 她愣一下,负责公关和宣传的一名主创问说,“我觉得预算允许的话,最好是三个人都请来吧?” 李唯安疑惑,“不是选一个固定嘉宾么?” 主创看了林倚山一眼,说:“我们认为固定嘉宾有两个的话,比较容易带话题。” 坐在章秀钟左侧的孙辰解释,“vivien,有两个固定嘉宾,我们就可以炒cp啊,一男一女就不用说了,现在基情满满的cp更火呢。” 章秀钟侧首古怪地对孙辰一笑,孙辰抿着唇瞪他。 李唯安在会议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轻轻说,“那……我们要模拟、预测一下谁和谁的cp接受度会更高么?” 她这时才想起,容朗的粉丝站子里还有不少cp向视频,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完全略过了。 也因此忽略了这个炒cp这个可能性。 那位主创提议,“要是只能请两个人,那我站容朗刘真源!你们在b站看过没,粉丝用他们俩在古偶剧里的片段剪成的杨过和小龙女!” “看过看过!真的配一脸。” “最近姐弟恋是大势啊,刘真源比容朗大几岁,可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唐愈可是已经结婚了!” “唐愈和容朗也配呀!年下攻也大势啊!” “唐愈结婚了!” “难道他不结婚你还指望男男cp奔现啊?” “不要说cp,用兄弟情不行么?有那么帅的一对兄弟在荒岛上开的民宿,试问世间有哪位文艺女青年不想去住几天?”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但是,要是容朗不加入,那就尴尬了呀各位!” “对哦,我们刚才说的都是在容朗加入的前提下的假设。” 李唯安如芒刺在背,像被公开处刑。大家开心地讨论着谁跟容朗更配,他们为他选的不仅有女星,还有男星。 “可是,最近不才有一个炒基情的真人秀给下架整改了么?” “那还是定刘真源吧,容朗本来就性取向不明……” “谁说我们容朗性取向不明的?”孙辰笑着看那个这么说的主创,“我们容少是钢铁直男好嘛!他只是洁身自好,还没遇到合适的人,把爱都给了我们榕树!而且呢,我们也不爱搞那一套什么只要一发新歌呀,有新戏开播呀,就和某个女星有绯闻搞宣传,我们全凭实力。” 容朗的粉丝自称榕树。他们坚强、常绿,即使在墙壁的缝隙里发芽,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章秀钟阴阳怪气地笑,“你们家容朗?啧。看看这儿!”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给你发工资的是我!我才是你们家的。可你呢?看到写我的耽美文不但不为我辩解,还给作者打赏呢!” 孙辰无语。 林倚山无声地笑。 章秀钟看他一眼,“哼,还笑呢,你以为我cp是谁啊?你!我至少还是攻呢!” 林倚山错愕,“啊?”然后愤愤不平,“凭什么我是受啊?谁写的?混账作者!孙辰你把作者名字告诉我,我要举报她!” 满屋子人都笑了。 李唯安笑不出来,“先和艺人的经纪人、公司联系吧,不行咱们还有其他人选。” 林倚山也说,“尽快确定下来第一季的嘉宾人选,我们就可以报备了。”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把选人的事放在一边,查看这几天的邮件。 《飞行毯》已经上映十六天了,票房以每天一亿多的速度持续增长,排片比36.7%,场次116万多场,上座率平均达到48.1%,黄金时段的场次几乎都是满场。 它的票房在这个周末就会毫无悬念地超过三十亿。 在她生病在家休息的时候,太平内部已经举办过一次预祝会了。 太平为《飞行毯》定的保底票房是15亿,超过15亿的部分太平可以分到25%,上映前太平参照李唯安的分析追加了条款,片方预支了总共3.45亿用于宣传,双方约定票房超过30亿的部分太平的分成提高到35%。 是,是,看起来是很美。 可李唯安已经参与过太多保底发行。 票房收入先要交8%的税费,余下的钱57%归院线,这之后,才能计算太平的分成。 太平之前有过几次保底发行的成功案例,但是每次都是保底5亿票房6亿,保底10亿票房13亿,赚的不多,院线当然也没费力和他们扯皮,这一次,可不一样。 她写了个邮件给太平的财务总监,抄送给林章两人,提醒他们要有心理准备。最终什么时候拿到钱、能拿到多少,真不好说,要看太平有多大活动能力。 她要是万里的人,就会想办法拖着,让太平越晚拿到钱越好。娱乐圈玩的是资本博弈,没有资本,你根本没有参与游戏的资格。 再看韦嘉珩那边的邮件,碧安卡的案子倒是一切顺利,以甘瑟为首的那群大佬看到全面调查报告之后主动提高了对“织梦者”的报价,碧安卡的新彩妆线预售大获成功,双方都赚了不少钱,冰山的分成下个月会到账。 再接下来,是太平下半年准备投资的几个片子。《飞行毯》票房大爆,太平近来的曝光率也随着电影大热而提高,一周以来收到的大大小小的片方、独立制作人商谈保底投资的要求就有近百个。 李唯安用程序把这些片子分成几类,逐个审阅,再筛选出她认为有赚钱能力的。 除了已经完成拍摄,准备上映的片子,还有些正在拍摄,资金运转出现困难的。李唯安对这些片子更感兴趣,资金困难意味着太平和制作方谈分成时有更大的谈判优势,但是,资金困难也意味着这些片子不受投资商看好,大多数人觉得投资它们赚不到钱。这像是在砂砾堆里淘金。 李唯安在一堆玄幻古装片、浪漫轻喜剧里看到了一部动作片——《龙甲》。这封邮件是《龙甲》的导演兼主演田川写的,不知道到底是他亲笔写的还是有人代笔,言辞恳切,却仍旧不卑不亢。 李唯安看看署名,她印象里,这个田川是个演员,净演古装武侠剧,怎么,现在偶像都当导演了?是同一个人么? 查了查资料,她叹口气,还真是同一个人。沧海桑田呀。 如果这邮件真是田川亲自写的,倒真的和他要拍的片子风格一致,纯粹的硬汉作风。 不管电影拍的怎么样,至少不是骗钱的。之前那几个片方就差没直接说“我,骗子,打钱”了。 不过,上一部动作片大爆是什么时候? 她查了查国内的记录,是九年前。 李唯安凝思一会儿,去找这位田川从演员转行做导演拍的其他影片的资料。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李唯安揉揉酸痛的眼睛,关上电脑准备回家。 她关上灯,对着窗外苍茫暮色怔怔发了会儿呆。 李唯安刚到停车场,小文打来了电话,“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你怎么样了?病好了么?在哪儿呢?出来浪啊!” 两人约好在一个淮扬菜私厨吃晚饭。小文神通广大,不知怎么一会儿就回复说订好了雅间。 李唯安关了电话,心神不宁。 那地方不算太难找,就是车位小而密集,李唯安泊车时只剩下紧挨着路边一个侧方位,旁边停着一辆银灰色保时捷918 spyder。 她把车停在这儿,这个spyder的主人要出来可有点麻烦。 停好车,她留了张写自己手机号的字条,夹在那辆嚣张的跑车雨刷上。 说是私厨,可是进去之后满目只见堂皇富丽。 院子里几竿翠竹映着红墙金瓦,瓦上尚留一点残雪,廊下挂着宫灯,红穗子轻轻飘动。 进了正堂,一个穿旗袍抱琵琶的女子和一位穿长衫弹三弦的先生正在唱弹词。 李唯安听到“情切切,切情情忐忑,叹连连,连叹是叹凄凉……”知道这一段唱的是《潇湘夜雨》,林妹妹病得人比黄花瘦。 歌声绵长凄切,可她的心跳却渐渐加速。 她走到小文说的10号包间,吸口气,猛地推门进去,却只见小文一个人坐着,正翻菜单。 两人错愕相视,小文捂着胸口嗔道,“唯安你吓我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鼓励。 看了大家留意,不少读者看得还挺认真的。谢谢呀。 第21章 21 看到桌上只摆了两套餐具,李唯安一路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心跳减缓的同时,她说不清自己是感到轻松,还是失望。 她还以为…… 唉。 小文乐呵呵翻着菜单,“看你,又瘦了,今天咱俩吃点清补的。” “补什么补,来吃淮扬菜不点狮子头是冤大头。”李唯安翻开另一份菜单,“今天我请客,别跟我争啊!” 她叫了清炖蟹粉狮子头,小文又点了几个小菜,两人边吃边聊。 小文说到她去那个研讨会,咬牙切齿,“老妖婆还让我写报告,写感想!整天搞这个,我还做不做业务啊?没有业务哪来佣金呀?老子还得付房贷车贷呢。不行我就跳槽!” 两人正吃着,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小文以为是服务员,随口喊,“请进!” 一个年轻男人笑嘻嘻推开了门,探头往里一看,见房里坐着两位年轻女郎,一怔,立即又向外退,“抱歉啊,我走错……哎?就是10号房呀……” 他又探身进来,有点疑惑,“请问,外面那辆蓝色奥迪是您两位谁开来的?” 李唯安拿起车钥匙,“是我。不好意思,堵着您的车了,我这就挪出来。” 去停车场的路上,那人不断打量李唯安,十分好奇的样子。 李唯安心里纳闷,但什么都没说。 到了停车场,他这才看到自己挡风板上夹着张字条,连忙又道歉,“抱歉,我这人一向粗心大意的。我问了服务员,他说你在10号包间……” 李唯安把车子开出来,“你是章秀钟的朋友?还是林倚山的?”她开这辆车账面上是太平租借给冰山的,就和太平大厦27楼一样,但其实是林章两人从前的座驾。 那人笑了,“我是倚山的表哥,也是秀钟的朋友,我叫薛岩。” 在他发现她留的字条时,李唯安猜到,他大概没走近就认出了自己车前停的这辆车,以为是林倚山在和他开玩笑,故意挤着他的车。 李唯安递上自己名片,“我是太平的合作伙伴。” 薛岩自称林倚山的表哥,可看起来比林章两人还要年轻,尤其他一笑唇边就露出两个浅浅酒窝,更显得稚气,“我可没名片。”他把李唯安名片仔细收好,又对她笑,“耽误你吃饭了,真是抱歉,快回去吧。” 他开车出去,还降下车窗对李唯安招招手。 李唯安没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回到包间继续和小文聊天吃饭。 等着埋单时,小文突然说,“唯安,我想跟你说件事。” 李唯安心一悬,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文咬咬唇,“其实我过年前就想跟你说的,后来你出差,又生病,就……唉,唐老师病了。” 李唯安呆了半晌,才轻轻“……啊?”一声。 她完全没想到,小文说的竟是这个。 小文告诉她,唐老师得的是一种叫‘星状细胞瘤’的脑瘤,发现的时候已经第三期了。他现在住在丽康医院。 丽康就是她之前去那间私人医院。环境舒适优美,医生和护理水平都一流,但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 李唯安怔了半天,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唐,能用肚子抬课桌的老唐,眼睛一阵酸涩。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问,“是容朗安排的?” 小文在心中叹气,“你……知道了?” “嗯。”李唯安抹抹鼻子,不去提容朗的事,“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么?” “主治医生对唐老师的病情不是很乐观,他说美国有几家医院有种实验疗法……” 唯安打断小文,“我知道一家私人医院在实验用脊髓灰质炎病毒来治疗胶质母细胞瘤和星状细胞瘤。针对胶质母细胞瘤的治疗已经有很多成功的案例。那家医院从前是我的客户。你明天能带我去见见主治医生么?我先把唐老师的病历发过去。” “那就太好了!我们是找了半天不知道哪种疗法有效,也不知道该去那家医院!唯安,你可帮上大忙了。”小文握紧她的手。 唯安苦笑,“我宁愿永远用不着帮这个忙,唐老师好好的。” 两人拥抱告别,默契地不再提容朗。 李唯安回到家,先发邮件去医院咨询,然后继续工作,在一堆制片方的自荐电邮中寻找下一个能带给他们客观利润的影片。 这过程就像在沙子中淘金。 她再抬头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颈项发出咔咔声抗议。 李唯安起身,拿上泳衣去公寓的半地下室健身房。那里有个恒温的标准游池,这时一个人也没。她游了几圈,仰头浮在水面。 这世上有人觉得除了死生无大事,有人因为没买到最新一季的华服而痛哭。 第二天下午,李唯安正忙着筛选资料,章秀钟推门进来,一句话不说,颓然躺在她办公室一角的长沙发上,用一只抱枕遮住脸。 她看他一眼,继续埋头工作。 过了十几分钟,章秀钟把抱枕移开,幽幽说:“唯安,我失恋了。” 为了方便对比数据,李唯安桌上放着四个屏幕,她的目光在四个屏幕上图表间跳跃,漫不经心道,“你胡说什么?坐宾利车的人不可能失恋。更何况,今早门户娱乐网站还在发你和昨晚新晋超模琪琪夜店狂欢的照片。怎么,她这么快就另有新欢了?” 章秀钟给她气得笑了,转眼间又惆怅凄苦长叹,“唉……是刘真源。” 今天早上刘真源的经纪人亲自来太平了一趟,拒绝了“岛主的民宿”的邀约。 刘真源和太平的合作一直很愉快,今年的真人秀又是太平主打的项目,光凭一句“不是很感兴趣”或是“日程有冲突”“身体状态不佳”是无法向太平解释的,经纪人亲自上门也一样。 经纪人离开不久,章秀钟接到刘真源的电话,邀他一起吃午饭。 章秀钟知道吃饭是个借口,刘真源是要亲自向他解释了。 他兴冲冲赴约,见到喜气盈盈的刘真源。 他早就和刘真源私下见过很多次,但今天仍旧为她容光所摄。 她穿着粗麻花纹厚毛衣,几乎没化妆,可是云鬓、樱唇、明眸都美到了极致,肌肤像在发出莹润的珠光。 章秀钟正心猿意马大吃眼睛冰淇淋,刘真源嫣然一笑,给了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她怀孕了。四个月了。 “我就说我今天怎么一看见她就想到波特切里还是达芬奇的圣母领报呢!唉,我一直当她是女神啊……”章秀钟似叹似问,“我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李唯安默然。一线当红女星未婚先孕,还如此有恃无恐,当然是因为再无必要在娱乐圈里讨生活了。 她问:“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章秀钟说了个名字。 李唯安轻轻“呵”一声。 那名字如雷贯耳,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和各路美艳女星牵扯不清,算算现在也该有六七十岁了。 “我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她,只想问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他怅然,“没想到,是我误会了。跟她分开后我立即找了她的妇产科医生。你猜,她是怎么怀孕的?很快又有人告诉我,x先准备给她和这个儿子三十亿美金的财产。” 李唯安默然。 谁说娱乐圈中令人着迷的只是漂亮的皮相?比皮相更迷人的是长年累月营造的人设和形象。皮相是能看得到的,会老,会变形,会疏于修补,可“人设”,就难辨真假了。 今天之前,就算有人爆料,说出身艺术世家的文艺女神会为了三十亿美元费尽心机怀上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的孩子,有多少人会信? 章秀钟气苦,“你知道么,我不是没听说过传言,可我以为她和他近日来频频见面,是因为近年来x先生开始投资艺术了,他拍下不少野兽派大师画作,其中有她最崇拜那位大师作品,他常邀她去欣赏。而我竟然信了!” 李唯安想了想说,“我有位客户,一向是位谨慎的风流浪子,某一天,他突然被告知自己有位私生子。他向他的律师赌咒发誓孩子不可能是自己的,可后来dna测试证明,他确实是孩子的父亲。原来,当初孩子的母亲和他在一间高级餐馆的洗手间一度春风,事后,他以为她留在洗手间里整理妆容,却不知道她把口中的宝贵液体吐进一根烤火鸡的橡胶管里,就在那间厕所隔间里受孕成功。孩子的母亲要求每年五千万美元的赡养费。” 章秀钟惊骇失笑,摇着头,“女人可以很可怕。” 李唯安说,“你看,这样看来,刘真源处境并不坏。至少x先生乐见她有喜呢。秀钟,往好处想,当这件事最终不可避免地被大众知道的时候。到了那时,依然会有很多人说,刘真源和她们不一样。刘真源不是为了钱。她和他在一起是因为真爱——x先生确实是位著名的艺术收藏家,不管是对美人还是对艺术品,他的品味一向上佳。她和他可能确实有共同语言。议论过后,她依旧是代表艺术和优雅的女神。这些,可不是钱能买来的,都是凭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章秀钟闷声说,“谢谢你。” 李唯安埋头工作,“不客气。虽然我并没想要安慰你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章秀钟拉开抱枕,眉眼弯弯叫她,“唯安,我突然想到,达芬奇画的圣母领报中,他让大天使加百利给了圣母一支百合花——然后她就怀孕了!哈哈,是不是和你刚才提到的烤火鸡橡胶管哪里有些像啊?” 能开出这样的玩笑,可见章公子实在幸运之至。从未有人真的伤过他的心,他也未曾真的对谁付出过真心。 李唯安不禁语带嘲意,“你怎么不去跟你的密友林倚山诉衷肠?” “嗨,他懂毛线。他连秘书都是男的。” 送走章秀钟,李唯安驱车来到医院。 这里永远在不断上演悲欢离合,一天中,有许多小生命在此降生,不远处又有人因为亲人离世哭泣。 她和小文枯等快一个小时,主治医师方主任才行色匆匆而来。 得知她是唐老师另一位学生,他动容,“可见他是个好老师。” 他拿出唐老师病历讲解,很快发觉李唯安熟知其中的医学术语,似乎对这类脑肿瘤早有了解。 唯安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知道目前化疗并没有太大作用,病人却因此大吃苦头。 方主任有些好奇,“小文并没说你有医学背景。” 唯安解释,“美国那间采用实验疗法的医院曾是我客户。一位病人不幸失治,家属控告医院要求天价赔偿,我负责搜集证据证明医院没有责任。” “哦,那你是律师了?” “不是。我是做信息咨询的。”她奉上名片。 方主任看了看,“失敬。我完全不懂你们做什么,不过看上去很厉害。我会电邮你一份病历。哦,你去看他了么?” 他说完,惊讶地看到这个几秒钟前似乎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年轻女人鼻尖泛红,两眼泛着泪光,变成一个彷徨无措的小女孩。 她哽咽着摇头,“还没有。我怕。我还没准备好。” 小文赶紧抱住她肩膀安慰,又向方主任解释,“唯安高中时父母都不在身边,唐老师很照顾她。” 方主任看惯生死,“那你等情绪稳定了再去看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得感谢下各位小天使的留言,还有土豪们的地雷。 感谢 lena2100 的深水鱼雷 感谢 雪猫大人 的火箭炮 感谢 killua zaoldyeck 的手榴弹 感谢 lena2100x59、新奥尔良没有烤翅x6、阿笙x4、momokox2、橘子馅x2、石灰柿子、苏、雪猫大人、从目、朋朋、oo白白00、20396521、滢阳 的地雷 谢谢大家了。 第22章 22 李唯安去医院探病的第二天,容朗也去了医院。 这次老唐比之前几次精神得多,护士一离开,他搓搓膝盖,压低声音问,“容朗,有烟么?” “唐老师——”容朗皱眉,“没有。我不抽烟。” “伊甸园里长出的第一棵植物就是烟草啊……”老唐生无可恋长叹,“你把我弄到这儿来,真不是报复?” 容朗笑,“这个周末姚锐送您回家,王叔管的肯定没这里的护士这么严。” 老唐在床头柜中翻来翻去,找到一包巧克力棒,拿了一根叼在嘴里,“嘿嘿,姚锐这小子现在还抽烟,他应该能理解我的痛苦。哦,姚锐今天比你还忙啊?他去哪儿了?你今晚飞机,当经纪人的不陪着你去就算了,也不送送你?” “他得坐镇公司啊,他不留在这儿帮我接活,跟我一起去南美丛林,等我们回来了,估计公司也得倒闭了。”容朗笑着给老唐剥了个橙子,“护士说您得多吃水果。” 容朗想起,好像是高二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之前,不知是姚锐又和小文吵了架还是又和他妈吵了架,气得躲在学校西门后的小花园里抽烟,他陪他坐在花树后面的花坛边上,姚锐刚点燃一支烟,老唐犹如神兵天降,硕大的肚子从玫瑰花丛中扫雷般排开花枝,毫不畏惧上面的刺,他一把夺过姚锐手里的烟,往自己嘴里一叼,只见烟头的小红点在黑暗中快速后退,老唐吐烟圈时,香烟三分之二的部分就变成了灰,摇摇欲坠。 在他们的呆视中,老唐又吸一口烟,香烟已经香消玉殒化成灰了,他把烟头掐灭,傲然对姚锐冷笑着伸出手,“剩下的烟呢?交出来。” 容朗说起这事,老唐搔搔头,“我那时肺活量这么惊人啊?”正说笑间,姚锐和小文来了。 三个人又和唐老师聊了一会儿,见他精神渐渐不济,就告辞了。 坐在车上,容朗跟姚锐提起美国医院的实验疗法,“实验性疗法很多,瑞士有家医院在实验一种交流电场疗法……” “把电极插入颅腔……” “可是曾有病人出现失忆……” “我听说,美国杜克医疗所有种脊髓灰质炎病毒疗法……”小文欲言又止,看看姚锐。 姚锐忙说,“不管怎么样,我先找人把唐老师病历翻译好了,这样更容易找到合适的医院,方便院方考虑。” 容朗点点头,“唐老师病情现在还算稳定,咱们别病急乱投医,你们两个先忙着,多找点资料。我两个星期就回来了。”他又问姚锐,“你和太平谈了什么项目?新真人秀?” “嗯。”姚锐踌躇,“他们想做一个慢生活,经营性的秀,请你和唐愈做固定嘉宾,不搞撕逼,尽量减少或者很可能没有台本。我看了他们准备的主创团队名单,都是业内顶尖的人,太平是想做成一个招牌节目,我们要是参加的话,要签不止一季的合同。我觉着,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可是?”容朗看他。 姚锐纳闷,“什么可是?” “我在等你说可是呀,你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顾虑!”容朗笑,就在这时,他看到姚锐和小文的脸色同时变了,他们俩还神色复杂地互视了一眼。 他皱眉,问:“怎么了?” 小文刚要开口,姚锐拦着她,“先吃饭再说!”他又对容朗说,“不是坏事!你别瞎想。” 容朗一头雾水。 姚锐对司机说,“去淮扬私厨。” 这顿饭是给容朗饯别,预祝他到南美丛林一切顺利的,可是三个人各怀心事。 姚锐一遍一遍嘱咐容朗,“不管你到了哪儿,遇见什么事儿,别逞强,别冲动,想想咱们公司上下十几口人,都指望着你呢!再想想你爸你妈,他们就你一个儿子!” 平时活跃气氛是小文的活儿,可今天她时不时看看容朗,忧心忡忡。 容朗见菜也上的差不多了,问,“到底什么事?” 他刚问完,服务员推门,“您好,清炖狮子头三盅。菜齐了。” 小文看看狮子头,猛然抬头道,“容朗,李唯安回来了。” 他正要下箸,听到这句话,像被定住了,怔怔握住手中的筷子,停在粉彩瓷盅上方半天。 李唯安? 李唯安。 这名字好多年没被提起了。 起初,她消失的时候,似乎一天到晚都有人在他耳边问“李唯安去哪儿了”,后来,大家发现他和所有人一样毫无头绪,就再也不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可是,他从人群经过,常能听到他背后的窃窃私语,小声念着这个名字。 其实也许只是他疑心生暗鬼才这么觉得。又或者,他当时神志不清,才会有这种幻觉。 同学们忙于应对马上到来的高考,淹没在题海里,能做的最奢侈的事情是多睡一会儿,能令他们开心的是早自习趴在桌上打盹时不被老唐发现,或者月考时名次前进,谁还关心一个突然离开的同学? 就像其他临近高考就返回原籍备考的借读生一样,李唯安存在过的痕迹在高考临近的压力下快速消失。 终于,再也没人提起这个名字。 容朗放下筷子,对一脸担忧的两位挚友笑笑,“我没事。你们放心吧。我早就放下了。”他笑着,用汤匙切开瓷盅里的狮子头,“吃吧,来吃淮扬菜不吃狮子头是冤大头。” 容朗回到家,他爹容跃正坐在客厅看国际新闻,见到他就重重哼一声,“你看你这什么样子?哪有男孩子戴耳环的?门口哨兵最近都不管事了么?这样也让你进来了?” 容朗一声不吭把左耳上的耳钉摘下来塞兜里,在他爹旁边坐下,“我妈呢?” “打桥牌还没回来。” 看了十几分钟各国新闻,容朗他爹又开口了,“你几点的飞机啊?” “凌晨三点多。你和妈就别起来了,公司助手来接我。” “我才不起来呢!”他爹瞥他,“去剧组之后,要谦虚,三人行必有我师。还要努力,别给你爸妈丢脸,知道么?” “嗯。” “去吧!先睡一会儿。” “等我妈回来。” 他爹嫌弃地赶他,“去你自己房间待着,别在我眼前晃。” 容朗只好上楼去。 他常年奔波,在b市也有置业,鲜少回家,只有远行前和节日时才会回家住,除了多了一面墙的陈列架,他的房间和高中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 陈列架上放着他这些年代言过的产品,矿泉水、方便面、饼干、薯片、牙膏…… 每次他的新代言广告播出后,他妈妈就会到超市买一样放在这架子上。 他记得刚看到那支矿泉水瓶子的时候,他跟姚锐抱怨矿泉水瓶子设计的有问题,看不到他的名字只看到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脸,还是黑白色,谁知道这是他啊。姚锐吐槽,你想把你名字印得跟人家商标一样大啊?再说了,有谁看到你的脸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就是怕李唯安认不出他啊! 他们已经分别了那么久,有时他不经意在玻璃门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都会觉得镜中的人有些陌生。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的样子都变了。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 是否有些吃惊? 容朗怔怔发呆,突然想到,小文并没说李唯安现在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 他想起过年时她和姚锐登门,两人那种像瞒着他什么的样子,恍然大悟,那时候他们真正想要瞒着的,就是李唯安的消息。 原来,她那时候就已经回来了。 再想到今晚宣布消息之后,他们用近乎“害怕”的眼神看着他,容朗忽然胸口憋闷。 他站起来,深呼吸几次,那种憋闷感没有减轻,还有从胸腔向后压迫的趋势。 她肯定是结婚了…… 一定是这样。 所以他们俩担心我听到消息之后会发疯。 一想到这儿,他喉咙里像噎着一团铁丝。 李唯安消失的这么多年,他起初还幻想着她在电视上、在广告屏上、在她曾经喜欢的零食包装上见到他,和他联系,或者,某一天,就在一条普普通通的路上,他和她迎面相遇。 后来,这些幻想不再出现了。他知道,李唯安很可能回到英国了,或者去了别的国家。也许又有了新恋人。 再后来,他看到抱着幼儿的漂亮妈妈,总会想,也许,李唯安也结婚了,当了妈妈,有漂亮得像小天使一样的孩子…… 她肯定是结婚了…… 一定是这样。 所以姚锐才会说我担着几十号人的生活,说不管做什么都要想想父母。 他想给小文打个电话,问问她,李唯安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这么多年她过得好么?她去了哪里? 可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想,知道了又如何呢? 她躲着他,这么多年。 她都和小文见过面了,却还躲着他。 想到这儿,容朗鼻子一酸,噎在喉咙里铁丝般的那一团气变成一道冷泉,穿肠而过,让他如坠冰窟。 他在床上又倒了一会儿,听见他老妈徐爱知在楼下叫他。 徐爱知让容朗把打包好的行李箱又重新打开,由她亲自装箱,又塞进去一大堆衣服和一个装着各种救急药物的药包进去,“鬼知道到南美丛林里会遇到什么!多带点总没错。” “妈你净瞎操心,节目组有医生跟着呢。” “医生怎么了?蚊子毒虫知道他是医生就不咬他了?”徐爱知不以为然,“儿子我跟你说,看见没,这个图册上全是有毒的蜘蛛、蜥蜴、蟾蜍、蚊蝇,你把它带上,自己看完给队友们也看看,看到这些就躲得远远的!还有,被毒蜘蛛毒虫咬了,要是找不到药,赶快用纱布把伤口包起来,加热,打火机烧,毒素蛋白质就被破坏了。你以为妈妈真去打桥牌打到这么晚啊?我去你冯叔叔家了!他老婆可是参加过援非医疗队的,应付这些有经验。” 容朗安慰她,“你别看电视上看起来像是进了深山老林,其实根本不是。我问过节目导演了,说那是节目组选的景,其实营地对面就是大马路。” 徐爱知不信,“得了吧。你当我老糊涂啊?姚锐也是,给你接的这叫什么呀?以后这种节目最好不接。” 容朗他爹在楼下喊,“都几点了?还不让他睡觉啰嗦什么!” 徐爱知朝楼下翻个白眼,“好了好了。” 十二点多,姚锐来接容朗了。 车开出便道,容朗回头,他爸妈的房间悄然亮起,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站在窗前。 他心里一酸。说归说,他老爸还是不放心。 高中毕业典礼结束,回到家,他告诉他们,自己决定不参加高考了,他们吓了一跳。 他妈妈震惊得坐在沙发上半晌说不出话,他爹暴跳如雷,手指颤抖,指着他的脸,“你要去干什么?你有胆再说一遍!” 他早预料到父母会有这样的反应,一字一句重复一遍,“我通过了鸿星的选拔。我要去s市当练习生,准备出道,我要进娱乐圈。” “你——”父亲手高高挥起,他闭上眼睛,等着这一耳光,可是,他等了几秒,睁开眼,只看到他父母一起又伤心又不解地看着他。 是他辜负他们。 他们给了他很多选择的自由,他喜欢上什么都会尽力支持。他说想要考音乐学院,妈妈立即联系她从前的同事给他专业辅导,说不想学理科想学文当艺术生了,他们也又帮他找补习老师。 只是,在他们对他的期望中,他一定是会上大学的……就算他不是最聪明的孩子,但他总归会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然后,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无惊无险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容朗闭上眼睛,问自己:早知今日,如有可能重来,我还会那样怀着一腔孤勇去s市么? 快到机场时,姚锐告诉他,早在一个月前,小文就遇到了李唯安。她从美国回来,开了间咨询公司,就在太平大厦27楼。 “她的公司和太平互相持股。还有……”他迟疑一下,“她,也是太平筹划的真人秀的主创之一。” 原来如此。 容朗轻轻问,“要不是马上就可能和他们合作了,你和小文打算瞒我多久?” 姚锐叹口气,“不知道。就算没这件事,也会有那件事。小文今天提到的用脊髓灰质炎病毒治疗脑瘤的实验疗法,是李唯安介绍的,她和那家医院的院长有些私交。她已经去方主任那儿拿了病历,小文说方主任对这个疗法很乐观。” 姚锐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这是她名片。” 容朗直接把名片放进胸前内袋,一眼没看。 姚锐对他笑笑,“去吧。一切小心,合不合作,我们可以等你回来再说。你在南美丛林有两周时间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祝大家看文愉快。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日更的。感谢大家支持。 第23章 23 节目在亚马逊丛林录制,容朗一行要先飞到伦敦再飞往里约,再租用直升机飞行,一步一步脱离文明社会,有车坐车,有船乘船,终于得徒步行走。 飞机在凌晨四点从b市起飞。 容朗在起飞不久后昏昏沉沉睡着。 他知道自己在做着梦,因为这个梦更像是在看一出电视剧,虽然自己在其中,可他的视角一会儿是梦中的自己的,一会儿又在冷眼旁观,有时又像是电视剧中的旁白,预言着梦中两人的命运。 他梦见的是他第一次遇见李唯安的情景。 那一天是8月30日。 高一开学前的新生报到日。 他刚在高中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就看到了姚锐。 那时候的姚锐已经长到了187,比当时的容朗高了快一个头。 有的男孩子发育早,高中时就看起来有中年大叔气质,姚锐就是这种。他在暑假里不修边幅,黑框眼镜络腮胡子再加一头乱蓬蓬的卷毛,站在一群高中生里,像头中年大叔扮的狗熊。 “姚大壮——”容朗对他挥手。 毛熊排开人群挤过来,“你分到几班了?” “一班。咱俩还是一个班。” 姚锐开心地和他击拳。 高一一班的教室在高中部主教学楼二楼走廊尽头,窗外有一棵异常高大的树,树梢上挂着一簇簇紫色的花,有几支花还毫无畏惧地向窗口探过来,像是有种无来由自信,确定不会被窗内的人折下。 来报道的新生们三三两两进了教室,不少人是从学校初中部升上来的,有从前就在一个班的,也有不同班级但是一起玩过的,现在到了一个班,见面格外亲切,教室里很快热闹起来。 老唐在喧闹中走进教室,学生们默契地安静下来,他默算了下人数,让大家做了自我介绍,点了两批男生分别去搬新书和校服,让留下的男生打扫教室。 有男生不服,“老师,怎么女生什么都不用干啊?” 老唐靠在窗户边吸烟,“女同学们负责欣赏你们劳动的英姿。是不是啊,女同学们?来,给我们一班的男子汉们鼓鼓掌!” 女生们嘻嘻笑着啪啪鼓掌,这个提出质疑的男生羞的满脸通红,跑出教室。 领了书和校服,又开了个简短的班会,老唐宣布解散。 容朗和姚锐在下楼时遇到一批初中同学,有个男生带了足球,大家立刻决定到后操场踢球。 可没想到,工人们还在赶着修整塑胶跑道,操场不能用了。 这帮男生大呼不走运,有人提出,不如就去学校后山小公园吧。 那个小公园依着山势而建,可路一直没修好,从来不受欢迎,山顶有个废弃的门球池,踢踢足球还不错,就是有野猫喜欢把这儿当猫砂盆。 这六个男孩从学校后门翻出去,顺着一条荒僻的树丛小路打打闹闹爬到山顶,在门球池里踢起球,不久就有人毫无预兆地踩了一脚猫屎。 所以说年轻真好,连踩到猫屎都可以是开心的。男孩们纷纷预测谁是下一个踩到猫屎的人。 很快姚锐和另一个男孩也踩到了干燥程度不同的猫屎,他们干脆组成了一队,疯狂进攻另一队人。 又过了十几分钟,六个人中只剩下容朗还没踩到猫屎了,这时姚锐一记抽球,球划着一条高高弧线向着下山的台阶飞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姚锐指着容朗,“兄弟,就你还没踩到猫屎了,捡球这事非你莫属。” 容朗只好跳出猫砂盆,顺着下山的小路搜寻足球的踪迹。 这条路当初是用红砖砌成的,公园罕有游人,也没有人维护,红砖缝隙里早就长满杂草青苔,路边的树木枝叶都伸到了路上。 他拾阶而下,不断拨开遮住视线的树木枝条。有几次,树枝差点把他头上的棒球帽勾掉。他干脆把帽子抓在手里,给自己扇扇风。 马上就九月了,b市却依然炎热。 他走了很久,终于看到那只污迹斑斑的足球。一棵柳树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台阶上,干脆就横卧着生长,茂盛的枝条早就把台阶堵得严严实实。也难怪鲜有人再来这公园了。 足球顺着台阶滚下来,到了这里也被挡住了。 他戴好帽子,刚要把球捡起来,皱皱眉,揪了一把身边的杂草去擦球。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种极有规律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不断用力踩踏地面。 他抬起头,从柳树枝条的缝隙向外看去。 柳树挡住的小路之后是一个小小平台,像是给上山的人中途休息的地方,有七八平方米大,四周有一圈石头砌成的长椅,一个红衣人背对他而站,对着空空的石椅跺脚摆手。 容朗寒毛倒立,脑海中浮现出各种怪谈志异,四周一时间静得吓人,除了蝉鸣和鸟鸣就只剩下那个怪人一下一下脚踏地面的声音。 突然间,那红衣怪人转身一跳,正对着容朗的方向伸出右手,张开手掌扭动手腕,像是在用力拧开一个他看不见的阀门。 他吓得本能后退,被脚后的台阶一绊,跌坐在地上。 电光石火间,他看见了那红衣怪人的脸——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女。 他的恐惧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陌生的感觉,像是热乎乎毛茸茸的一根羽毛搔了他不知哪里一下,那股轻微又不可忽视的痒一下从心房弥散到四肢。 她是在跳舞。 她耳朵里插着一对白色的无线耳机,随着他听不到的音乐握拳、挥手、扭腰、跳跃。 她身后的石凳上放着一台手机,隐约能看到屏幕上也有几个人在以同样的动作舞动。 原来,她选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练习舞蹈。 这时,她帅气地下蹲,再利落地扫腿,跳起,伸直右臂做了一个充满挑衅的手势,然后,她又单膝跪地,反手撑地,身体变成一条铁桥,再用力一撑地站起来。 容朗第一次看到女孩子跳这种充满阳刚的舞蹈,还跳得如此富有魅力。 收尾动作太过激烈,她那件红色短袖连帽衫的帽子扣到了头上,她右耳的耳机也掉了出来。 她把帽子从头上拨下来,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低着头寻找那颗耳机。 平台上只有她跳舞的那一块地是干净的,大概是被她清理过,四周到处是灰白色的小石砾、碎掉的小水泥块和杂草,她找了一圈,没找到那颗耳机,嘟着嘴把另一只耳机摘掉塞在短裤口袋里。 容朗有几次想出声告诉她,那颗耳机就在这儿!在这颗蒲公英下面!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发不出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这女孩。 她提起石凳边上的背包,取出一瓶水喝了几口,双手交放在身前,抓住套头衫边缘抬手一拉,把那件短袖连帽卫衣脱了下来。 容朗脸猛一热,连忙把脸侧向一边,可他的余光立刻发现,这女孩在红色卫衣下穿了件黑色的露脐背心,又或者,这衣服应该叫做运动胸罩?她腰后面的汗珠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 她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又播放一遍刚才的舞曲,轻轻跟着哼唱。 她放下手机,从头跟着音乐再次练习那支舞。 容朗不知不觉站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这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也能听到她刚才所听的音乐了,他觉得她的动作和表情比之前更霸气了,在她再次帅气地单手撑地利落起身时,他不禁用力地海狗鼓掌,由衷大喊:“好!” 那女孩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树丛后面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 她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脸猛地涨红。她上下打量他一下,扬起下巴,“看什么看?” “你跳得好棒啊!”容朗赶快攀过柳树跳到平台上,举起手里的球给她看,“我来捡球。你——你跳得太好了,我不敢打断你……”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把手机和连帽衫塞进背包。 容朗走近一点,问她,“你刚才跳的这首歌叫什么?” 她不理睬他,从包里拉出一件黑红格纹的长袖衬衫,把两条袖子系在腰间打个结,脚尖向石凳下一勾。 容朗这才发现石凳下放了一个滑板。滑板上的涂绘是著名的神奈川海浪。 她背上背包,轻盈地跳上滑板上,只一转身就滑到了他面前,站在滑板上和他平视着。 容朗被她的突然靠近弄得怦怦心跳,手足无措。 她太靠近了!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那是种混杂汗味的独特气味,但却奇异地非常好闻,因为其中还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香草冰淇淋的奶油味,像是她刚吃完雪糕没擦嘴。 她对他笑了。 他这才看清,原来她的眼瞳是天然的琥珀色,没有戴美瞳。 她看他的眼神中带着点挑衅,狡黠,还有点他说不清的东西,弄得他手指尖都在开始发颤了。 她眉毛挑一挑,低声说,“嘿,小甜甜!” 她说着,左手一扬,把他头上那顶棒球帽摘了下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转了个方向,左脚用力一蹬地,滑板迅速向着平台另一边滑走。 容朗伸出手,“哎——”他想要警告她那边是台阶,可她在他出声之前再次加速,双膝微屈,像是带着脚下的滑板飞了起来,落在台阶边上早已锈蚀的铁扶手上,顺着扶手飞一般向下滑行。 扶手上黑红色的铁锈在她脚下身后飞散,衬得她滑板上的海浪彩绘蓝得耀眼,仿佛她此刻就站在海浪上,踩破一道铁锈红色的波浪破浪而去。 这条长长的台阶连绵十几米,她在台阶的尽头稳稳落地,踩着滑板在地上转了个圈,对着他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棒球帽,似乎在说,你有本事来追上我啊?追不上,抱歉,那你的帽子就是我的战利品了!然后,她一手背后,优雅地行了个礼,把那顶棒球帽扣在自己头上,飘然而去。 容朗呆愣愣站在原地,那女孩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可他飙升的心跳却降不下来,咚咚,咚咚,心脏用力跳着,撞得胸腔都微微发痛。 毫无疑问,那个女孩是他前所未见的神奇生物。 她令他目眩神迷,出现缺氧的症状。 从小就有女孩子向他示好,但容朗并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可就在刚才,他突然开了窍:原来,世上会有一个人,让你不由自主做出种种难以解释的行为。 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又呆了多久,直到姚锐和另一个小伙伴跑来,才把他从这种恍惚的状态解救出来。 “你丫干嘛去了?捡个球捡这么久?” 他和同伴们回到猫砂盆球场,魂不守舍,频频出错,终于也踩到猫屎。 天黑了,大家下了山,到学校附近的小吃店吃烤串。 姚锐这才发现,“咦,你帽子呢?” “是不是掉猫砂盆那儿了?” “他捡完球回来时好像就没了。” “掉树林里了?明天再来找吧,天都黑了。” 容朗怔怔的,问大家,“小甜甜是什么意思?” 同伴们看看他。 有人摸摸他的头,“……这货头被球打傻了?” 姚锐哈哈笑,“莫不是在树林里冲撞了哪路神仙精怪?” 容朗恍恍惚惚回到家,神思不属,食欲不振,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女孩的样子。 第二天是开学前最后的假期,别的少年们可能在忙着去理发、修改校服、趁着最后一天假期打篮球打游戏,容朗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小山附近徘徊。 他来回往复,不断在正式通向小山的那条路上走来走去。她是从这一边上山的。 那条路的另一边通向一个老社区的后门,院子里有很多很高大的树,几座不过三层高的红墙小楼,方方正正,敦敦实实,红墙上爬满爬山虎,被风吹动,叶子就掀起墨绿色的波浪。 容朗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个老太太从传达室出来,“孩子,你找谁?” 容朗摇摇头,笑笑离开。 他记得听谁说过,这小区是中苏合作时一个研究所,里面原先住的是些苏联专家。 现在研究所早就搬走了,不知道住在里面的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你们没想到吧,李唯安竟然是这种少女。 今天也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24章 24 浪费了一天时间,容朗回到家,记起她跳的那首舞曲的旋律,在家里的钢琴上弹了几遍,写出谱子。 第二天到了学校,他还没来得及到处问人,只一哼唱,小文就告诉他,这首歌叫《生长》,是今年夏天大热的歌手星儿的歌。 他立即找出这首歌的mv,一个女孩带着一群帅气的男伴舞边唱边跳,可他觉得远不如她跳的好。 她跳的时候手上戴了黑色的半掌手套,是为了好看还是为了保护手? 她应该住在学校附近吧?不然怎么会找到后山那种地方?也许她刚搬来?也许,她和我同一间学校! 容朗为这个想法感到兴奋,开学之后的几天在课间操的时候四处观望。新生很多,可没有她。 姚锐终于发现他不对劲,“你在后山丢了魂了?” 小文就更敏锐,“是不是有艳遇啊?” 容朗告诉她,“我确实遇到一个女孩子……”他描述她的样子,染成粉紫色的长卷发,扎着马尾,耳朵上有很多亮晶晶的耳钉,跳舞跳得特别帅。哦还有,她滑板也玩的超级好! 比起这个帅气女孩是怎么跳舞的,小文对她穿的什么更感兴趣。 容朗细细地数:短袖的红色连帽卫衣,短裤,adidas x jeremy scott的翅膀鞋,银色的。还有,她滑板上彩绘是神奈川大浪……她还戴着黑色皮质的半掌手套。 姚锐听到染发、耳钉、黑色皮手套,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不就是一个太妹么?! 姚锐咂舌,“容朗,你深藏不露啊。我一直以为你会喜欢张馨然那种类型的呢!没想到你内心渴望这种狂野型的啊!” 小文鄙视姚锐,“张馨然绿茶得要命,只有你这种缺心眼的男生才会喜欢她!”她给容朗出主意,“这姑娘滑板水平真有你说的那么溜,应该会去青体附近练吧?那里好多人练滑板的。” 姚锐鼻孔哼气,“小心到那儿碰到小混混。” 那天容朗真的去了青体附近的运动广场。他逃了晚自习,坐了五站地铁,在广场的人群中乱转,每看到一个背影相似的女孩心跳就狂乱,靠近后又沉入谷底。都不是她。 她再也没出现。 可她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了,在他的脑海里。 他一直记得她微笑时的样子——琥珀色的瞳仁,睫毛长而翘,尖端被阳光晒得褪色,近乎金色,眼神里带点捉弄的意味。 他闭上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微笑,眼前一再重复她单手撑地跳起的帅气动作,她抢走他的帽子时带着嚣张得意和小小恶意的笑容,还有她踩着滑板从楼梯扶手上飞跃而下的样子,简直就是在御剑飞行嘛! 然后,笑意就变成惆怅。会不会,有可能,他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呢? 这时,那一直在做旁白的声音说:不可能的!你和她的相遇这么戏剧化,怎么可能就这样结尾?你一定会再次遇到她的。 另一个声音立刻发出带嘲意的笑声:嘿,你倒是会再遇到她。可是,这场相遇是缘还是劫? 忽然间他感到一阵震动,嘴巴张得圆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少年、红衣少女舞动的身影、金色的夕阳、教室窗外拥拥簇簇紫色的花、柳树枝条的间隙……全碎成凌乱的光影碎片。 容朗睁开眼睛,空乘正在送热毛巾,询问还有没有人要淋浴。 飞机已经开始下降,准备在伦敦降落了。 他茫然,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飞机在伦敦着陆后,几位一同参加南美探险的嘉宾闲聊。 有人说到最近大热的电影《飞行毯》。他们这次航班上也在播这部电影。 “估计太平这次赚翻了。他们和《飞行毯》制片方订的保底协议是十五亿,听说票房超过十五亿的部分太平可以分成25%,或者更多。” “昨天这个片子的票房已经过了三十亿吧?” “我的天,要是照这个势头下去,它可能会刷新国内票房记录啊!太平的人有眼光啊。” 一个叫何成的演员笑笑,“他们眼光确实不错。林倚山章秀钟请了美国首屈一指的信息咨询公司‘冰山’帮他们做市场预测。冰山的中国分公司就开在太平大厦27楼,两家互相持股。接下来,他们恐怕还有大动作。” 容朗心中一动,轻声笑问,“成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所有人都看向何成,他笑叹,“去年我演的《心花一路》本来要和摩天文化签保底协议,当时摩天也找了冰山做咨询,可惜,摩天的人不信冰山的预测,把宝压在了《玄元》上。最后怎么样?太平签了《心花一路》,票房分成赚了快两亿。这后来怎么样,大家都知道了。” 摩天押错了宝,上市失败,随后被太平恶意收购。 众人一阵唏嘘。 另一位嘉宾感叹,“章秀钟林倚山年纪不大,眼光真的不错。掌权的最应该有的资质是什么?要我说,能知人善用就够了。” “真的是这样。前几天太平下面的那个直播平台不是还和万里搞的直播平台对上了么?大家都以为今年第一场年度烧钱大赛要开战了呢,结果呢?万里怂了。” “我听说快点直播挖走了mc大齐,太平报复,搞得他们一天就亏了两亿多!” “是不是真的啊?两亿啊!太平怎么搞的?” “一天亏两亿他们还会到处跟人说自己怎么被坑了么?那以后谁还会跟他们合作呀?傻叉么这不是。”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一点,不知道是真是假。快点不是搞了个新用户奖励么?想撒钱抢其他直播平台的用户,结果被黑客们钻了空子,做了好多机器人用户去领奖金。快点的副总本来还乐呢,说一晚上涨了几千万新用户,然后就傻眼了。” “一个新用户奖励30块,几千万新用户可不就是一两亿!” “这里面肯定也有冰山的手笔吧?” “必须有呀。人家专长就是互联网战略研究啊。听说,美国总统的两次选举也有他们在幕后操作。” “不是吧?这么夸张?” 这时有人问一直不吭声的容朗,“太平今年要推一个真人秀,正在联系固定嘉宾?我朋友说他们很属意你啊。” 容朗不置可否,“姚锐昨天送我来机场的,他可没让我签什么合同。” 谈话重心又转移到太平今年主推的真人秀上,现在还不知道它会做成什么样的,但是看太平这股崛起的势头,这个秀一定会投入他们能找到的最好资源。 容朗怔怔想,李唯安果然还是李唯安啊。 上亿的商业决策?总统竞选?哪一样都听起来很夸张,可是和李唯安连在一起,他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高一开学了一周多了,容朗渐渐不得不不情愿地正视一种可能性——他和那个神秘的红衣女孩的相遇,是一生中只会发生一次的事情。 在日本茶道中,称之为“一期一会”。 可谁料到,就在他开始劝自己接受人生无常的事实时,她又突然闯入了。 老唐领着个转学生进来,她站在讲台上,轻轻说,“大家好。我叫李唯安。” 老唐笑眯眯看着她,笑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新学生的自我介绍已经结束了。他只好尴尬道:“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吧。” 她拈起一段粉笔,转身,一笔一划写下“李唯安”这三个字,和老唐对视一下,再用板擦挨个擦掉。 她的字横平竖直,规规矩矩,写得挺认真,可是,像小孩子写的。 老唐叫他,“容朗,帮新同学把桌子搬过去。啊,就搬你左边吧。” 她抱着新领的书,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坐下,像是从没见过他。可她也不向他道谢。 他目不转睛看她把书一本本分类、收好,又取出纸巾擦桌子,然后一脸不开心地托腮盯着窗外。 他对她笑,“你又染头发了?” 她终于回过头,用眼神问,“我们见过么?” 他另一边的姚锐大声咳嗽,挤眉弄眼,一旁的几个男生立刻得到了男生间的信号,此起彼伏地咳嗽起来。 容朗脸红了。他讪讪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作业,可是,心不在焉。 他脑子里在开烟火大会,□□弹丸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冲到天灵,炸成一片五颜六色的字幕——“她出现了!”“她叫李唯安!”“我就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她黑发也好看!”“她就坐在我旁边!现在!” 他欢喜得笔都握不稳了,笔尖在纸上划得歪歪扭扭。 一天之后,二楼所有的班级都知道高一一班来了位转学生,叫李唯安。 即使把一头粉紫头发重新染黑,取掉所有亮晶晶的耳钉,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衫黑长裤校服,李唯安照旧十分引人瞩目。 小文想象不出来这个标准优等生样子的女孩和容朗说的叛逆小妖精是同一个人。 他们三人站在走廊窗边闲聊,小文嚼着芒果干发表意见,“一点也想象不到。不过,确实很漂亮。容朗你眼光还是不错的。” 容朗听了就傻笑。别人说她好,他就莫名开心。 姚锐就只会挖苦,“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对你的搭讪横眉冷对,只差指着你鼻子叫你滚了!” 小文也很替他发愁,“对啊,你又不是班长。不然你就可以假公济私关心她,跟她说上话了。你看班长虎子对她热情的!啧,我平时要问他借个笔记,他鼻孔都要仰到天上了。可是对李唯安,虎子恨不得摇尾巴。” 容朗不服,“我不是班长可我是体委啊!” 姚锐冷笑,“人家虎子是年级第一,你排第几?人家凑过来可以说——”他拿腔捏调地学虎子说话,“李同学,这是我的笔记,你上周缺课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千万别客气。” 容朗继续不服,“我数理化是不好,可我语文不差啊!” 小文鼓励他,“对!你还会书法!还会弹钢琴!哎,我看李唯安字写的真挺一般的,你可以教她写字啊!哈哈哈!”她突然瞄着容朗捂嘴怪笑,再对姚锐使个眼色。 姚锐立刻会意。他贴在容朗背后,抓住他右手在空中乱画,还把下巴搁在他颈窝坏笑,“来,宝贝,我教你写字!” 他立刻遭到容朗暴打,捂着胸口娇羞逃走,“啊——不要用小拳拳捶人家胸口了啦!好痛痛的!” 小文爆笑,嚼得烂软的芒果干喷出来一块。 三人正笑闹,猛地看见李唯安肃着一张脸从他们身边目不斜视走过。 姚锐捂脸,“完了。她肯定都听见了。” 这之后李唯安对容朗更是不假颜色。 容朗不敢再主动搭讪,好在她就坐在旁边,只要微微一转头就能看见她。 其实,他只是看着她就很满足。 反正李唯安对班长虎子也很冷漠。应该说,她对谁都很冷漠。冷漠,但是礼貌。唯独对他,一样的冷漠,但不附送礼貌。 小文说,嘿嘿,这就有戏啊!这说明,你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真的么? 容朗非常希望小文的推测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时候,动心,爱慕,迷恋,都是一场天时地利造就的迷信。 第25章 25 转学生李唯安来的一周后,高一进行了第一次月考。 学校的老规矩。每个月第二个周五月考。 每次月考成绩在周一公布,全年级前一百名的名字会被列在教学楼大门上方的led电子屏上滚动播出。 李唯安的名字赫然在前五十之列。 这时关于她的传闻也出炉了,学委张馨然和数学课代表去老唐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听见几个老师说起李唯安。他们在惋惜,她是个借读生,将来不会在这高考,也不会给学校带来任何荣誉。 张馨然说的时候脸上露出不屑,“从哪儿来的还得回哪儿去。” 小文戳姚锐肋骨,努努嘴,“看见没?这就是你们这帮傻蛋喜欢的女神!势利眼啊……她怎么就知道人家李唯安是从三线城市来的呢?嘿,没准人家从前上的是国际学校呢!” 姚锐听出有八卦,凑近低声问,“你有内部消息?” 小文得意,“李唯安和外教cire说话,我听见了,人家说的是英音,标准着呢。” 容朗急问,“她们说什么?” “李唯安说学校不该公布学生的名字的考试成绩,说像被公开处刑了。” 姚锐不以为然,“啧,这有什么啊!”他拍拍自己胸口再看看小文和容朗,“如吾辈,想被公开处刑尚且不得呢!” 小文难得赞同姚锐一次,“可不是嘛!我爸说了,别说前一百了,要是我下次月考能进年级前二百,一个月多给我三百块零花钱!” 容朗知道为什么李唯安会觉得被公开处刑。她的文科成绩,尤其是语文成绩惨不忍睹。能进前五十,是因为她所有理科科目和英语几乎全是满分。 她对文科科目的不感兴趣也表现得很直白。上这些课时不是看着窗外发呆就是在涂鸦。 说是涂鸦,容朗认为更接近于一种充满仪式感的艺术创作。 李唯安有一只深蓝色的尼龙笔袋,里面装着一套不同硬度铅笔,从最硬的6h到最软的6b各有一只。她还有一把专门用来削这些铅笔的刀。 第一次看到她这套仪式,是在一节历史课上。 下午第一节 课,教室里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情绪。 李唯安从课桌里拿出笔袋,将十几支中华铅笔按铅芯软硬程度依次排开,然后,她把一张极大的深蓝色手帕铺到腿上,选了一支铅笔,打开她那把有点厚重的钢制折叠刀,一刀一刀,仿佛在雕琢般,削铅笔。有时削了一刀之后,她还要想一想才决定下一刀落在哪里。 说实话,容朗实在分辨不出在哪里削下一刀有什么区别,但李唯安对待削铅笔这事是很认真的。 有时她削完一支后,会对着窗子把铅笔举在眼前,欣赏一会儿,面露微笑。 铅笔屑落在那张大手帕上,被她郑重地包起来,放回书桌里。 容朗从来没看到她怎么处理那些铅笔屑,想必另有一套完整的仪式。 有时她削完铅笔,欣赏之后,没画什么就把它们重新放进笔袋,似乎已经得到满足。 更多时候,她会画一些素描。 前排女生垂在颈后的马尾辫,讲台和黑板,一个男生放在脚边的雨伞,窗外日渐稀疏的花和叶子…… 画这些东西时她那张大多数时候不动声色的脸上会流露出情绪。平静,快乐。似乎还有淡淡忧伤。 那时容朗尚且不知“物哀”一词,很久之后他见到这个词,眼前立即浮现出李唯安和她曾经画的那些画。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欣赏这种自得其乐的态度。 历史老师郝晓培就不能。 一天下午,她正激昂地讲法国大革命,转眼看到最后一排靠窗坐的女生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不管是巴士底狱还是断头台都漠不关心。 她在讲台上的座位表上找到这个学生的名字,“李唯安同学——你来说说,攻占巴士底狱有什么历史意义?” 李唯安站起来,茫然反问,“有什么意义?当时狱中只关押着七个犯人,一位犯的是放荡罪,两名被认定是精神病患者,另外四名是伪造犯,没有一个是跟政治有关联的……”她又想了想,试探道,“人民解放了萨德侯爵?以他姓氏命名的sadi□□……”她说到这里自觉不妥,没再说下去。 郝老师气得脸通红,她走下讲台,收走了李唯安装铅笔的袋子、削铅笔的刀、所有她能找到的铅笔。还有那幅没画完的画。 “下课你到我办公室来!” 李唯安默然坐下,过了一会儿,她拿起一支圆珠笔开始画画。 那副画和她以往的创作都不同,由无数蓝色小圆圈和弧线构成。没有一根直线。 在一个巨大的,豪华的客厅里,天花板吊着的水晶吊灯几乎垂到地板上,墙上挂着很多有精美画框的画,古董家具和地毯,一对小小的老夫妇拥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在这巨大而空旷客厅的一角看电视。 容朗不知道李唯安想用她的画说些什么,可他被画里那种安静的寂寞打动。 下课后,李唯安跟郝老师去了办公室。那副画被她随意丢在桌角,像她其他的课堂涂鸦一样。 他看了又看,迅速把那幅画抓起来,小心翼翼夹进一本书里。 他偷走了这副画。 很快老师们都知道了李唯安这一号学生。 这类孩子不能被简单地归类为好学生或坏学生,他们安静乖巧时,也许只是懒得和你作对。想要他们按照老师说的去做,基本不可能。他们年纪不大却早早建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人生哲学,不会被轻易动摇。 明白这些的老师会和这种学生自然地达成某种共识,互相尊重,互不干涉。 这样的孩子不会得到老师们的宠爱,当然,也不会被大多数同学喜爱。 李唯安知道这一点,但毫不在意。 她像生活在一个透明的圆球里,大家能看到她,她也能看到大家,可谁也不能进入她那个透明的圆球,当然,她也不会轻易出来。 “李唯安很有‘气场’。”小文这么评价。 一天午饭后,他们三人又盘踞在天台一角闲聊。 小文磕着瓜子,把瓜子壳扔到在姚锐铺在地上的校服上,“你们不觉得么?她有种不怒自威的feel。她那张脸——”她拿出手机,给他们看她在课间时偷拍的照片,“单看脸的话,是不是像洋娃娃一样可爱?可是只要她眼睛直视着你,就不会觉得可爱了。”她在两张照片间切换,一张是李唯安的侧颜,另一张是她转过了一点,眼睛斜睨,冷冷看着镜头。 容朗拿着手机微笑,“还是很可爱呀!” 他觉得李唯安就应该这么特立独行,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会踩着滑板御剑飞行啊。 那时他太年少,根本没细想过,为什么和自己同龄少女会这样与众不同。 一天下午,李唯安在语文课上睡着了。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在课上睡着。 和削铅笔一样,李唯安睡觉也有套仪式。 每当睡意来袭,她就会努力而缓慢地睁眼睛,然后换几个坐姿。不知是想驱赶睡意,还是想找个舒服的睡姿。 她趴在桌上,双手交叠,额头放在手臂上,鸦羽一样的黑发散在手臂和书桌上。 容朗不由紧张地看向讲台上的老师。 语文老师金满秀可不好惹,他不仅是特级教师,还是隔壁班的班主任,更是他们的年级组长,外号“炮叔”,脾气火爆。 但今天,炮叔只看了李唯安一眼,就继续讲课。 容朗放下心。 过了一会儿,金老师讲了个好笑的典故,全班哄堂大笑,李唯安在笑声中惊醒。 她惊坐起,茫然眨眨眼睛,额头上的刘海颤悠悠地站起一撮。 天哪……一向帅气的李唯安现在看起来就像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鸟! 容朗不禁看着她微笑。 她察觉他是在笑她,转头看向窗口一眼,赶紧伸手去抚平站起来的刘海,同时回首对容朗一笑。 教室里笑声未歇,容朗和李唯安也在笑,可他和她之间的笑和众人不同。 容朗看着李唯安略带羞赧的笑容,心中忽然一动,抬眼看向她身侧的窗口。窗子玻璃擦得非常干净,明亮得就像一面镜子。 李唯安和他四目相对,看到他去看窗口,脸一下红了。 她立刻转过头不再看他,郑重肃容,把自己睡着时压皱的书页一点点抚平。 教室这时安静下来,金老师拖着悠长的调子继续吟诵千年前的诗句。 容朗的心在一片宁静中狂跳。 他不经意间堪破了李唯安的秘密。 她对着窗子发呆的时候,是在看窗外的风景,还是在看窗子上的倒影? 她也在……偷偷看我吗? 他忽然不敢再看她,低头盯着课本,书页上的字每个都认识,可每个又都显得很陌生。 过了一会儿,李唯安又开始削铅笔了。 她耳廓微红,削铅笔的动作少了些平时那种挥洒自如的韵律,显得滞涩,不知是刀变得钝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容朗正觉得担忧,李唯安就把自己的左手食指给削出了一道口子。 她看了眼冒血的手指,十分有条理地先用铺在腿上的手帕把刀擦净,合上,才皱眉用另一条手帕裹住伤口,向讲台上的老师举手示意。 得到金老师的默许后她站起来,想要从后门走出教室。 容朗想,“不愧是李唯安,处变不惊。什么时候都这么cool!”他正满怀钦佩抬头望她,就见她一头向着地面栽倒! 在一片惊呼中,容朗躺在地上,身边是被自己撞翻的桌椅,身上是昏倒的李唯安。 接下来的事情,他回忆过很多次,可就是记不清是怎么把李唯安送到校医室的。 他只记得她的头发柔软细滑,像小猫肚子上的绒毛蹭在他脸颊、下巴、颈项,弄得他痒痒的,她发丝间散发柑橘类水果的香味,可是发丝又凉凉的。 姚锐也跟着他去了校医室,不久后老唐闻讯赶来,跑得呼哧带喘,又气喘吁吁问了半天李唯安是怎么晕倒的。 校医给李唯安量了血压,又包扎了伤口,“这孩子是晕血。没事,一会儿就醒了。我去找点葡萄糖给她喝。” 后来他才知道,她一直有这毛病。有时候看到别人流血,也会联想到自己被割伤,随即头晕目眩,手脚发冷,然后就倒了。 事后,据姚锐说,容朗脸色比昏倒的李唯安还苍白。 当然,小文认为这是因为容朗抱着个人飞跑了三百米。 他又去看李唯安的时候,看到老唐和一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在校医室外谈话。 那位女士穿一身昂贵套装,提一只著名的鳄鱼皮手袋。 他起初以为那是李唯安的妈妈,可看到她正脸,就知道她和李唯安并无血缘关系。 他们走了之后,他溜进来,李唯安正靠在床头对着窗口发呆。 容朗一进来,她立刻回头望着他。 他站在那张老旧的金属病床前,沉默片刻说,“医生说你是晕血。” “嗯。”李唯安动动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指,轻声说,“坐吧。” 放病床的小隔间里没有椅子,容朗犹豫一会儿,挨着病床一角坐下。 他别别扭扭坐下之后,室内一时悄然无声。 容朗渐渐觉得一种麻痒从两颊慢慢延伸到颈侧,仿佛李唯安的头发又蹭在那里。 他正觉得坐立难安,李唯安小声问他,“疼吗?” 扑去救护李唯安的时候,容朗的手背不知被什么刮出一条口子,也被校医夸张地包扎起来。还有,她额头狠狠撞在他下唇上,他下唇被自己牙齿磕破,肿起一个血泡,舌尖一碰,像针刺一样疼。可是,疼了之后,又有种隐秘的欢喜。 他脸一红,抬抬手,用力摇摇头,想说什么,可是又无从说起,无来由地冒出一句,“刚才有位女士来看你。” 李唯安垂下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长长的影子,“那是我爸爸的律师。” 他从她这句话里听出幽深的落寂。 她在学校晕倒,班主任通知家人,来的是她父亲的律师。 李唯安说完这句话,室内又静默一片。 容朗想了想,又问她,“那……有人照顾你么?”他们这所学校提供寄宿,可李唯安并不住校。他隐隐有种感觉,李唯安的家也不在b市。她的家庭状况极可能和大多数同学也不同。 果然,她说,“我照顾我自己。” 他想要问,那你住在哪儿?你的父母为什么不和你住在一起?他们在哪儿? 但他没问。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无线耳机,放在李唯安身边,“我一直想给你这个。” 她捏起耳机,看看他,嘴角一点点弯起来。 他面红耳赤,可是却不想移开目光,和她无声对视着。 他再度鼓起勇气,问她,“那时候,你……为什么叫我小甜甜?” 她笑了,一字一字说,“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收到了很多很多爱长大的孩子。” 他那时年轻天真,只觉得她的话和笑容里另有深意,混杂逗弄,似乎还带着点坏坏的小心思,只顾着脸红心跳,很久之后再回想起来,才发觉她当时的笑容里隐含苦涩。 容朗再醒来时,飞机已经到了里约上空。 从上空俯瞰,城市灯火辉煌。 着陆后他在心中默算,飞行了二十几个小时,再加上时差,现在国内是几点了? 还没算清楚,姚锐就打来了电话。 “太平想尽快和我们定下合同,他们给的报价是三季三千万,第一季拍完就付全部钱,每季拍摄两周左右。你认真考虑,我怕你明天去丛林了不好联系你。” “哪有那么快,我们还要在里约拍两天。”容朗顿了顿,问,“你见过她了么?” 姚锐知道他说的是谁,叹口气,“没。我去了太平一次,他们说她不负责这些。不过,我也听说,固定嘉宾的预选名单是她拟定的。” 容朗沉默片刻,问,“现在国内几点了?” “啊?”姚锐愣一下,“上午,快11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无线耳机十几年前并没有。但是本文架空,就当有吧。 第26章 26 快到中午了,李唯安正在想等会儿吃什么,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王园园问,“唯安姐,有位程英策律师找你,要我接进来吗?” 李唯安叹口气,揉揉脸,该来的总要来的,“接进来吧。谢谢。” 她戴上蓝牙耳机,还没来得及倒在沙发上,程律师的嗔怪声就响起,“唯安,你回国了也不知会我。今天早上你的会计跟我报账我才知道你都到b市一个多月了!怎么,你就这么忙呀?不来看我就罢了,连电话也不打一个?” 李唯安不吭声,等她发完牢骚才说,“今晚一起吃饭?” 程律师说了个地方,让她六点半到。 那地方是个高级寿司店,李唯安先到了那里,叫了个腌萝卜寿司果腹,她刚吃完,程律师来了,一见她就说,“又瘦了。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苍白。” 李唯安不敢说自己确实大病初愈,“哪有!我天生就这么白。” “现在好多小女孩减肥减得面青脸白的,你可不好学她们!”程律师坐下,先叫了菊正宗的清酒喝上,才慢慢点菜。 菜色陆续端上来,程律师老调重弹,有男友了么?置业了么?女孩子总要留些钱傍身,你把钱都捐了自己将来怎么办? 唯安只埋头大吃。 等程律师唠叨完,她冷笑,“钱可以傍身?真的?那我爸爸是怎么回事?馨宁姐呢?他们都有钱。” 程律师怔了半晌,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了,把玩着酒杯幽幽说,“你爸爸……是遇到了坏人。馨宁……那是场意外。” 两人沉默一会儿,程律师说,“唯安,我只想你放下。”她想想,又说,“有心做善事当然也很好。你这些年捐了这么多钱资助贫困女童和孤儿,为什么从来不去亲眼看看他们?” 李唯安不做声。 程律师叹气,“我会把今年的捐款安排好。以后,我不管你美国那边怎么处理,你让我经手的那部分,我会留三成,给你投资。还有,你真的应该到女童院去看看那些你帮助过的孩子们。或者,你去做义工,到福利院给孩子们上课,到他们食堂厨房帮忙。” 李唯安嘴角向下笑,“去看看这世上比我经历悲惨的人,是不是?这样我就能振作起来,怀着感激好好生活了?” 程律师对她的讽刺不以为忤,“是啊!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多得是,人家照样过得有滋有味,你呢?唯安,你天资过人,年轻,漂亮,很多人都羡慕你,可你看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她上下扫一扫她的衣着,“同一牌子不同款式的白衬衫黑西装各一打?你连自己身上都不舍得花心思,你这是在过日子么?” 李唯安把脸扭向一边。 程律师低声说,“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吃完饭陪我逛街。” 李唯安拉长着脸,还是跟程律师去了附近一间购物中心。 春寒尚且料峭,店铺里却已经开始卖夏款。 程律师到一家著名的珠宝店,店员一见她,立即端上香槟。 程律师被店员殷勤招待,李唯安百无聊赖坐在一旁,只管喝香槟。 店里新进一种金色大珠,串成项链和配套耳环,店员服侍程律师试戴,直夸雍容华贵,程律师喜滋滋回过头问李唯安,“如何?” 她看一眼,用法语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最贵的是庸俗。像一串小电灯泡。” 程律师连翻白眼,有人在唯安背后轻笑,她回过头,看到个脸上有酒窝的年轻人。 那是和唯安有一面之缘的薛岩。 他和唯安寒暄,“我陪家里姐妹来的。你也是?好巧。” 程律师走过来笑,“看看人家多会讲话。” 唯安只好为他们介绍。 薛岩确实会讲话。他接过程律师名片,笑道,“我近来遇到的女性都是业内翘楚啊。” 李唯安冷眼看他们两人说话,又灌下一杯香槟。 这时,一位艳丽女郎在店堂另一角叫薛岩,“小六,过来帮我看这别针!” 薛岩告罪离开。 程律师对唯安挤眉弄眼,她笑着摇头。 程律师最终还是订下了那串又大又丑但绝对能赢得艳羡目光的珠链,离开前,薛岩还特意来告别。 终于离开那间珠宝店,程律师又拉着李唯安去了彩妆柜台。 每个柜台都立着大大的化妆镜仍觉不足,还要在镜台周围安上耀眼白灯,争奇斗艳,更可怕的是,每走几步就会遇见柜员拿着香水请人试用。 各种浓香扑鼻,五色彩光耀眼。 李唯安只觉得一阵阵心慌目眩,“我去一边坐一坐。”说完不由分说跑开,躲到大堂一角坐下。 过了一会儿程律师提着几个购物袋找来,她递给李唯安一只小盒子。 “你就算懒得买新衣,重要场合总得涂点鲜艳口红吧?”那是一支玫瑰红中泛着点浆果紫的唇蜜。 程律师道:“你看看自己,打扮得像个阿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唯安。” 唯安打开唇蜜胡乱往唇上涂几下,抿一抿唇,嘟起嘴故作娇态,“如何?” 程律师笑着轻打她一下,“都涂到唇外面了。” “不懂了吧,这叫snogged lips,吻唇妆,今年伦敦时装周新出的妆容,就是要涂出界,像刚热吻过一样!我潮着呢!刚从巴黎看秀回来不久!”李唯安为了证明自己潮,又在唇上涂了一层唇蜜,然后嘟着嘴对程律师啾啾两声。 程律师给她惹笑,推她胳膊一下,“好好的小嘴巴给你涂得像抹了几层猪油!”然后,她郑重道,“那个薛公子,一看就是个白相人小哥哥。你可不好和他在一起。” 想必她是心急的,连沪语都说出来了。 李唯安轻笑,“我今天是第二次撞见他罢了。人家自管白相,有我萨个事体?伊是林倚山表哥。林倚山公司和我公司合作,大家见面客气而已。” 她说完,看着程律师微笑。 这么多年了,她依然从程律师面上看不出端倪。 程律师苦口婆心,“侬个年纪还小,年轻人交朋友玩玩就罢了,找结婚对象可要小心。做正事的男孩子哪个会这辰光就出来陪家里姐妹逛商场?不光是他,他那些表哥表弟也不是好对象。” 李唯安知道她把林章两人也算了进去,笑一笑,垂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程律师这才满意地拍拍她的手。 李唯安之前喝了不少香槟,喝得又急又快,再给商场里暖气一熏,这时脸上泛红,露出醉意。 程律师就说要送她回家,唯安赶快拒绝。 既然送她回家,哪有不上来看一看的道理?恐怕见到她的公寓又要发表看法。 她赶紧说,“我还想再逛逛。待会儿叫我助手来接我。” 好不容易将程律师哄走,唯安筋疲力尽。 她给常亮打了个电话,靠在座椅上伸一伸腿。 还没得到片刻安静,薛岩又出现了,他拿着两杯鲜榨果汁,“橙汁还是苹果汁?” 李唯安接过一杯苹果汁,“谢谢。” 他在她旁边坐下,“没想到程英策大律师是你长辈。” 李唯安笑笑,“她很多年前是我爸爸的律师。” 薛岩又说,“刚才那位,是我二堂姐。她好事将近,想买样礼物送给未来婆婆。” 李唯安说,“哦。恭喜。” 薛岩看她握着果汁并不喝,两人虽然有问有答,但她完全不掩饰敷衍态度,心里有些着恼,可又气不起来。 李唯安仍然是素净一张小脸,和他上次见到时一样。 他以为是林倚山故意别住他的车逗他,推开包间的门,只见灯下坐着一个极素净的女郎,见他闯进来,一双妙目泠泠看向他。 他当时心里就是一跳,脑中只有一句话,原来世上真有人目如寒星。 那时他只觉得她聪明干练,没想到她也有不得不陪着长辈逛街的时候,一人气嘟嘟坐在一边一杯一杯喝香槟,讥刺长辈品味。这次灯光比前次亮得多,他又看得清楚了点:她的两道浓眉长且细,可是眉毛绒绒,未经修剪,不知她是微醺还是商场太热,她双颊粉粉,像画在纸上还没晕开的水彩,配着长翘的睫毛,显得比第一次见面时稚气得多。 至于现在—— 他又偷眼再看看坐在一旁的她,她唇上胡乱涂了些玫瑰红口红,涂出了边,像是偷吃完果酱没擦嘴,又像是刚被谁热吻过,唇上的口红因为激烈的亲吻被辗转晕开。 后一种想象让薛岩忽然感到心虚,他低头,轻声说,“你的口红很好看。”说完立刻后悔,觉得造次。他赶快补救,“我堂姐也说想要这种玫瑰红的……” 李唯安笑道,“长者赐不敢辞。” 她把口红的包装纸盒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他手上,“就是这个色号。” 这时,她手机轻响一声,她低头看一眼,站起来,对他礼貌微笑,“我助手来接我了。再见。” 薛岩不好再跟着她,只能目送她离开。 回到家,唯安把那杯没喝过的果汁直接扔进电梯边的垃圾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今天也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27章 27 李唯安再遇到薛岩是三月初。 短短两周时间,已经完全换了季节。 天气渐暖,日照时间一天天变长,路边的柳树悄悄抽芽。 丽康医院二楼病房有个天台花园,花坛里种着几棵桃树,枝条上一颗颗嫩黄绿色小苞蕾,不知道是叶蕾还是花蕾。 老唐坐在石凳上抽着烟和李唯安聊天,还在为她没完成mit的学业痛心疾首,“我可是一直坚信你是能得诺贝尔数学奖的人啊!” 李唯安闷笑,“哪有什么诺贝尔数学奖。” “可见你不刷微博。都接不上梗。” 老唐最近这两周状态比之前好,他把这种好转归功于他能偷偷抽点烟了。 他吞云吐雾,无比珍惜和陶醉地享受那支烟,“我说真的,唯安,钱什么时候都赚不够,赚得差不多了就回去念书吧。你当年那么喜欢数学,又有天赋,你现在这工作……听着挺厉害,其实意义不大。” 李唯安不同意,“怎么可能意义不大?你看什么电视剧电影综艺,这些节目由谁来演,演什么,在第几集死,都是我在幕后决策。还有,我和一个农业组织合作过,再过几年,你吃的粮食,都是根据我的数据模型筛选出的种子种出来的。” “这么厉害?” “当然了。我收集农场当地的气候、土壤数据,再和生物学家们合作,选出最适宜的物种,改良基因,造出更能适应环境的种子。” “那么你还是在造福人类了?那当初在我办公室说的豪言壮语都实现了啊!” 李唯安正咬着嘴唇笑,忽然察觉背后有人在看她。 她刚要回头—— 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唐老师。” 这声音让她一瞬间僵住。 像有一根无形的针,把她从头顶镇住。 毫无来由的,她突然觉得不管是头颈四肢还是指尖眼珠,全都不属于自己。分毫都动不了。 韦嘉珩曾说过,他和她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傀儡师,那些最有钱的大佬、最有影响力的明星、手握核弹按钮的政要都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傀儡,他们拉一拉线,这些傀儡就手舞足蹈。 可此刻,她忽觉冥冥之中也有人用无形无迹的线操控着她,可一直以来操纵她的这位傀儡师突然离开了,那些控制她眉眼手脚的丝线垂在地上,她也就此丧失行动的能力。 她呆怔怔看着容朗走到他们面前,坐下,和唐老师交谈。 她眼里所见耳中所闻都是他,可又觉得眼前一切极不真实。虽然已经在屏幕上见过他许多次,可真人来到眼前,她不由自主将记忆里那个少年和眼前这年轻男人相比,惊讶发现,他长高了那么多,他肩膀比从前宽了那么多…… 她呆呆看着他,恍惚中突然想到,她现在这样子,不正是个无人搭理、呆若木鸡的木偶么?可谁知道木偶发呆时心里在想什么? 转念一想,她又记起一次语文考试之后,容朗跟她讲过呆若木鸡的典故,这词原先可不是贬义词。 李唯安脸上露出一丝有点怪异的苦笑。 啊,回来了,那位突然离她而去的傀儡师回来了,她又可以动了。发条重新上紧,齿轮咔咔作响,心脏重新跳动,血液泵回四肢肌肉。 她站起来,尽量平静地和唐老师道别,“我……先走了。” 唐老师目光在她和容朗之间一转,“噢。行!你去忙你的吧,改天再来。” 李唯安走远了,老唐才重重咳一声,问容朗,“去年去了北极冰山,这回连南美丛林也去过了,还放不下,想不开?” 容朗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孩子气的委屈,眼神气苦。 老唐一看,这还有什么疑问啊,“那快去追她呀!” 容朗杵在原地不动。像是在和自己赌气。 老唐弹弹手里香烟,烟灰簌簌落下,“搞什么啊?未成年的时候一个个觉得自己可以为爱赴汤蹈火,拉都拉不住,长大了一个比一个怂。” 容朗还是不动,可是眼睛早就红了,下颌线轻轻颤抖一下。 老唐又说,“你那时候是怎么跟我和金老师说的?道阻且长,百折不回。还有什么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从住院部二楼到停车库有一条空中走廊,大概900米,成年人平均步速是每秒1.5米。你自己算算,她走出去要多久。去吧,没有百折,更没有山海!” 容朗转身飞快向外跑,吓得一个正走过来的护士惊叫着闪到一边。 那真是只有几分钟的路。 他追出去,刚好看到通向车库的电梯门在她身后合拢,电梯下行。 容朗飞奔过去,想也不想推开电梯一侧的门,顺着步梯一路向下狂奔。 他推开楼梯底层那扇门,李唯安正站在不远处一辆奥迪车旁边拉开车门。 “李唯安——”他的声音在地下车库里回荡。 她回过头。仍然是面无表情。和当初一样。只是五官轮廓随着年龄增长愈加立体,眉目深刻。 他一步步走过来,终于走到和她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不,是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距离,他却再也不能向前前进哪怕一厘米了。 这个距离已经是容朗的极限。 他花了十几年时间,却只走到了这里。 容朗的眼眶突然发热,唐老师说的没错,不管是去过南美的丛林,还是北极的冰山,他始终放不下。 李唯安唇上一点口红也没涂,一丝不苟抿着。她望着他,眉心微蹙了蹙,“什么事?” 容朗不可置信。 她竟然可以一脸平静,她竟然会这么问!就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不过是两个一度认识的人再度重逢,仿佛她欠他的,只是一个招呼,一声寒暄。 这一刻,当年的不告而别终于有了解释:她根本不在乎。 容朗像是误食了一大勺芥末,一股热气从他心口直冲到脑门,鼻酸眼辣。他猜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因为她脸色煞白,还向后退缩了一步。 难道说,他们的相识,一起经历的那些事——初雪时第一次相拥,仲夏夜里的相视……所有感动、心跳、沉吟至今的美好,全不过他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藏在他心底这么多年的那股气终于在此刻炸了,他冲她喊道:“你到底是谁?你连名字都换了!你到底是李唯安还是vivian leighton” 她双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那双浅棕色眼睛里的神情一如当年,看似清澈,实则不可捉摸。 容朗忽然感到悲伤。 他曾将一些李唯安令他觉得古怪的行为告诉他的心理医生,想要从一个完全客观的人的角度猜测她不告而别的原因,医生的推论是,她极有可能是位亚斯伯格症患者。这类人缺乏同理心和共情能力,或者说,他们不能理解他人的情绪,因此常会做出在常人看来不合常理的反应,他们更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因此常常能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 他看着她,绝望而无助。 这时,车库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容朗,向他们看来,提起他的名字。 他只能转身快步离开。他知道自己再站着不动,恐怕会有更失态的举动。 李唯安看着楼梯间那扇门在他身后合拢,一动不动。 很快,他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她打开车门,把包放在副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开出车库。 车开出医院不久,她不得不把车停在绿化带和行人步行的便道之间。 她抓了一把面巾纸捂在眼睛上。 眼泪来的又急又凶,鼻子噎的无法呼气,她张嘴吸气,喉咙却发出一阵呜咽声,像是胸口藏了只被痛打的小狗,惊痛之下要从喉管里跳出来。 她想起刚才容朗看着她那种又失望又痛恨的目光,一声嚎啕就那么从胸口直冲出来,她赶快把右手握成拳塞在两排牙齿之间,用力咬住,不让自己再哭出声。 他恨她! 他恨她! 他怎么能不恨她呢? 这不是她早就应该知道的事吗? 那为什么还会觉得难受? 她想起他刚才脸上的表情,那种混杂懊恼、痛恨、不甘、不解的眼神,心口一阵炙痛,不由抓着胸口一阵阵哆嗦,喉咙和鼻腔发出一连串抽气声。 有人突然敲了敲车窗,李唯安吓得一抖,转头一看,是位交警,路边停着带警徽的摩托车。 她胡乱擦擦脸,降下车窗。 那年轻的交警见了她,愣了一下,“女士,这里不能停车。” 李唯安抽着气儿,断断续续地时候,“对不起。我……这就……开走。” 交警本来是想提醒下车主这里不能停车,可看到车主是个哭得声断气咽的年轻姑娘,又觉得放她走才更不安全。 “请您把车靠到行人便道边上,出示您的驾驶证。” 李唯安无奈,只好把车停到一边,拿了驾驶证给他。 交警看看驾驶证上的照片,再看看她,她还是止不住地抽气儿,眼泪在眼里转来转去。 “您需要帮助么?” 她摇摇头。 交警又问,“那……你要不要给朋友打个电话?”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摇着头,“不用。我很好。” 交警正在迟疑,一辆小小的smart车靠着便道停下,一个年轻男人先向车里看了一眼,“唯安?你没事吧?” 是薛岩。 李唯安摇摇头,“我没事。” 他招呼过她,又对交警笑,“请问——” 薛岩低声和交警说了几句话,那交警把驾驶证还给李唯安,对她笑笑走了。 李唯安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她擦擦鼻子,重新发动车,对薛岩说了声“谢谢”升起车窗离开。 薛岩一直开着那辆小□□art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连跟着过了三四个路口,他闪了两下车灯,似乎在说“没事的话我要走了”,然后打了左转灯。 李唯安知道他是怕她觉得尴尬。但其实,她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人想什么,对她有什么看法。 她最在乎的人,总共不过那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样? 不到三章见到了吧? 怎么样? 第28章 28 李唯安回到家,又开始工作。 岛主的民宿摄制团队已经招募好,唐愈等几位嘉宾也确定加入,现在要开始寻找适合的赞助商了。 不管章秀钟林倚山再怎么说“赚钱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但赚不赚钱,赚多少钱,是评判成功与否的重要参数,不仅是在娱乐业,在任何行业都是。 没开拍先找赞助商已经成了圈内惯例,除了在电影、电视剧、网剧里常见的各种硬广软广以及播出时插播的广告,还有“冠名费”。真人秀还可以接拍摄地广告。 也难怪会有越来越多的真人秀。 如果这档真人秀没有特定目标人群,是全年龄向的节目,那就更好了,这意味着它对赞助商几乎没有限制。 但岛主的民宿不同,它的目标观众很明确,是国内焦虑的中产们。如果广告中出现的商品完全不在中产人群的预期范围里,广告起不到厂家预期的效果,下一季自然会撤出赞助。 这尚且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如果节目出现的产品会使目标观众产生反感,节目就会失去观众。得到一笔广告费用,但代价是节目失去了生命力,对真人秀的制作方来说,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真人秀可不像电影电视剧那样播完就算,它要一季一季地播下去,才会越来越值钱。 所以,对广告产品的选择,尤其是冠名赞助商的选择要非常谨慎。 李唯安整合了太平搜集的各类数据,包括最新的移动支付平台的数据,再次设计程序和算法,想要从大数据中精准地筛选出与目标人群的消费习惯、消费倾向高度重合的品牌和产品。 这些工作细碎繁琐,但却能让她快速平静,忘却一切伤痛。 她专心工作,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李唯安召集人手开会,把她列出的名单给众人看,“我们应该尽量争取的冠名商从这些里面选——第二份名单里这些厂家可以开始接触,这些是我们可以插入的软广,另外还有黑名单。”她提高声音,“大家注意一下,黑名单里的商家,不管他们给出什么条件,我们绝对不能接。” 自从太平放出风要制作大牌云集的全新真人秀,就陆续收到了不少赞助意向,有几家赫然在黑名单中。 制作组一位负责广告的主创很惊讶,“哎?丽云邮轮上了黑名单?我昨天刚和他们谈过……李总,这个,是不是弄错了?丽云邮轮可不低端啊!” 李唯安没有一丝犹豫,“他们绝对不行。就在前天,丽云一艘从s市出发的邮轮拒绝让讲中文的乘客和白人乘客坐在同一层餐厅用餐。这条微博已经被转发了两万多次。虽然事情还没闹大,但我一点也不看好丽云的公关。我们这时绝不能跳到他们船上。” 她看看在座众人,“至于怎么回绝,我相信公关部的同事比我专业。” 林章两人在整个会议上只是问了几个简单问题,丝毫没有质疑李唯安的意思,倒像是列席的。 这个姿态一摆出来,再没人质疑李唯安的决断。 散了会,林倚山叫住李唯安,“还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三人后,章秀钟说,“今天早上容朗本人联系了我们,他提出,用片酬换股份。” 林倚山把自己的平板电脑递给李唯安,“他会无限参与岛主的民宿的摄制,我们拍多少季,他就跟多少季。他不要固定片酬,但要节目每季全部收益的百分之十。如果收益的百分之十低于五百万,他就拿五百万。” “他还可以在开拍前先到岛上生活几周……” “他说,既然是他开的民宿,总不能他连厨房里有什么缺什么都不知道……” “我打听了一下,他好像是请了永光咨询做的协议草稿。” “唯安,我们得尽快评估他们提出的条件是否对我们有利,我们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 “其他的商业活动……”“片酬换股份这部分是这样……” “他一年会至少提供二十五个工作日专门给我们……” “我们今后五年内参与的项目……” 自从他们说出“容朗”这个名字,李唯安耳中就嗡嗡作响,右半边脸像被打了一拳又麻又痛。 林章两人嘴里念出的一串串数字忽然变成毫无意义的声响。 她极力保持平静,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想昨天他看她的那种目光…… 章秀钟说完,等着李唯安评价,只见她背过身,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会议桌上,拉开一张椅子重新坐下,然后一动不动。 他和林倚山对视一眼。 “唯安,你不觉得这是个好的商业计划?” “容朗和同等级的流量明星不太一样,他的……哎,你不是做过对他的商业调查么?你有没有做他的商业价值评估?” “五年在娱乐圈里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就算他是业内很看好的明星,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估计他的商业风险,唯安,你之前为碧安卡做的full check……” 林章两人在她身旁坐下,继续讨论,李唯安慢慢抬起头,“五年,确实是很长的时间。”她摩挲着光滑的核桃木桌面,“我们谁都无法预计五年后会发生什么。” 章秀钟笑了,“我们无法预计将来发生什么,你不同。唯安,预测是你的专长。” 林倚山更关注的是如果和容朗这种合作模式成功,给太平带来的影响,“如果连他这种咖位的明星都同意和我们合作前让我们进行full check评估他的商业风险,之后我们就占了先手,其他跟我们合作的明星都要遵循这个先例。” 这对太平来说可是一个非常宝贵的契机。 太平不缺钱,但是,它只是一个上市不到两年的公司,和业内根基深厚拥有全产业链的影视娱乐集团比起来,就像站在巨人面前的幼童。 大经纪公司鲜少签下资质平庸的艺人,同理,顶级的艺人,在事业上升期绝不会轻易去和不靠谱的小公司、小制作合作。容朗这种咖位的艺人愿意主动和太平合作,代表他很看好太平的未来。 太平创立不久,信誉是他们此时最渴望的。 容朗提出的合作模式为太平今后与艺人合作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如果这个模式能够双赢,当然值得推广,更重要的是,如果成功合作,他将会成为一个范本,为太平带来一项极为宝贵的无形的资产,娱乐圈里至关重要的资产——信誉。 信誉,就代表影响力。 太平从创建那天起,就一直在着意打造企业形象——年轻、创新、敢于冒险。它要想从那些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的大集团手里抢一块蛋糕,就得另辟蹊径。 这也是太平为什么要和冰山合作的原因。 林倚山坚信,在智能时代,谁先掌握了信息技术,利用大数据和云计算精准地预测市场,谁就能赢。有了冰山,他和章秀钟才可能创造出一套从前没有人想到过的合作方式,走一条从前没有人走过的路。 有了钱,有了技术,现在,容朗的主动靠近让他们有了最后一把入场钥匙。 林倚山章秀钟等着李唯安的回应和评价,等了一会儿,只见她盯着核桃木桌面上某一个斑纹出神。 两人互视一眼,面面相觑。 一直像精密机器一样运转的李唯安怎么了?像是机械的某个部分卡了壳。 “唯安?”章秀钟忍不住轻轻叫她。 她转过脸,脸上无喜亦无忧,“我明白。我这就去做一个大略的分析。他……”她吞咽一下,“把他们工作室给你们的协议草稿发给我。如果能让他们附上永光的报告书就更好了。” 李唯安进了电梯,按下27楼按钮。电梯门关上那一刻,她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早在接到太平的邀约时,他就打算这么做了吧? 她了解永光咨询。两位创始人曾是国家智库成员,但若论技术能力和他们的人力资源,要做这样一份分析报告,给太平提出的条件刚好可以使双方的利益都达到最大,至少需要两周时间。 你这么做,是单纯的和太平合作,还是有别的目的? 是因为我吗? 李唯安看的很清楚,容朗提出的合作方式,其实是对太平更有利的。他还提出要提前到岛上体验生活。开玩笑。这只是拍一个真人秀,不是电影。 这分明是担心太平不接受他的条件而抛出的额外赠品。 她的呼吸呵在金属内墙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白圈,又缓缓消失。 她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早上好。 从今天起,没特殊情况,每天早上七点更新!我就不再发微博提醒了。 谢谢大家。 继续求留言求浇灌求安利。 第29章 29 两天之后。 下午三点十五分。 太平29楼会议室。 林倚山、章秀钟,岛主的民宿几位主创,李唯安和rosie,齐聚一堂。 孙辰从今天早上就兴奋得不得了。她跟rosie讲,“一想到下午要见到我们家容朗,就激动得手指尖儿直抖。” rosie理解,“我见到抖森的时候也这样。” “啊啊啊——你见过抖森啊!他真人什么样啊?” “帅极了,而且——”rosie捂心,“英国口音真的是最性感的口音。” “哦哦当然了!不过,苏格兰口音也是非常性感呀,你想想看,詹一美……” “是啊是啊!” 章秀钟受不了,再看看坐在他另一边的李唯安,就觉得她面无表情对着屏幕敲打键盘的样子可爱得多。 他看着李唯安打键盘“洗眼睛”“洗耳朵”,突然发觉,“哎,你好久没戴眼镜了啊。你配隐形了?” 李唯安听而不闻,继续敲她的键盘。 这时秘书带着容朗一行人走来了,章秀钟站起来,没忘了警告孙辰,“等会儿别给我丢人!别再围着人家要签名合影什么的。” 孙辰翻个白眼。 除了助手,容朗还带了一个一看就像位会计的人,李唯安认出那人正是永光的创始人之一和首席分析师赵成光。 姚锐今天竟然没来。 宾主坐下,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凑巧,容朗坐在了李唯安正对面。 整场会议,李唯安一声不出,分析报告她交给rosie做的。她实在没法把容朗当成一样商品一项资产去估价,再一条条分析他的私生活习惯,计算出他这份资产的投资风险系数。 会议开到一半,双方的会计师和律师为了一个百分点争论不休讨价还价,四位当事人倒一致地沉默着。 容朗突然隔着近两米宽的会议桌低声问,“雷顿小姐,你是对我有什么成见么?” 一瞬间,会议室静了下来,双方的会计师们错愕地看着对方,再看向李唯安和容朗。 章秀钟和林倚山互视一眼,都觉得讶异。容朗性格平和豁达,是圈中知名的,他们和他之前几次接触也是这样的感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李唯安。 不过,章秀钟对林倚山偷偷眨了下眼,看,终于有人敢直接问出我们第一次见李唯安时想到的话了。 李唯安只得把目光从自己面前的电脑上移开,抬头和容朗对视。她半晌才说,“当然没有。” “是么?”容朗微笑,“那为什么从我进会议室开始,就不和我做眼神接触呢?”他双眼形状细长深邃,眼尾稍微上挑,双眼皮又窄,单看这双眼睛会有温润多情之感,可他眼窝长得极深,再加上长而飞扬的眉毛,笑起来时十分俊朗但已经有了点略带高冷的距离感,一旦笑容消失,再专注地注视着谁,气势就显得凌厉,让人觉得有种隐隐的针对性。 李唯安喉咙轻轻动了一动,像想要说什么,又一时间忘了。她垂眸,又抬眼,嗓音有点沙哑,“对不起。容先生。” “容”这个字她发音不是很准确,不知带了哪里的口音,听起来和“wrong”很像。 坐在李唯安另一边的rosie突然笑道,“一直盯着太阳看眼睛会刺痛啊,容先生,您得体谅我们。” 她这么一说,会议室里几位女士不约而同都笑了。她们笑着,投向他的目光就变得大胆,有种“既然挑破了,那就不藏着掖着了”的默契。 容朗在女士们注目下,脸微微一红。 章秀钟在心里说,你们这些女人啊……一个个色授魂与,用眼睛吃人家容朗冰淇淋,啧,猥琐!猥琐之至!还敢无耻地把人家李唯安攀扯上!人家李唯安才不是这么浅薄的人呢。 即使是同性,又从小自视甚高,章秀钟还是得承认容朗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都确实十分出众。尤其他今天穿了套一看就是意大利血统的蓝黑色西装,头发全向后梳,再加上宽肩和长腿,真是连同性都会多看几眼。 不过…… 章秀钟看了看李唯安,偷偷一笑。他一直以为她有惊人的语言天赋,不管是英中法意,什么语言都流利得像母语,听孙辰说,李唯安在秀场遇到德国名模海莉时,德语也十分流利。没想到她竟然发不出“rong”这个音,难怪之前内部讨论时,她从不说容朗的名字。 双方虽然争论得厉害,但大家利益一致,对于究竟要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也早有心理预期,所以细枝末节很快处理妥当。只剩最后一条——对容朗进行full check。 两边的律师都看着容朗。 他笑一笑,“我没有异议,只有一个条件——” 李唯安预感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他扬眉,目光灼灼看着她,“要由她亲自来做!” 会议室中的众人都不觉得这会是一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 冰山对明星做全面调查,从来都是合伙人亲自出马,当然是由李唯安来做。 李唯安全身冰凉。她望着桌子对面和她针锋相对的英俊男子,修眉俊眼似曾相识,可是,你是谁? 她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坐在她对面的“容朗”,其实是什么怪物把她认识那少年给吞吃掉了幻化而成,故此拥有了他的容貌,可气质迥异。 那怪物也许就叫时间。 也许,他眼中的我也是一样。 她想想十几年前的李唯安,和现在的自己,分别之大,别说别人看来,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惊异。 在众人的注视中,李唯安听见自己说:“我,没有异议。” 于是事情就这样敲定。容朗一方会无限期参与岛主的民宿的摄制,太平拍几季,他就去几季;片酬在每季播出后的第三个月分配,下一季开拍的二十个工作日结清上一季的收入,容朗一方取得节目净收益的10%,保底是五百万;在全面调查结束后,双方再次商议片酬换股份的具体方法。 岛主的民宿开始摄制前,容朗会提前上岛体验民宿老板的生活。 姚锐下午回到公司,他这几天一直在g市、h市、s市和b市之间奔波,和这四个城市的演唱会场馆方做最后的确认。他刚一回来,容朗就到他办公室,转身把门关上,告诉他,和太平合作的条件变了。 不是三季三千万,预付,而是每季先不收钱,等播出后分账。 姚锐没听完就两眼发黑,“你在里约的时候就想好了,是吧?哦不,是那时候就去联系永光了。我去,你把我当什么啊?我还是不是公司的总经理啊?你瞒着我,把我支开,搞的这一出,不就是怕我阻止你么?行行行!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姚锐把协议摔在办公桌上,正要继续大吼,一转眼看见容朗那副眼里冒着火又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气势立刻没了,他叹口气,“我说,你这么折腾是干嘛呀?为什么啊?跟钱过不去就算了,你跟自己也过不去,你图什么啊?” 容朗低着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姚锐差点又气得倒仰过去,自从高一报道那天容朗去捡球遇到了李唯安,从此就像鬼狐精怪故事里被摄了魂的书生公子,一颗心再不是他自己的了,分给了李唯安一份。 他随即又想起,当时指使容朗去捡球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把球一脚踢飞出去的,也正是自己。 要是当年容朗没去捡球,自然就不会遇到染着粉紫色头发跳热舞还会踩着滑板御剑飞行的太妹李唯安,更不会从此被摄去魂魄。 想到这儿,他气得抽了自己一嘴巴,“臭脚!球渣!还爱使坏!让你使坏!报应了吧?” 容朗在公司里和姚锐不欢而散,回到家倒意外地得到他老爸容跃的青眼。 这天周五,容跃下班早,徐爱知的几位牌友来了,大家正坐在桌前打桥牌。 容朗赶快向众人一一问好。 看到儿子穿着西装,长身玉立,头发没染什么奇怪颜色,老老实实向后梳好,更没戴什么亮晶晶的耳饰,容跃不由点点头,“今天这样子还算精神。” 牌桌上另一对夫妇失笑,“老容,你儿子这叫‘还算精神’?那我们家的孩子不都得扔了!” 徐爱知撇嘴,“你们不知道,人家见天挑我们容朗刺儿呢。我们可都连着上三年春晚了,中央电视台都没意见,就他天天看我儿子不顺眼。” “我说的不对么?都快三十的男人了,还染金发、戴耳环,像什么样子?”容跃哼了一声,出牌,“黑桃8。” 徐爱知皱眉,“嘿,你怎么出牌的?你会不会打啊?”一顿数落。 容跃干脆把牌一扣,叫容朗,“你陪你妈打会儿。从我坐下来就没一次出对过牌。还说我爱挑刺呢。” 容朗只好坐上牌桌。 又打了一会儿,保姆说准备开饭了,容朗帮忙记下双方分数,和徐爱知去厨房帮忙。 徐爱知让他把放在橱柜最上方的一套粉彩盘子拿下来,一面又抱怨容跃海,“也不知道你爸是不是故意的,跟他讲过多少次规则了,还是出错牌。这不是搭档是内奸啊!” 容朗轻笑,把一个椭圆形盘子递给她。 徐爱知接住盘子拿到洗碗池冲洗,“我记得你高中有个同学,叫唯安的,桥牌打得可好了,你什么时候叫人家来家里玩啊?” 容朗手里拿着另一个盘子,听到这话愣住。他妈妈珍爱的这套粉彩餐具釉色清雅,鸭蛋青色的底上绘着含苞待放的白牡丹。他盯着盘子发呆,突然记起,李唯安第一次来他家做客,用的也是这套餐具。 徐爱知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答,抬头看看容朗,“儿子?” 容朗把盘碗拿下来,“你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你去南美那几天,我去医院看唐老师,他和跟我说的。怎么了?” 容朗自哂一笑,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他抱着一堆盘子站到洗碗池前,“人家现在是跨国公司的总裁,哪有时间陪高中同学的妈妈打桥牌呀。” 徐爱知瞥他一眼,“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你这德性跟你老子倒真像。她是跨国公司总裁,你也不差啊!小文可说了,她还单身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姚锐,再次变姚钝。心疼他。 第30章 30 吃晚饭时容朗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李唯安桥牌打得好,因为她对数字敏感,会记牌,而且心算速度惊人。 他问过她是怎么算的,她的解释让他惊奇又难以理解,她说,任何数字是有颜色的图形,所谓答案,不就是不同的图形组合么?看到图形就知道了呀。 容朗呆住。他想了半天问,你这是特异功能吧? 李唯安不这么认为。她反驳得有理有据,你说你心算加减法时会想象拨算盘珠算,在自己脑子里安了个算盘的人才是有特异功能吧? 容朗没法反驳。 他又呆了一会儿,问她,我教你用算盘,怎么样?这可是计算器的雏形!国粹! 李唯安笑了,你还是教我书法吧。 高一第一次月考不久就是全校运动会了,之后是十一长假期,对苦哈哈的高中生来说简直美得像做梦。 那时李唯安已经转学一个多月了,可她并没和班上的女生熟起来,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女生们热衷而男生不能理解的“一起上厕所”可能李唯安也不能理解。 到了体育课上,这种孤单的状态就更明显。 高中男女生的体育课分别由两位老师上。 不管是在操场另一边还是室内篮球场的另一边,容朗总能看到她自己站在一边。从来没人主动和她一组,分组时女生们总会自觉后不自觉地从她身边散开。到了后来,一上体育课,李唯安就自觉地留在原地,等着和老师一起做伸展热身。 但从晕血昏倒的事故之后,容朗惊喜地发现,李唯安把包裹着自己的透明球向他打开了一点。 她不再在课堂上削铅笔了,察觉到他在看她,她会侧首对他一笑。她也不再只是利用玻璃窗的倒影来偷窥他,有时看看窗户,再回过头看看他,有时,她和他会一起看向窗户,在玻璃上模糊的倒影中相视而笑。 临近运动会时,容朗拿着报名表向李唯安推销,“要不要参加什么项目?铅球?跳高?跳远?你运动神经这么发达,一定有擅长的项目吧?” 她把所有项目逐条看过,像是有点怕他失望似的小声说,“我擅长的……这里没有。” “你擅长什么啊?” “射箭,游泳,曲棍球。” “那确实没有。不过,你可以试试接力跑?或者短跑?你百米最好的成绩是多少?” 最后,他帮她报了短跑和4x100接力。 开运动会确实像是非正式放假,第一天还有班级列队走方阵绕场一周、听校长讲话之类的无聊活动,接下来,不是在比赛,就是给同学加油,或者纯粹吃喝玩乐。虽然每天还要照常早读,各科老师也很有远见地先留了一堆作业发了一堆卷子,但校园里依然洋溢着欢乐气氛。 第一天运动会,小文背了一大包零食,还带了个外放小音箱,当然少不了扑克牌。 一群人聚在一起,玩了会儿斗地主、拖拉机之后,姚锐和另外几个同学玩起二十一点和□□。筹码是各种零食。 小文招呼李唯安,“我们也来一把!”她说着,豪迈地把一包瓜子押上。 李唯安收到邀请时有些意外,她转过头看看容朗,见他似乎很期待,就欣然坐在小文身旁。 玩了几把之后,大家纷纷惊叫,“李唯安会记牌!”“下把和我搭档!”“赢得毫无悬念啊!”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李唯安理科成绩好,但能把四副牌记住,推算出自己和对手的赢面的有多大,这就有点惊人了。 小文更是彻底被征服,“唯安,你麻将牌也能记住么?” 姚锐不客气地嘲笑,“啧啧,麻将牌只有108张!四副扑克有多少张?” 那天下午的女子组4x100接力赛,李唯安跑最后一棒。 她在最后五十米反超高二·三班的女生,最终,一班的女生们获得高中组冠军,还创造了新的校记录。 这时大家发现,李唯安并不是傲慢,而是不善言辞,或者说,她极不喜欢面对人群。 获得冠军的四个女生到主席团领奖时,李唯安一直走在最后面。作为新记录的创造者,校报小记者给她们拍照、采访,她只说了一句“很高兴”,就把话筒递给队友。 李唯安刚到一班时曾让张馨然为首的女生们大感受到威胁,现在看出她不爱出风头,顿时觉得受到威胁降低了。 冠军女孩们回到一班坐着的看台时大家欢呼鼓掌,李唯安对容朗微笑。 第一天运动会结束后,回教室的路上,她小声对容朗说,“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是,我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友谊的。” 容朗不理解,“为什么?” 她认真地说,“可以预见,大家将来会走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很快就不会在一起了。那么友情自然就很难维持下去。为了避免在可预期的将来双方都为失去这段友情难过,最好从来就不要开始。” 她说完,郑重地反问他,“你不觉得,得到了再失去会更难受么?” 他忍不住笑了,“咳,你把刚才这段话再说一遍。” 她微微蹙眉,真的一字不漏照说了一遍。 容朗等她说完,从口袋拿出手机,“我录下来了!你再听听你说的话。” 李唯安听完录音,茫然看他,容朗笑,“你不觉得你刚才这段话很中二吗?” 她摇头。 “如果只关注结果,那么我们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不,从成为受精卵那一刻起,就像一朵从枝头剪下来的花,死亡就是终点,而且无可避免,也是可预期的将来。对么?” 她认同,“是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活着呢?” 她不说话,认真思索。 他对她笑,“在我看来,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就像我们去旅行,去爬山,有人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山顶,有的人为了欣赏一朵云一道彩虹停下很久,也许先登顶的人都下山了,他还在慢慢向上爬。是匆匆赶到终点,没注意到一路上有什么风景的人得到的乐趣更多?还是一边走一边欣赏,心里并没设定终点的人?” 她问他,“那如果登山的途中什么都没看到呢?没有云也没有彩虹。” 容朗不假思索说,“总能看到属于自己的风景。没有云和彩虹,总会杂草吧?有砂砾吧?真的什么都没有,那就自娱自乐呗。” 她沉思,再抬眸看着他笑,“似乎也有道理。” 他的心猛跳两下。夕阳下,李唯安的浅棕色瞳仁周围一圈颜色更深一点,显得眸子更加清澈,这让他想起一个词——双瞳剪水。可李唯安眼睛里的水不是小溪是深潭,那层平静的水面其实深不可测,水下也许蛰伏着猛兽。 她还在对着他笑,他从她上翘的唇角和微微弯着的眉眼里读出某种意味着危险的信号,一股麻痒感随即从后颈沿着脊柱蹿下后背,寒毛耸立。 李唯安对他举起一只手掌,语气中略带挑衅,“那么,你要为你的理论自愿献身,和我进行一场社会学的人类实验么,容先生?” 她说“容”这个字的时候发音有点怪,有点像“wrong”。 他和她击掌,“ok,i'm in.” 两人相视而笑,容朗忽然想到,“你该不会有一套关于友情或是划分人际关系等级的规则吧?” 李唯安大惊,“你没有?” 他愣了一下,她轻声笑了。 他这才知道她在开玩笑。 “那我现在在你的……呃,体系里,到达什么等级了?”他装作玩笑问,实则紧张极了。 “我得回家重新更新一下我的规则才能知道。”她斜睨他,似笑非笑,“嗯……大概目前是‘熟人’的等级。” “熟人?”容朗大感不满,“我——哈,我?才是熟人?那老唐呢?哦,还有,小文姚锐他们呢?也是熟人?” 唯安摇头,“不不,他们还停留在‘同类’这个等级呢。” “‘同类’和‘熟人’之间还有等级么?” “有啊!‘可以与之进行理智交谈的同类’。” “那‘熟人’之上是什么等级?” “嗯……”她半眯起眼睛想了想,“大概,是‘被珍视的熟人’吧?” “再往上一级呢?” “可以邀请到家的熟人。” “再往上呢?” “可以分享情绪或秘密的熟人。” “再往上呢?” …… 不知道李唯安说出这些“等级”“成就”的时候有多认真。现在看来,小文才是她珍视的。 他可能从头到尾都停留在“熟人”,从未晋级。 这顿晚饭容朗食不知味,还要时不时分神出来对客人表达礼貌。晚饭一结束,他立即站起来帮着保姆收拾。 他站在洗碗池前,把洗好的粉彩盘子一个个仔细擦干。 他想到那天在医院见到的李唯安。面对他的质疑,她竟然那么冷静。 地下车库的灯光下,全身黑色的李唯安脸白得仿佛素瓷,甚至带着点蓝色调,莫非她的血是冷的? 他忽然又想到今天见到她,在日光下,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她垂眸时,长眉浓睫在脸上绘出触目惊心的线,就连唇色也极浅,倒像是大病初愈。 他看着瓷盘上的白牡丹,心中无奈叹息,任是无情也动人。 那些怨恨愤怒转入愁肠,郁结成一片酸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学现在还学珠算么? 我小学的时候还有珠算比赛。选拔训练时大家先是用算盘,然后有一天,老师宣布从此不用算盘了,大家算题的时候想象脑子里有个算盘。 于是我们这群小孩各个做题时手指放在课桌上一通划拉。然后争分夺秒把用“意念算盘”算出的答案写在答题纸上。 现在想想,一教室小孩用手在课桌上划拉的场面好魔幻啊! 李唯安说的那种“数字有颜色和图形”是有联觉synesthesia的人。通常是天生的。 但我想,脑子里安的算盘,算不算后天训练造成的某种联觉呢? 第31章 31 既然已经确定合作,冰山就要正式启动评估“容朗”这项资产的变现能力和投资风险的工作。 双方签协议前,李唯安让rosie做了常规评估,现在得到容朗工作室的配合,又拿到各种第一手资料,就要再调整之前的评估。譬如他目前手上的广告代言报价,正在参与或者会在近期参与的各种工作都进行到了什么的地步,之前参与的项目现在进展到了什么地步,容朗今后几年的发展规划和自身定位,等等,这些很多是只有艺人的工作室、经纪人、甚至艺人本身才知道商业信息。 李唯安依然把细节工作交给rosie。 rosie终于感到有些奇怪,“我下半年就要回了,现在都三月了,虽然大刘花姐他们现在已经上手了,你也得提前做好接手,这个案子可是关系到太平今年最重大的项目的。” 李唯安阖一阖酸涩的眼睛,把手心焐热放在眼皮上,“我知道。这几天在忙着看关于《龙甲》的资料。初步分析你看了吧?” “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rosie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民宿真人秀是太平的重点项目,可我们是来赚钱的!能不能拿下《龙甲》的保底发行,保底价是多少,票房怎么分成——这个项目才是我们冰山今年的重点。” “嗯。如果我的分析是正确的,只要拿下《龙甲》,我们今年的花红就已经上了保险。”李唯安疲惫地笑笑,转过头看向窗外,活动僵硬的颈项。rosie这么理解也好。这理由很理性。 “薇薇安,你还好么?从上次感冒之后,你就总是看起来很累。上次来的那个按摩师你喜欢么?还要她再来吗?” “我很好。今天早上我只用了20分15秒就跑完了五公里,标准池400米我五分钟就可以游完。”她转过身,对rosie挑衅一笑,“你呢?” “我来b市之后长胖了五磅!”rosie撇嘴耸肩,“可是,亲爱的,你运动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身体保持健康。不是么?” rosie摇摇头,慈祥地笑,“哦sweetie——不是的。通过我对你的长期观察,我发现你从来不会选择瑜伽、攀岩、冲浪、滑雪这些‘目的性’较弱的运动,哪怕你没有别的选择。你似乎认为这些趣味性更强的运动是在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你跑步、游泳、做力量练习,只是为了让你的身体保持上佳状态,就像是我爸在我家的旧谷仓里保养他的那些槍一样,运动带来的胺多酚和肾上腺素当然也会让你感到愉悦和某种程度上的成就感,但这些都是‘保养’的附赠品。”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和我们不是同样的物种。”rosie抬抬眉毛,看着李唯安笑,“你对自己身体的态度,像是……” rosie歪着头找合适的词,“呃,载体。对,你像是觉得肉体只是不得不保养的载体,就像你得每年把你的车送去车行保养检测一样。而我们,普通的大多数人,不会像你这样割裂肉体和精神,我的身体就是‘我’的一部分,我用我的身体去享受,不健康的美食,充满危险的运动……哎?等等!” 她举起左手做个暂停的手势,又说,“这么一想,你的做法其实蛮酷的,有点‘禅’呢……zen是叫‘禅’,对吧?还是禅意?” 李唯安左臂支在椅子扶手上歪着身体看rosie,“你知道吗?我刚才想到一件事。” “什么?” “你喜欢看的那个cbs的show,叫tbbt对吧?那里面有个人物,想对别人进行毫不掩饰的羞辱时,就会称呼对方‘sweetie’。” rosie愣了一下大笑,“你——你是在暗示我像潘妮么?”她把手按在桌上抗议,“我不像她!” 李唯安挑挑眉,微笑,“家里有废旧谷仓,爱槍的爸爸,把打猎当成一项趣味性的运动……” rosie只好投降,“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可我只是想让你快乐点,你看起来——”她抿抿嘴唇,看起来有点担心,“你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你懂的!” 李唯安对她微笑,“我懂的。” rosie离开她的办公室时,又突然转回来,趴在她门口笑着,“嘿,知道么,我想好自己的中文名字叫什么了?” “叫什么?麦若曦?” rosie狡黠一笑,“马尔泰·若曦。” 令她失望的是,李唯安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儿。 晚上八点多,唯安在家中继续工作,忽然收到韦嘉珩的视频邀请。 她打开视频,发现他在他家中的卧房,身后摊了一地衣物,他正坐在地上把衣服扔进行李箱里。 “wow!”唯安惊叹,“有人通风报信,fbi准备逮捕你了?” 韦嘉珩笑,“不,我要去度假了!”他说着把一件t恤卷成卷用橡皮筋扎紧,再扔进行李箱。 “这是谁教你的打包方法?你在童子军学的?” “你今天有点反常啊!为什么这样说话?” “早些时候rosie非常明确地批评我缺乏共情,我想让自己‘正常’一点。” “别理她。说正事吧,唯安。”韦嘉珩抓起一条牛仔裤开始折,“我要去加勒比海,玩个两三周再回来。” 李唯安抿紧唇。 韦嘉珩把电脑抱到腿上,和她隔着屏幕相视,“别这样。我知道我们当初约定合伙人放假要提前至少四周把自己的日程传给对方,可这次是例外——”他严肃起来,“还记得annabelle么?” “你的新女友。” “她爸爸是克拉克·嘉顿。” “议员嘉顿?” “yup.嘉顿的小女儿庆祝二十岁生日,annabelle希望我和她一起去。” “恭喜。你的伴游业务终于有收益了。” “唯安,请放弃尝试凡人的幽默。”韦嘉珩气笑,他笑了又自嘲,“你说的没错, i'm whoring myself out.我希望能说动嘉顿能为我们斡旋,让那些被我们惹毛的大医药公司、保险公司不再想方设法找我们麻烦。” 李唯安长长呼口气,她转开脸,茫然盯着某一处。 韦嘉珩等了一会儿,试探问,“唯安?” “archer,欠了嘉顿的人情,我们准备用什么还?”李唯安不等他回答,语气冷厉,“我们会暂时看起来好一点,可实际上呢?” “为了对付一个恶人,你向一个更坏的恶人寻求庇护?你踩到沼泽边缘,不后退,反而用力踩淤泥,踩得越用力就陷得越深,直到没顶。” 她房间里只有角落亮着一盏灯,从韦嘉珩的屏幕看,李唯安此刻仿佛置身于提香的画作中,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她的脸被光线照亮,她的双眼亮如寒星,她话中的含义和她的眼神同样冰冷,“我见过和顶级的坏蛋做交易的人,他也以为投向他会得到庇护,不会!你只会成为工具,随时可能被扔掉。如果你帮他们做了脏活,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会在方便的时候销毁你。” 韦嘉珩把手里的牛仔裤扔进行李箱,冷冷笑道,“那我们怎么办?大陪审团已经决定起诉比尔·加德了。昨天发生的事。他为了自保,很可能把我们也扯到法庭上,到时候我们的业务怎么办?你觉得谁会用被fbi紧盯住不放的信息公司?” 李唯安沉默片刻,“我以为,我们在制定扩展到中国的战略时已经明确了今后的发展计划。” 韦嘉珩摇头,“那是你的战略,唯安。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一直有自己的计划。当初,我们做高频□□交易非常成功,是你,劝说我放弃了这门生意转而开发诉讼融资,我们和波士顿、dc、纽约的大律所合作狠狠赚了几笔,惹毛了那些大公司,但也让我们在一两年内就声名显赫,接下来,我们搬到,和好莱坞的大佬们合作也就顺理成章,再接下来,想要以高姿态进入中国的,也是你。你想法设法要和太平合作,和他们互相持股……” “我起初以为你渴望名利,但我发现你每年都捐掉自己七成的收入,你也不是在追求成就感和刺激,因为你几乎从没有感到快乐的时候。”他轻轻一笑,“唯安,我一直看不透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但直到目前为止,你的建议似乎都是好主意,所以我也没有反对。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吗?” 李唯安不出声。 韦嘉珩等了很久,李唯安不出声。 他嗤笑一声,“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把电脑放在一边,继续收拾衣物。 李唯安一直沉默着。 他拉上行李箱拉链,她突然叫他,“嘉珩——” 他稍微惊愕,李唯安从来只叫他archer,要么就是韦嘉珩。嘉珩?这对李唯安来说太亲密了。 他和她隔着屏幕对视,他等着,可她又不说话了。 韦嘉珩无奈苦笑,“唯安,还有什么事吗?” “小心。”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向无喜亦无忧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真切的哀恸和担忧。 韦嘉珩心中一凛,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不详的预感,可这预感转瞬消失,他对她笑笑,“我会小心的。放心,annabelle此刻正对我神魂颠倒,我可是她后宫中最为宠幸的男妃,就算得不到她父亲的帮助,也能保全性命。” 他半开玩笑,李唯安却一点也不为所动,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不放,无声但强烈地表达她的不赞成。 这目光让他如坐针毡,韦嘉珩小声说句“再见”结束视频。 屏幕上看不到她的脸了,他又觉得刚才她那眼神又像是在无声哀求。 作者有话要说: tbbt就是生活大爆炸。主角sheldon cooper谢耳朵也疑似有亚斯伯格症。潘妮经常用sweetie称呼的,就是他。 马尔泰·若曦是谁,这个不用说了吧? 第32章 32入v第一更 太平和容朗合作的正式确定是在三月中旬。 在正式官宣之前,章秀钟和容朗进行几次微博互动预热。他先是在容朗微博下点赞粉丝询问容朗什么时候发新歌新专辑的评论, 又转发了容朗为偏远小学捐款建音乐教室和篮球场的微博。 之后有人发现章秀钟以个人名义悄没声地捐款给容朗的公益基金, 容朗转发了粉丝@他的章秀钟的捐款截图,还发了一颗爱心的表情符。 章秀钟在太平建立前就是娱乐圈贵公子,一言一行备受关注, 微博粉丝也好几千万, 他和某个女明星被狗仔拍到同框就会稳上热搜, 不过, 这次和他携手上热搜的是容朗。 这波宣传预热达到了太平的预期, 但让章秀钟措手不及的是,很快有人剪了个“容章”cp的剪辑视频发上了b站,还有位漫画大手画了个容章的同人条漫。 他只好硬起头皮发了条微博:“何德何能,承蒙错爱。能和德艺双馨的男神同框, 在下何其有幸。” 随后,“容朗德艺双馨”“章秀钟承蒙错爱”又上了热搜。 有了这些铺垫, 太平召开记者大张旗鼓地宣布容朗成为啾啾直播的形象大使, 双方的商业互吹就显得更加真情实感。 当然了,很多人明白这都是套路,可俊男和俊男站在一起,即使是商业合作也是群众喜闻乐见的。 官宣之后, 李唯安就得开始做针对容朗的商业调查了。 这是冰山和太平合作后的第一个针对某个明星的风险投资所做的商业调查, 不仅关系到太平今年最重视的项目, 还关系到太平今后几年的商业项目, 双方都很重视。 李唯安召集人手, 成立了一个专门工作小组,在容朗的日程中选取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和他工作室的人沟通好,随时可以带上人马全程观察。孙辰被李唯安正式从章秀钟那儿借调过来,跟完整个调查。 他们参与观察的第一个商业活动是容朗为他代言的个人护理品牌“素妍”今年新推出的白茶系列开的见面会。 女性的经济实力提高造就了“男色时代”,男明星代言护肤品、彩妆早已不稀奇了,甚至还有男明星代言卫生巾的。 素妍见面会当天,李唯安还带上了王园园和常亮。 孙辰已经观摩过李唯安在巴黎时是怎样对碧安卡做full check的,这次就从容得多。 到了现场,她不等李唯安吩咐,就先为四人找了不起眼的一角坐下,再打开电脑,把一条条观察项仔细看一遍,同时录音录像。 见面会有条不紊进行,孙辰却发现她事先准备好的观察问卷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有用,她手忙脚乱记录粉丝提问环节容朗的表现,来不及推敲、分析,容朗和粉丝、活动主持又有了新的互动。 她偷眼看看一旁的李唯安,只见她依然冷静如常,只时不时记录简短几个字,或是在她准备的问卷上画圈画×,不禁好奇李唯安的问卷都准备了什么问题和选项。 来之前李唯安虽然召开了准备会议,讲了观察工作的要点,让她做一个调查问卷,但并没和她交换问卷。 孙辰当时就在揣测,可能李唯安要看她的临场表现,再像那时跟rosie观察碧安卡一样事后讨论。 现在,自己原本以为能打至少八十分的问卷看来恐怕六十分都不到,她不禁有些惴惴。 见面会到了容朗和幸运的粉丝合影签名的环节,在座所有粉丝都欢呼雀跃地准备去排队了,可李唯安四人还坐在原地不动,顿时显得突兀。 坐在孙辰另一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好奇问,“你们不是容朗的粉丝么?” 孙辰偷看不苟言笑的李唯安一眼,小声说,“我是。可我今天是代表我们公司来的。” 那女孩睁圆眼,再看看孙辰与众不同的装备——没有长镜头大炮、没有应援手幅,拿的是笔记本,于是压低声音问,“商业调查?” 孙辰默认。 “你们是哪家公司的啊?”女孩兴奋,“是要和我们哥哥合作么?” “太平。我们已经在和他合作了。” “啊——”女孩小声惊呼,“太平啊!对了,我听说你们今年要推出自己制作的真人秀,是不是要请我哥当嘉宾?你们的真人秀是什么类型啊?哎呀——”她连连发问,转过身推自己旁边的同伴,“这姐姐是太平的!他们是来做商业调查的!” 孙辰开始后悔自己多嘴了。 还没轮到去签名的粉丝迅速得知太平的商业调查员今天也出席了见面会,他们无声无息地聚拢过来——其中还有几个男粉,压着声音向孙辰问各种问题。 “太平的真人秀什么时候开始做?现在已经在筹备中了吧?” “是不是要请容朗参加啊?” “除了我们哥哥还打算请谁当嘉宾啊?” “是什么类型的秀?” 还有推销的—— “我们哥哥人帅有担当,多才多艺,用他你们节目收视率一定高。” “和我们家哥哥合作过的艺人和团队都夸他敬业。” “我们哥哥吃苦耐劳不抱怨。” 也有质疑和担心的—— “你们准备的后期和剪辑是谁?导演是谁呀?” “我们家哥哥不是综艺感不好,是比较内向,后期剪辑做好的话,其实很有娱乐效果。” “你们之前什么节目都没制作过,有信心么?” “室外真人秀的门槛可不低,vj、导演要是不行,秀就砸了,要小心啊!” 没一会儿,四人周围静悄悄地围了几十个粉丝。 孙辰渐感招架不住,李唯安给王园园使了个眼色,王园园赶紧站起来,“大家请放心,我们绝对会用最专业的态度做节目。现在节目还在筹备阶段,等有确定了更多细节,肯定会正式宣布的,到时候还需要大家支持,多提建议。” 王园园明白,李唯安把她带来,是因为她有后援会和追星的经验,这套话客客气气的,让人听着舒服,可什么料也没透。 没等惊动工作室的人,b市后援会的会长和几个大粉就过来了,她们先安抚了粉丝,让他们散开,保持秩序,又和孙辰王园园说了会儿客气话。之后,b市会长还安排了几个人护送他们四人离开。 坐上车,孙辰向李唯安等人道歉,“下次我一定更专业。” 李唯安倒不以为意,“这样也挺好,我本来就想看看他们粉丝和后援会的情况。” 一直没吭声的常亮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我还说呢,为什么来之前不先通知工作室。原来咱们是暗访啊!” 回到公司开总结会时,章秀钟也跑来列席,足见太平对这项合作的重视。 王园园对后援会和粉丝管理颇有经验,得到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当然不会浪费,她侃侃而谈,“不管是不是混粉圈的都知道有句话,叫粉随爱豆。其实这话的另一个意思也是说,粉丝表现出的素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爱豆的素质,至少在路人看来是这样,所以各家现在都很注意粉丝行为的管理,不求粉丝真的能给路人安利自己家正主、给正主真拉来资源了,至少不能让爱豆为粉丝没格调的行为买单。” “容朗家粉丝管理的水平高在圈里公认的,他们家不少大粉这些年渐渐都成了职业粉,几个大城市的后援会会长有的是全职有的是兼职,其实全都为工作室工作,再加上正主——哦,容朗,平和大气没黑点,所以他们家路人缘一直很好。就算站别家墙头的,一般也都对他和他的粉丝们挺友好。” 常亮插嘴,“这不是因为容朗粉丝里有三四成是男的么?男粉多的爱豆路人缘当然好了,起码不爱撕来撕去的,为个什么番位撕半天,票房、收视不好的时候又不见他们了。” 王园园瞪他,“这话听着有点性别歧视啊?而且本末倒置!” 孙辰笑了,“唉哟,没想到亮亮还研究了容朗粉丝呢。” 常亮幽幽叹道,“不研究能行么?合着我就是给你们拎包开车的啊?我好歹是总裁的助理呢。要是总裁开会我连她说什么都听不懂那明显过了实习期就得滚蛋了。” 李唯安听完他们议论,又跟章秀钟重新强调,“我们投资一个明星,其实是投资一个团队。明星很可能只是团队品牌,而不是团队核心。所以一定要看清这个团队是怎么运作的。” “首先要看他们有没有符合我们要求的审美,这一点我想我们已经不用再花精力看了,他的作品——演唱会、杂志硬照、广告的造型,还有他接的一些代言,甚至包括他的街拍私服,都说明这个团队的审美和我们的要求是一致的。” “好的。这部分也是最容易看清的,甚至不用深入了解团队也可以查明。”章秀钟认真听了,问,“接下来呢?还要看什么?” “接着,要看这个团队的商业头脑够不够用。说白了就是看他们会不会算账。他们的财务管理得怎么样,有没有理智的财务计划,明星本人有什么消费偏好——喜欢买珠宝手表么?喜欢置地么?还是喜欢收集跑车?” 她翻阅资料,问章秀钟,“他们什么时候能把之前三年的财务报表给我们看?” “下周一。你需要我们调几个会计给你么?” “那最好了。国内的财务管理有些和美国不同的习惯。”李唯安说着看向孙辰,“上次去巴黎其实是我们对碧安卡的商业风险调查的最后一部分。一个完整的调查,很多是在幕后进行的。要花很多时间查看明星团队的财务状况,archer在这之前已经做过三份详细的报告,看碧安卡每年赚多少钱,花多少钱,有哪些开销走的是公账,公司里管账的人都是谁,他们有多专业,这个公司有没有参与其他的投资等等。这个部分耗时最多,但也最重要。” 孙辰默默受教。 章秀钟则有点失望,“这和普通商业投资做的调查没什么大分别啊,我还以为你会哒哒哒一顿敲键盘,然后程序跑出来结果,matb可视化成图表告诉我投资容朗的商业风险有多大呢。” 李唯安像是没听到章秀钟的话,继续说,“通常这一步通过了,我们才做最后的调查,也就是full check,贴近明星的私生活,评估他们的个人生活方式会给他们的事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趋向。看他们交什么朋友,有没有恶习,对待工作的态度……” 李唯安说完合上电脑,对章秀钟毫无灵魂地微笑,“抱歉,sweetie,不是你在电视上看的那种。” 第33章 33(二更) 周一,姚锐早早到了公司, 没想到容朗已经坐在两人的办公室了。 他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不说破,压住气推开玻璃门,皮笑肉不笑招呼容朗, “嘿哟, 早啊!你不是今天要去给‘快递小哥’补录几句台词么?” 容朗低着头, “是啊, 我这不是正在练习呢。” 姚锐走近一看, 容朗桌上还真的放的是台词本,早就翻皱了角,上面写着许多注释,如今又用红色的笔加了几行。想必就是要改的那几句台词。 “这电影前前后后搞了两三年了, 终于过审了,也算了了桩心事。”姚锐在落地窗前的根雕茶海边上坐下, 慢悠悠煮起茶, “你拍了四个多月,一分钱没赚还贴出去一千多万,拍完之后每隔几个月祁老师就叫你回去又是补拍啦,又是重新配音啦, 折腾个没完, 这还差点没法上映。唉, 现在总算能上映了, 可我估计票房最多也就两千万, 能打平就不错了,想赚钱简直不可能。” 他抬眼看容朗,“咱以后能少接点这种戏么?公司几十口人都指望你吃饭呢。哪怕你不要钱拍个公益广告赚赚吆喝也好啊,粉丝经济是什么?就是曝光度和流量啊……我不是说祁老师不好,可是他这种戏真的不卖座……” 容朗托腮,看着姚锐一边啰嗦一边烹茶,“我跟你说个事。” 姚锐刚分好了茶,正陶醉地举杯闻香,一听吓了一跳,“什么事?又有事?” “你这茶,我早就给你换了,根本不是什么老树普洱,是我在淘宝上买的,70块钱一斤,包邮。” 姚锐气得把手中的茶倒了,“我就说怎么几千块一两的茶喝起来和我妈在超市买的没两样!坏!你小子忒坏了。”他趁着气,也对容朗怪笑,“我也跟你说个事。” “嗯。” “你赶紧去补音吧,今天李唯安不来。太平派来查账的,是别人。” 李唯安这时正和rosie、林章两人开会。 他们得确定今年保底投资的重头戏——《龙甲》,究竟值不值得投资,如果投,怎么投。 之前李唯安和《龙甲》的导演兼主演田川的几次沟通都是通过邮件进行的,当时他正在外景地进行几个镜头的补拍——国内的审查制度就是如此,不少电影会因为几个镜头、几句台词的不合标准而无法拿到龙标,一再推迟上映。 《龙甲》本来瞄准的是今年的贺岁档期,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赶在暑假上映。 “田川上个月把自己的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八百万用来偿还前期贷款利息——唯安,我们都知道这种消息了,为什么不把保底价压得再低一点?”林倚山不解,“你拟定的保底价是十亿?” “我看好《龙甲》,或者说《龙甲》这个品牌。田川有拍续集的打算,续集剧本我也看了,你们没看么?”她检查自己发的邮件,“建议你们看一下,很简单的故事,五分钟就能看完。所以我想向他表达我们的善意,希望他拍续集时也和我们合作,给我们优先权,当然,我们得把这一点也在合同里明确了。” 章秀钟翻白眼,“两部剧本我都看了,可我只觉得是个俗套、好莱坞拍烂了的动作片。我不觉得它能大赚。在我看来这是一个过气的动作片演员最后的挣扎,自编自导自演?哈?我都不敢那么自恋。” 李唯安对他举起左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哒哒哒敲起了键盘。 她心无旁骛地敲至少三分钟,仿佛与会的其他三人不存在。 章秀钟终于忍不住,刚要开口,她把电脑屏幕转向他,“呐,你要的matb可视化的图表。” 章秀钟闭上眼睛,两手托住想要重重磕在桌上的脑门。他长长叹了口气,瞥了眼努力憋笑的林倚山和rosie,尽量保持礼貌问李唯安,“这是什么?” “好莱坞所有大卖的拍烂了的动作片的情节起伏线。”她用鼠标把屏幕下方那条绿色的曲线拉上来,和上方红色的曲线几乎重合,“《龙甲》完全符合这个节奏。” rosie解释,“换句话说,我们在讨论的这部电影,它的配方和那些大卖的好莱坞电影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英雄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华人。” 章秀钟皱起眉,rosie对他笑,“难道你不想看一部主角是华人的kick bad ass的个人英雄主义电影?我想很多人会乐于看到。” 李唯安对rosie小声说,“田川说片尾还有主角挥舞国旗的爱国主义镜头。” rosie赶紧补充,“除了个人英雄主义还有挥舞国旗的爱国主义。不过挥的不是星条旗是五星红旗。” 林倚山终于闷笑出声。 章秀钟问rosie,“你们是不是彩排过了?” rosie甜甜一笑,“oh,sweetie...别这么想,我和薇薇安是很专业的。” 林倚山总结,“所以,这是第一部 我们自制的,以华人为主角彰显个人英雄主义顺便宣传爱国的动作电影?然后呢,还有其他我们必须投资他的理由么?” “当然。同档期的片子中没有相似的类型。如果你不想看古装玄幻爱情片,也不想看小妞电影,《龙甲》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章秀钟扫阅完完整的分析报告后依然在摇头。 林倚山看看他和李唯安,“我们可以投票。” 章秀钟白眼都懒得翻了,他改变策略,轻佻地看着她,“唯安,要是《龙甲》保底失败了,你会补偿我么?” 李唯安似乎不明白他是在开玩笑,“当然不。这是我们共同做出的决定。” 章秀钟在报告书最后一页签名时还在摇头,“我希望这次我和《飞行毯》时一样是错的。” 李唯安则完全忽略他,她对林倚山微笑,“我昨天收到了你之前许诺的10%的分账。谢谢。我以你的名义捐给春蕾女童计划了。收到凭证后我会交给你。” 林倚山一听,忙说,“唯安——你——太客气了。”他实在是惊讶,没想到李唯安会把这批钱捐了,更没想到她会用他的名义捐。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我……我能再为你做点什么?” 李唯安认真地想了一下,“你可以……再给我点钱?钱总是好的。” “唯安,你怎么……”林倚山哭笑不得,咬咬下唇看着她,“我请你吃饭好吗?” 章秀钟看着他们两个互动,轻笑一声,“好了,《龙甲》的事就定了,接下来讨论什么?” “我们看了容朗的日程和他最近参与的项目,发现他有个存货。”rosie终于按捺不住,微笑着表明自己的不满,“章先生,我真的希望你下次参与会议前可以做好准备。我相信我们的时间一样宝贵。” 章秀钟抬眉绷嘴,像个被老师训斥的顽童,他嘟嘟嘴,“这个存货怎么了?” 林倚山道,“唯安和rosie建议我们买下这部电影的发行权,最好是买断,然后帮它发行、冲奖。” 章秀钟这时看完了早前收到的邮件,“这是部黑色喜剧,主角是个快递小哥?导演是祁远。嗯,祁远倒是有些名气,可惜一提到他,大家想到的就是——不赚钱的文艺片,墙里开花墙外香,在国外拿奖在国内被禁。这部片倒是拿到上映许可了……”他打开附件中的分析报告,快速浏览完毕,“如果祁远愿意接受两千万的买断价,我们就买下它。” 林倚山同意,“冲奖运作可要花不少钱,我们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票房嘛……多宣传宣传,主演是容朗,还是能小赚一点的。不管它能不能得奖,我们都得把它宣传成一个高水平的文艺片,这对我们塑造太平的形象有好处。” 章秀钟加一句,“要是真的拿了奖项,就是意外之喜,太平的品牌声望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他想了想,又提议,“也许以后我们每年都投资一两部有冲奖能力的小成本文艺片。” rosie眯眯眼睛,“唉,sweetie,你要是认真看了之前的邮件,就会发现我们已经做了这方面的提议,包括具体计划书、预算、明后两年备选的电影。” 章秀钟讪讪,“抱歉。” 接下来,李唯安又提出太平建立自己的网络播放平台,她还挑了几部正在寻找买家的网剧以供筛选。 买网剧来播只是第一步,筹备民宿真人秀时,李唯安发现国内目前并没有针对中产阶级的娱乐节目,这可能是块蓝海市场。 今后网络平台将会成为电影、电视之后的第三块屏幕,并且极可能比人们想象得更快地超过电视成为受众最多的播放渠道。 “我做了个上星电视台黄金时段广告类型的调查,这个时段的广告,各类中老年保健食品约占一半,可以预见电视的衰落是不可避免的,要是太平想成为有全产业链的娱乐业巨头,不仅得有属于自己的网络播放平台,还要创建自己的网剧品牌。” 李唯安再解说时干脆不再和章秀钟做眼神接触了,孙辰不在他身边,这货就只能当摆设和签字笔。 “我们自己主创网剧,从剧本到拍摄再到播放全部包揽。现在国内的怪圈是一部剧明星的片酬占大头,甚至可能占到一个剧制作经费的一半。制作方想要赚钱,只能拉长剧长,或者尽量减少明星演员在剧组的时间,用替身,抠图……剧的质量可想而知,制作方也赚不了太多钱,口碑越来越差,要是不是洗钱,这条路走不通。” “我们做自己的网剧,全都做相反的选择,把制作费用的大头花在编剧和剧本,服装道具,导演上。”李唯安停一停,宣布,“我们不请流量明星,我们创造流量明星。” rosie补充,“我们的网剧走美剧节奏,提高剧集质感,一季一季播出,收视不高就砍掉。” 李唯安又说,“要是可以签下几个专业素质高的编剧就好了。或者,想办法发掘人才,慢慢培养我们自己的剧本库。大ip我们也不买,不如原创剧本物美价廉。” 章秀钟不敢多言,默默举起拇指表示赞同。 林倚山仍有疑问,“这个战略我同意,但是我看过你们筛选的剧本,大多是青春偶像剧。既然我们要搬来美国制作的那套方法,难道我们不该瞄准《权力的游戏》那样的剧集么?我们也可以拍个有宏大背景和设定的古装剧啊。” 李唯安摇头,“这种巨制对编剧和后期制作的要求相当高,国内目前的条件很难达到。刚起步我们就别搞这种燃烧经费的巨制了,青春偶像剧就可以,演员容易找,也不用他们有什么太好的演技,本来就是本色演出。” rosie深以为然,“就算是《权力的游戏》,没有好剧本,看看最新一季剧情烂成什么了?不过,原著作者到现在都没写完书,编剧当然回天无力。” 章秀钟赶紧插话,“成语用的不错!我看最新一季完全是因为已经有了黏性,看的时候一边吐槽一边玩手机游戏。” 李唯安突然想起件事,“岛主的民宿,手游咱们也同步开发吧?” 章秀钟大乐,“对啊!播节目的时候同时上架手游,宣传的时候一举两得。” 他对开发制作手游的兴趣远大于筛选青春偶像剧的兴趣,主动揽了相关任务。 四人会议持续了一天,秘书做了备忘录,四人又再讨论。 李唯安回到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她洗完澡,收到韦嘉珩发来的一张照片,他抱着annabelle,站在银白的沙滩上,脚边是碧绿清澈的海水。 她回复一个微笑的表情,刚要把手机放下,又收到一封电邮。 杜克医疗中心的院长给了她好消息,他们已经准备好接收唐老师这位新病人了。 唯安读电邮时手在颤抖,她反复看那几句话“详细讨论过他的病历之后,我们相信唐先生适合我们的实验治疗”“沃维克医生认为病人会对疗法适应”…… 她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吞咽几下,赶快回复,又把邮件转发给方医生,再打电话给小文,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收到李唯安的电话时小文正和姚锐、容朗一起吃饭。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电话。 容朗去补完台词,回来后一直黑着脸,这时脸更黑了。小文挂了电话,大家早就在她和李唯安通话时听到了消息,可是谁也没表现得更开心。 这顿饭就这么维持着不开心的气氛结束了,姚锐要送容朗回家,他摇头,“小陈送我就行了,你跟小文一起吧。” 说完就和助理小陈转身走了。 姚锐跟小文嘀咕,“看见没,这才知道李唯安回来的消息几天呀?见天这个样儿。李唯安要是长长久久在国内了,我看他怎么办,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这么哭丧着脸了。” 小文看看姚锐,“我怎么觉得,你挺不想让他们两个和好的啊?” 姚锐半天无言,到了小文家才终于坦诚说了自己的想法,“我确实不看好他俩再搅和在一起。先不说容朗现在是事业上升期谈恋爱有多影响人气,就说当初他俩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不知道你什么感觉,我是整天心惊胆战的,就觉得一个不好李唯安就要把容朗带沟里去。” 见到小文面露惊讶,姚锐吸吸鼻子,又说,“没错。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李唯安是个危险人物。” 小文真是没想到,“你……你眼里李唯安什么样子啊?她在我眼里就是个书呆子,怎么你说起来她,倒像个妖媚小妖精?” 姚锐无奈叹气,“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容朗第一次描述她那样子——什么粉紫色头发,一串耳钉、露脐装之类的吧,我先入为主了?后来见到她真人我就一直有点害怕她。起初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我看多了《犯罪心理》之类的美剧,我明白了,她和我们不一样。你自己再想想我们上学那会儿李唯安不管和同学和老师,对话的时候那种眼神。她在干什么?你没发现?” “什么?” “她在模仿我们。”姚锐坐在沙发上,抱紧一个抱枕,“她和人对话时要么不看人,直接不搭理你,要么,就直勾勾盯着你,看着你的表情,她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她既不理解也感受不到我们的情绪。有时候容朗或者你讲了什么笑话,她十有八九是听不懂的,但她看到大家都在笑,就会跟着笑。” 小文不同意,“那是因为她从小在英国长大,文化背景和我们不一样,笑话听不懂不是很正常。我只问你,她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股高兴劲儿是真的吧?那也是模仿的?” 姚锐抱着抱枕不吭声。 小文以为把他说服了,没想到睡觉前,他捅捅她,“哎——我问你个事。” “什么?” “你和李唯安握过手么?或者有过其他肢体接触么?” 小文皱眉,“什么?” “啧,就是那种皮肤碰皮肤的接触!”姚锐有点不耐烦地解释,“有么?” 小文被问的一愣,高中时,她不止李唯安一个同性好友,女孩子手拉手走路很正常,可她确实从没和李唯安拉过手,她以为这对在国外长大的女孩子来说反而更正常。 再次见面后,李唯安和她在她公司见的,握手前李唯安先和她交换了名片…… 姚锐见小文皱着眉不说话,冷笑道,“没有吧?有时候我觉得李唯安跟那种高智商自闭儿似的,这样你还想让容朗跟她好?” 小文嘴硬反驳,“李唯安不喜欢和别人握手关你什么事?容朗不觉得是问题就行了。” 姚锐语塞。 小文白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小声叫姚锐,“哎——” “什么?” “容朗跟你说过没?他俩那个过没有?” “啧——”姚锐尴尬地笑,“我问这个干什么啊?不觉得变态么?” 小文讪讪。 不过,她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我觉得他俩肯定那个过了。不然他怎么能念念不忘呢?” “赶快睡觉吧你!” 第34章 34(三更) 接下来的两周,容朗一直闷闷不乐。 之前和祁远拍的那部戏终剪版终于也剪好了, 他去看的时候, 祁远忽然问起他和太平的合作究竟如何。 原来太平和祁远联系了,有意买断这部片子。 容朗看了太平给的条件,还算公允, 让祁远自己拿主意。 祁远看起来颇为意动。 近几年资本和热钱涌入影视业, 不少不管是名气还是资质都不如祁远的人都赚的盆满钵满。祁远不止一次和容朗说过, 要是能干着自己的喜欢的事再顺便把钱赚了, 辛苦也值得。 过了几天, 祁远告诉他,太平派人看了成片,以两千三百万的价格买下了片子,准备在国内上映时把片名改为《猫快递》。 “等过了账, 我就先把你那笔钱还上。”祁远声音里有种疲惫的如释重负,“太平的人还说, 他们准备先拿片子到康城电影节参展。” 容朗心头一紧, “太平派谁来的?” “哦,其实不算是太平的人,是和太平合作的一个公司,叫冰山……” 容朗追问, “冰山的谁?一个女人?是不是?” “是。一个叫孙辰的。” 容朗恭喜祁远几句, 挂了电话, 怏怏不乐。 他上一次见李唯安, 是在素妍的见面会上。 她坐在后排角落,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究竟有没有在看他。 见面会快结束时他看到粉丝围在她和她的同伴周围,可她似乎依然无动于衷。 活动结束后他装作不经意地问b市后援会的会长,“方芳,刚才我看到你和几个人到后排了,好像还送走了什么人,怎么回事啊?” 方芳难掩喜色,“是太平的人,来参观的。哥,你是不是要参加太平的真人秀了?什么时候官宣啊?秀是关于什么的?偷偷给我个信儿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容朗郁闷地翻看自己接下来的日程。 他只知道李唯安已经收到了他接下来几个月的日程,拿到了他所有活动的通行证,会时不时来做调查,但谁也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来,去跟什么样的活动。 后来,她没来查账。 他代言的单反相机开最新发布会,她也没出现。 之后的几次商业活动,也一样。 这和他原先计划的不一样啊! 容朗不知道,就在几天前,他为某个运动鞋拍新一季的campaign广告片时,李唯安其实来了。 摄影棚里,拍摄了几段之后,那位意大利籍女导演让翻译问他,能不能即兴来一段舞蹈。 “给我一点时间,行么?” “当然当然。” 容朗站在摄影棚一角,想起李唯安当年教他的“生长”。 那是他学会的第一个复杂舞蹈,也是他到鸿星练习生面试时跳的舞。 高一运动会之后,虽然说着“我不需要普通人的友情”这种中二的话,可李唯安的人缘好了很多,不管是上体育课时还是课间休息,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也许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孤立,但是他在乎。 每次篮球课分组时,有人主动和李唯安搭档,她就会隔着球场远远望过来,对他微笑。 这种在人群中心照不宣的对视,总让他心跳加快。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学校每年都要举行元旦文艺汇演,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 以往大家倒还算积极,可今年应者寥寥。 高中的学习节奏比从前快得多,元旦之后就是期末考试。这不仅是所有人进高中后第一次期末考试,排名还决定了春节、寒假的质量以及压岁钱的多少。更何况,准备好的节目还要经过几位老师组成的评委组的审查,搞不好还要你按他们的意见修改。 所以老唐一宣布,教室一阵骚动——“容朗弹钢琴吧!”“或者边弹边唱!”“你不是还得过奖嘛!别谦虚了!” 几个损友大声推荐容朗。 容朗挣扎,“我们一起来个合唱吧?我伴奏。” “抱歉了兄弟,我化学分子式都还没搞定呢,没法帮你。” “你当江湖救急,自己上吧。” “我妈可不像你妈那么宽容。这次期末考不好,我可能真的要死。” “容朗,你看我好歹也是条性命,忍心吗?仗义点,主动上吧。” 连姚锐都心虚地不看他。 容朗众叛亲离,老唐大手一挥,“行,那就交给你了!认真对待,争取得奖。” 容朗还想挣扎,“老师我是体育委员不是文艺委员啊!” 文艺委员头都不回,“文体不分家!能者多劳!” 班长虎子落井下石,“是啊容朗,你妈妈是著名钢琴家,家学渊源,你随便弹个巴赫萧邦就行了。” 姚锐小文终究良心未泯,下了课,讪讪走过来,令容朗意外的是,李唯安也聚过来,似乎觉得她理所当然是四人其中一员。 容朗这下转忧为喜。 四人来到天台,这个节目到底要怎么做容朗已经心有成竹。 他怀着被“光荣”的一腔不平,说明计划,“我们准备两套节目——预审时,我弹吉大家合唱。”他扬起眉,“正式表演时,小清新唱到一半变成星儿姐姐的热舞。” 小文震惊,姚锐怪叫,李唯安一脸平静。 容朗对同伴们微笑,“各位,要参与我的叛乱么?” 李唯安看着他,又露出他第一次见到时那种暗含挑衅和狡黠的神情,“自己创造风景?i'm in.” 小文和姚锐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容朗明白——这是场社会学的人类实验。他不禁对她一笑。 小文想了想,“我也不想回忆到自己的高中生活,整天就是刷题考试!来吧,我宣布,文焰现在正式进入叛逆期了!” 姚锐抱怨,“搞什么啊!我们是策划节目怎么就变成叛乱了啊?!可是好燃啊!虽然小文的话实在太中二了。” 四人一起大笑。 笑完了,小文问,“那我们跳什么?” 容朗看李唯安,“生长。” 姚锐扭了扭腰,“这么热辣的舞,炮叔和郝晓培那种保守派肯定不会过审,我们到哪儿练啊?学校的音乐教室都有监控。” 容朗刚想提议去他家,李唯安轻轻说,“来我那儿吧。我一个人住。门口刚好也有一块空地。” 听到这句话时,容朗立即想到了“可以邀请到家中的熟人”,他看李唯安,她也正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姚锐和小文默契地一阵咳嗽。 李唯安不解,“怎么了?” 容朗脸红,“天干物燥,他俩得多喝水。” 李唯安就住在容朗曾经在大门前徘徊过的那个老社区。 社区一共就六座小楼,不是l型就是长方形,全是中苏合璧风格的两层小楼,红砖外墙,窗子也用红色木格。 院子里静极了,走在这里,恍惚间仿佛是回到了上世纪,如果不是道路打扫得很干净,会觉得这里已被荒弃已久。 小楼之间有很多常绿灌木和高大的雪松,刚开学时爬满红墙的绿油油的爬山虎现在只留下灰褐色的枯枝。 李唯安带他们走进一座小楼,走廊一面镶着四面极大的双层玻璃窗,窗户下面是黄铜的暖气散热器,楼梯两侧各有两户,门正对走廊。 楼梯的水泥台阶中间都被磨得微微凹陷,涂着枣红色油漆的木头扶手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 上了二楼,光线更好了,也更暖和了,容朗解开羽绒服拉链,看到楼梯左侧那边的窗子上挂了几排萝卜干,一串一串用粗棉线串着,青白相间,更远一点的那面窗子上则挂了几排干菜。 “那是齐奶奶做的冬菜。”李唯安带他们向右转,走到走廊尽头那扇门前。 她的钥匙系在一根紫红色的丝绒带子上,像项链一样挂在颈间,她从藏蓝色的毛衣里拉出钥匙,打开门,对大家笑了笑,“进来吧。” 这间家一看就知道只有一个人在住。不到三十平方,除了卫浴,原先的墙全部打通了,靠近门边是一溜厨柜,上面放着几样小家电,房间中间放着一道顶到天花板的书柜,把空间分隔开,书柜后的帘子没有拉严,能看到后面放了一张小床。 地板是厚实的粗木条,涂着红漆,可有很多地方已经磨得露出深棕色。 正对书桌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木吉他,还有两块滑板,一块正是他那时见过的神奈川大浪,另一块更长一些,朴实无华,原木色。 厨柜和书架之间放着一张大书桌,桌子的腿是从什么机器上拆下来的黑色铸铁支架,桌板则是一块不知从哪来的门板,上面的黑漆经过时间洗礼,出现仿佛瓷器上的冰裂纹,桌上散乱地摊着很多书和写着演算过程的本子,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大大的圆球形玻璃鱼缸,不过鱼缸里没养鱼,放着许多鲜黄色的柠檬和几粒粉红色的苹果。 容朗看看书架上的书,几乎全是英文书,很多是关于高等数学和编程的,她书桌上放着的几本书,是统计学和概率论的。 “你已经学到这儿了?全靠自学么?”他忽然隐隐感到,也许李唯安说的“以后大家将会走完全不同的道路”,会是事实。 “嗯。有时候自学会挺困难的。不过网上有很多公开课,也有前辈们愿意答题的。”她做了四杯热巧克力,姚锐和小文帮忙端到书桌上,她又打开装着棉花糖的玻璃罐,在每个人杯子里放了几粒。 大家喝着热饮,李唯安问,“你们都有什么舞蹈经验?” 三人面面相觑,姚锐大言不惭咧嘴笑,“我广播体操做得挺好的。” 李唯安认真想想,“那就好。”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找到这支舞的练习室版本,调出几个程序,先把视频转成镜面,再做成分段慢放。 “舞蹈和音乐一样,是有连贯性和规律的,先记住音乐,就能记住这一段音乐是什么动作了。还有,音乐是有节拍的,跟着节拍就不会错。”她又打开一个程序,视频再播放的时候,屏幕下方出现和舞蹈动作相应的火柴人动态图,这么一看,舞蹈的规律更加明显。 容朗好奇,“这软件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我自己写的。” 小文惊叹,“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姚锐瞪小文一眼,笑,“马屁精。孤立你。” 四人讨论之后,把舞蹈动作分成三个难度,先集中练习简单的。练习结束后,李唯安把加了火柴人动态图的视频发给大家。 喝了热饮,闲聊一会儿,四个人来到走廊上练习舞蹈。 李唯安让姚锐和容朗把她的小投影器挂在窗子上,连上笔记本电脑和一台小摄影机。 摄影机拍摄到他们的练习画面由投影器放在正对窗子的墙壁上,虽然不如音乐教室里的镜子那么清楚,但每个人的动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练完了,李唯安把今天的练习录像压缩好,电邮给大家。 她这套学习舞蹈的方法,还有火柴人软件,容朗一直用到现在。 摄影棚中,大家看得出容朗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他静静跳了一段节奏快而激烈的舞,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 导演、摄影、化妆师、灯光师……再加上一群助理,几十个人都静悄悄不敢出声。 隔了一会儿,容朗转过身对导演说,“我准备好了。试一下?” “行!” 容朗即兴而起的舞步和他练习的那段舞风格完全相反,舒缓,慵懒,但动作变换间充满张力。 躲在隐蔽角落默默看着的李唯安心里又酸涩,又骄傲。 看到他无声地练习“生长”,她无法不想起从前。 教他这段舞时,她还笑过他,说他这种水平,就算是能进鸿星当练习生也熬不过第一次淘汰,出道更是毫无希望。 可看看他现在。 其实,他那时候就已经显露出与众不同的舞台才华。他跳舞时会笑场,会失误,会站错站位,但是他的舞蹈是有灵气的,让看的人心中充满快乐。 而她跳舞,与其说是自娱自乐,不如说是一种机械式的宣泄,一种非要完成某种程序的偏执。 起初她甚至对跳这个热舞的星儿没有任何兴趣。 馨宁带她从迪拜飞来b市,快要着陆时,她看到城市上空罩着一层灰色,问,“新学校有室内游泳池么?” “据我所知没有。” “健身房?” “没有。” “那我怎么运动?” “你可以像b市其他一千万孩子一样在室外运动。” “我会得呼吸系统疾病的。” “唯安,下载几个pites或瑜伽的视频,买块瑜伽垫,你可以在室内运动。” “为什么不能给我买台跑步机?爸爸说每天做cadio至少半小时是保持身体健康的基本。” 馨宁重重呼口气,“恐怕你的新住所没有放跑步机的空间。” 唯安怔一怔,“哦。” 等行李的时候,馨宁把手机递给她,“我刚才想到,你可以学跳舞。” 她给她看的那段视频,就是“生长”。 馨宁其实也不知道星儿是谁,只是随手点了排行最高的那个视频。 唯安看完视频,指着站在一群帅哥正中的星儿问馨宁,“我能染这种颜色的头发么?” “粉紫色?可以啊。比黑漆漆的哥特好。” 馨宁一直没同意她染发,这时忽然松口。到b市之后唯安会自己住,她再想干涉只能有心无力。 不过,隔了一会儿她又问,“唯安,你是不是觉得人人都有叛逆期,所以你也要有所表示?” 唯安反问,“难道不该是这样?你呢?你叛逆期干了什么?” 馨宁仰头叹息。 取了行李,馨宁才说,“唯安,我是弃婴,在孤儿院长大。十六岁的时候,我用攒了好久的钱偷偷买了一管廉价的口红,可一次没有涂过。” “所以你现在无论什么场合都要涂血盆大口?” 馨宁气结,“对。我心中仍积满青春期时的愤怒,必须每日盛装华服才能稍感平静。” 唯安静静看她。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想委婉地提醒我,即使我学着同龄人画哥特妆,纹身,打耳洞,穿渔网袜,也没人在意。我母亲早就抛弃我。” 馨宁沉默半晌,终于说,“她没有。她只是和你父亲早已分居。她永远是你母亲。” 唉,可爱的馨宁,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 想到已逝的馨宁,唯安一阵鼻酸。 这时导演大喊“cut!good!” 这段拍摄十分顺利。一镜到底。 她在众人的掌声和祝贺中悄悄离去。 第35章 35 两天后李唯安看到了容朗这次广告的样片。 摄影师和导演很有功力, 巧妙地捕捉到了他的灵韵。镜头中的容朗令人联想到有美丽斑纹和肌肉的猎豹,他的肢体修长,肌肉线条分明,可以由慵懒散漫在一瞬间变得爆发力十足。 整段舞蹈没有任何具有性暗示的动作, 但他的举手投足和看似不经意间瞄过镜头的眼神都具有令人心跳加快的魅力。 参与评估工作的几位女同事们看的时候动作划一地合掌掩住嘴巴, 轻轻叹息,“啊……” 常亮打个响指, “帅啊!容朗眼神里有股气,像是在和女朋友斗气, 可是又偏偏要在她面前装酷:看呀, 我其实满不在乎!但你要走?不行!” 李唯安错愕看向常亮。 孙辰大笑,调侃道, “亮亮居然是脑补帝。” 王园园补刀,“人家现在是容朗的迷弟啦。” 常亮一点不难为情,“等容朗上啾啾直播,我还要刷屏跟他表白呢。我都充好值了,送他一串火箭炮!” “啧, 那点出息!还火箭炮,必须是深水鱼雷啊。” 常亮不受孙辰激将, “我一实习助理不敢和你比。再说了,容朗说了不止一次了,让大家理性支持。他从来不收粉丝礼物, 只收信!” 孙辰连忙点头, “是的是的, 我们容朗很疼粉丝的。” 李唯安不想听他们继续议论,她站起来,“孙辰,你按rosie给你的范例做一个分析,客观评价他这次在拍摄中的表现。明天交给我。” “好的!” 几天后,唐老师要去美国了。 他的飞机在晚上八点,容朗没法去机场送行,李唯安则直接到了机场。 姚锐是第一次再见到李唯安,看她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一边庆幸她主动和容朗保持距离,一边又深深为容朗不值——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们容朗啊?哼。 唐老师和随行的护士进了安检,小文和李唯安一道走,姚锐自己离去。 小文在路上叫了披萨,两人到李唯安家,外卖刚好送到。 李唯安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打开,和小文各卧在沙发一角。 小文问她:“你和容朗是在搞什么啊?”小文喝口酒,“前几天他拍广告,收工了才听人说你来过了又走了,气得不想吃饭。我和姚锐劝了他半天才好。” 唯安不吭气。 小文自顾自说,“去年万里给容朗的合作条件比现在太平谈下的还要好,他都给拒绝了,现在为什么主动跟太平合作?还愿意接受你们的全程调查?” 为了什么?也许只是在赌一口气。你当初不是想走就走么?不是以为可以一走了之和我再无牵扯么?呵呵,抱歉,我就是要你不得不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我,看着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小文摇摇头,“我真不明白你们俩是在杠什么。干嘛非要这样装着不认识似的?还甲方乙方!” 李唯安一扬脖喝掉半瓶啤酒,“那应该怎么样?” 小文抿着嘴坏笑,“嘿嘿,相逢一炮泯恩仇就不错!” 李唯安被一口酒呛住了,剧烈咳嗽。 小文边拍她后背边笑,“容朗听到这话跟你反应一模一样!” “他跟我说了,你和他在医院见面了!他追到停车场了,然后呢——哎,把我气的!你们俩怎么不照剧本演啊!”小文把脸靠近,“深情”地看着李唯安,粗声粗气讲,“唯安,我不管你当初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不过,你再出现了,就别想再逃开!” 李唯安捂着脸笑,小文还没过完表演瘾,十分霸气地对她挑眉一笑,“然后,直接扑过去,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李唯安笑得泪都要涌出来了,小文拍沙发,“笑什么?” “你和姚大壮就是这么相处的?我想象了一下姚大壮把你举高高的样子。” “唉……”提到她和姚锐的事,小文忽然兴味索然。她拿起酒瓶猛灌几口,“我和他呀……他妈一天不松口,我俩就成不了正果。” “什么叫成正果呢?”唯安幽幽问,“结婚?生子?还是曾经在一起过?还是这些都叫成正果?” “等等——”小文突然想起不久前她还和姚锐讨论过容朗和唯安到底有没有那个过,她贼兮兮看她,“你说的‘在一起过’是……嗯,什么意思?” 她挤挤眼,“钻被窝纯洁聊天聊一晚上?还是……嘻嘻嘻,为爱鼓掌?” 唯安听到“为爱鼓掌”愣住,再看了看小文的表情,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你原先不是这样的。”她略失望,“小文,你变了。” 小文大笑,“没错,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纯情的小女孩了,生活和社会把我变成一个肮脏的混蛋大人。”她借着酒劲得寸进尺,低声追问,“你和容朗成正果了么?当初他写周记都敢公然叫嚣要和跟你一起弘扬正能量,嘿嘿……难不成,只空喊口号了?” 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笑得太厉害,李唯安脸红红的。 小文逗她,“唉哟,脸红了!想起什么了?” 唯安惆怅而无奈叹道,“喂,都是大人了,彼此尊重一点不行么?我都没问你和姚锐的事。”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小文举起酒瓶,对唯安挤眉弄眼,“他这些年都单着呢,不就是等着你回来和他一起弘扬正能量么!” 唯安抹掉刚才眼角笑出的泪,“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文不以为然,“能有多复杂?你就去告诉他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啊?总归是不可抗力,对吧?我打赌,你不管给他什么解释,他都会接受。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解释啊,唯安。” 唯安揉揉眼睛,“可是……我当初走的时候,确实是想着以后都不再见你们的。” 小文听她言语中凄楚,小心翼翼说,“我听容朗说,你走之前,一直照顾你那个姐姐出了车祸……”她刚一说完,就见到大颗大颗眼泪已经从李唯安眼里滚出来。 她赶快坐起来,“唯安……对不起。” 李唯安抹了下眼泪,摇摇头,她扬起脸,闭上眼睛,仿佛那样就能让眼泪倒流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下来,“小文,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们是我的朋友,可我连告别都没有就走了。”她说完这句话,声音又发抖了,“对不起。那时候真的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你们,打扰你们。后来知道当初想的太简单了,可是……”她苦笑,“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小文当然好奇李唯安当初究竟为了什么突然消失,可她并不想为了追问这个答案让李唯安崩溃大哭。看她这样子,似乎另有隐情。 不过,既然人回来了,最核心的品质也没变,那总归这些问题都会解决的,早晚而已。 于是她又劝她,“你和容朗有什么是说不通的呢?看你们俩现在这样,我都觉得难受,何况是他呢?你还不知道他么?你只要对他笑一笑,他心里都会开烟火大会。这家伙现一直没变啊。你当年收留的那只野猫,他一直帮你养着,去年夏天不行了,他难过得不得了。” 李唯安低下头,“你和姚锐在一起的时间都超过你们年龄的一半了,可是呢?小文,这就是现实。我和容朗……也一样。” 小文以为唯安说的是双方家庭的问题,气哼哼呼口气,“哪一样啊?姚锐他妈和我是八字不合,容朗妈妈可是一向都挺喜欢你的。今年过年我们去他家玩,徐阿姨还偷偷问我‘当年那个桥牌打得好的小姑娘’现在怎么样,结婚了没,有没有男朋友,在哪儿工作呢。后来她唐老师说你回b市了,一脸美滋滋打小算盘的样子。” 李唯安把最后一点啤酒喝完,“也许徐阿姨只是想找个牌搭子。你想太多了。” “想什么太多啊!”小文有点郁闷,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下周六什么日子你没忘吧?” 李唯安“嗯”一声。 “他生日的时候,你有点表示,你们俩不就尽释前嫌了,happy ending了?” 她低着头,半天才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又不是每天只坐在高塔上梳头发等王子的莴笋姑娘,我也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小文颓丧地灌酒,“唉,随便你吧。” 小文走后,李唯安把行李箱从衣柜里拖出来。 箱子里放着一套运动服。 她蹲在地上盯着那套运动服看了一会儿,拿出来,穿上。 这套衣服用白色、藏蓝拼接,裤子侧缝镶暗红色条纹,上衣胸口绣着花朵形状的校徽。用色其实挺和谐,但版型真的是丑。 国内的很多高中都有这么一套麻袋一样的校服,丑的让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每次穿上都有种宠物狗戴上伊丽莎白圈的耻辱感。 但十几年后,这种丑校服就显露出合体的西装校服所不具备的优点——你依旧能穿上它。 可惜,很多人没来得及发掘这个优点就把校服扔了。 再穿上蓝白相间运动服的李唯安再没感到当年照镜子就油然而生的耻辱感,反而觉得温馨美好。 “问问小文还有没有校服,下次她来的时候叫她也穿上,开个校服派对。”她自言自语,又打开一瓶啤酒。 酒精让她醺醺然,难以集中注意力。唯安放弃继续工作的念头,早早躺在床上,可是又辗转难以入眠。 她不由想起小文说的那些话,只要给容朗一个解释——任何解释——他就会原谅她,重新接纳她。 她苦笑。 当年无法向他解释,现在依然无法解释。 对她这样的人而言,在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有幸遇到一个仿佛太阳的男孩,还给了她那么多宝贵的回忆,她已经不该再有奢求。 她把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把脸缩在领子里。 高一的十一假期过去后,全体学生都要换上秋冬季校服,就是这套丑到爆的运动服。 李唯安有限的人生中从没穿过如此丑的制服。 她第一次穿上它出门前简直恨不得能够隐形。上学路上都目不斜视,尽量贴着墙根走,走得飞快,直到路上和她穿着同样校服的人越来越多,她心里的紧张才会消退。 进了教室,看到容朗也穿着同样的衣服时,她忽然觉得,这衣服也不那么难看呀。 随着气温逐渐降低,李唯安渐渐习惯了这身衣服。甚至偶尔还会觉得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那年的第一场雪在元旦晚会那天傍晚飘落。 四个人站在后台,听到主持人报幕道“欢迎高一一班的同学给我们带来《长亭送别》——” 他们心怀鬼胎,会心一笑。 幕布拉开之前,容朗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嘴角含笑,“加油。” 第36章 36 舞台灯光亮起, 幕布拉开, 她和容朗各抱着一把吉他轻轻弹奏, 容朗的歌声清澈动人,小文和姚锐随着音乐舞蹈, 像在讲一个青春校园故事。 突然, 吉他声变得激烈, 继而戛然而止, 放在舞台正前方像是道具的那只播放器响起音乐—— 强劲的前奏把台下一瞬间炸开, 像有人往滚着热油的锅里倒了一杯水。 “啊——” “是生长!” “天哪!” 台下的观众们还震惊迷茫的时候, 台上的四个人已经随着音乐跳起了今年最火的热舞。 他们握拳、挥手、转身、帅气地下蹲, 再利落地扫腿, 跳起, 冲着观众们做一个充满挑衅的手势,然后,又单膝跪地,反手撑地,身体变成一条铁桥, 单手一撑地帅气地站起来。 观众席上千学生的鼓掌、喝彩、尖叫混杂上激动、意外、惊喜迅速发酵成易燃易爆的狂热,变成有形质的声浪, 几乎要把大礼堂的天花板掀翻。 后台这时也乱成了一片——“这不是彩排时他们表演的节目!”“快把音乐关掉!”“关不掉!是他们自己带的!”“拉上幕!拉幕!” 这时, 一个老师冲到了舞台上,一把抓起小音箱, 关掉了它。 不过, 对“叛乱”的扑灭早在容朗预料之中, 四个人舞步不乱,继续跳着,一起唱起生长。 台下的喧闹声太大,他们几乎听不到自己的歌声,可是,坐在最前排的高三学姐学长们跟着他们唱了起来。 转瞬之间,加入合唱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整个礼堂的声音是一致的。 “生长、生长,我要不停向上” “种子发芽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挡” “再靠过来就会让你受伤” 在观众们狂乱的欢呼叫喊中,舞台上方的灯终于还是被熄灭了,可操作幕布的人慌乱中拉错了幕,四个叛乱者的脸是看不到了,他们舞动的身影映在白幕上,艺术效果比他们预想的还好,这就像他们在李唯安家走廊对着墙壁上的投影在练习,他们冷静从容地完成了表演。 这场叛乱成功了。 舞台最后几盏灯在年级组长和炮叔气急败坏的叫声中熄灭,四个人按照计划好的“逃生路线”分别从舞台两侧逃离现场。 黑暗中,容朗拉着唯安的手腕,跑到观众席一侧,推开一扇小门。 她紧紧跟着他,在幽暗的通道中奔跑,礼堂中喧闹的声浪渐渐退去,只听得到他和她的脚步声。 容朗又拧开一道门,一阵冷冽的风带着水汽袭来。 李唯安抬起头,惊讶轻呼,“下雪了。” 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积了一层雪,被路灯发出的灯光染上一层淡淡金光,空中隐藏着的小天使把这些金色羽毛轻轻吹动,它们打着旋,起起落落,悄无声息落在房顶上,树梢上,还有容朗的头顶和睫毛上。 李唯安仰头看着他,忽然有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感觉。 她十分确定自己不饿,可是胃里却像有一群蝴蝶在扑扇翅膀。仔细感受一下,这种类似震颤或轻微抽搐的知觉又不是在胃部,像是在胃和脊椎之间。 是因为剧烈运动后身体分泌了多巴胺么? 还是肾上腺素逐渐消退后的退潮感? “你怎么了?”容朗侧着头对她笑。 她摇摇头。 “走吧!” 他们向教学楼继续跑去。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全校的师生此刻都在礼堂,校园里空荡荡,只有雪花静静飘落。 她和容朗回到教室,穿上羽绒服背上书包。 楼梯下到一半,整个教学楼的灯突然熄灭了。 她踉跄一下,容朗在黑暗中扶住她,“没事吧?今天提前熄灯了。” 她从不怕黑,可这时突然心跳加快。 他牵着她的手向下走,她发现自己的各种感官远比平时敏锐——他的羽绒服蹭到墙壁发出有点像糖纸被揉皱的声音,他身上有种类似海盐和松木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让她联想到湛蓝海水,白色海鸥,也许还有在海面上摇动的一艘小船。 这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让唯安十分困惑,以至于他们走出了教学楼好远之后,她才发觉,他把她的左手握在手里,和她掌心相贴。 她手心的触觉立即也变得敏感,能感觉到他手心细小的纹路,他的体温比她略高,正沿着相贴的皮肤迅速向她传过来,这一瞬间唯安的脑子里亮起一连串热能公式和化学分子式,掌心皮肤轻微摩擦的触感本该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偏偏被无限放大——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左手臂独立了出去,自成一体。 慌乱、困惑、紧张和微微的恐惧交集在一起,李唯安惊讶地“啊”了一声,僵在原地。 校园路两旁是高大的雪松,雪花悠然飞落,被路灯照得像淡金色的羽毛。 容朗低头,眼中带着疑问。 她凝视着他,脑子里有成千上万个念头哗哗闪动,可是既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心跳倒越来越快。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是在奔跑跳跃,可是心跳速度却一直在上升? “唯安?”他轻轻叫她的名字。 她呆呆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也变了。 她觉得他似乎明白她此刻的处境,甚至,极有可能,他此刻的感受和她的是非常相似的——无助,困惑,心慌意乱,可某种程度上又不想让这种可以被称为“难受”的感觉停下来。 他握她的手松开了一点点,随即又握得更紧。 她向他坦白自己的疑惑,“我的心跳得很快。” 几片雪花落在他蓬松的头发上,英挺的眉上,还有长长的睫毛上。 他眉眼弯起,含着笑意,声音轻得全世界只有她能听见,“我也是。” 唯安忽然觉得这个雪夜很热。 她开口时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那……你可以松开手么?” 容朗的唇微微撅一下,似笑非笑,“我可以。可我不想。” 他说着,转到她正前方,抓起她另一只手握紧。 他还在微笑,可他的眼神有一丝轻微的变化,他的手心忽然变烫了,就像是有感应一样,她自己的手也忽然变热。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感受让唯安感到奇妙。 这是什么? 为什么两个各自独立的个体会有类似共振的反应? 是我的身体接收到了什么我没有察觉到的信号么? 那他呢? 她想要问容朗是否有类似的猜测,只见他的双眼亮如星子,他凝视着她,他那张形状美丽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点点,显得上唇那个婴儿似的小尖儿更加可爱。 “李唯安?”他又轻轻叫她,这次声音比之前更低。 “嗯?” “我喜欢你。” 他温润的气息拂在她脸上,痒痒的。她想起小时候躲进妈妈的衣帽间里,藏在那些貂皮大衣之间,茸毛蹭在脸上,也是这样温软而轻痒。 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得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暗示,不由自主也像他那样微微张开唇,“嗯?” 容朗没有再说话,她眼皮上一凉,同时嘴唇上温软滚烫。 她闭上眼睛才意识到,凉的是容朗眉睫间的雪花,热的,是他亲吻她的嘴唇。 容朗在亲吻我? 她还是幼童时也时时收获父母的亲吻,可是那些亲吻和这个不一样。 这个吻,给她的人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心脏狂跳么?跳得我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等等,这是我的心跳,还是容朗的? 啊……他的嘴唇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柔软。哎?等等,我这样想过?什么时候? 嗯,我确实这么想过,在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对着我傻乎乎海狗鼓掌的男孩子真好看……好看到我想对他做点什么很坏的事情…… 要是现在,我肯定不会只是抢走他的帽子了…… 这个亲吻并不算很久,可能只有几秒钟,可唯安像完成了百米冲刺,不仅心跳狂乱,呼吸紊乱,连身体四肢都在发抖。 容朗的反应和她完全一样,他轻缓而急促地喘气,声音低哑颤抖,“唯安,我……”他忽然用力吞咽了一下,呼了口气才说完这句话,“我喜欢你。” “嗯。”她盯着他,想要摸摸他的喉结。 他欢呼一声,用力拥抱她,在她脸颊上轻快地啾了一下,牵着她的手继续走。 她的心跳慢慢平复,可心里有一团绒绒的小火球在胸腔里跟着心脏一起跳跃。 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被谁牵着手什么时候,也记不起上一次被人亲吻是什么时候了。 李唯安醒来时仍旧是凌晨四点。窗外灯光朦胧,她抱紧被子,知道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绮梦。 惆怅旧欢如梦。 第37章 37 为了和太平合作, 容朗接下了岛主的民宿,还主动提出提前上岛一周体验, 因此, 他五月的工作被重新安排,这阵子的日程格外密集。 直到他生日当天, 才赶回b市。 容朗从来不搞生日会,在微博开通之后,也只是每年生日这天发一个视频感谢粉丝,每年如果能回家就是回家和自己老爸一起张罗一桌菜陪老妈吃饭。 今年也不例外。 往年老妈吃了饭收了礼物都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今年,容朗没得到拥抱。 徐爱知喝着红酒叹气, “儿子, 三十了,是不是该谈个恋爱了?” 容跃冷哼,“我们要求多低啊,别人父母都是催婚,我们只求你谈个正正经经的恋爱。整天就看见你工作室发微博澄清绯闻!”他越说越气, 恨铁不成钢瞪容朗,“高中的时候你倒是会作妖,写个作文都敢跟人家女同学表白, 现在怎么了?” 容朗蔫头耷脑辩白,“不是作文, 是周记。” 徐爱知也瞪他, “不一样吗?为了这事我还被叫家长了!你们唐老师还好, 啧,你们年级组长金老师,把我一顿数落啊,话里话外让我管好你,别影响人家李唯安好好学习。” “那小姑娘叫李唯安?你还记着呢?” “怎么不记得,我儿子的初恋呀!她还来过咱们家几次,你没印象?就是那个高高瘦瘦,不爱出声的。桥牌打得可好了。” “哪一个呀?” “哎,长得像混血儿的那个!我还给你看过照片呢。”徐爱知火力转移到容跃海身上,“可见你对儿子有多不上心。” 她起身拿来手机,戴上老花镜操作一番,从相册里找到容朗高中时的班级合影,指着站在容朗前面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个!”她拇指一划,给容跃看其他照片,“这姑娘长大了更好看了。是吧?” 容朗瞥见像是小文他们送唐老师时在机场一起拍的自拍,不由凑近去看,“你从哪儿来的这照片?” 他妈妈嘲讽他,“唐老师发给我的。怎么?没人发给你啊?为什么呀?因为你不会开口要啊!” 容朗连受李唯安冷落,本来就一肚子郁闷,这时又被他爹妈轮番怼,负气说声“我吃饱了”离开饭桌。 他爸妈理都不理他,专心继续讨论李唯安—— “这姑娘后来又出国了,对吧?我想起来了!” “对。人家前阵子回来了……是跨国公司的合伙人……唐老师这次出国看病也是她联系的……” “姑娘挺争气啊,我记得她当年就学习很好啊,是吧?” “对对对!” 容朗回到自己房间,翻出那张高中集体照。尽管封塑过,相片还是早已微微发黄,凝固在那一刻的相中人都稚气未脱。 他想想上一次看到的李唯安,她长大了,看起来比从前更冷漠,更难以接近,可是那种带点执拗的天真神情却依然清晰可见。 想起父母刚才提起的“写作文向李唯安表白”,容朗嘴角泛起淡淡笑意。 元旦晚会那场叛乱之后,四位叛乱者成功逃离现场,可最终还是要接受惩罚。 元旦假期过后,四个人在周一的升旗大会上被通报批评,他们所犯的罪行在教学楼正门上方的大led显示屏上滚动播出了一天。 之后还要写一千字的深刻检查。 李唯安连八百字的作文都苦手,听到要写一千字的检查后直接问炮叔能不能以停课一周代替。 炮叔大怒,幸好有老唐打圆场,才没定下更可怕的惩罚。 当然,李唯安那篇检查是容朗写的。她照抄了一遍。 元旦晚会表演之后,容朗和李唯安顺利逃出礼堂,遇到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在那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一定会笑着摇头不信。 可是,就那么发生了。 他拉着她的手在初雪的夜晚里并肩而行,正心跳脸红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告诉他,她的心跳得很快。 那天晚上的一切记忆至今十分清晰,巨细无靡。她说这话时的眼神,直白坦诚,带着微微的困惑,像是在问他,你也这样,对不对?我们该怎么办? 李唯安意外的直白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鼓励,他也直白地告诉她,对啊,我也是,心跳得特别快,因为我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么? 雪花落在李唯安发间,路灯昏黄的光下,她的双眸清澈见底,眼底连着心。他突然间得到了某种只可意会的暗示,心跳快得发狂,心底生出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冲动和勇气,俯首去吻她。 她没有退却,还迎合似的微微仰头。 那几秒钟的轻触结束后,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握,手心沁着一层薄汗。 他第一次知道,不是剧烈的奔跑也会心也会跳成这样,甚至出现类似缺氧的症状,不可克制地颤抖。 他又对她说了一次,“唯安,我喜欢你。” 她仍旧回答“嗯。”可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和他一样轻颤。 那段日子,容朗总是不由自主嘴角微翘。 有次正吃饭时他老爸皱眉问他妈,“这小子怎么了?为什么一副‘我有开心事就不告诉你们’的样子?” 容朗赶快辩白,“难道还要我整天哭丧着脸吗?” 他爸冷笑,“我不管你在搞什么鬼。你最好期末考成绩出来之后还能保持这个状态。不然,嘿嘿,假期就别出去玩了,给你请几个家教在家好好补习吧。” 吓得容朗第二天虚心向李唯安请教立体几何。 李唯安也正发愁这次语文考试该怎么办。炮叔威胁她,如果这次考试作文还是写不到八百字,寒假让她写十篇议论文,题目都给她准备好了。 小文趁机撺掇,“要不咱们建立互助会吧!周六周日下午大家一起学习。” 互助会的活动地点当然还是在李唯安家,不过,第一次活动,小文和姚锐就临时请假了。 容朗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想到即将和李唯安独处,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 他带着乱蹦乱跳的小兔子跟李唯安到了她的家,刚开始还挺认真,告诉她作文开头结尾最重要,因为阅卷老师会先看这两部分;中间要旁征博引,写些名人的经历来为自己的观点佐证,想不起来名人名言也没关系,随便杜撰些也行! 李唯安迟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容朗把自己作文本拿出来,“你看我写的。” 她翻看一篇,看到一半就笑了,“中间这都什么啊?金老师都没发现?” 容朗杜撰的例证段子简直可笑——“瓦罗兰大陆最伟大的侦察兵首领提莫曾说:体型并不能说明一切”“利用矮小的身形,机智英勇的提莫最终保护班德尔城免受奸细渗入”“不要小看斥候戒律的威力!” “考试的时候,开头和结尾写得精致些,中间几句议论加一个名人名言配合你的论点,这样就行了。” 李唯安受教,认认真真把他的几篇高分作文扫描输入进电脑,“我做个小程序找找规律。” 看,从那时开始,李唯安的兴趣就是通过统计、分析来寻找规律。现在也一样。 她教他数学时也秉承这套方法,她把容朗做错的题目按照知识点归为几类,找出课本上相应的例题,让他做一遍例题,再从习题中找出同类题目让他练习。 容朗做着题,李唯安敲打着电脑写程序。 程序写好了,跑起来,她托着腮,盯着他看,嘴角向上弯着。 容朗看着李唯安,终于明白了他爸说的“我有开心的事看我就不告诉你们”是什么样的。他和她四目相视,心里那只小兔子满地打滚,蹭得心房痒痒的,又无法去抓挠,可不就是“心痒难耐”? 他情不自禁凑近她,她歪着头,眼睛睁大,像是好奇又像是期待地抿一下唇。 容朗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嘴唇去寻找她的嘴唇。这次依然激动兴奋,但因为觉得已经和她达成了某种默契,紧张担心的感觉少了,带着好奇心本能去探索,享受和欢愉的感觉就成倍递增。 结束亲吻时两人一起轻轻颤抖,她双手环在他颈后,靠在他胸前,像蹭一只玩具熊那样蹭了蹭,容朗抱紧她,脸贴在她颈侧,那种像融化了的冰淇淋的气味从她领口散发出来,他贪婪闻着,心里忽然生出想要顺着这股香气亲吻探寻的想法,这念头一起,他立即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她背对他脱下连帽衫的情形,眼睛一转,只见她颈项雪白,淡蓝色的血管一跳一跳,和他心里那只打滚翻腾的兔子跳得一样快。 他忍不住张嘴含住那片肌肤,轻轻咬一下。 “嗯?”李唯安吓了一跳,肩膀向后缩,她迷惑地抗议的时候他又亲亲她的右耳耳垂。 她这下彻底呆住了,他趁机继续亲吻那只他在课堂上偷窥了无数次的漂亮耳朵,她像是非常痒,挣扎着要用手捂住耳朵,耳廓上的毛细血管一瞬间全变成红色,在仿佛白玉琢成的耳朵上变成微小的红色珊瑚,她耳廓边缘那颗小小的褐色的痣立刻显得孤立无援。 “你干什么?”她一边退缩一边好奇质问他,“为什么?” 他明知故问,“为什么什么?” 李唯安居然很认真地和他讨论,“为什么要亲这里?” 容朗看着她,突然生出坏心眼,笑问,“为什么不可以?” 她被问得一愣,皱眉思考,无言以对。他呵呵一笑抱住她,先亲亲她鼻尖,再亲亲她睫毛,又用自己鼻尖蹭蹭她鼻尖,又去吻她双唇。 这一次,本能探索变成好奇试探,他和她相拥着无声一起微笑。 容朗再次尝试时轻轻叫她,“唯安?” “嗯?”她闭着眼睛,声音从鼻腔发出,带着种罕有的娇嗲,长长的睫毛蹭在他脸上,弄得他身体深处一阵麻痒。 就像按到了糖盒的按钮,盒盖弹开,各种滋味的糖果纷纷跳出,层出不穷。 容朗十分肯定,唯安和他感受相同,因为她鼻腔还是喉咙深处发出悠长甜腻的“唔”声,就像他小时候吃到好吃糖果会发出的声音。 这时,李唯安的手机闹钟响了。 她看看时间,很难相信。 容朗的习题还没做完,她的作文只写了一句开头。 不能完成预定计划会使李唯安十分困扰,她正襟危坐,深呼吸几次,定了半个小时的倒计时,郑重对容朗说,“快写!” 容朗想起父母关于“寒假请家教”的威胁,也赶快收起心猿意马。 闹铃再次响起,两人交换作业,互相检查,再给对方讲解,再各自修改,终于在六点时完成这次学习计划。 这时窗外早已暮色沉沉。 可爱的老妈这时给容朗发来一条信息,提醒他今天要回外公家吃饭。 容朗忽然想:此间乐,不思蜀。 再不舍得还是要告别,不过,幸好还有明天。 第二天下午他早早跑来,到了李唯安家,她给他看她做的程序。 她不仅整理了高分作文的特点,还有历届高一期末理科考题的类型总结。 她有点得意,“我做了个题库,还按照程序总结的出题几率做了张考卷给你。待会儿你做这个。” 容朗笑,“那还真是要谢谢你呀!” 他着迷地看着李唯安,情不自禁靠近她,没想到她一脸警惕后退。 “怎么了?”他不解。 “我们可不可以先完成计划?”她看着他,认真地解释,“昨天,你亲我之后,尤其是最后那次,我要很久才能重新集中心思,这让我很困扰。” 容朗笑了,他立刻妥协,“可以呀。那——先拥抱一下?” 她点点头,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脸上。 容朗正想笑,李唯安又有点怏怏地说,“还是不要抱抱了。” “为什么?” 她嘟起唇,仿佛有点气恼地看着他,“我抱了你,就想亲亲你。”她说着,用指尖轻轻按他嘴唇。 “你怎么这么可爱?”容朗望着她笑,“你想亲就亲吧,随时都可以。”他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她的手指沿着他唇角蹭来蹭去。 他睁开一只眼睛,“喂,你怎么不行动?” 李唯安挺苦恼的,“不行啊,我刚说了,要先完成计划。” 她颇遗憾地放开他,深呼吸,打印考卷,定闹钟,把椅子搬到书桌另一边,“开始。” 心爱的女孩是这种高度自律的人,容朗告诫自己绝不能让她瞧不起。 他拿出应对考试的精神做卷子。 周一课间姚锐贼兮兮问他和李唯安互助得如何,容朗拿出几套考卷,“差点忘了,这是唯安押的题,她让我给你和小文复印了一份。” 姚锐像看傻瓜一样看他,“你真去学习了?” 容朗一脸正经,“学习使我快乐。我爱学习。” 话是这么说,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一旦进入思春期,经常办出脑细胞全变成荷尔蒙的蠢事。 高一开学时,炮叔要求大家每周写一篇周记记录自己在学习、生活中的感悟,对一班的学生来说,班主任老唐是教数学的,他从来都不看这些东西,渐渐地,除了极老实的几个人,大家都是乱写一气儿糊弄了事。 现在还有一周就期末考了,容朗彻底放飞自我了。 第38章 38 这天下午的自习课上, 炮叔走进教室, 直接点名,“容朗,上来。” 容朗正在做数学习题, 一抬头看见炮叔脸色不善,心里打鼓,强作镇静走上讲台。 炮叔冷笑着扔给他一本周记,“给大家朗诵一下你这周的周记!” 容朗顿时直冒冷汗。他先心虚地朝李唯安看一眼,只见她一脸好奇, 他看向炮叔,哀求道,“金老师,我……我错了。我保证以后……” 炮叔怒喝, “你不念?那我请别的同学念!” “别——我……我念。”容朗只好吞吞吐吐念, 念到关键处, 他满脸通红,“我想和……” 炮叔目光中充满威胁,容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硬着头皮念道:“我想和……”他咳嗽一声,“嗯……和她在星光下……呃……建设文明社会……传递社会正能量……” 全班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哄堂大笑, 容朗那帮损友怪叫拍桌, 张馨然、小文几个女生红着脸回头看李唯安。 容朗没念出来要和谁一起弘扬正能量, 但是他暗恋李唯安成狂, 无人不知。 李唯安起先见到所有人都在笑,也跟着微笑。可是看到大家各怀心思看她,立即又察觉事情不对,她无法判断到底出了什么事,求助般看向容朗。 “安静!”炮叔大喝一声,狠狠瞪向台下,全班噤若寒蝉,“容朗,我一直以为你是好孩子啊!你这办的叫什么事?有辱斯文!” 李唯安这才后知后觉,容朗不知怎么惹恼了金老师,貌似要大祸临头,仿佛还和她有关。 她震惊地站起来,困惑地看向讲台。 容朗赶快给她比个“我没事”的手势。 炮叔一看,都这时候了容朗还不忘给人家女孩子眉目传情,更是怒不可遏,他压住气安抚“受害者”李唯安,“没你事。坐下吧。”然后拽住容朗往教室外走,“走!去唐老师办公室!” 到了老唐办公室,炮叔把容朗的周记给他看,“你看看这孩子都写了什么?啊?” 老唐一看,先问,“金老师,你没在班上说是写给李唯安的吧?” “没!人家老老实实一个女孩子,招他惹他了?啊?” 老唐看容朗,容朗垂着眼不吭声。 老唐问他,“你有多喜欢李唯安?” 容朗想了想,“道阻且长,百折不回。” 炮叔一听,脸都气白了,拍着桌子说,“人家李唯安已经被剑桥大学提前录取了,回国是想在上大学前学习祖国文化,你——你到时候追到剑桥去么?” 容朗第一次听到这消息,微微震惊,但更多的是骄傲和开心,李唯安就是天才啊!她就应该上剑桥啊!有什么不对么? 炮叔和老唐看他脸上还泛着笑,都呆住了,容朗又朝他们扔个二踢脚炮仗,“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我努努力,就算考不上剑桥,还不能到英国其他大学么?英国大学那么多。” 炮叔几乎要捶胸顿足,“容朗啊,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呀。你淘气归淘气,总归是个好孩子……怎么现在……?接二连三搞事情!唉……行了,我不跟你说,明天叫你家长来。唐老师,把他跟李唯安调开吧。” 容朗这才慌了。 老唐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满桌子乱翻找打火机,“这个不忙,咱们先观察着,期末考试之后再说。” 他抬头警告性地看一眼一脸喜色的容朗,又跟炮叔说,“我主要是为李唯安着想。这时候调开他们,女孩子脸皮薄,会尴尬。” 炮叔这时有点后悔,“唉,我给这小子气糊涂了。”说着又恶狠狠瞪容朗。 老唐把炮叔哄走后,让容朗坐在他办公桌一侧,“先写一千字检查。” 容朗两周前才写了两篇检查,轻车熟路一挥而就。 他写完了,老唐随便看两眼,问:“你写这篇周记的时候,想没想过,如果别人看到,会让李唯安尴尬,难堪?会有人用古怪目光看她,笑她?” 容朗愣住,想起刚才李唯安在全班的哄笑中被围观依旧懵懵懂懂的样子。 她在人群中站着都不自在,更别说成为焦点。运动会时拿了冠军领奖都如芒刺在背,何况是被人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 老唐终于点燃他捏在手里的那支烟,“容朗啊,我不知道你理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不过,我见过的‘喜欢’也包括克制,忍耐,等待,必要的时候还要沉默。” 老唐把那份检查还给他,“回教室吧,明天叫你家长来。” 放学后容朗跟李唯安道歉,她终于弄明白了“传递正能量”是在暗示什么,倒没生气,只是好奇,“这算是一种‘丢人’的事么?我觉得挺好的呀。”说着她抬头看看天空,在b市这种人口密集的城市,即使是晴朗的冬夜也难以看到星光。 容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暑假我们去东岛吧,那里能看到星星。” 李唯安微笑点头。 容朗回到家,一直憋到第二天早上,才赶在老爸刚走老妈还没上班的时候宣布了老唐要见家长的消息。 他妈妈正在化妆,拿着口红发愣,“还没期末考呢……提前开家长会了?”然后看到儿子一脸羞愧,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叫家长了。生平第一次。 问清原委之后,他妈妈叹气,先问“你跟人家小姑娘道歉了没?”又说,“这要是让你爸知道,咱家那条用了十几年的鸡毛掸子怕是保不住了。” 接着,他妈妈难免对儿子暗恋的女孩好奇,“长什么样啊?学习怎么样啊?家里干什么的?什么时候请人家来咱们家玩啊!” 容朗记不清是怎么跟他妈说的,反正,那个时候在他心里,李唯安是全世界最棒的女孩,或者说,他眼里的女孩,就她一个,别的,不过是女同学,女同类。 遇到李唯安那一瞬间,他突然开了窍,从此体会到了从小学时向他示好的那些女同学是什么心情。 当年,他妈妈去学校见了唐老师和金老师后,容朗没敢问两位老师都跟她说了什么,只记得第二天早饭时,他爹黑着个脸坐在餐桌上。 容朗装得若无其事,心里砰砰打鼓。 他爹吃饭一向快,吃完站起来,什么都没说,指指他,走了。 还好,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李唯安那套押题的程序真的神奇,那次期末考试容朗超常发挥,竟然考进了年级前一百,排名五十七。 他老爸看了成绩单冷笑,“你这顿打,算是暂且记下了。” 他老妈夹菜给老爸,“别吓他了!唐老师都说了,多鼓励他。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他喜欢人家,知道成绩不好人家女孩子看不起他,自己想努力比我们给他请十个家教还管用呢。” 他老爸“嗯”一声,又瞪他,“你给我老实点。人家小姑娘父母不在身边,你别欺负她。” 容朗小声说,“我喜欢她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欺负她!” 他爹瞪眼睛,“臭小子!” 他妈怒道,“你们俩还吃不吃饭了?” 饭后,老妈叫容朗到厨房帮她切水果时问,“你跟李唯安说你喜欢她了?” “说了。” “啊?那她怎么说?” 容朗本想说,她说“嗯。”再一想,这除了他谁能理解呢?于是脸上含笑,不接话茬。 妈妈旁敲侧击又问了半天,容朗突然意识到他爹说的“欺负”是指什么了。 想起和李唯安在一起的情形,容朗脸都红了,嗔怪道,“我知道!我懂!你们怎么回事?这是隐私懂不懂?” 妈妈连说,“那就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但显然是不放心的。 第二天容朗回到家,发现他书桌上放了几本书。 一本《格雷解剖学》,还有几本青春期性教育的书。 其中有一本叫《第一次的爱》的英文书,图文并茂,书最后还附了折页。容朗打开一看,差点没笑喷出来,赶快把房门锁上。 折页上全是一对一对三头身海豹脸的q版娃娃,在用各种姿势……呃,打架。 他猜他爸妈买这书的时候可能没看到这张“内有乾坤”的折页。 忽然,他转念一想,他们为什么特意买一本英文的? 联想到他爹昨天特意强调的“人家父母不在身边”“你别欺负她”的话,容朗脸一下烫了。 他犹豫再三,再去找李唯安的时候还是带上了这本书。 传达室那位老奶奶早就认识他了,放他进去时还问了问他这次考得怎么样。 容朗来到李唯安家,没想到她已经有了一位客人。 那是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郎,穿着气质和之前来校医室看李唯安那位女士极为相似。 那女郎有些意外地看看李唯安,“我没想到你请了朋友。” 容朗这才注意到,书桌上放了一盒蛋糕,还没打开,“今天是你生日?” “嗯。”李唯安请他坐下,介绍那位女郎,“这是馨宁姐。她是……”她斟酌一下,“我父亲的情人和私人助理。” 容朗有些震惊,馨宁姐倒像是习以为常,对他笑笑,“你是唯安的男朋友?” 容朗脸红,慌忙看向李唯安,只见她平静地肯定道,“嗯。他叫容朗。容易的容,晴朗的朗。”她念“容”字的时候努力咬字,可听起来还是像“wrong”。 馨宁和他握握手,对李唯安眨眨眼,对他笑道,“我还有事,你陪唯安庆祝生日。” 馨宁走后,容朗先是为自己得到了李唯安的官方认证开心,转眼又为她感到难过:她生日的时候无人帮她庆祝,只有身份尴尬的馨宁。 他想了想,有点自责说,“我怎么一直忘了问你什么时候生日。” 李唯安打开蛋糕盒,“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打算庆祝。” 话虽如此,容朗为她点燃蜡烛让她许愿时,李唯安闭上眼睛,微蹙着眉心,显然是在认认真真地许下愿望。 容朗有点遗憾,“对不起,没给你准备礼物。” 李唯安无所谓,“你包里有什么,随便给我一样就行。” 容朗立刻想起包里那本有海豹宝宝打架插图的书,两耳瞬间通红。 李唯安疑惑地挑高右眉,抓起容朗的背包往桌上一抖,在他大叫的时候已经捡起了那本书。 她面无表情翻看了一会儿,再抬眼看看容朗,笑了。 他无地自容,勉强解释,“是我爸妈买的。鬼知道老唐和炮叔跟我妈说了什么!除了这个还有格雷氏解剖学……” 她托着腮笑,打断他,“喂,你什么时候过十六岁生日?” “四月十八。”容朗说完,看到李唯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罕见地对他露出暧昧又促狭的笑容,心猛地乱跳几下,有点羞窘地笑问,“干什么?” 李唯安歪头打量他,“你还没到合法年龄呢……倒知道未雨绸缪啊。” 容朗强忍羞涩,不甘示弱学着李唯安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反问,“那等我到了合法年龄呢?你要对我做什么?” 她站起来,把那本书放进书柜,“到了再说。你现在还是少年儿童呢!我可不想犯罪。” 她这么说的时候和不久前说“他是我男朋友”时一样平静,气得容朗又想笑又想抓住她狠狠打一顿。 他跳起来,抓住她,当然没舍得像和姚锐那帮损友闹时那样打上几拳,小鸡啄米一样亲亲她脸颊。 那天下午她教他玩滑板,告诉他长板、短板、小鱼板、i型板、双翘板的区别和玩法,什么叫oli豚跳,怎么加速,怎么急停。 她踩着那块长板示范,把那块神奈川大浪滑板给容朗用,指挥他在院子空地上绕着几块砖头转弯,加速,再把砖头加高,练豚跳。 之前,不管李唯安是教他跳舞还是做几何题,容朗都觉得“李唯安说得对”“李唯安的方法好聪明”,可是这一次,他发现她的方法对他完全不适用。 她告诉他,起跳之前估计好坡度、高度、距离,再心算自己的速度,起跳点,滑到那里时果断跳起就行了,可是,容朗失败两次后发现,好像用不着想那么多,顺势而来就行,想得多了,还没起跳就已经错过了时机。 李唯安不能理解,倒是对容朗说的“顺势而为”很向往。她顺势而为了几次,摔得完全不像个高手。 两人玩到天黑,饥肠辘辘跑回家。 李唯安煮了两包面充饥。 容朗看她煮面、打蛋、熄火、出锅的动作无比熟练,可见她说过的“我可以照顾自己”并非虚言。 她把面盛在天青色的瓷碗里,又拈了几片西芹叶放在上面做点缀,翠绿叶子配着金黄蛋黄、粉红火腿和银丝般的面,好看极了。 临走前,容朗找了张绿色的纸,折成一个心形的卡片给李唯安。 李唯安接过卡笑,“蛋糕、寿面都吃完了才送我生日卡?” 容朗高深莫测摇头,“你打开看看。” 她打开一看,咬着唇笑了,问他,“这什么意思?” 容朗一本正经,“看不懂么?这是通行证!green pass啊!我到合法年龄那天你就能用了!” 她哈哈一笑,隔着桌子探过身在他脸庞啾一下,“谢谢!不错的生日礼物。” 她把那张卡夹在《第一次的爱》里,郑重其事说,“我会提前做好功课的。你不要担心。” 容朗掩面而笑,不知道李唯安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会认真研究那本书的内容,没准再编个程序什么的。 唉…… 一晃十几年过去。 她再没陪他过生日。他也不知道今年她过生日时谁陪在她身旁,她是不是吃了蛋糕和寿面。 容朗走到自己书架前,从最上面那层找到那本《格雷解剖学》,翻开。 那张浅绿色a4纸折成的心形卡片静静躺在书里,和任何被夹在书中的树叶标本一样,经过长时间的氧化微微泛黄。 第39章 39 容朗生日第二天是星期天, 小文追问李唯安, 才知道她真的是什么都没做。 “连微信也没发一个?” “我没加他微信。” “你——你哪怕到他微博下留个言呢?这也算表示呀!” “我没微博。他也不看留言。” “你怎么知道他不看呢?!” “我就是知道。” 小文又不甘心地打电话给容朗,“你不是有她电话么?为什么不打给她?” 容朗早早到了办公室, 正闷闷坐在茶海前折腾那罐70块一斤的茶, 他沉默半天才说, “不知道。” “我去!”小文绝倒, “那句话怎么说的?山不来就你你来就山啊!宁我不往,子宁装糊涂乎?你别等到她又回美国了才后悔。”说完气得挂了电话。 容朗烦躁地把一杯茶倒掉, 倒在沙发上,摊着两条长腿。 转眼到了周四, 这天是章秀钟生日。容朗早早收到邀请, 他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去了。 章秀钟的生日派对往年都是往酒池肉林的方向搞, 生怕得不到骄奢淫逸之类的评价, 近一两年跟林倚山一起创业,倒收敛了很多。 今年更是只在他的顶楼公寓开了个酒会, 一共不过邀请了二三十人。 宾客大多是章秀钟林倚山的朋友, 娱乐圈的人除了容朗,还有田川、祁远和几位导演,章秀钟当天的女伴汪佳佳,和另一位去年年初凭一部网剧爆红了的小花宋淳。 容朗一到, 就看见了李唯安。 她背对众人, 和林倚山站在露台上, 不知说着什么。她说一句, 林倚山就认真地点点头,眼含微笑望着她。 四月底了,春风熏人,女宾们都穿上了小礼服裙,只有她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配一双牛津鞋,在夜色中远远一看,像位英俊少年。 章秀钟带着容朗和几位导演寒暄,有人提起《猫快递》参加康城影展的事,容朗应酬几句,再转过身,李唯安身边换了个人。 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和他们年纪相仿,一笑唇角就露出两个小酒窝,眉目含情对着李唯安笑个不停。 没多久林倚山重新走了回来,递给那人和李唯安一人一杯香槟。 李唯安话比平时要多,酒也喝得又快又急。 容朗不知道她是不是看见了自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意自己在这里。 这时有位导演说,“我看容朗这几年运势很好,没准这次真会被提名。” 说你运势好,就是说你实力不够。 容朗赶紧打起精神,“是啊,多亏祁老师愿意点拨我。” 这波应酬过去,容朗不得不陪着喝了几杯酒,再看李唯安,林倚山和那个酒窝男一人站一边和她谈笑,她施施然置身事外,不苟言笑。 他找个理由脱身,走到露台另一边,远远看着她。侍者从他身边经过,他端起一杯香槟,还没坐下,宋淳笑着走过来,“容朗前辈,秀钟说你要提前上岛体验生活,真的么?你可真认真。” 宋淳也是鸿星练习生出身,叫容朗一声前辈毫不过分,她已经确定加入岛主的民宿的录制,见到容朗自然要来套近乎。她和容朗不同场合见过几次,去年还一同参加了一期《欢乐秀》的录制,也算是熟人了。 容朗心不在焉和她说着话,偶尔向李唯安那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宋淳笑道,“我听秀钟说,薛岩好像想追求那位小姐。” 容朗一怔,“是么?他做什么?他很厉害么?” 宋淳没听出他说的是“他”,还以为他在说李唯安,在她看来,有谁不认识薛岩薛公子? “那就是vivien leighton呀,很漂亮是吧?她是冰山信息的合伙人,才三十岁。她是第二代北美移民,后来被冰山的创始人archer boey看中,从mit辍学追随他,还有——”她压低声音,“我听说甘瑟·鲁铎是她干爹……哦不,他们那边叫‘教父’。” 她说这话时面上仍带着温婉善良的微笑,可是语气暧昧,显然意有所指。 容朗低头看着酒杯,嘴角翘起,冷冷一笑,“我问的是薛岩。李唯安,我认识。” 宋淳笑意一僵,察觉出容朗的冷漠,她勉强笑道,“是么?” “也不能怪你。很多人都喜欢以己度人。”容朗举杯喝酒。 宋淳这下连勉强的笑意也难维持了。她刚才的话在暗示什么,她自己最清楚。 她和容朗之前见过的几次,都觉得他和圈内风评一样,确实随和有礼,对后辈也很提携。 得到成为岛主的民宿第一季嘉宾的机会后,她和经纪人就商量着之后录节目时如果能双方默许地炒下cp,本想趁着今晚和容朗多套套近乎,没想到碰到这么个冷钉子。 这时寿星章秀钟来了,他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空杯递给宋淳,“淳淳,帮我拿杯冰水吧?我渴得很。” 宋淳走了,章秀钟问容朗,“你们刚才聊什么呢?真人秀合作的事?” 主创团队最后选中宋淳当嘉宾,是因为她有话题性,有流量,但并不是想用她代替刘真源。要是刘真源和容朗炒cp,粉丝们接受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两人曾经合作过,并且刘真源的圈中地位一点不输容朗,可换成还算是新人的宋淳,容朗家的粉丝就会觉得被蹭热度了,被消费了。到时候要是两家粉丝撕起来,对节目没好处。 当然,也不排除节目拍摄时容朗和宋淳产生意外火花的可能,如果cp感自然,俊男美女同框的画面又养眼,还是会有很多人买账的。 但是,想想容朗为什么一直“性取向不明”,就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容朗明白章秀钟是在问什么,坦然说,“我没想过炒cp。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我只想好好拍节目。” “行。我会再和宋淳那边谈谈。她没直接跟你说提这方面的事吧?” 容朗朝薛岩那看一眼,笑道,“没。她说,薛公子想要追求李唯安。她还说——”他对章秀钟笑,“是你这么跟她说的。” 章秀钟尴尬,“这女人真八卦。” 容朗问,“是真的么?” 章秀钟看看露台另一边的三个人,玩味地笑,“要是只看条件,李唯安漂亮,聪明,能力极强,受过良好的教育,家世应该也不错,确实是恭恭敬敬娶回家当老婆的那种女孩子,可是——”他歪着头看李唯安,“我怎么也想象不到她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容朗在心里说,我见过。还有,你怎么敢用“娶回家”这种词来形容她?她可是天才。 章秀钟又说,“比起薛岩,我倒比较担心倚山呢。” 容朗立即转头看向章秀钟,“你是说……”林倚山对她有别样心思? 章秀钟轻轻笑一声,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那么郑重其事呢,都快有仪式感了!” 仪式感——容朗顿时想到李唯安削铅笔的样子。 “不过,我不看好倚山。”章秀钟遗憾摇摇头,“李唯安会礼貌地拒绝他,然后像往常一样和他一起工作。” 容朗试探问,“那么,她其实和韦嘉珩……?”韦嘉珩也是数学天才,年少成名。会不会,她和他更有共同话题? 这个可能性也被章秀钟否定了,“韦嘉珩是个花花公子,最近和一位议员的女儿打得火热。” 容朗本该觉得高兴,可是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她离他那么近,她知道他在这里,可是,她看都不向他看一眼。 这时李唯安和薛岩林倚山说了句什么,放下酒杯向外走去。 章秀钟冲她喊,“唯安——你这么快就回去了?” “嗯。”她看向他们,脸上看不出喜怒,轻声说,“生日快乐。” 李唯安倚在车窗边,繁华夜景在她眼前划出一道道彩色的线。 常亮偷偷看她一眼,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同,可又一时说不清是哪里不同。 “唯安姐,你喝多了么?” “嗯?没有。”她合上眼睛,容朗的样子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她一见到他,后背就会有一线麻痒沿着脊柱向下扩散,心跳和呼吸渐渐紊乱,口干舌燥。她极害怕他会走过来主动和她说话,可这份恐惧里又包裹兴奋和期待,她极力管住自己,不向他看,可渐渐发觉自己和林倚山、薛岩说话时词不达意,言不由衷,脑子像某处短路了,也想不起自己都说了什么,只记得这对表兄弟间像是隐隐互有敌意。 为了平定心绪她快速喝了几杯酒,酒精起发挥作用后,她忽然醒悟,对啊,我为什么不说自己喝多了离开呢? 她靠在车窗边上,冷眼看去,繁华夜景在车子行驶时化为一道道凌厉的彩线,纷乱扭曲。 常亮开着车,时不时小心地偷偷看李唯安一眼。她今天看起来不同寻常,让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像是藏有什么在她体内的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随时会撕开她那具毫无人气的美丽皮囊跳出来。 如果是别人,常亮会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准备发酒疯”,但对象是李唯安,他就知道,这绝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跟着她快三个月了,知道她是个极度理智的人。她喜欢喝酒,家中冰箱里永远要放满六瓶啤酒,还喜欢喝一种single malt苏格兰威士忌,但她十分节制。 这样的李唯安让他不敢轻易和她说话。 他一路沉默着把车开回了李唯安的家。 到了车库,常亮问,“唯安姐,我把车放这儿,还是我开回去,明天来接你?” 李唯安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你开回家吧,明天早上八点来接我。” “哦。”常亮把车钥匙放在口袋里,站在原地,似乎是要目送她上电梯再走。 李唯安进了电梯,按下按钮,低着头等着电梯上行,谁知电梯门刚要合拢时又打开了。 她抬头,见常亮站在电梯门外,“什么事?” 常亮忽然现出腼腆的样子,“……没什么,就是……你喝了酒,就别去游泳了。早点睡。” “好。明天见。” 他放开电梯门,后退一步,电梯门合拢,上行,她看见他仰望着她,微笑。 唯安带着醉意昏昏睡去,醒来时才凌晨两点。 她盯着天花板一会儿,叹口气爬起来,换上泳衣下楼。 在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她终于彻底清醒了。 昨天薛岩和林倚山提到下一次的家族聚会不知是要在法国南部的酒庄举行,还是去南非斯卡萨的猎场。 薛岩显然想要邀请她。 林沛雄近年来一直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唯安知道想要见到他不容易,但她没想到会遇见薛岩,更没想到他会为她提供一条捷径。 那么,要不要走这条“捷径”呢? 她爬上岸,站在淋浴下冲掉带身上带氯味的水,用毛巾擦干头发,披上浴袍。 走进电梯时,她决定了: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这世上根本没有捷径。什么是捷径?不过是让你滚下山的路。 可很多聪明人也忍不住捷径的诱惑,比如韦嘉珩。再比如,她父亲。 她皱着眉,韦嘉珩的假期还没结束,从他发来的照片看,倒像是要直接过渡到蜜月了…… 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一转身,惊叫一声——一个人半躺半卧在她门口!这是谁家的醉汉走错门了?! 第40章 40 唯安的惊叫声把地上的人惊醒了, 他坐起来,下巴搁在并拢的膝盖上, 看看她,又闭上眼睛向后一靠, 后脑勺撞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容朗!”走廊的灯光让李唯安看清了那个“醉汉”的脸,她赶快跑过去。 他穿着身灰色的连帽衫运动裤, 帽子还戴在头上,身上不知在哪儿蹭得黑一块白一块, 右脚的鞋带也开了。 他抬头看她,往连帽衫的帽子里缩一缩, 小声说, “我做梦了。” “你怎么坐在这儿?快起来!”她说着弯腰要扶他起来。 他显然是喝醉了,坐在地上不动,又委屈又倔强地冲她喊,“我不!我就要坐在这儿!” 李唯安这时非常庆幸自己有个常年不在家的对门邻居, 容朗这个样子被谁拍到都是大新闻。 她又去拉他,“咱们先进去,好不好?” 他盘膝坐在门垫上, 悲伤地摇摇头, “不。她不在家。她走了。进去也没用。” 李唯安只好先站起来拿出钥匙开门,容朗惊讶地抬头,愣了半晌说, “唯安, 你回来了?” 李唯安这时明白了他刚才在做什么。 她从不敢去想她走之后容朗会怎么样, 会做什么,可她现在看到了——他坐在她家门口,他知道她走了,可是依然坐在那儿等着。就像只不知道已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嗯。我回来了。”她说这话时嘴唇颤抖,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刚才还死赖着坐在地上不动的容朗猛地站起来,捧着她的脸,“你怎么哭了?”他用拇指去抹她脸上的泪,“别哭,唯安。” “嗯。”她哽咽着答应,拉住他的手臂,把他领进来。 她关上门,他看看她的家,再看看她,忽然笑了,然后很笃定地说,“我就知道我又做梦了。”他说着把她浴袍的带子缠在手指上玩,“你怎么可能穿成这样出门呢?” 唯安笑着流泪,“我自己也没想到。”那身睡袍还是碧安卡送给她的礼物。 她把容朗领到沙发边,他就乖乖坐下。 她轻声问他,“你怎么来的?” 他望着她笑,“走来的呀。” “从天驰嘉园走来的?”她知道容朗平时会住在那里。看到他衣服换了,猜到他是回了家又跑出来。 他点点头。 那就是说,他走了两个多小时。 李唯安想了想天驰嘉园到这里的地图,不由庆幸,幸好没走丢,也没出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一想头皮都麻了。 “唯安,我渴了。” 她赶快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水,咕咚咕咚喝完,有点撒娇地说,“我还渴。” 她又倒了一杯,他摇摇头不接,她把水放在茶几上,问他,“你饿不饿?” 他不应她,只看着她笑。 唯安拿出手机,她想要给姚锐打个电话,让他来把容朗接走,可她和姚锐至今就没说过几句话,更别说交换电话了。 只能试着联系容朗工作室的会计问她要姚锐的号码了。她正在翻通讯录,容朗一把抢走手机,丢进水杯里。 唯安惊叫,“你干什么?” 容朗绷着一张脸,冷冷看着她。 他眼神里的侵略性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惊讶地发现,他在她离开后,长高了好多。 他用力握住她双肩,大声问,“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不知道我去那里就是为了见你么?你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是故意让我看着难过么?” 他本来是怒气冲冲质问,说着说着声音低了,气势也弱了,他把下巴搁在她颈窝,揽着她,在她耳朵边委屈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看不出来我还喜欢你么?还是……你喜欢别人了?” 她僵硬着,本能地想要伸出双手拥抱他,或是把手放在他后背上,可理智又在脑中大吼“不行!”“别这样!”“别把他扯进来!”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这一次,他侧过脸,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问,像是在对一个树洞说话,“要是你不回答,就是没有。” 她肌肉还僵硬着,可身体中某些沉睡多年的神经却渐渐复苏,就像冬雪覆盖下的溪流缓缓流动,水面上薄薄的冰层随着她的呼吸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也许下一次呼吸时就会整个碎掉。 他身上带着酒气,还有汗味,可是掩不住她熟悉的那股气息。 人的所有知觉中,嗅觉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容朗身上的气味就是唯安青春期最重要的记忆之一,这个总让她联想到长满松树的森林和湛蓝海面的气味卷土重来,唤醒她其他的记忆,让她不由自主流泪。 她咬着嘴唇,想要忍住喉中的哽咽声,忽然觉得颈窝边有温热的水滴,顺着她的颈项流到锁骨上。 室内一时间只能听到她含着鼻音忍泪的呼吸声。 “唯安?” “嗯?” 容朗忽然站直了,握住她的手,脸色煞白,“我想吐。” 她赶紧扶着他去浴室,轻轻拍他后背,他推她出去,“别看!” 她只好出去。 只听见容朗不停按冲水按钮,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打开门,看样子是吐完了。她给他第一杯淡盐水,他漱了口,又问她要水喝。 “这是喝了多少酒。”她倒了水给他,这才想起自己手机还泡在另一只杯子里,“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换衣服。” 她到现在还穿着浴袍和游泳衣呢。 容朗歪着头笑。 她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容朗半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可这孩子手里的杯子也搁在胸口,水渍从脖子下一直蔓延到裤子上和他身下的沙发上。 她把他唤醒,“起来,我们不能在这样睡。生病了怎么办?你还有那么多行程要赶。” 他乖乖坐起来,她让他抬手他就抬手,听任她把他的外套、t恤脱了,唯安蹲下脱他的鞋时,他忽然露出点警惕的神色,“干什么?” “你身上都湿了,想感冒呀?站起来。” 他听话地站起来,她没多想,拉着运动裤的裤腿往下一拽—— “啊!”唯安尖叫一声跌倒在羊毛垫子上,“容朗你变态!” 容朗还委屈呢,“我哪知道你要脱我裤子啊!”他先想用手捂住,发现捂不住,转身抓了个沙发上的抱枕挡在前面。 李唯安心想,唉,这更好了。前后都看见了。 容朗可不仅是长高了。 他坐在沙发上,把抱枕捂在腿间,嘻嘻傻笑。 她给他一条浴巾,他围在腰间,站起来,似笑非笑看她,“接下来干什么?” 唯安愣了愣,低头小声说,“睡觉吧。” 他伸出手,让她牵着他,走到书架后面那方空间,顺从地倒在床上。 唯安给他盖上被子,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叫她,“快来!快来!” 她犹豫着,在他身边躺下,他凑过来,轻轻拨开挡在她脸上的碎发,默默看她一会儿,忽然笑得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耗子,自言自语嘟囔,“哎唷,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啊?醒了不会要洗床单吧?” 唯安正不知该觉得好笑还是难过,容朗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伤心地流着泪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十分沉。 她醒来时太阳早就升的高高的了。她慌乱地转过身,看到容朗沉静的睡颜。 他微蹙着眉,睫毛长长,唇尖嘟着,像是在梦中正在对谁撒着娇发脾气。 这个时候的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无辜又天真。 唯安听见有个声音说,再看看他吧,趁他还没醒。 她听从这声音的蛊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又不知不觉伸出手,想要抚摸他额角和眉毛。 容朗的眉毛乌黑浓密,却生得细而齐,像一对向着两鬓展翼而开的鸦翅。 她轻轻把指尖放在他右眉上,沿着眉峰缓缓滑到眉尖。 这时容朗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她的手停在那里,他对她笑笑,把脸埋在枕间小声哼哼了一句什么,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抬起一条腿压着她。 唯安呆了一会儿,才发现容朗又睡着了。 她又看了看他,知道再不能放纵自己了。 容朗围在腰间那条浴巾早就不知跑到哪儿了,他像小孩子抱玩具熊那样抱着她,看起来纯洁无辜,可是某些坚硬提醒她,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她这时十分清楚,如果他醒来,想要和她更亲密,自己是无法拒绝他的。 不仅难以抗拒,似乎还跃跃欲试。 唯安赶快提醒自己可不能色令智昏,她现在可是成年人了。要有与年龄匹配的理智。 她小心翼翼坐起来,没有惊醒他,穿好衣服,轻手轻脚洗漱。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闹钟一直没响,是因为容朗把她手机泡水里了! 李唯安顿时感到焦虑,匆匆忙忙找到手表,一看,竟然已经快九点了。 昨晚她还让常亮八点来接她! 她心急火燎收好包,一打开门,常亮正在门口徘徊。 他一见她,忙问,“我……” 李唯安立刻做个禁声的手势,她转过身,轻轻带上门,呆了几秒钟,“走吧。” 她关门时关得非常慢,很明显是不想弄出任何声响,常亮本就起疑,凭借着身高优势向李唯安背后望去,立刻从门缝隙看到客厅正中的羊皮垫子上扔着黑色丝绸睡袍,旁边还有一双至少44码的air jordan。 他心一突,怦怦乱跳了几下,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把车开到公司后,李唯安吩咐他,“到技术部帮我拿一台新手机。” 他不由问,“你现在的手机坏了么?” “嗯。不小心进水了。” 她说完,看到常亮定定看着她,不由疑心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常亮看到李唯安做出防御性的姿态,低头就走,“我这就去。” 他刚一走,王园园打内线电话进来,“唯安姐,容朗工作室的姚总找了你好几次了。他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事,不过好像挺急的。” “接进来吧。” 电话一接通,姚锐先呼口气,然后欲言又止,“那个……唯安?” “小文有备用钥匙。”她说。 姚锐立刻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心里大骂小文,你这个戳事精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李唯安在家门口看到容朗的时候就明白了当初小文为什么那么肯定她会喜欢这套房子,为什么说房东很好说话,还有,为什么房东一年也不回来几次。 因为那个人很可靠一年也不回来几次的艺术家房东就是容朗。 这房子是他照着她原先的家装修的。甚至他可能曾经在这住过一段时间。 难怪那把钥匙都拴在一根紫红色的丝绒缎带上,和她那时候一样。 所以容朗才能在深夜坐在她家门口,因为他有公寓门禁卡。 如果她不是半夜醒来去游泳,又会怎样呢? 也许他会静静坐一会儿就离开,也许他坐着睡着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她出门。 唯安忽然鼻酸。 她打电话叫王园园,“园园,能帮我买个煎饼果子么?我今早忘了吃早饭。” 她放下电话,用手按着胃部,心想,吃饱了就好了,就不会有这种像是被挖空了的感觉了。 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李唯安今天状态不佳。 午休时王园园向常亮探听,“你昨天送唯安姐回家的,今早又去接她,你肯定知道什么吧?她看起来不像是喝多了啊?” 常亮猛地站起来,吓了王园园一跳。他瞪了王园园一眼,一声不吭走了。 王园园捏着筷子,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常亮昨晚负责接送李唯安参加章秀钟的生日派对,今天他们都迟到了,又这么怪怪的,莫非…… 她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李唯安这种冰雪女王的心是用高度精密机械做成,就像那些高级手表拥有的陀飞轮机芯。冰雪女王怎么可能看上常亮这种眼睛糖果? 第41章 41 容朗醒来后先对着天花板发呆了会儿呆:咦?原来昨天我又跑回这儿住了。 然后他忽觉:不对, 这房子我早就不住了。 他愣了愣,感觉到, 盖在被子下的身体上什么衣物都没穿。 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意识到, 昨夜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并不完全是梦。 他瑟缩一下,发觉自己还抱着一个香香的小抱枕。 枕套原本的粉红色已经陈旧, 上面的玫瑰花蕾印花也褪色了,可是香味依然。 是普洱茶和大马士革玫瑰。 他知道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这枕头是他做的。 她有段时间常常失眠,他跟着网上的教程偷偷一针一线缝好了这个小巧的抱枕, 带到学校送给她。 收到礼物时她先是欣喜地笑, 然后双手托起这只小枕头,像抱着一只小狗似的,还半闭着眼睛把脸贴在上面蹭来蹭去,深深去嗅香味…… 容朗也像李唯安当年那样把脸颊贴在上面蹭了蹭这个香香的小枕头。 普洱茶和玫瑰的香气中混着她身上的气味, 慵慵腻腻。 原来她一直带着它。 他试图唤起昨晚的记忆,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先回到家, 本来已经洗漱完了都睡下了, 憋在心里那团火却突然“腾”地爆炸,他爬起来,找到这间公寓的门禁卡, 跑出家门, 怀着满腔愤怒一路走过来。 然后…… 容朗把头埋在被子间呻~吟。他的记忆到了这里断断续续, 只能肯定李唯安把他给捡进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没穿衣服,为什么躺在床上,这之间都做了什么,很遗憾,记不清了。 我究竟都干什么了? 他坐起来,掀开被子,看到一条揉成一团的浴巾,记忆又恢复了一点。他想起她拉下他的裤子惊叫着跌倒喊他变态的样子,按着太阳穴笑了。 还有……今天早上,她在抚摸我的眉毛。那个时候……我不是在做梦吧? 容朗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无意识地乱转,脑子里不断回荡着一个声音—— 不是做梦! 她还是喜欢我的! 她喜欢我! 李唯安——喜、欢、我! 这股突如其来的欢喜把他不久前从梦中醒来那阵惆怅彻底驱散,容朗站在客厅中央哈哈大笑了几声,这股欢乐在胸腔里快速膨胀,膨胀得要爆炸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它们全都挂在餐桌旁的椅子上,都晾干了。桌上还放了一根能量条和一瓶矿泉水,像是给他留的早餐。 他穿上衣服去洗漱,盥洗池边还很贴心地放了一只没打开包装的牙刷。 哈哈,哈哈,李唯安喜欢我!李唯安喜欢我。 他洗漱,吃了点东西,那股惆怅去而复返。 她喜欢我。可是,有多喜欢呢?是怀念?还是喜欢?两者哪个更多一点? 她离开的这十几年,这么长的空白,怎么填补? 容朗真正清醒了。 他想起自己今天还有日程,他没带手机,没告诉任何人他去了哪里,想必姚锐这时已经急疯了。 他走到门口,看到门后的衣帽钩上挂着一顶似曾相识的棒球帽。 这帽子她也留着呢。 他微笑。 不过,这次,我不打算再让你予取予夺了。 他随手把帽子戴上,打开门。 容朗还没走到公寓大门口就看见姚锐的车停在门外。 他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上去。 直到开到工作室,姚锐一句话都没说。 容朗心虚地看他,“姚大壮?” “什么事?” “对不起。” 姚锐叹口气,“行了,你已经迟到两个多小时了,快点吧。幸好今天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日程。” 今天本来要练舞的。除了要为来临的演唱会做准备,即将出专辑的新歌要拍mv也要练习。 容朗走进练习室,编舞老师小白和伴舞们刚结束一场练习,有人闲聊,有人喝水,有人对着镜子琢磨舞步。 大家见到他,纷纷跟他打招呼—— “昨天喝高了?” “章公子的爬梯看来名不虚传啊!” “这次见到大世面了吧?” 容朗讪讪,“是喝高了。” 小白有点担心,“那你还能练么?头晕不?要不你坐一边看着吧!” 容朗赶紧脱外套,“没事,我现在好了。我先做下热身……” 忽然间,练习室里静下来了,众人整齐地看着他,不过,有人目光里是戏谑,有人是震惊,有人还挑挑眉对他比了个拇指。 容朗低下头。 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条黑色的绸缎腰带。它身上有精美刺绣,尾端还坠着丝线打的流苏穗子。这条腰带毫不客气地彰显着暧昧的意味,它显然属于某件气质介于性感与暧昧之间的女式衣物,比如说,一件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被人粗暴地从主人身上脱下来的睡袍。 但现在,它一段躺在地板上,妖娆地蜿蜒而上,另一端藏在容朗刚脱下、还拎在手中的连帽衫口袋里。 容朗也懵了一会儿,我什么时候把这个塞在兜里的?他隐约记得李唯安带他进门之后,他拉着她的腰带玩,然后……然后他就跑去吐了…… 好丢人。 “咳咳咳!” “哎唷?什么情况?” 男孩子们骚动起来。 小白看着容朗,笑得有些猥琐,一激动东北口音都出来了,“内啥——铁树昨晚上开花了?” 嘿嘿,要知道,这小东西可不一定非要用来当腰带啊,蒙眼、捆绑什么的都很趁手的。 男孩子们心照不宣地发出一阵浪笑。 容朗张了张口,把腰带抓起来塞回口袋,“我、我还有点头晕,你们先跳着。” 他说着重新穿上连帽衫,把帽子扣在脑袋上,走到练习室墙角,背对众人坐下。 小白摸摸下巴上的胡茬,重新打开音乐,伴舞们再次练习。 吃午饭的时候,“铁树开花”的喜讯传到了姚锐耳朵里。 他仰天长叹,走回办公室,容朗瘫在茶海边的沙发上,两条长腿毫无形象地摊在地上。 姚锐故意问,“你还醉着呢?怎么不练舞啊?” 容朗答非所问,“这儿是不是放着我一些衣服啊?给我找条内裤吧。” 姚锐还真给他找了条内裤。 容朗平时练舞,浑身被汗湿透是很平常的,助理在工作室给他放了好几套换洗衣服。 他拿上换洗衣服去冲了个澡,终于精神起来了,把半湿的发丝随手拢在脑后,打开饭盒开始吃饭。 姚锐坐在茶海边煮茶,“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容朗咽下一口饭粒,“大壮,我恋爱了。” 他信心满满,眼睛里放着让姚锐提心吊胆的光,正式宣布:“我要追李唯安。” 姚锐心里哀叫,来了,又来了!这种先是蔫蔫的魂不守舍然后又突然亢奋的精神状态,可不就和当年在学校后山猫砂盆那儿捡球之后一样么? 妖精啊妖精…… 李妖精,敢问你昨天到底对我们家这傻孩子又做了什么呀? 听小白他们说,容朗兜里掉出来一条黑缎带,鬼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不敢想!辣眼睛! 他和李唯安通话之后到小文那儿拿了钥匙,到了小区门口,他决定,还是在车里等着吧,别搞得像上门捉奸似的。 现在,他深感自己有远见。 “你这话,还没跟李唯安说呢吧?”姚锐把茶杯里的茶倒掉,又重新烧水。 容朗把头上的棒球帽拿给他看,“她还留着这个呢!” “这什么?” “我的帽子啊,我第一次遇见她那天,她抢走的。”他重新戴上帽子笑,“不过,这次我不会让她为所欲为了。” 姚锐上下打量他一番,翻白眼,“哼,昨天晚上你不刚让人家为所欲为过么?” 容朗脸一红,“没——” “没有?”姚锐迷惑了,“那你们……一晚上干嘛了?”都用上bdsm道具了还没有!谁信啊。 容朗自己无声地笑,笑了一会儿正色说,“大壮,咱俩合作五年多了,我给你添过麻烦么?” “没有。”容朗勤奋,肯吃苦,有商业头脑,不急功近利,两人合作以来,刷新了很多业内记录,赚了不少钱。 凭良心说,容朗是姚锐见过的最敬业的艺人。 拍《猫快递》在大冬天送快递那场戏时,祁远觉得感觉不对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容朗就骑着那辆三轮小篷车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一遍一遍跑。 这场戏拍了十几条后,容朗眉毛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花,祁远终于找到了感觉。 拍完之后回旅店休息,助理才发现容朗耳朵冻得肿起明晃晃红通通的水泡,手脚也都长了冻疮。容朗忍不住痒,挠了几次之后耳朵和掌缘的冻疮破了,流着黄水。可他一声没吭,第二天照样拍摄。 但同时,容朗有自己的原则,他有时候不会听姚锐的,宁愿去接赚不了多少钱的文艺片,比如祁远那部,也不想去参加一些轻松的真人秀,即使拍摄它们不会累,不用费心思,不用练习。这让他们错失了很多能够轻松得到名利的机会。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进圈的。” “怎么能不知道呢?”姚锐苦笑。 李唯安突然消失,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问容朗,她去哪儿了。后来大家错愕发现,原来容朗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渐渐,再没人提起这个名字。至少没人在容朗面前提起她。 可李唯安走的时候,把那个原先每天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也带走了。 那段时间,容朗神情恍惚,一整天一句话不说,姚锐和小文提心吊胆,生怕他干什么傻事。 一天午休回到教室,发现容朗自己上了天台,两人魂飞魄散追上去,还以为他要自杀呢,谁知道他站在那儿对着天空大叫“李唯安——我要你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见我的脸!你躲不开我的!” 这以后,容朗不再浑浑噩噩了,他发着狠练习舞蹈,声乐,各种乐器。 容朗很多出道前视频都是同学们在这个时期拍的。他连十分钟的课间也不放过,常常在教室后面狭小的空间练习舞蹈动作,完全不受外界干扰,像是活在一个透明圆球里,没人能进去,他也不出来。 大家还以为他要转文科,准备艺考,去考音大了,谁知道这家伙离家出走跑去s市参加了鸿星的练习生选拔。 容朗也笑,“我是为了她进圈的,可是我也喜欢我在做的事情,我会对我的事业负责。就像你说的,我管着几十号人的吃喝呢。我不会做任性不负责的事,所以我希望你能支持我。还有,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欢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姚锐也坦言,“我不看好你和她。过去是,现在也是。你和她在一起,如果公开了,你有没有想过……” 他想要一一细数那些因为恋情曝光而人气大跌的艺人,却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早上气急败坏跑去找小文拿钥匙时的情形。他怒问她为什么暗搓搓地要把容朗的房子租给李唯安,小文理直气壮反问,你觉得呢? 为什么?我就是想要他们俩能在一起! 只要他们在一起了,我就觉得这世界上的初恋、真爱没死绝!不是所有人最后都变成我们俩这样。 想到这儿,姚锐嘴里泛着苦味,说出口的话变了,“要是公开了,至少李唯安这种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受舆论影响。” 他叹口气,拍拍容朗肩膀,“那你努力吧。我可听说薛公子在追求她。他们家老太太要做寿,他想请她参加。” 下午容朗回到练习室继续练舞,专注力恢复到正常水平。 伴舞们受到他影响,也都全神贯注,没人再想起铁树开花的玩笑话。 傍晚休息时,容朗想起这个月他还没在啾啾直播呢,征得大家同意,他先发了条微博,十分钟后开了直播间。 他一上线先说,“大家不要给我刷礼物啊!” 然后他介绍练习室的伴舞们,又感谢了一遍粉丝们给他的生日应援,说了说公益基金最近的运作情况,还有他最近都在忙什么。 他看着粉丝们刷的各种评论,忽然看到一条——“哥哥,你上支mv的舞好难啊,我怎么也学不会。你都怎么学舞的?羡慕你们这些天生舞者。” 他念了问题,把镜头对着小白,“这个该问小白哥哥。我都是他教的。” 小白笑,“容朗有一个火柴人跳舞软件——” 他手舞足蹈说着,容朗把手机递给他,打开电脑,小白站在他身后拍电脑屏幕。 容朗给大家示范怎么使用软件,“我很久之前就把这个程序发到资源分享论坛上了,你们可以去下载。”他又打开论坛网址。 粉丝们的留言顿时就有趣了—— “没想到竟然有一日会得到容朗分享的资源。” 有人问,“哥哥这是你写的程序么?” 容朗说,“不是呀。我哪有那么厉害。” “那是谁写的啊?” 容朗笑,“我一个特厉害的朋友。” 留言瞬间爆炸了,一条条刷着屏几乎来不及看清就被顶走了。 “有奸情!” “嗅到了可疑的味道!” “哥你为什么突然笑得如此荡漾?” “是时候用这个tag了——#容朗疑似恋爱#” “来了,来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疑似恋爱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啥米?又恋爱了?为什么我没有一丝心痛的感觉反而露出了姨母笑?” “同样慈祥地微笑着……” “容朗今年第十八次疑似恋爱。” “说实话哥你也是年纪谈场恋爱了。” “你们没发现那程序是十年前上载分享的?” “纳尼?” “脑补了我爱豆和程序员小哥的十年恋情” “这程序员小哥哥说不定只是容朗的好基♂友♂” “恋情全靠粉丝脑补的爱豆我只服容朗。” 直播间人数和留言蹭蹭往上涨,容朗视而不见,从容地又聊了几句下次和粉丝们见面的日程是什么,就无视一片哭喊宣布直播结束,他也没忘了在直播结束前说啾啾直播的卖萌宣传词——“大家好我是容朗,记得一起啾啾啾啊!” 第42章 42 冰山办公室中, 李唯安正盯着眼前排成一排的四个屏幕跑数据,隔壁忽然一阵阵欢声雷动。 没过一会儿, 孙辰跑来了,“vivien, 刚才容朗上啾啾直播了!” 容朗直播时无意间泄露了自己在一个程序分享论坛上的id,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粉丝想顺藤摸瓜找到容朗在其他大网站或是社交平台的小号,却无功而返。 没找到小号是有点令人失望, 可是榕树们产粮能力不可小觑,当天晚上就有人画了容朗和程序员小哥的搞笑(基)四格漫。 李唯安对着那个火柴人程序发呆, 听见王园园、孙辰和另外几个女同事谈论, “你们榕树怎么天天盼着他恋爱呢?容朗疑似恋爱这个梗你们玩不腻啊?容朗要是真谈恋爱了,你们不会脱粉么?” “不会脱粉!还给他集资买婚房呢!” “容朗出道十年了,一次恋爱都没,绯闻都少得可怜, 搞得现在连被捆绑炒cp的时候对方都只敢用‘疑似恋情’,想想也怪可怜的,真恋爱了必须得支持啊。” “不是说所有粉丝都盼着容少谈恋爱, 只是大家现在都大了, 都比较理智了。你想想,他最早那批粉丝当年就算是小学生,现在都成人了。” “听你叫他这称呼, 就知道是老粉。” “是啊, 我都粉他整十年了。” “最初那批粉长大了, 可是每年也都有新粉啊!” “新粉里小学生和白领比例差不多吧,这样一来年纪小的粉丝在总人数里比例还是低。” “粉丝也是人啊,年纪大了谁都会更注重事业的发展吧?看到容朗作品得奖、和蓝血奢侈品牌合作,感觉跟自己超额完成kpi了一样,渐渐女友粉都变成事业粉了,还有已经结婚的那些,可不就变成亲妈粉了?” “当初窦乐就是因为恋情曝光糊了。”王园园很怅然,“要是当初窦乐恋情再晚几年曝光,结结实实拿几个奖项,也不至于糊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不转实力派,全凭卖脸卖人设,迟早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说什么‘多关注他的作品,离他的生活远一点’,要是作品渣,或者都没作品看,不关注他的生活能干什么啊?” “是啊,还是得有作品才行,谁能当一辈子偶像呢?江山代有才人出,每年都有一批新出炉的小鲜肉啊。” “说归说,要是容朗真的公开恋情了,估计你们又是另一幅样子了。” “就算是支持他恋爱,他也不能秀恩爱。” “对对,最好女方不是圈内的。没什么存在感。” “我最烦的就是女方吃相难看,原本是个三四线的甚至十八线的小明星小网红,恋情一公开就上蹿下跳消费男方名气,蹭男方的流量!” “男女调换一下也一样,你们看林豆豆和那个叫什么的小鲜肉不就是,林豆豆什么名气什么咖位?他一个一部戏都还没上映的小鲜肉,狗仔都没爆出女方是谁,就他,恨不得全世界喊着是和他谈恋爱!” “本来就是他那边曝光的啊!太心机了。” 话题渐渐发散,变成了对那个小鲜肉的集体攻击,李唯安心跳渐渐平缓,继续工作。 这天是周五,几个女同事约了一起出去玩,李唯安无心参与,自己开车回家。 她饥肠辘辘回到家,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冻着一袋不知道是常亮还是王园园买来的饺子,遂煮了几粒充饥。 饺子刚盛到碗里,小文打来电话,“我在你家楼下呢,快放我上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小文一进门,笑得贼兮兮,看见白瓷碗里冒着热气的饺子,“什么馅儿的?” 唯安给她一双筷子,小文吃了一个,口齿不清问,“还有么?给我也煮两个吧。” 她说自己吃过饭了,要减肥,只吃两个,不能更多,可唯安把剩下的饺子一锅煮了,还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打开。 小文还推辞,“还喝酒啊?待会儿我怎么开车呢?” 唯安笑,“姚大壮等会儿肯定会来接你的。让他开。”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啊?他都一整天没理我了。” “我就是知道。” 吃着饺子也占不住小文的嘴,“嘿嘿,我那天才跟容朗说呢,山不来就你,你去就山。没想到这混蛋昨天超常发挥了呀!”说着对唯安挤眉弄眼,“怎么样?社会正能量?” “你脑子里想的那些,都没发生。”唯安平静夹起饺子蘸在醋碟里,“他醉了,来了就睡着了。” “啊?”小文放下筷子,大为不忿,“没干点别的?” 唯安想了想,“还吐了。哦,他还把我手机扔水里了。” 小文无语了。说好的超常发挥呢?! “然后呢?” “他没醒我就去上班了啊。” 小文从李唯安的表情上猜,容朗应该是离开后就没再联系过她。 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小文挫败地想,也难怪李唯安会和容朗好,容朗这货也不是正常人。正常人有这么办事的吗?最可气的是他俩还都觉得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 她气鼓鼓的,不知不觉把李唯安给她盛的一碗饺子给吃完了。 一瓶啤酒很快也喝完,唯安又开了两瓶,递给她一瓶。 李唯安洗碗时跟小文说,“你再帮我重新找套房子吧。” 小文高涨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你为什么啊?唯安,你看不出来他没变么?还有你——你别再跟我说什么时过境迁的屁话,你要是不在乎容朗,你才懒得管躺在你门口的是谁,早就叫保安把人捡走了!你也不会想到要搬家!签的正经合同,你为什么要搬?” 李唯安无言以对。 她在小文旁边坐下,抓住一个抱枕用力按在膝盖上。 “唯安,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能试着跟我说说么?” 唯安的喉头上下移动,像是艰难地咽下了什么让她刺痛的东西。 她转头看着小文,轻轻说,“你还记得馨宁姐么?” 小文点点头。她对那个穿着时尚的妙龄女郎有印象,隐约知道李唯安的起居是由她负责。后来,馨宁姐车祸意外身亡,李唯安也随即消失。 上次在唯安家,小文提到馨宁姐,李唯安立即情绪失控,可这一次,她主动提起她,眼里再没有泪,只是一片平静。 “要是我告诉你,馨宁姐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呢?” 小文忽然觉得有点冷,“你是说……” “她是为了我死的。” 李唯安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得先处理好她的后事。” 这时小文突然理解为什么姚锐会在看了“犯罪心理”后想起李唯安了。 她正毛骨悚然,姚锐的电话来了。就像李唯安预言的,他跑来接她了。 小文走后,李唯安又继续工作,补齐了今天所有功课才休息。 她本想去健身房再跑五公里,可不知为什么,今天一天她都觉得格外倦怠,仿佛身体里那些一直支撑着她、让她像上紧了发条不停运转的坚硬东西突然间松了,使得她整个人也软了,乏了。 她疑惑地在客厅里胡乱走动,想要弄清是什么让她的“发条”松了。 最后,她把原因归结为容朗留在这儿的气味。 他离开这间小公寓已经将近十个小时了,她招待小文吃了一顿晚饭,小文还洒在地板上一点啤酒,可当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后,她又能闻到他留下的气息了。 这股气息让她松软乏力,可是又精神亢奋。她倒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只能抱起那只枕套被磨得泛起棉绒的小枕头假寐。 在高一那年的除夕之前,李唯安从没吃过水饺。她吃过的中餐馆的饺子,都是煎饺,在b市被称为锅贴。 寒假放假两周后是春节。小院里人更少了,齐奶奶到二儿子家里过年,临走前还特意问李唯安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她。 她只好笑笑,学习忙,不回家过年。 到了除夕那天晚上,容朗一直跟她发短信聊天,像是怕她自己在家寂寞。 她在网上看春晚,主持人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相声小品看不懂也不觉得好笑,歌舞类的节目喜气洋洋花团锦簇,热闹得有点让人烦。 她一直开着视频,是为了如果容朗打电话过来,能听到和他一样的背景音。 窗外东一声西一声的爆竹声,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馨宁两天前来的时候买了龙眼和芒果,还有两盆养在紫砂盆里的水仙,才开了几朵花,已经满室芬芳。 她抓了一把龙眼,洗净,放在一只瓷碗里,又拿一只碗放剥好的龙眼。一碗龙眼剥完,她再看看手机,容朗回她上一条消息,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前。 唉,他大概是被家人围着吧? 突然,有人敲了敲门,她有点意外,转过头看着门,就听见容朗的声音,“唯安?” 她来不及穿拖鞋就跳起来跑去打开门。 他双颊冻得红红的,头发上还有几颗正在融化的小雪花。 “你怎么来了?你家里人知道你跑出来么?你怎么来的?能叫到车么?”她拉着他手臂进来,他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 “我来给你送饺子呀。”他拉开羽绒衣拉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保温饭盒,“三鲜馅儿的!我妈包的,可好吃了。你快趁热吃吧。” 她把饭盒打开,有点奇怪这饺子为什么不是煎的金黄的,不过还是赶快吃了一粒,“好吃。” 容朗给她倒了一碟醋,“蘸着醋吃。” 她又吃了一粒,问他,“什么是三鲜?”她只能吃出饺子馅里有肉有菜。 “那说头可多了,每家的都不一样,我们家的三鲜是猪肉、虾仁、鸡蛋加白菜。” 她吃一粒,又喂他一粒,“你吃了么?你冷不冷?我给你做个热可可?我刚剥了一碗龙眼,可甜了。” “我待会儿回家还要吃呢,你别担心我了,快吃吧。吃完我带你去放炮。”容朗看到桌上的玻璃缸里堆了一堆橙子,拿出一个剥开。 “放炮?”唯安笑了,“那是小孩子玩的。” 容朗白她一眼,“不是小孩儿玩的那种冷烟花。保证你没见过!” 唯安看见他用刀先在橙子肚脐上话一个十字,再用纤长漂亮的手指剥开,不由随口念了句最近才看到的宋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容朗噗嗤一笑,“能耐了你,都会念宋词了。” 唯安得意地笑,“那是。” “知道这首词说的是什么吗你就乱用!”容朗本来在笑,这时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脸红了。 唯安匆忙又吃了几粒饺子,把剩下的放进冰箱,“走吧!” 容朗虽然没说,可她猜得到他是偷偷跑出来的。他说过,每年他们家都会在他外公家过年,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人,热闹到头疼。 这么多人,就算少了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发现吧?她心存侥幸。 容朗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李唯安从没见过的烟花爆竹,有的是根长棍子,有的像小巧的玩具,上面印着卡通图案。 容朗告诉她这叫小蜜蜂,这叫地老鼠,还有窜天猴…… 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扔二踢脚,把十二连响的“彩珠炮管”用几块碎砖固定竖起,再用线香点燃引捻,然后拉着她后退,捂着她的耳朵,彩弹一个个带着呼哨响和火光蹿上夜空,迸裂成一朵朵不同颜色的花,带着烟气袅袅消失。 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们的笑声在空旷的院子和高大的雪松间回荡。 容朗又和她跑到她家楼顶,把那种叫“小蜜蜂”的烟花拴在晾衣绳上,这种小东西点燃之后急速转动,发出嗡嗡的声音和五颜六色的火光。 硝烟硫磺的气味、印在视网膜上的强烈彩光、飘在脸上的冰冷雪花,还有他手心和嘴唇的温度…… 她那时只觉得又开心又有点担心,雪下大了,又是除夕夜,他等会儿要怎么回去啊? 她不知道,这些记忆会在她脑中以某种形式和“下雪”牢固地嵌合在一起,以后,只要遇到雪天,就会被自动唤醒。 第43章 43 最后一朵烟花熄灭时, 唯安知道容朗得走了。 他和她一样,快乐的同时有些失落,但努力不让她看出来。大概是怕引起她的难过。他要回到一大家子人身边, 而她,关上门, 只有她自己。 平时她能平静地在家门口跟他告别, 可是今天, 不知为什么,她坚持说, “我送送你。” 她陪他走到院子大门口, 一辆带军牌的黑色轿车闪了两下头灯, 像是在和他们打招呼。 车顶上积着一层雪, 看来是一直在等着容朗。 唯安这才放下心。 驾驶座那边的车窗降下来, 里面坐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他先对唯安微笑, 又看向容朗。 容朗这才介绍, “这是小陈哥哥。” 唯安不认得他肩上的肩章是什么军衔, 跟着容朗叫了声“小陈哥哥。” 她想表示感谢, 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从把放在自己羽绒服口袋里的两粒橙子拿出来递给那年轻人,“祝你……新年快乐。” 小陈接橙子时愣了一下, 问她, “你是潮汕人?” 见她迟疑, 他又笑了, “谢谢你。” 她看着容朗上了车,不在原地停留,挥挥手转身就走。 她走得果断,他才不会难过。 隔天下午馨宁来了,刚好撞见容朗又偷溜过来看她。 容朗走后,馨宁才说,“我今天早上看到你爸爸了。” 唯安心一悬,急忙问,“他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程律师——” 馨宁做个手势让她冷静,“他很好。”她又笑,“唯安,那地方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这些担心是没必要的。” “是么?”她不信,“我查过,在那里关押过的人很多都判了无期。还有……”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卷宗或档案可查,从此无声无息消失。 馨宁一下严肃起来,“唯安!你怎么可以——你入侵这些机构的网络,没有想过如果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么?” 唯安抿紧嘴唇,沉默一会儿说,“他们根本看不出有人来过。” 馨宁不认可地摇头,“看着我,我要你保证,再也不做这种事。” 唯安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馨宁,轻轻说,“我保证。” 馨宁紧紧拥抱她一下,“安全。唯安,安全第一。” 唯安沉默好一会儿,问她,“我爸爸究竟是不是无辜的?” 馨宁答得毫无犹豫,“他当然是无辜的。” “那他为什么会被羁押?” 馨宁张了张嘴,叹口气,“你听说过一句俗语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神仙是谁?” 馨宁笑,“你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 唯安想起希腊神话里的神,喜怒哀乐和凡人没有不同,常常为祸人间。 馨宁转个话题,说唯安的父亲瘦了一点,可是更帅了,“他说自己在做囚徒健身。” 两人一起笑了。 唯安凝视她,忽然问,“你和我爸爸是真心相爱的么?” 这问题让馨宁沉思片刻,“我崇拜他。他是我命中贵人,是他发掘我,把我从泥沼里拉出来,资助我上大学,留学,成为专业精英,他尽心尽力指点我,打造我。我……我感激他。”她想了想又问唯安,“你不觉得我爱他么?我在你心里,直到现在还是掘金女郎?” 唯安从前确实觉得张馨宁是掘金女郎,和她爹那些女友们没太大分别,直到她爹身陷囹圄,张馨宁带着她从地球一处飞到另一处,她才渐渐对她改观。 于是,她诚实说,“我只是无法想象我自己会爱上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人。” 馨宁失笑,“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只爱大叔的呀。” 两人聊起关于男孩子的事,馨宁说自己当年也曾遇到过阳光少年,可是和他相处时,连直视对方都不敢,因为自卑。 “我什么都没有,前途未卜,孤儿院院长想让我念职高‘早点工作回馈社会’,”她模仿那位院长的刻薄语气,“自己亲爹亲妈都不愿养你,社会把你养大,还想上高中上大学?是不是要求多了点?要懂得感恩。” “那后来呢?”虽然知道馨宁后来出国留学,可是唯安仍为那时孤立无援的少女揪心。 “中考成绩一出来,我就找到当地两所最好的高中,说明自己情况,谁愿意给我免学费我就去哪里。” “那院长该没话说了。” “唉,你太小看人性的黑暗。院长撕掉了我录取通知书,还召集孤儿院弟弟妹妹们,告诉他们,今后所有人的报考志愿表都要由她审查,没人可以报考普通高中。” 唯安愤怒,“她怎么可以这样?” “唯安,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只不过,很多孤女们都有特异功能,一眼就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因为他们在孤女面前从不做掩饰。 “那后来呢?” “有记者来采访院长,‘孤儿院女童中考状元’上了当地报纸,成了话题,她才没有再作梗。”馨宁微笑,“我后来才知道,那记者是你父亲请的,他从那时就关注我,帮助我。当然了,我并非唯一受他恩惠的人,他设立了奖学金,专门资助成绩优异的孤儿。六年后,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那天后来聊了些什么,唯安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馨宁直截了当问唯安可需要性知识书籍,是否知道什么是安全的性。 临走前她又提醒她,如果容朗邀请她去他家做客,一定要打电话给她或程律师,她们会帮她准备礼物。 唯安当时觉得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后来在容朗外公家遇到姚锐母亲,才明白馨宁姐防的是有人瞧不起孤女。 她那时真是天真得可以,还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孤女。 被馨宁姐料中,容朗果然邀请唯安初六那天到他家做客。 不巧前一天馨宁飞去美国,她只好打电话给程律师。 第二天一早,程律师派人送来一只果篮,还有两对养在瓷盆里的牡丹花。 容朗特意跑来接她,陪他一起来的还是小陈哥哥。 小陈哥哥更喜欢那对颜色稍浅的,笑问,“这是雪映桃花吧。” 唯安不懂,只觉得花朵粉白可爱,另一种颜色娇红的也好看。 到了容朗家,容朗的妈妈果然很喜欢那几盆花,让容朗捧着放到客厅茶几上,又盯着唯安问这问那,幸好不久姚锐、小文、张馨然、虎子还有一帮初中就认识的同学纷纷来了,容朗妈妈忙着招待大家,暂时放过她。 吃过午饭,同学们有人告辞,有人忙着玩游戏,李唯安还帮忙容朗妈妈打了几手牌。 牌局散了,容朗妈妈叫他,“你和唯安把这两盆‘萍实艳’牡丹送到你姥爷那儿吧。” 容朗欣然答应。 他外公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相隔不过几百米,在更为僻静的一隅。 容朗和唯安抱着花走在路上,不时碰到人,好像每个人都认识他,他们和他打招呼,他就向人介绍她,“这是我同学李唯安。”言语中带着欣喜骄傲。 唯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只要他高兴就好,就礼貌对人笑一笑。 到了他外公家,是小陈哥哥开的门。 这里清净得多。 一共就两个人。可是偏厅里堆满了高级果篮和各色礼物。 他外公正在书房画一幅山水,看到他们送来的花十分高兴,戴上眼镜欣赏了半天,再让容朗移开书案上的砚台笔架亲自捧着花放好,又嘱咐小陈,“你可给我养好了。开春移到后院里。”说完又看着唯安笑,“这小姑娘长得比花儿还好看呢,听说成绩也很好,人也文静。不像我们家这个,是个没正形的泼猴。你可别嫌弃他。” 唯安不说话,只看着容朗一笑。 容朗外公知道她在国外长大的,问她字写得怎么样,看她对案上摆的笔墨砚台碑帖颇为好奇,不厌其烦一一介绍,还给她看他最喜欢的几方砚台,最后让容朗拿出一盒大大小小的印章,“孩子,你送给我花,我很喜欢。礼尚往来,你挑一个印章吧,是我的回礼,都是我年轻时候刻的。” 木盒里几十枚印章,最大的比拳头还要再大点,最小的小巧得像枚小吊坠。 唯安选了那个最小的。这印章的石料是块半透明的红石头,章子头是一个歪着头抱着桃子酣睡的小猴子,她觉得有趣。 印章另一面是椭圆形,上面四个篆字,在她看来都是古朴花纹,一个也不认得。 容朗外公接过印章看看,笑道,“选得好!”又把印章递给容朗。 容朗将印章蘸了印泥在纸上一按,念道,“随遇而安。” 老爷爷挺开心,抓起一支大毛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写的是草书,唯安又不认识。 他也不笑她,让容朗教她写字,他坐在一旁的摇椅上指点。 她才写了三个“永”字,就听见鼾声大作,回头一看,老爷爷已经睡着了。 容朗嘻嘻一笑,凑在她耳边小声问,“你用的什么洗发水?闻起来凉丝丝的。” 他说着,在她头顶轻轻亲一下。 她只闻到墨香和水仙花的香味,但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他那个洗发水的牌子,她用的是有尤加利叶和甜橙的那一种,又说,“不太好买。回头馨宁姐再买的时候让她多买几瓶给你。” 容朗默默笑,又伸手摸摸她头发。 这时又有客人上门,来的是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走在小陈哥哥前面进了书房,明明雍容华贵,可总让人觉得她笑得有几分刻薄。 容朗叫她“表姨”,又跟唯安介绍,“这是姚锐的妈妈。” 她叫了容朗外公几声“表舅”,老人家鼾声更盛,丝毫没醒来的意思,她这才把眼睛对着李唯安上下瞄一瞄,扯扯嘴角,“哦。你就是李唯安啊。” 说完她坐下,转过头端详案上放的牡丹,问给她端来茶杯的小陈,“这花是谁送的?我今年早早找人订,最后也只拿到两盆普通的洛阳红。” “是唯安送的。”小陈笑着把茶奉上,“萍实艳确实是真挺少见的,这个时候能开花的就更少了。唯安还送了一对雪映桃花,放在徐阿姨那儿了。” 唯安这才知道,这几盆花,不是谁都能买到的。 姚锐妈妈再对唯安微笑时,令她想到成语“青眼有加”。 她旁敲侧击问她家中是做什么的,从前在哪儿上学。 听到唯安从前在英国时的那间女校的名字,姚锐妈妈笑得就更亲切了几分。能进那所学校的,只是富还不行,还要“贵”。 唯安显然被划为她的同类了。 后来寒假里再见到姚锐,他还纳闷,“唯安,你是新加坡华侨?” 唯安摇头,“不是啊。” “我妈不知问了小陈哥哥什么,现在比我还了解你家世。” 小文嗑瓜子,“脑补你是南洋巨富的后代呢!大壮,你妈其实更像是张馨然的亲妈啊,都长了双富贵眼睛。” 唉,富贵眼睛…… 其实世上有几个人没长富贵眼睛呢? 唯安叹息。 人与人交往,大多是为着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些什么。 隔了多年,她看得更清楚了,可怜的馨宁姐不是掘金女郎,她父亲也不是纯粹做慈善的长腿叔叔。 看,他在一群天资过人的孤儿中选中一个孤女,资助她,帮助她,悉心栽培她,让她倾心于他,结果呢? 馨宁果然全心全意回报他,帮他照看另一个孤女——他的女儿。最后连自己性命都搭上。 第44章 44 容朗和姚锐宣布自己要去追李唯安后, 本想乘着李唯安收留他这个时机一鼓作气再去找她, 可事情并没他想象的顺利。 为了挤出一周时间提前上岛熟悉环境, 他这一阵的日程早就排得密密麻麻,更糟糕的是, 当天晚上他就得搭最后一班飞机到雍岛。 他在练习室刚关了啾啾直播, 姚锐匆匆跑来宣布了个坏消息:原本已经拍好的那支信用卡广告因为新出台的规定不少镜头又要重拍许多镜头。 容朗为了补拍广告, 又得压缩时间,最忙的一天中飞了三个城市。 但也有好消息。 就在最忙的这一天,他在凌晨的机场等着转机,姚锐打来电话,兴奋地告诉他,《猫快递》在康城影展入围了最佳影片, 评委们对这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影片一致好评。 祁远的这部电影一反常态,他没再像从前那样不依不饶地追究人性的恶,而是用温情脉脉的镜头拍出了小人物在城市挣扎求生中的小幸福小快乐。 一个寒冷的冬天, 快递员小武在送货的时候捡到一只猫仔,他把猫带回了自己住的出租屋,可房间没有暖气,他只好把猫仔揣在怀里,每天带着它去送货。 快递员这个职业是中国近几年爆发式增长的电子商务和物流业催生的, 小武本身的设定也很有意思,他小时候是留守儿童, 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 可想要留在城市却依然困难, 他也不能退回农村,不仅因为他家的地被征用修建公路,也因为他从小就没干过农活,所以他只能为了生存开着那辆小三轮送快递,无论酷暑还是寒冬。 可以说,小武就是一个传统农业大国飞快城市化的缩影。 严冬终于过去,猫仔长大了,小武也终于买下了一辆属于自己的三轮电动车。车蓬后面印着一只橘猫,猫快递。总是买一大堆东西又退一大堆货的那个女孩也渐渐控制住了购物狂,准备和小武约会。 眼看一切都向着春暖花开的方向发展,镜头一转,变成一纸文件,上面印着,z市关于禁止改装车上路的管理决定。 小武的猫快递命运如何?电影里并没说。 影片的结尾,小武和购物狂女孩带着橘猫在湖边的公园野餐,一切都看起来很美。 不仅外媒对《猫快递》赞誉有加,国内一些影评人也不吝褒奖,称赞《猫快递》是y世代的《骆驼祥子》,容朗演技脱胎换骨,和当年《天台少年》中的小武虽然都叫小武,可完全是两个人了。 章秀钟一点也没想到这部影片真的会入围,而且这么受好评。 他赶紧趁热打铁联系媒体采访祁远和容朗,不管能不能最终获奖,之后是上映还是卖dvd或者在太平新建的网络平台付费播放,先炒一波热度,把太平渴望“格调”给刷起来。 之后的三四天内,容朗和祁远做了十几个线上线下访谈。祁远从业十七年,第一次受到如此瞩目,着实有点懵。他私下跟容朗说,这次算是真的见识到了资本的力量,太平有心要捧他,他想躲都没法躲。 这一波忙完,已经到了容朗上岛的日子。 容朗知道他和李唯安之间的事不是通电话能说清的,可他又没法像个普通人那样跑去找她,更不能再次半夜登门。 他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关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智能手机,谁都可以充当狗仔。 结果,还没来得及找个机会和她再次见面,他又要走了。 好在这次他从章秀钟那儿提前探听到了消息:李唯安要来岛上三天。 这是太平内部讨论时李唯安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 她也很清楚容朗不会就这么罢休。她考虑过主动联系姚锐,私下和容朗见一面谈一谈,但是每次拿起电话就开始忐忑。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可究竟她怕的是什么,却难以说清。 容朗走了之后的第二天,她让王园园叫家政公司打扫房子。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她在崭新的被褥间依然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不仅如此,半梦半醒之间,她侧着身,总觉得身边暖融融的,像是回到他和她同塌而眠的那个凌晨。 疑心生暗魅。 想来想去,还是和他在工作场合见面安全一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所顾忌。容朗虽然是提前上岛,但摄制组有一班人马会跟着去,实际的拍摄是从容朗上岛那一天开始的。 有这么多人跟着,他总不至于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吧? 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失控了,没有其他艺人的团队在场,发生什么事都能盖住。 李唯安算计好了一切,带着孙辰常亮王园园一起去了机场。 托运行李时,她不经意转头,刚好就在这时,最大那块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容朗的笑脸,播出的是他之前为sketchers拍的那支广告。 从vip室登机时,登机桥两侧墙壁全是他的信用卡海报广告。 她低着头走进机舱,耳廓麻痒,总觉得处于容朗的注视之中。 从b市飞往距离“桃花岛”最近的机场津川需要四个小时,从津川再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到渡口,之后坐一个小时的船,才能上岛。 飞机在津川着陆后,同行的三人很快拿到行李,唯独李唯安的行李箱迟迟不出来。等了一会儿,李唯安决定不管行李了,如果一切顺利,到渡口后也快天黑了。 机场地勤抱歉地让她留下联络方式,找到行李后联系她。 孙辰建议李唯安在机场的超市先买些换洗衣物, 李唯安摇头,“没关系,我随身背的包里有些衣服,快走吧。” 她包里其实只有两套内衣和一件t恤。可她知道自己的毛病,陌生的衣服会让她浑身别扭,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安。小文曾说这是她的“丑陋恐惧症”的症状之一。 从津川到渡口,先是两小时高速公路,接着是一百多公里的国道,再接下来,是导航上没有显示的崎岖小路。 到了渡口,四个人被颠簸得面无人色,王园园和常亮还吐了。 王园园惨然笑笑,“我提前吃了晕车药,谁知道没用。” 常亮也颓了,“我压根没想到我会晕车。我当年可是差点能当上飞行员的人!” “怎么没当上呢?” “超高了。” “待会儿船上恐怕更晕。”李唯安死马当活马医,“园园,还有药么?大家分分吧。” 四人吃了药,有气无力。 章秀钟还算有良心,早早把他那艘游艇派来了,他们至少不用和岛民们一起等渡船。 上了游艇,王园园和孙辰早绝了自拍和参观豪华游艇的心思,一路上四个人站在船头吹海风,连船舱都没敢进。 快到岸时天色已经暗了,海面和天空是极为相近的深蓝,船在卷起白花的浪涛上一跳一跳的,仿佛一头欢蹦乱跳的马驹,一点也不在乎它载着的乘客会是什么感受。 李唯安头晕目眩,撩开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夜空上隐隐可见的星子似乎比岸上的灯光还要明亮些。 船终于靠岸了。 来接应的同事小沈见到灰头土脸的四人,还说他们还不算最糟的,“那天容朗也是晕车晕船,下船的时候吐得都没力气走了,我和小吴把他架下去的。” 李唯安一听心立刻悬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孙辰和常亮异口同声问,“那他现在好了么?” “好了!他是累的,上岛前三天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好了,摄制组那几个人倒是没怎么晕船,可是上岛之后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一直腹泻发烧,这几天都是容朗在照顾。本来他还想来接你们呢。副导演说他这入戏的也忒快了,这才来三四天,就已经把自己当旅店主人了。” 岛上的路倒还算平整,小沈开了一辆皮卡,顺顺利利到了拍摄选中的那幢房子。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房子建在海边一座山坡上,通往坡顶的小路只有一盏路灯,高大的树木投下重重黑影,四周的树丛中啾啾虫鸣,远远传来几声狗叫,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还没下车,李唯安就看见容朗站在院子门口,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他头发又剪短了些,显得十分精神,虽然灯光昏黄,可是他一双眼睛熠熠生光,笑意浓浓。 他走过来,就要走到李唯安面前时,她向后退了一步,他立即停下,温言问大家,“还好吗?晕的厉害么?饿不饿?我和张阿姨做好晚饭了,给你们留了菜。” 他说着去帮几个女生提行李,走进院子又向大家介绍民宿的布局,看起来真的有几分民宿主人的样子。 这间被选中当摄影地的屋子是章秀钟一个建筑师朋友自己设计建造的,是个有二层小楼的四合院,建材既用了很多玻璃和钢架又用了很多当地的天然石材和原木,一楼客厅连着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墙体全用玻璃,院子一角搭着葡萄架,另一角种着几竿竹子,下面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水池,石壁上长满青苔,池中养着几尾锦鲤,院墙上爬满夜来香,粉红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散发幽香。 葡萄架下卧着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大白狗,它见到陌生人进来也不吠,摇摇尾巴走过来,把新来的人挨个闻了一遍,转头又卧回去了。 容朗给他们分别安排好了住处,让他们休息一下到楼下餐厅吃饭。 晚饭是三个菜,小米粥配馒头。 岛民张阿姨五十几岁,高大丰满,脸颊被海风日晒成赭石色,笑容和善羞涩,有点像高更画里的大溪地妇女。她沉默着帮容朗把饭菜从厨房端上来。 李唯安喝了几口小米粥,抽搐了大半天的胃终于舒服了点,再看桌上三个菜分别是腐乳空心菜,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 张阿姨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再做点别的,他不让。” 几个人忙说,“这样就很好。” 李唯安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心想,这绝对是容朗亲手炒的。他师承他妈妈,讲究一道菜中所有味道要平衡,凡炒青椒肉丝必会放大量白糖。 她抬起头,他果然正在看她,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这时摄制组的副导演齐萱来了。她和李唯安寒暄几句,坐到院子里撸狗去了。 吃完饭,副导演跟李唯安说,摄制组这次先来了四个人,一上岛就病倒了三个,再加上太平的一个主创,这四个人拉稀都脱水了,这三天每天得去镇上的医院打吊针。所以日程严重拖后,只拍了点花絮,什么容朗打扫房间开民宿啊,他怎么去镇上买菜之类的,原计划中要拍的片头和宣传都没拍呢。 李唯安去看了看病倒的几个人,庆幸自己还不算最惨的。她安慰他们,“真不成的话,就再等等,唐愈他们上岛之后再拍。不用急,先养好身体。” 探望完病人,常亮小声跟王园园说,“没准不是水土不服,是撞上什么了。” 王园园吓得赶紧拉紧孙辰,常亮哈哈一笑,“瞧你那点胆量。容朗、小吴、小沈不都没事么?” 王园园瞪他一眼,问李唯安,“唯安姐,你要不要把床搬过来跟我们俩住一个房间啊?”楼上楼下一共□□间房,每间都挺大,容朗给李唯安安排的是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最小的那间。 唯安摇头,“我睡觉轻,而且到现在还没倒过来时差,每天四点就醒了,我自己睡吧。” 张阿姨的家就在民宿后院那片竹林后面,收拾完厨房,她给众人道别,骑着放在院门口那辆破破的自行车走了。 这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大家纷纷去淋浴就寝。 李唯安刚回到自己房间,容朗来敲门了。他也不进来,递给她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洗发水和护肤品,“你先用着,还缺什么来找我,我在你正下面那间房。” 她接过来,正要说话,隔壁的房门打开了,孙辰也拿着一套洗护,“唯安姐——”她看看李唯安手里的洗发水,愣了愣,“哦,那没事了,你要缺什么过来拿,我和园园用的都是雅诗兰黛。”她又对容朗挥手,“哥,晚安!明天要吃你做的早餐啦!”说着比了个榕树们的应援手势。 容朗笑笑,“我会努力的。好好休息吧。” 第45章 45 隔壁门又关上了, 李唯安还僵在原地, 两颊又开始麻痒,她不敢抬头看容朗,小声说了句“谢谢”,退回房里,轻轻把门关上。 下午走山道时一直开着车窗, 一路上风尘仆仆, 她站在淋浴下反复冲刷, 洗完包上浴巾,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护肤霜。 洗漱完,她坐在床边发呆。这么多年了, 容朗用的还是她当年介绍给他那个牌子的洗发水, 尤加利叶和甜橙。可奇怪的是, 他和她用一样的东西,气味却依然不同。 高一寒假快结束时,馨宁姐回来了,给唯安补给了一大堆日用品。 她拿了几支洗发水给容朗。他用了几天后, 在午休时偷偷趴在她头顶闻她的头发, “奇怪, 为什么你闻起来比我好闻啊?” 她抓抓自己头发, 问他, “我有什么气味么?” “有啊!”他认真说, “你闻起来有点像黄油蛋糕, 还是香草冰淇淋。” 她皱眉思索黄油蛋糕和香草冰淇淋是什么气味, 就看见容朗望着她,似笑非笑,她突然福至心灵,打他手臂一拳,“你才乳臭未干呢!” 他嘻嘻笑着哄她,她气道,“你身上也有味儿。” “咦?真的?什么味儿?”他说着拉开领口去闻自己。 气味是很难形容的,她尽自己所能去描述,“深蓝色海水带着盐花的味儿。” 容朗放开自己的领口想了想,笑了,“那不是咸鱼味儿么?” 不是咸鱼!唯安急着要分辨,忽然间察觉自己和容朗正站在一条古朴的小街道上,周围人来人往,两边的铺子卖的全是海产和各色贝壳做的工艺品。 她顿时想起来,这是高一暑假时他们一起去的东岛。岛上小镇有一条卖特产的街道,全是这样的店铺。 离他们最近的那家店挂满了银色的咸鱼干,每条都有两尺长。这些从深海中捞出来的鱼在急速减压之后全都是一副凸眼咧嘴的倒霉相,露着参差不齐的牙齿,虽然尾巴上缠了红色的毛线,可卖相依然不佳。 容朗从货架上拿起一条龇牙咧嘴的咸鱼,举到她面前,笑吟吟说,“这才是海边的盐味儿呀唯安!” 唯安笑着抓起一条咸鱼打他的咸鱼,没想到两条鱼的獠牙卡在一起,分不开了! 容朗大笑,“咸鱼亲亲!” 他说着俯首过来,吻在她唇上。 这个吻温柔缠绵,唯安再睁开眼睛时,喧闹街道上的各种颜色都变成了细碎的小色块笼在一团团白色水雾里,周围温暖湿润,还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她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竹林中的温泉池子里,容朗坐在水池另一边,胸口以下没在水中,对她微笑着,似乎就要朝她走过来。 她急忙制止他,“别动!” 他歪着头笑,“为什么?” 她一时想不起为什么,只觉得不能让他再靠近,不然就会闯大祸,焦急的同时,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你想让他来,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儿。 就在这时,一滴水珠滴在她眉间,她本能合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和他拥抱在一起,他的睫毛湿漉漉的,垂着眼看她,轻轻呼唤她,“唯安?” “嗯?” “我喜欢你。”他说这句话时胸口轻颤,这种震颤传递到她心口,升腾膨胀,令她喉咙中发不出声音,只能颤着声应道:“嗯。” 这情形似曾相识。 可是接下来的绮色浓烈到令她震惊。 肌肤相亲。唇齿相依。 他环抱着她的腰,她的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池中温暖的水阵阵翻滚,掀起卷着白边的小浪花。 唯安醒来时天才刚蒙蒙亮。 她卷紧被子,把她的小枕头紧紧抱在怀里,羞惭地看向窗外在晨风中摇曳的竹子。 她在床上呆卧许久,大约半小时后,楼下的厨房传出细小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好像是张阿姨来了,然后隔壁的孙辰王园园也醒来了,再接着,小沈小吴常亮也纷纷到厨房帮忙做早餐,院子里越来越热闹,就连那条白狗都汪呜了一声。 唯安终于不能再假装还在酣睡。她走下楼之前为自己不断打气——那只是一个绮梦,全世界只要你一个人知道,只要你不在意,你不说,四舍五入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可一见到容朗的笑容,一股火热的气腾一下从她胸口蹿上脸,烧得两颊滚烫。 她赶紧转过身在餐桌旁坐下,低着头盯着面前放好的餐具。 这时常亮端了一碗粥给她,他看她一眼,立刻问,“唯安姐,你是不是不舒服了?看起来像发烧了!”说着他又像上次那样要伸手试她体温,唯安急忙向后躲避,可额头被另一只大手覆盖,她一惊,缩起脖子,脑袋上传来容朗的声音,“好像是有点烧呀。” 唯安心里大喊,快走开快走开别碰我——容朗像是听到了,移开手,她刚要呼口气,他又把另一只手贴在她额头上,“我那儿有体温计,你跟我过来。” 唯安这时终于摆脱僵立震惊的状态,她站起来,面无表情看常亮一眼,再看着容朗,“我没发烧。我很好。” 王园园和孙辰都说,“还是量量体温吧。” 那几位大病初愈的病号也说,“是啊是啊,快去量一下,别是昨天吹海风受凉了吧。” 她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怒气,闷声向外走,容朗紧跟在她后面,探手一伸,为她撩开厨房门口的竹帘子,“出门左转,我房间就在厨房隔壁。” 他掀开他房门外的竹帘,推开门,她跟着他进去。 他真的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灰蓝色小纸盒,取出一根老式的水银体温计,走到她面前笑着问,“这种体温计你见过么?” 她劈手夺过体温计,低声怒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道我明明没发烧。” 他也不生气,就那么似笑非笑垂眸看着她。 唯安那点借着怒意鼓起的勇气在他含笑注视下迅速消退,她瑟缩一下,突然间心生怯意,转身就往门外走,可才踏出一步,腰被两只铁箍似的手臂抱住。 她的心这下差点跳出胸腔,她低低惊叫一声,又赶紧咬住嘴唇,房门没关,和厨房里面坐着的人们就隔着两层竹帘子,门外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厨房里其他人就餐的声音也隐约听得到。 唯安一犹豫,脚下一空,被容朗拦腰抱起来,意外的失重让她本能地抓紧他的肩膀,她所熟悉的他的气息瞬间汹涌而来,淹没她,他把她放在床上,俯首贴在她颈侧深深地吸气,他长长的睫毛扫在她颈间,弄得她极痒,心脏又狂跳,她刚要推拒他,他却先一步后退,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撑在床上和她四目相对。 “唯安?” “嗯?” 他对她微笑,“我喜欢你。”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今天早上那个绮梦中的情景纷至沓来,乱哄哄一片,她愣怔的时候,他俯下来,毫不犹豫地吻在她唇上。 这是不是另一个梦? 还是同一个梦,只是我一直未醒? 唯安一时迷惑了。 容朗趁她还懵懵的,把她抱得紧紧的,双手插在她发间抚摸,微微带着点强迫意味地托起她的头,让她不得不做出迎合他的姿势。 她终于反应过来后,用一只手使劲推他,他抓住这只手,把它狠狠按在自己胸口,同时又像惩罚又像威胁似的咬了咬她,她鼻间还是喉咙里立即发出“呜呜”的小声音,被他压在身下的身体也跟着轻轻颤抖。 她发出的声音和颤抖立刻勾起他许多回忆,弄得他几乎失控,他抓住她按在他胸口的手,沿着他胸腹向下移,她发现他的意图时又愣住了,他亲亲她的眼睛,微微喘息,“唯安,我想你。你呢?你想我么?” 她眼睛湿漉漉的,双颊通红,半张的嘴唇抖了抖,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容朗心里瞬间炸开五颜六色烟花,紧紧抱住她。 这个吻短暂而炽热,容朗并没失去理智。他恨不得能时间永驻,可外面还有一堆人等他们回去呢。 他把仍旧又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陷入梦境的李唯安扶起来,为她整理头发衣服,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还握着那支体温计。 他拿过来读度数,“37.1,正常。” 唯安懵懵地跟容朗回到厨房,又懵懵地吃早餐。 容朗撒谎说李唯安低烧,王园园孙辰一点也没怀疑,让她多休息。 倒是常亮问,“怎么量个体温量这么久?” 容朗面不改色,“这儿只有那种老式的水银温度计,不太好用。哦,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儿应该没见过那种东西。” 第46章 46 吃完早餐, 民宿的主人就得去买菜了。容朗从院子角落推了辆破烂自行车出来, 准备和张阿姨一起去市场,副导演带上她的三个人背上器材, 也一起去。今天他们得开始工作了。 唯安让孙辰王园园一起跟着,还给了她们一人一张check list, 上面密密麻麻列举了近四十个观察项。 这帮人走了之后, 唯安让常亮把太平的工作人员都叫来,在厨房开了个碰头会。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她看看时间, 才早上十点半,刚好可以接着和章秀钟林倚山开个视频会议。 岛上网络信号差强人意,视频会议只得变成电话会议,唯安提醒章秀钟,“两位女嘉宾那边你最好提前沟通一下,上岛的交通条件不是很好,让她们有点心理准备。” 章秀钟答应下来,又问, “你们都还好么?容朗做的饭能吃么?我听说他到了就让他几个助理回去了。哦, 孙辰跟我说你行李丢了。” 李唯安抿抿唇,对在座的人抱歉地点点头, 关掉免提,拿着手机走到院子中间,“我们还好。他……他做的饭挺好吃的。” 章秀钟笑了, “行, 那我就放心了。” 结束通话, 唯安看到天气晴朗,风轻云淡,干脆让常亮搬了一张小桌子到院子的葡萄架下,坐在那里工作。 太平刚建立时章秀钟和林倚山就野心勃勃地买下不少小说版权,自从定下接下来的发展计划,主创团队已经挑出了一部适合拍摄青春偶像剧的小说,但是剧本是交给原作者来写,还是找专业编剧写,主创们没能统一意见。 支持请原作者来写的一派认为国内目前比较专业的编剧很少有人写过成功的青春偶像剧,这种剧的看点是情节么?不是啊!是让观众们少女心扑通扑通乱跳,是看帅哥男主男二怎么和普通人女主恋爱。所以还是要原作者来才能保留原作中又萌又甜的感觉。 支持请专业编剧的,是担心原作者没有写过剧本的经历。 rosie之前在开会时说过国内的编剧人才量少质低,她确实没说错,除了编剧,制片人、导演的人选也不是那么多。好在近几年网络播放平台发展迅速,网剧也如雨后春笋一拨一拨地拍,不少新的专业人才渐渐崭露头角。 唯安看完上岛之前下载的各种资料,给rosie发电邮,建议还是找原作者写剧本,如果原作者真写不好,再请专业编剧润色加工。 至于制片人和导演,她看好的人选是两名女性。 并不是说非要女性导演和制片人才能拍出好看的偶像剧,但是,同一个小鲜肉在女导演拍的片子里颜值巅峰,同一年和男导演拍的影片里颜值就跌到低谷的事并不少见。 而青春偶像剧的受众女性比例非常高。 邮件发送了好几次都失败,唯安叹口气,抱着笔记本电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终于发送成功。 她又打个电话给rosie,还没说上两句,电话信号又时隐时现,她只好故技重施,拿着电话信步乱走。 和rosie又说了几句,她忽然觉得有谁在看她,一转身,看到那只大白狗跟在她身后,嘴里还叼了一根木棍。 白狗摇摇尾巴,眼巴巴看着她。 唯安蹲下来,伸出手,它把木棍放在她手上,期待地狂摇尾巴。 唯安笑了,她把木棍丢出去,白狗“汪呜”一声欢呼追出去,叼着木棍跑回她身边。 她摸摸狗头,问小沈,“它叫什么?” “还没起名呢,大家就狗狗、狗子的乱叫,这狗是条流浪狗我们来的那天自己跑来的。容朗给它洗了个澡,没想到收拾完了还挺可爱的。”他说着也过来撸狗。 唯安笑着挠狗狗下巴,“他从前就这样,有吸引流浪猫狗的体质。” 她随即发觉自己失言,赶快又说,“他粉丝都这么说。” 小沈笑,“是啊,他从前不有只养了十年的玳瑁猫么,也是他捡的流浪猫。去年猫死了,容朗上节目的时候被问到还流泪了。” 唯安手一颤,低头对狗狗说,“我带你出去玩儿吧。” 她找了根麻绳充当狗绳,牵着狗狗从后院出去,沿着竹林中那条小道信步而走。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海浪声渐渐清晰,隔着翠绿竹叶,蓝色海岸线和白色的沙滩若隐若现。 站在沙滩上,唯安终于明白为什么章秀钟极力推荐这里为拍摄地,海景确实无敌,令人心旷神怡。 她把狗绳解开让狗狗在沙滩上撒欢,跟它追逐奔跑,扔木棍让它去叼。 回到民宿,容朗一行人也回来了,摄制组的人正在整理不久前拍摄的素材,唯安忙打开笔记本电脑,细心记录,听他们讨论哪些可以放在正片里,哪些放在花絮。 孙辰王园园交上check list,李唯安和她们到自己房间开会,常亮搬了个小凳子也来了,“明天让我也跟着去吧?我总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啊。” 唯安安抚他,“明天我们四个都得去。我们可不是来度假的。”她又重申观察工作的重点,“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能做任何可能会影响到拍摄的事,有疑问先记下来,不要和他或者其他工作人员讨论。” 孙辰赶快表态,“我今天一句话也没跟容朗说。” 王园园也说,“我也是。” 她刚说完,有人站在门帘外问,“我能进来么?” 是容朗。 这下房中三个人齐齐看向李唯安。 她心里咚咚直跳,开口说话倒非常平静,“请进。” 容朗掀开竹帘,“张阿姨说可以吃饭了。” 孙辰捂嘴笑,“哥哥你也太乖了,在楼下叫我们一声就行了,还特意跑上来干嘛啊?”她说完,看到容朗手里拿了瓶大支的矿泉水。 容朗把水递给李唯安,“我带来的。你今天先喝这个吧,别像他们那样水土不服了。” 孙辰还没觉得怎样,常亮和王园园却对视一下。那瓶矿泉水正是李唯安平时喝的牌子。 这牌子的矿泉水并不好买,b市只有两间超市有卖。所以rosie让他们成箱成箱地买好,囤在办公室和李唯安家的厨柜里。 上次李唯安生病,常亮送她回家,忘了带一瓶水到车上,半路转到了医院,只好买了瓶不同的。 李唯安小声说句“谢谢”叫大家一起下去吃饭。 带上张阿姨,民宿要为十三个人提供三餐。 众人分成三桌吃饭,容朗安排摄制组四人坐一桌,太平的三个人和张阿姨一起,剩下就是唯安这四个人,他给大家端上饭菜,最后才入座,很自然地坐在了李唯安他们那桌,还拿了双公筷为大家布菜。 他夹了条鸡翅中搁在李唯安面前的碟子上。 一桌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又想到,这里所有人中李唯安职位最高,又肩负着调查他的任务,容朗对她格外热情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 饭后常亮主动要求留下来洗碗,容朗也不跟他客气,“那你顺便帮我把晚上吃的菜也洗洗吧。” 常亮和容朗都是一米八五的高个,站在洗碗池前就得弯背弓腰,他洗菜洗得腰酸背痛,转过头,只见容朗坐在一张饭桌旁正优哉游哉地剥豆角,嘴角向上翘着,一副“我有开心的事我就不告诉你”的得意样。 常亮捶捶自己酸痛的腰,上下打量容朗,突然问,“哥,你穿多大号的鞋?” “46呀,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你这双air jordan挺好看的,我也穿46的鞋,好多新款经常都买不到。” “我把我助理琦琦的电话给你,下次你想买什么鞋跟她说,让她帮忙去鞋行拿就行。” 常亮笑,“呵呵。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容朗也笑,“互相帮助嘛,谈不上麻烦。” 吃晚饭的时候容朗又和他们坐在一桌,晚餐有道菜是种银色小海鱼,每条不到筷子长,鼓鼓的肚子里面全是鱼籽,煎的焦黄喷香,也不多,刚好一个人两条。 饭吃到一半,容朗把自己的碟子那条没动的鱼推到李唯安面前,她连忙推回去,“我不要。” 容朗又推回她面前,“吃吧!鱼籽最有营养,是补脑的,这里谁都没你用脑多,你不吃谁吃!” 见她还要说什么,他又说,“别推来推去了,这鱼散了卖相就不好看了!” 这下不仅同桌的三人侧目,另外两桌的人也回头看过来。 副导演从前和容朗一起拍过戏,这时就不免感到有些诧异。容朗虽然随性温和,对谁都很和气,但是跟女性在一起时总是十分沉默,在剧组时对女同事们也很有礼貌,可私下里从不和谁主动说话,不管是对和他在剧里演情侣的女一,还是满脸痘痘的剧务小妹,全都一视同仁。 再联想到他昨天傍晚做完饭吃都没心思吃,每隔几分钟就要跑到院门看看,这行为可以说是很反常了,示好太明显了。 孙辰作为资深迷妹,也是肚里打鼓,莫非她哥这么多年以来的“不近女色”“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的人设是假的?还是她哥这时入戏太深,已经深陷“温柔体贴的民宿主人”的人设了?还是……她哥开窍了?性取向一夜之间明确了?! 不过,两位当事人没再表现出来什么,李唯安位高权重,容朗身价千万,能和他们开玩笑的人不多。 快吃完饭时,那只白狗扭着尾巴站在厨房门外,张阿姨把帘子掀开个缝儿,它嗖一下挤进来,扭搭扭搭坐在容朗脚边,一脸期待望着他,狗尾巴不停敲在石板地上,啪啪作响。 容朗放下筷子摸它狗头,“去吃你的狗粮。” 狗子撒娇,“汪呜!” 他继续哄他,“狗粮最有营养了,快去吃。” 他一说完抿嘴笑了,还看了李唯安一眼。 孙辰那颗迷妹小心脏顿时快要扑腾出来了,我的天,什么叫眉目含情?这就是啊!哥哥你这么撩你妈妈知道么? 李唯安愣怔一下夹了一筷子鱼卵搁在容朗碗里,又夹了一筷子放在狗子面前地板上,“来,吃点鱼卵补补脑。” 孙辰噗嗤一声笑出来,王园园赶快把头垂下捧着碗扒饭。 李唯安也笑了。然后,她把碗筷一推站起来,看向容朗,“出来一下。” 容朗不由自主露出个“这下我惨了”的表情,跟在李唯安身后走出厨房。 李唯安并没走很远,就站在院子中间,但两人说话声音很低,坐在厨房里的人们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到她说一句,容朗就点点头。 唯安又气又无可奈何,中午容朗回来后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谈谈,可是院子里十几双眼睛呢。 午休时她倒是想到要去他房间,又怕他会错意再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 再次相遇之后他一直没揭破两人曾是旧识,几次在公共场合见面也没特意表现出什么,她本以为和他已经达成了某种不用言传的共识,谁想到一起吃第三顿饭时就露相了。 “你这样会影响到我们两个人的专业程度。”她严肃问他,“告诉我,你来岛上是干什么的?” 容朗痴痴看着她,这样的李唯安和十几年前那个给手机定好倒计时之后严肃对他说“四十五分钟之后才可以再亲亲”的女孩子完全就是同一个人啊。 他赶快回答,“你说的对。我是来工作的。你也是。” “那你工作时的专业性就是这种程度?”她眉尖微蹙质问。 他心想,天啊,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抱在怀里,用力亲亲你嘟起的唇。可他说,“我明白了。工作的时候我就把你当普通同事。”他说完,对她微笑。 “很好。”她看着他,总觉得他笑得别有深意,于是想了想又补充,“以后不许给我夹菜,你给别人夹了么?就给我一个人夹!” “好的。还有么?” “也不要给我送矿泉水了。我现在不是只喝那个牌子。” “逗谁呢,你家有一个橱柜全放的是它。说一个别的你知道的矿泉水牌子!” 她皱眉,“维力。我喝过维力。” 他笑了,喜滋滋问她,“因为我代言的啊?” 她板起脸,他收敛笑容,嘴角是不再笑了,可是凝视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也别这么看我。” “行。工作时间我保证把你和其他女同事一视同仁。” 李唯安这才满意,“好。回去吃饭吧。” “等等,你加我微信。” 李唯安稍一迟疑,想到要是一早加了他微信就不用这么在众人面前和他争论了,于是拿出手机,“好。” 第47章 47 回到房间, 孙辰打开电视机,让电视节目的声音压住她的声音, 和王园园小声嘀咕, “你觉不觉得,我们家容朗和唯安像是从前就认识。” 王园园也压低声音, “本来我还只觉得是你们家哥哥皮了一下, 但是后来唯安姐叫他出去说话——” “对啊!就感觉像两个高中生蠢情侣是不是?太反常了!尤其是唯安。你知道我老板, 他见谁都要撩几下,可唯安跟我老板从来不会这样。但是刚才, 那语气——那天经地义的,就跟知道我们家哥哥肯定会出去一样。”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你们家哥哥了, 我也没什么顾忌了, 要是早些年他跟女明星拍对手戏时有看唯安姐那眼神,什么‘性取向不明’的谣传早就不攻自破了。” 说到这儿,王园园突然又想起今天早饭时常亮看容朗那种眼神, 迷弟怎么会用那种略含敌意和挑衅的眼神看自己的爱豆? 她又想起章秀钟生日后那个早上, 李唯安意外的迟到和暴躁不耐烦的常亮。 李唯安在她和常亮入职时说过试用期一过, 只留一个人,也可能两个人都留下, 也可能是都滚蛋。目前看来她有从前管理后援会的经验, 又和李唯安去过巴黎, 似乎占着上风, 但是最后李唯安会留下谁呢? 她正胡思乱想, 就听见容朗站在隔壁门口喊“唯安?” 孙辰立刻从床上跳下地,踮着脚尖蹿到门后。 王园园犹豫了一下,也光着脚跑到孙辰旁边。 两人像两只小老鼠似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可也听不清外面两人的对话,隐约听到好像是容朗给李唯安送了什么东西。然后就离开了。 王园园和孙辰面面相觑,都有点尴尬。 孙辰咳嗽一声,“那个,你一直是唯安姐的助理,他俩私下联系过没有?” 王园园也纳闷,“没有啊!”她想了想,“而且,你没发现吗,唯安姐今天才加了你哥微信。” 孙辰抓下巴,“对啊。那他们是什么时候熟起来的呢?” 王园园心里一动,想到诚诚地产的文经理,她也认识李唯安。莫非…… 孙辰皱着眉,“园园,你再想想?” “我哪儿知道啊!得了,赶快睡觉吧。”王园园踮着脚跳回自己床上,盖上被子。 第二天一早,李唯安就带着狗子去海边散步了,直到吃早饭时才回来。 王园园和孙辰见到她后,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知道容朗昨晚给李唯安送了什么了! 是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白色t恤。 李唯安把t恤袖子折到肩头,下摆打了个结再向里折进去,倒不怎么显大,牛仔裤是直筒的,再把裤脚折起来,她仗着身高这么穿,就和今年流行的boyfriend cut牛仔裤没什么分别。李唯安把她那条丝巾充当腰带,穿上她在飞机上穿的人字拖,看起来就是个在悠闲度假的女郎。 副导演没发现李唯安穿的是男装,还夸她,“唯安气质好,穿白t都好看。” 吃过早饭,一行人到了海滩。今天要拍摄片头和宣传短片了。 唯安他们坐在树荫下面,默默记录观察。 容朗今天状态不错,拍摄很顺利。 副导演想要再拍几条手游的女友视角宣传片,容朗也一次过了。 这倒让她有点惊讶了,以往这类镜头容朗比较苦手,通常要拍三四次之后才能找到感觉,还经常拍得不像“女朋友视角”像“好哥们视角”,今天真的是表现得十分出色了。 回放时镜头里的容朗一边在沙滩上奔跑一边回头看向镜头伸出手,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早些年拍偶像剧的时候能有这种表现,也不会每次被说演技全靠颜值在撑了。”导演在心里嘀咕,又跟摄像讨论,“这一段看看能不能截一些好看的硬照,章总提过,以后想出个真人秀的写真书,一季出一次,当周边卖。” 摄像夸容朗,“容朗今天表现真不错,我看随便哪一帧截下来都行,还有狗子也很乖,今天中午得加鸡腿给它。” 另一个摄像也说,“真的,尤其和狗狗一起跑的那一段,少年感冲出屏幕,真的很好看了。唉,我说,咱们能给它起个正经名儿么?” 容朗蹲下摸狗头,“那就叫大白吧。” “好!大白,你好乖啊!” 大白听出大家在夸它,欢快甩甩尾巴,转头又汪汪叫着去扒沙子里的小螃蟹了。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副导演宣布收工,傍晚再来拍几组镜头。 这天午饭是在镇上的一家客栈订的。 客栈老板亲自骑着电动三轮来送餐,拉着小沈巴结,想要包下正式拍摄时来的工作人员的食宿。 一起来送餐的一个小哥怯生生地立在院门边儿,远远望着容朗,那表情和跟在容朗身后跑进跑出的大白神似。 孙辰逗他,“你喜欢容朗?去找他合影要签名啊!” 小哥红着脸不动,也不说话。 孙辰又调戏人家,“去啊,他去镇上买菜的时候卖炸油糕的大妈都敢跟他求合影!没事,他人很好的!”容朗第一天到镇上时还引起了小骚动,接着几天他都一早去买菜,渐渐也就没人围观了,虽然很多年轻女孩还是会偷偷看着他笑。 小哥受不了调戏跑到院门外面去了。 老板告辞时,院门外面陪着三轮发动的声音响起嘶声裂肺一声高喊——“容朗我永远支持你!” 院子里的人顿时都呆住,容朗愣了一下大声喊回去,“谢谢你!我会继续努力的!”他走出院子,只见那辆三轮飞速冲下坡绝尘而去。 吃完午饭稍事休息,又开始新一轮拍摄。 这次拍的都是经营民宿的日常琐碎小事,容朗择菜洗米,准备晚餐,扛着竹子做的梯子爬上房顶清理落在房顶和排水槽里的落叶,修剪院墙上的爬藤植物。 用副导演的话说,时间充裕到奢侈,什么都可以先拍拍看。 慢生活真人秀怎么拍才好看,用什么采光方式,什么滤镜,人物上妆要到什么程度,这些都得一一摸索,现在都可以先在容朗身上试验一下。他给出的这一周太有价值了。 傍晚摄制组又到海滩拍了几组日落的镜头。回来之后摄制组、太平的主创们还有李唯安一起开了个会,确定了之前很多待定细节。 会议结束,几个负责人各自抱着笔记本电脑在院子里溜达找信号。 岛上没有太多娱乐,容朗性子随和可是也不爱闹腾,不知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他饭后领着大白溜了一圈就回房睡觉了。其余人也就陆续回房看电视刷手机了。 孙辰还跟李唯安王园园说容朗是不是要感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才每天最早睡最早起,“以前就知道我哥很敬业,但真没想到他连拍个真人秀都这么认真。” 唯安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又把当天的工作整理一遍,再靠在床上查看邮件,邮箱里堆积了几十封邮件待回复。 岛上的网络信号到了夜间也没能好一点,唯安正盯着屏幕上转圈圈的光标,rosie打来电话。 两人说了会儿工作上的事儿,正在闲聊,手机忽然“咕咕”叫了一声。 唯安一看,是容朗发来一条微信——“唯安打开窗户”。 她跟rosie说:“同事来找我。” “ok,明天见。”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吓得往后一退,然后发现趴在窗台上的那个人是容朗。 她打开窗子,小声斥道,“干什么?”这样子要是给其他人看到可怎么办? 他笑着对她招手,“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出来,我带你到海边看海龟下蛋。” 她犹豫一下,他脸色一变,像是生气了,双臂撑在放在窗台上就要翻进来,她赶紧制止他,“你先下去,我拿件外套。” 他立刻提醒她,“别忘了把房间灯关了。” 唯安翻过窗台,内心质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 可是这时人已经站在竹梯上了,只能和容朗做贼一样爬下来,从后院溜出去。 两人走进竹林,容朗拿出一支手电筒,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就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而行。 今夜月朗风清,天空中的云被夜风吹得快速流动,星河隐藏在这些一缕缕丝一样的云彩之后,宝石般熠熠生辉,海水涨潮了之后海浪的声势也变大了,拍打在礁石上轰然作响,可唯安走在沙滩上,心里平静宁和。 她知道这个季节桃花岛是没有海龟的,她也知道最理智的作法是在看到容朗那一刻面无表情把窗帘在他脸前拉上。 可她做不到。 “抬头,看星星。”他晃晃她的手,侧首微笑,“为什么你这么忧心忡忡的?” 她抬眼看他,突然间委屈得眼睛酸涩。 她赶紧垂下头,沉默着跟他走了几步,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听起来异样才说,“星星很美。” “嗯。”容朗感到她手微凉,把手里握的她那只手揣进口袋里,“你还记得东岛么?那里星星也很美。” 怎么会不记得呢? 高一的暑假,他们四个人一起去的。 早上五点多去火车站集合,先乘一种不管什么小站都要停的绿皮火车——幸好只用坐两个小时,再坐船,不过船倒是比来桃花岛的要稳得多。 岛上有很多部队疗养院和干休所,里面是一座一座度假屋,海滩近在咫尺。 他们到的时候是正中午,先到食堂吃了饭。那里卖一种橙色的汽水,装在一种造型特别的细腰玻璃瓶里,有种异样的芳香,喝了之后嘴唇舌头都会被染成橘粉色。 小文嘻嘻笑,“唯安,看我的口红!” 唯安午饭吃得有点过饱,和小文回到房间就睡着了。 她醒来后却发现小文的床上没有人,容朗趴在写字台上睡着,呼吸时就会把写字台上压的玻璃板熏出一个半弧形的圈。 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飘起,像扑扇着翅膀的海鸥,她赤脚站在写字台旁边,把手张开,放在容朗头顶,他的头发被风吹动,蹭得她手心痒痒的。 忽然,他梦呓一声,她一惊,抬头,看到写字台前的镜子里,自己正在微笑。 那时候的风,和那时镜中微笑的少女,都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身边的人,十年来执拗地保留着当初的少年气。 唯安仰头看着容朗,“我……” 他等着她。 是要解释当初她为何突然不告而别?还是要说她希望今后两人再也不要有什么瓜葛?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设想过再见到容朗之后要如何面对他。 离开后的这么些年她处心积虑,每天想的都是些恶毒的东西,或许,她隐隐希望着容朗早就原谅她,也忘记她,两人再见之后不过相逢一笑就擦肩而过。 “我——”她不知为何忽然感到焦虑,心跳紊乱,肚子里不知什么地方轻微抽搐,一阵热一阵冷,就像小时候新来的保姆打扫她房间时弄乱了毛绒玩具的排列顺序时那种感受,非要立刻摆正才能恢复安宁,可眼前,她都不知道该摆正什么。 “别急,慢慢说。”容朗把她被夜风吹得挡在眼前的几缕头发夹在她而后,轻轻抚摸她后背。 唯安缓缓呼口气,终于说出那句她憋在心里好多年的话,“我只想你好好的。” 容朗听到这话愣住了,李唯安这句话其实是没有上下逻辑的,但是他和她都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对于她当年的突然消失他曾有过不计其数的猜测,其中当然也有她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只能斩断所有联系的想法,但这种最为安慰的猜测被她当面证实,他依然感到震动。 原来这么多年的等待、思念、难过……甚至痛恨不是虚度。 他们头顶的月光忽然变得昏暗,像是被一朵大大的云彩遮住了,她垂着眼不愿看他,可他还是依稀能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他向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没触到她,一滴大大的水滴落在他手指上。 容朗怔一下,侧首屈膝,想看看李唯安是不是在哭,可随即又一滴水珠滴在他脸侧,他抬起头,“下雨了。” 岛屿上的风雨来的时候格外迅速,转瞬间雨滴已经变成细密的雨丝。 他把外套脱下来罩在李唯安头上,“我们回去吧。” 她不说话,只是把外套撑开,要让他也能被遮住,容朗拉起外套另一边衣襟蒙在自己头顶,紧紧握住她的手往回跑。 雨势很快大起来,幸好这时他们已经进了竹林,离后院的门口还有一步之遥时,容朗突然停下来。 唯安疑惑抬头,容朗张开双手用那件已经潮潮的外套把她从头顶罩住,光线一下消失,她的眼睛还没适应嗅觉的代偿作用就已经生效,她所能感受到的全是他的气味,她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刹伸出手,碰到他不知哪里的皮肤,她赶快要缩回手,可他把包围圈缩小得让她无法退缩。 她听到他得意地轻笑,手下那片肌肤随着他的笑声轻微震颤,手心刚好覆盖在一个小窝上面,这才知道自己在短暂的慌乱时不知怎么掀开了他的t恤,她摸到的是他肚脐。 近年来设计师把男装裤腰越开越低,唯安上次在巴黎看秀时还疑惑为什么,rosie说这就和女性上装胸线开得低一个道理,裤腰不低,他们那么辛苦锻炼出腹肌和人鱼线却没机会露出来多可怜。 那时她对rosie的说法不以为然,现在却发现这真是有道理的,她此刻不就不想把手移开么? 唯安以为容朗会像昨天早晨那样亲吻她,可他并没有。他低下头,把自己一边太阳穴贴在她太阳穴上,然后蹭了蹭她。 她立刻感到被他碰触的这边脸颊一阵酥麻。 人类的肉体真是奇妙,身上最大的器官是皮肤,这最大的器官却整天露在外面,每平方毫米的肌肤上有上万传感器,简单的触摸就能在千分之一秒内把难以计数的复杂信息传递给大脑,大脑再做出各式各样反应,有的毫无道理,比如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是那些对粗麻纤维有严重敏感的病人,皮肤一被粗糙的麻碰到就会红肿麻痒,那股麻痒从她脸颊快速延伸到脖子,再向半边肢体蔓延。 这时,始作俑者捉住她一只手贴在他腮边,握住她的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庞。 她这才惊觉,刚才那种麻痒刺痛其实不是幻觉,她眼前的人早就从少年长成一个年轻男人,他鬓角和下巴上有新长出来的须根,坚硬粗糙,刺得她手心指尖忍受不住,本能地要闪躲退缩。 容朗无声地笑,松开她的手,拧开后院的门。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入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大白。 它兴奋地从容朗房间的门帘下蹿出来,奔到两人面前,一边扭臀摆尾一边伸着鼻子对他们闻来闻去。 容朗跟唯安耳语,“这狗真是不中用,人进院子了都不吭一声。” 他刚说完,大白就“汪”了一声,吓得他赶紧拍拍它狗头,小声命令,“回房间去。” 他把唯安送到楼梯口,目送她走上楼梯。 她站在楼梯拐角处,对他挥挥手,然后立即又后悔了。这样的肢体语言近似对他某种程度上的应和,又仿佛是在暗示她认同了他所以为的某些东西。 可这绝非她的本意。 唯安躺在床上,深深感到挫败。 她懊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大脑,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见到他就胡乱分泌肾上腺素、多巴胺、oxytocin、serotonin ?你早就不是青少年了!清醒一点好么?再这么色令智昏,以后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唯安他们就要离岛,容朗起得各格外早。吃完早餐,他和一个摄像一起把他们送到码头。 唯安踩着木板上船时他在她手肘下一扶,用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等着你。” 她回过头看他,他微笑着挥手。船离岸越来越远了,他依旧站在码头边,扬着头。 第48章 48 经过一天旅程, 唯安回到b市时已是灯火阑珊,可这里的天空看不见星星。 她应该很累了, 可躺在床上后却辗转难眠, 半梦半醒间直觉得身下在晃荡,好像又坐上了船, 容朗那天早上突如其来的亲吻当时只觉得震惊, 这时却无端端地想起了很多小细节,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凌晨四点时唯安气恼地起床了。 难怪粤语中管神魂颠倒、失去仪态叫“晕浪”。 她简单洗漱,带着一大瓶矿泉水到健身房, 刚在跑步机上跑完五公里,手机屏幕突然一亮。紧接着连续闪动。 全是容朗发来的微信。 他告诉她,岛上电站出了故障, 从他们离岛时停电, 直到刚才才修复,网络瘫痪。 她握着手机回到家,天空还是灰蒙蒙的。 坐电梯时她一条条看那些迟来了十几个小时的消息。 他问她旅途顺利吗?回到家有没有好好休息? 竟然还有养生学——“你手总是凉凉的, 不要老是喝凉水, 多喝点热水。大壮和我前年就配上保温杯+枸杞茶了。我给你买点黄芪和党参你泡水喝, 要是嫌苦就加一粒红枣。” 她回到家,打开橱柜, 把一瓶矿泉水倒进热水壶里烧上, 再找出常亮那时买的保温瓶洗净。 等水烧开的时候, 手机自动锁屏了, 她低头, 看到黑屏上自己正在傻笑的倒影。 唯安解锁手机,回复:“好的。记住啦。” 容朗立刻回了一个摸狗头的表情。 她轻笑一声,放下手机,打开冰箱。 她平时的早餐很简单,一包燕麦苹果能量条,或者两片吐司面包加一个白水蛋,但是今天她忽然想吃点别的。 冰箱里的食物还是她出差前助手准备的,唯安取出奶油乳酪,鸡蛋,几粒鳄梨,一小盒芝麻菜,还有一块意大利熏火腿。 她打了两粒鸡蛋,搅匀,切一块黄油放在煎锅上融化,浇上蛋液,握住锅柄轻轻摇晃,让蛋液铺满锅底,蛋煎得冒出香气时再把切好片的火腿和鳄梨间隔铺在蛋饼一侧,洒上一大勺奶油乳酪,这时再用锅铲掀开蛋饼的另一侧,稍微倾斜锅子,这一半蛋饼发出一声细微轻响落下,变成一个完美的半圆形。 装盘之后,唯安在蛋饼上撒了几片芝麻菜,又刨了些帕玛森干酪屑,最后放上黑胡椒和盐。 她站在橱柜边上吃了一口蛋饼,又把盘子刀叉端到桌子上,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想了想,点了分享按钮。 发送给容朗之前,她又加了一句话:“你快睡一会儿吧。我吃完早餐就去工作了。” 到了办公室,rosie一见唯安就抓住她手臂,“桃花岛很好玩吧?下次带我去吧!” “你忘了晕船的事了?” rosie认为唯安夸大了事实,“真要是那么要命,你还能这么容光焕发呀?你脸色比走之前红润多了,就像刚从richard branson爵士的私人小岛度假回来,顺便还泡了个温泉。哦,对了,archer提前结束假期了,他也是刚从海岛回来,看起来像可没你这么精神。” 唯安皱眉,“提前结束?我以为他延长了假期呢……”她立刻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个好征兆。不知道他和rosie说过annabelle的爹是谁没有。 唯安回到自己办公室,先处理完堆积的邮件,再逐项完成她的功课。 快到午饭时,韦嘉珩突然发来视频请求。 唯安停下手上工作,打开视频,先松了口气。 屏幕上的韦嘉珩虽然晒黑了点,但依旧是翩翩浊世公子的范儿,并不见憔悴。 她调笑,“rosie说你提前结束假期了。怎么,你被annabelle逐出后宫了?” 晒成古铜色的韦嘉珩眉眼间显得比平时深邃,他的声音也很低沉,“唯安,我被fbi传唤了,作为证人。还记得比尔·加德纳么?他果然扯上了我们。” 唯安抿紧嘴唇。 韦嘉珩忽然笑了,“你有什么对策?” 唯安抬眸,“是你已经有了对策吧?” 他自哂,“你说得对。” 他没说她“说得对”的,是指不该招惹上annabelle,不该寄希望于攀附上议员,还是指自己已经有了对策。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相对无言。 “唯安——”韦嘉珩突然问,“你目前在一段关系中么?” 唯安怔住,像是没明白他在问什么,韦嘉珩等了几秒钟,见她一直没改变表情,还以为网络卡住了,他不禁又叫她,“唯安?” 她微微侧首,“你是指……” “你现在有和人交往么?你有情人么?” 她皱眉,“为什么?” 他没回答,长吁,然后自嘲地笑笑,“没什么。我又恢复单身了。确实如你所说,我被逐出后宫了。” “哦。”她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再次沉默。 韦嘉珩只好直截了当问她,“我担心他们会设法把你也列为证人。” 唯安嘴角微翘,“那我就等着好了。加德纳在dc受审,有我参与的那件诉讼案是在缅因州判的,我拿英国护照,目前在中国,想传唤我作证,他们要先确定司法管辖权,这就要耗上一段时间,请求批准传唤我作证的手续又要花一段时间,至少,要等三到六个月。如果想让我出庭作证,就更麻烦,他们得先设法得到财务批准,从中国传唤我回dc作证的费用可不低。” 韦嘉珩眼中精光闪烁,“要是,他们要你通过网络作证呢?” 唯安没说话。 韦嘉珩笑了,“对啊,你在中国。他们不会想要节外生枝。”他笑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去年十月就想好了这些?” 唯安沉默一下,告诉他,“不。当初和决定加德纳合作时。” 韦嘉珩深吸一口气,木然盯着屏幕右下角,突然间,他挥手在他桌上大力一扫,唯安屏幕上的画面连续翻转——洒满各种文具的办公桌面、天花板、韦嘉珩扭曲得不再英俊的脸,最后定格在他办公室的藏蓝色地毯,她听到他大吼,“李唯安!fuck you!” 紧接着,一只皮鞋的鞋底向屏幕猛冲过来。 唯安面前的屏幕黑了,显然,韦嘉珩以某种方式结束了视频通话。 她看了一眼自己在屏幕上毫无表情的倒影,打开他们通话之前使用的程序,继续完成她的工作。 吃完午饭,她又收到韦嘉珩的视频请求。 韦嘉珩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我之前失态了。抱歉。” 唯安的表情和不久前毫无二致,“道歉接受。” 他问她,“我需要做什么?” 她立刻告诉他,“请柯提思做你的律师,再为我请一位律师,如果可以请到柯提思事务所的那位塔西尼小姐最好。还有,加德纳现在看起来像是没有朋友了,人人避而不及,但别忘了,很多人也并不想成为他的敌人。” “还有呢?” “主动向甘瑟大佬说明我们的立场。” “他有足够影响力么?” “比你想象的大。” “好的。”韦嘉珩凝视她,又问,“我们还是partners么?” 唯安向他保证,“一直是。” 他追问,“但仅是partners?” 他等着,她却不表态。 他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苦笑道,“李唯安,你没有心。” 这次,唯安主动中断了视频。 她转向窗口,靠在椅背上,看着b市灰蓝色的天空。 发了会儿呆,她打开手机回复容朗不久前发给她的消息。 “我很好。工作不会比平时更多。中午吃的外卖盒饭,竟然有酿豆腐,不知道助理在哪儿买的。吃饭前和我老板吵了一架。” 容朗很快回复她。 她又写,“不会。他是个……”她想写“好人”,随即想到,要是韦嘉珩知道她这么形容他,很可能会感到受了侮辱。想了想,她换个词,“很专业的人。” 这个很专业的人刚才说她没有心。 下午四点多,她和林章两人开过碰头会,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桌上放了一束花。 常亮静悄悄走过来,“是薛公子送的。” 花是白牡丹,还没开,含苞待放的花蕾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粉白可爱。 这时已经是五月中旬,早就过了牡丹花期。不过以薛公子之能,想来也不算难事。 唯安指挥常亮,“你拿去跟女同事们分了吧。我最近有点花粉过敏。” 常亮提醒她,“姐,还有张卡片呢。” 唯安这才看到花束里夹着卡,打开一看,上面一行字风流妩媚。可惜,她不认得。 她把卡片也递给常亮,“写的什么?” “任是无情也动人。” 唯安嘟囔,“神经病。我像薛宝钗么?”她转身坐下,继续做事。 常亮抱着那束花走出她办公室,他在门口转身带上门时笑,“没想到你还看红楼梦呢。” 唯安正经地说,“我是文化人。”高中那会儿的语文老师炮叔最喜欢红楼梦。 他又低头笑一声。 快到六点时王园园打来内线电话,“唯安姐,薛岩先生找你。” 唯安没停下手上工作,“告诉他我很忙,没时间出去吃饭。” 王园园答应一声立刻关掉电话。 办公室里女同事们刚瓜分了牡丹花,薛公子在追李唯安且目前看来毫无希望一事大家心照不宣,谁知没过多久传说中的薛公子亲自上门了。 他也是太平的股东,又是林倚山表哥,前台小妹不敢怠慢,赶紧电召王园园。 王园园打叠精神,一张笑脸迎人,先说李唯安这时还在忙,再把薛岩请到会客室。 薛公子倒还平易近人,“你就是唯安的助理吧?我们之前通过几次话。” 李唯安工作时间习惯把手机来电转接到办公室,出差去桃花岛前薛岩就约过李唯安几次,都以失败告终。那几次,可巧都是由王园园转接过去再由她回绝。 王园园心里打鼓,脸上还要摆出不卑不亢微笑,“我们昨天晚上才回来,有好多事情等着处理,唯安姐忙了一整天了。” 薛岩倒没为难她,他和她聊了些闲话就告辞,“既然她忙,我就不打扰了,我也是顺便过来看看。今天刚好要找倚山办点事。” 王园园把他送走,见李唯安仍然在忙碌,不敢打扰她。 看来今天要加班,她正要去找rosie问问今天要不要叫外卖到办公室,前台小妹又电召她,“快来快来!薛公子派人送了一堆吃的。怎么办啊?” 王园园到了前台,食物香味四溢,放在精致食盒里,送餐的人已经走了。 她打开几个食盒,里面的菜色一看就不是普通饭店卖的,是淮扬菜,有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清炒时蔬,汤是材料不贵却需要极高超刀工的文思豆腐。 再看食盒数量,足够给办公室加班的人每人一份。 孙辰用手肘碰碰王园园,“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纨绔。壕!” 王园园喃喃,“壕无人性了好嘛!” 李唯安知道了薛岩订餐送来的事,也不在意,“那就给大家分一下吧,省得我们点餐了。” 她这时也觉得饿了,干脆和大家一起到会议室吃晚饭。 看到菜式时她怔一下,嘴角翘了翘,又把筷子搁下。 常亮问,“你不喜欢淮扬菜么?” 唯安看看他,“你怎么也不吃?” 他嘴角下垂,“不喜欢吃!甜甜腻腻的,是男人吃的吗?” 孙辰正在埋头大吃,闻言抬起头口齿不清道:“可好吃了!” 李唯安叫常亮,“你去帮我买个麦香鱼套餐,你自己喜欢吃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常亮笑着答应一声,跑出去了。 rosie看出事情不对劲,悄悄问唯安,“怎么回事?” 唯安冷哼一声,“上次我和朋友去一间饭店,遇见了薛岩,当时我们点的就是这些菜。” rosie吹声口哨,“这可犯了你的大忌了。” 没一会儿常亮带着打包好的食物回来,唯安打开包装正要吃,前台小妹期期艾艾地来了,“李总,有……你的快递。” 李唯安愣一下,笑了,“哦。那我去签收。” 同城快递送来了一个大纸盒,她抱回办公室打开,里面果然是枸杞和红枣,切成片的黄芪当归和党参,还有一个保温杯。 她把纸盒放好,才想起自己办公室并没有烧水壶。平时同事们都是在哪儿打热水喝的?她问了王园园,才知道办公室里有个茶水间。 唯安收工回到家,门口保安叫她,“李小姐,有你一个快递。” 唯安降下车窗,保安给她一个相同的纸盒。 看起来,容朗生怕她喝不上枸杞,给她寄了两份。 她抱着纸盒上楼,在电梯里收到他的微信。 “你好么?累不累?” 她没有立刻回复,回到家中烧开一壶水,泡上一杯养生茶,拍照发给他,“我很好。”想了想,又加上两个字,“你呢?” 等了好一会儿,容朗回复,“我想你了。” 唯安打出一个“我”字,握着手机,盯着输入键盘半天。手机自动黑屏了,她叹口气,删掉那个“我”,重新输入,“早点休息。” 容朗立刻回了她一个摸狗头的动图,她仔细一看,图上的狗头是大白的,狗头上那只手是他的。 她不由自主微笑,点开微信自带的表情,一页一页翻下去,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表达她此刻心情的。 最终,她写,“我们一周后再上岛。”她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再三,还是没发。就在这时,手机闪了闪,是容朗发来的消息—— “还有一周就能见面了。” 唯安笑着回“嗯”。 第49章 49 唯安本想凌晨醒来时再和韦嘉珩视频, 可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竟然快八点了。 她匆匆赶到公司,一进门,rosie笑嘻嘻走过来, “薛公子又给你送花了。我让园园放你办公室了。” 唯安沉着脸, 瞥rosie一眼,“这次送了什么?” “小睡莲盆景!我第一次看见有这样的东西!”rosie用手比划, “脸盆那么大, 有小山小桥小柳树, 还有小金鱼,像个被缩小的荷花池!像莫奈的画一样。” 见了实物,唯安才知道rosie的形容实在不准确,那个小盆景玲珑可爱,独具匠心。其中的小睡莲每朵只比一元硬币大了一小圈, 小金鱼在莲叶间和小木桥下游曳,“池岸”边还有垂柳。 她曾在容朗外公那里见过类似的迷你小荷花。不过, 花是养在用来洗笔的土陶小缸里, 朴素得多。 他外公说那叫“碗莲”, 从前寺庙里和尚们喜欢养着玩。 唯安皱眉, 叫常亮和王园园,“先把它搬到会议室,查查是哪家花店的, 送回去。这玩意我可没工夫养。” 这时孙辰插口, “唯安姐, 这是盆景大师裕志和的作品,从日本空运来的。” rosie不怀好意看她,“你怎么这么清楚?是不是你主子给薛公子出的主意?” 孙辰翻白眼,“咳,就不能是我对高雅艺术有所涉猎,对大师仰慕已久么?” 唯安说:“那就送给你了。亮亮,今天下班帮你孙姐搬她家去,现在先搁她办公桌上。” 她说完又补充一句,“以后这些东西不要送进来!” 众人看出李唯安是真的不悦了,一哄而散。 不过,这一天的热闹才刚开始。 午饭时,前台收到当红的网红奶茶店送来的各式奶茶,下午三四点,又有咖啡店送来的咖啡和蛋糕。 这些东西是以太平投资的股东会的名义送给冰山的员工的,只能收下。但这位对冰山上下表示感激的太平股东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六点多,办公室的人三三两两下班,李唯安躺在沙发上听rosie讲几个项目的最新进度,突然打断她问,“rosie,你高中时是怎么拒绝那些向你示好的男孩子的?” “没人敢轻易向我示好!我那时男友是橄榄球队队长,校草!我周围还时刻围绕一群十分bitchy的塑料姐妹花女朋友。”rosie拿着小镜子,背对门口,悄悄补了补口红,“怎么,你一点也不想和薛公子周旋?” 唯安轻嗤一声。 rosie把镜子口红放进包里,“薛公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家什么背景大家都知道,你不喜欢他,也别让他恼羞成怒。你问archer,他也会这么说。” 唯安轻轻“嗯”一声,“我明白。你走吧,我把报告看完就回家。” 不知是冰山的员工个个都忠心耿耿难以被收买,以至于薛岩没得到及时的反馈,还是他根本认为李唯安的拒绝不够明显,接着几天他照样变着法儿送花,送各种难得的食物到办公室。 孙辰开玩笑,“今天是巧克力明天是马卡龙,这样下去不到月底就会胖十斤。” 李唯安倒是不再有反应,偶尔经过同事办公桌,也会拈起一块昂贵的巧克力吃。 小文不知从哪儿得到风声,傍晚带着外卖小馄饨跑到唯安家,一进门就一边脱外套一边张望,“薛公子给你送那盆景呢?让我这个土包子开开眼。” “送给同事了。”唯安拿汤匙吃馄饨,“冰箱里有啤酒,自己拿。” 小文打开冰箱,“你不要啊?” “我生理期。” 小文喝着啤酒感慨,“每次来你家至少喝一瓶,快成酒鬼了。”她又贼兮兮问,“听说你们公司一日三餐现在都不用点外卖了,薛公子还给全体员工送奶茶送蛋糕?” “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小文托腮,“咳,我这是二三手的消息。我听姚锐说的,姚锐听别人说的。你也知道,薛公子和章秀钟也算半个娱乐圈人了,他们有点风吹草动,一帮女明星都在打听呢。” 唯安把馄饨吃完,“你不用旁敲侧击卖薛岩的坏了,回去跟姚锐复命,就说我特别——特别——特别讨厌这个薛岩。” 小文眼睛亮了,“怎么了?他干什么了?” “就是讨厌他。讨厌谁还需要理由吗?”唯安把外卖盒子扔进垃圾桶,站在厨台前泡了两杯养生茶。 小文跑去帮忙,她看看唯安配茶的材料,“嘿嘿,送礼要投其所好。姓薛的都没弄清我们唯安喜欢什么,就搞这么大阵仗,啧,不知道我们唯安最低调吗?” 她端起杯子抿口枸杞红枣桂圆茶,“其实呢,薛公子这惨败也是非战之罪啊,难道送养生药材的就比送花送巧克力高明么?” 她对唯安抬抬眉毛,笑,“还是得看送的人是谁!” 唯安看小文,要笑不笑,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你觉得,容朗这么一个单身多年的汉子,会知道黄芪、当归、党参?还有红枣桂圆茶?”小文得意地捋自己颌下不存在的长须,“当然是本山人告诉他的呀!他问我,你手冰凉,除了多喝热水还要怎么调理,我就把我珍藏多年的几家淘宝店链接发给他了。人家可急呢,专门找了同城的店,就想让你早一天喝上。” 唯安抿唇一笑,默默喝她的红枣桂圆茶。 第二天,唯安又是睡到快八点才醒,她匆匆开车到公司,进了电梯才发觉刚才等电梯时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薛岩。 她惊讶看他,他丝毫不觉得尴尬,“早。我今天和秀钟要开会。”他对唯安笑笑,又补一句,“我也是太平的股东呀。” “哦。”唯安礼貌地微笑,不再出声,也不看他,只盯着电梯楼层字数。 到了27层,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电梯门打开,薛岩颇有绅士风度按住开门按钮。 唯安从他身边经过时说声“谢谢”,拎着包就走。 眼看她就要走进冰山咨询的大门,他追上来,问她,“唯安,中午一起吃饭?”他看她的神色不悦,又急忙加一句,“好不好?” 唯安不想在同事面前和他啰嗦,当下冷脸道,“薛先生,如果你想和冰山商业合作,我很欢迎。rosie madison是经理,她目前负责太平投资以外的业务。” 薛岩不笨,怎么能听不懂她言外之意。 不是欲迎还拒,不是py hard to get,李唯安就是从头到尾都对他没有好感,并且也不想掩饰这一点。 之前章秀钟生日酒会时,她和他说话时也曾嫣然而笑,现在一想,恐怕人家那是看在他是林倚山表哥的面上才对他假以颜色。 薛岩从出生开始第一次遭到这样不客气的冷遇,震惊之余不仅感到被冒犯了,还深深委屈。 李唯安转头走了,他又呆呆站了一刻才乘电梯去29楼。 章秀钟一看薛岩的神色就知道他又铩羽而归,连忙叫人,“孙辰——哎?对不起啊,我忘了孙辰这兔崽子已经跳槽了。安娜,给我和老薛整点度数高的酒!嗯……一人一杯法国干邑吧。” 薛岩胸口憋闷,他拉松领结,喝了一口酒,一股辛辣从喉头蹿到鼻腔,“秀钟,你得给我出出主意。我从来没见过李唯安这样的女人。” 章秀钟撇嘴,“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呀,怎么就被李唯安迷得五迷三道的!你从前那个超模女朋友,腿不比她腿短啊。你再看李唯安——”他双手都比划成她那副鼹鼠眼镜的样子了,忽然想起,好像自从上次她感冒,鼹鼠眼镜就再没出现过。 唔……我得让孙辰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李唯安那张脸,再加上逆天的长腿——虽然从来没露出来过,倒是也够看了。 啊,还有。红鼻子驯鹿。泪汪汪的小狗眼。哈哈,她还说,“我两天没洗头了。”哈哈,哈哈。 薛岩见章秀钟本来一脸刻薄相,像是要贬损李唯安,结果不知想到什么傻笑起来了,推推他,“让你出主意呢。” “哦哦。”章秀钟把酒杯搁桌上,“你知道帕米拉·丘吉尔么?” “知道。她是温斯顿·丘吉尔的儿媳,丈夫死后她保留了丘吉尔的姓氏。怎么?” “在我看来她是上个世纪最成功的交际花,她常用的一招,就是给她看上的男人送异常昂贵的礼物。这样,男人就不得不直接回应她。她就有了机会。至于礼物多昂贵才算昂贵,当然要看你要送的人是谁。”章秀钟怀着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给薛岩透露他的第一手信息,“上次我们为《飞行毯》保底,倚山说票房过三十亿的话,超过30亿的分红,他那部分送一半给李唯安。结果,她拿到钱之后,捐了。全部。而且,还是用的倚山的名义。” 薛岩抬眼,若有所思,章秀钟拍拍他的肩,“所以,你心里有数了吧?” “还有,李唯安这人呢,说好听点呢,是喜欢低调,说坦白点呢,是有社交恐惧症。她讨厌成为众人注意的焦点,所以你从前那些手段对李唯安来说根本没用,她不仅不会被打动,也许还会反感。没准还会觉得很可笑。当一个女人觉得你可笑,你是没有机会的。老薛,你得用点非常手段。” 薛岩默默受教。这么一想,他之前的每次出手,都踩在错误的点上了。 从这天开始,一连两三天都没见薛公子再送花送美食来冰山,有人猜测薛岩是知难而退了,也有人猜他是在憋大招。 这天下午四点多,王园园正在确认下周三一行人重返桃花岛的行程,前台小妹电召她,“园园姐,有人找你。” 王园园纳闷。到了前台,来找她的是位陌生的年轻人,穿戴不凡,极英俊。但王园园跟李唯安这几个月很见了些世面,一看这帅哥的神情气度,就知道他应该是奢侈品店店员一类人物。 果然,他表明身份,是布契拉提的店员。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只扁方盒子,“薛岩先生想请您转交这份礼物。” 王园园不敢怠慢,战战兢兢接过来,打开,宝光璀璨,是一对耳环,还附了一张小卡片。 她和帅哥交换了名片,拿着烫手山芋去找李唯安。 李唯安正在办公室里和孙辰、rosie讲解什么,王园园坐回自己座位,一边订下次去津川的机票一边看玻璃墙另一边李唯安忙完了没。 常亮就坐在她邻桌,他用笔敲敲她的抽屉,“刚才谁来找你?你男朋友啊?” “唉,不是。”王园园把抽屉打开,让他看到那只盒子,“薛公子的大招来了。” 常亮瞥一眼盒子,“我还以为薛土豪怎么着也得送个宝格丽卡地亚呢,这什么牌子?没听说过。” 王园园怼他,“土鳖。你懂毛线!什么bulgari,cartier,到了bucceti面前都不敢自称是珠宝,这牌子可是亦舒师太认证过的,是那些小仙女型的女主角才配得上的艺术品。” 她百度给常亮看,点点屏幕,“瞧见没,这对耳环还真是艺术系列呢,灵感来自于莫奈的名画tempête sur les cotes de belle-ile,用了一千多颗钻石,最了不起的是那个叫tulle的珠罗纱雕金工艺……” 网上的图片都美得吓人,可想而知实物会有多美,可常亮打开盒盖瞥了一眼嫌弃地扔回王园园抽屉,冷哼道,“狗屁珠罗纱,还侏罗纪呢。唯安不会喜欢的。” 王园园白他一眼,“你懂毛线。” 常亮继续吐槽,“送花也莫奈,送耳环也莫奈,就知道莫奈一个艺术家呀?没文化的土豪。” 王园园没空搭理他,看到这时李唯安三人的讨论告一段落了,赶紧拿起盒子走进去,“唯安姐……” 第50章 50 太平29楼, 林倚山正和章秀钟正说话,秘书告诉他, 李唯安来找。他有点惊异, “今天上午不是才开过会?也没给我再发邮件啊。” 李唯安走进来,先看了章秀钟一眼,直截了当跟林倚山说,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她把首饰盒放在林倚山面前, “帮我把这个还给薛岩。” 章秀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老薛,朽木啊,朽木!亏我还提示了他半天。结果他还是换汤不换药啊,低调就是买个低调奢华的礼物?” 李唯安冷冷斜睨他一眼, 对林倚山说声“谢谢了”转身就要走。 林倚山赶紧拦住她, “别急啊唯安,这怎么回事?” 他立刻收到个刚才章秀钟收到的同款死亡凝视,赶快改口, “我是说, 你最好亲自和他谈谈……”薛岩一天三次给冰山送外卖,又频繁地往这儿跑,他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李唯安还没开口, 章秀钟打开盒子笑了, “唉哟, 买珠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唯安, 你读他的小纸条上的话了么?” “没。” “我给你念哈,哎哟,还是法语呢,我们老薛其实也是个文化人,大学在巴黎索邦念的,是个艺术家,哎你别走啊,听我念——并非所有昂贵都是庸俗。盼你喜欢这对耳环。”章秀钟把小纸条重新折好,笑嘻嘻看着她,“啧,这听着,貌似……还有点典故呢?” 唯安没理他,只跟林倚山说话,“你要是不愿意也无所谓,给我他电话,我约他出来。” 林倚山迟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章秀钟却说,“好啊!你现在就打给他!”说着从自己手机上调出薛岩号码,递给唯安。 她伸手要接手机,林倚山急忙拦住,瞪了章秀钟一眼,“唯安,这周六我外婆生日,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去。薛岩也在那儿,你亲自跟他说。” 章秀钟噗嗤笑了一声,“咳咳,好主意啊倚山。这样一来,唯安就不用和薛岩私下见面了,也不必担心她会让他下不来台,大家在老人家寿宴上,当然是客客气气的。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他冲林倚山眨眨眼,话里有话,“薛岩有你这么个表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林倚山微微露出点尴尬,假装听不懂章秀钟在暗示什么,又问唯安,“你看,行吗?” 李唯安垂着眸,停了一刻,重新拿起首饰盒,“周六几点?寿宴在哪里举行?” 林倚山忙说,“下午五点,我来你家接你。” 她笑了笑,“好。” 周六下午林倚山准时去接李唯安,一见她先是愣住,接着不由自主盯着她上上下下看。 他想,要是秀钟在这儿,一定会调侃,“哎哟唯安,原来你还有不是黑白两色的衣服哪!”再或者,“啊哟,原来你也会穿裙子。” 可是他从来说不出这样的话,只好诚恳地说,“唯安,你今天很漂亮。”话说出口,林倚山忽然发觉自己并不是礼貌地恭维。还有,他此刻看李唯安的眼神也和平时不同,平时,他也会不自觉地对她流露赞赏,但这时,他是在用单纯的年轻男人欣赏美女的态度在看她,他对她的赞美,是基于她美丽的肉体。 这么一想,林倚山心中不免产生一丝怪异的感受。 他忍不住又偷偷打量李唯安。 她今天穿了条酒红色的丝绒裙子,一字肩,收腰,头发简单地在颈后束起,露出白天鹅一样的长脖子,她仍旧没穿高跟鞋,穿了双裸色的麂皮平底鞋,可是身段的美好展露无遗,酒红色的丝绒衬得她双臂肌肤如凝脂一般,那真的是一双玉臂。 一路上,他忍不住偷偷看她手臂。 薛老太太其实姓盛,闺名盛芷宜,网络百科上都有写的,但是大家都叫她薛老太太。 她的寿宴每年都在市郊的薛家老宅举行。 那是套上世纪初建的花园别墅,中西合璧,花园用了很多中国园林元素,别墅中的主要建筑却是都法式的,白色木格落地窗对着后花园,两棵紫藤的藤蔓从门廊爬到屋檐,一串串紫藤花远远看去像一团团紫色的云雾。 李唯安本以为和林家关系密切的白西林三年前倒了台,紧接着薛老先生又去离世,就算薛家的人自己不收敛,薛老太太的寿宴应该失色不少,没想到照样是一副富贵气派。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唯安是和林倚山相携而来,又是他商业伙伴,自然享受贵宾待遇,一来就被领进小会客室,受到薛老太太亲切接见。 这间会客室墙上贴的是有鸢尾花织纹的苍绿色丝绸壁纸,家具全是全是摄政时代风格,壁炉前的玻璃屏风和天花板吊灯看来全是蒂凡尼的,颜色鲜艳但配色和谐大方,陈列的几件装饰品全是上世纪初在法国昙花一现却影响深远的装饰艺术风格,其中,一对透胎珐琅镶金瓶子最为抢眼。 薛老太太坐在一张墨绿色的丝绒座椅上,身边围着几个贵妇,一见林倚山进来,她就笑,“小山来了,还带了位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林倚山向她介绍自己今天的女伴,唯安连忙把寿礼奉上。 她在程律师光顾那家珠宝店买了串同款的南洋金珠项链,薛老太太见了直说破费,其实她哪里稀罕这种东西,唯安又哪里费心了。 但一屋子的人都连声称赞,先说珠子漂亮,又把唯安夸奖一番,然后自然又说到林倚山身上,夸他年轻才俊,这才几年,就把太平做的风生水起,逗得薛老太太十分开心。 唯安礼貌微笑,心里在想,这情形好像《红楼梦》中哪一节? 她看着围在薛老太太身边说话的几位贵妇,想到林黛玉初进贾府见到的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高中时炮叔最喜欢讲《红楼梦》,写作课上讲,文学欣赏课也讲,月考时语文卷必考一段,选择、填空、阅读理解,作者用了哪些修辞手法?人物a与人物b是在说什么?最终导致所有人都熟读《红楼梦》。 唯安第一次读到宝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即嗔视而有情 ”时,不由侧目去看身旁的窗子。 从她的角度看去,窗玻璃明亮犹如镜子,镜中少年的倒影这样美好,让人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微笑。 他有时上课会偷看闲书,经常做不出立体几何题目,画辅助线时皱着眉,她也知道他时常会转过头偷偷看她,有时会望着她呆呆微笑…… 唯安正神游物外,手包突然震动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一眼,连忙向薛老太太和林倚山致歉,“抱歉,我得回复个重要的消息。” 薛老太太笑道,“你忙你的。”又对一旁一位贵妇说,“现在的女孩子真不得了,手里管的项目动辄几亿……” 李唯安走出会客室很远,还能听见欢声笑语。 她沿着走廊向宅子后方走,一直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就是花园,门廊上搭着紫藤架子,没走近就能闻到紫藤花的香味,紫色的花拥拥簇簇,有许多蜜蜂在花间飞来飞去。 落地大窗一侧是贴着墙的小楼梯,墙壁上每个几步挂着副薛家不同人的照片,大窗另一侧是间小图书室,静悄悄的。唯安走进去,回复容朗的微信:“我去参加一个老太太的寿宴。人很多,很吵。还没有吃到东西。” 她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收到容朗的回复:“少喝酒,多吃菜。” 她正要回复,忽然发觉身后楼梯上有人在看她。 她转过身,薛岩站在楼梯上,正定定看着她。 唯安收好手机,“你好。” 薛岩今天穿了套休闲款的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敞着,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走下来,意态十分潇洒,但是神情却有些阴郁,完全没了平时那种温和的笑意。 他走到李唯安面前,又仔细地端详她一会儿,才对她微笑,“你好,唯安。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 “酒红色很适合你。” “谢谢。” 薛岩笑说,“原来你不是只有黑白两色的衣服。”只是要看你想穿给谁看了…… 唯安问,“我们能谈谈么?” 薛岩轻哂,“当然。” 两人在小图书室坐下,唯安从手包里取出那只盒子,推到薛岩面前,“谢谢你。但我不要。” 薛岩苦笑,“为什么?” 唯安和他对视,“首先,我要告诉你,不是因为林倚山。” 薛岩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喜色,唯安做个“制止”的手势,“我告诉你这个,仅仅是因为我的partner韦嘉珩认为你看到我作为林倚山的女伴来参加寿宴很可能会有些不利于太平投资稳定的误解。” 薛岩愣了几秒钟,“你是说,你……你把整件事告诉你的合伙人,他提醒你,我看到倚山带你来会吃醋?我还可能会因为这个对太平不利?” 她微微皱眉,“是的。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股东因为嫉妒而作出伤害自己利益的事,但是archer坚持我应该向你说明这一点。他是冰山的合伙人,我得接受他的意见,尽管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 薛岩盯着面前这女郎,她说这些话时是认真的。她是真的不明白也不屑于弄明白心动、嫉妒、贪婪等等复杂的情感,她只听从理智。如果她有心,那也是一颗用冰冷金属所造的机械心。 可是,她美么? 非常美。美得像那些用钻石和彩色宝石雕琢而成的花朵,让人目眩神迷,可这朵花没有温度,没有香气,即使握在手里也是沉重而坚硬的。 薛岩痴痴望着李唯安的明眸樱唇,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他的目光流连到她交握放在膝上的双手。 十五六岁时,他和林倚山结伴游欧洲,第一次见到达芬奇的名画《抱银貂的女郎》真迹,立刻被画中女郎的魅力给击中。 画中的女郎是女子是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情妇,切奇利娅·加莱拉尼。 他认为画中女郎的样子必然经过了画家的美化,倚山也深有同感。世上哪有人的手会如此之美? 可有一天,他推开一扇包间的门,看到一位女郎坐在灯下,握着筷子正要夹菜,她持箸的那双手一如那位达芬奇画中的女郎。 可惜,她这双手,也和画中女郎一样,是他触不到的。 “唯安——你在这儿啊,倚山到处找你呢!” 章秀钟笑着走进来,“你们俩聊什么呢?倚山让我来找你,他爹来了,想见见你这位合伙人。” 李唯安走了,薛岩仍坐在那里发呆,他想起不久前他站在楼梯上看到她对着手机嫣然浅笑。 不知道她当时看的是什么,会让她流露出那样的短暂的温柔。也许,她看的是美股指数。 他把那只首饰盒放进口袋里,苦笑。 第51章 51 林倚山的母亲, 就是薛岩的姑姑,薛老太太唯一的女儿。这位仿佛公主一样的女人在林倚山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之后林沛雄没再续娶。每年薛家两位老人寿诞, 林沛雄仍旧作为女婿出席,薛老爷子去世后,他依然恭谨地出席老太太的生日宴会。 这位多次上过《人物》杂志封面的商人近年来深居浅出, 等闲不出门, 今年就连太平的年会也没露面,今天出现在薛老太太寿宴上,立刻成了众人瞩目焦点。 李唯安跟在林倚山身后,众人为他们让出一条路,他向他父亲介绍她,“爸爸, 这就是唯安, 冰山的另一位合伙人,现在全权负责中国的业务。” 李唯安向这位传奇性的大亨握主动伸出手,“您好。好久不见。我很久之前, 就想和您见面了。” 林沛雄也伸出手, 他对她微笑,“常听倚山秀钟他们说起你,你很了不起啊。” 这时, 林倚山忽然察觉李唯安和平时有点不同, 她一向很抗拒与人身体接触, 可现在十分用力地握着他父亲的手。还有, 她刚才说的话也颠三倒四。 林沛雄不以为忤,似乎还觉得挺有趣,毕竟,这么做的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人,“你是在美国长大的吧?握手很有力啊。” 李唯安松开手,摇摇头,“我是英籍,从小四海为家。” “那你中文可讲得很不错。” “您过奖了。”她仍然盯着林沛雄微笑。 章秀钟笑着插话,“我们几个在公司开会,说英文的时候比说中文的时候还多呢。” 一旁的人们适时地发出笑声,林倚山也笑了,李唯安嘴角依然向上翘着,双眸目光灼灼盯视着他父亲看。 李唯安最令人熟悉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翘起嘴角就是在表示微笑,用章秀钟的话说是“毫无灵魂的微笑”,不过,她这时笑得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有种巨大的能量突然注入了她身体,让她生机勃勃,和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差异巨大,再配上她今天穿的这件酒红色一字肩的无袖长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难怪有个词叫“活色生香”…… 这么一想,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隐约的香气。 林倚山正心猿意马,忽然注意到李唯安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垂在身侧,她握拳握得非常用力,以至于腕侧和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微微凸起。 李唯安感受到他的注视,转过脸对他一笑,他不自觉地也对她微笑。 然后,她小声问他,“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 林倚山一点犹豫也无,抛下老父亲和一众宾客,和她相携离开。 从二楼会客室出来,李唯安直奔自助餐台,先拿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林倚山递给她一粒鲑鱼塔,她接住,并不吃,思索一会儿说,“楼上那些人,他们全是为了见你父亲一面而来。其实,我和他们一样。” 林倚山笑了,“哪里一样?你要想见我父亲,和我说就行呀。” 她摇摇头,又拿一杯香槟喝起来,“你不懂。”她把玩那枚小巧的鲑鱼塔,“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哦?” “我想象中,他还是七年前宣布退休时的样子,全球媒体都用那同一张照片。”她又喝一口酒,语气中隐含感慨,“他老了。” 林倚山哭笑不得,大概也只有李唯安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是啊,他今年年底就七十岁了。” “他平好像经常晒太阳?” “他在南法有个酒庄,每年都亲自去种葡萄采葡萄还会去打猎,骑马,钓鱼,野营。确实经常晒太阳。” 唯安笑,“我有个朋友,她父亲也想退休之后去酒庄种葡萄,酿酒,偶尔打打猎,钓钓鱼。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是返璞归真么?还是每个人心底其实都向往做个单纯的hunter and gatherer?” 林倚山想,这位朋友是rosie吧?rosie好像说过她爹的休闲娱乐是擦猎槍。 她忽然叫他,“倚山?” “嗯?”林倚山有些意外,李唯安很少这么称呼他,她更习惯叫大家的英文名字。 她直视着他,“对不起。” 林倚山心一跳,李唯安这么真诚地道歉,可是很罕见,但她认真又略带愧疚的神情非常可爱,他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我这时离开会不会显得很不礼貌?”她放下酒杯,“我有点醉了,想回家休息。” 唯安回到家时还不到九点。 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静静坐在沙发上。 她在寿宴上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两杯酒,却不觉得饿。 有股火在她胸腔里静静燃烧,那两杯香槟的酒精助长了火势,从肠胃一直到喉头都轻微炙痛。 她早搜集了林沛雄的一切资料,在想象中模拟过许多次和他相见的情形,可真的看到他真人,还是会难以抑制情绪。 她没想到,他在隐居的这几年里由一个雄心勃勃的大亨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和普通七十岁老头没什么不同的老人,她注意到他的手和脸上长出了许多深褐色老人斑,最大的有黄豆大小;他双眼浑浊,瞳仁周围微微泛着蓝,那是白内障的先兆;他虽然染了发,可仔细看,就能看到他两腮剃净的须根露出白茬。 甚至,林沛雄握手时的力度也不大,是种失去了所有攻击性的温和。 他的双手指甲修得很短,可明显疏于保养,指尖都是老茧,林倚山说他退休后常住在南法酒庄种葡萄,喜欢打猎,看来是真的。 他没认出她。完全没有。 唯安喝下那杯冰水,心口的火却没熄灭。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一下,是容朗发来的消息:“吃到什么好东西了么?少喝点酒。真的想喝也别喝那么急。” 她手指按在回复键上,心中那股怒火一瞬间化为深深的委屈,眼皮一眨,泪就滑下来。 她握着手机哽咽了几声,打字: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放下杯子,她吸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从橱柜里拿出两根能量条,撕开,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第52章 52 自从李唯安离岛, 容朗就用“李唯安离开后的第x天”来计算日子。而“岛主的民宿”摄制组其他成员则是用“拍摄第x天”。谁也不知道,容朗的计日方式在唐愈、宋淳和其他几位嘉宾按照拍摄计划陆续到了岛上,摄制组全面运转后的一周后又变成了“离李唯安到来还有x天”。 不过, 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容朗渐渐兴奋起来,话多了, 笑得也多了。 只有他自己庆幸, 这幸好拍的是真人秀,真要是拍戏恐怕要费不少力气调整情绪才行。 提前上岛那周归隐田园的轻松惬意,他现在只有在清晨和傍晚带着大白到海边散步时才能重新找到。 他有时感到自己困在一个孤岛上,如果李唯安中断回复他的消息,他是无能为力的。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和外界的联系中断了, 小文和姚锐经常联系他, 小文还得意地向他透露薛公子追求李唯安碰壁的事,他最近还送给李唯安了一对什么耳环,也被她送回去了。 可姚锐说的就不那么让人乐观了, 李唯安那天去的, 就是薛老太太的寿宴。她是和林倚山一起去的。 正式开拍后,容朗的每日任务大多是和唐愈一起完成。 唐愈在圈内出了名的好人缘, 之前虽然和容朗没合作过, 但绝不难相处。 另一位男嘉宾陈停,是鸿星近两年力捧的, 叫容朗一声师兄是应该的, 今年才十七岁, 是个叫谁都是哥哥姐姐的乖孩子, 从不给人添麻烦。 但两位女嘉宾…… 宋淳,就不说了,是现在炙手可热的流量小花,机场带货王。另一位女嘉宾沈黎荣也不是好惹的,她还在中戏念书,前年出道,第一部 戏就是著名导演张珣拍的,起点高,又长了张受时尚界宠爱的厌世脸,去时装周看过两次秀后今年就为prada走秀。 两人的资源和背景各有千秋,从上岛第一天就隐含敌意,只要她们同时出现,必然会听到夹枪带棒的对话。 可是她们还偏偏要时不时做出姐妹情深的样子,什么一起比心自拍了,什么穿情侣沙滩装到海边玩仙女棒,什么一起去早市买菜互送岛民做的手工艺品小礼物再互相赠送…… 有时容朗听到她们明枪暗箭打嘴仗,会略无聊地想,要是小文姚锐在这儿,恐怕早就对她们的塑料姐妹花情谊吐槽一万次了。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套高中女生的玩法呢? 不过两位导演倒是对节目拍摄的进展挺满意,她们就是想要这种每个嘉宾性格不同,有人闹腾有人安静的效果。用副导演的话说,“容朗是主菜,唐愈是主食,其他三位嘉宾是佐餐小菜,不管酸的辣的,先要摆在桌上好看,要是能下饭就更好了。” 但是拍完一周,两位女嘉宾不满足于做佐餐小菜了,两人都想当餐后甜品。 于是塑料姐妹花情谊濒临崩溃。 主创小沈给章秀钟打电话,“看看怎么样,我说不用写台本吧?两个女明星,都没带助理,哪还用得着台本啊,随便就撕上了。空气里时常弥漫着生姜的味道。” 章秀钟咯咯咯笑,问一同开会的林倚山李唯安,“要不咱们剪个桃花岛之宫心计?手游搞个支线剧情?” 李唯安没理他,另一位主创倒是说,“《丛林哥哥》已经开播了,咱们要不趁着人家节目的热度,开始官宣吧?预告片也剪好了,容朗版和唐愈版的手游广告也做好了。” 林倚山批准了,“行。先在微博上官宣,预告片也可以开始放了,啾啾直播上请几个主播带下热度。哦,咱们收购龙眼网络tv的进程怎么样了?” 章秀钟说,“一定要在六月前完成收购,到时首播放在龙眼上,再和其他网络平台商量价钱就有底气了。” “我不觉得我们非要赶着完成收购。相反,真人秀的第一季在别的平台首播效果会更好。”李唯安反对,“我和rosie昨天做了这方面的报告,大家等会儿可以看一下。” “行。那就再讨论。” “广告商那边……” “冠名费……” “千岛邮轮说可以多出百分之十……” “还是迎迎app吧,我觉得这个更符合我们节目受众的需求……” “再想办法看看他们两家的客户构成。”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五点半,李唯安、孙辰、王园园和常亮四个人直接从公司去机场,乘最后一班飞机从b市飞去津川,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他们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再开车去渡口。 这次四个人早有准备,早上从酒店出发时就服了晕车药,依旧一路颠簸,但至少没人吐。到了渡口等船时,再一人补一粒,站在游艇船头吹了一个小时的海风。上岛时虽然风尘仆仆,可大家状态比上一次要好得多。 唯安也长了心眼,这次没再托运行李。 节目组派了两辆车来接他们,小沈一见唯安就开始告状了,昨天太平的微博官宣了岛主的民宿几位嘉宾都是谁,大概是觉得不可能换人了,今天早上沈黎荣和宋淳明着撕起来了。 “最后一丝塑料姐妹花情谊也不要了,说要换房间,不再和宋淳一间房了,说宋淳睡觉打呼噜还磨牙,宋淳又羞又气,眼泪汪汪看着几个男嘉宾,偏偏这几个人都不帮她说话。” 李唯安从下船一句话没说,半阖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孙辰嘻嘻笑,“沈儿,你还是见得少啊,我保证待会儿她们俩又手挽手秀姐妹情深了。你要是害怕她们再闹,就偷偷告诉她们,章秀钟过几天就带着汪佳佳来,没准儿汪佳佳高兴了也想当嘉宾呢。” 李唯安这时睁开眼说一句,“别胡说。” 孙辰赶快把手放嘴边做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小沈笑,“不用,她们一见你们就没事了。都知道你们是来评估容朗的,还能不表现得乖乖的?”这两人闹腾得厉害,无非是想争取更多,要是能搭上太平这艘船,也不错。要是能当上固定嘉宾,就更好了。 到了民宿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和上次一样,一车人远远就看见容朗站在院门口翘首以待。 孙辰用手肘碰碰王园园,两人相视一笑,都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李唯安。 “我哥真是个合格的民宿主人,每次都这么热情地来接客人。” 小沈跳下车,“呵呵。” 容朗跟大家打个招呼,就直接走到李唯安面前,“你不舒服?” 这时王园园和孙辰才发现李唯安额头鼻尖全是汗珠,脸白得一丝血色都没,连唇色都极淡。 她左手按着胃部,吃力地说,“胃有点疼。” 常亮和王园园赶紧一边儿一个站到李唯安身侧扶住她,一群人忙忙乱乱地进了院子。 容朗到厨房给李唯安拿了杯热水,她喝了几口,额头的汗又冒了一层,低声说,“我好多了。” 容朗接过杯子,“先到我房间休息吧,别爬楼梯了。想吃什么也方便。” 王园园和孙辰搀扶着她去了容朗房间。 容朗还是住在厨房隔壁,不过这次房间里多了张床,他和陈停合住,让唐愈自己住一间。 李唯安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容朗问她,“你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 她有气无力眨眨眼睛,“怕吐,不敢吃。” “从今天早上就什么都没吃?”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容朗叹口气,“我去叫医生,你先休息吧。园园,你留下陪着她。”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苏打饼干,“把这个吃了。” 众人知趣地散去,孙辰跟王园园挤挤眼,拉着还杵在那儿的常亮,“走吧!先帮我们把行李搬上去。” 不一会儿摄制组的医生小谢来了,她为唯安检查一番,“你没事,就是血糖太低了。再加上太久没吃东西,胃当然不舒服了。” 唯安虚弱道谢,医生让她吃了两片药,又说,“少喝酒,多喝热水,心情放松,不要压力那么大,没事做做瑜伽。” 容朗端了杯热可可进来,笑着问,“你是西医还是中医啊?” “中西医结合。”小谢笑着提起药箱走了。 容朗把热可可放在桌边,看看李唯安,“睡一会儿吧。晚饭好了我叫你。” 李唯安轻轻“嗯”一声,捧起热可可咕咚咕咚喝完,倒下,闭上眼睛。 容朗又靠在门边看着李唯安快一分钟才轻手轻脚离开。 这一分钟里,王园园脑袋里滚动出一串串弹幕——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那个,哥,目中无人是么?好吧,就当我不存在吧!既然我如此多余为什么又要我留下呢?我也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啊,也没人想起来要让我喝个热可可吃个饼干!算了,人形呼叫器不需要热饮和饼干…… 容朗走了,王园园把手机调成静音,连上wifi,暗搓搓地去了容朗最大的个站。 都这样了我要是还查不出来你们什么历史,我王园园在饭圈混的那几年可就都活到大白身上了! 第53章 53 流传在饭圈的一句话说得好,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这句话被cp粉们用得尤其纯熟。 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看出容朗和李唯安之间不对劲。 王园园不是傻瓜。 她正在站子里找古老的资料,容朗又悄没声进来了, 他给她拿了一杯热可可,还有一块纸杯蛋糕。 王园园心虚地把手机藏在手里, 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容朗笑了笑, 又静悄悄出去了。 王园园从门帘缝隙看着他走进厨房了,才把手机重新打开。 用“初恋女友”为关键词的搜索结果已经出来了,好几页的帖子。 她查过容朗近几个月的日程,可以肯定一点:李唯安和容朗在三月第一次在太平开会时才有交集的。但是,这两个人在桃花岛上, 突然多了种莫名的熟悉和几乎可以称为默契的气氛, 明显不是短时间能培养出来的。而按照李唯安那吓死人的履历,她最近十年都在美国活动。 刨除所有可能,最没可能的那个可能也许就是真相。 这不是饭圈名言, 这是fbi探员信奉的定律。 于是, 在刚才那难熬的一分钟里,王园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 李唯安和容朗在他未成名时就认识? 容朗出道之后一直没有什么绯闻, 后来连狗仔搞新闻都要用“疑似恋情”了,但他没出道时有没有女朋友呢? 凭着多年混饭圈的经验, 王园园天马行空的大脑中闪现了“初恋女友”这个关键词, 别说, 思路还真是对的。 能在论坛和站子不费力就搜到这么多帖子, 至少说明一件事,容朗出道前很可能有个初恋女友。 她一目十行扫过这些帖子,判断出它们大多是没什么料的水贴,指尖不停地快速上划,突然,她停住了屏幕的滚动,仔细看了看一个帖子的名字:“大家看看,这个姐姐是不是跟我哥初恋女友长得很像?” 王园园抬眼看看沉睡的李唯安,点开帖子。 容朗房间里的wifi信号是整个民宿中最强的,可岛上网速太烂,照片加载的过程简直漫长得可怕,王园园忍不住开始抖腿了,正抖着,第一张照片突然加载成功了,图像在逐渐变清晰的过程中像是在一跳一跳,每跳一次,色块就由大变小一圈。 看到照片中心那个人的轮廓时,王园园一直怦怦乱跳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一块石头落地了。 她拇指向上推一下手机屏幕,其他照片也加载成功了。 从偷拍者的角度看,这五张照片是用两个手机拍的,和帖子里说的“我和朋友去麦当劳,排队的时候看到一位神似哥哥‘传说中的初恋’的姐姐”的说法吻合。 照片只有三张能清楚地看到被偷拍的人的侧脸,另外两张是背影,但对熟悉李唯安的人来说,足够了。 虽然没什么人回复,仅有几个回复也是持怀疑态度的,有的说“醒醒,我哥初恋女友现在也要三十了吧?这姐姐最多二十五。” 有的说“哥哥初恋女友的照片就没清楚过,从前那张盛传是他女友的合照后来扒出来是他表姐。” 还有讽刺的,“凭着十几年前那么糊的照片你们也能‘偶遇’,真是好幸运哦。” 可发帖人还是很开心,执着地相信自己是遇见了容朗的初恋女友,比较遗憾的是这姐姐很快就离开了,还是被一辆宾利给接走的,她俩也没能搭上话。 这一点也被嘲了,“坐宾利的人到麦当劳排队?哈哈哈楼主我信了。” 楼主非常自信地回复,“坐宾利怎么了?谁规定的坐宾利就不能去买麦当劳了?好想问问姐姐,你和我哥现在还有联系么?你过得好么?你们有没有同学聚会啊?有一个国民偶像的前任是种什么体验?唉,姐姐真人真的很好看啊,像混血模特,个子很高,至少一米七。” 这位楼主还很贴心地附上了容朗粉丝间公认的比较有公信力、流传度也比较高的几个相关帖,作为证明自己见到的就是容朗“传说中的初恋女友”的佐证,这倒省了王园园很多事。 虽然一直以来也有人嘲“我哥什么时候公开过恋情?”“从没听说过什么初恋女友”,但是容朗大部分粉丝,尤其是老粉,还是公认一件事,那就是他在高中时有暗恋的女孩。这个是很多容朗的高中校友扒过的。 至于两人有没有交往过,交往到什么什么程度,什么说法都有,那就见仁见智了。 容朗大红了之后就很少有人再爆料了,许多爆料帖也悄悄被删了,初恋女友成了陈年旧闻,只有在撕“容朗性取向不明”这话题的时候偶尔有老粉提及,但是,近年来老粉也都长大了,就更鲜有人再提这茬了。 链接的帖子全是实锤贴。所谓“实锤”,就是有两人同框的照片,或是视频。 王园园先点开有视频的帖子,这个发帖人是容朗的高中学姐(这一点被其他粉丝鉴证过了),说他高一时一直在追一个女孩,后来这女孩和他一起在学校元旦晚会表演上一起跳了“生长”,因为这事两人被全校通报批评。 “我还拍了他们跳舞的视频,就是当年手机像素渣了点,礼堂的灯还被震怒的老师给关了不少。大家凑合看吧!最后,给容朗学弟打call!要是百年校庆的时候你能再回校礼堂跳一次‘生长’就绝了!” 帖子中的视频确实画质渣得很,但是容朗的几个镜头很清晰,不过,一起跳舞的四个人全戴着棒球帽,穿着黑色卫衣和运动鞋,跳的又是霸气性感的热舞,灯光又陆续被熄灭了,最后只能看到四个投射在白幕上的人影,艺术是够艺术,可是根本分辨不出最后被容朗拉着手逃窜下舞台的人到底什么性别,更别说看清人的长相了,只能说,应该是个挺好看的小姐姐(小哥哥)吧,因为长得好看的人基本特征都是小脸长腿和端正的五官。 因此帖子里也有人在质疑这究竟是容朗的初恋女友还是初恋男友。 另外的几个帖子在王园园看来意义不大,都是模糊的手机拍的照片,十几年前的手机相机像素有多低,她在当窦乐粉丝的时候已经体会过了。 这些帖子中的照片大多是集体照,运动会,春游,大合唱之类的,能找着哪个是容朗都得多亏粉丝加了红圈、箭头的标记,更别说初恋小姐姐了。 王园园关掉了站子的网页,握着手机想了想,上了微博。 太平确定和容朗工作室合作后王园园就关注了榕树工作室一干人等的微博。 工作室官博是肯定找不到料的,容朗自己的微博她怀疑也有可能是工作室在经营。 自从听李唯安说“明星的团队并不一定以明星为核心”之后,王园园借着几次调查的机会,把工作室的几个重要成员的微博微信都加上了,舞蹈老师和编舞,会计,伴舞,策划,助理,当然也少不了姚锐。 容朗和鸿星约满单飞之后姚锐就一直是容朗经纪人,同时他还是榕树工作室的总经理,据说还占股,还有,他不仅是容朗的发小,从小到大和他一个学校,还和容朗沾亲带故,两人严格说是远房表兄弟。 所以容朗成名之后没多久,姚锐的微博就被扒出来了,渐渐的也有几百万粉丝,所以,他也有小号。 冰山早就有一套找小号的程序,王园园关注了榕树工作室的成员后,当天就用程序找出他们的小号,她自己专门注册了一个小号,把这些人的大号小号都关注了,打算再逐渐把那些和他们经常有互动的号也都关注了。 谁知道哪天就能提前侦破点什么奸情呢?没准就能派上用场呢? 这是她混饭圈时形成的习惯。 这时,她用专门关注容朗工作室动向的小号上了微博,到姚锐小号下一条条微博看下去,没费什么劲就发现他和一个叫“北火克西金”的互动频繁,再顺藤摸瓜到这个人的微博一看,呵呵,这不就是诚诚地产的文经理文焰么? 他们两个又和一个叫“别嫌师父啰嗦”的号常有互动,这个人,是容朗高中的班主任,姓唐。 已知:姚锐、文焰、容朗三人是高中同学。 又知:李唯安和文焰是十几年前就认识的朋友,又和容朗的初恋女友外形相似,以至于粉丝都会“错认”。 容朗、李唯安两人的相处态度非常特别。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王园园内心沉睡的毛利小五郎苏醒了,她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李唯安就是容朗那位传说中的初恋女友。 只是…… 李唯安没说过她在b市上过高中啊?她不是在英国私校上完高中然后到美国上大学的么? 孙辰、章秀钟、林倚山也完全不知道她和容朗早就认识的事,他们之前几次开会、调查,李唯安都和容朗默契地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呢? 莫非……有阴谋? 王园园喝着疑犯之一送来的热可可,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惊天大阴谋会是什么。 她正开脑洞呢,常亮掀开门帘走进来,他小声问,“我替你一会儿?” 王园园友好地摇摇头。 笑话,我走了,等老板醒来发现一直守护在这儿的是你? 常亮见她不动,也不再说话,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王园园旁边。他手腿长得没处安放,调整了几次姿势,两条手臂搁在蜷曲的长腿上,像只一屁股坐倒的大蚂蚱。 王园园斜着眼看看常亮,脑洞开向别的方向:我只是个小助理,就算有什么大阴谋我也阻止不了,还是想想怎么把常亮挤走,保证自己能留下来吧。不过,留下来是好是坏?我该把这件事透露给别人,还是装作毫不知情?薛公子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么?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常亮发出的鼾声。 王园园侧目:单纯的傻瓜们到哪儿都能吃得下睡的香。 第54章 54 李唯安醒来时, 天已经黑了,她困惑地坐起来,看到王园园和常亮坐在床对面,两人整齐划一地靠着墙打盹,一旁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支插在酒瓶里的蜡烛,烛光微微跳动。 从竹编门帘的缝隙里能看到门外暮色沉沉,可是院子里却没灯光,只从厨房透出一点光亮。 她轻轻起来,走出房间,隔着厨房门上的门帘,看到容朗坐在一张饭桌上,正在择菜。 厨房里高高低低摆了几十根蜡烛,可是光线依然朦胧。 容朗立即发现她, 他掀开门帘, 小声问, “饿了吗?感觉好点么?” 唯安点点头,“停电了?” “停了一个多小时了。” “其他人呢?”院子里静悄悄的。 “去海边烧烤了。” “你不用跟着?” “之前停电已经拍过一次烧烤了, 这次纯粹是去玩。”他笑得有点狡黠,“我跟唐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 怕冰箱里的肉会坏,他就带着一大堆肉和碳去了。” 他给唯安盛了一碗小米粥,“吃吧, 我给他们俩也留了。” 容朗今晚做的还是番茄炒蛋和青椒肉丝。 唯安坐下后才看到他在剥的是新鲜蚕豆。 她吃完饭, 王园园和常亮还没醒。 容朗和唯安站在洗碗池旁, 一人洗碗一人擦碗,正洗着,他洗碗的动作忽然慢了一点,他和她对视一眼,笑一笑,又低下头。 唯安的心不知为什么和洗碗池旁的烛光一样乱跳了几下。 容朗递给她最后一只洗净的盘子,她刚接在手上要擦,他猛地转身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她短暂地呆住,一手捏着盘子,一手摸摸自己头顶,莫名想笑。 她正无声地笑,他弯一点腰,侧过脸看着她,声音小得只有她能听到,“唯安,我想你了。” 见她又笑得深了点,他又问,“你呢?你想不想我?” 她微微垂头,嘴角越来越弯,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初夏的风从窗口钻进来,把烛光吹得纷纷跳动,唯安忽然觉得热,又觉得院子里静极了。 她仰起头,容朗的眼瞳在昏黄纷乱的烛光下反而更加明亮,他握住她手腕,慢慢地,一点点地靠近她。 唯安不知道自己也在缓慢地接近他,但很快,他和她呼吸相闻,他俯首过来—— “咚!”隔壁一声巨响,王园园紧接着尖叫一声。 唯安愣一下,容朗在她右眼下方快速吻一下,转身走出厨房。 隔壁房间里,常亮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揉着手肘,王园园指着他大笑,“你这个傻子!” 原来,他在睡梦中跌倒,撞到了手肘上的麻筋,落地的时候还飞起一只鞋摔在王园园脚上,把她也给吓醒了。 容朗一看没大事,叫两人到厨房吃饭。 又过了一会儿,唐愈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些烤串和玉米。 另外四名嘉宾中只有宋淳见过李唯安几次,和她不免又是一番寒暄。 唐愈和陈停倒还罢了,沈黎荣却对这位进入太平核心的女合伙人非常好奇,也急于向她示好,对李唯安嘘寒问暖后见她反应冷淡,就把热情转到孙辰王园园身上。 眼看过了八点仍然没有来电的迹象,摄制组也收工了。 正式开拍之后,摄制组的人上上下下有近二十个,都住在镇上,他们一走,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容朗继续剥他的蚕豆,他把洗净的蚕豆倒在一张饭桌上,再一颗颗剥了放进一只大瓷碗里,唐愈、常亮也坐下帮忙,陈停背对着他们,自己坐一张桌子,戴着耳机,时不时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英语单词。 沈黎荣、宋淳则和王园园孙辰一起打牌。 唯安不想打牌也不想聊天,可是她也不想上楼,于是她坐在王园园身后看她们打牌。 没一会儿沈黎荣看到李唯安像在看陈停,小声向她解释,“那孩子马上要高考了,临时抱佛脚呢。” 孙辰笑,“这英语听力可不是临时抱佛脚能抱好的。” “黑桃八一对。”宋淳笑着出牌,“你们这种高材生、学霸跟我们艺术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哪是在练听力,是在背作文素材。”她向容朗那看一眼,“真正用功得是容朗那种,说要学英语,就真去请私教,雅思一次就考7分。我们,只是临时抱佛脚。” 孙辰立刻觉得与有荣焉,“那是。我哥法语telf都考了!现在就缺个走向世界的机会了。” 沈黎荣笑着出了一对二,“没准马上就有了呢,《快递猫》在康城大受好评,前两天我和张导视频,他说评委们都非常喜欢这部片。” 张珣是康城电影节的评委之一,沈黎荣这么说,是在讨好容朗孙辰,当然更是在炫耀自己和张珣的关系很密切。 宋淳微微撇嘴,也不搭腔。 唯安心想,也许这次真的能得奖呢,她随口指点王园园,“炸吧。现在没人比你拿的牌更大。” 不知道是岛上实在缺电力维修人员,还是大家觉得反正都深夜了用不用电无所谓,直到十一点还是没来电。 唐愈庆幸,“幸好我们把冰箱里的肉都拿去烧烤吃掉了,不然到明天早上,肯定都坏了。” 容朗笑笑,“习惯就好。” 只有李唯安从他笑容中看出一丝狡黠。 夜深人静,没有电的小岛在静谧中沉睡。 唯安站在窗前,借着月光能看到黑暗中海岸上有一道白色的线奔腾往复,海浪声隐隐约约。 她仍住在上次来住的那间房,就在容朗房间的正上方。 她想,这次容朗不会半夜叫她爬窗户下来了。他和陈停同住一个房间呢。 想完,又自问,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好像还有点失望?上次他这么做的时候,我不是还担心他被别人看到么? 她倒在床上,毫无睡意。 大概是下午睡得太多了。 她问自己,我究竟想要和容朗怎么样呢?我和他,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相忘于江湖?她摇摇头。自从再次相逢,或者说,早于这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是忘不了他的。 她叹口气。这世间再困难的事都可以一步步筹划接近目标,可唯独感情,任何的计划好像都随时可能毫无用处。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岛上的电力才终于恢复。 幸好这时真人秀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几位导演一边整理素材一边和主创们讨论剪辑方案,再补拍一些镜头。 李唯安这一组人也正式开工。 傍晚时两组人马分别开会,孙辰把自己的记录和笔记拿出来和李唯安讨论。 她从李唯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根本无从判断她是满意?不满意?有点欣赏?还是觉得她差得太远? 孙辰像个交作业的小学生,惴惴不安等着李唯安的评价。 半晌之后,李唯安说,“你做的很好。” 孙辰顿时松口气,然后李唯安又说,“评估明星的商业风险,难度远远高于一般的商业评估,是因为和厂房、机器这些固定资产或者账本相比,‘人’有太多不可量化的标准。即使我们尽最大的能力把标准量化,但很难做到客观。” 孙辰心一抖,连忙说,“我是容朗的粉丝,可是我能保证,我评估他的工作态度、状态的时候绝对没有粉丝滤镜,我已经尽可能地客观了。” 李唯安默默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如果是真的,那你要比我厉害。”她轻轻笑一声,“我自问做不到刨除个人喜好。” “那你为碧安卡做full check的时候……” “我不看碧安卡的秀,我也不用社交网络,但我去见她之前已经看了archer对她公司的财务分析报告,还有针对她个人的调查报告,我是带着这些报告给我的印象去的。” 李唯安看看有些惊讶的孙辰,平静地说,“对于明星,尤其是影响力很大的明星,调查不可能不受主观影响。” 孙辰连吸两口气,“那我们——” “我们只是来用肉眼观察之前那些调查中有没有可能漏掉了什么,有没有可能被蒙蔽。”李唯安淡然微笑,“顺便看看明星有没有不良嗜好,有没有和形迹可疑的人交往,还有他们的精神状态,和同事一起工作时的态度到底怎么样。”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资产风险调查?” “也不一定啊,从前好莱坞也会有大佬们在投star vc前会先雇私人侦探查明星有没有毒瘾,才进行下一步调查。” 孙辰抓紧机会请教,李唯安也不藏私,倾囊相授。 最后,李唯安总结,“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调查员对数字的敏感性。”她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始终觉得,把‘人’等同于一项资产进行量化、评估,有点可悲。” 孙辰不意李唯安会有这种感性的想法,稍觉惊讶。 不过,李唯安随即又说,“更可悲的是,我们每个人头上其实都有一个价码。” 这时陈停跑来叫她们,“容朗哥说饭好了!” 晚饭吃到一半,容朗手机响了,他刚走出去接电话,李唯安的手机也响起来。 一看是章秀钟打来的,她赶快走到院子里信号稍好的那个角落,刚一接起,章秀钟就大喊:“唯安!我们得奖了!评审团大奖!我们得奖了!” 唯安没说话,握着手机看向院子另一角的容朗,他也正转过身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唯安无声地说“恭喜”,容朗无声地笑。 “唯安——”章秀钟还在亢奋中,“你听到了么?《猫快递》得到了康城电影节评审团大奖!” “我听到了。” “那你怎么还是这种反应?欢呼啊!”他等了两秒,没得到回应,可也没感到懊恼,兴奋地喊,“我去找祁远,跟他商量下闭幕式走红毯的事!还有记者采访!待会儿再打给你!” 容朗走过来,“是姚锐。” “恭喜你。”唯安真诚地说,“我看了初剪版,你演的很好。” 容朗垂眸笑笑,神情忽然有些落寂,“我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她迟疑地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又想摸摸他的脸,可这时沈黎荣在厨房里欢呼一声冲了出来,“哥——你真的得奖了!” 唯安只得和容朗握了握手,再次说,“恭喜你。” 第55章 55 晚饭变成了庆祝会, 唐愈通知了已经返回客栈休息的摄制组,一群人带了啤酒跑回来,要把容朗灌醉。 “哥你现在是国际影帝了!” “我也要和国际影帝喝一杯!” 容朗笑着推辞,“影帝什么啊,是评审团大奖,这个奖是颁给电影的。” “不管。反正今天非得给你灌趴下!” 唯安拿了瓶啤酒,不参与众人的喧闹,自己坐在一角。 她正安安静静喝着酒,陈停怯生生叫她,“唯安姐?” “嗯?” 小男孩脸有点红,“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道英语题?” 唯安接过他手里的试卷,还没来得看完那段阅读理解,常亮不知从哪儿蹿出来, 一把夺过试卷, 拽着陈停就走, “来来来,哥给你讲。哥我也是雅思7分的呢!” 唯安喝完她那瓶酒, 回房倒头就睡,借着这点醉意一觉睡到天亮。 其实大家还是有分寸的, 喝到微醺散了。第二天还有拍摄呢。 这一天是三位扮演“客人”的嘉宾最后一天拍摄。也许因为反正都要各奔东西,谁知道江湖再见是什么时候,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原因, 沈黎荣和宋淳这俩小花之间的□□味骤然浓烈起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不再是夹枪带棒了, 而是明刀明枪。 唯安听见副导演嘱咐剧务把她们俩分开,最好是“王不见王”。 可要是两人都有意滋事,哪是能拦得住的。 摄制组当然谁都不想得罪,陪着笑脸分别拍完以这两人为主视角的最后几段素材,导演宣布今天的拍摄提前完成了,主创小沈赶紧说大家都辛苦了,在镇上的饭店已经叫了很多海鲜烧烤和新鲜水果,马上送到,在海滩上搭了凉棚,大家好好放松放松,还可以乘章秀钟的游艇出海钓鱼,看日落。 宋淳本来是想出海玩的,还有点撒娇地邀容朗一起去,容朗简单粗暴地说自己晕船,不去,她就改变心意了,沈黎荣呢,是泳衣都穿上了,就等着上船“艳压”宋淳呢,一看这情况又跑回去换了身白色的沙滩裙,袅袅娜娜来到沙滩上,拉着大白溜,还叫了陈停给她拍照。 海岛上的落日景色十分迷人,海浪声夹杂音乐和食物香气,真的是恍若天堂。 只可惜天堂里也有杂音,摄制组的人最终还是没能拦住。 沈黎荣正躺在沙滩椅上跟陈停笑闹,宋淳蹲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她暴叫一声把手里的果汁倒了宋淳一身,跳起来冷笑道,“就你也配?麻烦你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这脸这身材吧!想和我比?等你的腿有我的一半长再说吧!” 宋淳惊叫一声也把手里的饮料泼向沈黎荣。 工作人员们这会儿从惊呆的状态清醒过来了,赶快冲过来要把她们俩拉开,可沈黎荣仗着身高优势拉着宋淳不放,“不过,你也有比我厉害的地方,这脸皮厚的!想和人家容朗炒cp,我劝你先看看b站容朗cp向的视频里有没有你,你倒好,立马叫你的团队剪了几个视频投稿试水,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么?你敢不敢开开弹幕看看网友们怎么评价的啊?” 她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看向容朗,又赶紧装作没听见沈黎荣说了什么,“荣荣,算了算了,拉拉扯扯不好看。” 刚把两人拉开,宋淳也发飙了,“你脸皮不厚?你当小三被张珣老婆追到家打,圈里谁不知道?要是你演戏的时候演技跟你平时一样好还用得着跪舔导演?私下骂人家凭什么能带两三个助理上岛你就不能带,一转身跟哈巴狗似的巴结人家,也不看看人家理不理你!你想趁着这次拍摄巴结谁大家也都知道!还以为你藏得很好呢!拜托你醒醒吧。女人呢,有一种是有才有貌,富少公子排着队想要娶回家的,另一种呢,胸大无脑,他们最多玩玩你。哦,你的胸还是假的。” 这下沈黎荣炸了,她扑过去要抓宋淳的脸,一帮工作人员赶快拦住她,导演和主创们叫着劝着,好好的海边餐会乱成一锅粥。 容朗和李唯安在她们刚闹起来的时候就不约而同离开。 容朗信步走在前面,唯安静静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身后的喧闹渐渐被海浪声盖住,容朗走得越来越慢,他转过身,笑着等唯安赶上来,和她并肩而行。 这片海滩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礁石,近海的那些底部附着着小小的贝类,层层叠叠的贝壳把黝黑的石头变成灰白色。 越过一块横躺在他们脚下的石头时,容朗自然地拉住唯安的手,然后就没有再松开过。 又默默走了一阵,他们走到了一片松林边上,唯安不由好奇,“这里怎么会有松林?” “几十年前海军部队用这里做过补给站,松林是那时候种的,岛上的发电站也是那时候建的,后来……军队撤走了,陆陆续续有人从附近的岛屿上搬来,松林倒是一直留下来了。当年种它们的人可能也没想到它们会成活。植物的适应能力总是让人吃惊。”容朗说着,踢走一颗被泡软的松球。 唯安“哦”了一声,突然问,“刚才那种事……经常发生么?” 沈黎荣和宋淳这几天明争暗斗她都看到了,刚才吵起来时,容朗脸上只有淡漠,连厌恶和惊讶都没,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他侧过身,对她笑笑,“别担心我。我习惯了。这圈子就是这样。” 唯安想起陈停。小少年已经懂得审时度势了,这几天总往她身边凑,“唯安姐唯安姐”地叫她,一会儿求她给他讲题,一会儿又给几个姐姐送水送吃的,陪着沈黎荣遛狗,又和宋淳一起去捡贝壳,在这两人吵起来的时候默不作声躲到一边作壁上观。 她嗓子里像有一团棉絮,闷闷说:“你当年……就和陈停差不多大。” 容朗忽然站住了,皱皱眉,“你看到他,是不是像看到当年的我?” 唯安愣愣地看着容朗,突然笑了。她垂下头又笑了几声,抬眼看着他,“你想什么呢?” 容朗语气酸溜溜的,“臭小子这几天的小动作我都看在眼里呢。晚上睡觉前我要给他讲题他根本不想听,不就想讨好你么?太平接下来要自创一系列偶像剧的消息圈子里都传开了……”他说着长呼口气,“还有你那个男助理,唉。” “常亮?他怎么了?” 容朗斜睨着唯安,刚一开始眉心微微皱着,渐渐地似笑非笑,目光在她脸上肆无忌惮扫来扫去,最后嘴角一翘,说:“没事。他挺好的。是我一看见有帅哥在你身边打转就浑身不舒服。” 此时天边的晚霞只剩下一抹金色余晖,刚好投射在容朗脸上,照得他的眸子异常明亮。 唯安呆呆和他对视,只觉得脸上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渐渐变烫。 她转过头,向大海望去,海水这时变成了墨蓝色,一线白色的海浪仍旧涌动过来,发出阵阵涛声,掩盖住她狂乱的心跳。 “唯安?”容朗轻声叫她。 “嗯?”她回过头。 容朗停了几秒,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她移开视线,低头盯着不远的一片贝壳碎片。 这块小碎片也许曾是大海螺或者大贝的壳上的一部分,它早就和原体分离,被海浪打碎,再被涌动的潮汐带到沙滩上,被来来去去的浪冲刷,磨圆,失去刚从原体上分离时锋利而痛苦的棱角,虽然身上的花纹和背面的珠光还在,但再也无从探究它是在什么情况下与肉体分离的。是遭到了掠食者的突袭?还是一次自然地新老替换?与之分离的肉体现在又在哪里?是幸免于难?还是早已不存在了? 你过得好么。 她嘴唇轻轻颤了颤,“我很好。你呢?” 容朗像是在笑,可又无意隐藏其中的酸涩,“不太好。”他握紧她的手,“不过,现在好了。很好。” 唯安的双眼猛地一酸,她不敢抬头看他,喉咙像被什么噎住了,她艰难地吞咽了两下,说,“对不起。”发出声音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很难再维持表面的平静了,她自己都听得出这几个字带着哭腔。 她隐隐预感,她所驾驭的这个用十余年时间打造出的时刻都冷静克制的“李唯安”很可能即将分崩离析。 “唯安,别哭。”容朗握紧她两只手,把她拉近,让她靠在他胸前。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蹭蹭她,有点像小动物安慰同伴那样抚摸她头发和后背,在她耳边絮絮地说,“你别哭呀。我其实……这十几年过得挺好的,从进圈可是一直特别顺,考鸿星的练习生,一首歌没唱完就通过了,别人训练三四年还不一定能出道,我从入选到出道就四五个月,遇到的前辈们都很照顾我,哦,我还给星儿姐姐当过伴舞!你那时候可喜欢她了……我还请她给你签名专辑呢!你现在还喜欢她么?” 唯安摇头,她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当年的男团里其他四个成员都已经小有名气,全在节目上和前辈的演唱会上都露过脸的,有的人甚至已经当了五年练习生,他们怎么可能看他这个不到半年就能和自己一起出道的人顺眼? 至于给星儿伴舞,那是男团解散后的事。 成员丑闻颦出,队长酒驾撞伤人逃逸,这个团被官媒不点名地公开批评,一夜之间所有代言全都撤了,团是凉透了也糊透了。 其他成员陆续自谋生路,只有容朗,像没想过退路,几乎每天睡在练习室,拼命练舞,写歌。至于公司安排他给星儿伴舞,很难说是想要省下那笔违约金就让他熬完合约,还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自己主动提出解约。不然哪有已经出道的艺人专门给前辈伴舞的?再接下来是什么?给后辈伴舞么? 唯安想到在粉丝站看到的那些细数容朗这些年的艰辛的帖子,哭得更厉害了,她哽咽着反复说,“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会过完全不同的人生。是我把一切都打乱了。 海风把她额角鬓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她不断用手拨开被泪水粘在脸上的头发,哭得不得不张着嘴呼吸,被凉凉的海风一吹,还打个嗝。 容朗赶快把她拽到几块高大的礁石后面背风的角落,把他系在腰上的衬衫解下来,用衬衫袖子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鼻涕,“别哭啊,唯安。” 她点点头,咬着下唇,努力不再发出声音,但却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低低呜咽两声靠着背后的礁石慢慢滑下来坐在沙滩上。 容朗陪她坐下来,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别哭了。一切都好了。” 忽然间,他笑了,“你是不是胡思乱想了什么?”他捏捏她的腮帮,“放心吧你,我真的是纯粹走运,一路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没人潜规则我!我也没想过潜别人!” 唯安哭笑不得,她连连摇头可一时说不出话,又打了个哭嗝。容朗用衬衫袖子给她擦擦泪,正经地说,“我是为了让你再见到我才进这个圈的,我怎么能做让你看不起我的事。” 他这么一说,她又落泪了,颤声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他用指尖把她脸上被泪水打湿乱七八糟黏在脸上的发丝一一撩开,看着她红红的双眼,“唯安,我从不后悔遇见你。” 这时,远处沙滩上传来几声“嘭嘭”声,唯安抬头,看到一连串彩色的烟花球在已经变成蓝紫色的夜空上绽开,化为五颜六色的花朵,隐隐听得到一阵欢呼,紧接着又有烟花接连不断发出呼啸声冲上夜空,化作一片片绚丽的金色细雨。 唯安望着绚烂的夜空,抽噎一声,“真漂亮。” “嗯。唐愈大哥果然靠得住。” “你安排的?” “那当然。”容朗笑容里有小小得意,“你上次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可惜,不能和你一起放孔明灯了。” 他话音未落,几盏孔明灯陆续升上天空,缓慢飘浮。 唯安小声说,“我们那年去东岛,也放过孔明灯。” “嗯。”容朗嘴角带着笑意,侧首看唯安,她眼眸在灯火照射下亮晶晶的,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可是眉目含笑。 你终于回来了…… 他心里忽然有个小小声音这样叹息。 “唯安?” “嗯?” 他垂眸和她对视,“我还是喜欢你。一直喜欢。” 他以为,她还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说“嗯”,没想到,她眼里泪光闪动,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也……” 他没让她说完,双臂用力将她揽入怀里,急切地吻在她唇上。 他的吻带着喜悦和难以置信,毫不掩饰迫不及待,他的呼吸间急促焦灼,唯安听见他胸腔深处发出一声介于疼痛和快乐之间的声音,同时,她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体里爆裂了,像冰封了一整个冬季的河流开冻时发出的声音,藏于河面下的流水复苏,一层一层的冰层在快速流动的河水和春日耀眼的阳光下无可抵挡地碎裂。 上一次,他突然袭击般的亲吻让她手足无措,可这时,她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去回应他。 容朗也发现了,他停下来,看她,又再次吻过来。 唯安张开双臂拥抱他,心脏像泡在温热又酸楚的水里,她想起他和她一起度过的少年时代,想起他和她莽撞又好奇的种种冒险。 至今,她每次在街头见到高个子的黑发少年都会心跳加速,然后想要逃走,再接着会偷偷摸摸跟着人家走上一段,直到看到陌生少年的脸后才落荒而逃——她曾以为那是害怕和愧疚,后来才明白,其实害怕、愧疚中混杂了更多的期待。她其实也一直期待和他再次相遇。 她当年怎么那么傻?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要承受这种惩罚?作恶的人活得快快乐乐,无辜的人反而一直难过了这么多年? 也许不是傻,是弱小。 她又哽咽起来,容朗抚摸她的脸颊,“你怎么了,唯安?” 她无限酸楚地答:“我一直很想你。一直很想。” 他紧紧把她拥在怀里,手臂轻轻颤抖,隔了几秒钟才说,“那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唯安无声而用力地点头。 容朗想了想,又补充,“就算你还要再离开,你也得答应我,你会回来的。” 她又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服,指尖陷进他背心的肌肉。 横亘十年的思念混杂狂喜,像从火山喷发而出的岩浆,不可抑制。 看到容朗把他身上穿的那件衬衫也铺在沙滩上的时候,唯安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想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这时应该阻止,可是她不想再当那个时刻理智冷静的李唯安了,她内心此时也极度狂热地渴望着他,于是她伸出手撩起他t恤的下摆。 这种明显的迎合变成了助燃剂,本已临近燃点的气氛轰地一下燃烧起来。 过了一会儿,容朗觉得他像回到了少年时代,一头大汗,又急又羞,但怎么也解不开那小小的搭扣。 他正急得火星乱窜,看到唯安又抿着唇要笑不笑,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多久才能解开它”的挑衅小表情,气得怒斥她,“别笑!我这不是太疏于练习了么!” “我没笑!”她忍着笑,“要我帮你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她耳边叹气,“要是有篝火多好,我想看看你。” 听到他的话,她也不免有点遗憾,他醉酒后跑来找她那晚,她一直没开灯,虽然容朗同学变态得没穿内裤就在b市深夜疾行了一个多小时,可她终究没能看清长成大人后的容朗是什么样子。 她靠在他颈窝小声建议,“那,下次……选白天?或者有灯的地方?” “唉……”容朗再次叹息,“除了火柴,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没准备。” 唯安摸了摸他屁股后两个口袋,空的,顿时难掩失望,“烟花和孔明灯都准备了,竟然没准备最重要的装备?” 容朗笑了,“我是真没想到。”他抱着唯安半侧着躺好,右臂撑在地上,“要不……咱们试试别的?” 真的看到容朗在对她做什么的时候,唯安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罕见的情绪,只是她此刻无暇去分析这股情绪是什么,全部的感官都忙着去迎接久违的快乐。 远处的海滩又响起一连串烟花升空的呼哨声。它们在上空爆炸,发出巨响和耀眼的各色光芒,唯安闭上眼睛,眼前仍印着各种彩光。 像小动物一样天真的亲昵,旷野海边……通通超出了她的预期,但她此刻是疯狂的李唯安。疯狂的李唯安能做出比现在还要离谱的事。 很久之后,容朗靠近唯安,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睫毛相触,呼吸和心跳频率趋近一致。 最后那场烟花是一场浅紫色的雨,纷纷下坠、消散后,在夜空上留下许多纵横交错的烟雾。 容朗找到他的t恤,轻轻擦拭唯安的腿。 她这时四肢还是瘫软的,软绵绵抓住他的手试图阻止,“你用它擦,等会儿穿什么?” 他笑着拉开她的手,“你就别管了。” 他扶她坐起来,帮她整理好衣服,抖掉发丝上沾的沙粒,拉她起来,捡起衬衫随手抖抖。 他们走到海边,容朗要把t恤扔进去涮,唯安不让,“穿湿衣服再吹吹海风,这么想感冒?” 他只好作罢。 这时海边的风更大了,容朗穿上沾着沙子的t恤,想把衬衫给唯安披上,捏到袖口又笑了,“这个也不干净,你别嫌脏。” 唯安拉过衣服披上,“我什么时候嫌你脏了?况且哪里脏了?百分之九十是水,还有一点蛋白质和果糖。” 容朗瞥她一眼,笑得有点欠揍,“看你想哪儿去了。不是!刚才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我用这个给你擤鼻涕来着。” 唯安抿抿唇,“……你连绯闻都只能用‘疑似有恋情’,不是没有原因的。” 容朗又笑。 第56章 56 对这天傍晚海边聚餐时容朗和李唯安不约而同消失, 摄制组一大帮人并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宋淳和沈黎荣那种撕法,他们俩难道要留下么?太尴尬了。 经历那么一场大撕,就算后来两小花又握手言和了,大家也该吃吃该喝喝,放烟花放孔明灯该玩的也玩了,第二天再开工的时候,还是有点尴尬的。 于是也就没人感到容朗和李唯安之间气氛不对。 除了王园园和常亮。 王园园是一看容朗和李唯安前后脚走了心里就弹幕狂闪:“有奸情!” 常亮呢,他先是被娱乐圈小花们毫不保留地互撕吓呆了,然后才发现自己老板不见了,他先跑回去民宿,结果只有大白在家。他溜达回海滩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但他不说。 他能说什么? 他只有抱着双臂皱着眉毛看容朗拍摄, 再一脸不痛快地偷偷看看李唯安。 王园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苦于脑子不够用,宫斗文宅斗文虽然看得不少, 可是不会灵活运用。 他们两人入职时是一月底,三个月的试用期眼看就要结束了。 她曾跟rosie提了提试用期的事, rosie很狡猾,说:“下个月开始,你和亮亮的一切待遇和正式员工一样。不过, 正式合同可能还要再过一阵hr才能拟好。我也早说过, 可能两个人都留下, 也可能再招新人。” 该想个什么法儿把常亮给挤出局,只留下自己当助理,就算再来人也得叫我一声园园姐。啧,那多好。 书到用时方恨少,计到用时方觉穷。 计穷!计穷啊! 这天傍晚拍摄结束,容朗就要先离开了。原本合同是要他再留一天的,但是现在太平已经和康城电影节筹办方商议好了,闭幕和颁奖典礼时由祁远和容朗一起出席。容朗要赶紧飞去康城和祁远汇合。 他上船时悄悄给唯安发消息:我在莱蒙湖区等你。 按照原先的日程,他三天后要到意大利北部完成新专辑主打歌的mv拍摄。这是考察榕树工作室整体能力的好机会,也是李唯安小组调查的重点。 送容朗走的时候一群人拥拥簇簇,唯安没往前凑,只低头回复消息:一路小心。 她再看到容朗的消息时,已是容朗离岛的第二天下午。 四人小分队经过半天颠簸,到达津川机场。几个人进了vip候机室,正像往常一样各自抱着手机、电脑看,孙辰突然大叫一声“mmp!” 王园园凑到她身边一看,孙辰正在刷微博,@娱乐圈八哥最新一条微博发出不到一小时已经被转发了五万次—— “刚刚在东海某小岛上结束‘岛主的民宿’真人秀拍摄的容朗疑似有新恋情!机场饭拍铁证如山,女主角是谁小编不确定,大家自己去看官宣的两位女嘉宾是谁吧”,配了张容朗昨天深夜在s市机场候机的饭拍照片。 照片上的容朗几乎一身黑,棒球帽、t恤、卫衣、牛仔裤加球鞋,戴着口罩,乍一看跟他平日的机场照区别不大,但po主把容朗膝盖部分画了红圈,在另一张图上放大了。 容朗穿了条黑色的破洞牛仔裤,膝盖上刚好两个洞洞,从放大的图上看,他两个膝盖上,星星点点的红肿和淤青非常明显,还有点破皮。 看到这个,回头再看容朗另一张照片上眼睛弯成月牙拿着手机看的样子,就十分令人玩味了。 热评第一条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容朗你昨天跪得太久了么?【捂眼睛】【捂耳朵】【捂嘴巴】【捂脸】【捂脸】【捂脸】” 这条评论有六万赞,一群老司机在下面回复:“至少跪了半小时吧?【wink】【wink】【wink】” “皮都破了,肯定不是在室内啊” “没想到容朗同学热爱大自然” “一定是在沙滩上!我有次和我女朋友到海边布拉布拉布拉艾玛事后我的膝盖也是这样。” “楼上的,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退下吧。” “哥你不是不近女色么?” “小编大概是忘了还有两位男嘉宾呢”…… 热评第二条是这样的:“谁告诉我这什么意思?我哥膝盖受伤了怎么推断出他又‘疑似’有恋情了?【问号】【问号】” 这条评论下的回复画风就比较清奇了:“孩子,看不懂的话就说明你还没到懂这些的年纪。作业做完了么?” “你们不要欺负老实人!层主我来告诉你吧,当人类的男性拥有伴侣时,由于体内荷尔蒙和激素的变化,膝盖就会经常性的出现仿佛是在粗糙的地板上跪太久了形成的不规则红斑和淤青,这种红斑俗称荷尔蒙瘀斑” “对对对,单身狗们在看到同类身上这种瘀斑时会产生强烈的嫉妒” “孩子啊,你容朗哥恐怕是有固定的那什么的对象了。” 还有人直接贴出了另外四位嘉宾的照片,每人头上画个问号,“谁?是谁夺走我们家容朗守护了近三十年的贞操?” 李唯安看到这条时心里嘀咕,什么守了三十年?早十几年前就没了。 当然还有不少容朗的粉丝坚信这又是哪家买通了@娱乐八卦哥哥,又在蹭容朗的热度了。 孙辰也暴躁;“瞎说个屁啊!我们容朗摔一跤都能摔出恋情,某些人想红想疯了吧?蹭流量也不是这么个蹭法。” 她跟王园园说,“我们家粉丝都乖得很,哥哥说不让大家送机接机,都真不敢去,怕去了他不高兴啊!什么机场饭拍?都是守机场的狗仔拍的!” 她再到宋淳和沈黎荣微博下一看,更是怒发冲冠。这两个人还真是乖觉,在@娱乐八卦哥那条微博发布之后,各自发了一条微博,分别是她们拍摄节目时和容朗的合照,说的话也差不多:“感谢@容朗岛主的款待,恭喜岛主的民宿拍摄顺利成功,希望很快能够再来。@岛主的民宿制作组 @章秀钟 @太平影视投资 #岛主的民宿# ” “这时候发合照是什么意思?也太不要脸吧?” 孙辰气得要留言怼人,王园园赶紧劝她,“你也知道不是真的,气什么啊。你千万别去留言,你没有小号,被扒出来可不好。” “我看不惯她们这么利用我哥!” 一直不吭声的常亮也说,“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就不怕得罪容朗么?” 孙辰气得直喘粗气,“她们也确实没说什么过火的话,一起合作发合照也很正常,容朗昨天离岛了,拍摄也确实完成了,发个微博留念多正常。我哥又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性子。” “这只是恰到好处地蹭上一波热度。”王园园推断,“恐怕接下来还会趁热打铁炒cp呢。看这架势,蹭一次哪够?” 唯安拿了王园园手机,找到唐愈和陈停的微博看了看,“唐愈大哥果然靠得住。” 孙辰一看,唐愈和陈停也前后发了微博,措辞和配图与两位小花一致。 唯安把手机还给王园园,打电话给太平的主创小沈,“小沈,看到微博了么?” 不一会儿,太平官博,节目组官博,还有两位导演也相继发博庆祝拍摄完成,看起来倒像是整个节目组的一致行动。 唯安算算时间,这时容朗还没到康城呢。 她打给章秀钟,“你不趁热宣传《猫快递》,等什么呢?” 章秀钟显然还没不知道微博上已经热了一波了,“我这正准备着记者招待会呢,怎么了?” 唯安把电话递给孙辰,孙辰连珠炮一样布拉布拉一说。 唯安拿回手机,“她们蹭热度蹭得不是时候,对我们节目的定位没好处。” 章秀钟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岛主的民宿是文艺慢综艺,给两个小花这么一搞……清纯典雅的气质不就给破坏了么? “我来解决。” 章秀钟挂了电话,一边按部就班召开记者会,宣布时隔十四年中国影片再度在康城获奖,《猫快递》获得评审团大奖的消息,一边联系了榕树工作室、宋淳和沈黎荣的团队。 宋淳沈黎荣那边当然是咬死不认,章秀钟也不多说,只一句话:节目还没剪辑好呢。 记者会开完,榕树工作室连同容朗后援会和他的几个大粉丝站一起庆祝《猫快递》获奖,太平的公关部门也火速设置了猫快递官博,头像是剧中那只橘猫的剧照,还把拍片时的一些花絮剪辑成小短片放上,甚至还建了一个猫快递网站,不过快递的不是货物,而是对亲友的祝福还有暗恋表白什么的。其实就是个又萌又好看的留言板。 同时岛主的民宿节目组官博也陆续放出了几个拍摄花絮,什么容朗第一次去早市买菜被围观啊,送餐小哥大胆示爱后果断绝尘而去啊,岛上停电没wifi容朗和唐愈打着手电筒修小发电机啊,还有容朗像个背后灵一样看着陈停背英语作文,陈停背了一会儿听不见动静偷偷回头的片段…… 其中有一段是突然停电了,一片乌漆墨黑中几个人咕咚咕咚连续被门槛绊倒的片段。 黑暗中有人大笑,“你进来的时候摔了一次,出去的时候还摔?” 听不出是说谁,但这也就够了。 唯安一行登机时,容朗再次“疑似有恋情”的热度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猫快递》康城获奖。 刚在b市着陆,章秀钟又打来了电话,“唯安你能来公司一趟么?我们最后定一下收购‘龙眼’的事。” “怎么又急了?不是说好等节目开播了再谈吗?” “不急能行么?要是我们自己有网络播放平台,宋淳沈黎荣敢这么搞?”章秀钟明显的不高兴,“我派人去接你。” 章秀钟说的没错,要是换了制作方是那几个老牌卫视,或者国内最大的两家网络播放平台,要蹭热度、炒cp都要先和制作方达成一定程度的默契。 跟这几家比,太平,还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孩子。 第57章 57 唯安回到b市第二天, 程律师找她吃晚饭,定在上次她们去的那家餐馆。 唯安到了餐馆照旧先点两个腌萝卜寿司,又要了一杯梅酒,酒还没喝,程律师来了。 她见了唯安先“咦”一声,笑着赞她,“嗯,年轻女孩子还是这样穿好看。”坐下了,又说,“你脸色比上次好多了。” 唯安今天其实还是黑白两色,不过上衣是件丝绸的无袖衬衫,领口一层细细褶皱,她脱了黑色西装外套, 大咧咧盘着腿, 夹起一个寿司。 程律师点了酒菜, 慢慢和她边聊边吃,话题无非那几样。 唯安猜到程律师是得知她去了薛老太太寿宴才想要见一见她, 但程律师不先提,她也乐得装糊涂。 终于, 程律师放下筷子,问她:“听说你和林倚山去了薛老太太寿宴?” “嗯。怎么了?” 唯安把酒杯举到眼前,借着灯光把玩, 梅酒蜜一样的颜色, 清澈剔透, 即使隔着一杯酒,也能看清对面人的五官神情。 程律师微笑,“他们那班公子哥,个个都是白相人,你心里可要有数啊。” “我晓得。” 程律师低头夹菜,“见到林倚山他爹了么?” “见了。又老又黑,不是他介绍根本认不出。林倚山说他爹老去法国种葡萄晒的。” 程律师喝了口酒,看着唯安怔怔出神,倒像是在隔着她看另外一个人,半晌,她忽然苦笑一下,唯安问,“怎么了?” “没什么。”程律师皱皱眉,半阖上眼睛,似乎是嫌酒太过辛辣,又像是在品味回甘,过了一会儿她问,“你送的什么寿礼?” “跟你上次买的一样的一串珠子。” 程律师笑骂,“侬个小活狲!侬搓好勒?” 唯安笑一笑,静静喝她的酒。 程律师又问,“我进来时看到一个小男囡坐在门外车子里等,是你男朋友?” “是我助理。我喝了酒怎么开车?得有人送我回去呀。” “请男助理要那样漂亮的干什么?” “好像男老板们请女助理也没有专挑丑的呀。” “你这样搞哪个男人敢要你做女朋友?” 唯安笑而不语。 常亮开车送唯安回家。等红灯时,她突然降下车窗。 常亮侧首看她一眼,夜风把她发丝吹动,也把她身上的酒香向他吹来。 他突然叫她,“唯安姐?” “嗯?” “你怎么不叫园园陪你来?” “园园不是负责给我买日用品了么?再说,我吃完饭那么晚了,园园一个女孩子回家多不安全。” “那你就不怕我遇到危险?” 唯安仰头笑,转过头看看他,“那你以后别来了。” 常亮大惊,“这不是要开除我吧?” “专心开车吧。再这么多话真开除你。” 到了她家楼下,唯安下车,跟常亮说,“记得明天到人事那儿拿补助单让我签。这次别再忘了。” 常亮答应一声,又问,“那……明天我来接你?” “嗯。还是八点半。” 她刷卡进门,走进大堂,小文“嗖”一下跳到她眼前,“嘿嘿嘿。” 唯安吓了一跳,她退后一步,“你怎么进来的?” “我来半天了,门口保安都认识我了,就放我进来了。” “明天我得跟物业投诉这保安,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小文敲唯安手臂一下,“你去哪儿浪了?这么晚才回家。吃饭了么?” “就是去应酬吃饭了。”唯安和小文进了电梯,“你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就跑来了?” 小文贼兮兮地笑:“这事没法在电话里说。” 两人进了家,小文晃晃手机,“说吧,怎么回事?容朗这饭拍是铁证了。” 唯安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草莓递给她,“去洗洗。”她又拿出一瓶香槟放到厨台上。 小文怪叫,“哎哟,克鲁格!还要开香槟庆祝啊!” 唯安从橱柜里取出两只高脚杯,熟练打开香槟,给两人倒上,端起酒杯和小文碰一下,“难道你不是来跟我庆祝的?” 小文笑得刚喝到嘴里的香槟差点喷出来,“唯安你这思路……真是霸气。” 她看看嘴角微翘的唯安,小声问,“你们就……和好了?” “嗯。和好了。” 两人靠在沙发上说话,小文为容朗和唯安终于和好激动,又好奇地刺探,“怎么和好的呀?容朗那傻子干什么让你特感动的事了?还是故意和两个女嘉宾调情激起了你的醋意,你突然恍悟自己就是放不下他?” 唯安没回答她,反而问到,“你还记得么,高中的时候,你有阵子特别喜欢到学校门口租书店租那种封面上画着俊男美女的口袋书。” “怎么不记得?还让炮叔给收了一次!还逼着我站在讲台上念一段ooxx的情节!超丢脸!唉,那时候我品味真不怎么地,特喜欢这种霸道总裁邪魅王爷之类的小言。”小文不堪回首地摇头,“我那时是什么审美啊?” “你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唯安笑,“容朗才不会那样。” 小文鼓着嘴怪声怪气学她,“容朗才不会那样~啧啧啧,这才和好几天,我就被降级了。重色轻友。” 唯安往小文嘴巴里塞了个大草莓,和她一起笑了。 笑了一会儿,唯安忽然说,“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看那些书里有的男主坏事做尽却从不会在美好纯真的女主面前自惭形秽,还总是自信满满,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连累女主,现在我懂了。” “要是觉得自己干了坏事就不配得到幸福了,那也不叫坏人了啊!叫蠢蛋!”小文拈起颗草莓扔进嘴巴里,“我活得越大,越觉得什么好人有好报、天理昭昭之类的不一定准。我们公司那老妖婆坏不坏?抢我业绩,排挤我,到处给我使绊子,可是人家活得滋润着呢。” 她只是例行发牢骚,没想到唯安十分赞成她的说法,连连点头,“坏人往往因为无耻而活得长久!并且尝尝因为无耻积累了许多财富!” 小文接到,“所以坏人往往富有而长寿!他妈的。” 两人喝了会儿酒,又谈起唐老师在美国治病的事。他最近的情况非常不错,主治医生很乐观。可能再过几个月就能回国了。 不知不觉深夜一点多了,一瓶香槟也喝完了,小文叫了辆专车准备回家,她出门前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搁在餐桌上,“山人我其实早有准备!不过没想到你也有准备了。哈哈!这酒先搁这儿,等容朗姚锐他们回来了咱们四个人一起喝。” “好。” 第58章 58 一天之后, 没等太平收购龙眼网络tv的事最后敲定,唯安又到了b市机场。 经过十六个小时的飞行和三小时车程, 他们终于到达意大利北部毗邻莱蒙湖的一座小城,对容朗和他的团队进行最后的观察评估。 这次来意大利拍mv是差不多一年前就筹划的。 容朗成立工作室后,每年都会在演唱会上发布新专辑的主打歌, 和主打歌的mv。 如果是团体进行的演唱会,当然可以由成员们分担串场任务,单人歌手就得请嘉宾了。 自从容朗离开鸿星, 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后,他的演唱会从没邀请过嘉宾,串场全靠新歌mv和提前录制的各种vcr。 来看演唱会的基本全是粉丝,这是个节省成本又能起到良好宣传效果的做法, 不仅精准地把新歌推广给了目标观众,时长四分钟多的mv给了歌手充足的换衣、休息的时间,也方便工作人员更换舞台背景。更重要的是, 对于单个工作室而言,mv投放渠道选择并不多, 要想拿到好的时段, 成本高,还需要再另外筹备宣传。 今年容朗的演唱会将在七月第一个周末开始, 这次新歌的mv大部分拍摄是在小城郊外一幢废弃多年的豪宅中进行,还会在莱蒙湖边拍一部分。 工作室在附近的农庄租了一块空地, 几辆拖车放在一起, 形成一个临时营地。营地不知道是谁扎的, 十分中二地在中心用小探照灯扎了一个魔法阵,远远就能看到灯光组成的五芒星和圆圈。 到了营地,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了,容朗工作室的项目管理人刘钟是李唯安他们之前就见过的,这次来意大利拍mv他负责总的统筹,安排当地的住宿、交通、取景点,请翻译,给工作室还有摄制组一共十几个人办签证,等等。 唯安他们一下车,刘钟立刻迎上来,“还没吃饭吧?快来快来!” 他领着大家去营地中心,那里停了一辆用大众的客货两用车改装的餐车,外壳涂成复古的robin egg blue,绘着包餐公司的logo,车两边放了两个大户外灯,灯光引来了很多小飞虫。 车侧面的车窗放下变成一块柜台,下面放了两张高椅,不忙的时候——比如现在,客人还可以坐在这儿喝个小酒。 餐车对面的草地上放了几张野餐桌,一些工作人员坐在那儿边喝啤酒边聊天。 餐车门口立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应的几种食物,看起来还算丰富,甜点有咖啡和芒果布丁。 刘钟告诉唯安,“容朗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拍完。你们先吃东西,待会儿我带你们去住宿的地方。” 他离开后,唯安提醒孙辰,“你可以开始计算这个工作组每天的基本开销了。” 孙辰赶紧拿出小记事本,先数了数一共租了多少房车,又跑去和餐车里那位做食物的小帅哥聊起来。 王园园听着孙辰用混杂法语、西班牙语和英语的塑料意大利语无比自信地和餐车小帅哥一边调情一边聊,不敢落后,赶快把事先从容朗工作室接到的人员名单拿出来,一个个对人。 唯安点点头,看看常亮,“跟她们多学习。” 常亮不服气,“她们俩都跟着你去过巴黎参加碧安卡的评估,当然上手比我快。” 唯安不再搭理他,等孙辰回来后指点他们,“听说过这种说法么?一对情侣至少要一起旅行一次才能决定要不要结婚。这种说法也适用于团队集体出差。他们的团队合作能力怎么样?负责人的统筹能力呢?在语言不通的环境下,要是遇到困难,压力就会更大,在压力下这个团队还能不能有效运转?” 她最后宣布,“这次我会放手让你们自己做,每个人自己做一份报告,回b市之后集体讨论。” 孙辰有种感觉,李唯安在针对容朗的评估一开始就打算用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方式进行,之前带着rosie做碧安卡的评估时,她总是亲自上手的,评估结束后还和碧安卡谈了很久,可这一次,更像是一次实地教学,她总是把任务拆散了分配给他们做,集体讨论,再一一评价。 快十一点,营地里其他工作人员都去睡了,容朗和摄制组才回来,他拿着两块卸妆棉,一边在眉毛上搓一边朝李唯安住的拖车走。 晚归的这群人吵吵嚷嚷,还有人嚷着饿要泡面吃,有人抱着双臂喊冷,可是在唯安耳朵里,这些声音被自动淡化处理,她只能听见孟春初夏的夜晚,草丛里啾啾虫鸣,被灯光拉得细长纷乱的人影中,她只能看到容朗。 她远远看到他们回来就站了起来,看着他越走越近,心跳得越来越强烈,周身暖融融的。 她都快忘记了,原来正大光明地期待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美好。 他走到拖车门前的木廊边上,把化妆棉团成球握在手里,微微抬头仰望着她。 两个人微笑对视,才两三天没见,却像有很多话想说,容朗低声问唯安,“你累不累?”他说着,把手也像她那样搭在木栏杆上,再沿着栏杆一滑,滑到她手上。 她没说话,只看着他笑。 容朗正小动作多多,刘钟隔着老远就叫他,“容朗——” 他嘟一下嘴,转过身。 刘钟跑过来,“天气预报说明天中午会下大雨,咱们明天要不先把古宅那一段拍了,等雨停了再去湖边拍外景,后天一整天都是晴天,可以拍日出和剩下的外景,这样就不用两边跑了。导演和摄制组那边我沟通过了,没问题。” 刘钟又跟唯安说了下第二天的工作安排,对她客气笑笑,“行了,没事了,我们走了。唯安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走了几步,回头叫容朗,“哎你怎么还呆着呀?走了!回去睡觉去。” 他站在原地,见容朗似乎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又理直气壮召唤他,“你发什么呆呀?快点呀!明天还得早起呢。” 看来刘钟对容朗和唯安的事还毫不知情。 唯安抿着唇笑,对容朗挥挥手。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她也想。可她算过他的日程,这两天,他可能只在从康城飞来这里的四个小时睡了一会儿。 太平买下《猫快递》,大力支持影片参展,影片真的在康城获奖,容朗要去康城参加闭幕式和颁奖典礼,还要参加几个不同国家媒体的访谈节目……这些全是工作室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但预定好的拍摄计划不能改变,工作室这次来意大利的工作人员再加上外聘的导演和摄制组的人,一共二三十个人,容朗不能让他们等他一个。所以康城那边一结束,他连夜飞来,赶上原定的工作计划。 容朗只好对唯安回以一笑,追上刘钟。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刘钟端着咖啡坐到唯安旁边,扭扭捏捏的,“那个……”他搓搓脸,有点不好意思,“昨天……我不是故意的。” 唯安问:“容朗跟你说了?” 刘钟点头,“嗯。恭喜你们……”他突然放下咖啡杯,抽搐了几下。 唯安以为他被食物噎住了,正打算猛撞他后背进行急救,不料刘钟捂住嘴,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一感动就这样!你们一定得好好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刘钟一看到唯安,就会用充满幸福和快慰的眼神看她,有时还双眼发红,就差没双手合十轻呼“啊~”了。 这种青春期小女孩看到偶像剧中男女主终于在一起时的神情出现在一个看起来年近四十的壮汉脸上,违和感有多强烈就不必说了。 唯安跟他说,“我们现在还不想公开,你也知道吧?” 刘钟猛点头,看唯安的眼神就和小女孩看见自己偶像时一样。 “那你就别一直这样看我啊!”唯安简直无奈了,刘钟业务能力强的无话可说,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只好尽可能离刘钟远一点。 到了午休时,餐车带来热腾腾的食物和咖啡,唯安拿了自己那份,很快走得不见人影。 常亮当然早就注意到刘钟看李唯安的眼神,这时立即皱着眉盯了刘钟几秒,冷哼一声转过头。 孙辰和王园园相视一笑,埋头吃自己的椒盐牛肉三明治。 吃到一半,刘钟提着个小保温壶跑来,“唯安呢?” 常亮没好气,“不知道!” “哦。没事,待会儿你把这个给她。她不喜欢喝咖啡,这是红枣枸杞茶。”刘钟把保温壶递给他,走了。 他走远了,常亮怒道,“牛蛙也想吃天鹅肉!” 刘钟个子不高上身倒练得很粗壮,肌肉把t恤撑得紧紧的,不过和牛蛙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孙辰笑着调侃常亮,“你也不能见一个对唯安姐有好感的就这样。说人家牛蛙,自己跟个要发疯的藏獒似的。” 常亮瞪她一眼,狠狠啃一口三明治,“牛蛙有什么资格?别说他了,就你原来老板,还有那个薛公子,你觉得谁配得上?” 孙辰砸吧砸吧嘴,“有道理。薛公子是艺术家,艺术家的世界咱们不懂,我原来老板就更不必说了,他脑子总像是哪里会突然短路似的。”她眯起眼睛,呵呵一笑,“我看,也只有我们家哥哥能配得上唯安。” “噗——”王园园一口咖啡就此喷出。她连连咳嗽,心惊肉跳,再一看孙辰的神情又不像是知道了什么,只是迷妹的日常吹,这才放下心。同时又想,唉,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也挺难受的呢。 最惨的是,她守着这个秘密,不知道怎么变现! 第59章 59 趁着午休,唯安给容朗发了消息, 约定好地点, 独自在古宅中漫步。 这座有近三百年历史的大宅是当地望族的湖边别墅,二战之后家族衰落, 继承人无法承担昂贵的维护费用,渐渐荒废。 虽然比起欧洲那些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古堡这座大宅还算是保存完好,主要结构和骨架依然良好, 但比起那些只剩下枯骨般的古堡,它另有一种让人感慨的荒颓。 唯安走过古宅的一间客厅, 根据房间的方位和大小猜测这里原本可能是跳舞厅, 墙壁和天花板上有描绘盛大宫廷舞会场景的石膏壁画, 隔了几百年颜色依然鲜艳, 只有角落因为地震、沉降稍微变形脱落,另一面墙上的大镜子生出鬼影憧憧的黑斑, 枝型吊灯上挂满蜘蛛网, 家具上的描金木纹斑驳龟裂, 地板的拼花木条许多翘起, 积满灰尘。 有的房间里,壁炉前的花瓶里甚至还保有一丝枯萎鲜花遗骸的最后痕迹, 一旁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收的咖啡杯和摊开的报纸杂志。 这古宅全盛的时期有多么奢华,一目了然, 它现在有多么颓废, 也一目了然。 这种对比产生一种奇异而荒凉的美感。 唯安到了后园, 容朗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两人走进花园的凉亭里, 说了会儿无关紧要的话。 唯安告诉容朗,“我看你在颁奖典礼上的致辞了,还有访谈,你表现很好。国内又上了热搜,都说你英语法语流利。” “那可不,专门请了私教学了快一年呢。几个合作的编舞、编曲老师都是美国人,和他们经常合作英语不流利太耽误事了。学法语是因为想要和一个法国dj合作些remix,欧洲dj的影响力还蛮大的。” 唯安笑,“还以为你是因为有打入国际市场的野心才学的。” “野心当然也有啊!那时候我一直觉得你回英国了,要么就是去了其他国家,我想让你看见我,就得往更高的地方站。”容朗把她一只手握住揣在自己兜里,跟她继续漫无目的在荒废的花园里溜达,“我有段时间总做梦,在梦里和你在一个大商场的扶梯上又遇见了,你在下行,我在往上,我一认出你,赶紧往下跑,去追你,就和一个电影里的场景似的。” “啊?然后呢?我们说话了么?” “有时候说话了,有时候没说,我越是急着往下跑电梯走得越快,急醒了,有时候,你还抱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宝宝,一看就是混血儿,我醒了还能气上半天。” 唯安垂头小声笑,容朗捏她脸颊,“别笑!一说起来我又生气了!” 她忍住笑,“你跟刘钟讲我们的事了?” “嗯。他是管事儿的,得让他知道。姚锐,我和他一起飞去康城的时候就说了,他劝我慢慢告诉工作室的人,和你商量好了,找个合适时机,再公开。”他期待地看唯安,“你呢?你想我怎么做?” “我也是这么想的。” “唉,早就猜到了,还是有点失望。好像遇到大事,你和姚锐的想法总是一致,我和小文才是一国的。” 他们俩一起笑了一会儿,容朗凝视唯安,叹口气,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几句话,她讶异,“怎么还没买到?” 容朗挺委屈,“从国内飞到康城这一路就不说了,机场饭拍我是真没想到。在康城那两天也不说了,到处都是人,一个采访接着一个采访。好容易离开康城了,我本来打算在佛罗伦萨机场便利店买的,结果一进店遇到一群留学生,认出我了。唉,时不我与。” 想到那张只是露出膝盖就被火眼金睛的群众发现事实的机场饭拍,唯安心里又对容朗生出怜惜,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被围观,被偷拍,多难受啊。 她把脸靠在容朗肩头蹭蹭,“等会儿出外景的时候我开车出去买。” 容朗笑了一声,摸摸她后脑勺,“别。我听王园园说你时差还没倒过来呢。还有,你以为这是哪儿啊?真正的荒郊野岭。我都在手机上搜过地图了,最近的大超市离这儿50公里,一来一去俩小时了。”他低头看着她,语气暧昧起来,“有这两个小时,做点什么不好啊?” 他这么一说,唯安不由想起上次在海边的旖旎,这次应该有灯了吧?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大雨在午后两点像预报的那样来了,可是一直下到七点多才停,快下山的太阳懒洋洋地从云层中钻出来,打呵欠似的散发柔和光芒。 导演和摄制组直到这时才开始拍摄,雨后湖边的景色倒是美不胜收,湖光、山色甚至夕阳的光色都像吉卜力那部以地中海为背景的动画《红豚》一样,天空还出现两道彩虹,但这么一来,拍摄的后续工作一直到晚上一点多还没结束。容朗和他团队的几个主创要跟摄制组的导演、摄像得把素材一一过目,才能定下来哪些镜头要重拍,哪些素材已经够了。 容朗的歌大多数是自己写的,他本人就是要对作品最终负责的制作人,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为了拍湖上日出的景色,摄制组在来的第一天凌晨就去湖边拍了一次,昨天晚上刘钟说今早直接去古宅,可是导演还是跟摄像们抱着“万一呢”的希望去湖边取景了,不幸的是天气预报还是挺准的,从一早就细雨蒙蒙,没日出什么事。 “明天一定得拍到日出啊!不然大家就没时间玩儿了!”刘钟跟孙辰唠叨。容朗工作室的惯例,外出拍摄要是可能的话会留一天给大家自由活动。 孙辰体会不到刘钟的不易,倒是跟王园园常亮感叹,“我算了算,我哥拍摄这几天,每天睡得不到五个小时。” “是啊,好敬业啊!”常亮撇嘴。 孙辰又叹息,“这还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常亮立即又笑了,“是啊!好可怜哦。” 王园园瞪了常亮一眼。 幸好,翌日清晨,天气终于转晴,摄制组如愿以偿拍到绮丽阳光刺破云层投射到湖面的镜头。 孤身坐在一叶小船上的容朗随着阳光在湖面的行进穿过氤氲朦胧的水雾,停驻在碧蓝的湖心,湖周围的群山和容朗在湖面投下倒影,就像坐在一面湖水制成的镜子中。 六月清晨的湖边还是很冷的,拍完这组镜头,工作人员把小船拉到岸边,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容朗哆嗦着跳下船,往监视器那儿跑,“我最后好像流鼻涕了!” 刘钟扔给他一件厚外套,容朗披在身上,和导演一起看刚才拍完的片段。 唯安一直站在导演身后,这时走近一点,递给容朗一个保温杯,他笑着拧开,喝了一口皱眉,“这什么?” 一旁的刘钟擦擦鼻涕,微笑,“黄芪党参当归茶。我亲手泡的。”他说完双目炯炯看容朗,“补精益气。” 这天的拍摄十分顺利,到了下午三点多,导演宣布全部拍摄结束,所有人欢呼雀跃,回到营地收拾行李,准备转移阵地到离这儿最近的城市卡若尼去玩耍了。 孙辰揉揉脖子,“他们放假了,我们的活儿还没干完呢。唉,好羡慕啊。”她又问唯安,“姐,你上次度假是什么时候啊?我都一年多没放假了。” 唯安想了想,心里茫然,她上次放假?好像还是高三的寒假?还是高二的暑假? 从那之后,她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她根本不知道她所做的种种努力能不能接近目标,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朝目标的方向奔跑,可她只能不断跑,没有丝毫松懈,因为有两条人命在催促她。 她不禁想念在桃花岛的最后那一天,那就好像在度假了,海边,沙滩,烟火,孔明灯,还有……容朗。 卡若尼严格来说也在莱蒙湖区,只是离山区更近,这里已经接近靠近意大利和瑞士的边境。前往卡若尼的一路上风景如画,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可以看到河谷之间的树林和开满野花的草地,微风怡人,云朵所投下巨大的影子随着风在碧绿的山峰和草地间缓缓流动。 进了市区,能看到各个时期的建筑物,有古老的广场,喷泉,水池,也有apple store和gucci门店。 到了酒店才下午五点,这个季节阳光还很充足,刘钟和助理陈兴、琦琦去办理入住手续,其余人坐在大堂里,还有人已经到酒吧喝上了。 容朗坐在一角正给唯安发消息,却看到坐在斜对面的她皱皱眉站起来,向他做个稍等的手势,走到大堂僻静的角落接听电话。 唯安收到程律师的来电,一接通,程律师问,“唯安——你现在在哪里?” 唯安暗自叹气,近年来程律师记性大不如前,“我现在还在意大利出差,后来下午才飞回国。” 她以为程律师又记错了她的日程,以为她这时还在b市,但立刻反应过来,这时国内已是凌晨三点多,程律师绝不会没事在这时找她,“怎么了?” 果然,程律师的口气和平时不同,她像是深吸了口气,“唯安,你在哪里?身边有人照顾你吗?” 唯安一怔,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蹿到后颈,“我和助理、同事在酒店大堂,正在check in。” “你先找个地方坐下。” 唯安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你说吧。” 程律师又吸了口气,才说,“半个小时前你母亲的律师联系上我……” 唯安听到“你母亲”这三个字,脑子里“轰”一声响,想要大喊,她还联系我干什么?她早在十几年其抛弃我了!我不想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 可她喊随即听到程律师一字一句说:“你母亲今天早上在苏黎世乐心医院离世。唯安,节哀。” 第60章 60 唯安听到程律师的话, 两耳嗡嗡作响,她扶住墙壁, 隔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 程律师不停呼唤她,“唯安?唯安?你怎样了?唯安——” 她重新拿起手机,“我没事。我在听。” 程律师听起来很焦急, “听着唯安, 我现在在去机场路上, 两小时后的飞机, 要到你那边明天下午才能到米兰, 你让助理陪着你,等我到了再……” “葬礼是什么时候?” 程律师似乎愣了愣, 才回答,“后天傍晚。” “你有地址么?我们到那里会合。” 程律师又怔住,唯安表现得比她预期的要冷静,她不知这是好是坏。她有心要劝唯安先留在原地, 等她飞来后再一起行动, 可心里也知道这不可能, 只好说, “我等下发给你。” 容朗看到唯安的身影在几棵凤尾竹盆栽之后若隐若现,她本来半垂着头听电话, 突然之间站得笔直, 可握着手机的手却垂在身侧, 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快步走过去, 唯安却已经转身向他走回来。 他一见她脸色,就知道一定大事不妙,“怎么了?” 唯安停在他面前,嘴巴张了张,下巴忽然轻抽一下,眼泪倏地落下,她捂住嘴,缩起脖子,连着哆嗦了几下,眼睛失去焦距,却睁得圆圆的。容朗赶紧抱住她,“怎么了唯安?” 她低声“嗷”了一声,忍住泪哽咽,“容朗,我没有妈妈了……”她说完这句话,像是被自己所说的话惊到了,抖了一下,眼泪汹涌而出。 容朗吃了一惊,再顾不上别的,把完全失了方寸的唯安领到一旁的沙发边,让她坐下,这时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是无力的,他紧紧挨着她坐下,让她靠在他胸口,再把他t恤外那件衬衫脱下来蒙住她头脸。 唯安揪着容朗胸口的衣服,恍惚间觉得自己像只独自守在巢中的幼鸟,它拍打着翅膀看着天空,期待着父母下一秒就会带着食物从天而降,可却不知道这次也许就是永别。 唯安这时终于消化了程律师刚才给她的坏消息:她,现在,真的是一个孤儿了。 这认知让她如坠冰窟,全身不住颤抖,好在,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头颈,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后背。 唯安和容朗的异常举动终于惊动了别人,刘钟赶快走向他们,使了个眼色给陈兴让他悄悄知会唯安的人。 孙辰朝那边看了一眼,“园园,你去看看。” 刘钟走到近前,停在几步远的地方,用口型问容朗:怎么了? 容朗无声回答:她母亲过世了。 刘钟愣了几秒钟,再看看躲在容朗衣服下抽泣的李唯安,转身走开。 他停在正往这儿走的王园园和常亮面前,小声告诉他们,“唯安的亲人过世了。好像是她母亲。” 王园园和常亮一惊,对视一眼,这才想到,对啊,李唯安也有父母的。 常亮又想往前走,王园园拉住他,“别去。” 这时另一名助理陈兴走来,“刘哥,入住手续办好了,我让大家先上去了。” 刘钟往前台看一眼,“好。酒店餐厅也联系好了?” “嗯。半个小时后开席,给我们专门包了一个厅。” “你去安排吧。”刘钟转过头,李唯安已经平静多了,虽然双眼还是红红的但是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冷峻的神情,她向他们看了一眼,和容朗说了句话,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 她走到王园园和常亮面前,语气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有些私事要赶去瑞士南部处理。你们按原计划回b市。我会晚几天。后续工作会暂时让rosie带你们。” 她说完,走去一旁用手机写邮件。 王园园和常亮还在发懵,就听见容朗跟刘钟说,“我会陪唯安参加葬礼,之后几天的日程要想办法调整。” 刘钟像是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手机日程已经打开了,叫了团队里负责项目的琪琪过来,两人和容朗一起商量哪些可以推迟,哪些只能取消,哪些得让容朗稍后找时间亲自打电话去解释。 当然,还得赶快把姚锐从睡床上叫起来,告诉他这事。 容朗还在和姚锐、刘钟开着免提商量怎么改日程,唯安那边的邮件已经处理完了,她走近,容朗放低电话,“好了?” 她点点头。 他电话里忽然响起小文的声音,“唯安?” 唯安的眼睛又泛红了,她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小文叹口气,欲言又止,隔了几秒钟说,“路上小心,让容朗开车吧。” 她又“嗯”一声。 接着是姚锐的声音,“别太伤心了。” “嗯。” “行了,你和容朗准备准备吧,我们再联络。有事就吱声。” “好。” 姚锐又和刘钟交待几句,挂了电话。 容朗把手机还给刘钟,问唯安,“想先吃点东西吗?还是……” 唯安摇摇头,她发了会儿呆,问王园园,“这附近有女装店么?” 容朗陪李唯安去买葬礼上穿的衣服,常亮呆呆望着他们的背影,“为什么?” 王园园忽然开窍——还用她搞什么宫心计呀,有正宫娘娘在,常亮这傻瓜怎么可能晋级? 她轻咳一声,用“其实我早就知道”的语气插他一刀,“容朗和唯安姐是高中同学。” 常亮不可置信地看她,王园园笑笑,又补一刀,“还是初恋情侣。” 看到常亮大受打击的样子,王园园想,rosie说的真没错,他这张没被社会x服的帅脸真是惹人疼爱。 容朗工作室给员工发福利时从不吝啬,订的酒店就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酒店对面就是城中历史最悠久、同时也是游客必去的购物圣地,这个十字形结构的玻璃拱廊建筑建于文艺复兴时期,里面高级时装店、珠宝店、咖啡店、餐厅一应俱全。 唯安按照手机地图找到她常去的那家店,要买一条黑色无肩带小礼服裙。 店员拿了几条款式不同的让她挑选,唯安从一条条裙子前走过去,忽然落泪。 容朗拥抱安慰她,她哽噎,“没事。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为什么唯安会强忍悲痛郑重其事来选一件裙子,他可以想象,那必然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 唯安平静下来,小声对容朗说,“你到别的店走走吧。” “不想让我陪着你么?”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喉头动了动解释,“我想让你陪着我。可是你在我身边我就一直想哭。哭了就什么都干不了。现在我不能……” 容朗给她擦擦泪,“好,那我去给你买个热可可。待会儿回来找你。” “好。” 容朗离开女装店,回头看看,唯安像是选中了两条裙子,店员捧着裙子带她去试衣。 不远处有间咖啡店,他买了热饮出来,漫不经心往回走。 拱廊另一边全是珠宝店,橱窗里熠熠生辉。 容朗在一家卖古董珠宝的店前停下脚步,和其他闪闪发光的店稍有不同,这家店展示的钻饰没有那么亮,放首饰的丝绒盒子有明显的岁月痕迹,有些盒子里的白丝缎都微微泛黄了。他看到一只凯尔特结形状的钻石别针,钻石全是玫瑰切割,所以不像brilliant cut那样耀眼。 从前四个人放学后闲逛时唯安曾经和小文说过,白钻大的一定要祖母绿切割才好看,小一点的,必得是玫瑰切割,什么brilliant cut,star cut,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完全是暴发户做派。 这话现在想起来很可能是她听她母亲说过的。唯安最感兴趣的一直是各种计算机技术,她对珠宝的兴趣还不及对性感热舞的十分之一。 想想唯安选的那两条裙子,容朗推开店门。 片刻之后他提着一个印着店招的小袋子走回女装店,唯安这时也选好了裙子和鞋,容朗给她喝热可可,她喝了一口就放下,他又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唯安打开盒子,指尖顺着凯尔特结的纹路划动。 这种无始无终的结,代表的是生命的轮回不止。 她张开手臂拥抱容朗,“谢谢你。” 容朗拍拍她的后背,把自己的墨镜给她戴上,遮住她红肿的双眼。 店员们送他们出去时说,“再会,容先生,雷东小姐。”裙子是唯安刷卡买的,不过店里的人显然早认出了容朗,但也看出两人情绪不佳,一直保持着礼貌没说破,更没索要签名合影。 走出商场,容朗忽然想起,他们发“容”字这音时,和唯安的口音很像,leighton也念成“雷东”。 回到酒店,刘钟已经安排好了车,除了食物和水,他还准备了几个保温瓶,里面泡的西洋参和红枣,他把容朗和唯安的行李也装好了。 刘钟送他们到了车库,可还是抱着希望问,“要不,休息一夜再走?” 从这开车到瑞士南部,需要六七个多小时。欧洲的高速公路水准也就那样了,这一路还要沿着山脉走,很多山路。 看到李唯安的神情,刘钟知道没戏,他又说,“我陪着你们吧,我和容朗换着开车。” 容朗也没答应,他让唯安先上车,才私下跟刘钟说,“唯安家……比较复杂。” 刘钟会意,只好再三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疲劳驾驶。” 容朗让他放心,“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正要离开,韦嘉珩打来电话,他听起来挺紧张,“唯安,你还好么?你现在还在意大利?” “嗯。” “身边有人陪着你么?” “嗯。” “要我过来么?” “不用。我可以的。” 韦嘉珩犹豫一会儿,“好。你节哀。” 唯安忽然觉得无比倦怠,“我已经把授权秘钥电邮给她rosie,我的工作暂时交给她,她需要你的授权,就可以access我的所有工作文件。接下来……”她呼口气,“我想休假。” “可以。多久?” “一周吧。” “没问题。”韦嘉珩想了想又叮嘱,“注意安全。哦,林倚山章秀钟他们知道了吗?” “他们早上醒来就会看到我发的邮件。而且,孙辰一直跟着我呢。”唯安跟他道别,“我接下来要开车,山路上信号可能也不太好,我会关机。” 第61章 61 就像容朗跟刘钟说的那样, 唯安已经平静下来了。 开了一个多小时车,他们在一个小镇停下。 这时天边像被烧着了一样, 全是火红晚霞, 天空上月牙朦胧的轮廓已经露出来,还有几颗早出的星子。 唯安和容朗把车停在这小镇上可能唯一一家小旅馆门前。这间小旅馆楼下是为旅客提供饭菜和酒的地方,楼上是几个小房间。小旅馆的餐厅天花板正中横梁早被熏黑, 拼花木地板磨得发亮, 容朗望着墙壁上交叉挂着的猎枪和野猪头标本, 怀疑这地方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中世纪。 老板娘得知他们除了吃饭还想要住宿, 挺兴奋地问容朗, “你们是在度蜜月吗?” 唯安苦笑,不是啊, 是去参加葬礼。 容朗却说,“是啊!给我们好一点的房间吧?” 唯安勉强对他笑,“意大利语还挺溜。” “艺多不压身。去年定下拍摄计划下载了app自己学的。要是完全无视语法的话,拉丁语系几种语言都还不太难学。” 唯安知道容朗是想让她开心, 握握他的手以示感激。 带他们到楼上的房间时, 老板一定要为唯安提行李, 他一边喘着气爬楼梯一边嘟囔, “怎么能让可爱的姑娘提重物呢!”行李箱撞在每节楼梯上都会被撞一下,容朗帮着他上了楼, 随便点了些食物, 又给了他小费。 潦草吃了点食物, 洗洗澡, 还不到九点。 可楼下的餐厅似乎已经要打烊了,老板娘特意跑来告诉雷东夫妇,她和老板就住在楼下吧台后面的房间,如果需要什么,在吧台那里摇铃就行了。 唯安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把枕头丢在地上,头挨着容朗的手臂。 容朗半侧着身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看到她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翼。 其实,唯安是第二次对他说“我没有妈妈了”。 上一次她这么说,是高二的寒假。 那一年的春节特别早,所以期末考试也提前了。 考完最后一门,容朗兴冲冲到唯安的考场找她,“昨天就想跟你说呢,你想不想去滑雪?我妈单位组织的。叫上小文和姚锐……” 唯安呆呆对着窗外发了半天呆,容朗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明显的不快乐,心立即被揪起来,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我得去悉尼一趟。”她低着头整理文具,把她那只深蓝色笔袋里的铅笔一次次倒出来又一次放好。 “什么时候去?” “明天下午。” 容朗在她对面坐下,把手按在她手上,“你怎么了?”她垂着头,可是他看得出来,她快要哭了。 原来能踩着滑板御剑飞行的李唯安也会感到无助和难过。 唯安平静下来后告诉他,馨宁姐要她去考sat。 “你不是已经被剑桥录取了吗?”容朗知道sat是考美国大学用的。 唯安明显的不安,“是啊。可是馨宁姐说,多个准备比较好。” 容朗不理解她的不安,“那也对。”他极乐观地想,没事,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于是又问唯安,“那你准备了么?” “没特意准备。不过从前看过书,做过题。” “那你回来了,把题和书给我吧。我也准备准备。” 他那时真是天真。 几天后唯安回来了,他到她家,欢乐地给她个拥抱,她给他两袋牛轧糖,“一袋你带回家,一袋送给姥爷和小陈哥哥。” 她又拆开一袋给他吃,糖甜甜的,容朗翻着唯安给他的sat习题集,吃了几粒糖才想起来,“你怎么不吃?” 唯安摇摇头,只一瞬间,眼泪就蓄满眼眶,扑簌簌掉下来,容朗惊呆了,“怎么了?” 她极小声、极委屈地说,“容朗,我没有妈妈了。” 十几岁的容朗被吓坏了,他手足无措地安慰唯安,以为她的妈妈是遭遇了什么不幸,也许,她生了重病?所以唯安才在去之前就忧心忡忡的?他怎么这么粗心呢?那时候竟没看出来!还要唯安给他收拾什么sat习题册! 唯安哭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说,“她要有新宝宝了。她不要我了。” 容朗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同学中也有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的,唯安的情况他早有预料,只是这次没想到。也是因为唯安表现得太过奇异。 唯安哭得抽抽搭搭的,容朗当然替她难过,他从小是在他爸的斯巴达教育方式下长大的,虽然继承了母亲的敏感,可是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有抱着唯安脑袋像给小狗小猫呼噜毛一样反复摸摸她。 唯安噎着气哭了几声,轻轻唤他,“容朗你陪我到床上躺一会儿,我头疼得厉害。” 他跟在她身后,第一次踏足李唯安家中另一块地方——她的寝居之处。 藏在书架后的部分其实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床上寝具是牙白和浅蓝两色,她先躺上来,往床紧贴在窗户下的那边挪挪,拍拍自己身边,示意他躺在那儿。 容朗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年心早就跳得失去规律,脱掉鞋,坐在床边愣了愣,才全身僵硬地躺在她给他指定的地方。 唯安抓起那条浅蓝色的小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怕冷似的往他身边缩了缩,容朗紧张得握紧双拳,她有点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紧张,疑惑地看他一眼拉开他左臂,像抱着玩具熊还是什么儿时陪伴入睡用的小玩偶似的把他手臂抱在怀里,脸也紧紧贴在他手臂上。 就像她现在这样。 容朗侧头看看她,知道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前进。 在油站加油时,唯安忽然提起她母亲,“我上一次见他,还是高二那年寒假。之后再也没有联系。我不知道她现在的丈夫和当时的是否同一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意外?还是疾病?她的死讯,由她的律师转告给我的律师。” “还好,我这么多年没换律师。”唯安轻轻笑。 容朗只能抱抱她。 唯安想起她上次见她母亲时的情景。在她父亲出事两三年前,她母亲就和他解除婚姻关系,并且不知所踪。 父亲身陷囹圄后,唯安甚至想过,也许母亲失踪也是父亲安排的?让她带着钱藏起来?把风险分散? 到了后来,馨宁安慰唯安时也朝这个方向暗示。 可是,她跟着馨宁去了澳洲,考完sat,才知道,不是这样。 她母亲带着父亲的钱跑了没错,但是她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纠葛。 馨宁神通广大,竟然打听到她母亲的所在。可她母亲更神通广大,她们到了悉尼,她竟一而再再而三避而不见。 她记得自己站在门外偷听馨宁和她母亲通话,压低声音质问她,“你怎么能这样?她也是你的女儿!你带走的财产也有她的!” 唯安躲到酒店房间的露台上,从这里能看到海港和著名的贝壳形状的歌剧院,还有许多海鸥在空中盘旋。 馨宁挂了电话,对唯安说,“我出去一下,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晚饭你叫客房服务,或者自己出去吃。” 那一刻,唯安心里快速升起许多个念头:馨宁会不会也一去不回?毕竟,她亲生母亲都可以躲着不见她,何况别人呢?人家又有什么义务要守着她呢?要是馨宁走了,我该怎么办?唯安想到自己护照、机票都在,手里还有不少现金,至少可以飞回b市,再找程律师商量。可是……她随即又想到,程律师也可以不再接她电话。 好在,馨宁还是回来了。 翌日上午,馨宁带她去一间私人医院。 在诊室外的走廊上,唯安看到候诊的病人都是孕妇,还有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婴儿来复诊的。 隔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她看到馨宁追上一对夫妇,拿着一张纸和他们攀谈,像是在询问什么,那伟岸英俊的丈夫丝毫没起疑心,细心给她解释,旁边站的妻子一直在温柔微笑,那正是她久违的母亲。 她依旧漂亮,看起来好像比她上次见到时还要年轻了些。 唯安看到她母亲充满警惕的目光,她的手扶宽松衣裙已经有些遮挡不住的微隆小腹上。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让唯安感到自己已被抛弃。 她转身疾走,在停车场找到她们的车,扶着车门大力喘气。 没过多久,馨宁找来了,看到唯安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看到了,她挫败地叹口气,“我们走吧。” 当天傍晚,她们在机场候机,准备回b市。 一位机场地勤找到唯安,“vivian leighton?你的母亲在找你,她想和你说几句话。” 她母亲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进来vip候机室,还让工作人员给她一间办公室休息。 唯安推开门,冷冷看向她母亲,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招数,也漠不关心。 母女对视良久,雷顿女士从手包里取出一只手表递给唯安,“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爸时他送给我的。” 那是一只黑色表盘的劳力士。 “他说,这种表最适合戴着跑路。到了新埠当掉,又可以东山再起。”她把表戴在唯安手上,“现在,它是你的了。” 唯安回忆到这儿再次苦笑,母女生离死别,最后的话竟是这些。 她走回候机室,馨宁赶快迎上去,欲言又止。 唯安对她晃晃手腕,“她已经和过去一刀两断。我们别再打搅她了。” 馨宁看到那只表,顿时气得脸色煞白。 唯安拉她坐下,“要是我爸爸能出来,你信不信她又会跑回来找我们?要是他出不来……”她停顿一下,又笑,“我那份财产就算送给她的。难道就饿死我了?” 馨宁苦笑,“我竟没你看得明白。” 飞机起飞后,馨宁突然对唯安说,“对不起。” 唯安笑笑,“我知道你不是想抛下我才带我来找她的。” 馨宁苦笑,“唯安,我羡慕你的豁达。” 豁达?才不是。唯安记仇。她现在还记着三四岁时保姆把她玩具熊亲卫队排错位置的事。她只是不得不接受事实。 第62章 62 下午, 车开过意大利和瑞士边境后,唯安让容朗休息,自己开车。 容朗连续几天都在奔忙,昨天晚上虽然早早睡了, 可是心里有事又怎么睡得好。 唯安开了没多久, 他就睡着了。 他再醒来时, 发现车停在山间公路的会车段。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公路紧贴着悬崖,下面的山谷里有牛羊慢吞吞行走。 唯安穿着冲锋衣, 站在路边握着手机不知在和谁通话。 他等她挂断电话,走下车。 唯安转过身,“你醒了?” “嗯。” 她把手机揣在口袋里, “是程律师,她改了机票,现在到日内瓦了,应该会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到。” 天色将晚时他们到了目的地。 到了程律师订的酒店, 唯安先到大堂右翼的酒吧要了杯威士忌,她一口气把酒喝完,“我有点怕。” 容朗握住她的手,“别怕。” 唯安哑然失笑, “也对,我现在还怕什么。” 容朗拍拍她肩膀。 程律师到时, 在前台得知唯安和一位男士同行, 让前台打电话到唯安房间通知。 见了唯安身边的英俊男人, 程律师愣了愣,“这位是……” 容朗和她握手,“程律师您好,我是唯安的朋友容朗。” 他随后寻个借口离开,让她们单独谈话。 容朗走后,程律师坐在沙发上捶捶腰背,有点疑惑地又往大门那儿看了看,“我怎么觉得,这男孩子这么眼熟呢?我肯定是在哪儿见过他。” 唯安以为她认出了容朗是当红爱豆,不料,程律师说,“这是你高中那个小男朋友嘛!对吧?是那个漂亮小男囡吧?” “嗯。” “……”程律师呆了呆,忽然说,“我上次见到他,是馨宁出车祸的时候。”她立刻自觉失言,转开话题,说起唯安母亲的律师是如何联系上她的。 “是乳癌。发现时已经第三期……你母亲那女人,你是知道的,死爱美。哪里肯手术和化疗……” 唯安默默无言。 “她和后来丈夫又生了个女儿,她的律师说,小囡已经查过基因,罹患乳癌的几率很低,建议你也查一查。” 唯安想起当年母亲微微隆起的小腹,那个胎儿就是这个小朋友吗? “她现在的丈夫是和澳洲那个是同一个么?”她问。 程律师没好气,“吓!乱讲什么!”她说完,和唯安互相看看,犹豫一下,还是打开文件核实了丈夫的姓名,“是的,是同一个。” 这下,她和唯安一起笑了。 程律师笑完稍微有点抱歉,“唉,伊那么漂亮的女人,再多结几次婚都正常。”说完,又叹气出神。 这么多年,程律师提起她母亲必称“那女人”,这三个字代表了奸诈、冷酷、虚荣,也许还有淫.乱,唯安从没想到,程律师其实是有点羡慕“那女人”的。 唯安揉揉程律师的肩膀,“还有一种漂亮女人,干脆一次都不结。” “小活狲有了男朋友讲话都俏皮了。”程律师白唯安一眼,“你去吧,我也要休息了。年纪大了啥个公务舱头等舱都不行,全身骨头都要碎掉了。” 唯安用力握握她的手,“等我发达了,买私人飞机给你。” 程律师这次本不必来,完全是为了她熬义气,唯安心里知道。 正如唯安所料,她母亲的葬礼办得像个宴会。 在教堂和墓园之间的草地搭起浮夸白色帐篷,来吊唁的女宾一律穿黑色礼服,男宾全是吸烟装、大礼服。上了点年纪女士们还都戴着大帽子,就连程律师也不免俗。这群人看起来像是要参加英国皇室每年春夏季举行的马会。 用来举行追悼仪式的礼堂里用没有香味花卉装饰,全是的白色和浅紫色,胡姬、龙胆、绣球还有苏格兰的thistle,要不是神台前放了口棺材,还以为这里在举办的是场dress code是全黑的时髦婚礼。 进入礼堂时,一对俊男美女在门口为每位客人献上精致小花束,里面有一支普罗旺斯薰衣草,一支勿忘我,和一支蓝白色铃兰。 那俊男帮容朗把花束别在他领口扣眼,他穿的还是他去康城领奖穿的黑色吸烟装,那美女则帮唯安把花插在凯尔特结胸针后面。 唯安问那对俊男美女,“你们是餐饮公司请来的侍者还是专职模特?你们俩像是从婚礼蛋糕上拿下来的。” 那俊男微笑着给了她一张名片。 落座之后唯安用手机查名片上模特公司的资料,差点当场大笑。那竟然是间有名的伴游公司。 容朗陪唯安坐在小礼堂最后一排,牧师、丈夫分别讲述这个女人的一生:她热爱艺术,为人善良热情…… 唯安心不在焉听着,嘴角带着丝不知是不认同还是觉得讽刺的冷笑。她仗着自己戴着墨镜,仔仔细细观察站在她母亲那位新丈夫身侧的女孩。 当年母亲隆起的肚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清丽的小少女。 她就是她的异父妹妹,和她一母所生,都曾在那位躺在棺材中的女人子宫中度过人生最早几个月,是她在这世上血缘最近的人。 可她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以后也许不会再见了。 这小少女很可能从不知道唯安的存在。 唯安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致哀时,容朗和唯安走近棺木,他看看棺木上黄铜镶嵌的名字,ferlicia leighton-carbonnet。 原来leighton是她母亲姓氏。 那躺在棺中的女人穿着件非常漂亮的白色长裙,这衣服由蕾丝和细纱拼接,上面用小珠子和丝线绣成的花卉,像是muarad最新一季的礼服。她有一头铜丝般闪亮的红发,神态安详,金红色的长长睫毛像是随时会轻轻翕动,她双手合放在胸前,看起来像极了约翰·米莱爵士那副著名的奥菲利亚。 唯安把她胸前那束小勿忘我取下来,亲吻一下投进棺木,凝视着棺中的女人,小声说,“你依旧很美。葬礼也很美。花是浅紫色和白色的,和你的礼服还有勿忘我很相配。哦还有,我穿的是y家的无肩带黑缎礼服裙,戴了只凯尔特结式样的古董钻石别针。” 站在棺木另一边的小少女露出稍微惊讶的神情:为什么这个陌生人像是和母亲很熟悉?为什么她絮絮叨叨说的这些像是母亲平时和她会说的话?母亲笃信一个宗旨:第一印象持续一生,最终印象持续永远。所以,她的葬礼一定要漂亮。 但这小少女并没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是自己的异母姐姐,她轻声用法语向唯安致谢,又说,“关于葬礼的具体事宜,家母留有细致遗言。” 唯安对她笑,“我猜也是。” 小少女听到这话,眼睛睁得圆圆的。 唯安趁这机会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异父妹妹,她长得和她有四五分像,不过,她随她父亲长了金发碧眼,像拉斐尔前派画家笔下的秀丽少女。 葬礼之后当然还有宴会,就在草地上的白色帐篷里举行,不仅有鱼子酱和香槟,还请了四五位琴师,有人拉提琴,有人弹竖琴。 唯安给容朗也拿了杯香槟,“金老师讲过庄子中的一篇,说什么?亲戚或余悲,其他人已经开始跳舞唱歌。待会儿要是有人把蛋糕端出来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陪她喝了几杯酒,唯安忽然说,“馨宁姐连葬礼都没有。” 容朗惊异,“那你——那时——” 她落下泪,“十年前,我去找你的那天,刚得知我爸爸的死讯。”她惨然一笑,“他当然也没有葬礼。” 容朗惊骇万分,正想再追问,程律师和一位灰发的中年男子走来,她向唯安介绍,“这位就是你母亲的律师,柏德烈。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唯安随两位律师离去后,容朗走出帐篷,随意漫步。 在这个季节,瑞士没有阴森的地方,即使教堂后的墓地也一样。花草繁茂,小鸟啾啾,哪怕其间散布的墓碑和墓室上都长满苍绿石苔,倒像个别致的花园。 他在碎石小径边的长椅坐下,回想唯安之前的话。 馨宁姐过世后的第二天,正是上一次唯安从他生命中突然消失的那一天。刚才,唯安说,她那天去见他之前,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 馨宁姐出事那天下午,两三点钟,他正和姚锐、虎子在学校篮球馆打球,突然接到唯安的电话,她压抑着哭声,“容朗,我在第三人民医院急诊科,你能来么?” 他大惊,“你怎么了?” 唯安哽咽,“不是我,是馨宁姐。” 容朗赶到医院已经是四十多分钟后,他在走廊上远远就看到失魂落魄的唯安,“唯安——” 她哭着跑过来,抓住容朗的衣襟大哭,“他们说——馨宁姐心跳已经停了!还在抢救!那辆车突然从小巷里冲出来——”她大喘着气,断断续续,词不达意,容朗看到她手、脸、头发上全是未干的血,粘着许多玻璃碴,先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再仔细看,她双手、左脸还有左耳上有很多细小划伤,有的做了简单处理,有的还在渗血。 他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一场车祸。 容朗把唯安拉到一边,给自己母亲打电话,他知道这时要有个能够处理复杂局面的人在。 “妈妈,我在第三人民医院……”他正向母亲解释情况,走廊另一头有人高喊,“谁是党馨宁的家属?” 唯安奔过去,那几个穿着手术服的人向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像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的木偶,整个人散了,医生们扶住她,下一秒,她又站得直直的,像是无形中有只手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为首那位医生再次说,“对不起。” 容朗扶住唯安,感到她在瑟瑟发抖。 另一位医生问他,“家里没有其他人么?” 容朗不知如何回答,唯安茫然摇头,“没有。馨宁姐,是孤儿。” 那医生愣住,轻轻“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的家人呢?” 唯安落下两行泪,嘴唇抽搐一下,侧过头不说话。 突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大力挣脱容朗,猛向走廊转弯的地方冲去,“是你——你——站住!” 容朗追过去,见她追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男人,那人脸上头上也有伤口,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被两个便衣警察夹在中间。 那人向唯安看了一眼,低下头。 唯安对他大喊,“你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向那个男人冲过去,像是要打他。 容朗怕她吃亏,赶紧抱住她,“唯安!”他挡在她身前。 那两个便衣早就见惯人间疾苦,其中一个拦在唯安和容朗面前,“小姑娘,赶紧叫你们家大人来处理后事吧。你放心,这是法治社会,他得负责任。”另一个趁机拉着那肇事司机快步走出急诊区。 唯安呆立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泪水扑簌簌落下,她紧紧抓着容朗一只胳膊,抖个不停。 容朗想起从前听说过的各种关于车祸的可怕传闻——伤者当时能跑能跳,其实内脏早在出血,突然间倒地身亡,他连忙问唯安,“你检查了么?你检查了没有?”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愣怔了一会儿转身跑回护士站,“我是党馨宁家属,她现在在哪里?” 护士不告诉她,反问,“你们家大人什么时候到?” 唯安摇摇头,忽然像被人在胃部痛击了一下一样蜷起身体,缓慢地蹲下来。护士又问容朗,“你是她同学?通知她家里人了么?” 这一刻,容朗感到自己的弱小。不仅是面对意外和死亡时所有人都会感到的弱小,还有作为一个未成年人的弱小。 面对车祸、意外和死亡,他和唯安没有足够的理智和经验来处理。 他只好告诉护士,“我妈妈很快会来。” 护士皱了皱眉,最终没说什么,“你扶她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我们给她检查过了,她没什么事。” 容朗清清楚楚,唯安已经濒临精神崩溃,她脸上头上有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在医护人员眼里,除死无大事。 医院里人满为患,就算是急诊部也站满了人,哪里有坐的地方。 容朗把唯安拉到靠近楼梯的走廊边,陪着她彷徨等待。 他用湿纸巾给唯安擦掉脸上的血迹,忽然想到一个人,“你给你爸爸的律师打电话了么?”他那时还不知道这位律师的姓名。 唯安怔怔流泪,点点头。 他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雾霭蓝色的羽绒服,现在,羽绒服上全是黑褐色的污渍,那是血干掉后的颜色。衣服的两只袖子上破了许多口子,最大的裂口有近十公分长,一些羽绒从破口里露出来,孱弱地在冷风中轻轻摇晃。 不久,那位律师来了。 她和上次容朗见到时一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踩着高跟皮靴,拎着爱马仕的鸵鸟包,这个贵妇看起来和这个处处充满混乱和焦虑的急诊中心格格不入,可她在看到唯安前却和这里其他人一样气急败坏,仰着头四处乱看,大喊:“唯安——唯安——” 找到唯安那一秒,她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贵妇相,快步向他们走过来。 容朗惊讶地发现她带了至少两名保镖来。那两个跟在她身后的西服壮汉从步伐站姿就能看出曾受过多年的专业训练。 他握着唯安冰凉的手,担心她会再度失控,没想到她在见到程律师后反而异常冷静。 她简短地告诉程律师发生了什么。馨宁带她去购物,她们刚从商场的地下车库出来,就被一辆小卡车撞了。唯安坐在驾驶座后方,馨宁驾车。她只受了轻伤,馨宁在救护车来的时候就失去心跳。 后来容朗去过那个商场几次。车库的出口在商场背面的一条小街道,当时附近全是破旧的四合院,正在拆迁,没有监控。 唯安对程律师这样说,“我记住那个人的样子了。他是故意的!” 程律师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难看,她看看容朗,勉强对他微笑,“你是唯安的同学吧?谢谢你来照顾她。” 她礼貌跟容朗说了几句话,吩咐那两名保镖,“你们先带小姐回去。”她想一想,又说,“去通天苑。” 唯安摇头,“我要回我那里。” 程律师斥道,“胡闹!”她目光如电般在容朗脸上扫了扫,又看向唯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先去我那里。我已经请了心理医生为你检查。” 容朗只好劝唯安,“你快去吧。” 唯安迟疑片刻,从脖子上摘下钥匙递给他,“帮我喂喂猫。我很快就回去。” 第63章 63 容朗在急诊中心门口遇到他匆匆赶来的妈妈。 她问他,“唯安呢?” 容朗心里空荡荡的, 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她家律师来了, 派保镖送她回家,还请了私人医生。那个照顾她的姐姐……没救过来。” 回家路上,他妈妈一直叹气,“真是劫数。这孩子不知道吓得什么样,确实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容朗让他妈把他在学校附近放下, “我得到她家帮她喂猫。” “什么猫?” “去年春游我捡的野猫, 我爸对猫敏感, 她就帮我养着。” “那快去快回吧。” 容朗下了车, 他妈妈忽然紧张了, “容朗, 你过马路可得小心,知道么?这天都快黑了。你带钱了么?待会儿打个车回家吧!唉,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去啊?” 容朗不吭声,但他不吭声他妈也猜得到他怎么想的, 不再跟他废话,“行了, 你也别叫车了,现在的出租车司机一个个都跟话痨似的,没几个专心开车的。待会儿把地址发给我, 我叫人来接你。” “不用。我让小陈哥哥来接我。” 容朗到了唯安家, 那只玳瑁猫从暖气边上的猫爬架上跳下来, 咪呜咪呜叫着跑到容朗脚边蹭来蹭去。 书桌上摊着几本关于离散数学的书和演草纸,洗碗池里放着两个没洗的杯子,里面还有没喝完的热可可,其中一个杯子边缘有个半圆形的口红印子。 唉…… 留下这口红印的妙龄女子一缕香魂现在不知在何处。 容朗喂了猫,把杯子洗净、擦干、收好。他怕唯安回来后触景生情。 他抱起猫撸了撸,“你要乖乖的,知道么?” “咪呜。” 容朗又给猫收拾了猫厕所,加了点干净猫砂,再检查一遍房间的水电门窗,才提上垃圾袋离开。 他再见到唯安,是第二天中午。 那天,从早上开始天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昨天的意外让徐爱知莫名紧张,吃早饭时给他下了命令,“这几天好好在家呆着,赶快把你寒假作业做了。” 他爹也说,“我待会儿就跟大门口站岗的哨兵打招呼,让他们盯着你,不让你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呀?”容朗抗议,“我干嘛了,你们就软禁我?” 他妈冷哼,“人家李唯安又有律师又有保镖,缺你一个跑腿儿的?” 他爹没说什么,站起来戴好军帽,指指他,“老实待着。” 容朗苦闷地在家写作业,每隔一会儿就拿起手机看看。 他倒是想打电话给李唯安,又怕打扰了她。他们一定还在忙着处理馨宁姐的后事。 中午容朗在大院食堂吃了饭,那场雪终于开始下了,密集的小雪珠子像雨点一样掉下来,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拉拉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小雪珠子变成了一片片雪花,很快把院子里的冬青树覆盖上一层半透明的白色。 一点多的时候,容朗手机响了,是她。 唯安问他,“你现在在家么?我在你家大院门口。” “你等着,我这就过来接你!” 他忘了拿伞,在纷纷飘落的白雪中跑到大院门口。 唯安也没打伞,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羽绒衣,抱着个猫包,远远站着。在她身后,马路另一侧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房车。 容朗心里一咯噔,还没跑近就听见猫咪呜咪呜的叫声。 白雪在唯安头发上积了薄薄一层,她眼睛红红的,可神情异常清冷。 他走到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时,她的神情忽然变了,她朝前走了一步,仰着头看容朗,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憋回去,小声跟他说,“我……我得请一周假。” 容朗把她头发、肩膀上的雪花拂掉,“已经放假了。春节过完才补课呢。” 唯安垂下眼帘,“嗯。”她鼻音重重的,问他,“你能帮我照顾它么?” 容朗把猫包接过来,“你放心吧。我跟我姥爷说好了,能把它放他那儿。”他伸手到包里摸摸猫头,“我姥爷正想画猫呢。” 他还没说完,唯安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她这一扑很用力又很突然,容朗差点滑倒,挤得夹在两人中间的猫也“咩呀呜”一声怪叫。 容朗呆了呆,唯安把凉凉的鼻尖贴在他脖子上,反复蹭了蹭。 他猜她大概又在蹭他右颈侧那颗痣了。 唯安在公众场合可从没这么热情过,容朗偷偷看一眼院门口站着的哨兵,想起他爹今早说的话,既开心又怪不好意思的。 他没想到,唯安还有要求,“容朗,你亲亲我。” 容朗这下脸红耳热,他向哨兵瞟一眼,快速在她唇上亲一下,不料,唯安用力搂着他的脖子不让他撤离,在他嘴唇上反复辗转,容朗如遭雷击,干脆闭上眼睛“我不见即是你不见”,同时祈祷雪下得大点,雪花又密又大,就谁都看不清他和她在干什么了。 不断有凉凉的雪花落在他脸上,融化成小水珠,同时,他感到唯安脸上滚烫的泪珠蹭在他脸上,他的心咚咚咚跳得极为剧烈。 她终于松开他,垂着头抹抹泪,摸摸猫包里的猫头,声音抖着,“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每天都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嗯?” 容朗抱着这头六七斤重的大电灯泡,对她笑笑,“你放心吧。” 唯安喉头抽动几下,沉默一会儿呼口气,“我走了。” 这次容朗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前他对唯安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她总是说“嗯”了,原来,又害羞又激动的时候,是很难说话的。 他也“嗯”了一声。 他好像看见哨兵换岗了,两个哨兵交岗后,该不会真向他爹报告吧? 唯安转身向那辆黑色大车走过去,背对着容朗挥了挥手。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她穿着红衣在漫天白雪中背对他挥手的样子,会是接下来的十几年来关于她的最后影像。 容朗抱着猫到了他姥爷那儿,姥爷正在午睡,他把猫放出来,忽然摸到猫包里有一块坚硬沉重的东西,用一块手帕包着。 那是一块黑色表盘的劳力士。 容朗这时才察觉李唯安今天的种种表现相当怪异。 可即使心生疑窦,当年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风雨的容朗还没意识到,唯安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不是对猫说的,而是对他的祝福。她不是来委托他照顾猫,而是来和他道别。 她今天说,她父亲,在馨宁离世的第二天身亡,她来和他告别前刚刚得知她父亲的死讯。 显而易见,她父亲的死也是一场意外。 回到酒店,唯安正站在镜子前摘胸前的别针,容朗忽然从她身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颈窝上。 他一动不动抱了她一会儿,轻声说,“唯安,对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把那只别针取下来,放在镜台上,又贴在她耳边说了一次,“对不起。” 唯安小声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收紧双臂,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我……我没想到,那天……唉,唯安,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他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喟叹。 “我看到那块表之后,也有过疑心,可是我没想到你是来和我道别的。我等了一周,等着你回来,可你再也没出现……我以为,开学了,你总会回来的,可是——连唐老师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他等呀,等呀,就像神话中在海底等待了三千年的神魔,最初,他许诺谁救他脱离苦海,就给救星无尽的财富,到了后来,希望变成绝望,再变成痛恨……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父亲……对不起,唯安。” 唯安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想起那一天的事还会让她瞬间落泪,她早就对自己发过誓,绝不再为这事在别人面前落泪的。 她捂着脸,不想看到镜子里哭泣的自己,她想转过身,可也不想让容朗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挣扎一下,可容朗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口,摩挲她的后颈,“没事了唯安,都过去了。” 她正要站直,推开他,不让自己现出这种“无助哭诉”的可怜相,忽然又想起,那一天在海边,她已经在他面前哭过一次了! 为什么?为什么在容朗面前总是会变得软弱?真是令人无地自容! 唯安正和心里混杂点怒意的羞耻纠缠,陡然发现容朗把双手托在她腋下,似乎想要把她像抱小孩那样抱起来—— 唯安容朗又亲亲她额角,用那种安慰小孩子的语气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低头看看她,“唯安,我已经长大了。” 唯安有一秒想对容朗大吼,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十几年来,谁都没对李唯安这么说过话!可是一看见容朗的眼睛,她就知道,不行。到口的话变成了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嗯”,和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忽然释然了,像是一直绷在肩膀和脊椎让她无论何时都保持冷静自持的那两道线忽然离她而去了,她身体里那个无时无刻都拧紧的发条也不见了。 她恢复了肉身。 容朗摸摸她头发,又亲吻她太阳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对不起,那天你来见我的时候,一定是在忍着不哭。我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唯安鼻酸眼涩,是啊,她确实是一直在忍着。事实上,那天,得知噩耗之后,她几乎就没再哭过。 第64章 64 从母亲的葬礼回来, 唯安疲惫极了。 她想起当年, 馨宁姐去世的第二天, 她也是这样, 凌晨四点多就醒了。 但程律师不让她出门, 她急道,“那我的猫怎么办?” “把钥匙给我,我会派人把它带过来。”程律师脸色不是很好, 仍耐着性子跟她说,“你也说了, 这很可能不是意外。” 唯安的心因为愤怒和疼痛剧烈跳动, 她听见程律师冷静说,“为了安全,馨宁从没告诉我你的地址。哪怕是你在学校登记的也是我另一个地址。馨宁自己, 也有不同住处。但是他们怎么找到你们了呢?” 她们当时还没想到,昨天的意外, 只是一个警告, 一个序曲。 程律师离开后,保姆给唯安烤了两片吐司做早餐。 她刚吃完, 门响了,程律师去而复返。 唯安迎上去,“怎么了?” 程律师这间复式的住所大得吓人,一楼又全部打通, 玄关和餐桌隔着七八米远, 但唯安远远地就已经看到她脸色煞白。 程律师提着包, 忘了脱鞋,走到沙发前,颓然坐下,怔怔发呆。 唯安顿时心惊肉跳,她僵了两秒强行命令自己站起来,走过去,结果看到两行泪无声无息从程律师眼眶流下。 “怎么了?”她又问一遍,心跳越来越快。 程律师喉头轻轻动了一下,用手抹掉脸上的泪痕,问她,“你护照放在哪里?” 唯安呆住,僵立几秒,向后猛退一步,“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 程律师抬头严厉瞪她一眼,“唯安,冷静下来。”她说完这一句,眼泪又涌出来。 唯安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升上来,忍不住要哆嗦,无助又无望地摇着头。她已经从程律师的神态看出了端倪,却无比希望自己的预感是错的。 可惜,不是。 程律师流着泪,声音却很平稳。 她说:“唯安,我刚才得到消息……今天早上看守所巡房的时候,警卫发现,你父亲他……”她嘴唇抖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像怀着壮士断腕的悲愤和孤勇,大声宣布,“他自杀了。他已经不在了。” 唯安不记得自己接下来做了什么,只觉得像有人劈面给了她一拳,鼻酸眼痛,眼泪鼻涕一下冲出来,整张脸又麻又痛,脑中像连打了几个雷,浓黑的乌云闪烁电光。 后来她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刚才昏厥过去。 程律师正抱着她,狠狠掐她人中。 “唯安,你接下来要怎么办?要和我一起抱头痛哭么?还是设法逃命?” 程律师脸上还有泪,可是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的话像石头般坚硬,“昨天的车祸确实不是意外,馨宁的死是。有人想要告诉你爸爸,‘你的女儿,我已经找到了,我随时能伤害到她。要怎么做才能留她一命,全看你了’——显然,他后来也成功把这个消息传给你爸爸了。” 唯安全身如同被针扎,她想大叫,不——她想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可是,不行。 程律师把她拉起来,“你得活下去唯安,不然你爸爸就白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爸爸是冤枉的,他根本没做那些事!” “你以为把他关进去的那些人不知道么?他们根本不在乎他有罪还是无辜,他们真正想扳倒的是他那位合伙人,把你爹关起来只是想从他那得到他那位合伙人的不利证词,想让他站在证人席上指证他。” 唯安无助地哭喊,“那为什么要逼他自杀?” 程律师冷笑,“逼他死的是他那位合伙人。” 唯安再一次呆住,“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再等了,因为只有死人不会编故事,不会指证他。” 唯安愣愣看程律师,突然想到,那你呢?你会不会也背叛我们? 她转念又想,唉,像我这样的小女孩,可能就和一只蚂蚁差不多。我爸已经死了,我自然也没用了。 程律师再次问,“唯安,你护照在哪儿?你最好赶快离开b市。” 她怔怔流下泪,“在我家。床头柜小抽屉里有个黑色文件夹,里面有护照和我其他重要文件。” 程律师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是哪一把?我派人去。” 唯安这时很奇怪地冷静下来了,她的灵魂像是已经被割裂成两片,一片抱着头痛哭,一片理智地对程律师讲,“那人如愿以偿了,还会派人到处找我?” “不管怎样,先拿到护照。”程律师驱车送唯安回到她住处,猫咪见到一夜未归的主人围着她脚边喵喵叫。 唯安看着这个她住了两年多的小小的家,才隔了一天,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她眼睛酸涩,可却流不出泪。 程律师突然惊叫一声,“唯安,我们快点!我刚想起来,明天是你十八岁生日。什么都不要了,我们现在就去机场!” 唯安疑惑,“那又怎样?” 程律师再次冷笑,“把你爹关起来的人费了这许多心力,手中筹码突然没了,怎么能不生气?你名下总有些你爹移交给你的财产吧?要想不让你出境,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当初怎么关你爹的,现在说声你有转移赃款的嫌疑,让你协助调查也不过分。我怕他恼羞成怒之下会拿你出气。” 唯安不寒而栗。 她忽然想起馨宁曾说的话:你不知道你爸爸为了保护你付出了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 程律师说着胡乱抓了一些衣服扔进行李箱,唯安无头苍蝇般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把容朗送给她那只小枕头也扔进去。 坐上车,她要求,“我得把猫送到我朋友那里。” 程律师想要拒绝,眉毛都皱起来了,陡然叹了口气,有气无力说,“行。他住哪儿?” 这一天下着大雪,程律师从家出来时没叫司机、保镖,自己开着车。 她让唯安打开交通电台的广播,想要知道机场高速有没有关闭,这一路上,她心神不宁,到了大院门口才想起应该让唯安坐在后座。幸亏雪天路滑,所有车辆都缓慢行进,不然很可能出车祸。 在大院门口,唯安给容朗打了电话,把那只“跑路专用”的劳力士包好,塞进猫包里。 容朗完全不知道,这会是他和她最后一次相见。 那时自己怎么能够控制住不崩溃大哭的? 此时靠在容朗身上流泪的唯安想象不出。 大概,就如他所说,他已经长大了,她也一样。她现在终于有了表达难过的权力了。 来到机场,雪越下越大,机场高速封了。为了增加起飞的几率,程律师和唯安到俄航柜台买了机票。 程律师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会儿担心航班会因为大雪延误甚至取消,一会儿又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们。 在她们眼前,机场变成了一个个关卡,办理登机牌,排队过安检,等待登机,上了飞机后等待起飞…… 终于,飞机起飞了。 程律师瘫软在座椅上,长呼一口气,然后,捂着脸哭了,她把擦泪的手绢绞在食指上,咬着这根手指呜呜咽咽哭。 唯安这时已经接近麻木,她把程律师的羊绒围巾盖在她头上,免得她失态太甚。 等程律师哭完,唯安又叫空姐送了冰毛巾。 程律师一边抽着鼻涕用冰毛巾敷面,一边看着唯安,“你这孩子,怎么不哭呢?” 哭有用么? 唯安看着机舱窗外的已经变得渺小而遥远的那座灰色城市,心想,你休想再让我流泪。 到了纽约,程律师一出海关又立即买了去加拿大的机票。一直飞到魁北克才稍微放心。 一落地程律师就带着唯安去理发店,把一头棕发染成金色,再剪短。 唯安望着镜子里的陌生女孩,对她说,hi,从此以后,你不再是为你自己而活。你还背负了两个人的生命。 她知道不可能从程律师那里问出谁是那位背叛父亲的合伙人,但是她不担心,也不着急。 凡是存在过的东西,都有行迹可寻。 这是她父亲告诉她的。 这场迟来到了十几年的悼念结束,唯安眼睛湿润,可是心一点一点平静了,她斜靠在容朗肩头问他,“你腿麻不麻?” “嗯……不麻。你再坐两小时也行。” 唯安看不到他表情,可却看得到他耳廓红了。她坐直,看到容朗神色古怪。 她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她也和十几年前的小女孩不一样了,当年的她,可不会穿无吊带黑缎子小礼服裙坐在男人腿上。 她立即想要按着他肩膀站起来,他一只手按在她腿上,另一只手放在她腰后面,他鼻尖几乎碰着她鼻尖,轻轻说,“别动。” 她停下,没想到他那只按在她腿上的手向下一滑,穿到她膝弯下面,毫不拖泥带水,站起来抱着她就往床的方向走。 唯安赶紧抓紧他,忽然又想到,之前她第一次上岛的时候,他好像就这么干过?对吧?为什么她忘了?那时候他也是…… 酒店的房间就算是套房又能有多大,容朗几步走到床边,把唯安往床上一搁,自己也躺上来,见她还是一脸懵懵的,禁不住笑了,“现在可以动了。” 唯安朝他手臂上拍一巴掌。 容朗“哎唷”一声捂着手臂笑,趁势压在她身上。 她被他的体重压得低叫一声,他又松开她,摸摸她鬓角绒绒的碎发,“你以为我要干嘛呀?” 她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吗?” 他闭着眼睛靠近她,额头贴着她额头,“是。不过不是现在。” 唯安也闭上眼睛。她刚哭过,还有点头疼,可心中安然而舒适,就像感冒初愈时刚好是下雨天,在温暖睡床上窝着,床边还开着一盏橘色的灯那种感觉。 她忽然又开始流泪了,他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你哭吧,今天把过去所有难过的眼泪都流完,以后我们在一起,剩下的眼泪都只有高兴的泪。” 她很想跟容朗说点什么,可是这时候鼻子咽喉全都被一种久违的情绪堵塞,难以发出声音,所以只好重重“嗯”了一声。 容朗无声地笑了,“你累了吧?睡一会儿。” 唯安真的睡了一会儿。 她醒来后,两人继续躺在床上。 容朗问她,“那时候,你为什么要给我那只表?” 唯安把额头抵在他锁骨上,右手从他衬衫纽扣的缝隙插进去,默默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腹肌肉上摸索了一会儿才说,“那是当时我身边最值钱的东西。我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容朗亲亲她睫毛,她继续说下去,“那只表,最初是我爸爸交给我母亲,他告诉她,劳力士最适合戴着跑路,来到一个新地方,当掉,又可以东山再起……后来,我去悉尼找她,她已经有了新家庭,怀孕了……她把表送给我。” 原来如此。 容朗轻抚她后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第65章 65 葬礼结束第二日, 柏德烈律师带着两个助手来酒店找唯安。 容朗想要回避,唯安揪着他衣角不放, 他就在她身边坐下。 柏德烈律师取出一份清单和许多文件给唯安,“这些都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产。” 程律师捡起几张屋契看看, 冷笑一声, “终于完璧归赵了。” 唯安拿起一个方方正正的大丝绒盒子,打开, 然后愣住。 她本以为这是个珠宝盒,却不想里面放的是一叠用丝带扎着的她小时候的照片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照片中有婴儿时期尚且分辨不出性别的她, 胖嘟嘟, 脑袋光秃秃的, 只有一层隐隐约约的绒毛,流着口水坐在地毯上,握着一只沙铃痛击卧在她脚边那条一脸无辜和惊恐的柯基犬。 啊, 我小时候真是一名恶婴,难怪她不喜欢我。 唯安想着,去看其他照片。 她更大一点了, 约莫有一两岁?终于长出了头发,是一头红色的小卷毛,坐在门槛上,穿着小白袜和蚕豆似的小黑皮鞋, 抱着一只一脸不情愿又不耐烦的大橘猫, 依然胖嘟嘟, 膝盖上还有小窝窝, 龇牙大笑。 除了相片,盒子里还有装着她乳牙的小银盒子,她折的纸猴子,她小学一年级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她用蜡笔涂鸦的图画,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爱妈妈”…… 唯安把盒子扣上塞给容朗。 她沉默一会儿,忽然问,“她叫什么名字?” 程律师茫然,“谁?” 柏德烈律师却十分精明,他立刻答道,“克里斯琴。她有音乐天赋,擅奏钢琴,已经被皇家音乐学院录取。” “她也是你客户?” “是。我负责监管小克里斯琴名下几个基金,到她年满二十一岁移交给她。” 唯安笑得有些无奈,“她总是找到错的男人。” 第一任丈夫也就不说了,第二任丈夫,她宁愿把给女儿那份遗产交给律师打理,也不让他插手,为什么? 律师说得很客气,“carbonnet先生交游广阔,为人慷慨。” 唯安想一想,“我把给我的那一份赠予克里斯琴。” 程律师立刻怪叫,“不行!那是你爹给你的!” 唯安说,“对啊,他给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程律师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唯安碰碰她手肘,“别生气。” 程律师站起身,“你说得对,反正那是你爹给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早过了二十一岁了。”她拎起手包,“你和律师签文件,我出去走走。” 程律师走了,唯安对容朗苦笑,“我做错了吗?” 容朗把她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没有。”他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盒子,再次打开,看她小时候的照片。唯安幼儿时曾有过和她母亲一样的红发,随着年龄增长变成深棕色。 唯安签了一堆文件,送走柏律师,再去找到程律师。 她坐在酒店一楼的吧台自己喝酒,见了唯安只当没看见。 唯安在她旁边坐下,向酒保要一杯whisky on rock,再看程律师,她喝的是一杯长岛冰茶。 “这个,是我替他送给你的。”她放在吧台上一叠纸,推向程律师,“等我发达了,再给你买架私人飞机。” 程律师看到那张屋契上的地址一惊,忽然间泪如雨下,“当初他带我到那里度假……谁晓得他第二年和那女人结婚了……他说再不会带别的女人去那里的……” 唯安这一刻深深觉得,她父母真是天设地造一对烂人。 她母亲生了两个女儿,但仿佛只是拿她们当人生奖杯,证明自己的美貌基因多么强大。两个孩子她从来不教、不养,小时候交给佣人保姆家庭教师,长大一点送去寄宿学校自然有老师代行母职。然后,每到女儿长到十二三岁,她就离开她。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过得舒服、漂亮。 她父亲更是绝了,不知怎么竟能迷得程律师、馨宁这样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人为他尽心尽力奔忙。甚至在他死后十几年还是一样。 程律师哭过了,还是对唯安的决定不满,“凭什么把你爸爸给你的东西给那小女孩?” 为什么呢?唯安自问。 我母亲为什么叫我来参加葬礼呢? 她从来不喜欢我,即使要死了,也还不忘了最后再利用我一次。 唯安问程律师,“你可曾觉得我古怪?像自闭儿?” 程律师打量她,“人人都有怪癖。你不过是喜欢周遭一切都有规律可循,在我看来,跟我的怪癖比差得远了。你知道么?我喜欢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把那些珠链耳环搁在丝绒盘子里摇晃,看它们滚来滚去!你爸爸也一样有怪癖,他一看到漂亮女人,脑子就不好使。” 唯安心说,关于我爸这点你可说错了。 程律师知道遗产一事已无法动摇唯安的决定,又说,“你既然叫你男朋友陪着你听遗嘱,做决定的时候又不先问问他的意思,你拿人家当什么?” “这叫支持,懂不懂?”唯安喝她的酒,“他是会无条件支持我的人。” 程律师嗤笑,“狗屁。” 送走程律师,唯安叫容朗,“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开车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停在一座庄园似的建筑大门外。 那是一间寄宿学校。 唯安和门卫说了一会儿话,那老爷爷欣然打开一侧铁门,让他们进去。 这时是下午四点多,学校的主楼像是哈利波特电影中的霍格沃兹,古老建筑之间是庭院,种着树木,树下放着木桌和长椅,很多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裤短裙的小孩子在庭院里和回廊上追逐嬉戏,有的背着乐器行色匆匆,有的坐在走廊边的石台上叽叽喳喳说话。 “这是我的小学。”唯安告诉容朗。 他早已猜到,盒子里有她第一天入学的照片,也是白衬衣灰短裙,绣着校徽的外套,和这里的孩子们一样。那位老爷爷也是看了那张照片才放他们进来的。 她和他在树下的桌椅边坐下,“这里靠近意大利,所以每个人除了法语、德语,也说一点意大利语。我母亲也是在这里上的小学。” 容朗想,也许小克里斯琴也是。 唯安仰头看看,在他们头顶,那颗古老的苹果树依旧郁郁葱葱,在它繁茂的枝叶间,长着一簇簇浅绿色的小珠子,它们是苹果花变的小苹果。每下一场雨,就会有很多落在地上,没成型的小苹果从小珠子一点点长大,变成小弹珠,再变成小乒乓球大小,最后终于长得越来越像苹果,引得孩子们垂涎欲滴,往往等不及它们长熟就摘下来,咬上一口,酸涩得让小偷的脸皱成一团,悻悻把缺了一口的小苹果扔掉。 馨宁姐曾经羡慕唯安,“大脑负责数学思维的部分和语言不在一个区,你数学已经这么好了,凭什么还有语言天赋?” 唯安告诉她,“我小时候在瑞士南部一个小城市,那里每个人至少都说三种语言。我们上课的时候用法语,下课会用德语唱歌……学校里有一棵特别大的苹果树,每年都有人为了爬上去摘苹果从树上摔下来,看门的卡农爷爷会拿着扫把在树下等着……” 现在看看,这苹果树并不很高大。 唯安沉默一会儿,“我想,我终于跟她和解了。” 第66章 66 容朗陪唯安处理完遗嘱, 两人驱车去了瑞士边境以南一个意大利小镇。 那附近有高山、森林和湖泊, 夏季有很多人来露营和钓鱼。 唯安说她小时候曾到这野营。 傍晚, 容朗和唯安坐在帐篷外的篝火旁边烤棉花糖,姚锐发来了个视频请求。 视频一接通,姚锐先说, “唯安也在啊?” “在呢。怎么了?”唯安从容朗背后探出头,跟姚锐挥挥手。 “你们太平的林倚山疯了, 今天无缘无故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了一顿。” 唯安皱眉,“我是冰山的,我们只是和太平互相持股。”她觉得奇怪, “他干嘛骂你啊?” 姚锐不肯说,“你自己和他联系吧。” 唯安回到帐篷,打开自己手机, 连上网, 先看邮箱,林倚山并没给她邮件,比较重要的文件只有rosie关于她接手的工作的最新更新。她习惯性地翻看文件, 再一一回复。 这边, 姚锐跟容朗说,“你还没上网吧?这两天宋淳工作室又搞风搞雨了!” 容朗怔一下, “她?岛主民宿不是还没播么?怎么炒?” 要炒cp, 是得有料的。也就是cp粉们说的“糖”。没有一起参加活动, 没有合作的戏, 没有同框, 没有聊料,怎么炒?只靠剪刀手剪cp向视频么? 事实证明,宋淳工作室真有人才。 之前蹭着机场饭拍蹭的那波热度,她是尝到甜头了。 宋淳和她现在代言的护肤品牌合约很快要到了,目前和几个高端护肤品牌都在和她团队接触,这时候热度猛增,对她确实有莫大好处。 圈内共识是这样,炒cp最好的情况是双方互利,不管哪一方都作品都能带着另一方上热度;如果一方有意一方无意,但合作过或者正在合作,捆绑着炒一炒就好,这是快炒,要见好就收。 遇到容朗这种跟谁合作都没有炒cp意愿的,大多数是快炒一下见好就收。 不过宋淳和她的经纪人就比较另类了,之前她和容朗表示过想要合作,但是被拒绝了,后来蹭上热度炒了一把,容朗工作室连澄清都没澄清,这给了他们一种错觉:容朗是不在乎别人怎么操作的,只要别太过分。 姚锐是再想不到宋淳团队会有这种骚操作的。 容朗从康城飞意大利拍mv,这个行程是大家都知道的。 于是,好巧不巧,容朗刚到意大利,宋淳就被粉丝拍到也飞去意大利。 戏还挺全呢,有宋淳在机场候机时的饭拍,有在商务舱偷拍的,当然还得配上一张粉丝自己的机票,这还不算完,还有宋淳在米兰逛街偶遇粉丝求合影,又被这位幸运的粉丝po到微博上再被大粉转发的。 这也倒没什么,宋淳自己早在微博上说了,想要在下部戏开拍之前给自己放个假。 但这时候就已经有娱乐圈公众号在怀疑宋淳是不是在追容朗行程了。 为此,容朗家一个大粉还不点名diss:我们容朗出道以来时常遇到私生饭,没想到有一天私生饭的级别会高成这样。 到此为止容朗的粉丝们还都挺淡定的。 他们老早就知道容朗这次是和团队一起到意大利拍mv,这个行程是在差不多一年前就定下的。 刘钟和琦琦还曾发微博说他们一直住在荒郊野外。就算宋淳跑去意大利碰瓷,估计也碰不到。因为拍摄地真的是荒郊野岭,不是谁都能找去的。 而且,要说容朗和宋淳,真没什么交情,上次明显是被碰瓷蹭热度。容朗工作室连澄清都懒得澄清。 但是,从两天前开始,事态起变化了。 宋淳在意大利玩耍了一圈,看起来心情很好,时不时发个微博,昨天早上回国了。 正当大家觉得之前那些娱乐号被打脸了,什么“容朗和宋淳同游意大利”什么“宋淳去意大利探班容朗”全是假料,娱乐圈营销大号 @娱乐八卦哥哥发了个长微博,里面先放了一组容朗的照片。 容朗站在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前,容朗离开珠宝店,手里提着印有店招的小袋子。 背景无疑是在欧洲历史悠久的城市。 这还没什么,有些时候粉丝拍到明星,会私信给@娱乐八卦哥哥,得到一笔奖金,所以@娱乐八卦哥哥的小编曾夸口,“我们拥有天眼。”这几年全世界卖奢侈品的店都有国人,在海外偶遇明星越来越平常。 但是,接下来,@娱乐八卦哥放的是一张宋淳的微博截图。 图中,是一杯拉花咖啡。看起来就像常见的分享美食的微博,但凑巧的是,她发这则微博的时候开了定位。 @娱乐八卦哥的小编把定位地址用红框框起来。 “那么,让我们搜搜看容朗去的这家珠宝店在哪里吧?”小编接着放上了一组这间店在网络上搜索到的图片,地址和宋淳的定位,是在同一个商场。 最后,小编总结:“呵呵呵。有点想知道容朗拿的那个小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评论炸锅了。 很多路人怀疑容朗和宋淳恐怕真的是在合作岛主的民宿时产生感情了。 “我去!我不信!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误会!” “不是吧?宋淳真去探班了?” “他们拍真人秀那个岛叫桃花岛啊!果然旺桃花。” “珠宝店?该不会是买求婚戒指吧?哎呀好浪漫!” 宋淳的粉丝们当然是各种送祝福,对此,容朗的粉丝是嫌弃的。 “各位,有没有想过,也有可能是 @亲爱的小淳宋淳真的是@容朗的私生饭啊!” “明星级的私生饭大家了解一下。” “不信不传。坐等工作室澄清。@榕树工作室 @姚锐 @一口大钟钟哥,出来干活了!你不是也跟着去意大利拍摄了吗?说说怎么回事。” 除了表示嫌弃,另一波容朗的粉丝对此是完全冷漠的,他们好像没看到@娱乐八卦哥的暗示,安利起容朗的最新综艺节目和获奖电影了。 “@容朗的最新综艺#岛主的民宿# 即将在多平台开播,和@唐愈大哥一起开民宿,嘉宾@陈停 @沈黎荣 ” “@容朗今年新综艺 #丛林哥哥# 大家了解一下!” “@容朗的最新电影《猫快递》在国内已经定档了!6月17日全国公映。这部电影由著名导演 @导演祁远 执导,女主是实力演员 @话剧演员雷蕾 ,获得康城电影节评委团大奖,有诚意有质量。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也有不少路人等着看热闹—— “原来冰山禁欲型的容朗喜欢的竟然是宋淳这种美艳小妖精???容少你品味看起来不像这样的啊?” “@娱乐八卦哥感觉八哥还有更猛的料。貌似就等着两边工作室公关声明再拿出来狠狠打脸呢。” 这条评论被@娱乐八卦哥赞了。 于是引来了更多的猜测—— “八哥八哥!看到我!你知不知道小妖精宋淳是怎么拿下容朗的啊?求细节啊!” 容朗看完了,跟姚锐说,“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姚锐叹气,“我也是。” 来意大利拍mv是公开的,但是去哪里拍,哪天拍完,拍完后容朗会有什么活动,这些,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更别提他们这次拍摄一直低调,去的都是荒郊野外,刘钟他们也没发现有人偷拍。 那只能是,团队里出了内鬼,把容朗的行踪告诉了宋淳的团队。她还真是当了回私生。 容朗和姚锐郁闷,从他们成立工作室以来,还没有出过这类事。平时觉得亲如一家的人,现在互相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对方,即使找到了内鬼,信任感却被破坏了,对团队的伤害有多大,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宋淳那边用什么办法买通的。”姚锐叹口气,“唉不说这个了,你那天到底买的什么?你不会真去买戒指求婚了吧?” “哪能呢。我给唯安买了个古董胸针。” “我也觉得不会,现在这什么时候啊。” 这时唯安回来了,她听容朗姚锐讲了被偷拍和跟踪的事,倒没觉得是团队里出了内鬼,“成年人做事都会考虑风险和成本。你们工作室给员工的福利和薪酬在业内也是最好的,成立至今没有人离职,这说明什么?” 姚锐说,“我们团队核心凝聚力强?” 唯安摇头,“说明员工对自己的工作量和拿到的薪酬比例是满意的。” “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姚锐不服。 “风险,成本。”唯安又强调一遍这两个词,“做内鬼,宋淳那边一上热搜,你们就会知道了,早晚会被查出来,被开除。这人之后也别想在业内混了,你们公司员工平均年龄才26岁,宋淳就算送他一千万,那以后呢?老老实实跟着你们干多好,做满五年公司帮你贷款买房,还给你补贴首付款。做宋淳的内鬼,被抓住了被开除不说,你们很可能会找个理由起诉,比如说,对艺人造成了不良影响,减少了他的代言收益、合作机会,再索偿、进行民事诉讼的话,个人财产会被冻结,还会上黑名单,连高铁和飞机都坐不了。风险这么大,和收益不成比例,谁会做?” 姚锐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每次考完试被李唯安这类学霸全方位碾压的时候,他怪叫道,“你怎么就想到索偿和民事诉讼了呢?没准那人就很笨就根本没想到这些呢?就见钱眼开了呢?” 就跟从前四人小组一起学习她给姚锐讲题时一样,唯安有点不耐烦了,“你们公司自己的员工手册上第一章就对‘泄密’和‘泄密可能造成的后果’有详细解释,还要求每个员工阅读完之后完成五个选择题呢,你不知道?” 姚锐还真不知道。榕树工作室成立之初,姚锐没有娱乐圈的经验,容朗跟星儿姐求助,星儿派了她工作室的法律顾问帮忙,员工手册也是照搬星儿工作室的。 都这样了,姚锐还是不服,“那没准是谁欠下了巨额赌债,又或者被仙人跳拍下了裸/照,被逼的呢。” 容朗听到这儿都憋不住笑了。 姚锐在手机屏幕上怒视他。 唯安有点无奈,“欠了赌债、被威胁了,那么有压力的事,你们的员工还能每天把餐车提供的食物吃个精光,每个人来了不到一周就长了一公斤?你们公司招人的时候最先考虑的是饭量,是吧?” 容朗笑得直抖,姚锐气得怪叫,紧跟着也笑了,“我这不是在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到嘛?” 唯安不觉得哪里可笑了,她正经地说,“你们公司正式员工二十八名,兼职十三名,财务状况都良好。没人欠赌债。” 容朗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唯安露出那种久违的“你是不是和姚锐在一起久了被传染傻了”的神情,好在,她对容朗的美貌一向没有免疫力,语气温柔中带点无奈,“我这阵子一直在做针对你们的调查评估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整天就是盯着你看个不停吧?” 姚锐气得摆手,“我没法跟你说话了,唯安。” 容朗代他问,“他想知道如果没内鬼,我的行程是怎么被泄露出去的。” “很简单啊。只要在工作室一个或者几个成员的手机上安上某种病毒软件,手机就会定时自动发送定位信息。你们来意大利之后基本上都在一起行动,那自然就知道你的位置了。” 容朗立刻把自己的手机拿近看了看。 唯安按下他的手,“你的手机里未必有。毕竟,能直接接触到你的时机太少了。还有,宋淳那条喝咖啡的微博也未必是她亲自拍的。很可能是跟踪你的人拍到你的照片后立即去拍的。宋淳不像是有跟踪技能的。你和我单独行动之后,宋淳就立即回国了,很可能是她跟不上你了。” 姚锐拍腿,“哎呀卧槽!很有可能啊!你们还没去意大利的时候,琦琦还是谁还说自己手机最近耗电特别快!还老死机。我这就去,先让大家把手机都换了?” “姚锐,和我公司的rosie联系,她会带人去你们工作室查一查。” “为什么呀?” 唯安尽量简单地解释,“因为也有可能是通过网络进到你们公司网络下的手,也有可能是你们公司的人在路上遇见什么扫二维码抽奖的,扫码的时候傻乎乎地就下载了病毒,然后把病毒带回公司,感染网络系统。你们公司其他的文件、档案也不一定安全。” “唯安,你可以不要用这种‘你们人类很愚蠢’的态度跟我说话么?”姚锐委屈。 唯安抿了抿唇,说:“再见。” 第67章 67 和rosie安排好这件事, 唯安又打了一次林倚山的电话, 还是没有接通。 她感到奇怪。 容朗凑过来看看, “你该不会被他拉黑了吧?” 唯安皱眉,“不可能。我的合伙人为什么要拉黑我?” “也许是手误。”其实容朗非常确定李唯安这是被拉黑了,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他没跟唯安争论,建议她, “你有他秘书电话么?或者,你打给章秀钟?” 唯安打给了章秀钟。 他接起电话,先十分客气地问候唯安, 又问她葬礼如何,啰嗦了一会儿,唯安说打不通林倚山电话, 章秀钟说, “他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候你,刚才开会呢,可能手机关了?” “哦。” 章秀钟问,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唯安想了想, “明天吧。”她本来想放一周假,可是…… 她转过头看看容朗, 和他在一起, 去哪里都一样。何况, 容朗已经推迟了很多日程。 翌日清晨, 他们驱车回到卡若尼, 刘钟已经带着其他人回去了,让陈兴和另一个助理留在这里等他们。 飞机上,容朗有点不开心地感叹,“回去之后再想像前几天那样,就难了。” 到了b市机场,唯安明白了容朗这话的意义。 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宋淳和容朗在拍摄“岛主的民宿”时结缘随后在意大利秘密订婚的传闻占据了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炒的火热。 “宋淳意大利”、“宋淳订婚戒指”、“容朗买珠宝”占据各大搜索引擎和社交平台热搜榜,容朗们的粉丝一怒之下把“明星级的私生饭”也给送上了热搜,还建了个百度百科词条,没指名道姓,但这几天宋淳动作这么大,谁都知道这是在说谁。 刘钟来接容朗的时候说,“宋淳这姑娘是豁出去了,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姚锐,连装装样子都不想装。” 助理琦琦嘲讽,“有的人眼睛只能看到眼前三五米远啊,没办法。” 她带唯安出机场,“唯安姐,咱们从这边走,刘哥和小兴他们跟哥哥走vip通道,挺费时间的。” 唯安跟容朗挥手,“你们小心。” 容朗笑,“放心吧。媒体朋友们都知道我的脾气的。” 容朗当男团爱豆出道的时候就喜欢认人。乖的粉丝,喊他拍照他总会看镜头,签售来过两次以上的粉丝他都会记着名字。不乖的,他也记得很清楚。曾经有个粉丝站的前线不听助理的劝阻硬要拍摄,容朗从那以后再也不看她家的镜头,站子没有原创的图,渐渐就倒了。 容朗一向按规矩办事,粉丝遵守秩序,媒体采访也要守秩序。 唯安和琦琦走出大厅,只见机场内外人头攒动,感觉就连春运时也没这么多人,大厅外面停了一溜的媒体采访车,人群里到处都有背着长镜头的。 《猫快递》康城获奖,容朗虽然没有坐实影帝宝座,国民度和格调却都拔高了,颁奖之后还没来得及回国接受采访,再加上丛林哥哥正在热播,岛主民宿的宣传热度,宋淳搞的这个大新闻从大家见惯的“容朗疑似有恋情”直接跳到了“容朗和宋淳疑似订婚”,新闻度热度已经不能以“热”来形容,是热得嗞嗞作响。 琦琦护着唯安从人群中穿过,平平安安到了地下停车场,王园园和常亮赶了过来,“唯安姐。” 琦琦对他们笑笑,“行了,安全送达,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琦琦还得跟守在机场的媒体打个招呼。 明星和媒体、狗仔的关系,只能用相爱相杀来形容。不能没有热度,没人拍你,那就是糊了,可也不能一丝私人空间都不给。 琦琦找到相熟的几家,还没打招呼就哀声一片。大家一看到她出场,就知道容朗恐怕已经溜走了,这姑娘是来善后的。 琦琦笑盈盈地跟他们说好话,“感谢大家来接我们容朗,他这几天是身心俱疲啊。我们工作室今天傍晚七点会准时开招待会,正式庆祝容朗和祁老师合作的《猫快递》获奖,之后还有简单的餐会,欢迎大家来采访啊。” “地址在哪儿?” “有人数限制么?” “容朗是和宋淳在意大利订婚了么?” 琦琦一一回答,对最后这种问题,她说,“容朗这次去意大利是工作,这个行程是一年前就确定了的,为了完成新专辑主打歌的mv,我也有幸参与了这次工作,拍摄很成功,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表现很好,很专业,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后期制作,会在七月演唱会上首播。拍完mv,容朗因为要处理一些私事,所以推迟了几天才回国。我不方便透露是什么事,但比较肯定的是,不是喜事。” 众人一片哗然。这等于直接一巴掌打宋淳脸上了。 宋淳这几天霸占着各大社交媒体热搜榜,微博粉丝涨了近一百万,每发一条微博都有两三万评论十万多转发,俨然已经成了新一代的流量小花。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孽力回馈了。 琦琦对大家笑笑,上了一辆车,“具体的情况,大家可以稍后见面直接问容朗。” 唯安直接到了公司。 rosie一见她先给个拥抱,“你还好么?” “还行。” rosie和唯安共事多年,从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父母家人,想也知道她和家人关系并不很好,唯安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于是也就不再多提这事,和她说起工作。 rosie先把接手的一系列工作一一交割,又提到容朗工作室的事,“我和大刘、花姐去了一看,果真是被人安了跟踪软件,但他们挺走运的,搞这个的人没什么技术含量,没有把他们公司的wifi呀网络呀顺手给黑了,资料、档案、电脑也没被入侵的痕迹,算是万幸。” “这人也有点小聪明。我们把员工的手机都检查了,发现全是女员工的手机中毒了,她们都下载了一个什么可以拿美妆免费试用的app!” “在哪儿下载的?” “公司厕所。大约一个月之前有人到他们公司发贴纸传单,跟清洁工阿姨说好话,求她贴到厕所。阿姨觉得贴个广告也没什么,何况还挺好看的贴纸,就给贴了。” rosie说到这儿,看看常亮和王园园,“现在明白当初为什么我要你们人手两机,公私分开了吧?” 常亮还笑,“那她们拿到免费试用装了么?” rosie立刻变脸了。 王园园赶紧扯一下常亮胳膊。这时候还开玩笑! 她拽了一下之后立即又后悔了!唉,就应该放任他作死啊。看再多的宫斗文有个毛线用!不会学以致用啊。 “这事解决了,姚经理感恩戴德,也不知道是推荐我们了,还是他们圈子里话传得快,今天早上我助手接到七个明星工作室的电话,想让我们去做网络环境检查,再给他们员工做网络安全科普教育。”rosie把潜在客户的名单交给唯安。 排第一的,是星儿工作室。 其他几个,也全是和容朗关系不错的明星。 唯安知道,姚锐这是要反击宋淳了,先把舆论预热好了。 rosie说,“我暂时没答应他们,只是说我们冰山主要是做信息咨询的,帮榕树工作室,是因为太平和容朗有合作。这项业务,要是能做,也很不错啊。” 唯安点点头,“待会儿我到29楼跟他们说。” 她去了29楼,林倚山的秘书陈彼得告诉她,林倚山在和章秀钟开会。 如果是平时,唯安一定会先离开,再约时间,但是她此时很强硬地推开了陈彼得,几步走到章秀钟办公室门前,拧开门走进去,问坐着的两个人:“怎么回事?” 林倚山脸上怪异,章秀钟则像是想要笑又不敢笑得太明显。唯安通常把这种表情理解为幸灾乐祸。 跟在她身后的陈彼得这时很机灵地把门关上,跑了。 林倚山先是神情尴尬,可他皱着眉看了李唯安一会儿,突然发火了,“需要解释的是你。你和容朗是怎么回事?” 章秀钟掩着嘴,眼睛咕噜咕噜在他们两人之间转动。 林倚山像连珠炮似的发问,“他陪你去参加你母亲葬礼?你们时候交情这么好了?你不是一向公私分明的么?”他说着站起来,呼了口气,像是在疑问,又像是难以置信,“你才认识他多久?” 章秀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加一句,“对啊,你了解他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利用你呢?” 李唯安冷冷看章秀钟一眼,“没人能影响我的判断力。还有,我和他认识十四年多了。” “什么?”章秀钟和林倚山都愣住了。 林倚山走近一步,“你是说,你和他从前就认识?” “我在红英中学上了两年多高中,他是我同班同学。”李唯安坦然迎着林倚山的目光,几乎带点挑衅地说,“他也是我那时候的男朋友。” 章秀钟倒吸一口气,林倚山却愣住了,他重重呼吸几下,大怒道:“那你为什么一直装着不认识他?你和他商量好的吗?”他转身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怒视着李唯安,“你的职业操守呢?你和他有这么——”他咬牙,“这么密切的关系,你适合做他的风险评估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之前民宿的选角,也是你一手操纵的?你——你当太平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 章秀钟这时不敢再看戏了,他赶快走过去拍拍林倚山的后背,连连给李唯安使眼色。不过,他立刻想到,李唯安这女人要是能看懂别人的眼色就奇了。 果然,李唯安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你当然可以质疑我,但是民宿的选角,用的是我根据大数据设计出的算法选出的人选,数据和算法不会骗人。之后你们决定合作,是因为容朗给你们了极为优惠的条件。想和他用片酬换股,也不是我提出的。对容朗进行风险评估的过程,我自问做到了公正,我只提供了冰山历来做star vc时用的调查方案,具体观察报告和风险评估,全是孙辰带人做的。” 她这时向章秀钟看一眼,“孙辰,可不是我的人。” 章秀钟求饶,“你可别再搅和了,孙辰小姑奶奶可不敢是我的人,她是她自己的人。” 李唯安不搭理他,对林倚山说,“如果你担心我和容朗的私交会影响我处理工作的态度,我可以立即退出这次调查,并且以后也不再参与和容朗有关的任何项目。” 林倚山因为暴怒而狂跳的心慢慢恢复平稳,可他依然觉得胸腔滞闷。 李唯安说的全是事实。每份报告都有大量可查数据和同类对比,能被主观影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他就是非常地生气。 这,就是嫉妒了。一种于他而言,非常罕见的体验。 从孙辰那儿得知李唯安突然得到丧母噩耗,林倚山的第一反应是:我得去陪着她。 当他问葬礼在哪里举行时,孙辰迟疑了一会儿,说了个地名,又隐晦地提醒,“容朗陪着她去了。” 接下来的追问现在想来全是在自取其辱。 林倚山暴怒之下先打了通电话骂姚锐卑鄙无耻、乘人之危,挂了电话,他回过味了,要是李唯安不乐意,谁能陪她去任何地方?更何况是她母亲葬礼? 他又打给李唯安,打了几次没打通,再想到容朗那脸那腿那腹肌,也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把李唯安给拉黑了。 这时,吼也吼了,李唯安还是那副“你气死了我也这样”“爱看看不爱看滚”的样子,明知她不是在挑衅自己,可还是气得直喘气。可气有个毛的用呢?林倚山没电了。只能冷静下来。 办公室里一时很静。 章秀钟轻咳一声,“那个……唯安,既然你们早就认识,你提前告诉我们一声不就没这误会了?我们——”他用手画个圈,圈住他们三人,“我们是partner啊!信任是很宝贵也很脆弱的东西,你明白吗?” “对不起。”李唯安道歉的样子倒也挺诚恳的,“我也没有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况。直到算法推荐他为民宿嘉宾,我才知道他进了娱乐圈。” 章秀钟一愣,“你是说——不是,怎么回事?你等等,你先说说为什么之前你们俩那么默契地装着不认识。” 李唯安皱眉,“大概是因为……他那时候有点恨我,我又对他感到愧疚。所以……彼此装着不认识,比较不容易尴尬吧?” “愧疚?”章秀钟脖子往前一伸,黑人问号脸,心想,你这女人还会愧疚??他好奇了,“你对人家容朗做了什么?” 那么复杂的情感和经历,要怎么简短总结?李唯安认真思索一会儿,“大概是……始乱之终弃之。” 章秀钟林倚山双双绝倒。 章秀钟揉揉脸,“那个,唯安啊,失敬啊,没想到你还有‘在明星成名前睡了他’这项人生成就呢。唉……那你现在,跟容朗算是个什么关系?复合了?还是只是朋友?”他说着,看林倚山一眼。 李唯安再次长久地沉默。 林倚山目不转睛盯着她。 终于,她说,“我们会在一起的。” 林倚山笑了,“哦,那好。误会澄清就好了,唯安,你一定累了吧,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又从机场直接赶回来,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吧。” 第68章 68 李唯安走了半天了, 林倚山一直在自己电脑前看什么资料, 章秀钟凑到他跟前,“你刚才不会是真的放下爱恨,真诚祝福吧?” 林倚山把电脑屏幕转到章秀钟面前,“看到了吗?这是从去年到今天,一年以来容朗的行程。这一年中, 他只有三十二天在b市。其中还有十几天是各种彩排、演唱会和拍摄。” 章秀钟会意了,“所以……” 林倚山捏捏指节,“我从不相信长距离恋爱。既然容朗跟我们合作了, 那就让他帮 我们多赚钱吧。” 章秀钟笑了。 林倚山也笑,“给《猫快递》再投些宣传费, 安排祁远和容朗到全国二十六个大城市宣传!” “釜底抽薪。”章秀钟眯眼,“好毒的计策!” 城市另一边的招待会上,记者们礼貌地问了一轮和《猫快递》、康城获奖相关的问题, 就开始靶向狙击了。 问的都是和这次绯闻有关的问题。 “请问容朗,你和宋淳在意大利巧遇, 是真的‘巧遇’, 还是事先商量好的么?” “我的日程是一年前就安排好的,取景地、导演、摄制组这些都要提前订好,至于别人什么时候去哪里玩……”容朗微笑, “地球这么大,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那你是否认和宋淳一同出游了?” “就像我之前说的, 我是和团队一起去工作。” “那你怎么解释你和宋淳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呢?真的这么巧么?” 容朗沉默一下, “你相信有这种巧合么?” 提问的记者摇头, “不相信。”台下响起意味各异的笑声。 “我也不信。”容朗说。 他的话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他和宋淳的“巧遇”是假的? 容朗又说,“姚锐提醒我看了微博,我才知道这个‘巧合’。” 姚锐和容朗相视一笑,说,“工作室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我们相信,以后这种‘巧合’不会再出现了。” 记者们一片哗然,快门咔嚓咔嚓乱响,有人尖锐地问姚锐,“你是在暗示有人泄露了容朗的行程么?” “请你详细说说你说的‘相应措施’是什么?请问工作室有人因此被开除么?” “请问你们报警了么?” “请问宋淳的团队和这个‘巧合’有什么关系?” “你们现在掌握了什么证据方便透露一下吗?” 姚锐做个“暂停”的手势,喧闹暂时平息,“因为已经报警了,所以相关的证据不方便透露。” 记者们再次哗然,敢这么说,那是要撕破脸了啊!这必须是手里有实锤了! 姚锐又做个“安静”的手势,“我们工作室一共有五位受害者,目前蒙受的损失还没计算出来……” 记者们又大哗,这是什么意思?工作室有受害者?还五个?难道不是容朗团队的人被宋淳收买了,泄露了容朗的行程么?哎哟,这么说什么秘密订婚,什么在意大利同游是假的无疑了! 姚锐再添一把火,“我们希望这种犯罪行为能够在圈中彻底消失,所以会支持几位受害者寻求公正。” 这之后没人再问关于绯闻的事儿了,一个明星告另一个明星,还想追究刑事责任——这可比绯闻什么的劲爆多了! 记者们把火力集中在姚锐身上,追问一个又一个问题,措辞也越来越尖锐,但是姚锐不再爆料了,只是说,发现犯罪之后,他也告知了几位同行,想给大家提个醒,没想到受害的还真不止他们榕树工作室一家。 至于容朗为什么比团队晚了两三天才回来,是因为容朗一位朋友的亲人离世了,他是去陪朋友参加葬礼。但这时候已经没人关心这个了。 这时,有人问,“容朗,你的粉丝称——如果哥哥和那个bitch真的在一起了,我们就在演唱会上开黑海,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他还没说完,后方一大群人发出大喊“我们没这么说!”“少引战啊!”“永远支持容朗!”“容朗你是最棒的!” 容朗站起来向记者席后方挥手,“谢谢大家。” 见面会还没结束,各种题目劲爆的报道就已经先行在各大社交平台放出来了。 宋淳拿着手机,一边快速翻动一边带着哭腔骂她经纪人,“我就说不能这样吧!现在可怎么办啊?他们说报案了!” “那又怎么了?你就是只到意大利玩了呗!警察也查不到是我们找人放的病毒软件啊!” 助理也说,“对啊,淳淳,他们哪有证据呀?” “姚锐就是虚张声势。你呀,还是太嫩。” 宋淳一想也是,连容朗都说了,地球不是他一家的,凭什么他去意大利工作的时候,别人就不能去意大利旅行了? 至于证据,那更没有了。 宋淳刚放心一点,手机响了,是鸿星现在当家花旦唐棠打来的。 唐棠这几年连拍了几部职场剧风头正盛,她走知性御姐的路子,和宋淳的美艳小妖精路线不一个风格,所以两人之间没什么竞争,渐渐塑料姐妹花情谊里还有点友好互助的意思。 宋淳赶快接起来,“唐棠姐——” 没想到平时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唐棠开口就是一段脏话rap,把宋淳和她十八代祖宗的生殖器以各种离奇惨烈的方式跟屎脓蛆结合在一起,骂得宋淳脑袋都懵了。 “我草你妈小婊砸,宋淳!你欠收拾是吧?我说我怎么总遇见私生和狗子偷拍啊?都他妈你干的啊?自己圈里的人你也敢动?他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唐棠这段脏话rap字速得有一分钟一百五,压根不给宋淳解释的机会,“你以为找几个狗仔跟踪我,爆我的料,你就能踩着我上位了?告诉你,做梦吧你!” 她又来了一段即兴脏话rap,挂了电话。 宋淳直到这时还是懵的。 唐棠前不久刚被狗仔偷拍到和小鲜肉健身教练密会,她可是有cp男友的,这两年靠情侣人设参加各种综艺圈了不少粉,赚了不少钱,尽管被爆出料后双方赶快宣布在几个月前已经和平分手,但是唐棠的知性御姐人设变成了养小狼狗的富婆人设,形象受损严重,连丢了两个高级代言。 姚锐准备记者见面会之前就和圈中几个相熟的艺人通了气,比如一向和容朗有合作的星儿。 星儿和容朗都是鸿星出身的,虽然这几年各自都脱离鸿星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但和鸿星不少艺人关系还是不错的。星儿就顺便也给自己相熟的几个人提了个醒。其中就有唐棠。 这个年代,是粉丝经济的年代,某种意义上就是眼球经济的年代,很多时候,关注度越高潜在价值都越高。 热度上去了,各种资源就会跟着粉丝的注意力来了。 宋淳这波操作,有人暗自眼红,有人暗自羡慕,也有人嘻嘻冷笑说酸话,别看她这会飘起来了,摔下来的时候只会更疼。 都是圈里的,宋淳这次热度猛地热这样,连着几天把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都屠榜了,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谱,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装什么无辜? 但在今天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宋淳是买通了容朗团队中的某个人,才拿到了他的具体行程。这个人有可能是不起眼的助理,伴舞,司机之类的。 但是没想到,宋淳是用了手机病毒! 你自己或者你身边的人用手机下载个二维码,或者用个公共wifi,病毒就进到手机里了,就会自动定时发送定位信息给她! 这时候,圈里很多和宋淳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人就炸毛了。 宋淳要是靠买通弄来的行程,那还不可怕,毕竟她不可能谁的人都去收买,她哪有那么多钱啊?但是,她要是用的病毒软件——那就不一样了啊!没听说一个软件只能用一次的!没准一次付费终身使用呢?没准还免费升级呢? 尤其感到震惊和愤怒的是唐棠这种前不久刚被狗仔爆了料的,她出事后把自己团队的人查了一遍,开除了好几个,可还是不能放心,到底是谁?下次是谁?结果现在她醒过味了,想想自己平时和宋淳一起逛街,按摩,美容,谁能保证自己手机不离手呢?谁能保证助理等她美容按摩的时候没用公共wifi呢? 娱乐圈里,越高级的资源越有限,鸿星一年拍几部戏?高级奢侈品品牌、时尚圈蓝血家族,一共又有几个?给了你自然没我的份。谁甘心永远站在别人后面? 你以为你在提携她?谁知道她踮着脚朝着你伸着手不是想等你拉她的时候把你给拉下来? 像唐棠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只有她打给宋淳大骂了,另外几个有的战战兢兢赶快叫人找懂技术的人来看看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手机中毒了没,有几个科技小白吓得直接先把宋淳的一切联络方式拉黑了——万一她打电话来就把病毒传过来了呢? 宋淳被唐棠骂的懵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这顿骂是从哪儿来的,她赶快打给圈中的其他好友。结果,没一个人肯接她电话,要么是打不通,要么是助手接了说人正在上戏、在拍广告…… 宋淳这时才真的慌了,她打给了鸿星的副总项明琳,希望她能在帮她美言几句,没想到项明琳的电话直接转接到秘书办公室了,秘书告诉她,项总让她这几天安静待着。 安静待着。这四个字在鸿星意义非常。基本等同于打入冷宫。 宋淳又怕又后悔,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给姚锐打电话。她知道这次把容朗给得罪狠了,不敢直接打给他。 宋淳痛哭流涕地解释了一番,表示全是误会,全是凑巧,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姚锐也很大度地表示了同情,承诺会在适当的时机为她说几句好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宋淳接连发了好几条微博,都是说自己和容朗并没在意大利遇着,对方只是自己很敬仰的前辈,云云。 章秀钟在其中一条下面留言:“我就说嘛,鲸鱼怎么会和蝴蝶在一起呢。” 第69章 69 宋淳这边还到处抓人给自己站街以证明自己是朵纯真无辜小白花, 容朗开完招待会之后就马不停蹄去全国各大城市宣传《猫快递》了。 容朗还在意大利拍mv的时候, 太平就已经安排好了《猫快递》的后续宣传活动。但没想到容朗拍完mv硬是请了一周假,只好让导演祁远和女主雷蕾先上些访谈。 现在容朗回来了,当然得趁着康城影展获奖的热度还没降赶快去做宣传。 太平在这次不惜血本,除了在全国二十六个大城市的地铁和公交车上绘海报宣传,让男女主演把火一点的综艺节、访谈上了个遍, 还和全国最大的快递公司之一达成协议,在一百五十多个三线以下小城市各选了一百辆快递车,把车外观做成电影中小武的“猫快递”的样子。 这一万多辆快递车当然不是随机抽取的, 而是冰山根据快递公司提供的数据和自己掌握的城市数据有目的地筛选出的。 这个别出心裁的宣传方法当然自然而然成了宣传噱头之一。 在一次综艺节目上主持人提到这些冲破次元壁的“猫快递”时,祁远直言《猫快递》的目标观众群之一就是全国的快递员。 容朗和祁远都不是在陌生人前外向健谈的人, 但没想到女主的演员雷蕾却是个意外惊喜,她像是有艺能之神眷顾,说话坦率、直接, 但又幽默机智,用她自己的话说, 是个“文艺丧逼”, 这样的人设十分接地气,路人缘好到让人嫉妒。 祁远当初选角定了雷蕾,其实就是图了她专业好又便宜, 反正电影里已经有个容朗是流量了, 女演员有没有名气, 甚至长得好不好看都不太重要, 没想到宣发时期反而是雷蕾挽救了整个剧组的艺能感。 连续跑了两周后, 6月16日,《猫快递》在b市举行了首映式。 唯安和容朗从意大利回来后,这晚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上一次还是容朗去s市宣传《猫快递》之前,容朗大半夜跑到唯安住处,也就只跟她说了几句话——刘钟和琦琦在楼下等着送他去机场呢。 这次,是他们尽释前嫌之后第一次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两人一照面,先是不由自主对视微笑,紧接着都被身边的人含蓄提醒:注意点,你们俩可还没公开呢。 王园园和常亮亦步亦趋跟在李唯安两米远的地方,容朗那边人更多,除了姚锐、刘钟,还有一大帮业界同仁。 同时被这么多人盯着,容朗没觉得气恼或者不舒服,倒像是回到了高中教室,全班人都知道他喜欢李唯安,只要他一回头看她,或是老师提问到李唯安,他那帮损友们就会齐刷刷转过头地盯着他,有时再加上怪里怪气的咳嗽,弄得整个教室弥散着一种奇异的兴奋。 观影结束的酒会,容朗终于找了个机会能和唯安私下说上几句话,他一手插在兜里,一手端着酒杯,看看四周,“你的哼哈二将呢?” 唯安笑,“你的呢?” 两人心照不宣微笑,容朗很小声地说,“觉不觉得我们两个是在一部谍战片里?终于接上头了。” 唯安一笑,“你累不累?” 容朗说:“还行。习惯了。” 唯安心想,三天跑去五个城市宣传,怎么可能不累,她看着他,发觉自己好像有点管不住自己,很想伸手摸摸他。 “接下来就要准备演唱会了,本来这段时间我会一直留在b市,可是现在……又有很多行程得跑,唉。”他说着,朝她斜后方举了举杯,唯安回过头,看到章秀钟和林倚山站在一起,正像一对猫头鹰一样盯着他们。 “要是林倚山再这么出钱给我找罪受,我可能会重新考虑和太平的合作。”容朗对林章两人再次做个祝酒姿势,慢慢喝一口香槟。 “也许你的确需要重新考虑下和太平的合作。至少,更慎重一些。”唯安也举杯喝酒。 容朗看到她脸上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心中一动,“这样算不算过河拆桥?” 唯安说,“商业社会,各取所需。你现在身价正看涨,不如等价格稳定下来之后大家再商量,对双方都更公平。” 她平静地笑了,和容朗碰了碰酒杯。 林倚山问章秀钟,“你说,他们在说什么?” 章秀钟看看李唯安和容朗,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是一对璧人,身高、容貌、气质都很相配,最令人嫉妒的是,他们相处时有种自然的默契感,像是两人一站在一起就会散发出特殊气场,把其他人隔绝开来。 “哼!”章秀钟冷笑,给李唯安配音,“达令,看到林倚山这个憨卵了么?我手里有他太平17%股份,分分钟可以把他公司像小孩子堆的积木一样一脚踢倒!他竟然还妄想和我结婚哪!” 林倚山口中的酒差点喷出来,“胡说什么呢你!我什么时候说想要和她结婚了?” 章秀钟撇撇嘴,“哦,你不想啊?那你要干嘛?纯粹耍流氓吗?你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一纸婚约,李唯安这种女人要什么没有?她身边没有长得比容朗好的男人么?老薛就不差啊!她自己招的那个小助理也挺好啊。那她为什么和容朗在一起呢?真的是teenager love又死灰复燃了?呵呵呵,我可不信。当然是因为她享受这种和大明星私下偷情的刺激感呀!” 章秀钟骚气地晃了晃肩,“嗯……想想吧,容朗开演唱会,唱着情歌对台下站着的她偷看一眼,现场几万个迷妹们激动得声嘶力竭,只有她明白他这一眼看的是她!啧,想想都刺激。我都想魂穿李唯安试试了。” “再看看你——”章秀钟刻薄地打量好友,“emmm...你能给她什么她自己拿不到的?” 林倚山脸都白了,端起酒杯朝容朗走过去,走了几步他又笑吟吟退回来了,“你有宋淳电话吧?” 章秀钟警惕,“怎么?你要干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了?” 林倚山笑,“容朗不是要用片酬换股份么?要是他自己降价了,不是更好?” 章秀钟意味深长奸笑,“哦……” 事实证明,唯安所料不错。 容朗最近被宋淳强行捆绑炒作,不管他是不是愿意,热度确实是居高不下,又有《猫快递》带来的实打实的康城大奖,实力和人气综合起来,在男星中一时风头无两。 《猫快递》的第一个周末单日票房达到了1.67亿。这时还有不少等着看太平和容朗笑话的人说这是太平撒钱堆出的票房。之前也有不少流量明星主演的电影靠着前期宣发撒钱有了不错的单日票房,可接下来票房和排片率就会因为口碑差而大跳水了。 就算《猫快递》在康城获了奖,仍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它就是一个低成本的故事片。 不少独立影评人认为它是祁远抛弃自己的理想向资本弯腰的媚俗之作,圈内很多分析人士也不看好它,六月中下旬并非没有其他大片,已经拍到第八部 的国际超级ip《银河战记8》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让很多人始料未及的是,全国公映一周后,《猫快递》竟然成了票房黑马,上映一周后总票房过六亿了,把《银河战记8》踢到了第二名。 各大院线渐渐都提高了这部片的排片率,《猫快递》在各大影评网站评分也都很高。 对于一个略文艺范儿的故事片来说,六亿,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票房了。 这对太平是个意外之喜。 对容朗的团队也是。 《猫快递》不仅是部男主戏,也是容朗第一次作为绝对主角担纲主演的戏。 之前容朗参演的戏,角色多多少少有他本人的影子,尤其是那部大受好评的《天台少年》,主角小武几乎就是容朗本人,所以一直有人酸容朗“演技全都靠脸”“本色演出”。 但是《猫快递》里的小武,人设和容朗自己没半分共通的地方,导演祁远是钢铁直男,从不会找男演员英俊的角度,戏里的小武就是一个长得“一般英俊”的快递员,很多时候别说穿衣打扮了,“小武”的举止神态都带着股城乡结合部的土味。 而容朗本人,哪怕总是被自己家粉丝嘲笑“去机场永远只穿球鞋和人字拖”,“戴棒球帽绝对是没时间洗头不是要凹造型”,但他也一直是公认的以气质取胜的男艺人,什么风格的穿搭都能驾驭,哪怕只是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的机场饭拍,都流露着或文艺或不羁的气息,最令人嫉妒的是他总有满满的少年感。 容朗能被翻出来的最丑的照片,也就是出道前的冬季高中校服照了。 很多容朗粉丝看完《猫快递》都惊呼,看见容朗的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快递员小武连走路的姿势都是屌丝型的——弓腰塌背,像是手里的快递太重,又像是背上背着看不见的重物。 他的眼神也是屌丝式的,是卑微的,不自信的,略微愁苦的。他从不和人直视,即使在女主明确向他表示好感时,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回避,只有他抱着他收养的那只流浪猫时,他的眼睛才发出亮光,纯真,温情脉脉,可仍旧带着一丝不明朗,像是对这猫同病相怜,永远在担忧此刻的安稳只是暂时的。 很多豆瓣的草根影评人都盛赞容朗的演技,“以脱胎换骨形容也不为过”“确实是配得上康城评审团大奖的演技”,“最难得的是细腻自然”,更多观众则是说“小武撸猫的镜头让人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流眼泪了”“小武抱着猫坐在灯下撸猫的样子已经成为我心中最难忘的电影片段之一”“他的手很粗糙,手掌边缘都是冻疮,一看就是干粗活的人,可他抚摸猫咪的时候动作温柔缓慢,唉,生活让我们变得粗粝,可我仍然努力保存着内心的柔软。” 现在这部戏不仅获得了全球电影行业中含金量最高的奖项,票房也取得了巨大成功,那说明什么?说明作为“演员”的容朗得到了专业人士和大众的双重认可,他的票房号召力也不容小觑。 姚锐这阵子笑得合不拢嘴,工作室陆续接到各种顶级的品牌和杂志的邀约,他要伤脑筋挑合作对象。 《猫快递》上映第二周时,容朗为《君子》杂志做了一次专访,在拍摄花絮中,编辑问到他最近一直戴的那块黑色表盘的劳力士是什么时候买的,他笑说,是朋友十多年前送的。 这块表容朗在全国奔波宣传《猫快递》的时候一直戴着,型号早就被粉丝扒出来了,是一块rolex daytona paul newman 6239,古董,有价无市。 花絮播出后就有不少人断言,容朗很可能要接劳力士的代言了。 紧接着,rolex官宣了,容朗成为品牌大使。 容朗的粉丝们都觉得与有荣焉,众所周知,rolex的品牌大使通常都是运动明星,很少会请影星当大使,更别提流量了。容朗能成为rolex品牌大使,也说明他已经逐渐脱离了“流量明星”“偶像”的桎梏,实力得到广泛认可。 就在两三周前,宋淳拖着容朗连续霸占热搜,一时间也炙手可热,现在,容朗这边依旧春风得意,宋淳那可就是凄凄惨惨戚戚了。 鸿星已经明确地表示,让她“冷静”一段日子,本来已经快要到手的几个代言当然都没下文了,早就确定她当女一的下一部戏也临时换人了,宋淳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马上就要播出的《岛主的民宿》,所以,当林倚山找上她时,她十分配合地把在意大利跟拍容朗的那名摄影师大牛给供了出来。 她以为林倚山是要找大牛追回其他可能会影响到容朗的照片——业内老油条哪可能一次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没想到,rolex官宣的第二天,@娱乐八卦 又爆料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某r姓男星其实早就有了圈外女友,之前和某新晋小花的绯闻是烟幕弹!” 没指名道姓,但是r姓男星说的是谁,很明显了。 宋淳吓了一跳。赶紧把经纪人叫来商量,“这怎么回事啊?” 经纪人想了想,“这料是太平自己放出去的。” “为什么呀?他们不是和容朗在合作么?” 经纪人白宋淳一眼,都懒得解释,他想了一会儿,“容朗从前那个私生饭贺婷婷……我待会儿搞个小号,得让她找上大牛,挖出来容朗的料。” 宋淳这几天四面楚歌,过得心惊胆战,一听经纪人又要搞事,都要哭了,“哥,咱们先低调一阵儿行不?项总才说了——” “闭嘴!”经纪人瞪她,“你还想不想洗白了?” 宋淳猛点头。 “那就听我的!没有人跳出来替你当靶子把锅背了,你以为你鹌鹑似的卧在这儿不动过阵子就没事了?等着糊吧你!”经纪人还气呢,宋淳这胆子,怎么说呢,就跟气球似的,吹吹就大,一扎就破。还好她比较听话。 他叹口气,“淳淳啊,你只要把你这个小脑袋上的头发呀,脸蛋呀给弄好弄美就行了,啊。别的事让哥操心。” 第70章 70 姚锐这边当然很快也看到了关于“容朗有圈外女友”的爆料,但他也没当回大事。 早在几个月前, 他就有了心理准备, 容朗这次回国之后, 他就让人一直盯着呢。 团队另一位核心人物刘钟在意大利时也知道了容朗和李唯安的旧事。 后来容朗陪李唯安奔丧、出席葬礼, 不得不改期几个日程, 工作室的其他几个重要成员也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大家还开过几次会商量了各种应对措施。明星公布恋情一定会受到影响,但是提前做准备可以把对容朗的影响尽可能减小。 首先确定的是,被爆料的话, 不能直接否认。这事迟早会被公开。最好的设想当然是在适当的时机, 由他们主动宣布。但如果不幸被拍狗仔到了实锤,提前曝光了, 那你之前否认不就是在撒谎吗?娱乐圈的共识是, 你可以做错事, 但是你不能对公众、对粉丝撒谎。 其次, 他们自己得逐渐透露些信息。先一点点埋下线索, 到时候即使突然被曝光了, 至少粉丝已经多多少少有了点心理准备, 之前的所有线索有一致性,有行迹可寻,既避免别人碰瓷, 也不让粉丝遭到晴天霹雳。 所以姚锐才在容朗回国后的招待会上透露了容朗是去参加朋友亲人的葬礼。 这天早上 @娱乐八卦哥那边一发稿, 姚锐就召集人手应对。 这天是6月27日, 《猫快递》上映的第十二天, 容朗的五巡演唱会在三天后开始。 现在刚好可以发布点正式宣传片的彩蛋。 这段视频姚锐专门请了给容朗拍mv的那支团队做的剪辑,以容朗在这次演唱会的舞台上和伴舞们一起做彩排开始,倒叙追述,截取他五次演唱会上的精彩表演、每次获奖的感言,他刚出道时紧张的不行的表演,再到他去鸿星参加练习生选拔……直到他高一时在学校礼堂策划的那场叛乱,这些,全是从网络上收集的资料,真正的猛料在最后—— 镜头里的容朗正在和姚锐练习他们要在学校礼堂表演的那段热舞,跳到顶胯的动作,容朗笑场了,把姚锐也弄得忸怩起来,掌镜人大怒,严肃地呵斥,“有什么好笑的?你看星儿姐姐有笑吗?我刚才教你的时候有笑吗?” 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把镜头对准容朗,“认真点!就你这样,在鸿星当练习生,最多混三个月就得给淘汰掉!你知道星儿姐姐每天练多久么?……” 容朗弯着月牙眼凑近镜头撒娇,“我会认真的。别生气。” 音乐又响起来,容朗再次跳舞。这次,他真的认真了,每个动作踩点、力度都恰到好处,隐隐能看出现在的风格。 镜头拉蒙,泛黄的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幕:“我做到了。” 字幕淡去,又出现一行字,“没被鸿星淘汰。” 背景音乐此时变成了庄严澎湃的英特耐雄纳尔。 粉丝们看到这儿都笑喷了。 这种我好骄傲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没被鸿星淘汰——好不了起哦容朗! 在视频网站观看的粉丝们纷纷发起弹幕—— 有吐槽的: “没被鸿星淘汰?哥你这目标定得是不是有点低?” “至少定个‘出道’的目标吧?啊,我忘了,你都出道十多年了。” 有感谢姚锐和工作室成员的: “大壮,原来你在微博上说的会有首次公开的视频是真的啊!” “感谢榕树工作室全体工作人员给我们的彩蛋,三天后工体见!” “预祝哥哥五巡顺利成功!” 有例行花痴的: “啊啊啊少年时期的容朗!少年!少年!” “快看看这个优秀的鼻子吧,从小就这么挺啊!” “表白容朗的月牙眼!” “天呀太可爱了吧?” “国家欠我一个哥哥!” “这样的弟弟给我来一打!” 还有关注点和大家不太一样的: “另一个跳舞的少年莫非是我哥的老基友姚大壮?” “前面的,那正是我们家大壮啊!可惜了,没能出道。鸿星没眼光。” “姚大壮的少年时期不是一头毛熊么?” “姚大壮一跳舞就解除毛熊形态了” “掌镜小姐姐霸气!” “掌镜小姐姐请问你现在看到这段视频是什么心情?” 姚锐和容朗是老友,这是粉丝们都知道的事,也看过四人一起跳舞的视频,但是目前所有能找到的那段视频都糊的厉害,这个彩蛋算是第一次确认了四人当中和容朗一起逃下舞台的是个小姐姐。 这个只闻其声的神秘掌镜人很快成了粉丝们讨论的焦点。 “有没有正式表演的视频啊?网上那些全都糊的好厉害。” “没有的,掌镜姐小姐应该也是表演者之一吧?” “不仅是表演者吧?这舞明显是她教的。” “掌镜小姐姐是星儿的粉呀!” “星儿粉表白掌镜小姐姐!” “有没有掌镜小姐姐露脸的照片啊?” …… 早些时候粉丝们看到@娱乐八卦哥爆料说容朗早就有圈外女友,大多数都是嗤之以鼻,一笑了之,没实锤你说什么都行,我不信就是了,等榕树工作室发布了这段彩蛋,有的人就不免想到:等等,这个“圈外女友”会不会就是彩蛋结尾那位一直没露脸的小姐姐? 粉丝的行动力是很强大的,很快有人在老站和论坛上挖起了坟,好多关于容朗初恋女友的帖子又飘到了首页,这些帖的内容有真有假,但是都没“初恋女友”的清晰照,最多只是容朗的高中班级集体照。 容朗高中一个班里四十多人,再加上十几年前的像素,能分辨出谁是容朗全靠粉丝火眼金睛,被校友指认的传说中的初恋女友只能勉强看清轮廓,确实挺漂亮,要想凭这个认出人,那可难了。 不过,用力搅水的时候总会有些沉淀物重新浮起来,一个初中小女生在今年年初发的帖子又被顶起来。 这个po主声称在麦当劳偶遇容朗初恋女友,还拍了照片,但是说实话偷怕的照片只有半侧颜,照片里的人还戴着棒球帽,最多能看出是个漂亮小姐姐,要说这就是容朗初恋女友,真的需要些想象力。 但是po主兴奋地挨个回复来膜拜顶帖的人:“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很幸运?” 当然有人说酸话,“这有什么幸运的啊?是不是真的初恋小姐姐另说,就算是,你们遇到的是容朗初恋,不是他本人啊!” po主理直气壮回复:“这还不幸运啊!我哥的第一支舞是这个小姐姐教的!没准我哥去鸿星当练习生也是小姐姐鼓励的!怎么能不感谢小姐姐当年发掘我们哥哥之恩啊?” “好像还真的有点道理。” “感谢小姐姐在十四年前对我哥的教导和鞭策鼓励!虽然我更想看你现在看到我哥在舞台上的英姿被打脸的样子,哈哈哈。” “说我哥就算当了练习生也熬不过三个月,哼哼哼,现在呢?” “大壮你们每年都有邀请这个小姐姐去看我哥演唱会吧?嘻嘻嘻,有没有第二弹彩蛋啊?想看小姐姐对我哥现在的表演怎么评价的。” “从2018年穿越回来的我告诉你们,容朗现在顶胯不会笑场了!” “要是容朗的‘圈外女友’就是初恋小姐姐,老实说还挺浪漫的。” “应该不是。不然这都交往十几年了,连一次合影都没拍到?@娱乐八卦哥 @第一狗仔队 @飞毛狗腿你们是废物么?” “忽然想唱一首歌。楼下的,唱起来!”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十七岁的初恋” “第一次约会” “男孩为了她彻夜排练——” “哈哈哈哈你们!!!” 容朗自己的站子和论坛气氛和谐,其他的地方可不会。 到了当天傍晚,关于这位“圈外”+“初恋”女友的各种传闻有了好几个版本,粉丝和吃瓜路人这瓜都快吃不过来了,到了晚上,有些八卦号干脆把各种版本汇总整理了再发一遍,确保白天认真上班上学的宝宝们也能吃上瓜,吃全瓜。 可信度稍微高点的版本有两个:一,容朗和这位初恋女友从高中时就开始交往了,但是女友很低调,一直没公开,因为她是某高官的女儿,家里不同意。你想想,要是你男友是容朗,你会十多年不公开?只能是因为女方家里有人从政,不愿意和什么爱豆呀、娱乐圈呀扯上关系。 第二个版本是饭圈朋友们从容朗的几位校友那儿扒出来的旧帖分析出来的,容朗和这位初恋早就分手了。她从小在英国上寄宿学校,高三没上完就回英国了,从此再没出现过。 小文晚上又跑来找唯安,一进门就挥舞着手机嚷嚷,“你和容朗这才和好几天呀,怎么这么快就曝光了?!我看你接下来就要被人肉搜索了!” 李唯安正在洗葡萄,往小文嘴里塞了一粒。 小文含着葡萄咕咕哝哝,“你可不知道他们多厉害,容朗刚红起来就有人私信我,问我是不是容朗初恋女友!还有神经病直接骂我小妖精的!害得我换了好几个小号!现在还有人找姚锐找到我微博下面。” 唯安递给她一瓶啤酒,“所以我从不注册社交平台账号。” 小文丧气地坐下,“是是,你有先见之明。” 喝了几口酒,小文又开始八卦了,“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该不会是在他演唱会上吧?” 唯安笑了,摸摸小文的脑袋,“你这个小脑袋要到什么时候才停止冒粉红泡泡呢?” “滚!”小文笑骂,打掉唯安的手,“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两人喝了会儿酒,姚锐和容朗来了,唯安把小文上次带来那瓶酒打开,四个人终于团聚,但想到唯安刚刚丧母,也没敢大闹。 说起@娱乐八卦哥爆料的事,唯安面色冷峻,心里知道这恐怕是林倚山章秀钟的手笔。 容朗当然不可能没有对家,但是如果是对家拿到料,怎么会等到rolex官宣之后才放?只有想要容朗降价又不要他贬值的太平才会这么做。 但她也不说什么,第二天到了公司,先召集人手开会,正式把太平对榕树工作室的调查工作管理权移交给了rosie,由孙辰进行收尾。王园园和常亮也被撤换下来,把工作交给另外的人。 会议结束,rosie 问唯安,“我仿佛感到哪里不对?” 唯安坦白告诉她,“我和容朗在交往。” rosie张了张嘴,但她不管李唯安的私事,脑子也转得快,“啊……那么昨天的‘圈外女友’的消息是29楼放出来的。他们有点不地道啊。” 唯安轻笑一声,“还记得我们之前定的工作顺序么?” rosie举起一只手,和唯安击掌,“龙甲!今年的花红!” 今天是7月5日。《龙甲》已经定档,将在三周后首映。这时刚好是《猫快递》下档的时候。 唯安打开一个程序,屏幕上出现太平投资和太平影业这两支股票股价波动曲线,它们在最近六十天内一直呈上升态,特别是太平影业,股价在昨天收盘时比六十天前上涨了13.9% 唯安点了一下鼠标,“《猫快递》的最终票房我估计会超过20亿。再加上《龙甲》,太平的股价会在八月底涨到这里。” rosie看着唯安点的那个价格,笑了,“archer会很高兴的。” 唯安似笑非笑,“他可别高兴的太早了。” 第71章 71 6月30日。周六。 容朗的第五次个人演唱会巡演开始。 当天下午四点在b市工体举行第一场。 rosie带着孙辰等人去进行对榕树工作室的最后评估。 他们两点三十分到了会场, 这时会场外面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粉丝, 大多数非常有秩序地站在一起,给同伴发手幅、应援灯, 一起合唱。 也有不少散粉, 陆陆续续从地铁站出来, 在b市后援会的志愿者引导下排队准备进场。 还有许多小贩背着各种印着容朗头像的扇子、发箍、海报走来走去兜售。 孙辰他们找到会场的工作人员, 核实身份后,工作人员带他们提前进了会场。 看台上空荡荡的体育馆这时有些奇怪, rosie感叹, “我上次来这种地方还是去看湖人队的比赛。” 舞台上三三两两站了几个工作人员, 像是在对一些设备做最后的检查, 容朗站在舞台中央, 默默重复舞蹈动作, 他跳了几步, 停住,换走位,再走回来。 “他是在确认摄像镜头的位置。”陪着他们进来的是容朗工作室的大助理琦琦, 她跟rosie解释,“有三块大屏幕,会从不同的角度拍摄,尽量能让所有观众都能看到容朗的正脸。不过,坐在山顶的还是费劲。” 容朗练习了一遍走位后, 伴舞们也上台了, 大家又练习了一次走位, 还有几个舞蹈的一些动作,小声说笑着纷纷下台了。 rosie他们到了后台,一切忙碌紧张又井井有条,容朗去换衣服化妆了,后台有个监视器,能看到场馆外面的情况,粉丝们已经开始排队入场了。 rosie好奇地四处打量,问各种问题,孙辰之前看过不少演唱会,但来后台也是第一次,也有很多问题。 忽然化妆间门开了,李唯安和姚锐还有另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rosie还好,孙辰却有点莫名的尴尬。 在这一区工作的全是工作室的人,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对李唯安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李唯安大大方方和孙辰rosie打了个招呼,“你们忙你们的。”她说完走到一旁。 这时已经三点半了,观众们大半已经入场,体育馆的灯光全部打开,音响开始播放容朗的经典曲目,很快粉丝们跟着唱起来,上万人的合唱声从前台传过来,声势惊人。 小文碰碰唯安的胳膊,“你怎么了?” 唯安吸气,“紧张。” 小文噗笑,“待会儿又不是你上场!” 唯安自己也笑了。 她笑了一会儿,看着小文,“想起我们搞叛乱的那次了。” “那次其实你很紧张吗?” “当然。” 小文惊讶,“我和姚锐一直以为你超酷的呢。” 唯安揉揉脸,“我只是表情不太丰富。” 正说话间,姚锐领着容朗爸爸妈妈进来了。 琦琦和刘钟赶快迎上来,小文和唯安对视一眼,站起来向他们问好。 容朗爸爸今天穿着便装,照旧板着脸,容朗妈妈倒是乐呵呵看着李唯安,“大家都坐吧。唯安呀,好久不见了。” “阿姨好,叔叔好。”唯安顿时如坐针毡,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第一次到容朗家做客的时候。 容朗他爸对她点点头,“坐。站着干嘛呀。小文也坐。” 徐爱知笑眯眯的,“哎呀,这姑娘越长越好看了。”说完看看小文,“小文也好看。” 小文偷偷对姚锐做个鬼脸。 徐爱知又问唯安,“最近工作忙不忙啊?有空来我们家玩吧,和小文姚锐一起来,哎呀,阿姨可想再跟你搭档打牌了……” 唯安背后开始冒汗了。 幸好容朗出来了,他跟他爸妈打个招呼,“你们今天还是坐后台?” 他爸还是那副不开心脸,“啊不然呢?让我和你妈跟观众席那些小姑娘一起又跳又喊的给你应援啊?” 姚锐贫嘴,“表姨父您还知道应援呢!” 容朗他爸瞪他一眼,姚锐憋着笑,“坐后台也挺好的,安静,有吃有喝,随时能上厕所。容朗下台换衣服休息还能和他说几句话呢。” 容朗他爸“哼”了一声,对他儿子训话,“待会儿好好表现!我听说最贵的票上千块钱呢,有的小姑娘怕是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你得拿出对得起这些钱的努力。” 容朗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笑了,“叔叔,您放心吧,我们都会努力的!” 徐爱知瞪他,“演唱会是你儿子一个人的啊?还有这么多伴舞小哥哥小姐姐,还有灯光师、摄像师、服装师、化妆师、舞台导演呢!还有好多幕后工作人员呢!走到哪儿都忘不了训人,能的你。” 容朗他爸这才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指容朗,“去吧!” 容朗答应一声,叫唯安,“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顿时咳嗽声此起彼伏,以小白为首的伴舞们个个贼眉鼠眼看容朗。 这下容朗他爸又不愿意了,立即威严地扫视过去,吓得几个男孩子立即噤声,赶快站得笔直。 唯安跟容朗走出去,“你要说什么?” 他深呼吸,“其实没话。就是想看看你。紧张。” 唯安笑了。 容朗呼口气,也笑了,“你待会儿也坐在后台?” “嗯。又安静,又有吃有喝。” 容朗笑,“行。” 他凝视她一会儿,“唯安,我没想到真的能有这一天。” 唯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说不出话,只用力拥抱他。 rosie和孙辰隔得远远的看见容朗和唯安拥抱在一起,不约而同“唔”了一声。 rosie手里拿着空气话筒,问孙辰,“请问你这位资深粉丝,现在是什么心情?” 孙辰假装接过话筒,“很复杂。既有嫉妒,又有欣慰。理智想想还是欣慰比较多,她足以匹配我哥。” rosie不认同地摇摇头笑,“someone's gonna get pissed off really badly.有人会很不高兴。” 孙辰也不再说什么,认真做她的记录。 看台上响起一阵欢呼声,音乐暂停,全部灯光熄灭了。 编导和助手又给容朗调整一下耳麦和设备,“加油!” 容朗还想再抱一下唯安,助手赶快阻止,“别把妆蹭花了!” 唯安叫小文姚锐,“快过来!” 四个人这时心有灵犀,聚在一起,四只拳头用力碰撞一下,“叛乱开始!” 容朗跳上弹跳舞台,“嘭”的一声,舞台上四周礼花齐放,他仿佛是在烟火中骤然出现在舞台,整个场馆被三万多名观众的尖叫淹没。 容朗在b市两场演唱会十分成功,新专辑两首主打歌的mv在演唱会时推出,随后开始在各大音乐平台预售电子版,二十四小时后预售销量已经近百万。 他有“圈外女友”的传闻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7月4日。周三。容朗飞抵h市,参加《猫快递》票房破十亿庆功会。 庆功会上有记者问到容朗对“圈外女友”的传闻什么看法,他的回答是“有了会自己公开”。 这个答案有些模棱两可,粉丝们还在做出种种解读,@娱乐八卦哥又爆料了。 “r姓男星的圈外女友和他是几个月前认识的。当时r男星正在和某知名影视投资公司商量合作一部真人秀,因此认识了负责真人秀选角的l女高管。据知情人士爆料,l女士拥有多家上市公司股份,身家上亿。美元。” 这个料就很有些恶毒了,在暗示容朗和太平的合作、参加岛主的民宿,全是靠献身女高管换来的。 容朗的几个对家这下激动了,抓紧再跟风黑他一把,“虽然团早就解散了,但是容朗完美地继承了他们团傍富婆的团魂啊!”再配上容朗前队友傍富婆、前队长酒后肇事伤人还逃逸的旧闻,各路水军雇起来,恨不得赶快把“不良艺人”四字贴在容朗脸上,号召全民抵制他。 这次,章秀钟坐不住了。 他赶快发了条微博挺容朗:“以容朗的实力和咖位,还需要靠任何人提携?谁这么说我第一个不服!”纯粹是容朗迷弟的架势。 发完微博他就往27楼跑。 在楼梯间他打电话给@娱乐八卦哥工作室的主管八哥,“你搞什么?” 八哥很无辜,“章总啊,我只是个喇叭,谁吹我,我都会响。除非你把我买回家,那我就只让你吹。” 章秀钟无奈骂道,“你好好说话不行吗?开黄腔干嘛?”他摁了电话,推开27楼楼梯间的防火门,去找李唯安。 上次八哥一放出消息,李唯安就自动解职,把榕树工作室的相关工作推得一干二净,章秀钟就明白,李唯安知道放料的是他和林倚山。 但愿这次她也知道放料的是谁。 他推开她办公室的门,她抬头都没抬,就跟没看见他似的,继续敲打键盘。 章秀钟自觉地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眼巴巴看着她。 他等了李唯安足足十几分钟,期间,她还打开保温杯喝了几口水,但一直当他是空气。 “唯安?”章秀钟终于按捺不住了,“我得跟你说点事……” “说什么?你只是想让容朗降价,可没想到想让他贬值的人在你放的那把火上浇油了?”她头都不回。 “你看微博了?你注册微博账号了?”章秀钟坐直,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李唯安手里的鼠标发出轻微声响,她面前的显示屏开始跑数据了。 她转过身,“我没有。但是你说过,预测,是我的特长。你放火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人来浇油。” 章秀钟急了,“那你做点什么啊!”他给她念那条八卦微博,“l姓女高管,指名道姓说你呢!” 李唯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她靠在椅背上,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那又怎么样?” 她这种有恃无恐甚至还有点想要隔岸观火的姿态让章秀钟十分不舒服。 他盯着她,“你什么意思?容朗名誉受损、太平股价下跌,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还是平静地笑,“你和我都知道,容朗这种有作品有奖项有实力也有人气的艺人,别说是恋爱,就是结婚,他的商业估价也只会波动,不会下跌到离谱的地步。名誉受损?太夸张了。至于太平……” 李唯安伸长一双腿,脚尖一点地,座椅哗啦啦滑到章秀钟面前。 她弯下腰,手肘支在腿上,双手握拳托着下巴,和章秀钟对视,“我和archer都有17%的股份。也许,你应该仔细想一想,究竟要当谁的partner。” 章秀钟心脏猛跳了几下,李唯安那双一向平静淡漠的眼睛里刚才一闪而逝的是勃勃的野心,或者说,杀机。 这时,李唯安双脚一点地,又哗啦啦坐着椅子回到她办公桌前,她转过了身,继续工作。 章秀钟默默走出她办公室。 姚锐那边看到了@娱乐八卦哥的爆料,有点意外,但也只好见招拆招,总不能干坐着让人黑。 后援会各地会长们赶紧动员粉丝们,“榕树们,知道为什么最近容朗不是被碰瓷、蹭热度就是被黑么?还拿前队友黑料往他身上扣?因为我们哥哥的电影获奖又大卖,因为他拿了新的顶奢代言,因为他新专辑预售销量破纪录,因为他在开五巡演唱会。这些成就每一样都是他凭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拍《猫快递》冰上骑摩托那段戏摔了多少次?冻出冻疮,直到现在每年冬天手掌都会肿。闭关写歌写的有多辛苦?拍mv为了取到景穿着单衣在只有18度的天气坐在湖面上等光线,一坐就是一小时,他练舞又受了多少伤?这些,黑子们都不在乎。可是我们在乎。” 动员完了,就是练熟的套路,遇到水军黑子,举报到删帖删微博,遇到无知路人,不吵不闹,安静安利,然后再声援表态“永远支持容朗”。 爱豆被黑,如果团队操作得好,将会是增强粉丝凝聚力的机会。 连猴子都会觉得更难拿到的苹果更好吃,更何况人呢? 你为他奋战过,付出过,你当然会更把他当自己人;你和大家一起战斗过,你对这个粉丝家族当然更有归属感;他的每份成就,就感觉是你的成就,有你的努力在里面。 到了这个时候,再有人黑你的爱豆,你就不再是为爱豆而战,你是在为自己而战。 粉丝工作做好,同时姚锐也让负责公关的人员放了些料。 毕竟,容朗和“l姓女高管”恋爱这事是真的,迟早要公布。那当然不能现在否认,到时候再承认。娱乐圈里最忌讳的就是前后不一致。 于是@娱乐八卦哥爆料几小时后,另一个拥有一千万微博粉丝的娱乐圈八卦号@理想娱乐发长微博了,“八一八那位疑似容朗圈外女友的l姓女高管”。 这篇长微博图文并茂地隆重介绍了一下vivian leighton,冰山信息咨询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太平投资的合伙人。 小文拿着手机给唯安看这篇八卦时,她还挺惊讶,“他们还真搜到我不少照片啊。” “这还多?才六张!” 全是最近几次商务合作场合拍的,不算近照,当然也没修图打光。 相片里的李唯安一律肃着脸,不苟言笑。 唯安庆幸,“幸好选的都是我眼镜丢了之后的照片。” 小文抬眼看看她,“原来你自己也知道那副眼镜丑啊。” 唯安笑笑。 小文念那篇经过容朗同事们过目的软文,“……mit高材生,刚入校就破例进入mit的ai研究实验室,全美建模大赛冠军得主,大二时从mit辍学,和另一位华裔数学天才archer boey一起创业,创建博彩高频交易网站,在20岁成为千万富翁(美元)……哈哈哈,还有还有,后来又创立冰山信息咨询,为许多好莱坞电影业者提供选角、公关、票房预测等服务,传言他们也曾参与现任总统的两次选举的公关与咨询……” “天哪,唯安,你这么厉害呀?” “哪有,我只是站在贾母后面替她看牌的那个丫鬟。” “这你还记着!”小文捶她一拳,继续念,“布拉布拉布拉,反正就是说,你超聪明,超有钱,钱还都是自己赚的。看评论都说什么。” 热评第一位居然是:“我想知道这小姐姐这几套衣服的牌子。” 唯安以为热评当然也是事先准备的,没想到姚锐后来说,他们自己准备的被挤到下面了,一看前面几个还真不错就不管了。 这条评论下面一溜回复:“她只穿黑白两色啊!但是好好看。” “穿着平底鞋气场照样强大。” “想让小姐姐出本说穿搭的书!或者讲座也行。” “真的挺喜欢她的衣品的,既不会太男性化,又很帅气。” 小文问唯安,“你每天出门前花多久搭配衣服?” “哪花时间了,熟的几家店定期买一打,不是黑就是白根本不用搭配。”唯安想起程律师对自己的苛刻评价,“真的好看么?” “我觉得你高中时候穿的那种街头风更好看。” “我也是。这个评真不是姚锐他们弄的?” “还真不是。” 两人感叹,“现在的女孩子审美成迷。” 热评第二画风稍微奇特了点。 “霸道女总裁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章秀钟站她旁边像受!” “妈妈我好像恋爱了!我是女孩子。” “不得不说,混血、高个子这两条真是占尽优势。” 小文和唯安对视一眼,笑了,“嘿嘿,你和容朗……谁攻谁受啊?” 唯安毫不犹豫拍拍胸口,“那还用说?我,霸道女总裁!” “哈哈哈哈——”小文爆笑,“你还口袋小黄书男主呢!” 其他评论里掺杂着姚锐事先安排的评论,风格差不多都是这样: “这姐姐要是容朗女朋友,容朗赚到了!” “根本就是郎才女貌嘛。 “看着小姐姐脑补了霸道女总裁和当红男星的恋情——” “挺般配的呀。” 有些一看就是真·容朗老粉,还在纠结初恋女友呢,“还以为‘圈外女友’是初恋小姐姐。虽然这个小姐姐也很美很好,可我不知为什么竟有点失望。” 也有大胆猜测的,“不是说初恋小姐姐后来去国外念书了么?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啊?” “那也太浪漫了吧?偶像剧都不敢这么演。” @理想娱乐这个长微博在各种社交平台转来转去,其他娱乐号也想跟风扒vivian leighton,但是连林倚山当初都没能找到她太多资料,他们一时间又去哪儿找。 最后,各种跟风的公众号写的“八一八”倒像是吹冰山咨询和太平的商业软文,什么一连几次十亿级的保底投资通通成功啊,什么啾啾直播和快点直播的金元大战啊…… 还有些时尚博主和公众号倒是受了 @理想娱乐那篇微博下第一热评的启发,凭着浸淫时装界的经验和一点点想象力把李唯安那六张不甚清楚的照片里的穿搭给扒了扒。 l姓女高管穿衣风格强烈,基本就是黑白两色,仗着175以上的身高任性地不穿高跟鞋,配饰只用手表,什么耳钉手镯锁骨链一概不用,她常戴的有三支表,一支是积家的reverso翻转表,红色蜥蜴皮表带,一支是欧米伽的速霸speed master,还有一支最常戴的是十年前rolex推出的永恒玫瑰金day tona,黑色表盘,和容朗最近最爱的那支day tona放在一起,俨然就是情侣表。 结论:l小姐的穿衣风格确实如网友所说,是一位霸道女总裁才有的。 榕树工作室对这次的爆料一直保持冷淡,直到第二天才发了条微博,却是宣传“岛主的民宿”本周五在网络平台开播的。 第72章 72 太平自己制作的第一部 真人秀《岛主的民宿》在这周五上线开播, 连播两集, 同名手游也同步上线。 播出48小时后, 《岛主的民宿》第一季的豆瓣评分达到8.5。 唐愈容朗、容朗陈停, 兄弟cp, 容朗岛主民宿等关键词攻占热搜。 导演和节目组不负众望, 没把这个节目剪成烂大街的明星卖萌、互撕、装傻的旅游类真人秀, 而是一个踏踏实实的慢生活综艺。 两位民宿的经营者, 容朗和唐愈, 在风景宜人的小岛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清晨起来打扫庭院,买菜, 浇花, 遛狗,到码头接旅客,做饭…… 没有什么刻意制造的矛盾冲突, 没有台本,几乎没有情节,也没有暧昧, 刚看的时候甚至可能会觉得有些无聊,但是看了一会儿,就会渐渐感到很难说明的一种舒适感。 看完了两集之后有些观众就回过味了,那种舒适感是节奏造成的。 容朗和唐愈的经营日常缓慢芜杂, 但是坚定而明确, 和每天对着电脑八九个小时、又在车河中两三个小时的城市精英生活完全相反。 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是有明确的目的和作用的——把今早从集市上买来的菜洗净做好,蒸上米饭,这是今天的晚餐,把屋顶的破碎的瓦片更换好,屋子就不会漏雨。 不像你做了一天甚至几天的excel表格、ppt,开了很多会议,脖子酸痛,屁股肚子赘肉越来越多,但偶尔你看着那些数字、表格、图形,自己都怀疑这些东西的作用究竟是什么。除了在月底给你一份工资,你做出的这些东西它们有什么用?它们真的那么重要么? 民宿的日常就是用这种充满怀旧和舒缓的情绪拍摄的,就如网友评论中最热的那条所说,“看完之后像经历了一场心灵spa 睡觉都睡得比较好了”。 如果这部真人秀接下来的八集能保持这个水准,那它将有可能成为评分最高的真人秀之一。 7月7日、8日,周六和周日,这两天,容朗五巡演唱会h市站顺利进行,粉丝支持一如既往,并没受到任何影响。 不过,演唱会的饭拍视频中,内场有个粉丝举了l小姐照片做的扇子,容朗看到就笑了,还对她挥了挥手。 这个视频在容朗的粉丝中引起震荡,很多人可是觉得,恐怕容朗这次不是“疑似”有恋情了,而是真的和l小姐在谈恋爱。 7月9日。周一。 《猫快递》在上映三周后,票房冲破十五亿。 太平大张旗鼓给《猫快递》的导演兼编剧祁远搞了次庆祝,雷蕾和容朗也回到b市捧场。 庆祝会上祁远激动得哭了,趴在副导演肩上喊,“我做梦也想不到啊!” 章秀钟跟林倚山小声吐槽,“你说他现在是不是特后悔把片子卖给我们了?” 林倚山微笑鼓掌,“没有我们全力冲奖,这片子很难卖到这么好吧?他要是这点都看不明白,那也就只配赚那么多钱。” 章秀钟轻声笑,“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冰山给我们推荐这片子时的条款,里面有一条,票房超过十五亿后的部分,冰山要分成15%。是票房的15%,不是净收益。” 林倚山一怔,笑容渐渐消失。 停了一会儿,他问章秀钟,“一开始就有的条款?” “对。一开始就有。我看到的时候问过李唯安,是真的这么看好这片子,还是公式条款,她——” 章秀钟叹口气,想到当时的情景:李唯安看着他几秒,笑了,“哦,sweetie~这是个good luck 条款,讨彩头的。你觉得这部戏能拿到十五亿以上的票房么?” 章秀钟当然不信。 现在想想,李唯安那时的笑容真是意味深长。妈的。真get不到她的幽默。 林倚山两腮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半晌才说,“卧槽。” 他实在没法不生气,“秀钟,你看见那么一条古怪的条款,为什么不跟我说?你都问她了,就不能再提醒我一下?卧槽,我们手下那些人在干什么?就没一个人指出来——” 章秀钟替手下人说话,“别说他们,就说我们两个,就说今天来庆祝的这些人,谁想到过这部片能有15亿的票房?没有。一个都没有。说了也不会有人信。你别跟我说你从一开始就觉得这部片能赚15亿。你想想,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就算你坚持把那条条款换了,她还会再放别的条款进来。她早就势在必得。李唯安做什么都留有后手,这一点,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啊。” 林倚山闭一闭眼睛,仰头吸口气,“这他妈是在抢钱啊!她是把我们当傻x嘛!” 他气得想把手里的香槟杯摔在地上,又不能真的那么做,他握着杯子上上下下挥了几下,终于颓了,“我他妈是傻x。我签了。艹。”他也知道,就算当时提出异议,李唯安还会有后手,总能想办法取得她想要的这份分成,让他不难释怀的是,他们竟然连第一回 合都没过,就那么签了!形同弱智! 章秀钟还能笑得出来,“冷静。我们当时是委托冰山筛选有潜质的片子,买下来,或者签下协议由我们来当发行方。我们并没委托冰山做票房预测和保底协议。所以,从道义上讲,她一点也不占下风。如果当时我们有眼光,想要做《猫快递》的票房预测,就像《飞行毯》那样,她开的价钱肯定不是筛选片子的价格。” 林倚山想想也是,但是胸口还是憋着一口气。 章秀钟提醒他,“你是太把她当自己人了。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小坑我们一下,你不至于气成这样。” 林倚山说不出此刻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再想想后来他主动增加《猫快递》的宣发资金是出于什么动机,更是感到一阵深沉的无力,钱是他出的,公关是他搞的,电影票房现在过了15亿,李唯安坐享其成。 “你说,她会不会早就预料到了?每一步?包括我后来给猫快递加宣传?” 章秀钟咬咬腮帮子,“那……也太可怕了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章秀钟拍拍林倚山的肩,“我是想给你提个醒,李唯安可能明天就会正式通知你,要派人做第三方监督票房收入了。” 林倚山闷闷不乐,隔了一会儿问,“八哥前几天不是又爆料了么,现在怎么样了?” 章秀钟轻声怪笑,“唉,用不着咱们担心,姚锐容朗也不是吃素的。潜规则r男星的l姓女高管现在都有粉丝了,有人建了个微博叫@l小姐后援会,现在都快小一百万粉丝了。我让公关部的人查了查,粉丝活跃度还挺高,不是买的粉。” 他看林倚山脸色实在不妙,就没说除了@l小姐后援会,最主要的是cp粉了,全是容朗的老粉,摆明车马支持l小姐和他们家容朗恋爱。 哦,还有,l小姐霸道女总裁,什么章秀钟林倚山站她旁边通通是受! 这之后,林倚山还得忍着糟心和容朗笑眯眯合影,庆祝他们的合作成功,预祝岛主的民宿收视节节攀升,容朗的巡回演唱会场场顺利。 翌日,李唯安果然通知他们履行合同,要求第三方监督《猫快递》票房。 林倚山没有异议,和颜悦色签了字,“《猫快递》还有两三周就下档了,刚好那时候《龙甲》上档,咱们这次宣发怎么做啊?” 谈完公事,又和李唯安闲聊,“最近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吧?容朗过去可有不少私生饭,小心一点。” 李唯安笑得古怪,“你也得小心一点。” 林倚山当时没往心里去,过了几天,火就烧到他身上了。 这次爆料的不是@娱乐八卦哥,而是一个一向以耸动标题著称的娱乐号 @飞毛狗腿。 这是个偷拍的小视频,只有几十秒钟,但是配音那是相当的引人遐思,“震惊!今日路人拍到某当红爱豆绯闻女友和x少在某豪华酒店私会!随后z公子出现!紧接着z公子的好友和事业伙伴l姓富豪也出现了,三名钻石王老五和绯闻女主在酒店前台短暂交谈后一起进了电梯。让人不禁惊呼:贵圈真乱。” 这个短视频还配了法制新闻中警方破获重案大案时常用的bgm,视频中前台服务员和酒店员工的脸都打了码,几位主角其实只是在镜头前晃动了几秒钟,正脸都没露出来,大多数时候隐没在绿植后面,但又恍惚能看清身材。 林倚山大怒:“这什么玩意!” 这根本就是在太平大厦的前台偷拍的嘛!怎么变成豪华酒店了?密会个什么呀!明明是薛岩来开会他和章秀钟刚好碰上!最过分的是“绯闻女主”根本不是李唯安,那是章秀钟的新秘书。 他查查自己的会议记录,打电话给大厦保安,“调17日那天下午三点十五分的大堂监控录像。” @飞毛狗腿爆料几小时后,@娱乐八卦哥也贴了段视频:“拜托有些人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瞎编什么?真相在这里!各位粉丝,吃瓜请吃八哥的瓜!八哥的瓜,不掺假,不注水,不上色,真实可靠,味美可口。” 这段视频是大堂监控,“绯闻女主”是个和李唯安身材相仿的高个妹子,也是长发扎了个马尾,但是明显不是一个人啊!至于豪华酒店,前台背后写着在太平大厦呢! 只能说@飞毛狗腿的人,偷拍找角度还是挺厉害的,找的角度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是精品酒店还是商业写字楼的前台。 林倚山以为这下没事了,哪里知道其实只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在打脸@飞毛狗腿、证明了自己的料真实可靠之后,另一个娱乐号 @娱乐圈名侦探爆料了,“l姓女高管在不久前曾作为l公子的女伴参加l公子外祖母的寿宴。知情人士透露,l公子的家人都很欣赏l小姐。这场聚会疑似见家长。” 林倚山这时也没气了,反而觉得想笑。 谁也不能说@娱乐圈名侦探说的是假话,就连李唯安也一样。 他没想到,章秀钟发微博驳斥了:“寿宴那天我也在,l小姐是作为我们的合伙人参加的。什么知情人士啊?谁有我知道的多?” 这几条微博稍后被几个公众号整理成“吃瓜连续剧”,网友惊呼,“几小时没上网就落伍了。” 容朗工作室一条澄清也没发,似乎根本没看到这场闹剧。 吃瓜群众很快也散了。 周日当晚,容朗结束s市站的演唱会,返回b市,家都没回,一头钻进工作室。 “居然把自己关在录音室写歌去了!”小文和唯安喝酒的时候不能理解,“我说,你俩复合以后,一共在一起了几天?” 唯安倒没觉得怎样,“他跟我先打了电话才去的。难道要回到高中那种天天在一起的状态?我平时工作也是这样啊。” 小文托下巴,“唉,也是。现在想想,那时候真幸福啊。” 容朗一直忙到星期二下午才忙完,打电话给唯安,“我出关了!快吧?” 姚锐在一旁吐槽,“还求表扬的语气!哼,这幸好是唯安,要是小文那种女朋友,早给你拉黑名单了。” 容朗瞥他,继续跟唯安叨咕,“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我们去吃饭呀!有个淮扬菜馆……” 唯安回答:“说不准。要不在家吃吧?你先到我那儿,看看缺什么,告诉我,我买回来。” “行。”容朗乐呵呵挂了电话就往外走。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返回来,朝姚锐后背一拍,打得他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干嘛呀你?” “知道小文为什么那样对你吗?”容朗正经地说,“是因为你没给她足够安全感。” 姚锐呆愣愣看了容朗几秒,抄起桌上一本书猛打他几下,“滚!你给我滚!谈了几天恋爱竟然敢教训人了!滚!” 第73章 73 唯安到家时已经快七点了, 她打开门, 客厅里那盏灯散发橘黄光芒, 容朗蜷着大长腿窝在沙发上, 怀里抱着那只褪色的小枕头, 睡得正香。 他用电饭锅做了一锅米饭, 还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电子砂锅, 锅里是一汪散发奇异香味但是黑乎乎的汤。唯安用勺子捞了几下才看出他煮的似乎是黑豆猪脚汤。一旁的瓷盘里放着一堆洗净的菜心花。大概是想等她回来再炒。 唯安轻轻放下包, 走到沙发边, 蹲在地上。 她对着容朗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她觉得自己这举动有点傻乎乎的,可又忍不住咬着下唇再凑近一点看着他。 啊, 睫毛真长啊……她在心里说, 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她伸出手,想用食指指尖碰碰他的睫毛,又想把指尖放在他眉心顺着眉毛走到眉尾, 她的手停在空中半天,最后没舍得去碰他眉睫,伸到他头顶碰了碰那几根翘起来的发丝。 容朗醒来的时候都快九点了, 他睡得脚都麻了,唯安家里那座沙发对他这个身高的人完全不友好。她就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电脑放在一张小方桌上,上面不停在跑数据, 把她的脸映得闪着绿光。 她一见他醒来, 就笑了。 “你饿不饿?”两人异口同声, 又一起笑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想看你睡觉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在工作呢。” “本来是想再做一会儿的,后来发现效率太低了。”她对着他笑,“我老是忍不住要看你。” “就只想看看?” 唯安伸出魔爪,“还想摸摸呢。” 吃饭时唯安跟容朗说,“程律师想请你吃个饭。” 容朗想一想,“明天晚上行吗?会不会太紧张?要不就等我回来,我后天下午飞c市。” “明天晚上就挺好的。” 晚饭吃的太晚,他们又不能出去,容朗想了想,和唯安看了一集“岛主的民宿”。 唯安问他,“你从前演的那些电视剧、电影,自己看么?” “刚开始看,后来……最多的时候,鸿星一年帮我接了八、九部戏,拍完夜场赶到另一个片场拍白天的戏,轧戏轧得有时候台词都背串了。我还想写歌,还得赶通告,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看啊……” 唯安知道。他那段时间人憔悴得厉害,就连饭拍也全是花式打瞌睡,打呵欠。 容朗意外地咸鱼翻身,鸿星摸不准他这是短暂的回光返照还是彻底活过来了,反正先拼命给他接戏就对了,趁着有人气赶快能赚一点是一点。 为什么许多明明演技不错的艺人总是接同样类型的角色?成了霸道总裁专业户、妖姬专业户?不是他们自己不想突破,不想尝试其他角色,而是对经纪公司来说,接同样的角色风险低,收益高。 就像容朗那时候提出接少一点戏,或者换个类型的戏,鸿星当时的主管常玉就明确地告诉他:公司给你接戏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培养你,让你去锻炼演技。至于写歌出唱片?抱歉,现在唱片业不景气,唱歌能赚多少钱啊?你跑去唱歌了,那还能拍戏么?公司也不会明明能赚一千万却只去赚八百万。就算你男团出道又怎么样?男团定位就是爱豆,不是歌手。 当艺人的人气和青春耗尽,演技没有提高,形象也因为一直接同类角色固化,逐渐开始贬值,公司又推出了新人。 又这么折腾了一年多之后,容朗决定离开鸿星。他不想再过身不由己的生活了。 当初进鸿星时他拿的是练习生的格式合同,签了十年约。男团解散的时候公司想逼他自动解约,让他和新进的练习生住一个宿舍,午餐盒饭都没他的份,现在他想要走,可没那么容易。 姚锐找了个律师朋友,抓住容朗跟鸿星签练习生合约时还不满十八岁这一条,再列举鸿星种种不合情理的待遇,费了不少事,总算解了约。 和鸿星解除合约后容朗自费出了第二张个人专辑,圈里没有人愿意得罪鸿星帮他宣传,全靠姚锐找了几个朋友四处奔波,终于有一家刚成立不久的音乐网站愿意上线容朗的数字专辑。 容朗算是赶上了音乐版权的好时候,歌迷也心疼他,使劲冲销量,这张数字专辑上线72小时后卖了一百多万份。凭着粉丝安利,这张专辑的质量又真的不错,有几首渐渐出圈了,后来还成了选秀节目最常出现的曲目,这张专辑发售一年后,卖了一千万份数字专辑。 鸿星这下又觉得走了宝,跟容朗打版权官司,认为这张专辑的歌是他在鸿星期间创作的,所以公司理应享有版权分成。 容朗和鸿星最后达成和解,将这张专辑版权收益的百分之七十分给了鸿星。可是鸿星拿了钱,并没放松对容朗的封杀。 说起后来被鸿星封杀的这段日子,容朗自己倒是想得开,“自己开工作室的第一年根本接不到戏,那干脆就专心写歌,学各种东西吧,卖数字专辑的钱也能撑一阵。其实现在还挺怀念那段时间的。再后来,接戏就很小心了,每天拍完我都会看当天的镜头,毕竟,要是再拍出来不好看的戏,粉丝们想维护我都没借口了,自己做主接的,可不能赖到别人身上。” “我拍得最开心的一部戏,是《校园伽利略》,我演一个天才数学教授!” “我看过你粉丝给你剪的片段。” “我演的时候,一直在想着你。” 两人闲聊着看《岛主的民宿》,容朗忽然皱眉,问唯安,“哎?怎么我训陈停的时候这么凶啊?哎哟……明天我得给他打个电话。啧,这怎么感觉跟我爸附体了似的,肯定该掉粉了。” 唯安想起他爸那样子,也跟着笑了,“你现在还担心掉粉?” 容朗摇摇头笑,“刚出道的时候确实很在乎粉丝们会怎么想,后来想明白了,哪怕很亲近的、天天能见着的人——姚锐、大钟,我爸我妈,都还难免会跟他们有不开心的时候呢,更何况粉丝呢。只要我问心无愧,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就行了。” 第二天容朗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有点懊恼地发现唯安已经离开家了。 他叹口气起床洗漱,本来还想和她一起吃早餐呢,谁想到自己竟然能睡那么死。 他刚洗完脸,大门又被打开了。 容朗向外一探头,唯安提着几个购物袋站在门口换鞋呢。 他跑过去抱住她亲亲,“你怎么回来了?” 唯安扔下购物袋用双手挡开他,“别乱蹭了!胡子茬扎死了。” 容朗嘻嘻笑着抓住她的手,把她掌心贴在自己下巴鬓角反复磨蹭,她手心被弄得又麻又痒,挣扎着躲开,把一个购物袋递给他,“给你买的。” 是剃须刀和剃须泡沫。 容朗提去浴室,唯安说,“今天我休假。” 他惊喜回头,“昨天就定好了?”他跟王园园聊过天,知道她每天都有精密繁忙日程。 “嗯。”唯安打开冰箱。 “你昨天怎么不说啊!” “你想吃什么?” “上次你做的那种蛋卷可以么?看照片就觉得一定很好吃。” 唯安拿出奶油、火腿,一边做蛋卷一边问容朗,“你能不能陪我去趟诊所?” 容朗紧张:“你不舒服?” 她翻卷平底锅里的蛋卷,“回来之后程律师一直催我去做个基因检查,上周我去做了,今天可以拿结果。” 尽管唯安表现得很平静,但容朗感觉得到,她还是有一点害怕的。不然她不会开口要他陪她去。即使是私人诊所,照样人多眼杂。 唯安约的这名医生是很有名的妇科医生。他陪着她坐在候诊区,一同等候的是一位准妈妈,她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那小孩没有一刻安静,在保姆和妈妈之间跑来跑去,把候诊区的玩具搬来搬去。 容朗手机上收到唯安发给他的消息:“我小时候比她安静得多。我在候诊室会把玩具分类摆放。” 容朗忍住笑,揽着她的肩,捏捏她耳垂,回复她:“你是天才。天才和普通小孩子不一样。” 虽然这么说,可容朗看到唯安对那幼童露出不自觉的微笑。他也觉得这个年龄的小女孩真是小精灵小仙子一样的存在,连拿气锤砸桌椅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突然那小精灵的妈妈掩着嘴站起来,急向诊室门外冲出去,保姆急忙拿起背包跟上,回过头向容朗和唯安看一看,见他们俩点点头,赶快追着妈妈去厕所了。 那幼童看到两位守护人走了也不害怕担心,她对着容朗和唯安狞笑,拿着气锤冲到容朗前面在他膝盖上敲一下,又哈哈笑着跑回去跳到另一面的沙发上看着唯安笑。 几分钟后那保姆匆匆返回,向他们道歉,“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刚才肚子里宝宝突然动的很厉害。” 唯安奇道,“孕吐不是孕中期就结束了么?” 诊所的护士笑道,“有人直到生产的时候还吐呢。” 正说着那妈妈回来了,她从他们面前经过,肚子突然毫无预兆地凸起一块,吓得唯安抓着容朗胳膊往后一缩。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笑了。 不一会儿护士叫那位妈妈进超声波室检查,他们刚走,又有人来叫唯安。 检查结果倒很乐观,唯安终于放松下来。 容朗问她,“好了,现在放心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唯安带他去了医院另一翼的献血站。 容朗十分惊讶,“你现在不晕血了?” “自从馨宁姐车祸,我就不晕血了。”唯安笑得有点自嘲意味,容朗却觉得心酸。 护士拿来表格给唯安,又问容朗,“先生你也要鲜血么?我们虽然是私人医院,不过是和全市医院通用血库,你们献的血会送到血液中心。” 容朗接过表格,“我也献血。” 填完表格,护士领他到另一边体检,唯安有点担心,“你……周末还有行程呢。” “演唱会是在周六晚上,献血隔天就可以进行剧烈运动了。”那护士显然早就认出容朗了,她眼睛含着笑,“你是第一次献血吧?” “嗯。” 另外一名护士安慰唯安,“第一次献血就献200cc,没问题的。” 容朗扎上针,看着躺在均质器上轻轻摇晃的血液袋,还是挺担心唯安。 她半阖着眼睛,面无表情,像是在冥想。 容朗不敢惊动她,小声问坐在自己对面的护士,“怎么她还没抽完?” “她是献400cc。” 容朗依旧惴惴不安。 除了高一那次,唯安后来还有几次晕血的经历,每一次在旁人看来全都是吓人并且毫无逻辑的。 高二那年初夏,体育课上男生们被分成两组对抗练习,女生们摸鱼围观,容朗投了个三分球,带着点小得意想向唯安显摆,回过头,果然看到她在人群中对着他微笑,她笑着笑着,像是鼻子有点痒似的伸手揉了揉鼻尖,然后,她低头一看,手上斑斑血迹——她流鼻血了。 小文和其他女生们还像一堆小麻雀一样兴奋得叽叽喳喳,李唯安就像跟木头桩似的倒下了。 幸好这次容朗又及时冲了过来,为她充当肉垫。 原来她发现自己突然流鼻血了也会晕血。 容朗不禁有点担心,要是女生不方便那几天怎么办啊? 李唯安说这个倒没事。正常的有规律的周期性出血是她可以预见的,所以从没因为看到月经晕倒过。 说实话这个逻辑容朗一直不太理解。 再后来,容朗发现她有时看到别人流血也会晕。 她和他去青体公园玩滑板,她踩着一块长板跟在他身后,用go pro摄像机拍他练习的过程。 容朗羡慕已久一直想要学她那样“御剑飞行”,之前也成功过几次,不幸的是这次失败了。他从铁扶手上摔下来立即就势翻滚,摔得倒不疼,但是手腕擦破了一点皮,渗着血。唯安踩着滑板过来,前一秒还姿态潇洒,紧接着一看到他伤口,抓着摄像机一头栽倒。 最夸张的一次,是高二的暑假。 只要一放暑假,李唯安就会在放假第二天把头发染成粉紫色。 容朗看到之后立刻决定自己也到了叛逆的年纪,让李唯安陪他去打耳洞。 结果容朗刚一坐下,店员拿起打孔枪,唯安就扶着墙往地上滑了。几个店员都吓呆了,人仰马翻的慌乱过后,容朗解释,“她晕血。” 店长惊道:“这还没打呢!没见血都能晕血?!” 唯安事后告诉容朗,她看到店员捏起他的耳垂,不知怎么想象了一下他耳垂流血的样子,心脏立刻不规律地乱蹦了几下,然后耳鸣、眩晕、黑屏接连上线。 献血结束,唯安看起来气定神闲,容朗还是不放心,非要她坐在走廊上休息一会儿再走。 她只好无奈坐下。 刚才为容朗登记体检的护士给容朗送来一本献血证,小声问他,“能合影么?” 容朗想想,“好吧。你们别发网上行么?” “可以可以!”那小护士跑回去,室内一阵欢,跑来四个人,把容朗围在中间。 唯安说,“我帮你们拍吧。” 小护士感激地把手机递给她。 拍了照,还有个护士竟然是个铁粉,她的乘车卡套里放着容朗在上一张专辑里的签名卡,“哥哥给我签个名吧!” 容朗签名的时候,另一个小护士悄悄说,“哥哥,你女朋友不仅人美,还心善。她是经常性献血者,三个月前来过一次,上次也是我给她抽的血。” “谢谢。”容朗笑了,他发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听别人夸李唯安就笑得特开心。 那小护士又问他,“哥哥你能不能在我微信上跟我妹妹说句话?她特别喜欢你,明年就高三了。” 容朗说,“行。”他问了女孩妹妹的名字,用她手机发了条语音,祝她一切顺利,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第74章 74 离开医院时已经下午一点, 两人上了车, 容朗难免有点失落, 唯安要回去上班了。不料, 她对他笑了, “下午我也休假。” 他立刻转忧为喜, “啊?什么时候定的?” “今天早上。” 她把车开出地库, “你下午想去哪儿?我陪着你。” 容朗喜滋滋看着她, 发了半天呆, “唉,我忽然发现我是个特别无聊的人。我好像放假了也没什么地方去,也想不起要带你去哪儿玩。”高中的时候他倒是带她到处玩过, 难道, 现在还要玩那一套?和高中生情侣们一起吗? “那你平时放假了都干什么?” 容朗想想,“玩游戏,写歌, 练舞?再打打球。差不多就这些。你呢?你放假都干什么?” “……”唯安沉默好久,终于有点赧然说,“我没放过假。” 最后容朗带她去了他工作室。 工作室里大多数人已经见过唯安, 没见过她那几个纷纷有事无事到姚锐和容朗办公室晃悠一圈,又跟容朗悄悄说,“真人比照片还漂亮。” 姚锐打着“给唯安展示下茶艺”的旗号又在捣腾那套茶具和茶海,他往门外瞥一眼, 正看见容朗眉花眼笑听同事夸唯安漂亮呢, 不由鄙视地冷哼一声, 转过头对唯安说,“你看他那样子,跟高中时有区别么?恨不得拉着你绕场一周呢,他头上还得顶个牌——我女朋友!下面画一箭头指着你!啧。不给自己留后路。” 唯安接过他泡的茶,等了一会儿,浮在上面的茶渣像是没有要沉底的意思,“不用留后路。我这次不会再走了。”她听得出姚锐是在旁敲侧击。 姚锐摇摇头,“那就好。” 容朗换了身衣服,带唯安去练习室看他练舞。 她坐在一旁,看到不知谁的笔记本电脑上正在运行火柴人的程序,忍不住抓来,一边看他们练舞,一边把当年做的程序优化。 这天下午,唯安对容朗平日的日常有了更深的了解,不是把他当做一项资产去评估去探究的那种了解,而是充满情绪和好奇的——他跳舞的时候有时会有他自己可能也没察觉的小动作,比如,他一边跳一边观察镜子里自己的动作时会无意识地张开嘴,对自己不甚满意时会嘟嘴皱眉,和他在舞台上、镜头前分别很大,似乎在“练习”和“表演”之间切换了人格。 练舞结束时,唯安告诉容朗,她修改了程序的几个地方,更新后的程序更精准,反应也更快。虽然大家早就有猜测,现在这才知道写这个程序的就是唯安,编舞老师肖恩和小白又问了唯安很多问题,她一一解答。 傍晚容朗和唯安一起去赴程律师的宴席。 程律师在一家以奢华著称的粤式酒楼定了席。容朗不敢怠慢,专门去沐浴更衣。 坐上了车,唯安摸摸他下巴鬓角,“真奇怪,早上才剃得干干净净,这时又冒出来了。” 容朗又捉住她的手摩擦,她愠怒尖叫,“松手!又痒又疼!”他嘻嘻哈哈笑,她抓起他的手搁在他自己下巴上用力蹭蹭,“真讨厌呀你!” 容朗按下安全带纽扣,探过身拥抱唯安,把脸颊贴在她脸上轻轻蹭,立刻引起她的反抗,他后退一点,看到她白皙面孔上被他刮蹭过的地方果真起了一片红,心里有股按捺不住的热潮涌上来,情不自禁俯首亲吻她。 良久之后,他抱着唯安笑,“我从前看到有人坐在车里亲热,总会在心里吐槽——等一会儿不行么?找个房间不行么?”他声音渐低,“刚才我才知道,有时候真的等不了。连一分钟都等不了。” 唯安看看他,整理一下头发,又垂着头笑了一会儿,发动车子。 路上,容朗问她,“除了不晕血了,是不是还有别的后遗症?” 他之前见过常亮开车送唯安上班,见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又气又嫉妒,后来才发现,唯安像是不敢坐在后座上,孙辰无意间提起过,他们四人从津川到桃花岛,唯安也一直坐在副驾驶座,要么就要由她自己来驾驶。 “嗯。一直不敢坐在后座。非要坐的话,就会头晕、耳鸣、恶心了。”她长长叹口气,“这点后遗症算什么呢?馨宁姐为了我,命都没了。我这辈子怎么也还不上。” “馨宁姐没有任何亲人么?” 唯安摇头,“她是个弃婴。脐带上血还没干就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所以她姓‘党’。他们那个孤儿院的孩子都姓‘党’。” “之前你给春蕾女童的捐款也是为了馨宁姐?” 唯安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我?那钱是用林倚山的名义捐的。” 容朗也笑了,“上次程律师临走前跟我说的。说你在美国也一直捐款,资助了很多国内的孤儿院和失学女童。她让我多劝着你,不能自己没钱傍身。” 唯安再次叹息,“我再怎么捐血、捐钱,也根本赔不了馨宁姐一条命。她死的时候,才28岁。” 容朗沉默一会儿,握握唯安的手,“我陪你还她。你一个人不够,就再加上我。” 唯安心里热乎乎,却说,“我开车呢。” 容朗笑笑,放开她的手。 唯安和容朗先到了酒楼,程律师十几分钟后才来,打扮的雍容华贵。 唯安小声跟容朗说,“看,按品大妆了呢。” 程律师笑骂,“小活狲,又在奚落我了。” 这顿饭程律师摆足了家长架势,心安理得享受容朗布菜劝酒,容朗寻个借口出去结账,她悄悄跟唯安说,“几千万小囡要羡慕死我了。我都打听好了,伊不光是长得好看,身家也有几个亿呢,家世也好。” 唯安低头,“我家世可不好。” 程律师不同意,“吓,你家世清清白白,怎么了?”她毕竟还是有点心虚,想了想补了一句,“侬姆妈还有什么女爵爷头衔的。虽说后来已经是破落户了……” 唯安不出声。她母亲当年行走江湖,就是凭着这个头衔,骗了不少人。遇着她爹,两人都是喜欢投机取巧的,一拍即合。 程律师又问,“你们是要定下来了么?” 唯安这个倒是很肯定,“嗯。” 唯安开车回去,开始容朗还和她有说有笑的,半路上渐渐没声响了,再一看,已经睡着了。 到了车库,她刚一停好车,他又懵懵醒了,“咦?我们已经到家了?” 到了家门口,唯安在手包里摸来摸去,怎么也找不到钥匙。 七月的b市已经热得像火炉,尽管中央空调的冷气出口就在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吹得容朗头顶几根头发轻轻颤动,唯安又在包里摸索几下,猛地感到烦躁,几滴汗争先恐后从她脖子后面冒出来,沿着脊椎快速下滑。 “还没找到?”容朗靠着门框望着她,似笑非笑。 他拿出自己的钥匙,开了锁,推开门,转过头看着唯安。 唯安突然想到他不久前在车里说的话。 有的时候,连一分钟都等不了。 容朗把唯安拦腰抱起来,反身一脚踢上门。 他的态度和行动令她联想到台风过境,席卷一切,留下满地狼藉。 唯安没丝毫想过要阻挡他,可她身体本能地被太过侵略性的攻击弄得不由自主后退,唯安靠在床头,急促喘气,“轻一点!” 容朗抬起头,停顿一下,也喘着气,“弄疼你了?” 唯安摇头,抓紧他肩膀,他从她眼神里确认自己这种以“粗鲁”来形容都算很客气的行为其实是她也乐于尝试的,立刻再次投入。 唯安一手按着容朗肩膀,一手翻过来去按她背后不停砰砰撞在墙上的床头,“小声点——” 容朗抬起头,“怎么了?” 唯安扶着床头,“我怕邻居听见。” 谁知道那位至今还没见过面的芳邻什么时候会回来? 唯安看过公寓蓝图,一墙之隔,就是邻居的主卧室。 容朗轻声地笑,“隔壁那间也是我买的。你放心吧。” 他说完这句话,放心大胆拉着唯安,和她一起开始新冒险。 他们很快满身是汗,唯安摸索到冷气遥控,打开冷气,又拧亮床头灯。 容朗笑,“这次没有蚊子。” “还有灯。” “也有最重要的东西!”他跳下床,去门口翻他的包。 从工作室离开时陈兴给容朗一个黑色的运动包,唯安原以为里面装着些换洗衣服,洗漱用品。 看来,除了这些,还有别的。 她心脏一下一下咚咚跳着,隔着书架的格子看着容朗,有种在偷窥的香艳错觉,原来女人看见漂亮男人,也是有偷窥欲望的。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响着一句话,哎呀,他怎么这么可爱? 容朗跑回来,她仰望着他,居然有点不可置信,这么可爱的他竟然是我的?她从床上跪坐起来,抱住他,他的体温、气味、心跳从两人相贴的肌肤、纠缠的肢体中穿过来,恍惚间,她似乎连他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速度都能感知,让她心里那股不可置信渐渐变成了带着点骄傲甚至狂妄的喜悦。 容朗有点心急,撕开包装后手忙脚乱一阵,竟然没能分辨出“小雨伞”的正反面,唯安忍不住接手,两人又忙乱了一会儿,最后难掩失望地对望。 “为什么——?”容朗还在做最后努力。 唯安拿起被容朗在急切之下撕得肚破肠流的包装盒,借着灯光看了看,“你没跟他说买什么尺寸么?这是regur的。” “我……我忘了……隔得时间太久了。”他赧颜,想说,要不,我现在去买? 没想到她歪着头看着他笑,“那就……像上次那样?” 两个人笑嘻嘻扑到一起。 第75章 75 第二天早上唯安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洗脸的时候背起了《长恨歌》,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容朗给她做好了早餐, 煎蛋吐司牛奶摆的美美的, 他拍张照自言自语, “我可算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在朋友圈发照片了。”显摆呗! 唯安探过身在他鼻尖亲一下, 又用手指去拨他眉毛, 容朗抓住她的手催她, “快点吃吧你!一大早就动手动脚的。吃饱了还得上班呢,别迟到了。” 她笑两声,拿起牛奶喝。 这时rosie打来了电话, 唯安有点意外, “什么事?” rosie先咳了一声,然后小声说,“archer今天下午到b市。” 唯安皱眉, 放下手中的杯子。 rosie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是刚才看邮件才知道。” 唯安算了一下韦嘉珩出发的时间, 确定他是有意这么做的,呼口气,“知道了。到公司再说。” 她挂了电话,容朗问她, “出什么事了?” “没大事。就是有人不听我的话。惹了麻烦, 又要让我收拾。我有点生气。” “那人是谁?” “我的partner, 韦嘉珩。冰山的另一位创始人。” “听说他是位数学天才。” 唯安发现自己竟然在说人坏话,“韦嘉珩身上完美体现了‘天才另一半是傻瓜’。” 吃完早餐,唯安和容朗告别,他这次去c市要更待得久一点,他在c市的姐妹城市也要举行演唱会,期间还有几场通告,最快也要两周后才能回来。 她例行嘱咐一堆她明知是废话可还是想要说的废话,说完忍不住自嘲,“我怎么这么啰嗦?” 容朗笑得打颤,又亲亲她头顶,“你也一切小心。” 唯安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手机突然响起一串提示音。她呼口气,知道容朗又上了头条。 她手机一直有她自己做的过滤、收集相关新闻程序,从几个月前关键词一直是容朗,最近又加了l小姐。 在公司大堂等电梯的时候一看,@娱乐八卦哥再次爆料,这次他们倒没敢用耸动的标题,但是也足够吸睛了——r姓男星疑似陪伴女友去做产检。 @娱乐八卦哥最喜欢在上下班高峰时段爆料,这个时候,单单在b市,就有几百万人站在地铁和公交车上,手握手机。 “昨日上午,r男星和最近的绯闻女友l小姐双双出现在b市某私人医院。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们在医院中逗留了至少一小时。这间医院以妇产科闻名。” 此处配图是医院前台的照片,有各科室和主任医师的介绍,确实像爆料中所说,医院的乳腺外科、妇产科、新生儿科拥有最多外国专家,每人都有耀眼资历。 “八哥收到群众线报之后派来了记者,有幸拍到了r男星和l小姐的正面照,虽然两人都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但相信粉丝们一定不会认错人。” “两人相携离开时面带笑意,令人不禁猜测,他们是不是已经有了好消息。” 这里配了张在停车场偷拍的照片,唯安这时刚把口罩从一边耳朵上摘下来,侧脸被口罩挡住一小半,但显然是在笑,她正在从驾驶座那一边上车,另一边的容朗虽然没摘口罩,可帽檐下面是他标志性的月牙眼。 还有两人坐在车里的照片,李唯安在发动车,容朗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低头看手里什么东西。他的手被红框圈住,放大成另一张照片,原来他手里握着一个只露出一小截的红色小册子。 “记者在随后的走访中,在医院的其中一家妇科诊所发现了类似的小册子。” 有图有真相,八哥配的图是一本手掌大的红色小宣传册,名叫“胎宝宝日记”,是介绍怀孕时的注意事项的,其中有一章叫“准爸爸在这段时间能够帮助做些什么”。 记者还用和容朗同样的手势把这本小册子握在手里拍了个照,和他的照片进行对比。 姚锐这时当然也看到了@娱乐八卦哥的最新爆料,他赶快联系容朗,“你昨天陪唯安去的妇产科?” 容朗一懵,“不是啊。我陪她去看基因检测结果了。” 姚锐心先放下一半,“狗仔们拍到你们了。你先看看,咱们再策划应对。哦,你手里拿那个小红册子是什么?”他在心里祈祷,你可别真拿了什么胎宝宝宣传册,这可就说不清了。 容朗愣了一会儿,再翻翻爆料的照片才想起来,“是献血的宣传册。” 姚锐听说容朗跟着唯安去献血了,先骂了他一顿,“你神经啊?这么忙的行程你去献血?献血之后会发烧的,还会昏睡!你——” “那是别人。我反正没事。”容朗浪笑,“我不仅献血,我还纵欲呢。一点也没觉得有影响。” 姚锐气得要死,“滚!你先老实待着,我让陈兴去接你。”他想一想又补充,“你献血证呢?” “搁公司了。在我储物柜里。” 十几分钟后,陈兴还没接到容朗,容朗的工作室官博连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微博一个字没说,甩了四张图。 第一张,是献血证封皮,第二张,是打开的献血证,名字赫然是容朗。 第三张图,是@娱乐八卦哥偷拍的那张容朗握着小册子坐在车里的,容朗的手依然被红圈圈着,第四张,是一个工作人员握着献血证模仿 @娱乐八卦哥的记者握宣传册的手部特写。 第二条微博调侃,“如果不是带着先入为主的眼光,某位记者可能会发现这间医院不仅是个有妇产科,还有一个献血点。” 配图用了@娱乐八卦哥拍的医院前台的图,用红圈圈住了的科室介绍图右下角正是无偿献血站。 第一热评说,“恐怕不是先入为主,而是故意要往哪里带歪吧?呵呵。” 饱受惊吓的容朗粉丝们醒过神了,纷纷在@娱乐八卦哥的那条爆料微博下留言,“我们哥哥只是想不声不响献个血,被你搞成未婚生子!真是够了。” “@娱乐八卦哥请向@容朗和l小姐道歉。” @l小姐后援会在近一小时后终于发了条微博,不过,@l小姐后援会的博主衣品怎么样大家不清楚,做派倒是和l小姐的高冷风相近,根本不屑于对“疑似孕检”发表任何评论,说的是l小姐昨天这身穿搭。 用的还是@娱乐八卦哥的偷拍图,照例先从l小姐头上戴的棒球帽一直到她脚上穿的球鞋的品牌扒了一遍。 历数了l小姐昨天这身和从前相比看似风格迥异的穿搭之后,大家发现,即使是棒球帽条纹t恤牛仔裤球鞋,她还是秉承帅气而优雅的风格。 她喜欢中性化的衣服,配饰中一定会有一件成为亮点和扭转风格的点睛之物。 昨天,这件点睛之物是她头上那顶黑底绣着白色ny字母的棒球帽。 容朗看了@l小姐后援会的微博和下面的粉丝评论,摇头笑道,“他们说她戴棒球帽是key item,是打造风格的关键——这帽子是我前一天戴去的!她出门前随手抓上的。” “唉,这届粉丝不行啊。为什么一轮到我,他们就都说我‘家里只有两双鞋,一双拖鞋一双球鞋’?”容朗问旁边的琦琦,“你们没查查大数据,l小姐后援会的粉丝和我们的是不是重合度非常低?” 琦琦看看自己手机,劝他,“哥,唯安姐不是艺人,大家看她的时候和看圈内人的眼光还有要求是不一样的。而且,谁都会先入为主,对吧?之前公开的照片都是唯安姐参加商业活动时拍的,当然没什么拖鞋球鞋的事了,大家现在都觉得她是霸道女总裁,高冷优雅,就算平时戴个棒球帽也是优雅。除非你把她中学时候的乱穿一气的丑照拿出来,不然呀,她这个‘帅气又优雅’的形象是定下来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姚锐接口,“嘿嘿,那你就要失望一波了。她高中时就走这种男孩子气路线。我是一直没get到这么穿哪儿好看了,但是据某人说,第一次见到人家时惊为天人,其实呢,人家那天穿的就是短裤运动鞋。啧。这么多年过去了,某人终于找到了一大批知音了。”他回过头笑容朗,“喂,你要不要去加入l小姐的后援会啊?” 容朗争辩,“什么只有短裤运动鞋,她头发染成粉紫色,两只耳朵全是亮晶晶的耳钉,还戴着黑色的半掌手套,还会踩着滑板御剑飞行呢!这都是有加buff的!这么多buff叠加在一起,能不惊为天人么?何况她还跳着《生长》。” 一车人都笑起来,姚锐吐槽,“听听,还御剑飞行呢!不就是踩着滑板做自由落体运动嘛。” 容朗不服,“那你也得先踩着滑板飞到楼梯扶手上才能自由落体呢,你自由落一个给我瞧瞧!” 到了机场,姚锐和约好了一家自媒体连上线,就在vip候机室给容朗进行了一个短暂的访谈。 下午两点半,容朗登机,访谈已经发出去了,等他飞到c市时,这个五分钟不到的视频访谈已经在微博上被转发了超过十万次。 视频中,采访人问容朗:“所以你昨天是去献血了?” 容朗没说话先笑,本来不在镜头里的姚锐探个头过来,“他自己去的。没跟我们商量!我们今天早上问他才知道。” “为什么没跟姚锐他们商量呢?” 容朗愣了几秒,“怕他们操心。本来不打算告诉他们的。” 镜头外的工作人员一阵嘘声,有人说,“献血之后免疫力会下降,你日程这么紧,巡演开到一半生病了怎么办?” 容朗笑着朝一边挥挥手,然后对着镜头郑重说,“其实如果平时身体挺健康,献血没那么严重的影响,休息一天就行了。不要提重物,注意休息和饮食健康,很快就恢复了。你们看我今天不就挺好的么?而且我昨天是第一次献血,只抽了200cc。经常献血的人都抽400呢。” “怎么想到去献血的呢?” “我的一个朋友……” 参访人赶紧打断他,“等等,你这个朋友是l小姐么?” 容朗抿着嘴笑了笑,不接话,继续说,“我朋友是经常性献血者,她昨天刚好要去献血,我也挺好奇的,就跟着去了。我准备几个月后再去献血。要是身体情况好的话。” 在访谈之前,还有一条微博也被转了几万次,这个博主是个很普通的高中生,她的微博是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发的。 “那些还在质疑容朗是不是真去献血了,说什么‘献血证也可以ps成容朗名字’的人,我请你们做个人吧!我姐姐就在这个献血点工作,昨天就是她帮容朗做的体检。哥哥献完血还和他们拍照了,他人真的特别好。本来是不想发出来的,因为哥哥特意嘱咐了不要发到微博上面,可是造谣的人真是太过分了。我姐姐说我一直和喜欢他,问他能不能给我说几句话,他真的用我姐微信给我发了条语音!图是语音转换文字。如果还有人质疑,我下午放学会做成视频来证明!我也问我姐要来他们和容朗的合影了。大家自己看看。” 她果然放了张容朗和献血点工作人员的合影,还有微信截图。 转换成文字的语音消息是这样的: “冯x臻同学你好,我是容朗。知道你马上要高三了,我想说,加油,好好学习。别花太多时间给我打榜,专注学业。其实我不太在乎这个,你们喜欢我的歌我就很开心了。祝你考上理想中的大学。” 采访人也提到了这条微博,“你还真的挺疼粉丝的啊!” 容朗笑了,歪着头看镜头,“我的粉丝,我不疼谁疼?” 镜头两边笑成一片,容朗旁边的人还推了他一下。 “所以,打榜不重要?” “跟考大学比起来,真的不重要。” “你说这个话……好像不太合适啊。” 容朗微微低头笑,“对啊。我都没参加高考。” 他想一想,说,“我从来不后悔我的选择,我这一路来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感激教我的人,给我启发的人,但是,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真的挺想去大学读书的。” 唯安看完这个访谈视频,不禁想,要是没发生那场车祸,她和容朗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都上完大学。可惜,他们谁也没有。 第76章 76 七点多了, 可窗外夕阳依旧火红一片, 一看就觉得热。 七月的b市像是每天都在熔炉上被烤炙, 已经有三四个星期没有下雨,靠近地面的空气时不时就像篝火上方的空气那样因高温出现扭曲。 唯安走进王园园订好的那间法国餐厅, 韦嘉珩已经到了。 他穿一件米灰色的西装外套,冰蓝色衬衫领口敞着,当然没戴领带, 胸侧口袋里放着不费力捏折的浅灰色口袋巾,手里握了杯起泡酒, 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潇洒不羁,没有一点仓惶, 在一众人中十分显眼,几位女客人都在有意无意看他。 他看到唯安, 老远就开始笑, 站起来给她拉开椅子, “你还好么,唯安?” 唯安坐下翻酒单, “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好。我以为你会冲过来抱着我哭呢。” 韦嘉珩嗤笑一声。 唯安要了杯餐前开胃酒, 闷不吭声喝着, 等着韦嘉珩开口。 他看了看她, “你猜到我为什么来了?” “当然。”唯安对他举举杯,“这半年多我在中国为冰山赚了几个亿, 你是来给我和rosie发花红的。” 韦嘉珩有点笑不出来了。 唯安叫来侍者, 要了一份白芦笋鸡柳。 这顿饭韦嘉珩心不在焉, 他和李唯安之间像有一堆一直冒烟却始终烧不着火的树叶,每次他要用力扇风,她就故意浇上几滴水。 甜点上来时,他终于失去耐性,“唯安,我有话要跟你说——” 唯安笑了,她放下甜点叉,双手按在桌上,盯视着韦嘉珩,猛地向他面前一凑。 韦嘉珩像被突然受到惊吓的猫一样瞳孔变大,强行按捺着才没向后退,她却坐正,笑了,“在哪儿呢?” “什么在哪儿呢?”韦嘉珩这一刻觉得,再过上十年,他也还是无法理解李唯安的脑回路。 李唯安举起双手,动动手指,“这时你不该叫拉小提琴的人出来了么?还有一枚主钻至少是十克拉以上的无瑕美钻订婚钻戒。” 她看看餐桌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烛台和插在小水晶长颈瓶里的单支玫瑰花,“烛光晚餐,浪漫音乐,大钻戒,难道求婚不该有这些东西么?” 她把餐巾扔在桌上,向侍者看了一眼,又看向韦嘉珩,“还是,我弄错了?” 韦嘉珩也扔掉餐巾。 他和她对视着。 侍者像是感受不到这对男女之间古怪的气氛,跑来捧走了餐盘,“请问两位还要点什么?” 李唯安居然还有心情喝酒,“请给我一杯白兰地。” 侍者走后,韦嘉珩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问她,“你在想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听起来有点恼火了,“唯安,你是那种要人举着大钻戒单膝跪地求婚再安排一堆亲友在背景表演喜极而泣的女孩么?告诉我唯安,你是那种女孩子么?” “你理智,清醒,你从不受无用的情绪影响——”韦嘉珩默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前天,我又被传唤了。也许很快我会收到禁制令,只能呆在,也许我这次回去后就会被起诉。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马上公证结婚,互相享有配偶特权,即使被传唤也不用针对彼此作证。” “嗯。还能享受一些税收上的优惠呢。”唯安拨一下长颈瓶里的玫瑰花。 韦嘉珩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唯安,你想让我们的公司被毁掉么?spousal privilege适用于双方,你也需要我的保护,唯安,你以为如果我被拉起来,你会不受影响?你这些年——” 唯安面无表情打断他,“那是因为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韦嘉珩的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线。 这时,唯安的酒杯送来了。她拿起酒杯浅啜一口,“如果当初你听从我的建议,远离加德纳和嘉顿,你现在根本不会坐在这里。” “可你没有。你找到加德纳或者是嘉顿,或者是那群人中其他什么人——或者是他找到你,总之,你和他谈了些什么,然后,你发现,他和你说话时戴了窃听器。” 韦嘉珩没说话,但他的表情默认了一切。 唯安呼口气,“你提到我的名字了?” 韦嘉珩的嘴唇动了一下,抓起唯安面前的酒杯,喝一大口,“是。” 唯安示意侍者,再拿一杯酒来。 侍者把酒送过来,她喝一小口,放下,看着韦嘉珩。 韦嘉珩左臂放在桌上,手握拳头支着额,两条飞扬的眉毛垂了下来,“唯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韦嘉珩感到意外,他笑了,“那你——呼,我被你吓死了。” 唯安脸上可没有笑意,“我相信你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录音了,你更不是借机故意说出我的名字陷害我威胁我,但是,你依旧侮辱了我。” 韦嘉珩脸上笑意尽退。 她举杯,喝一口酒,“你今晚连续侮辱我两次。第一次,你不听从我的劝告,如果你按我说的去做,根本不会被拖下水;第二次——”她举起酒杯在桌上画了个圈,“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是个可以把婚姻当筹码的人?我没有情绪?我没有欲望?所以你也就很省事地把我当一台机器了,对吗?well, fuck you.” 她第一次对他说了脏话之后笑了,“据我所知,现在有几千万人不赞同你的想法。” 韦嘉珩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怕,他望着李唯安,语尽词穷,嘴唇开了又张,刚才猛吞下的白兰地在胃里变成一股无名火又冲上来,“所以呢?你在遇到那个对着几万人脱衣服展示八块腹肌的男人之后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是人类?你也有肉身?也有七情六欲?” 他突然抓住她一只手,用力握住,咬牙切齿望着她,“唯安,你和我在一起十年了,你就没有发现么?我,也是个男人!现在,到底是谁在侮辱谁?” 唯安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她定定地看了韦嘉珩几秒钟,推开他的手。 她低下头思索,再抬眼看一看他,像是突然感到荒谬和可笑,又有点困惑和不确定,“你……你非常、非常生我的气,理由是我从没对你产生性欲?啊……” 她轻轻摇头,“我发现共事这十年我也没有想象中了解你。你想要配偶特权的同时,还想着没准还能享用到点额外的益处。” 如果韦嘉珩现在还有理智,或者说他还能运用自己的理智,他应该听从他脑子里那个声音:快停止吧,现在就停止,别再和她讨论这个你们还有握手言欢的可能! 可是,他左半边脑里有根血管跳动不停,每跳一次都疼得要命,两颊像被李唯安狠狠抽了两巴掌那么火辣辣的,理智让他停止,可被伤害后的本能让他做出反击。 他内心有一处深藏着隐秘,长久地被藏在褶皱里,却在无意间被暴露了出来,然后呢?她先是冷淡地忽视,又粗暴地在那处最容易产生痛感的地方踩上几脚。 还有什么是比鄙视更可怕的?对,是惊奇。李唯安对他的真实想法感到惊奇,荒谬,也许还觉得可笑。 韦嘉珩此刻所能做到的只是尽量压低声音,用自己都觉得歹毒的语气说,“你这个像被行了女性割礼的、像机器做的女人,你无法激起任何人的欲望,我怀疑任何人能从你那里得到一丁点的快感。” 李唯安冷哼了一声,她向后靠在椅背上,仰着下巴,笑了,“哦。是吗?可昨天晚上就有人表现得和你猜测的完全相反呢。” 他惊讶地看到她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又狡黠又贪婪还带着点小坏心的。他在别的女伴脸上见过类似的表情,他深知女人何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李唯安此刻的表情不是因他而起,只是在向他展示。 韦嘉珩本能地想要闭上眼睛,可他办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被李唯安无情羞辱。 他在怒火中狂跳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猛然抽搐,同时,他感到,在桌下,她的脚尖伸了过来,从他的脚踝向上,沿着他的小腿,像只调皮的小松鼠一样上下磨蹭,一股麻痒从她碰到的地方直窜上来。 韦嘉珩终于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李唯安轻轻地说,“其实,我也知道,草莓果酱不止可以用来吃的……” 她收回脚尖,站起来,凑近他,对着他的左耳,像童话里对着树洞倾诉秘密的那个孩子,小声说,“archer,也许你是该检讨一下,为什么我在你身边十年,都无法对你产生性欲。” 她的呼吸间带着白兰地的酒香,混杂一股奇异的甜香。 韦嘉珩的左耳和那一侧的颈子又痒又麻,左手臂上寒毛根根竖起。 他听见李唯安笑了一声,走了。 韦嘉珩睁开眼睛,想起那股奇异的甜香是什么了。 她要了一份名叫jalousie的甜点。 那甜点的美味程度招致其他甜点的嫉妒,故此得名。 第二天一早,唯安到了公司,rosie惴惴不安走来,问,“你和archer……怎么了?他昨晚又飞回去了!他来干什么?” 唯安冷淡地看她一眼,“rosie,你本来是要留到六月底,现在已经七月中了,大刘和花姐他们能接手了么?” rosie后退一步,“我无意刺探你和archer的事!我只是……” 唯安抬起头,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他昨天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现在可能很后悔。我也是。” rosie无瑕猜测李唯安说的“我也是”是指她也后悔还是指她也说了过分的话,想了想问,“我们是要被起诉了么?还是archer已经被起诉了?他是想要配偶特权,对么?” 唯安非常笃定地告诉rosie,“如果他们决定起诉archer,那么我和你是绝对不会被起诉的。” rosie奇道,“为什么?” 唯安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冷笑,“因为这是他们惯用的套路。” 第77章 77 7月25日。星期三。 截至此时, 《猫快递》这部在上映之前不被任何人看好, 普遍预期它的票房如果超过5亿就算成功的电影, 现在票房已经接近20亿,而同期上映的, 被普遍看好的《银河战记8》却只收到8亿。 各地的票房,尤其是三线以下小城市的,还没有及时统计, 但是,可以预计, 《猫快递》的最终票房会稳稳超过20亿。 在《猫快递》上映的五周内,太平影业和太平投资的股价也随着上扬, 从图形上看更加明显,票房十亿庆功会、票房十五亿庆功会的隔日, 股价猛涨的图线像一条昂首吐信的眼镜蛇。截至今日, 太平影业的股价已经比一个月前又上涨了15.6%。 太平29楼, 大股东们齐聚一堂,庆祝《猫快递》的成功。 年初太平保底发行的《飞行毯》票房最终超过35亿, 但单单是它的保底金额就是10亿, 而《猫快递》这部戏, 买下的成本再加上冲奖、上映期的宣发, 加在一起也没超过3亿。 这一次,太平真的大赚了。赚翻了。 股东们关心的是两点, 第一, 《猫快递》为什么会赚这么多钱?其次, 也是更重要的,它的成功能够被复制么? “首先,我要说,冰山推荐《猫快递》并不是意外。任何一部电影在成为所谓的票房黑马之前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即使谈论的是20亿的钱,李唯安依旧是那副很冷淡的样子,看起来和在吩咐午餐吃什么时并没太大区别。 “还有人记得mc大齐从啾啾跳槽的事么?”她环顾与会的众人。 参加今天的会议的一共有十三名股东,除了章秀钟、林倚山、冰山咨询,以及薛岩这四方大股东,其他几位持有的股份都在3%左右或更少。他们很少出席太平的高层会议,今天齐聚一堂,当然是为了这十几亿的利润如何分配。 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几位已经六七十岁了,对娱乐圈也没什么了解,更不知道什么啾啾直播和mc大齐。 章秀钟向他身边那位银发的老者解释了一番后,幸灾乐祸地笑,“他现在凉了,官媒点名说他宣扬低俗,没人再找他商演,代言也都撤了。” “可他的直播间粉丝依然有几百万。”李唯安微笑,“我曾经说过,大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的靶向观众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了解他们。” 她调出几张盘式图表,投射在她身后的幕布上,“左边是大齐粉丝,右边,是《猫快递》的观众,大家可以看出,不管是地域,消费习惯或者说收入层次,受教育程度,两边都有很大的重合。从院线反馈的数据看,《猫快递》在三线以下的小城市排片率最高,为什么?” 她看着会议桌上这些衣冠楚楚的人,“因为这部戏让那些从乡镇来到城市的人,还有那些所谓的小镇青年们得到了共鸣。” “快递员小武的经历只是一个导火索,引爆了《猫快递》票房的是他经历里的情感,小人物在大城市漂泊求生的无奈和快乐,在座的各位,包括我,恐怕很少会知道,更谈不上去关心了。但这个群体其实比我们想象得更庞大。” “我并不是要说接下来我们关注的重点要放在这个群体上,或者针对他们做一系列产品。而是,在我们这个时代,人人都能轻易地得到信息,每天被各式各样的信息淹没,这种环境,很容易产生集体情绪。” “之前有人预测《银河战记8》会拿到10到15亿的票房,因为它是著名ip,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有特技有大场面的这部片子会打不过一个普通的故事片,《银河》系列在国外确实是有一大批情怀粉,不管它的剧情多离谱,这批粉丝都会去看,但是在国内,很遗憾,情怀粉的数量比国外的少太多了……” 有位四十岁左右的股东提问,“《银8》的发行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们找了当红的青春偶像男团担任什么‘推广大使’,还有一首专门的推广曲,叫‘光剑’的!据我所知,那歌的电子版销量很不错啊!” 李唯安轻轻按了几个键,她身后的屏幕跳到b站这首歌的搜索页面,从点击量最高的一次打开,连续播出了五个视频,但每个视频只播放了最初的十几秒。 那首歌的开头五秒钟是沉重的通过呼吸器发出的呼吸声,银河粉们当然知道这是片中核心角色、最大也最有魅力的反派韦达侯爵特有的呼吸声,但是,歌曲mv前十几秒,屏幕上闪现的弹幕不断有人在问:这是什么声音? 更可悲的是,竟然没有人给出正确答案。 李唯安关闭了视频,“所以,用流量明星宣传一部和他、和他的作品没有什么联系的电影,甚至想要这样就引导他的粉丝去观影,粉丝不会买账。” 她笑一笑,“最重要的是,科幻片本身就为观众设置了门槛,相比起来,《猫快递》的门槛最低,任何人都有被生活摆布的沮丧时刻,这很容易引起共情。《银河8》的发行方当然也想唤起观众的共情,不过,用错了方法。如果我是他们的发行方,会把请男团代言这笔支出用来精准投放,做一些情怀广告。” 李唯安扬起头,再次环视会议桌上众人,“如果掌握了唤起集体情绪的方法,那么,我们做什么都会成功。” 一直专注倾听的林倚山忽然笑了,“甚至是一国总统的选举?” 李唯安看着他,平静回答,“甚至是一国总统的选举。” 林倚山静静凝视着她,率先为她鼓掌。 他看着仿佛听不到众人掌声的李唯安,再次为她倾倒。原来,应对大齐突然跳槽时她就得到了启发,她看到的不仅是大齐的成功秘诀,还有一个总是被忽略的群体,所以她在之后选片时挑中了一部能够煽动起这批观众情绪的电影。 与其说李唯安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不如说她总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会议在中午暂停,股东们到28层享用自助餐。 章秀钟跟林倚山吐槽,“你看见老薛刚才那样子了么?一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样儿,可惜李唯安瞧也不瞧他一眼。” 林倚山也看不上他表哥对着李唯安一往情深多愁多病的样儿,“他还开着画展呢,也不管了,今天非要跑来一趟。”说着嗤笑一声,“好了伤疤忘了痛。” 章秀钟盯着他笑,“好了伤疤忘了痛?15亿之后的票房分15%——你也忘了呀,鼓掌鼓得那个真心实意。还好意思笑人家老薛呢。” 林倚山不能苟同,他瞧不上薛岩是有充分理由的,“我怎么不好意思?老薛,肤浅。他看中的是她的外表,我不一样,我爱的是她美丽绝伦的大脑。” 章秀钟把一个鲑鱼塔扔到林倚山盘子里,笑,“对对对,你们表兄弟都为她倾心,不过呢,你们谁都不关心她的心灵。”他朝李唯安看一眼,心想,不过,她真的有心么? 也许真的有吧,不然为什么容朗那样的男人会和她在一起? 容朗或许不多话,也不爱出风头,刚接触时会令人觉得难以亲近,但他无异是个有趣的人。那样有趣的人喜欢和李唯安在一起,她应该也不无趣才对呀。 他又想,那么,她和容朗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呢? 他正绮思纷纷,李唯安忽然不经意转过头和他对望了一眼。 章秀钟脑中那些不可描述的桃色画面顿时烟消云散,他想起几周前李唯安和他那杀机勃勃的对视,“你应该仔细想一想,究竟要当谁的partner。” 想到这里,章秀钟有点心虚地悄悄看林倚山一眼。 短暂的午餐会结束后,李唯安又向股东们讲了讲接下来太平都要做什么。 “明天《龙甲》首映,前期宣传我们并没投入太多,但是我们的分析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请大家拭目以待。” “《岛主的民宿》第一季很快就播完了,收视率和观众黏性都超过了我们的预期,预计第一季播完后我们的收益会是——” “同名手游也很成功,这个部分是秀钟负责的,他等一下会和大家讲。” “下半年,我们会把主要精力放在网剧的开发上。目前已经有一部校园偶像剧在拍摄中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会在九月底在我们自己的网络平台开播。接下来我们会成立一个专门的网剧工作室,鼓励编剧自主创作剧本,主要演员全部启用新人。” 有位年轻的女性股东问,“可是现在不管是上星电视台还是网络平台,买剧的时候都是先问主演有哪些明星啊?咱们这个搞法,不是和他们正相反么?”她看看李唯安,“雷顿小姐,你刚才说的方法好像和美国那边更接近呀。在国内,能行吗?” 李唯安向林倚山看一眼,他微笑问那位股东,“流量明星的演技真的比我们挑的这些新人演员好很多么?” 会议桌上响起一片会心的笑声。 “可是,流量明星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看呀!”另一位股东笑完说,“甭管他们那几千万的微博粉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流量就是流量,广告商们喜欢他们,听到他们参演,有的时候剧还没拍,广告费就已经在赚钱了。” “没错。”林倚山也笑了,“所以,我们不请流量,我们创造我们自己的流量。” 他继续说,“诸位,我们太平从创建开始,到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和其他大公司不一样。想要追上他们,超过他们,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即使我们给出同样的条件,我相信大多数成名的艺人还是会选择和老牌大公司合作,为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品牌。所以我们直到现在,从没提出和任何艺人签固定合同,也从没去挖人。我们何必以自己的弱点和别人的强点比?把钱花在培养自己的新人上,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相信,我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流量明星。” 林倚山说完,李唯安投桃报李,带头鼓掌。 会议结束后太平还安排了酒会,这毕竟是个庆祝会。 李唯安却没有逗留很久。 她喝了几杯酒就告辞,让常亮送她回家。 b市的夜晚和一周多前一样酷热,容朗也还没飞回来。 在c市的两场演唱会结束后,他还要到比邻c市的另一座城市d市演出。这两座城市是西南部最大最繁荣的,分别拥有人口数量%%%是多少? 很多歌迷在榕树工作室官博下留言说没有买到票,和主办方商议之后,姚锐决定在c市和d市各加一场安可场。 这两场演唱会的门票在上线后1.5秒就售罄了,再次创造纪录。 当然,这又上了热搜。 演唱会临时加场,之前献血后给要上高三的粉丝留言,还让人家不要花时间给他打榜,这样的爱豆确实是很疼粉了。 粉丝中的剪辑大神剪了个视频,历数“这些年容朗的疼粉瞬间”:他刚出道时粉丝到机场送机,容朗摘掉口罩帽子向大家鞠躬感谢,粉丝喊他,他总是回头微笑。 大冬天他拍古装戏,粉丝到拍摄基地探班,他戏服外面套着军大衣跑出来给大家发暖宝宝发热贴,结果发完还少一个,他把自己揣在怀里的一个金鱼型的小热水袋拿出来塞给人家,粉丝哪能要啊,他还说,“你别嫌脏啊,酒店老是没热水,我们整个剧组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快拿着,脏着也比冻坏了好。” 每次演唱会要结束时他就唠叨,“大家等会儿回家要注意安全,如果有顺路的就结伴走,开车来的如果顺路捎一下吧。我替大家谢谢大家啊。”到了后来容朗开演唱会,当地后援会就会事先组织粉丝共享顺风车。 还有每次出专辑时总是劝粉丝不用冲销量、打榜,自己成立工作室后不让粉丝接机送机…… 视频里的容朗从稚嫩到成熟,最后用的是最近一次他在采访中的片段,容朗歪着头笑,“我的粉丝我不疼谁疼?” 办加场的时候姚锐确实是想过帮容朗刷一下声望值,冲淡最近“绯闻女友”的影响,但没想到工作室几个兼职的职粉还没写好通稿,这个“容朗疼粉瞬间”的视频已经被转出了b站,在微博和其他网络社交平台上传起来了。 常亮听到李唯安手机发出的声音,知道她是在看容朗粉丝为他剪的视频。 他忍不住朝她看一眼,手机屏幕发出五色斑斓的光,映在她素瓷一样的脸庞上。 到了车库,李唯安下了车,常亮突然叫她,“唯安姐——” 她回过头,静静等着,常亮停了几秒说,“王园园给你买了箱水,搁车里了,我给你搬上去?” “好。” 电梯来了,唯安按住按钮,让抱着一箱矿泉水的常亮先进电梯。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她感到常亮在侧首看她,可当她转过脸,他又立刻盯着电梯门,目不斜视。 她问他,“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他立刻说,“没有!” 眼看要到17层了,常亮往前迈出一步,“唯安姐——” “嗯?” “我想辞职。” 李唯安莫名其妙,她看看常亮,“找到新工作了?” “不是。” “要出国念书?” “不是。” “……有同事性骚扰你的话,跟hr说,冰山是一家……” “不是!”他暴躁打断她,气苦地看着她,“我……” “你想加薪?”她又问。 常亮低下头,“算了。没事。我会跟hr交辞职信的。” 唯安就不再问了,“也好。年轻人,是该到处闯闯,什么都试一试。” 电梯到了17楼,常亮抱着纸箱先走出去,李唯安跟在后面,突然—— 一个人从楼梯间冲了出来,那人手里握着个瓶子,还没冲到他们面前就甩手把瓶中的液体朝他们兜头泼来。 “小心!”常亮喊了一声挡在唯安前面,被泼了一头一脸,眼睛顿时火辣辣地疼,他惊叫一声,本能地闭上眼睛,可还是举起手里的箱子奋力朝那个人狠狠砸去。 “啊——”那个人尖叫一声。竟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她被那箱矿泉水砸得向后摔倒,矿泉水纸箱发出一声闷响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的玻璃瓶几乎全碎了,那女人手里的瓶子也掉在地上,红红的液体流了一地,空气里全是刺鼻的辣味。 第78章 78 这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 唯安这时才从“惊呆了”的状态脱离, 她赶紧抓住常亮的胳膊向家门口跑, 大声问他,“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快跑!”常亮痛苦地捂着眼睛, 他眼睛疼得完全没法睁开,只能闭着眼被李唯安拽着跑到门口。 唯安打开门,一把将常亮推进去, “快去用水洗脸!” 没等常亮反应过来,她又关上了门, 朝着那个女人冲过去。 这时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了,她捂着被砸到的胸腹小声哼哼。 矿泉水纸箱连同里面装的24瓶矿泉水一起报销, 碎了一地玻璃渣,满地是水, 红色的液体被稀释之后流的满地都是, 那人身上手上也沾上了不少红色的液体。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又被唯安一脚踢倒。 唯安一脚踩在她手腕上,“你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她疼得大声叫了一声, 唯安又对着她手腕狠狠踩一脚, “说!” 她惨叫:“辣椒水!是辣椒水!掺了食用色素!” 唯安看着满地红色的水和碎玻璃渣, 全身颤抖, 耳朵里开始蜂鸣,同时像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扑通。 馨宁遇到车祸的那一天的情形变成一帧一帧满是红色裂痕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无序地闪现。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弱小,弱小到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保护她的人受伤、流血、死去。 唯安抡起手包,没头没脑地朝那个女人打去,“谁让你来的?是谁?” 那个女人尖叫着跳起来朝她扑过来,“你凭什么和容朗在一起?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 唯安愣了一下,对着她腹部狠踢一脚,把她踢翻在地。 没想到这时候常亮又跑回来了,他的脸又红又肿,眼睛肿得眯着一条缝,不停地流眼泪,“唯安姐——冷静!” 唯安把他推开,“别管我!是辣椒水,快去洗脸!” 她正对着不听话的常亮大喊,那女人居然又朝她扑了过来。 常亮没看清唯安是怎么动作的——他眼睛太疼了,又不停在流泪——只听见“咔咔”两声,像是谁捏手指骨节发出的声音,接着就是一连串惨嚎和污言秽语,那个女人躺在地上,两脚乱踢,又哭又叫。 常亮听见唯安压低声音说,“你再叫,我就把你那瓶子里剩下的水全倒在你脸上。” 那女人吓得“嗝”了一声,哭声变成了小声哼唧。 唯安把常亮扶回家,让他半蹲在淋浴间,先从冰箱里拎了一瓶牛奶对着他眼睛冲,又用花洒对着他头脸冲水,“你自己拿着冲脸,我得去报警。” 常亮听见她在浴室门口打电话报警,这时才觉得不仅是脸,就连头皮、脖子和手臂都火辣辣的,肯定肿得像猪头一样,脸上的触觉好像也变得迟钝了,水花打在他脸上,可他总觉得她的手指也还停在他脸上。 李唯安忙着照顾常亮,又担心会有邻居出来围观,可不知道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那女人又被她淫威所摄不敢大声叫唤,还是左邻右舍都没人在家,竟然没一个人出来。 常亮全身都淋得湿透,李唯安帮他脱了上衣,拿了几条浴巾把他从头到脚裹上,又找了一袋冰块用一只绒毛袜子套上,让他拿着敷在脸上。 常亮闭着眼睛,只能感到冰袋外面裹了一层什么软软绒绒的东西,握在手里没那么冰手,也不会把脸冻疼,可是依然凉浸浸的,过了一会儿眼睛和脸没那么疼了。 令他感到憋屈的是,受到刺激的眼睛一直不停在流泪,泪流得多了,鼻涕就会跟着出来,李唯安坐在他身边不断给他擦眼泪鼻涕,她还用牛奶冲洗他眼睛,于是这时候他身上还带着牛奶味儿——他这会儿完全是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儿,刚才挺身而出保护她的英雄形象哪还有一星半点。 甚至,很可能李唯安也觉得他是个小可怜。她时不时还拍拍他的肩膀手臂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啊。” 过了一会儿常亮认命了,他靠在这位悉心照顾他的小姐姐肩上,闻到她发间那股带着点凉凉的类似佛手柑的香气,几分钟前在惊吓和疼痛的刺激下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的肩膀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这种起伏当然也传到他身上。他脑子里出现了奇怪的联想:在一片冰海里,一块不大不小的浮冰上,趴着一头海豹。他就是这头海豹。李唯安,是冰海。 这个怪诞的联想让常亮噗嗤一声笑了,他感到李唯安微微转过头,因为她呼吸间的热气轻轻吹拂在他脸上。 她说了句脏话——“for fuck's sake!你还能笑得出来?你是看不到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他想象得到李唯安这时的表情,她一定是皱着眉,上唇微微翘起,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常亮哈哈大笑了一声,他一手按着贴在脸上的冰袋,一手揽住李唯安的肩,转过头用力在她脸上吻一下。 他凭着本能和想象,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她柔软的嘴唇,顿时不敢再造次。 李唯安吓了一跳,一个肘击撞在常亮肋下,他疼得“哎哟”一声,又笑了。 常亮听到她低呼“what the...”,想象得到她这时的表情,乐得又笑几声。 没想到门外面小声委屈地哭的女人也看到这一幕,她似乎忘记了李唯安的威胁,大声喊,“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背着容朗和别人勾勾搭搭的!我都看见了,我要告诉他!” 常亮顿时笑得更欢了。 李唯安随手抓了个什么毛巾之类的东西往常亮头上身上乱打几下,“fuck you!” 常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能贫嘴,“my pleasure.” “你不是要辞职么?我准了。”她说。 常亮轻轻地笑,“嗯。” 他想,她现在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要辞职了。 警察像隔了一个世纪才来。一同来的还有公寓保安。 谁也没想到那女人会立刻喊,“救救我!我手被她弄断了!她还威胁我!”倒好像她才是受害者。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这个狼狈的年轻女孩确实看起来更像受害者,她一只手腕脱臼了,另一只手被一副毛绒绒的豹纹手铐铐在楼梯旁的栏杆上。 唯安走出门,“是我报的警。” 她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位女警问一同上来的保安,“你们这个公寓不是有门禁卡或者用指纹识别锁才能进来么?” 保安支支吾吾。 唯安冷冷看他一眼,“到监控室看监控录像吧。” 保安急了,“别——这个,我确实没想到啊!她说朋友有事耽搁了还没回来,我就让她在大堂坐着等一会儿。我哪能想到她是坏人啊!她开着宝马呢。” 监控里,这个女孩拿着手机像是在和谁通话,又和保安说了几句话,保安就放她进来了。 电梯也是要刷卡才能启动的,但她到了大堂坐了一会儿,跟着一位住户上了电梯。 想必是故技重施。 唯安后悔,当初这保安放章秀钟林倚山进来时,她就应该投诉。 保安这时还想求情,唯安让他看坐在沙发上的常亮,“他才24岁,要是今天这女孩拿的是汽油,是硫酸,你敢不敢对着他的父母说你刚才说的话?” 保安哑口无言。 那位女警官非常同情常亮,“她用的不是普通辣椒水,是把辣椒喷雾喷到了水瓶里自己做的。这个东西,要是严重的话能导致失明的。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唯安说,“我的同事应该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大刘和公司另一位男同事来了,唯安嘱咐他们,“去圣安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他们也离得近。哦,大刘,你等会儿再给常亮买件t恤。” 常亮还是张不开眼睛,更没法提出异议,他只好一手握着冰袋一手抓着裹在身上的毛巾,“那……你自己小心。要不要叫王园园来啊?” 唯安说,“你不是要辞职了吗?还操这份心。快去吧。” 常亮只好闭嘴。 去医院路上,大刘教训常亮,“你是怂还是傻啊,这时候辞职?刚替唯安姐挡这么个大灾,她肯定会重用你呀。再说,咱们公司这福利多好啊,生病还能去私人医院。你是没去过公立医院吧?半夜急诊科都还是满满的人。” 常亮捂着脸“哎哟”,“哥呀,你让我清净会儿吧!疼死我了。” 另一个男同事韩靖问,“那女的什么来历啊?怎么就找上唯安姐了?” 常亮还没出声,大刘先说,“不是我们的事就少打听。” 韩靖赶紧噤声。 常亮想到那女人几次提到容朗,心里大概猜到她是为什么找上李唯安的。 姚锐这时刚到家,他提了一袋麻小,还没坐下,小文打来电话,他没好气接起来,“你的相亲结束了?我……” 小文有点焦急:“姚锐你赶快到柳顺路派出所,我和唯安在这儿呢。贺婷婷刚才找上她了!” 姚锐骂了句脏话,“我这就来。” 听到贺婷婷这个名字,姚锐就从心底犯恶心。仿佛皮肤碰到了不知名的粘液,又像是眼看着一条鼻涕虫爬到自己鞋子上,怎么甩脚都踢不掉。 圈里有句调侃的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没有私生饭,那就说明你还不够红。 这些人跟买卖明星行程,开车追明星的黄牛们或者偷窥、跟踪明星的狗仔不一样,黄牛是为了赚钱,狗仔是为了爆料,他们不会单单盯着一个明星,私生饭们可都是有明确目标的。 几乎所有私生饭,最初都是因为喜欢某个爱豆成为他的粉丝,可到了后来,追星追得越来越怕人,他们雇车在爱豆座驾后面追车,为了多看艺人一眼、多拍一张别人都拍不到的照片不顾危险去贴近爱豆的车,甚至逼停爱豆的车。 这种疯狂的程度还只是私生饭的初级水准。 还有的私生饭设法得到了爱豆的身份信息,查出爱豆的行程,不管他去哪里都跟着他,不停地打电话给爱豆进行骚扰,甚至潜入爱豆的家,偷走爱豆的私人物品…… 很多私生饭最初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无异于变态了,当他们被爱豆当面斥责了,一些会幡然悔悟,或者回到正常粉丝,或者干脆大彻大悟脱粉了,另一些就黑化了,当初对爱豆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痛恨,会想方设法去激怒爱豆,看到爱豆失控会让他们感到无比兴奋——他对我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会永远记住我在意我! 贺婷婷就是一个彻底黑化的私生饭。 贺婷婷爸爸是江浙一间纺织厂的老板,就她一个独女,她不愁吃穿也不求上进,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追容朗是她从小到大坚持最久最专心的一件事”。容朗去拍戏,她就跟去影视基地或者拍摄地附近租房住着。容朗回b市,她也跟着回来。 后来不知她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容朗的身份信息,行为就开始变态了:不分昼夜不停给他打电话,容朗坐飞机她把自己座位安排在他旁边,到处跟踪,偷拍。 这时候,她可能还有些向其他粉丝炫耀的心态:你看,我有钱,有时间,有能力,他飞去哪里我都知道,我还可以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一次她雇黄牛在高速公路上逼停容朗的车后,容朗词严厉色警告她,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可还没忘了用手机把这一段给录下来留作纪念,当时她倒是跟容朗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可过了一阵,她变本加厉,干脆从h市的家中搬到了b市,又开始到处跟踪他。 容朗换一个住处,她隔几天就会找到。 姚锐后来干脆请她出来吃饭,来谈谈吧,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倒也挺坦白,虽然刚一开始看到让容朗生气了她也挺难过的,可是想到他是为她而生气,她就又很开心——容朗有几千万粉丝啊,可能让他生气的就她一个! 她家里有点小钱,又长得漂亮,从小自视甚高,就觉得,凭什么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啊?那我就想办法让你生气。 成不了你最喜欢的人,那我就做你最讨厌的人好了。 两年前她又在高速公路上追车,这次出了小车祸,她家里的人终于觉得不是个事,想办法送她出国读书。 没想到消停了两年她又回来了。 姚锐心急火燎赶到,唯安看起来安然无恙,见到他还有点惊奇,“你怎么来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你没事吧?我快吓死了。” 唯安叹口气,又埋怨小文,“本来连你都不想告诉,警官要联系房东我才打给你的。” 姚锐问警官,“这要怎么处理呀?” “先治安拘留七天吧。” 姚锐后怕,吞咽一下,“才七天?” 警官挺抱歉,“国内这方面法律法规还没跟上,我们也没办法。” 他们离开时看见了贺婷婷,她坐在拘留室里,隔着铁栏恶狠狠瞪着李唯安,“你别得意。我早都查好了,最多七天我就出来了。到时候——” 一位警官大声呵斥,“你干什么!” 贺婷婷又对姚锐笑,“你也等着吧,圈里有句话叫‘站姐知道的比狗仔还多’,一点都没错。我马上就找人爆料容朗已经和她同居了!我得不到他,谁也别想得到!我宁愿毁了他!” 姚锐气得肝颤,指着贺婷婷说不出话,手指都在发抖。 唯安按下他的手,看着贺婷婷,“你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钱吗?” 贺婷婷嚣张地扬着小脸,“对呀!我家就是有钱!不服气啊?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唯安看着她,冷冷一笑,“哦?是么?” 姚锐一看唯安脸上又露出那种对蠢货的怜悯表情,心里顿时凉嗖嗖的,紧接着又像有只兔子在翻腾,搞得他小心脏咕咚咕咚乱跳。 出了派出所,他犹豫了一会儿不安地开口,“唯安,你可别干傻事啊,咱们好鞋不踩臭狗屎。我给你请几个保镖,咱们换个住处,不让她接近就行了。” 李唯安微笑,“你放心吧。我先到公司宿舍住几天。你别让容朗知道这事。” 姚锐要是知道李唯安说的“公司宿舍”是章秀钟在附近的一所豪宅,怎么也不会同意她搬过去。 第79章 79 姚锐忙着准备怎么应对贺婷婷爆料呢, 没想到隔了两天, @娱乐八卦哥爆出的料是:l小姐搬入章秀钟名下豪宅, r男星巡演途中疑遭情变! 当然,秉承@娱乐八卦哥自认“圈内最有公信力的爆料者”的自尊心, 这个料有图有真相:在这幢豪华公寓大楼的地库,l小姐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刷卡进电梯, 章秀钟在十几分钟后也进了同一部电梯。 怎么凭着地库电梯就能确认这是章秀钟的某座豪宅呢?那是因为他这座豪宅是他曾经追求过那位室内设计师装修的,上过时尚家居杂志, 从厨房六角形的地砖到浴室用的黄铜花洒,从公寓安保到大厦外景全都有详细介绍, 两厢一对比,吃瓜群众们心里有数:这确实是章秀钟的那间pent house啊!今年他还在这儿办了生日爬梯呢! 这下容朗几个对家兴奋了。 从五月底开始容朗的热度就一直没下去, 隔三差五就霸占热搜, 又连着拿了几个好资源, 连rolex这种几乎从来只要顶级运动明星的品牌代言都拿下了,唯一能算得上负面的新闻就是他有绯闻女友了, 可把大家兴奋坏了! 结果再仔细一看, 人家这圈外女友哪里负面了?人家是个白手起家不到三十岁就跻身亿万富豪之列的霸道女总裁, 从小是数学天才, 长得漂亮还有品味,还有华裔血统。 有这样优秀的绯闻女友, 不正说明容朗本身也很优秀么?不然人家怎么看上他的? 现在可好了, 哈哈哈, 原来l小姐和章秀钟也过从甚密啊,你们家容朗只是一个备胎! @八卦娱乐哥这个料下面尽是对家粉丝在狂欢,各种diss容朗和他的粉丝。 “今天我算知道为什么你们榕树的应援色是绿色了。” “你们家爱豆巡演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头戴绿帽啊?” “文明点,那叫原谅色。” “什么绿帽啊,他们家根本就不是正宫,不过l小姐后宫中一颗不起眼的小草罢了。” 很快@娱乐圈第一八卦 也发了料,“据知情人透露,薛公子曾经疯狂追求l小姐,天天给他们全公司送网红奶茶甜点,还曾买下天价珠宝欲讨l小姐欢心,可惜,被l小姐十动然拒了。” 姚锐头都大了,他给唯安发消息,“看到了么?怎么办?” 唯安没多久回复他,“已经和容朗通过话,他不生气,你急什么?” 姚锐捏了会儿手机,郁闷地扣在桌上,“我也选择原谅!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知道,其实八哥这会儿比他还郁闷呢。 八哥这边刚爆完料,正美滋滋看这条微博的转发量评论量蹭蹭上升呢,助手跑过来说,“哥,贺婷婷你还记得么?她刚跟我说,容朗和薇薇安雷顿已经同居了!她原先住的那套房子就是容朗名下的!” “卧槽!”八哥把手里捏着的压力球给摔了,“贺婷婷这傻叉!她怎么不早点来找我们爆料啊!” “你当她怎么知道的?她前几天去那儿闹事了,人家报了警,她被拘留了!这才出来!” 助手等了抓狂的八哥一会儿,又问,“哥,咱们要爆么?” “爆毛啊!”八哥继续抓狂,他知道贺婷婷的料极大可能是真的,比他爆的什么l小姐和章秀钟同居真多了!章秀钟在b市好多个住处,这一处已经很久没住了,只在今年过生日的时候用过一次。l小姐搬过去之后,他也只有昨天傍晚去过一次,不到半小时就离开了。 @娱乐八卦哥爆料一向讲究有图有真相,有了图,我再说点推测,引导一下,吃瓜群众怎么想象,那是我控制不了的。 上次容朗和l小姐一起去以妇产科著称的私人医院,哪怕后来出现反转,容朗晒出了自己的献血证,八哥仍然可以暗示,他去献血了不代表l小姐也去献血了啊,也有可能他们先去产检了然后容朗去献血了嘛。反正l小姐没有微博账号,从来不回应这些八卦,就算她回应了又怎么样?照样有人会有各种猜测。在这个全民娱乐的年代,除了他们这群狗仔,谁会真的在意事实和真相? 但是,八哥深信一条搞八卦的原则,那就是,搞八卦,制造瓜,就和美国律师为自己的客户辩护一样,你得从头到尾讲一个故事。 如果你讲着讲着,说,对不起,前面我讲错了,其实后来我发现真相是这样…… 抱歉,那你的料以后就跟屁一样了。 失去了“公信力”了,吃瓜群众们就当笑话当段子看了,绝不会有什么“直击真相”“揭露内幕”的感觉了。 你的料没有了“公信力”,被爆料的艺人谁还会花钱公关你?没钱,没人手,没设备,人家明星住进豪华度假村,你在外面蹲着,还怎么挖料? 所以也难怪八哥会抓狂了,眼睁睁看着一条极好的大料竟然不能爆! 爆了,不就和他刚爆的l小姐移情别恋搬入章秀钟豪宅,r男星巡演中恋情生变合不上了吗? 难道,要说是私生饭到l小姐那里闹了,然后l小姐为了安全搬到了章秀钟家? 那就更不行了,行有行规,狗仔爆料为的是钱,@娱乐八卦哥从一开始就标榜自己拿到的料全是在公共场合拍的,从不会入侵明星的私人住所,就算是收到了私生饭的爆料和线索,也会想办法掩盖住来源。 贺婷婷这都搞得第二次被拘留了,她这种圈内最可怕的私生饭是所有人都厌恶的,就算真的用她的料,也不能让人抓住。 痛苦而郁闷地思索了一会儿,八哥拍板,“不爆了。咱们就咬定咱们的故事,容朗和l小姐聚少离多,l小姐移情别恋了。你觉得这样,跟l小姐被容朗的私生饭骚扰搬到朋友家暂住,哪个要吸引人?” 助手毫无犹豫,“那当然是l小姐移情别恋啦!等容朗回来,咱们又可以爆l小姐回心转意,在章秀钟和r男星之间徘徊,r男星和章秀钟正面发生冲突这一系列啦!就跟真人偶像剧一样,还带着偷窥的快感,群众最喜闻乐见啊!” “不过……”助手犯愁,“要是贺婷婷爆给别人呢?她刚才可跟我说了,要是两小时后咱们没发,她就找别家。” “让她去!咱们不仅不爆,还要找证据驳斥她的料!”八哥笑了,“这样才好看嘛!有趣多了。” 助手看着奸笑的八哥,“哥,还是您厉害。到时候咱们再不明确地驳斥一下,就跟上次搞@飞毛狗腿一样,搞臭他们,把他们粉丝都赚过来!” “嗯。贺婷婷这边你也别得罪她,找点什么理由,把锅甩我头上!再问问她有没有实锤。哦,对了,再去查查,她到底什么家底。” 贺婷婷手里是有实锤的。 她发给八哥的有从大牛那高价买来的几张容朗和李唯安一起购物的偷拍,还有玲珑居的房产证照片,名字正是容朗,据贺婷婷说,容朗刚回b市的时候就住在那里,后来陆陆续续换了几个地方,最后才搬到工作室附近的天和苑。 贺婷婷得意说,“他所有的住处,除了他爸妈家我进不去,其他我都去过。” 八哥说不出自己此刻什么滋味,要知道一个人所有名下的房产,甚至他以朋友名字买下的房产,还都去过,这要深究起来不知道犯了多少法了。 “那你是怎么查到他这些信息的呢?”关于贺婷婷这个著名的私生饭,圈内也有各种传闻,因为她大学专业是计算机应用,有说法是她是挺厉害的黑客,所以才能查到很多个人信息。但是八哥也查过她,贺婷婷虽然考上了三本大学,但是她基本不怎么上学,成绩特差,要是正经找工作,估计连程序员都当不上。 贺婷婷笑一声,“哥,我学习不好可是我有钱啊。我在一个论坛上发帖——至于什么论坛就不告诉你了,我说要是有人能帮我查到一个人的信息就给他十万,好多人私信我呢。” 八哥送走贺婷婷,助手也回来了。 “八哥,我查到贺婷婷家是干什么的了。” 八哥接过材料一看,笑了,“我就说呀,真正的白富美哪有追星追得像她这么跌份儿的。既然家里这么有钱,那请容朗给他们做个代言嘛,或者搞个商演,拼盘演唱会什么的,堂堂正正跟人家坐在一起聊聊天做朋友多好。嘿,原来她爸爸的厂子是专门接各种名牌的a货高仿的。这再有钱也上不了台面啊。” 助手还是羡慕的,“那又怎么了?人家是真有钱啊。再说,他们江浙那一代好多服装厂都是靠接国外大厂订单再自己做a货和高仿批发给淘宝卖家发财的,就跟福建那些假鞋厂一样。产品质量比真货不差什么,甚至还更好呢。” 八哥拍拍助理脑袋,“唉,你这个脑子和眼界,也就这点出息了。” 助理不服,“钱都是一样的钱,怎么不一样呢?” 八哥叹气,没答话,反而唱起小调,“金满仓,银满仓,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你呀,和贺婷婷一样,年轻,天真,钱上面还有法,法上还有权。要轮钱,贺婷婷家的钱能跟l小姐的钱比么?你再看看人家l小姐的合作伙伴都是什么人?” “咱们打个赌,贺婷婷,蹦跶不了多久了。” 第80章 80 容朗回到b市那天太平又在开庆祝会——《龙甲》上映 85小时后打破了华语电影最快破10亿票房的记录。 随着《龙甲》的热映,太平的股票又出现了一波快速上涨的行情。 从《猫快递》上映至今, 太平影业的股价涨幅已达32.1%, 市值暴涨了近34个亿。 太平大厦从29楼到28楼,到处都是狂欢的气氛。 庆祝酒会上,香槟还没打开, 每个与会人就红光满面, 仿佛已经酒酣耳热, 连林沛雄也从法国赶回来了。 他这次和李唯安握手时眼神中再没有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对美丽年轻女郎的欣赏, 而是对于同等级的伙伴, 甚至可以成为对手的人的谨慎和尊重。 “倚山说这全是你的功劳。”林沛雄笑。 唯安看林倚山一眼,对林沛雄笑,“如果我是很传统的人, 我一定会说, 您过奖了,我手下还有三十几个人呢,没有他们,我一个不可能做这么多,但我不是, 所以——”她对林沛雄举杯, “谢谢。” 林沛雄爽朗大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他拍拍林倚山的肩膀,“怎么样, 你有没有问过唯安, 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猎场?” “我正要问呢, ”林倚山看向她,“唯安,我父亲今年打算在格陵兰猎鹿,你有兴趣么?” 李唯安看看他又看看林沛雄,“我从来没打过猎,也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林沛雄又是一阵大笑,“唯安,你还是过谦了。想想你那些成功的预测,想想被你和太平碾压的快点直播,想想被你们的连续成功气得中风的那位万里影业的ceo,你怎么可能没打过猎?”他和她碰碰酒杯,“我们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猎人!而有些人,只能当我们的猎物。” 李唯安握着酒杯,盯着林沛雄,极为缓慢地笑了,她抿成一线的嘴唇向两侧拉开,再缓缓上翘,最后露出洁白的牙齿,她低声说,“您说的对极了。” 她离开后,林沛雄问儿子,“她一直都这么怪怪的吗?” 林倚山低叫,“爸——” 林沛雄笑了,“天才可能都有点怪吧。”他又看看一表人才的儿子,“你要是和她结婚,你们的孩子会又漂亮又聪明,但是可别遗传她这种古怪。” 林倚山又低叫,“爸——” 林沛雄拍拍儿子的后背,“难道我还看不明白你?你不想她达成比商业合作伙伴更密切的伙伴关系?”他看向林倚山背后,“你不想,章秀钟可等着呢,就连薛岩,也不是省油的灯。” 林倚山不自觉地向身后看了一眼,章秀钟正和李唯安说着什么,两人站得很近,一眼望去,也是男俊女美,一对璧人。 “女人,都是很奇怪的,像李唯安这样的女人就更怪了,儿子,努力吧。”林沛雄握住林倚山的胳膊用力捏一捏,“像她这种女人,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动物性和本能,全凭理智活着,也许到了格陵兰的荒岛——在那种地方,荒凉,原始,人人既是猎人又是猎物,你才能有唤醒她的机会。” 林倚山恼怒,“你这还是不看好我!” 林沛雄举杯喝酒,笑道,“那,到时候我努力给你创造机会?” 李唯安远远看一眼相谈甚欢的林氏父子,问章秀钟,“你去和他们打过猎么?” 章秀钟一听就明白,“林伯父邀请你了?” “嗯。” “那恭喜你,你正式进入他认可的人的名单了。”章秀钟开玩笑,“我前年开始才有幸陪陛下去打猎呢。” 李唯安低头笑,“跟我讲讲吧,猎场一般有多大,会有多少人参加?有向导么?保镖呢?交通工具是什么?用什么型号的枪支?猎物怎么处理?营地……” 章秀钟打断她,“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geeky?”他望着她笑,“就不能找个地方坐下再说?” 李唯安真的找个地方和他坐下之后,章秀钟叹气,“是在下输了。你开着手机录音,难道回去之后还要按条目整理呀?” 他一看李唯安的眼神,就明白她是真的要这么做的。 “打个猎而已,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搞得像要考试似的。” 李唯安暂停录音,“我想要先有准备啊。” “准备什么?”章秀钟刚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果然,他看见李唯安又露出他一直觉得诡异的笑容,她说,“哦,sweetie~当然是为了确保打到猎物啊!” 他怒视她,“别再叫我sweetie了!rosie说漏嘴了,这个词是你们俩用来侮辱人的。” 李唯安叹气,“唉,sweetie~你难道没看过tbbt么?我们只是在模仿女主角。就像你那天对林倚山说‘do you bleed’一样。难道你当时真的对他有恶意?” 章秀钟在心里对李唯安比了个中指。然后,认命地按照李唯安的方式逐条详细回答了她一系列关于他前两次参加林氏陛下组织的狩猎的问题。 唯安告辞时,林沛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问她,“你觉得这次《龙甲》的最终票房会达到多少?” 她没立刻回答,眼神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两个高大的保镖身上停留。 林沛雄显然已经听说了李唯安最近被人骚扰的事,他笑,“我不从安保公司请保镖,我只请那些在战乱地区待过18个月以上的雇佣兵。你如果需要,我今天就可以推荐两名给你。不过,我想,骚扰你的人很久都不会再出现了。” 李唯安没有接这个话题,她说,“八月是国产电影保护月,我们占了政策的光。所以我预估最后票房会超过五十亿。这之后,《龙甲》会成为现象级的电影,后续票房有多少,很难估计。要有跟踪数据才能继续预测。” 林沛雄很满意,又和她握了握手才告别。 李唯安离开酒会,到了太平大厦停车场,一看坐在自己车里等着送她的还是常亮。 “不辞职了?” “他们都说我现在辞职亏大了,太平股票都涨了那么多,马上要发花红,还要组织员工出国旅游,我一想,不行,我得等拿了花红和福利再走。” 唯安笑一笑,坐上车。 到了章秀钟那间顶层公寓的地库,常亮问她,“你要在这儿常住么?” 李唯安关上车门,“不。我应该很快就能搬回去了。” 容朗倒是对章秀钟借给唯安这套房子没有什么意见。 陈兴把他送到的时候快11点了,唯安把他手里的包接过来往地上一扔,跳到他身上用力抱抱。 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住顶层也挺好的,谁想偷拍你都拍不到,周围没有比它更高的了。” 唯安笑了,“真的想偷拍,顶楼也拦不住。还可以用无人机。方法多着呢。” 容朗叹口气,和她相拥,“对不起。” 唯安抚摸他后背,“你说什么呢,虽然这么说好像很不厚道,但是真的,我很庆幸那天跟我回去的不是你。”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 隔了两周再见,同命相怜的不安和急于相互慰藉的焦急远胜过情人小别之后的激越。 唯安缩在容朗怀里,“我讨厌特别大的房子,尤其是这种有开放式客厅的,不管是从餐桌还是从沙发,到大门口都有七八米的距离,感觉随时有人会破门而入。” 明知这是毫无逻辑的说法,容朗还是安慰她,“那咱们不在客厅待了。” 这间公寓除了主卧还有四个卧室,唯安搬来时犹豫了很久,选了一间朝向最不好又最小的。她认为这间卧室的使用率最低。 到了房间,容朗看到不仅床品换了,连床也换成她原先那张。 她把遮光帘全都拉上,只开一盏小灯,和容朗裹在被子里,仍然不满,“就算全部东西都换了房间里还是有可疑的气味。不知道从前谁在这里住过。想想就觉得可怕。” 容朗不由奇怪,“那你租我那儿的时候,怎么看了一眼就决定了?那里没有可疑气味么?你当时就知道那房子是我的?” 唯安回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可能是……直觉?不,因为那里是你按着我原来那房子装修的。” 容朗也笑了,“嗯。建这楼的人跟姚锐有点关系。当时房子卖不动,求姚锐帮忙买了几间,我本来也没打算去住,谁知道去看了一下,发现最小的那个户型窗户不管朝向,大小,还有洗手间、厨房的位置都和你那间很像……” 唯安和他说起她小时候的事儿,“……我妈从前有间很大的衣帽间,里面放着全世界最舒服的沙发,是丝绒面的,她说那种颜色叫peach,可是我一直觉得更像煮熟的鲑鱼肉的颜色,那衣帽间的沙发旁边是一个黑漆漆的描金小茶几,上面一定要放白色或者浅绿色的花,因为这样才色调才好看……她有好多的貂皮大衣,不像现在这样放进什么低温冷室还是真空箱里,就像时装店里那样挂着展示,用她的话说,好衣服即使不能天天穿也要看一看。我最喜欢坐在她那些貂皮大衣中间,拿个小手电筒看书。貂毛蹭在脸上软软暖暖的还有一点点痒……可是很舒服。我小时候很喜欢生气,佣人打扫房间时把我排得好好的毛绒玩具弄乱了我就会大发脾气,然后躲进貂毛房间里藏着,直到心情平静下来……” 容朗问她,“你有很多毛绒玩具么?你怎么放的?有分类么?按纲目?” 唯安仔细讲解,“那是当然的。最初我认为飞禽和走兽不能站在一起,要把哺乳动物和鸟类、爬行动物分开之后再按它们的食量大小排序,后来我是按照它们的栖息地分的。我小时候有过敏性鼻炎,佣人每天要把绒毛动物们放进一个袋子里用吸尘器吸走灰尘,他们总是记不清要把它们的位置。” 容朗心想,食量大小——这你怎么评分的呢?也难怪总弄错。 她从没跟谁讲过这类琐碎细小又毫无意义的事情,哪怕十几年前和容朗在一起时也一样。 她说了一会儿,偷偷看一下容朗,发现他听得很认真,不由有点小小的开心。 她讲完了,要求容朗也讲一点类似的,他想一想,说起他和他姥爷学书法的事,“当时最多六七岁吧?和姥爷学写大楷,刚学了几天,被我姥爷一夸,就膨胀了,在家里到处题词。” 唯安笑,“那你都写什么啊?唐诗吗?” “唉,我们大院那标语多了去了,我就照着写,在我们家卫生间墙上写‘政治合格、纪律严明’啊之类的,最不该作死在我爸妈床头乱写什么‘军事过硬、保障有力’……结果我爸一回家,正换衣服呢,一看见我在他床头题的字,嚯,拿起武装带就找我算账了。” 他见唯安似乎没听明白,又笑了,“我那时候也不明白怎么他那么生气。”他凑在她耳朵边小声解释几句,她笑着抬起一条腿放在他腰上,搂着他低声说,“嘿嘿,刚好,我今天保障有力。”她说着,翻身骑在他身上,伸手拉开床头柜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第81章 81 第二天容朗睡到十点多才醒,唯安已经走了。她睡的那一侧只剩下一件丝质的睡袍, 随意地扔在那儿, 想象得到主人脱下它时有点着急但又极力想要尽量不吵醒他。 容朗把那件睡衣抓在手里,丝绸软糯凉滑,他轻轻叹气, “挽断罗衣留不住……” 那上面还留着她身上的气味, 他回味起昨夜的缠绵激荡, 不由自主闭上双目把脸贴在睡衣上蹭了蹭, 随即听到轻微的摩擦声, 他“哎哟”一声,赶紧爬起来,之间娇嫩的丝绸缎面上已经被他腮边下巴的胡茬蹭得起了一层绒绒的毛。 容朗做贼心虚地把睡衣折得整整齐齐放在唯安枕头上, 起身洗漱。 陈兴给他准备的行李里放了几套换洗衣服, 他随便换上一套,把其他的挂在衣柜里,走去厨房。 容朗刚把吐司片烤上,门铃响了一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去开门,电子门锁轻轻响了一声, 大门被推开了。 容朗这时理解了唯安为什么觉得哪里离大门都有七八米远不安全了, 他愣在岛型台前面,看着常亮抱着个两个纸箱走进玄关。 纸箱摞起来,高度超过了常亮的头部, 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完全没意识到家中有人, 一边用屁股关门一边用脚脱鞋。 容朗不知是该跟他打个招呼,还是该静静坐着,等他发现自己。 “这时候叫他,该不会吓到他吧?”他这么想着,烤好的吐司片发出“嘭”的一声轻响跳起来。 常亮抱着纸箱一侧身,这才看到容朗。 两个男人默默对视了几秒钟,一起说,“早啊!” 气氛……突然间,极度尴尬。 常亮抱着箱子,光脚站在玄关,又隔了几秒钟,容朗问,“用我帮忙吗?”常亮愣一下,赶快走过来,“啊,不用。不沉。” 他抱的是一箱矿泉水和一些杂物。 他把矿泉水纸箱打开,一半放进冰箱,一半放进橱柜。 忙完了这些,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还好这时容朗手机响了,他赶紧拿着手机走去露台,陈兴问他,“哥,星儿姐那边说中午一点以后都有时间。我现在来接你吗?” “来吧,来吧!” 他挂了电话,常亮已经走了。 常亮开车返回公司,带着一颗沉重、酸楚又委屈的心。 午休的时候常亮问王园园,“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跑去送东西。” 王园园正在那儿对着小镜子补妆,她瞟常亮一眼,笑,“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就算碰见了又怎么了?不比我去更合适吗?” 常亮郁闷地呼口气,问她,“你怎么知道……他那时候会在那儿?” 王园园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张超市的收据,“咳。” 常亮一看,收据上只有一件商品,十二只装的套套。羽毛轻薄。 王园园压低声音说,“唯安姐昨天下午让我去买的。她还特意说了,得要extra rge的。” 她说完,拍拍常亮手臂,“小弟弟,你收收心吧。姐姐我是为了你将来不闯出大祸才帮你的。” 容朗这次回来,有三天的空档。 他四点多时结束了工作,带着琦琦帮他买的一堆食材又回到唯安的住所。 琦琦送他回去时问他,“哥,你今天又要展示厨艺了?你怎么老煲汤啊?天这么热,你做个凉菜多好啊。” 容朗相当自信,“天热才要补呢。我这汤是清补的,不上火。” 陈兴忍着笑,跟琦琦说,“哎哟,你管人家是煲老火汤还是拍黄瓜呀,反正咱们这些孤苦伶仃的没福享用。” 琦琦也叹气,“姚大壮这个小气鬼,人家太平又是发花红又是发福利,咱们中午外卖多点个绿豆汤都要经他批准。” 容朗笑着安抚他们,“是,太抠门了!我给你们批款,只要气温超过30度,工作室每人每天一盒哈根达斯。” 陈兴和琦琦一起开心地奸笑。 虽然拿到了哈根达斯承诺,但是目前依然是不仅没福享用,还得帮忙。 容朗这天做的是燕窝鸭子,先放上玉竹当归几样药材做汤底,泡好了之后用电子砂锅慢炖一个小时,再把收拾好的鸭子切块放进去再煮一个小时,等汤香味四溢,才把捡干净的燕盏放进汤中,半个小时后关火。 容朗不时开着手机免提和徐爱知汇报火候,再把指令传达给琦琦陈兴,指挥得他们团团转。 琦琦忍不住吐槽,“你不是要亲自下厨么?” 容朗笑,“大厨都有助手,你们俩是sous chef,二厨。” 陈兴跟琦琦挤眉弄眼,“sous chef!听听!” 俩人一起用力地发第四声,“法文!” 正忙着,唯安打来电话,“你在家么?” 容朗听到“在家”这两个字,眉开眼笑,“嗯。我和陈兴琦琦正做饭呢。” “哦,秀钟要来一下。我们等会儿到。” 章秀钟来了之后,看到厨房一派居家过日子气象,从来只办派对酒会的房子里第一次有了烟火味。 “好香啊,是燕窝鸭子?” “识货。”容朗拿一只小汤碟给他盛了一勺汤。 章秀钟品了品,又开始和容朗商业互吹。这个赞另一个厨艺了得,另一个又赞这个是美食家。 友好的互吹结束,章秀钟问容朗,“明天傍晚我和林倚山去射击俱乐部玩,你和唯安有兴趣么?” 容朗转过头看看唯安,欣然说,“好啊。” 吃晚餐时容朗问唯安,“你想去?” 唯安郑重地点点头,“林沛雄邀请我参加他今年的狩猎。我不想空手而归。” 容朗夹一块鸭子给她,笑眯眯说,“好,我教你。” 唯安笑了。 第二天傍晚,容朗才明白过来唯安这时的笑是什么意思。 唯安早就能够熟练使用各种型号枪支,而且,准头很不错。 系统显示出每个射手的总靶数后,章秀钟从自己的射击隔间跑来唯安和容朗这边,“容朗你考虑过拍枪战片动作片么?你这是家学渊源啊!” 四个人来俱乐部的路上唯安才说过自己从没打过猎,在美国也没有持枪证。容朗也就不说这其实是唯安打的,笑一笑,“运气好。” 章秀钟走了,他问唯安,“你会射击,为什么还要来?” 她面沉如水,再次瞄准,“因为我想让他们以为我不会。”她说完,向着靶子纸人的左膝盖开了一枪。 进入八月后,b市并没有丝毫降温的迹象。 和气温一样高企不下的,是《龙甲》的火爆。 正如李唯安预言的那样,它逐渐展露一部现象级的电影拥有的气势。在8月3日,《龙甲》的票房突破了35亿,打破了今年春节档《飞行毯》创造的国内制作电影的最高票房记录。 这时,太平上下反而不再激动狂热了。所有人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了从无法相信李唯安的预测到一次次被事实震惊的过程,现在,他们只是在平静地等着,等着《龙甲》票房冲破她所预言的五十亿。 不管是林倚山还是章秀钟,都坚信五十亿票房不再是个神话,而是指日可待的既成事实。 这一天,容朗又要离开b市。他要飞去江浙一带,在那里的三座城市进行巡演。 这一天也是唯安和章秀钟、林倚山动身去格陵兰的日子。 电梯已经到了地库,陈兴和另外两名助手在等着他,容朗突然说,“你们再等我一下。”他没出电梯,返回顶楼,打开门,唯安正拉着行李箱走出来,见他回来,问:“你忘了什么?” 他跑到她面前,用力拥抱她,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容朗勉强压抑住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唯安?” “嗯?” “答应我一件事,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不说。 过了良久,她缓缓呼吸,轻声说,“我答应你了。” 容朗帮她拿上行李箱,两人一起乘电梯到了地库,陈兴他们一见,整齐地起哄,“原来你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啊!” 容朗坐上车后,唯安本来安静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目送他,突然见她快步走过来,容朗降下车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探身进去,双手攀着他的头颈,用力亲吻他。 结束这热情的一吻后,她后退一步,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唇上,又对他飞吻一下,才微笑着转身走了。 驾驶座上,陈兴升起车窗,容朗还在发愣,车子开出了地库,一车人还在“啊哦哟”地起哄。 唯安回公司工作到午休后才去机场。林沛雄这次特意派他的湾流g650接他们去哥本哈根。乘私人飞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提前那么久到机场。 11点多时,韦嘉珩突然发来一个视频请求。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们工作往来都用电邮联系,这是他第一次发出视频请求。 唯安犹豫一下,接通了视频。 两人隔着屏幕和几万英里的距离对视了好一会儿,韦嘉珩终于先开口,“唯安。” “嗯。” 他们又沉默对视了几秒钟,韦嘉珩拉松领带,盯着她的眼睛,“我刚才骇进了你的电脑。” 他快速地喊,“所以接下来至少一分钟内你没法关掉视频,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令他意外的是,李唯安并没大怒或是试图关闭电脑,她只是向后退了退,“说吧。我听着呢。” 韦嘉珩粗重地呼吸了几下,“我很抱歉。” “如果你是想为上次的事道歉,我已经——” “不!不是!”他扯开领带和衬衫纽扣,呼了口气,看着她,“我入侵了你的股票交易账户,看到你做了两笔交易。其中一个,你要在林氏股票涨到230美元后卖掉再在172美元时买进。你想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李唯安闭了闭眼睛。 然后,她露出罕见的,有点疲倦甚至可以说隐隐带着点悲伤的神色,她接下来说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感觉。 “嘉珩,我很难过。”她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谴责他,“我们曾经彼此信任。为什么?” 她低下头,睫毛颤动几下,抬眼望着他,“你在怀疑我,在防备我。我不明白。如果是甘瑟——或者他那群大佬中的任何一个,甚至是嘉顿议员,对你做出我所做的建议,你绝不会采用对待我的这些手段!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扬起头,韦嘉珩从屏幕上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下巴和脖子,她的喉咙轻轻动了两下,关闭了视频。 现在,变黑的屏幕上,只剩下他落寞的倒影。 一分钟已经过去了。 第82章 82 到了机场, 唯安和林章两人进了公务机楼的候机室,刚坐下, 一位年轻公子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倚山, 秀钟!”他也对李唯安微笑致意。 林倚山站起来,“程晚,你去哪儿啊?” 程晚笑一笑, “我……等会儿飞杭州。哥,我想跟你求个人情……” 林倚山看到了程晚的人领了个姑娘出来, 脸上的笑容变淡,“那你可求错人了。” 那个跟小白花似的楚楚可怜的姑娘正是贺婷婷,和几周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章秀钟瞟了贺婷婷一眼, 嗤笑一声,“程小五,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就把事儿揽下来?” 程晚笑得有点勉强, “婷婷是我妹妹的好朋友……我想……” 李唯安都想笑了。 贺婷婷其实真的算是个人才,什么样的地方她都能混进来。 她畏畏缩缩地, 也不敢太靠近, 远远隔着林倚山和章秀钟带的那几位保镖,呼唤唯安, “雷顿小姐?” 李唯安看都不看她, 抬头瞧着程晚, 他和她短暂对视, 立即又把目光移开了。 林倚山走到程晚身边, 拍拍他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不管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告诉你,她不是容朗女朋友,她是我的合伙人。” 程晚的神色变了变,对李唯安他们说声抱歉,转身走了。 贺婷婷一见程晚看都不再看自己一眼就走了,带着哭腔对李唯安说,“雷顿小姐,我再也不敢——” 林倚山皱了下眉,保镖们立即挡在贺婷婷前面。 一位保镖立刻去机场的工作人员,另两位高大的保镖像抓小鸡一样一手捂着贺婷婷的嘴一手夹着她把她给带走了。 保镖们也没为难贺婷婷,把她拽到公务机楼外面往墙边一放,“小姑娘,赶快走吧。” 贺婷婷哆哆嗦嗦地哭,“我……我是想跟她道歉……” 一位保镖笑笑,“踩到狗屎就够恶心的了,狗屎还跑回来要道歉?嘿。” 保镖们走了。 贺婷婷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八哥,我又有料了!李唯安刚才跟林倚山章秀钟一起乘私人飞机去冰岛了!我有照片。那个女人淫荡无耻,除了和林倚山、章秀钟搞不清,还养了个小白脸助理!” 八哥那边,他把手机开了扬声器,对助手使个眼色,“贺婷婷,你这会儿还有心思爆料啊?我听说你爸爸的厂子因为造假制假给查封了呀!” 贺婷婷咬牙切齿,“还不是那女人搞的鬼!” 八哥和助手交换了个眼神,都快笑出声了,“哟呵,你还怪l小姐呢,是她让你爸爸厂子做假货的么?” “我们这边所有厂子都做‘外单尾货’的,怎么只查我们家的?”贺婷婷委屈得都哭了,“我都来找她道歉了,她还想怎么样?她凭什么?就凭她和林倚山章秀钟是朋友么?” 八哥没憋住,笑了,“人家凭什么?就凭人家比你大五六岁,已经是身价上亿的总裁,凭人家自己的本事。你呢,你凭什么?没了你爸爸的钱,你狗屁都不是。看在咱们之前打过交道的份儿上,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呀,趁着还可以走,赶快回你的澳大利亚农村把你的野鸡大学念完,再在当地找个工作好好待着吧,过个十年八年再回国。” 他把电话挂了。 助手跑过来,“哥,你真是神人。你之前是怎么猜到贺婷婷家要坏事呢?” 八哥又想打人了,他狠狠瞪助手,“你也注意点时政新闻好不好?前阵子我国才和法国签了个贸易协议,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 助手忙道,“这我知道呀。可这和她家厂子被封有什么关系?” “几年前我去新加坡一家lv店,正买包呢,哗啦一下店里卷帘门都落下来了,怎么了?原来有个人提着高仿进人家门店了!你以为高奢大牌不恨那些高仿呀——法国商务部历年查到的高仿大牌人家都存着样品呢,收集好各种数据,就能根据收缴的假货推测出它的产地在哪里,用的什么布料,什么机器,这些都有了,那不就知道是在哪家厂做的了么?”八哥摸摸助手的狗头,“提供这些大数据的,是法国一家研究所,他们和美国的冰山信息咨询合作。你想明白了吗?” 助手这才明白过来,仍旧不敢置信,“所以,真是l小姐?这、这才几周啊?” 八哥抓起办公桌上的压力球捏,“你该不会觉着,做a货高仿的就没有竞争吧?就算给地方税收做贡献了又怎么样?多少人巴不得贺婷婷老爸厂子倒闭呢,他倒了,别人转手一接,不照样给地方税收做贡献?现何况在又有了确凿的证据,又刚好撞在两国刚签了新贸易协定的风口上,立案都是当成大案要案办的,就算有人想保他们,也保不下啊。更别说,林沛雄的生意那么大,有人要搞他的合伙人,嘿!他虽然不如从前了,可病老虎也吃肉不吃素啊!” 助手愣了半天,问,“哥,那咱们还要爆料么?” 八哥摇摇头,“贺婷婷提供那些料都先搁着吧。我看,这事搞不好没完呢。” “怎么?她家厂子关了,她老爸搞不好也要住监狱了,还没完?” 八哥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里面剪贴了各种关于冰山咨询从前参与的商业活动,这半年多来几次保底发行,和快点直播金元大战的各种新闻和分析。 八哥翻翻本子,“你觉得,l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助手想了想,“聪明,漂亮,有钱,有本事。” 八哥笑了,“很多同行去挖李唯安的料,都是从男女关系上着手。他们忘了当好一个狗仔的基本原则——要挖一个人的料,你得先对他有大致的了解。他什么性情,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哪怕这些都不知道,你总得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吧?但是他们呢,看到l小姐是高管,是精英,人漂亮,还有好几个公子哥追求,完事了。愚昧。肤浅。肤浅之至。”他说着瞥了助手一眼,“就跟你一样。” 助手不好意思笑笑,“八哥,你教教我呗!” 八哥把剪贴本放回桌上,“啾啾和快点在年初那场商业战,你知道快点最后亏了多少么?很多新闻都说是啾啾和快点的金元大战,两家比着烧钱、拉客户、拉mc,最后快点烧了更多的钱,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是快点为了挽尊搞出的说法。我请教了几个搞点互联网小生意的朋友,人家说,啾啾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快点放出‘只要直播10分钟第二天就能拿现金奖励’的拉客政策时,有人在几个论坛上发了贴,教人怎么用机器人上快点拿奖励。步骤详细着呢,就你和我这种电脑死机了只会按关机键再开机的人都能马上掌握。结果,快点那天晚上新增注册用户就多了几千万。” 他看助手一眼,问他,“你以为这几个帖子是谁发的?” 助手赶紧回答,“那必须是l小姐授意的!” “总算你没笨死!”八哥摸摸本子的封皮,“我收集了李唯安到中国以后办的这些事的资料,我当然也不太看得懂她都做了什么,可不懂的我就找内行问。她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可能我目前还不知道,但是,她平时办事的作风我大概知道了。” “当时,快点如果挖了大齐就歇逼,那可能李唯安也不会大搞他们,但是他们挖了大齐还想挖其他啾啾的主播,还想撒钱把啾啾的客户也弄走——当然了,这是正常商业竞争,可是只要是竞争,你就得准备好接受对手的反击。” “李唯安反击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快点亏损了几个亿,连累得万里传媒的股价连续跌停板,只几天,市值就蒸发了几十亿不止。” 助手呆呆感叹,“几十亿啊……” “这样的人,贺婷婷也敢去碰。”八哥摇摇头,“她要是现在什么也不说了赶紧跑回澳大利亚农村去念书,估计还能保住自己,可我看她还想继续作死呢,嘿嘿。” 助手沉思一会儿,“那……咱们还跟容朗和l小姐的绯闻么?” “跟啊!干嘛不跟?但是咱们不做l小姐或者容朗的敌人。明白么?”八哥慈祥地摸摸助手的脑袋,“知道l小姐为什么要搞到贺婷婷家厂子关了吗?” “为什么?” “因为她想到这个人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骚扰了容朗几年,所以干脆掐断源头,让她家破产。” 助手喃喃,“……你敢动容朗翅膀,我就火烧你天堂!艹,也太霸道总裁了……我有点不适应。” “竖子,我这是教你下篇稿怎么写呢。唉……”八哥恨铁不成钢,咬着牙连拍助手脑袋几下,“什么都他妈要我亲自动手么?收集资料也我来,找专家请教也我来,恶补金融知识黑客产业链传奇也我来——我请你干什么?帮我点外卖吗?” 第83章 83 经过十ji个小时的飞行,唯安一行到达丹麦首都哥本哈根。 林沛雄和林倚山视频通话时已经先于他们到了猎场。他穿着件领口有绒毛的军绿色猎装, 右肩上背着一支猎槍, 领口的绒毛被强劲的风吹得不断飘动, 背后是广阔的黄绿色苔藓地和灰蓝色湖泊, 湖面似乎还结了一层薄冰。 他提起手里的雪雁给他们看, “快来吧!” 猎场在格陵兰东北部一个小岛, 湾流飞机不适合降落, 林氏早安排好了另一家小型私人飞机在哥本哈根机场等他们。 小飞机飞行了三四个小时, 飞机开始下行了。 从空中俯瞰, 猎场是一个近乎椭圆形的小岛, 被一条河谷从中间分成两部分, 岛的一侧靠近山脉,一侧濒临大海。 那河谷是冰川运动后的遗迹, 但覆盖了一层从墨绿色逐渐过渡成黄绿色的苔原植物后, 当初被冰山移动侵蚀出的锋利的线条变得圆润柔和, 岛上又没有太高的树木, 看起来就像块平整的地毯,偶尔能看到嶙峋的灰白色岩石, 一次次白色绒毛球一样的羊胡子草或是暗红色的植物点缀在其间。飞机降得更低一点后, 可以看到那条蜿蜒的河流上升腾的白色水雾,轻纱般漂浮着,河水的颜色是和蓝松石极为接近的蓝, 河床和河中沙洲的是由黑色的石子砂砾构成的。 飞机在距离营地五十公里处一块平地上降落。他们从这里坐上小船, 顺着河流而下。 最终到达营地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夏至日之后, 极昼消失,夜晚快速地变长,落日时间越来越早。 林沛雄用力拥抱了他们三个,“你们三个有口福了,今天我打到一些很不错的雪雁。” 这个营地由几座柠檬黄色的小木屋组成,由当地唯一一家旅行社经营。老板和员工只有两人,是一对五十出头的夫妇:丈夫麦克负责维修车辆,检查槍支,担任向导,妻子乌娜负责做饭,打扫。此外就是林沛雄的五名保镖。 麦克是红发蓝眼的北欧人,乌娜大概是有些因纽特人血统。 晚饭过后,大家坐在营地中心的空地围着篝火聊天。 林沛雄告诉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安排,“这个地方可好了,海边有时候还能打到海豹,还有独角鲸。明天我们去猎鹿,先开着车到猎区,然后可能还得走一些路,带上望远镜,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每人一块猎区,分头打猎,不让他们跟着,傍晚带着猎物回营地。当然了,要是打到的猎物很多,或者打到鹿了,那就得叫他们帮忙了!”他乐呵呵指指坐在另一簇篝火前的保镖们。 唯安向保镖们看一眼,“林先生,他们不参加狩猎么?” 林沛雄傲然摆摆手,“那当然!不过——”他对她笑,“要是你害怕,可以找个人陪你啊!”他说完看林倚山。 唯安微笑,“那我就放心了。你们每个人都有保镖,我可没帮手。”她言下之意,如果他们四个人都是自己打猎,她未必会输。 林沛雄笑,“你不是第一次打猎么?这么有信心?” 李唯安说:“我来之前,可是有到射击俱乐部练习过的。” 林沛雄哈哈大笑,“打不到驯鹿也不要紧,还可以打松鸡,雷鸟,大雁这些。哦,这里还有兔子和狐狸。” 他精力毕竟不如年轻人,打了一天猎,饭后又喝了不少威士忌,又闲聊一会儿就去自己的木屋休息了。 李唯安这一路都很安静,到了这里话才多了点。 林倚山发现他之前的第一印象是正确的,李唯安对他父亲有着类似小孩子对传奇人物的关注,她在他走了之后又问了些他的往事。其实那些都是早在各种传记、新闻、机场励志畅销书里讲过的东西,但她不厌其烦一一问起,他也就逐一为她验证那些传闻的真假。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四周宁谧一片,只听得见篝火中木柴燃烧时小小的爆裂声。 篝火把李唯安的脸映得红红的,就连她一向清冷的眼眸都染上一丝暖意,这时的她凝视谁时,投射出的目光很容易和温柔混淆,当她再微笑,那笑容就更温暖了。 她用感叹的语气说:“林先生这一生,恐怕没有任何后悔的决定吧?” 林倚山想一想,“不。我记得他说过,他很后悔没能和一位伙伴一直走下去。如果他当初的决定不同,当时可能会经历一段很痛苦的日子,但是现在会拥有更多。” 他说到这儿,默默苦笑。这几年林氏集团渐渐呈现由盛转衰的颓势,他选择不继承家业而是自行创业——在林倚山看来自然是非战之罪,谁也无法预料几年之内风云会如此变幻。即使富可敌国,这些也并非林沛雄所能左右的,但看到自己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在一次次有意无意的打压之下无可避免地萎缩,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所以他才会急流勇退,选择退休,希望这个姿态能消除一点上面那位心中的芥蒂。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 所以他当然会有所自责,会觉得十几年前所做的某个可能微不足道的决定是错的,是能够产生深远影响的。 “那是他什么时候说的?”李唯安问。 林倚山摇摇头,没有回答。 李唯安沉默一会儿,笑了,“这位伙伴是男是女?现在在哪里?你父亲恐怕也没说过吧?” 林倚山看到她略显古怪的笑容,也笑了,“确实没有。但我听他的语气,这位合伙人,应该是男的。”他没想到李唯安会想到开他父亲的玩笑,来为他解围。 她用一根树枝去拨篝火,柴火发出噼噼剥剥声,一簇簇小火星和灰白色的灰一起升起来。 李唯安把手里的树枝丢进篝火,望着燃烧起来的火苗微笑,“恐怕我父亲这一生最后悔的选择,应该也是类似的,他选了一位没担当的合伙人。” 林倚山第一次听她提起她的父亲,在他看来,这是很显然的亲近和示好。他赶快投桃报李,“你父亲一定个很了不起的人。” 唯安摇摇头,笑道,“说他眼光差吧,他的情人们又都对他很忠诚。说他眼光好吧,他的妻子和合伙人都背叛了他。” 唯安母亲过世时,林倚山已经猜测到她的家庭背景恐怕很复杂,没想到实际情况竟然不仅复杂,而且尴尬。 也难怪她对任何想要挖出她身世的举动都十分厌恶。 唯安站起来,“很晚了。明天见。” 林倚山对她微笑,“明天见。”他目送她走进木屋,想到之前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再看看空旷荒凉至极的四野,轻轻笑了。 连这么尴尬隐秘的事情她都跟他说了,可见,她是拿他不当外人了。 林倚山默默笑着又在篝火边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想起章秀钟找了个什么借口,早就走了。他踢散火堆,也回木屋睡觉。 第二天天气非常晴朗。 可即使这样,从火热的b市来到这里,就像从夏季直接到了冬季。 李唯安很早就醒了。她领着乌娜和麦克养的一条雪橇犬在营地附近走了一大圈才回来加入众人的早餐。 乌娜说的是当地一种语言,几乎完全不会说英语,但她会说一点荷兰语和德语,所以和这群客人中唯一一位女性,同时也说德语的唯安聊得挺开心。 早餐之后,麦克开着车,领着大家进入猎区。 到了猎区入口,六辆越野车停下,几位保镖就守在猎区外面,十几条品种不同的猎犬也跳下车,被保镖们牵着,乖乖坐在地上。这些猎犬训练有素,眼睛炯炯有神,可一声也不出,只鼻子呼着气。 小岛在北极圈以内五十公里的地方,八月的早上已经挺冷了,猎犬们鼻子呼出的气变成小白气团,狗鼻子湿漉漉的。 进猎区前,麦克还专门又给唯安演示了一次如何使用猎槍,再帮她校准准星。 看到唯安填装子弹的动作十分流畅,他放心了,“你也有因纽特人血统么?像我太太那样。因纽特人都是天生的猎人。加油,我看好你!” 除了两支猎槍,干粮水壶望远镜等等,每人还配备了一支信号弹和号角。猎到大型猎物时,吹响号角,麦克才会带着保镖们进去帮忙。 林沛雄享受的就是一个人与自然与猛兽搏斗的英雄感。 但麦克还是有些担心这位新加入的女猎人,帮唯安检查完装备,他再次询问林沛雄,“林先生,今天不用我们陪着吗?” 林沛雄不答,微笑着看向李唯安。 “这附近有熊。”麦克向她解释,“今天三月林先生在这打到过一头北极熊。公熊。差不多五百磅重。” 岛的北部和东部是海湾,入冬后海面冻上,就会有北极熊走过来。即使是在夏天,也时不时会有熊游泳过来,造访营地的垃圾箱,寻找食物。 李唯安跟麦克说,“听林先生的吧。” 麦克不再说什么,林沛雄对李唯安赞赏地一笑,“孩子,你胆量不错。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李唯安翘一翘嘴角,“谢谢。” 岛上的猎区沿着一条小河,依着地形分成几块,四个人抽了签,分了各自的猎区。 林沛雄带了两头猎犬最先进去,他对三个年轻人挑衅,“考验你们胆气的时候到了。看看谁打到最多猎物。” 他走之后,章秀钟跟林倚山说,“你爸真可怕。别人打猎都是前呼后拥,他倒好,喜欢玩孤胆英雄。还逼着我们也这样。我们也就算了,唯安可是第一次来打猎,又是女孩子,竟然也没优待!”他又看看唯安,“唯安,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还是让麦克陪着你?” 她摇头,“我可不想被林先生看扁。” 她说完,背好装备,朝她抽到的那块猎区走。 章秀钟在她背后喊,“我们四个人的猎区相互接壤,我用不用在身上挂个‘我不是鹿’的纸牌啊?” 唯安头都不回,高举左臂,竖起中指。 第84章 84 四块猎区依着山势和小河划分,每块各有优劣, 但猎物都挺多。 林倚山进了猎区不久就看到一群雪雁落在小溪边的苔藓地上。 他打到一头雪雁, 正想对着飞上天空上慌乱扑腾的鸟群再开一槍, 连着两声槍响, 两头雪雁应声落地, 猎犬呜呜叫着奔跑过来, 林沛雄跟着后面不紧不慢走过来。 “这是我的猎区啊, 爸。” “我打的可是天上飞的。”林沛雄笑了。 两父子一起笑笑, 收拾猎物。 “唯安这孩子……真不错。”林沛雄剖开一头雪雁, 把内脏洒给猎犬们, 他忽然说, “我觉得她有点面善。” 林倚山笑,“你这都第几次见她了, 才觉得面善?” 林沛雄自己也笑, “之前还真没觉着。就今天早上, 她和乌娜说话的时候, 我忽然觉得,好像从前在哪儿见过她似的。也可能是因为她和乌娜都是混血儿?欧亚混血儿们都长得有点像。” 林倚山更想笑了, “你不是见过薛岩从前那个日法混血的女朋友么, 你觉得和唯安长得像么?” 林沛雄仔细回想一会儿,“还别说,真有点像。”他笑笑, 又摇摇头, “也可能薛岩这孩子一直喜欢的都是这种类型。” 父子相视而笑, 林沛雄催林倚山,“赶快去打猎吧,一只雪雁可不够看的。” 他显然是多虑了。 第一天的狩猎结束,李唯安垫底,她什么都没打到。 林沛雄却猎到一头雄鹿,还有两只雷鸟,若干雪雁和小雪巫鸟。林倚山和章秀钟也有不错收获。 猎到雄鹿时林沛雄吹响了号角,麦克带着一群猎犬和几名保镖冲进他的猎区,把鹿抬到了小型卡车上。 傍晚吃饭时林沛雄和李唯安开玩笑,“不如明天你去钓鱼吧。要是能钓到鱼,也是成功的猎人。营地的河里有很多鳟鱼和鲑鱼。” 她今天只放了两槍,当然,还是空槍。 这时乌娜把烹饪好的鹿肉端了上来放在每个人面前,李唯安看看自己面前盘中的鹿肉,殷红的肉还渗着血丝,她拿起刀叉切了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吃掉,才对林沛雄举起酒杯,“林先生,相信我,我一定会打一头最骄傲的雄鹿。到时候,你可别太吃惊。” 林沛雄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和她碰一下,“那我拭目以待。” 第二天,麦克又帮李唯安检查了猎槍,再祝她好运,“加油。你看起来就是天生的猎人。” 昨天李唯安空手而归,不知林倚山跟他父亲说了什么,这天林沛雄颇为照顾她,让大家都带上了对讲机。 可是,她这一天还是什么都没打到。 章秀钟倒是遇见过她一次。他在自己的猎区远远看到她,见她带着两头猎犬,仿佛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岸行走,帽檐上还插了几支小白绒球似的山羊胡子草。 她发现了他,对他挥挥手,还把猎槍端起来,用瞄准镜看了他一会儿,又再挥挥手。 章秀钟打开对讲机,“喂,唯安,be friendly!” 她笑,“我想确认是你。” “常年对着电脑屏幕眼睛还是有点不太好使吧?” “好像是的。” “要我戴上‘我不是鹿’的纸牌么?” “不怕我少看一个字吗?” 章秀钟笑了。 傍晚回到营地,每个人又有收获。章秀钟提起今天这事,还嘲笑她,“那种距离,用这个型号的槍,你射不到我的!还端的像大狙似的,游戏玩多了吧?” 唯安笑,“我端槍的姿势不帅么?” “帅。可惜忘了帮你拍照了!” 一群人连保镖都哄然大笑。 第三天照旧如此。 到了第四天,连麦克都不敢再提“天生猎人”的话了。 林沛雄安慰她,“没事,咱们今天主要是猎雪雁。麦克前一天洒了玉米粒和大麦吸引鸟群,你拿上假雁放在地上,藏在地里挖的掩体里,吹哨子吸引它们过来,再瞄准开槍就行了。” 这其实是降低难度了。 一连三天李唯安什么都没打到,林沛雄于心不忍了。 掩体是营地的经营者麦克早就挖好的。在猎区一块平整的地上挖一个方方正正一人多高的深坑,坑壁上填上木板,再放上一架小梯子,方便人上下,如果需要还可以在坑中放两把椅子,热水壶、毛毯什么的也可以放进去。掩体最重要的部分是盖在坑上的盖子。麦克和乌娜祖辈都是职业猎人,对这个十分有心得。盖子要用桦木或者柳木木片做,用树枝和鱼线绑好,涂上一层四五厘米厚的泥,最好泥土上就带着点苔藓和小草,为了保持湿度还会再找些带着树叶的枯枝和干草甚至鸟毛粘在上面。 这么做好之后,除了一条尼龙绳拉手,掩体的盖子看起来就和地面毫无差别。 别说鸟和其他动物了,就是人,如果不熟悉地形,也难以看出这地下别有玄机,猎人的槍口也许此刻就伸在盖子外面,正在瞄准。 营地里也有一块这样的掩体,是麦克给游客们示范如何使用掩体打鸟用的。 他让三位年轻人反复试了试(其实教学重点还是李唯安),放心地说,“今天我们一定能打到很多猎物。” 到了猎区,麦克叫住所有猎犬,“等收猎物的时候再派它们进去。” 麦克的猎犬都经过良好训练,能遵守猎人的指令。但是今天它们可说无用武之地,只能呆坐着等着最后叼猎物回来。 四位猎人进了猎区,不一会儿,模仿大雁叫声的哨子此起彼伏吹响了。又过了一阵子,果然,一群群种类不同的鸟纷纷飞来,很快,槍声响了起来,受惊的鸟群鸣叫着起飞,隔了不久又在食物的诱惑下落下。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 一个闲极无聊的保镖对另一个保镖说,“看看,什么叫鸟为食亡。” 林沛雄今天完全是来放松的,他喝了点保温壶里加了威士忌的咖啡,随便打了几只雪雁,在鸟群飞走后,他从掩体里爬上来,正要去捡猎物,却看到隔着一片矮矮的柳树林,一头雄鹿缓慢地走过来,它像是受了伤,有点跛。林沛雄从瞄准镜里看到,这鹿的一条后腿上还有血迹,像是被尖利的树枝扎伤了,又像是被谁用小弓箭射了一下。 这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他又暗自发笑,这年头谁还会用弓箭啊! 那头雄鹿有一对硕大的角,像树冠,又像是丛林王者的王冠,上面还挂了些苔藓、地衣和还有嫩叶的树枝。 雄鹿们为了使自己的角看起来更威武更庞大,让自己在雌鹿眼中看起来更有魅力,常会把草皮和树枝拱在角上。有时候冠上的树枝挂得太多了,还会被卡在林子中。 “它大约有六七百磅吧!”林沛雄看着这头雄鹿,端起猎槍。 他正想象着这头鹿的鹿头和角做成标本该挂在哪里,突然有人大声叫他,“林伯伯。” 那头雄鹿立刻被惊走了,逃出了林沛雄的射程。 他回过头,李唯安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了,而且她已经走得相当靠近他了。 “唯安?”他把猎槍槍口放低,“你打到什么了吗?” 她微笑,“就快了。” 林沛雄忽然觉得,她笑得有一丝诡异。 他的心猛跳了两下,发觉李唯安一直平平地端着猎槍,槍口,似乎正对着他。 他盯着她,隔了近三百米米远,他很难分辨出她那张脸上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由地握紧手里的槍,不动声色地拉开保险栓。 李唯安继续靠近着。 林沛雄这时发现,她绝不像是个用槍的新手,即使在不停移动,而且拿的是一支近一米长、五公斤重的猎槍,她端槍的手臂很稳,槍口也始终对着他。 林沛雄后退一步,“唯安,停下。你把鸟都吓走了。” 她再接近的话,他就在她的射程之内了。 她听话地停下,静静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又像对峙,又像一起等待猎物似的一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那群大雁在他们头顶盘旋不定,想要落下,又不敢落下。 就在林沛雄几乎以为刚才是自己多心了的时候,李唯安问他,“林伯伯,您还记得姜桓么?”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刹那,林沛雄耳中响起一片炸雷—— 她怎么知道姜桓? 她—— 他睁大眼睛盯着李唯安,第一次用一种完全不同的眼光观察她的五官相貌,脑中仿佛有阵阵雷声炸裂。 原来他真的没误会!原来她—— 他毫无犹豫地把槍举了起来,“是你!” 她笑了,“您还记得么,您来我家找我爸爸当您的幕僚,还陪我在花园玩球,您还说,我和我爸爸长得像极了!”她说着,又继续向他靠近。 林沛雄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他猜自己这时的心跳和血压恐怕都飙升到了他的医生会尖叫的指数。 他握槍的手开始流汗了,他喝道,“站住!别再靠近了!” 李唯安不为所动,“上次在薛老太太寿宴时,我特意穿了红穿了一身红裙子,和您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的颜色和款式,我以为您会认出我,或者,会想到我的父亲,可惜,您没有。” 她继续靠近他,近得他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了,她也把槍端的更高一点,拉开了保险栓。 林沛雄的第一个本能想法是跑,但他立即制止了自己这么做,他果断地对着李唯安扣动扳机。 可是—— “咔嚓——” “咔嚓——” 他连扣了两次,撞针发出响声,却没有子弹射出来。 他忘记了,他手里这支槍的子弹已经射空了! 他剧烈地颤抖,丢下槍转身飞快向掩体跑去。 跑!快跑!跑出射程!跑到掩体那里!另一支槍就挂在掩体盖子上!快——快点拿到它! 他跑着,却没听到她追赶的脚步。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掩体旁,跪在地上,回头一看,李唯安还站在原地,她垂着两手,手里的槍也垂在手边,槍口指着地,似乎不打算对他射击,也没想过要还击。 她要干什么? 我想起来了——虽然姜桓不那么认为,但见过他女儿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自闭儿!没人能理解她的思维! 我才不管她想干什么!她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向我复仇,我要先下手!我当年没能斩草除根!她接近我儿子是要干什么? 林沛雄抓住掩体盖子边缘的尼龙拉绳,用力一拉—— “嘭——” 一团明亮的火焰在他眼前腾起,同时,他的胸口像被一双铁拳重重击中,把他击得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林沛雄粗重地呼吸了几下,眼前碧蓝的天空似乎在颤抖旋转,暂时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口滞闷。他把手按在胸口,摸到一片黏腻又湿漉漉的东西,他抬起手,看到自己双手满是鲜血。 李唯安的声音在他背后不远处响起,“您大概也忘了姜桓是怎么死的吧?” 林沛雄剧烈地咳嗽,他在自己身上摸索,想要找到信号弹。 可是,他拉动信号弹,那东西只发出一阵嗤嗤的声音。 李唯安的话让他心胆欲裂,他知道,刚才这绝不是意外的走火。 她这三天在干什么?什么猎物都没打到?不。她只是在进行狩猎的准备工作。 她在观察猎区之间的地形,还有观察他打猎的习惯——他近年来记忆力和体力都在下降,他时不时出现打空了子弹却忘记换弹夹的时候,他也不喜欢一直背着两支槍,他会把对讲机挂在背包上,放在地上。 至于那槍是怎么走火的,信号弹为什么失效……他闭一闭眼睛,费力地呼吸,他记得姜桓是怎么死的。他是自杀的。他把自己的脸按在牢房里的小洗手池里,窒息而死。 天哪,天哪,现在姜桓的女儿来找他复仇了!这可怕的女孩子把一切都计算好了,要让他也死于窒息——和姜桓一样的死法。 他努力喘着气,知道自己每咳嗽一下,肺泡就会被更多血液堵上,可是,他不甘心,他怎么能死在这里?他林沛雄怎么会在今天死掉?死在这个荒岛上? 他艰难地翻过身,想要爬起来,用对讲机求救。挂着对讲机的背包就躺在掩体坑底。 他咬紧牙关,再次翻滚,砰地一声掉进了掩体。落地时他身体几块地方同时发出骨头碎裂的闷响,可他毫不在意,他忍着剧痛在掩体坑底匍匐,他张大嘴巴用力吸气,可缺氧的情况并没得到任何缓解,每前进一寸,他胸口的血就喷涌得更加厉害,喉管和胸腔发出拙劣的的手风琴演奏者才会发出的古怪声响,但是,他成功抓到了对讲机,拧开,可是—— 他这时几乎要笑了。 对啊,她怎么会想不到?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现在只能发出几声模糊嘶哑的喘气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和这岛上的风声一样。 想必她也测试过这个了? 不断从伤口涌进气管的血液让林沛雄像溺水的人一样挣扎撕挠地面,他仍不肯放弃求生的希望。 他想起了,他还带着号角!只要吹响它,保镖们就会赶来! 他抓起号角,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努力吞咽从伤口涌向嘴里的血,费尽力气扶着梯子向上爬,像个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人那样爬到了最顶——他可能只有一次吹响号角的机会!他得确保这声音能被传出去!他可以做到的!他能吹响它! 林沛雄从掩体爬上地面,李唯安已经不见了!他心中一松,把号角凑在嘴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用力—— “嘭——” 不远处那片柳林后响起一声槍响,随即响起了号角声。 那声号角完全盖住了他的号角声。 林沛雄最后一丝希望就此被撕碎,他眼前一黑,又摔回了掩体。 在他意识最后清醒的瞬间,林沛雄想起那天李唯安吃完鹿肉对他说的话,“林先生,相信我,我一定会打一头最骄傲的雄鹿。到时候,您可别太吃惊。” 她果然打到了。 第85章 85 李唯安和林沛雄的猎区几乎同时响起号角声,训练有素的猎犬们立刻兴奋地低吠起来。麦克和守在猎区外的保镖们互视一眼, 一致地向李唯安的猎区跑去。 一位章秀钟的保镖还对同伴小声说, “林先生选儿媳妇的标准也太严苛了, 人漂亮有本事还不行, 还要有胆量。我看李小姐这几天真的是很勉强。” 同伴也同意, “是啊, 李小姐和章先生那些女朋友身材也差不多, 她们这些模特和女明星怎么保持身材的?全靠饿出来的。哪有力气?这儿还这么冷, 这么荒凉, 别说是个女孩子了, 就让你让我自己在那样一大片荒林子里, 我们也觉得瘆人呢。” 有人催促他们,“跑快点吧, 谁知道是她打到了猎物, 还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一听, 赶紧加快脚步。 猎犬和保镖们赶到之前, 林倚山和章秀钟已经到了。 看到李唯安真的打到了猎物,并且打到的还是一头至少五百磅的雄鹿, 他们两个十分惊奇。 “唯安, 我靠!你这绝对是运气!是运气吧?”章秀钟跑到那头倒地的雄鹿前查看。 雄鹿的胸口还在流血,它中槍之后还奔跑了一阵才最终倒地。 林倚山也难以置信,他祝贺李唯安, “了不起。你的第一头猎物就这么厉害。” 李唯安似乎还处于震惊和怔忪中, 她嘴角向上翘着, 可是眼神涣散,殊无笑意,她的嘴唇轻轻颤抖一下,看着那头倒地的雄鹿,“他死了。” 林倚山笑了笑,拉着她走向那头雄鹿,章秀钟检这时已经检查了那头鹿的致命伤,兴奋地喊,“唯安,你这绝对是撞了大运了!你知道么——”他朝林倚山挥手,指指雄鹿的伤口,“她打中了它的心脏!一槍致命!” 麦克的猎犬们跑了过来,围着那头庞然巨兽转着圈乱跳,麦克查看了一下,跟保镖们说,“哪位先生把那架有绳缆的车开过来,这鹿可能有六七百磅重!我们可抬不动。”他又问李唯安,“雷顿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的猎物呢?乌娜会用驯鹿脚部的皮毛做一种小靴子,还是,你想像林先生那样,把它的鹿角和鹿头留下,做成标本,挂在墙上?” 唯安还没回答,章秀钟先笑了,“她?她恐怕不会喜欢。能用鹿皮做旅行包么?我看到有些女孩子去非洲打了类似的猎物,有做成提包的,毛绒绒的也很可爱,哦,驯鹿的毛会掉吗……” 几个男人正兴奋讨论着,忽然,李唯安双肩颤抖,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 男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章秀钟的两个保镖互视一眼,都在想:看吧,把可怜的李小姐逼成什么样子了! 林倚山和章秀钟的震惊远超于其他人。林倚山想要走近安慰她,他已经向她张开了双臂,可她立刻微微将身体转向一侧,同时擦掉眼泪再次站起来,倔强地看向天空。 林倚山有点尴尬,只好站在原地。 章秀钟问她,“唯安,你害怕?还是……”他实在没料到,一向强硬又理智的李唯安竟然也有女孩子柔弱善感的一面,在亲手屠杀猎物后会哭。 李唯安摇摇头,笑了起来,“不,我是因为……因为高兴。”可她这么说着,眼泪又掉下来。这一次,她没有以手掩面,就平静流着泪,微笑着。 麦克见多了第一次打到猎物后情绪失控的客人,他将李唯安扶到一块石头旁,让她坐下,从夹克内袋掏出一个酒壶递给她,“喝点酒,酒精能让你好起来。看,我说过,你看起来就像天生的猎人。” 她接过酒壶喝了几口,“你说的没错。我这时候很需要一点酒精。” 就在这时,几个保镖飞跑过来,“倚山——” 林倚山愣一下,和章秀钟对视一眼,再看向保镖们,“什么?” 为首的保镖已经跑到了他面前,脸色大异于平常,“是林先生出事了。” “好像是,槍走火了!” “什么?!”麦克和章秀钟一起喊道。 章秀钟对自己两个保镖喊了句“你们留下照顾雷顿小姐”,和林倚山一群人匆匆忙忙向林沛雄的猎区跑去。 刚才,林沛雄的几个保镖看到李唯安安全无恙之后,就去了林沛雄的猎区。 他们最初没发现林沛雄,只看到地上散落着几只大雁,找了几分钟后,林沛雄始终没出来召唤他们,他们这才微微有种事情不妙的预感。 如果林沛雄打到了大猎物,那他现在一定会等着他们,但是,他在哪儿呢? 他们四散开去找他,有人甚至跑到了这片猎区边上的小溪那里,也试图用对讲机询问他在哪里,直到一位保镖看到扔在地上的猎槍,才想起要去敞着盖子的掩体里看一看。 他这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林沛雄满身是血躺在掩体里,大睁着双眼,脸色是黑青色的,显然早已失去生命迹象。 所有人后来才想到,原来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号角,只有李唯安打到了猎物,而林沛雄,是在求救。 林沛雄被直升机送到距离这里一百六十公里的小镇斯克斯比医院后由医生宣告失救。死亡原因是窒息。他被走火的猎槍近距离打穿了双肺,挣扎了近五分钟后窒息而死。 由于小岛偏僻,警方人员在第二天下午才赶到营地猎区。 他们查看了林沛雄使用的两杆猎槍,又到猎区查看了出事地点——那支槍还牢牢挂在掩体的盖子上。 又过了一天之后,警方给出了最终的判断,这是个不幸的意外,林沛雄拉动掩体盖子试图取槍的时候槍走火了。 槍膛被拆开后警方发现了一些山羊胡子草遗留的绒毛,这些细软的纤维干燥后是极好的助燃剂,从前没有打火机的时候,老猎人们会放一支绒草在帽子里,如果被困在野外又失去了火种,就可以用它来引火。 至于林沛雄当时为什么丢弃另一支猎槍跑回去取这支槍,可能是他见到了猎物,急于射击,可他手里的槍又没了子弹。他身上带着弹夹,但可能觉得没有填充子弹的时间? “我很抱歉,林先生,这真是一出令人非常难过的意外。”警长安慰林倚山,“你需要什么别的帮助么?我们会尽力帮忙的。” 林倚山摇摇头。 他仍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只是来度假,就像从前无数次打猎,度假一样。 他父亲是个老练的猎人。 那个型号的猎槍很少出事故。 可是一旦出了事故,就很可能是致命的。 果然是,善泳者溺吗? 章秀钟隔着玻璃门看着悲痛沉思的林倚山,再回过头看看坐在壁炉边捧着笔记本电脑的李唯安。 林沛雄在格陵兰意外身亡的消息昨天由加拿大一间报社报道,得到确认之后,快速被各国媒体报道。一天之内,不仅林氏的股票大跌,太平的股票也一样。 林倚山这位传奇性的巨富一夕之间意外身亡,他的商业帝国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林氏的股东们将会如何处理这份庞大的遗产?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死亡,造成了国内股市的大地震。 现在,余震未平。一波连着一波。 林倚山、章秀钟、李唯安三人的助手和秘书也纷纷赶到,人人惶惶不安,仿佛大厦将倾,但又竭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章秀钟叫上李唯安去找林倚山,“倚山,我们得尽快回国。你应该想得到万里那帮老东西在做什么,还有,薛岩刚才找我,他得到消息,有人在劝健叔把他手里的股份——林氏的还有太平的,卖给鸿星传媒。那些人——” 林倚山揉揉眉心,突然苦笑,“逐鹿,逐鹿。我们是鹿。只能不停地跑,只要停下来,这些野狗就会跳到我们背上撕咬。” 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一会儿眼睛,问李唯安,“唯安,你和韦嘉珩还要跟我们合作么?” 章秀钟看一李唯安,脸色大变,“你——唯安——你该不会——” 林倚山轻笑,“良禽择木而栖。秀钟,我们都知道冰山当初和我们合作,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我父亲。现在……” 李唯安静静看他,再看看章秀钟,“我在冰山中国投入了很多心血,我不会撤走。我还会说服archer,和我一起加持太平还有林氏。” 章秀钟悬在嗓子眼的心就要落下了,她说,“但是——” “我接下来,很可能要回美国一段日子。” “为什么?” 李唯安开诚布公,“我想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我和archer从前参与了很多诉讼金融投资,其中牵涉到几件针对几个大药厂和大保险公司的集体诉讼。这些人一直想要杀鸡儆猴,从两年前开始,他们支持的政治大佬调动fbi对我们合作过的几位律师和他们的事务所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有人被起诉了,现在牵涉到archer。冰山,恐怕也未能幸免。我很可能要被传唤去作证。甚至可能会被起诉。” 三个人互视一会儿一起苦笑,“鹿。” 第86章 86 林沛雄意外身亡的消息一出,韦嘉珩很快给李唯安发来了视频请求。 如果说之前他偷窥到李唯安那两笔股票交易时只是心有疑窦——太平的势头正大好,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卖掉股票?为什么又笃定股票会暴跌? 在看到林沛雄意外身亡的突发新闻那一刻,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可是, 他越想越震惊。他再重新思考, 李唯安为什么选择太平合作?为什么要放弃诉讼金融投身娱乐业?为什么卖掉日进斗金的高频交易博彩网站高调地针对大医药公司做诉讼金融…… 他有了对她的计划有了模糊的蓝图, 但仍然难以说服自己相信。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 这是场长达十年甚至更久的计划。而且, 她成功了。 视频接通后, 韦嘉珩张了张口, 和李唯安四目相对, 隔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你好么?” 其实, 他想问的是:是你么? 但他没那么问, 只是, 他的眼神已经问了。 相识了十年, 搭档了十年,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也能意会。更妙的是, 此时两人手上都握着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上漂浮着碎冰块,轻轻晃晃手腕,冰块撞在杯壁上, 泠泠作响。 李唯安既不承认, 也不否认, 一言不发看着他几秒钟,回答:“还好。” 韦嘉珩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我还是想要配偶特权。唯安,你现在会改变主意么?”他又重申一遍,“配偶特权适用于我们双方。” 唯安笑了,“不。我不会改变主意。” 韦嘉珩的姿态忽然放松了,他以拳托腮,“刚才又想了想,不要了。我在建模大赛发现你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你能做到什么。” 李唯安也学着韦嘉珩的姿势,向后靠在椅背上,把两脚放在桌上,从她的角度来看,就像她正踩着韦嘉珩的脸。她对他笑了,“嘉珩,容我更正你,当初在建模大赛,是我发现你,而非你发现我。” 韦嘉珩笑着对她举个中指,又举起酒杯。他终于确认了。 李唯安向他举举杯,两人隔着数千公里对酌,她问他,“你呢?现在,你还是不能接受我的安排?” 韦嘉珩摇摇头,“那天之后,我真的很理智地想了想,为什么。首先,我得承认,你说的对。如果换了甘瑟大佬给我那些意见,我一定会乖乖的遵命。想过之后,我发现,唯安,我接受不了的,是你比我强的事实。或者说,我是个性别歧视者。唯安,我爱你。所以我不能接受我没有你强。”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李唯安露出看傻瓜一样的神情,她皱皱眉,“你说什么?你爱一个人,所以你希望她弱小,不得不受你保护?哈。” 她举杯喝口酒,“韦嘉珩你的灵魂可能还留着清朝辫子?你希望我裹小脚,是么?我想过种种可能,但真的没料到你会用这个理由。是因为最近希瑞的竞选团队最近一直在打性别歧视牌给了你启发么?” 韦嘉珩笑,“可能吧。她的竞选经理前几天找过我,想要我们加入。那女孩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想想如果希瑞成功当选总统,而你拒绝为她服务,你该多后悔吧。她还暗示,如果我们愿意为希瑞效劳,现在缠着我们的这些官司也会很快跟我们说拜拜。” 希瑞是这届总统竞选人中最为人看好的竞争者,她有丰富的政治经验,曾经担任过国务卿,耶鲁大学毕业的律师,还打起了女权牌。 李唯安也知道韦嘉珩说的“那个女孩”是谁,露比·林铎,希瑞的私人助手,幕僚长,也是她这次竞选的经理。她还是希瑞的干女儿。 李唯安想都没想,“不要答应他们。我们四年前已经说好了,不再参与政客们的游戏。” 韦嘉珩笑着问,“是真的不要答应,还是……” 李唯安板着脸不说话。他把脚从桌上放下,叹口气,“唯安,fbi那边有位盖里·本森探长,最近弄得我很紧张。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李唯安抿一抿嘴唇,“首先,重新信任我。” “然后呢?” “待着别动。做你日常的工作,泡你的金发芭比。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感觉就像武侠高手过招,动作越多,破绽就越多?” “对。” “好的。你什么时候回国?” “今晚。” 当晚十点,李唯安、林倚山、章秀钟三人带着助手、保镖乘两架私人飞机回到哥本哈根,重新坐上湾流向b市飞行。林沛雄的遗体另包一架飞机运回b市。 林倚山一上飞机就服了两颗镇痛药,直接去睡。从哥本哈根飞回b市的这十几个小时,大约将会是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睡得最长久安稳的一觉。一代枭雄的意外死亡后,围绕着遗产和继承人的明争暗斗绝对少不了。他绝不能让他的敌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 章秀钟在吧台和唯安聊天,“倚山好可怜,突然间变成孤儿。” 唯安面无表情喝她的酒,“胡说什么,拥有一架湾流g6的人不会可怜。”她想,我当年得到丧父的消息,只能像丧家犬一样逃走,坐的是老旧的俄航班机,飞机起飞时引擎发出爆炸似的轰隆声,我以为全部人会一起死去。 她抬起眼,和章秀钟目光相触,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章秀钟轻轻说,“唯安,我以后,会是你的partner。” 李唯安放下酒杯,摸摸自己的右手,“可惜我没戒指。不然,你此刻就可以吻我手上的戒指表示忠心了。” 章秀钟笑骂,“滚!你当你是教父啊?” 李唯安垂着眼皮笑,“you don't konw what i'm capable of.”你不知道我有能力做什么。 在格陵兰的这些经历让人有仿佛隔世之感,回到b市才恍然发觉,其实,只过了一周多。容朗在江浙区的巡演还没结束,《龙甲》的票房依然以一天一亿的速度增长,并没因为林沛雄的意外死亡有变化,而天气,也依然炎热。 一下飞机,唯安和林章二人立即回到公司,召集公司骨干开了几个会议。 到这天晚上,太平的美股股价跟一周前相比,已经暴跌了百分之三十还多。林氏的几只股也一样。 孙辰说,美股还算好的,国内,不仅林氏和太平的股票猛跌,还波及许多股票,几个板块都是绿油油的。 终于散会后,唯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熄了灯,站在落地窗前,怔怔望着窗外的灯火好一会儿。 这时,她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声。她看一眼,是容朗。 因为时差和忙碌,再加上林沛雄的意外死亡,她和容朗自从她飞去格陵兰后就少有联络。 这阵震动停止后,容朗又打来一次。 唯安看着在黑暗中闪亮的手机屏幕,麻木而疲惫。 他没再拨打电话,发来了一条微信:唯安,你还好么?我已经到b市了。你在哪里? 唯安握住手机,看着屏幕再次变黑,把手机扔进包里。 b市的夜色喧闹明亮,唯安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开着车,渐渐走到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街区。 回到b市后,她从没去过自己从前住的地方。 夜色下,她曾经住过两年多的小楼似乎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红色砖墙上是墨绿色的爬墙虎,叶片在夜风下微微颤抖,仿佛一个活着的野兽正在抖动身上的鳞片,楼道窗户里透出橘黄色的灯光,是这头野兽的眼睛。 唯安紧紧握着一把钥匙,钥匙的齿牙深深扎进手心里,她却不觉得疼,只感到微微刺痛。 她上一次离开这里时,还是冬天。 红色的小楼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窗沿上也是一条厚墩墩的积雪,像棉花糖。 馨宁姐那天来找她时随口说了句“红装素裹”,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忘。 唯安终于走进了楼道。 每节台阶的正中,边缘都被磨出了弯月般的弧形,这个弧形,似乎比十年前更深了点。可见这些年来并没人修补。可幸的是楼梯扶手还是那样子,光滑,厚实,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为什么他们每年粉刷墙壁,修补窗户,但就是不补台阶呢? 唯安不止一次这么想。 就连走廊里的黄铜暖气片也像当初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站在楼梯口,向楼梯口另一侧的齐奶奶家看了一眼。窗户上没有挂晒干的豆角和白萝卜。 走廊的灯光也依旧是橘黄色。白玉兰花苞形状的玻璃灯罩里永远是十瓦的小灯泡。 唯安站在自己家门前。大门被粉刷过,油漆填在了门缝里,干涸之后又裂开一道小缝,翘起薄薄的红色碎片。可见,这门许久没有被打开过了。 她对着门,深呼吸一下,把钥匙塞进锁孔里。 锁孔倒没生锈,可是门也没打开。唯安用力一推,大门和门框之间发出几声“叽叽咯咯”的声音,门板上和门缝之间扑簌簌落下一阵灰尘和油漆碎片,门和地板之间像是挤着什么东西,阻挡着门,也把地板擦得沙沙响。 唯安站在门口,左手在门框一侧摸索,找到了电灯开关,“啪”的一声轻响,天花板上的电灯闪了几下,亮了。 在不甚明亮的光下,尘封了十几年的屋子展露在她眼前,似乎到处都蒙着一层灰黄色的细土。 唯安记得,从前b市每年春天都会有沙尘天气,即使早上出门时关紧了门窗纱窗,拉上了窗帘,回家后,桌子上和窗台上还是会有一层细细的灰。那就是尘,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她低下头,看到挡在门后的是一地的信封。 信封大小不一,有白色,有浅黄色,还有一些边缘有红蓝白三色斜纹。 她蹲下,随手捡起几封信,信封上有些写着收信人姓名地址,贴着邮票,大概是邮差塞进门缝的,好多一字未写,应该是容朗亲自送来的。 这些信,想也知道,全是他写给她的。 他会在信里说些什么? 唯安把散落在地上的信封一一捡起来,数了数,一共有五十四封。 她随手抽出一封,撕开,信纸早已经泛黄,打开时发出类似揉塑料袋的脆响,纸上的字迹却依然清晰,那是容朗进了鸿星当练习生期间写的。 “……我也想过放弃,太难了,太累了。公司和我一样大的几个练习生几乎都比我进来得早,有的从初中就开始练了……老师教舞,他们看一遍就能记得七八成,我最多只能记得五成……每周都有测验,要站在全体练习生面前表演……为了不丢人只能多练,把时间补回来……上周五在舞蹈教室睡着了,醒来之后全身酸痛,像是要发烧了……” 唯安的眼泪掉在纸叶上,干枯的纸立即皱起一小片,她擦擦脸,继续看下去。 容朗在信的结尾写到,“幸好有你的火柴人程序,我现在已经适应了,老师教的舞蹈示范一遍我基本就记住了,但是走位还是得多练。每次用火柴人程序的时候,就想到你,唯安,你现在好么?” 她把信重新折好放回信封,手机再次在包里发出震动声。 还是容朗。 在她迟疑的时候,他挂掉了电话。 唯安吸吸鼻子,转身到厨台前,拧开水龙头,想洗洗脸,可水管发出一阵咕咕嘟嘟的声响,然后突突突地震颤了几下,喷出带着铁锈味的黄浊的水,溅在她身上。 唯安低头看看自己,白色连衣裙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蹭上这一道那一片的灰印子,再粘上了带着铁锈的水,脏得不成样子。 她四下看了看,才发现屋子虽然到处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却不是自己走那天兵荒马乱的样子,有人仔细整理过。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都被收了起来,叠好装在防尘袋里放回衣柜,桌子上那只大玻璃缸中放的橙子柠檬也清理了,厨台窗边的猫爬架也不见了。 不用想,一定是容朗。 自己走后,人去楼空,衣柜抽屉打开扔在地上,乱哄哄仿佛遭了劫,他回到这里看到这幅景象,不知道心里难受成什么样子。 她逃走了,从此人间蒸发,他却还得收拾打扫,替她养她的猫。 她刚才捡起的信封中有一封特别沉重,这时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那把钥匙。紫红色的丝绒缎带一圈圈缠在钥匙上,解开时,已经褪色变成灰紫色的绒扑簌簌落在她手上,丝带变成缕缕的丝。 信中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还你钥匙。我不能再来了。我会疯掉。”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唯安再没有一丝力气了。 她顾不得脏,掀开防尘罩的一角,靠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轻轻喘气。 众多的灰尘扬起来,在她四周飞舞,她闻到了干燥许久的灰尘特有的气味,甚至还有灰飞到了她脸上身上,可是她懒得再动一动。 唯安问自己,我究竟做得对吗? 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和小文那些口袋小黄书里坏事做尽却依然抱得美人归的男主角一样没脸没皮了,没想到,竟然还是差着点火候。 她仔细想了想,肯定了两件事,第一,她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复仇的计划,哪怕那个人是容朗;第二,即使这样,她还是想要容朗继续接纳她,喜欢她,就像从前一样。 唉……她怎么可以这样? 等等,她为什么不能这样? 我作恶,我堕落,可我照样想要他的爱。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想? 他一定猜到了吧? 唯安靠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叹气,飞灰进了鼻孔,害得她连打两个喷嚏,身体的震动又激起了更多飞灰。 她自暴自弃地想,我此刻,正像小文曾经爱看的那首酸诗说的,低到尘埃里了。我是在尘埃里打滚呢。 她想到这儿,反而轻笑出来,就在这时,门笃笃笃地响了三声。 第87章 87 唯安疑惑地回头看向门口, 大门又“咚咚咚”响了三声, 然后,容朗像从前许多许多次那样,在门外低声喊她, “唯安,是我。” 她恍如在梦中, 跌跌撞撞走过去, 打开门,门框上的灰又扑簌簌地落下来,扬了他和她一头一脸。 容朗一把抱住她, 抱得紧紧的, “我以为——我——”他说不出话,只把头靠在她头上,然后猛打了个喷嚏。 两个人相对傻笑,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 “唯安, 别哭。” 她这才发觉自己又流泪了。 每一次,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尽了,一看到他, 听到他的声音, 她就又会哭起来。 “我……”唯安想说什么,客厅天花板那盏灯忽然眨巴了几下眼, 轻轻“兹”的一声, 就此灭了。 这座由苏联专家办公室改成的老公房, 没有每家独立的电表电闸,所以一直供着电,可电灯泡一直没更换,此时终于寿终正寝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有了一种无来由的安全感,她把头靠在他胸口,他胸腔里那颗心蓬勃有力地跳动声给她勇气,她哽咽了几下,艰难地问,“你现在……还喜欢我么?” 容朗拨开她脸上的头发,捧起她的脸,想要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忽然间又胆怯了,低着头不想和他对视。 他向前走,她就向后退,他只得拉紧她的手臂,紧紧跟着她。 她的腰碰到硬硬的边棱,这才知道自己已经退到了厨台边上,再没处可退了,可她还是低着头。 容朗也不再逼近,只是握着她的手。 唯安摇摇头,觉得眼泪已经化成了鼻涕,要流出来了。她一直纳闷,为什么那些女明星发表获奖感言时激动流泪仍旧美如画,可她和小文只要一哭,不出三十秒就会涕泪横流? 容朗又柔声问她,“你还好么?”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抽出一只手,去擦越来越汹涌的眼泪和真的流出来的鼻涕,没想到容朗双手掐在她腰上,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在厨台上。 这下,两个人视线水平了,她不得不和他对视。 “你怎么了?” 唯安仰起脸,知道自己现在很可能狼狈极了,她摸到一层厚灰的厨台又抹泪擦脸,脸上一定黑一道白一道,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别说和时尚博主们扒穿搭时用的霸道女总裁形象比了,就是当年那个踩着滑板御剑飞行的少女也远胜过她。 可她坚持仰着头,目不转睛盯着容朗,注视着他脸上一切细微的表情,再一次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厨台一侧有一扇小窗户,对着小楼外的路灯,昏暗的灯光从十几年没擦过的窗子投进来,再穿过窗帘,落在他们脸上时已经十分暗淡,可是这点光,对于唯安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能看得很清楚。 容朗刚要开口,她又赶快做个阻止的手势,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说:“是我做的。不是意外。” 她从没想过要对他隐瞒。 他迎着她的目光,眉心轻蹙,“我知道。可我还是喜欢你——不管你做了什么!” 唯安听见自己发出一声低泣,她想拥抱容朗,可是双臂却像有千斤重。 他双手托住她的脸,泪盈于睫,“我只是遗憾,遗憾这么多年,这么多难过,只能让你自己承担。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还很弱小,根本给不了任何帮助,或者保护。可我现在长大了,我……” 唯安紧紧抱住他,“我也长大了。我不需要谁的保护。可我要你……只要你……” 为什么一定要容朗呢? 唯安仔细想了想,好像什么都不用他做。 但是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又十分重要。 她起初没遇到他时,就几乎已经具备了独立生活的所有能力,但是,遇到他之后,她原本稳定而有规律的平凡生活渐渐变得鲜艳生动,也许会有很多不确定性,但这种不确定和无序让她快乐。 而当他不再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她的生活再次恢复有序,平稳,井井有条,可这种秩序感再也不能让她满足。 当她再次看见他,她眼前像是突然闯入了一束光,他变幻色彩,把她周围灰白色的一切染成各种颜色。 她起初想过不再在自己的生活和计划中接纳容朗。可是,光是很特别的东西。当你站在光明之中,你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可当你置身于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要有一线光明,你的整个世界就变得明亮,再不一样。 而且,光是无孔不入的。只要有一丝缝隙,它就会射进来。 有了这束光,她的钢铁之心变成了血肉。诚然,血肉之躯更脆弱,会流泪,会流血,可是,它也有钢铁机械没有的温暖,不管流出的泪还是血,都是热热的。 唯安趴在容朗身上哭了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她稍微平静了,轻声问她,“是他吗?害了馨宁姐的人是他?” 唯安抖了抖,哽咽着点头,“他还害了我爸爸。他逼他自杀。程律师一直没告诉我,我爸爸是怎么死的。可我查到了……” “可他竟然……他见了我,竟然没认出来!他根本没有过愧疚!他听到我说出我爸爸的名字,第一反应是对我开枪——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后悔,后悔当年没能连我也杀掉!” 容朗把她抱得更紧了点,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是多余的。只有用最亲昵的肢体语言才能表达。 屋子里到处都是积累多年的灰尘,防尘罩拉下来,落在地上时发出“啪”的声响,可见落在上面的灰尘有多重,沙发和床里的弹簧恐怕也生锈了,压在上面时随着扬起的灰尘发出唧唧的声响,无数的细小灰尘在从窗口投进来的路灯灯光下飞起来,弥漫开来。 十二三岁时,容朗第一次看《天龙八部》。看到段誉说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与王语嫣身陷满是烂泥的枯井中,他默默吐槽,这也太夸张了吧?多脏啊! 可是今夜,他才明白,原来人的感官真的可以依照心情而扭曲实际的感受。手肘、膝盖、脚趾碰到厚厚的灰算什么,大脑会把它扭曲,这只是一包面粉成洒在床上地上了!没什么可在意的!你继续!常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里特有的潮味算什么,真正的怀旧气息就正应该是这样的!你继续!你继续!至于眼中所看到的,除了心爱的人的容颜其他一切都是虚化的。 随着尘土飞扬,床头唧唧作响,十几年前的记忆也再度鲜活起来,和眼前耳边的情景融合在一起,别说这里远比满是烂泥的枯井美妙许多,就是再糟糕些也不怕,绝对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唯安进来后一直没打开窗子,屋子里灰尘太多又没法开风扇,八月末的b市仍旧酷热,两人折腾得满身是汗,可还是不愿放开。 唯安抱着容朗的后颈,顺着他的脊柱抚摸一个个骨节,她把嘴唇贴在他耳边,“有时候我会觉得对不起你。” 他还在喘息,过了片刻才问,“为什么?” “因为……你本来可以遇到更好的人。我就像是个土匪,在你通向‘更好’的半路把你劫走了。我是在犯罪。” 她说完,感到容朗胸腔一阵震颤,她知道他在笑,那股震颤从他紧贴的胸肌上传到她胸口,弄得她有点痒。 他用双臂撑起身体,拉开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她,“唯安?” “嗯?” “你知道么,在中国,合法年龄是十八岁。” “……啊?”她愣住,张了张嘴巴,“我以为……”她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以为和欧洲多国一样,是十六岁。 他轻轻笑,紧紧拥抱她,“所以,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就是共犯了。” 于是两个共犯再次相拥同谋,一起坠入深渊。 第二次犯罪活动结束后,唯安短暂地睡着了一会儿,醒来时,容朗正用鼻尖蹭她头顶。 “几点了?”她问他。 他看看腕表,“两点多。” 他们俩相视而笑。 唯安摸摸容朗的脸,他右眼下面印着一个大拇指印。不久前她浑身颤栗时手按在那里。 “我们洗个澡吧?” “好啊。”容朗扶她起来,“你饿不饿?我回家之后做了一锅粥,还没吃呢。我们现在回去?” 容朗站在凳子上,捣腾一回儿,电热水器太过老旧,始终无法启动,他只好和唯安用凉水冲了个澡。 就连固定花洒的支架也一碰就断,容朗手持着花洒,给唯安洗头发。 唯安闭着眼睛,微微张开口呼吸,又说,“我想起我们到东岛那次了。” 容朗笑,“嗯。我也是。疗养院房间的淋浴也是只能用手拿着花洒洗澡。” 浴室狭小,很难容下两个人转身,他站在她身后,贴在她背上。 很快,那只花洒被放在地上,十几股小水流像小喷泉向上喷着,水花打在他小腿上。 两人终于收拾停当,都要快五点了。 唯安开车回了容朗的小公寓。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容朗打开高压锅,肉粥的白气袅袅升起,香气更浓了。 他给她盛一碗,“吃吧,我加了干贝和姜丝。” 她接过粥,放在餐桌上,又走回他身后,把脸贴在他背上,“我没回你电话的时候,你在煮粥?” “嗯。”他轻轻应一声,再盛一碗粥,“你要胡椒粉么?” 唯安重重地蹭他后背,带着鼻音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直等了。电话响三声我就接,出差的时候每天晚上固定时间雷打不动向你报告……” 容朗闷笑一声,“你是不是看了小文发的朋友圈啊?” 唯安眼睛红红的,点点头。 容朗在她脑门上“啾”一下,“没事。我一直喜欢李唯安。你继续做李唯安就好。” 第88章 88 早上五点多时, 唯安醒来, 她给那锅粥里加了点开水,煮了一会儿后叫醒容朗,和他一起吃了点粥。 他从繁忙的巡演日程中抽出了一夜,已经非常奢侈。等会儿就要赶去机场, 飞去c市继续巡演。 唯安送他到地库时一直抓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 他知道她很少使用这种直白的肢体语言, 所以明白她的依依不舍有多真实。 他亲亲她的鼻尖和眉毛,摸摸她的脑袋,“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能做到么?” 她点点头, 眼睛又湿润了。 站在车边等容朗的陈兴、琦琦不约而同地露出闻到恋爱酸臭味的厌恶表情, 一齐转过身。 容朗用力握一握唯安的手,把她推回电梯里,帮她按了楼层按键, “回去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 你昨天又没怎么睡。” 唯安又点点头。 他坐上车,陈兴和琦琦又开启了日常嘲讽—— 一个说, “老板, 我记得消暑费里没包括日常狗粮啊?” 另一个拿腔捏调学他, “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你昨天都没怎么睡!” 一个自然地接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呢?” 另一个唱起来了, “满满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拍打~” “唉, 好想要个女朋友啊。” “我也是。” 两人一唱一和嘲讽完毕,才发觉今天容朗异常沉默。 琦琦从观后镜偷偷看容朗一眼,“哥……唯安姐还好么?是不是吓到了?” 容朗叹口气,微笑,“其实还好。她就像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现在已经醒了。没事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有我呢。以后她再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在她身边,就算帮不上忙,也要陪着她。” 陈兴不识趣地说,“那你可有点不切实际了,你这日程——要是明年还这么满,没准那些娱乐号爆的料都得变成真的了。” 容朗问,“什么料?” 琦琦抓着方向盘,瞪陈兴一眼。 陈兴缩了缩脖子,靠着椅背往下滑了滑。 容朗到了机场已经看完了这几天娱乐圈各种自媒体号的推测、爆料、分析——l小姐也参加了林沛雄邀请的狩猎。 众所周知,林沛雄的狩猎是个非常私人的,甚至可以说仅限于家族成员和多年好友的派对。这说明l小姐已经成为林氏核心权力圈中的一员,并且深得林沛雄的认可。 不仅娱乐圈在揣测和r男星曾传过绯闻的l小姐的新情人会是谁,连一些商业金融机构也在分析。 林沛雄的突然死亡给林氏的商业帝国造成震荡,虽然他早在几年前就退休了,但帝王的余威犹在,林氏旗下的十几只股票——不管是电子、创投、地产、建筑还是医疗产业的,在他死讯传出的一周内纷纷连续下跌,其中,太平影业和太平投资这两支资历最浅的股票跌幅最高。 太平影业的美股,甚至曾一度从125美元一股一路狂跌到69美元一股,缩水一半。(美股可没有跌停板这一说) 但是,当媒体曝出冰山信息的创始人之一l小姐也是林沛雄此次狩猎团的成员之一后,太平影业的股价又快速回升了。 就在前天傍晚,《龙甲》的累计观影人次超过了1.47亿。这个新闻很快登上各国新闻网站头版。 《龙甲》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录,它超越了《冰海沉爱》成为全球单一市场单片累计观影人次最多的电影。 它的国内票房,已经达到五十亿。 在这之后,太平影业的股价再次快速上升,昨天美股市场收盘时达到142美元一股。 今天,是林沛雄的葬礼的日子,各路媒体出于不同的原因都在关注l小姐的动向,却发现,她并没出席葬礼。 太平大厦29楼,李唯安在股东会议室主持会议,向股东们提前宣布第三季度太平的收益前景。 “根据各地院线的数据反馈,跟踪分析的结果是,《龙甲》的最终票房会超过55亿。” 55亿——这个数字像丢进水池里的一粒石子,引起了阵阵涟漪,几乎在座的所有人都在低声惊叹。 李唯安等这阵涟漪过后,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说,“但是,我们决定,暂时不分红。” 会议室的空气一时凝结,紧接着,几个年老的股东发出愤怒的质疑,“凭什么?” 她似乎对这些人的愤怒毫无所感,平淡地说,“我知道一些股东打算在分红之后抛售太平的股票。”她看看他们,“我只能说,那是十分愚蠢的行为。你丢掉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她继续说,“冰山已经决定继续持股,如果在座的各位有心让渡太平的股份,可以优先考虑我们。” “就这样。谢谢。”然后,她合上她的笔记本电脑,离开了会议室。 稍后李唯安从章秀钟那得到消息,那一位给林沛雄送了花圈和挽联,词真意切,称林沛雄为“国之栋梁”。 这个举动被各方做出不同的解读,当然,如果他没有送花圈来,那也会被各种解读。 但总归,送了,比不送要好太多。 傍晚,唯安和程律师一起吃饭。 这一次,程律师订在一间药膳馆。 现在什么私厨、药膳都要先在市区的黄金地段找一处闹中取静的所在,最好是从前的王公权臣的私宅,院子里有树有花,包厢窗子还要对着水景。 程律师选的这间包厢就是这样。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她要了最大的包厢,房间一面窗子正对着荷塘,荷花绿叶间还有小莲蓬,还浮着几只绿头鸭。窗户开着,凉风习习送来阵阵花香。 李唯安到时,程律师已经点了几个菜。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范思哲套裙,佩戴素金首饰,但看起来却有些憔悴。 见了唯安她很勉强地笑了笑,“你受惊了吧?我给你要了一盅压惊安神的汤。” 唯安在她身边坐下,笑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的手放在程律师肩上,这本是表示亲昵的动作,程律师却怕冷似的抖了一下。 唯安看了她一眼,自觉地和她拉开距离。 这时服务生敲了敲门,把几盅汤送了进来。 这顿饭,唯安吃得怡然自在,程律师却有些食不下咽。 甜品是官燕鲜果。 程律师看着唯安挖起一勺带着樱桃的燕窝,这燕窝是上品,汁液浓稠,沾染了樱桃的暗红色的果浆后,看起来就像一团还热乎乎的血肉。 她一阵眼晕,赶快把目光从唯安脸上移开。 “你怎么不吃呢?这燕窝是真东西,你看,果汁浇在上面都化不开。”唯安用汤匙搅了搅白瓷盏里的燕窝,樱桃汁渗进半透明的燕窝丝里。 程律师忽然干呕,她掩着嘴站起来,走到窗边,扶着窗棂连连喘气。 “唯安,林沛雄的死……?是——”程律师回过头,看到李唯安安坐如山,继续吃那盏燕窝,什么都明白了。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嘎”声,像是什么一直没扣合的榫头终于锁上了。 她扶着墙,在窗下的太师椅坐下,呆了好半晌才低声说,“你这是何苦呢?其实,他早就得到报应了。他用你爸爸的性命向白西林投诚,结果呢?你都看到了,白西林几年前倒台了,现在躲在美国;当白西林的跟班,又能有什么好结果?这一位上了台,能放过他?林沛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一生的心血被拆得七零八落。” 她说到这儿,怔怔看着空气中某一点,“要是……要是当年他听了你爸爸的,忍耐住,全力保护他,你爸爸绝不会让他和白西林走得这么近。哪里至于今天……” “叮当”一声脆响,惊得程律师停住口。 原来,唯安吃完了那碗燕窝,把汤匙丢进空碗里,正对着她冷笑,“报应?” 唯安摇一摇头,“他乘着私人飞机,环游世界,在法国买了个酒庄种葡萄、酿酒,去北欧冰原打北极熊。你管这叫报应?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赔偿两条人命?你说的没错,我爸爸很可能在临死前故意给过林沛雄什么暗示,所以他才会和白西林越走越近,也许这确实就是我爸爸生前策划好的‘报复’——假如林沛雄背叛他,总有一天自食其果。” “可我——我不相信因果报应,我也没有我爸爸的耐心,我甚至不相信正义。我只坚信,谁伤害了我爱的人,我就要亲手除掉他。” 李唯安把餐巾扔在桌上,站起来,走到程律师面前,对她微笑,“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肯定当年是不是你害了馨宁姐,现在我肯定了。” 程律师脸色如土,她嘴唇颤了颤,“唯安——” 唯安把手按在程律师肩上,轻声说,“我不会为难你。你当年也是被利用了,也许你真的是无心,也许是出于嫉妒,你根本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害死馨宁姐,然后林沛雄又用她的死害死我爸爸。”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程律师掩面痛哭,“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 唯安蹲下来,“我知道。” “你知道?”程律师有些惊愕,继而又流着泪惨笑,“那你怎么……”不报复我? “你讨厌馨宁姐是真的,可你爱我爸爸、千方百计要保护我,也是真的。”唯安握着程律师的双手,抬头看着她,“我都知道。” 程律师含泪低声说,“出事之后我反复想,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她紧紧闭上眼睛,泪水从脸上滚落,“是我……我只是不小心说了一句话……我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是真的不小心?还是——” 唯安站起来,让程律师靠在自己身上。 程律师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她紧紧握住唯安的手,“唯安,你不要再做什么了!林沛雄也死了,你放手吧。我真的为你担心。” 唯安缓慢但坚定地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林沛雄死了,白西林还活着呢。你放心吧,一个都不会漏掉。” 程律师睁大眼睛看着唯安,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89章 89 8月28日。 太平大厦29楼。 唯安看着对面的林倚山、章秀钟, 缓缓说,“archer已经向一干大佬们表明了冰山的立场,我和他也以个人身份加持了林氏的股票, 你们看到了,林氏、太平的美股价格都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 我们最好出条新闻,增强一点市场信心, 把国内a股的股价也稳定下来。” 章秀钟望着她,“所以, 你建议……” “是时候敲定和容朗的合作了。” 林倚山抬起头,他谨慎地看了李唯安几秒钟,“这是个很微妙的建议。在一个很微妙的时机。”你和韦嘉珩不仅是加持了林氏的股票, 而是趁机鲸吞。在林氏的美股跌至每股172美元的时候,他们进行了公开收购,两人现在都已成为了拥有投票权的大股东。 这种行为,可以说李唯安和韦嘉珩是在以自己的全部财力支持林氏, 以实际行动表态,增强了大股东们对林氏和太平的信心, 也可以说, 他们在趁火打劫, 借这个机会入主了林氏的董事会。两人加起来拥有超过10%的股权,从此董事会要决定什么, 要想通过, 恐怕都要得到这两人的首肯。 李唯安面色平静, 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暗示,也可能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也是一个很合理的建议。”她的目光从林倚山脸上移动到章秀钟脸上,“即使召开股东大会进行公投,我相信大多数股东也会赞成我。” 林倚山看章秀钟,“你认为呢?” 章秀钟沉思片刻,“这当然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时机,但是和容朗合作,让他用薪酬换股份,帮我们带新人,推出我们自己的制作品牌,是我们几个月前就已经确定的策略。如果能够敲定和他的合作,高调宣传,对稳定我们的股价确实会有很大帮助。” 林倚山还在思考,李唯安又说,“针对容朗的风险投资报告孙辰也做好了,相信你们都看过了。我不会参与接下来任何相关的谈判。”她说完就走了。 林倚山看着窗外,“他们的要价会比原先要高。” 章秀钟想了一会儿,“我倒不觉得李唯安和容朗早就有了私下的协议。” 林倚山转过头,皱眉。 章秀钟说,“万里、金风还有容朗的老东家鸿星都曾提出过类似的合作条件,他都没有答应。最后选了我们,为什么?” 林倚山沉默。 章秀钟叹口气,“倚山,即使伯父没有出事,容朗现在的要价也会比之前高。” 林倚山知道章秀钟说的是事实。 《猫快递》获得康城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容朗的演技有目共睹,这部电影最终获得了22亿票房,他被爆出恋情绯闻后人气丝毫不受影响,演唱会加场,新专辑预售再次破纪录,成为rolex代言人…… 这些现象全都指向一个结论:容朗已经成了拥有顶级实力的人气偶像。 就像李唯安说的,实打实的实力派,商业价值只会波动,不会暴涨暴跌。 实力,恰恰是太平目前最欠缺的。 虽然从今年年初开始,仅八个月,太平就作为电影发行方发行了票房35亿的《飞行毯》、22亿的《猫快递》,还有现在票房已经高达50亿的《龙甲》,但是,这三部电影没有一部是太平参与制作的。太平目前有的,只有《岛主的民宿》,和一部还没完成最后制作的校园偶像剧。 怎么办? 如果按照原先计划,和容朗合作,以他为核心打造一部偶像养成式的真人选秀节目,用太平自己的网络平台发布,那么之后,太平自己“制造流量明星”的这条路会走得更稳,更快。 可是,这是不是早在李唯安计划之内的?她和容朗究竟有没有私下协议?她会不会联合容朗进一步蚕食太平的掌控权? 如果拒绝和容朗继续合作,那么,《岛主的民宿》第二季怎么办?如果他想毁约,就算签了合作协议,相信根本不用他自己付违约金,万里、鸿星甚至金风都会争着帮他付钱,再拉上他做一档类似的真人秀。 到那时,用不着万里去唱衰太平,圈内所有人都会认为容朗是不看好太平才终止谈到一半的合作的。 这么一看,幸好李唯安在太平。有她在,容朗大概不会做出伤害到她利益的事。 就连容朗当初同意和他们合作,很可能也是为了她。 还有,他提出的“提前上岛体验生活”的条件,当时他们觉得这是容朗为了表达诚意提供的优惠,其实,呵,根本是为了创造和李唯安相处的机会。 林倚山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赞同章秀钟。就像李唯安说的,即使召集股东公投,结果也不会不同。也就是说,容朗加入太平,成为拥有投票权的大股东甚至在董事会拥有一席之地,是无可避免的。那这样一来,冰山,再加上容朗,几乎可以操纵董事会所有投票决议…… 他审视章秀钟,“秀钟,我们始终是站在一起的,对吗?” 章秀钟愣了一下,笑着捶了林倚山胸口一拳,“你他妈的想什么呢?当然呀!我们一直会是partner。” 两人笑着握了握手。 9月3日。星期一。 太平和容朗的榕树工作室联合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榕树工作室入股太平,双方将进行一系列合作,在容朗的巡演结束后,太平会开启一个全新的养成式的偶像选拔节目,由容朗和其他几位明星、著名音乐制作人担任导师,评委将会是所有“龙眼视频”的会员。 记者招待会在上午十一点结束,当天收盘前,太平的a股涨停板了。 这个新闻令不管是娱乐圈还是金融圈的媒体们都感到亢奋,但比较遗憾的是,大家本来很期待的李唯安和容朗同框的画面并没出现。因为她没参加记者招待会。 太平大厦27楼。 李唯安的办公室里。 她和韦嘉珩正在视频通话。 “希瑞的团队正式给我们发出邀请,希望我们能帮助她赢得竞选。不过,她的竞选经理露比跟我说的话就不那么客气了,她像是觉得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而我们是一对不知好歹的硅谷书呆子。”韦嘉珩似乎感到被娱乐到了,“所以,你也看得出来,他们确实需要帮助,他们目前用的那家信息咨询公司不知是怎么搞的数据,让他们这么乐观。” “下次让她找我说吧。”李唯安刚说完,韦嘉珩挑起眉笑,“你知道‘言灵’么?亲爱的露比刚给我发了个视频请求。” 李唯安按下遥控器,关上玻璃门上的帘子,“三方会议吧。” 韦嘉珩笑了笑,接通了视频会议模式。 看到冰山的两位创始人一起出现,露比稍微有些意外,但她立刻自信满满地笑了,“vivian,很高兴见到你,我们终于见面了。archer,我猜你改变主意了?” 韦嘉珩只笑,不说话。 李唯安说,“还没对你说恭喜呢,ruby。我在ins上看到了你的婚礼照片,很美。” 露比甜美地微笑,“我和尼克都认为推迟度蜜月比较好,毕竟,我现在在推动的,可是将来会写进历史书里的事情呀。” 韦嘉珩和李唯安迅速交换个眼神。 露比洋洋得意,继续说,“说正事吧。vivian,我希望你和archer能加入希瑞的竞选团队。我们需要你尽快回国。” 李唯安问,“你们是对大卫信息分析不满么?竞选前期的数据收集,民意调查都是他们做的,我们现在接手……” 露比回答她,“哦,当然不。我们对大卫很满意。我们只是想要多一层保证。毕竟,你们曾经有过不俗的战绩,可现在麻烦缠身,要是被某些狗急跳墙的竞争对手威胁利用了,可能会对我们造成些不好看的小意外。希瑞和我都想让整个竞选过程尽量友好和优雅,如果可以让一些完全不具备资质的异想天开的竞选人早点退出,那就更好了。” 韦嘉珩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李唯安早就预料到这个竞选团队的主要负责人会目中无人,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自大到了这种程度。原来他们只是把“让曾帮助现任总统两次竞选成功的冰山也加入我们”当成一个向对手的炫耀的噱头。 李唯安静了几秒钟,问,“那么,你们会为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报酬呢?要知道……” ruby用一声轻笑打断她,“哦,vivian,达令!” 她抿一抿红唇对李唯安笑,“你难道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么?你们现在麻烦缠身啊,亲爱的。啧啧啧。”她摇摇头,像是觉得李唯安这书呆子实在太不知趣了,“据我所知,最快两周之后,archer就会被传唤作证,在这之后他很有可能被起诉,你也一样。到时,别说冰山的生意了,你们两个都有可能会在联邦监狱里住上一阵子。尤其是你——”她指了指李唯安,强调这一点,“你有很高的flying risk,你被指控之后很可能不允许保释。但是,如果希瑞愿意帮你们说几句话,你们这些麻烦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 李唯安沉默片刻,“如果,我们拒绝为你们提供服务呢?” “我知道甘瑟那帮大佬一直在默默支持你们,但是——”ruby微笑,“希瑞的支持者中也有很多位高权重的人,不少也是甘瑟大佬的朋友。也许,他们会改变他的想法?” 李唯安盯着ruby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很好。我愿意加入你们的竞选团队。” 韦嘉珩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看李唯安。 “太好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我期待和你见面。”ruby又换回她那套优雅可亲的表情。 “这周三晚上七点,我和archer会去你们的竞选总部参观。” 李唯安宣布自己将要回美国一段时间的消息时,众人反应各异。 林倚山是暂时松了口气。自从林沛雄死后,他突然间发觉自己对李唯安的爱慕变成了提防。她聪明敏捷,行动缜密,虽然目前看起来对太平的主导权并没有觊觎之心,但谁会知道以后的事呢?失去了父亲的暗中支持,林倚山明显地感受到一件事:自己其实没有自己原先相信的那么强大。他没有自信能赢得李唯安的婚约。 章秀钟则是心中窃喜。孙辰被李唯安当学徒一样训练了几个月,已经大有长进。rosie虽然是冰山的经理,但是,谁都知道,孙辰是他的人。冰山公司虽然是独立的,可是冰山公司的办公室都在太平大厦里呢,对不对?李唯安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个好机会。 rosie只关心一件事,我们是不是要被起诉了? 唯安向她确认,“不仅没有。而且,我们的麻烦就要结束了。” 晚上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唯安才告诉容朗这个消息。他从巡演中抽空返回了b市,要拍广告。 他手中的筷子停在菜肴上方,久久没有下箸。他把筷子放下,问她,“会很久么?” 她摇摇头,仔细想一想,“最多,一个月,我就会回来。” 他依然闷闷不乐。 她用手臂环住他颈项,把脸贴在他脸上,“放心。如果事情顺利……最快一周之后我就能回来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感到不安。这种情感上的不安是难以通过语言宽慰的,于是她尽量使用行动和眼神来安抚他。 李唯安这次飞美国,没带任何人。 她没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在蹲守机场的专业饭拍人员的vip名单上了,一到机场就被认了出来。幸亏章秀钟坚持派了四个保镖送她才没被抱着长镜头大炮的一群人给围堵住。 姚锐后来告诉她,这种守在机场的专业饭拍们会把拍到的明星照片卖给各种媒体,拍的好看的当然可以卖给艺人的粉丝们,要是拍到了艺人不好看的样子,还可以让艺人团队出钱买下,不然就卖给对家。 容朗从前也有几次被拍到胡子拉碴、穿着人字拖去机场的样子,在他的坚持下姚锐没买照片,结果对家发出“容朗走下美少年神坛,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疑似中年油腻大叔”的料之后,粉丝们竟然纷纷奔走相告:“快来看我容朗不羁美型攻新造型!”“有动图么?有视频么?我要剪一个容朗的水仙向视频!”“当年的纤瘦美少年长成了不羁美青年,我感动地流下两行慈母泪。” 就连路人见了也都是“po主对油腻大叔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跪求把我们系老师都换成这样的油腻大叔!”“求不加水印原图”之类的评价。 从此再没对家买容朗的图了。 飞机起飞不久,唯安手机收到一连串提示,l小姐又上了热搜。 “l小姐今天早上在保镖簇拥下来到机场,据悉,她将在今日返美。我们联系了容朗的经纪人,但对方拒绝评价并挂断了我们的电话。” “昨天容朗和太平高调发布了双方合作的新闻,今天容朗的绯闻女友,同时也是太平的高管之一l小姐低调返美,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太平正值多事之秋,高管l小姐为何低调返美?太平的股价在持续震荡之后逐渐攀升,股民们对太平高层的行动十分关注……” “l小姐和容朗其实已经分手了!所以她昨天才没有出席新闻发布。” …… 在李唯安落地之前,一些自媒体大v又探听到了她这次返美的目的:据知情人透露,希瑞的竞选团队有意邀请l小姐和另一位华裔数学天才archer boey,冰山信息的另一位创始人加入他们。但目前双方的合作还没有谈拢。 这个爆料证实了之前“冰山曾经参与现任总统的两次竞选”并非传闻。 李唯安飞抵纽约之后,去了在布鲁克林一家酒店住下。希瑞的竞选总部离这里只有几个街区。 这地方是韦嘉珩定的,他会在两小时后到达。 她收拾行李,让客房女佣把床品全换成她自己带的,洗了个澡,去酒店一楼的餐厅吃东西。 餐厅东侧的窗子正对着布鲁克林大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她吃了一块青瓜酸乳酪三明治,又要了一杯波本威士忌。 唯安正对着窗外喝酒发呆,一个男子走到她身旁,“雷顿小姐?” 她放下酒杯,看着那个人。 他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褐色头发剪得很短,头顶零星可见一些白发,个子不算高,可是整个人看起来精明强悍,目光咄咄逼人。 第90章 90 李唯安转过脸, 一看就知道此人是韦嘉珩说过的那个fbi探员,格里·本森。 “本森探员?”她对他笑笑,示意他坐下。 那人笑的时候还挺英俊, “叫我gary吧。”他掏出一张名片,按在唯安面前的桌子上,“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有些传闻甚至说你有预知的能力——” 唯安打断他,“你不是为了我或者archer、加德纳的麻烦来的, 你是为了希瑞。” gary怔了一下, 目光灼灼,像是有小火苗在瞳仁里跳动,“你像传闻中一样聪明。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fbi希望你们加入希瑞的团队, 然后——” 唯安再次打断他,“我们不会加入。” gary立刻露出有点恼怒的神情,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 “听着,你们现在麻烦大了,如果我们想——” 唯安靠在椅背上, 微微抬着下巴看着他,握着酒杯轻轻晃, “布拉布拉布拉。” 酒杯里的碎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悦耳响声, 可gary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年轻女郎毫不掩饰的轻视让他愤怒。 “你倒是让我有点失望。”她笑着喝了口酒, “最近一直有不同的人对我和archer重复着你刚才说的那段说词。我都会背诵了。我以为你会说些不同的。是我以貌取人了。” 她放下酒杯,拈起他的名片,像扑克牌高手玩牌那样让名片在她指间跳动反转,“回去吧,探员。你很快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到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 gary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做点威胁,“我们其实很早就有了希瑞许多不合法行为的证据,只是——” 唯安再一次打断他,“如果不是通过合法途径得到的,就不能被称为‘证据’了,探员。”她说完,又笑了,“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有共识的。” 这一次,gary没再感到被冒犯,他从她的眼睛里得到了某种暗示,他笑了,“我想,我们刚才确实是建立了共识。” 他没再不识趣地逗留,起身向唯安致意,“期待我们下次见面,雷顿小姐。” 唯安对他举举酒杯。 韦嘉珩到了之后,唯安把gary已经来访的事情告诉他。 “每个总统候选人背后都贴着一个靶子!”韦嘉珩拊掌大笑,“fbi盯上希瑞很久了!不然,她之前那些邮件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他们养着不少黑客呢。只是,就像你对gary说的,只有从合法途径取得的证据,才能拿来对付她。现在可不是胡佛的时代了。” 唯安又叫了一次酒,“你不是还猜测过我从前曾经为fbi工作过么?” 韦嘉珩揉脸,“你还记得呢!” “我很记仇的。” 他和唯安碰碰酒杯,“所以,接下来怎么做?” “你注意过么,ruby和我们说话时,有好几次都‘我们’代表希瑞?” “ruby不仅是希瑞的竞选经理,过去还是她的私人秘书。她经常为希瑞拟演讲稿……”韦嘉珩的眼睛亮了,“她甚至为希瑞回复一些邮件!所以才会习惯性地用‘我们’这个词。” 李唯安点点头,“gary说的那些‘证据’,应该都是从希瑞的电脑里拿到的,但他们没有搜查令,所以,即使那些证据足以让希瑞入罪,他们照样对希瑞毫无办法。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搜查令。” 韦嘉珩和她相视而笑,“从ruby那里下手。” 第二天,ruby派人接唯安和韦嘉珩去竞选总部参观。 见到他们的it总监布莱恩·帕格利亚时,韦嘉珩简直忍不住要笑了。 他悄悄告诉李唯安,“这哥们完全没有网络安全方面的工作经验。” 她讶异,“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这人几年前在希瑞的办公室做it顾问。我一个当时在□□工作朋友发现的。” “现在我不奇怪为什么fbi拿到了那么多希瑞的料了。” 参观时他们还遇到了卫星资讯的一位负责人,那人毫不客气地对韦嘉珩说,“你们真是幸运,到了这个时候才来,苦工都给我们做了。” 在ruby安抚他说“请他们来只是为了以策万全而已”之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韦嘉珩和李唯安是来充数的,并且,还得向他汇报。 这种过分的乐观和傲慢充斥在竞选总部。 离开后,韦嘉珩跟李唯安说,“知道么,还有人对我说,不投给希瑞的话,另一位候选人当选了,我这种亚裔的处境会更糟糕,你还会好一点,因为亚裔妹子都很辣。不会有人想把亚裔辣妹驱逐出境的。我就不同了。” 两人回到酒店,立刻动手。 一如他们猜的,ruby的电脑上有不少希瑞发给她让她帮助处理的文件和电邮。ruby甚至有希瑞办公用的电邮的密码和权限。 更荒唐的是,这台电脑还不止是ruby自己在用。 唯安笑了,“ruby的新婚丈夫nick是个人渣恋童癖呀。” 韦嘉珩一看,也笑了,“我想,我们是不是要匿名举报这位在社交网络上给未成年人发裸|照的家伙?” 唯安摇摇头,“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做点什么。” 半个小时后,ruby打来了电话,她怒气冲冲质问韦嘉珩,“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是嫌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大么?立刻把你刚才发的那则推文删了!” 就在刚才,她接到助手的电话,韦嘉珩在自己的推特上发了一则推文,“无论冰山信息还是他和vivian leighton个人,都不会以任何形式参与任何一位竞选人的竞选活动。特此声明。” 韦嘉珩笑,“ruby,你还是关心你自己的麻烦吧。” 酒店大堂一侧的酒吧里,李唯安和gary探员又见面了。 他有点惊奇,“这么快?你是拿到了什么,对吧?” 唯安给他叫了一杯威士忌,“如果有人用社交软件给未成年人发裸|照,这是违法的,对么?” gary愣一下,笑了,“当然是。任何有正义感的公民都应该举报这种行为。” “用来发裸|照的电脑,也会被作为证据。” “一点也不错。” “从这台电脑上发现的其他指向不法活动和政府官员不当行为的邮件、文件也可以作为另一件案子的证据?” “当然。” 唯安笑一笑,“那么,你们很快就可以重启对希瑞的调查了。” gary深呼一口气,笑得很开心,“我该请你喝酒的。我们感谢你们的帮助。放心吧,你们会没事的。” 唯安看着酒杯中微微起伏的冰块,“你在fbi多久了?” “差不多,十六年。” 她侧眼看他,“我想知道,你当年进fbi的时候,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像恶棍一样抓住个所谓的把柄,向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断试压,企图从他那里压榨、勒索出能够扳倒大人物的‘证据’么?” gary的眼神明灭不定,半晌,他喝一口酒,说,“屠龙的勇士终将变成恶龙。似乎没有例外。” 唯安摇头,“不。不是所有。” 我不会。因为我有容朗。 第91章 终章 9月9日。星期天。 这天早上, 希瑞发表电视讲话,宣布自己由于身体健康原因不得不遗憾地退出总统竞选,向所有支持者们道歉。 这之后几天, 关于希瑞和她的竞选团队的新闻连篇累牍。她不仅竞选失败,还面临fbi调查,现在fbi公开的证据就对她十分不利,她竟然将一些机密文件和电邮交给自己的助手处理,甚至有些时候交给助手回复。 助手的人渣丈夫给未成年少女发裸|照这些事则是一些小报报道的重点, 而这么个人渣丈夫, 还是希瑞介绍给她的助手的。 由此可见,她识人不清。幸好这样的人退出了总统竞选。 同一天,《龙甲》的累计票房已达57.1亿。这很可能会是一个在短时间内无法超越的记录。 几天之后, 韦嘉珩送李唯安去机场。 在路上, 他问,“我们的麻烦真的像gary保证的那样全解决了吗?” 唯安轻轻笑,“我不知道。但是,和希瑞有关系的那几位fbi的大头目们自顾不暇, 大药厂们忙着赶快向其他总统竞选人献殷勤,应该很久不会搭理我们这两条小杂鱼了。当然,如果甘瑟大佬突然意识到我们的预测比他一直以来认为的还要准确, 他会确保我们平安的。” “听起来你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预言。” “是的。但你说过我可能有‘言灵’,所以我不能说出来。也希望它不会成真。” 他笑, 侧过脸看着她, “一则不起眼的新闻提到, 一位几年前逃亡至美国的前中国官员在昨天被驱逐出境了。他之前一直受希瑞的庇护,希瑞认为他给出的一些情报非常重要,但现在,希瑞倒台后,似乎这个人和他的情报也没那么重要了。唯安,那个叫白西林的人才是你的猎物吧?” 唯安没出声。 “这才是最后一块拼图。”韦嘉珩感叹。李唯安参加建模大赛,选择退学和他创业,之后卖掉日进斗金的高频交易□□网站,选择一位起初并不起眼的总统竞选人加入他的竞选团队,用一套算法精准在社交网络投放广告,帮助他赢得了选举,从此在业内声名鹊起,再高调地针对大医药公司做诉讼金融,他们的名声和财富又提高了,也惹恼了那些大药厂,再一起放弃诉讼金融投身娱乐业,最后选中林沛雄的儿子创建的太平合作,再被希瑞的团队“逼迫”加入……一环紧扣一环么?似乎又不是。可是就是这些看起来并没直接联系的事,一件一件,经过十几年的酝酿,最终造成了现在的结果——林沛雄意外身亡,白西林身陷囹圄。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这些的么?”韦嘉珩问。如果全是她有意计划的…… 李唯安摇头,“不。一开始我并没有明确的计划,我只知道一个大概方向,我有时候甚至不确定这个方向是我要去的。但是我一直记得ai研究室的负责人哈维教授说过,这世界上,任何两件事最后都会有联系。更重要的是,我的命是两个人用命换来的,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你愿意说说吗?” “我的父亲,给林沛雄当幕僚,林沛雄当时的背后支持人和白西林是竞争对手,他想要抓住林沛雄的把柄除掉他,于是我父亲成了那个倒霉的小杂鱼,就像不久前被gary找上的我们。他们给他一堆暂时无法证明的罪名,把他关起来,但他一直什么都没说。突然有一天,负责照顾我的那个女孩带着我遭遇了车祸,我父亲立刻得到了消息……”她惨然一笑,“她死了。我只受了轻伤。但是这已经足够了。我父亲选择自杀,保住我。” “是林沛雄。他背叛了他当时那位背后支持人,用我父亲的命当投名状,向白西林投诚,谁知道,后来倒是那一位上了台,白西林败了,只能逃到美国,受希瑞庇护。”她的声音很平静,“我父亲把自己淹死在囚室里的不锈钢洗手池里。你知道么?那池子只有不到十公分深,面积,就和成年人双手摊开差不多。”她摊开自己的双手比了比。 韦嘉珩长久地沉默。 到了机场,他站在车边,忽然向她张开双臂。 她看了他几秒钟,放下行李箱拉杆,走过去,和他轻轻拥抱。 “我爱你,唯安。” “我知道。” 韦嘉珩笑起来,“fuck you.” “my pleasure.”她回复。 “还是partner?” “一直是。” 他开车离开机场,巨大的飞机发出轰鸣,在他头顶的天空起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甘瑟大佬! 韦嘉珩有种奇妙的预感,他打开车载系统接通电话。 “archer,”甘瑟的声音里带着肥胖老人特有的喘气声,“vivian刚走么?” “是的。怎么了?” “她的预言又成真了。碧安卡出事了。” 巴黎时装周还未正式开始,作为时尚界名人的碧安卡就已经到了。她在巴黎市中心租了一套豪华公寓,和保镖、助手还有两个妹妹住在那里。 昨天,巴黎时间晚上十点多,碧安卡回到公寓。之后随行人员各自去消遣了,三名蒙面匪徒无声无息地闯进了公寓。他们把碧安卡绑住,用胶带粘上嘴,放在浴缸里,抢走了估价超过四千万美元的珠宝。其中包括她的未婚夫送给她那枚主钻54克拉的订婚戒指。 随行人员回来后以为她已经入睡了,可怜的碧安卡直到今天凌晨才被发现躺在浴缸里。 万幸的是,碧安卡虽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并没受什么大伤。 她匆忙地飞回美国,秀也不看了。 这个新闻占据了各大媒体尤其是社交媒体的版面。 甘瑟等一干大佬额手相庆。倘若碧安卡这个“织梦者”品牌的灵魂人物在抢劫中丧命,那么他们在年初投入的几亿美元很可能遭受极大的损失。 庆幸之余,他们想到,这个风险早在冰山的报告上提到过——碧安卡奢侈浮夸的高调作风是她的真人秀、时尚产品吸引人的要点,但同时也为她带来个人风险。正因为这样,他们最后采取了冰山的建议,分期投入资金。 甘瑟拍拍手,对他的同伴们说,“各位,我相信我们以后还会用到冰山。” 大佬们一致赞同,“是时候找人把那些狗屁的起诉和混账指控搞定了。” 唯安到达b市时是9月16日下午三点。 今天下午四点,容朗第四次巡回演唱会的终点——b市安可场,将在工体举行。 唯安赶到工体时演唱会已经进入尾声了。 她从停车场走来,一路都能听到粉丝们的欢呼声,场馆内外是两个世界,墙外是宁静的傍晚,秋风习习,墙内,酝酿着一场又一场海啸。 琦琦接到李唯安的电话时挺意外的,“唯安姐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我哥知道你来么?你是从机场直接来的?” “他不知道。是快结束了吗?” 琦琦带着唯安领从侧门的员工通道进去,“嗯。还有一两首歌吧。” 这条通道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看台上粉丝们手里应援手灯发出的点点绿光。 走到一条分岔路口,琦琦问唯安,“你要直接到后台等他么?” 唯安仰头看着点点绿光,犹豫一下问,“我……你能不能带我到台下?我想像个观众那样看看他。” 琦琦把她领到了内场区和看台之间用铁栏拦住的部分。那里是给各种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还有导播、摄像和负责音响、特效设备的人用的。 这时容朗刚完成上一首歌的表演,场馆里闪烁着点点绿光,像夏日森林中的萤火虫,空气里弥漫着烟火味,可能刚刚的舞台用了烟花特效,容朗的名字被一次次尖叫着。 不知是谁递给唯安一支应援手灯,她接过来,握在手上,刚一举起,舞台上方的灯亮了,投射下来的光圈中站着一个人,突然,咔嚓一声,那盏灯又熄灭了!粉丝们“啊”地齐声轻叫,咔嚓一声,灯光再起亮起,一分为二,两个光圈中各站了一个人。 内场的粉丝们尖叫“啊啊啊星儿!是星儿姐姐!” 随着《生长》的熟悉旋律响起,粉丝们再没有疑虑了—— 这就是最终安可场的福利!特邀嘉宾星儿!容朗将和她一起表演《生长》! 这首歌对于一个容朗的铁粉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它才是容朗舞台生涯的真正起点。 台上的容朗和星儿同时起舞,挥手,跳跃,半蹲,扫腿,帅气起跳—— 台上的两人舞姿热烈,台下的观众们激动欢呼,他们跟着星儿一起唱:“我生长、生长、不断向上向上 种子发芽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挡 ……” 这时音乐突然中断,变成了一段节奏激昂的鼓点,星儿退后一步,容朗站到前面,音乐再次响起,是一段建筑在原曲上的remix! “你说这生长期太漫长 我也不知道我会长成什么! 搞不好其实我是什么孢子植物 比如一颗不起眼的蘑菇 只喜欢呆在阴暗角落 永远也看不到天空有多广阔 啊啊让我告诉你就算我是一颗蘑菇 也能高大像参天大树 在雨天让你从我举着的伞下经过” 容朗唱起这段remix加入的唱词时,舞台屏幕刷地一下亮起,光怪陆离的cg森林背景中几颗阴暗时期的蘑菇在森林中的草地上、树叶下、树枝上、小溪边到处乱窜,最后,蘑菇真的长大了,伞状的蘑菇撑起和大叔树冠一样的伞,一群小蘑菇站在了伞下面,摇着蘑菇头一起跳起《生长》。 “我生长、生长、不断向上向上 种子发芽的力量谁也无法阻挡 ” 星儿和容朗再次合唱,帅气地一起完成了《生长》舞蹈中最燃的收尾。 舞台下,李唯安的双眼已经模糊。 她知道这段歌词是在说什么。 她在青春期也是一颗阴暗森林里的蘑菇,可她遇见了一束光。因为这束光,她才没有变成一条恶龙。 舞台上,大显示屏再次变幻,音乐也随之变得欢快,之前在微博播过的那段少年容朗和小伙伴们练习跳舞的那段影片再次出现,影像经过处理,故意做出了旧胶片的质感,容朗少年时的容颜那样青涩稚气,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对着镜头一边跳一边微笑,笑着笑着,他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一丝羞涩,他停下舞步,快步走近,用手遮住了镜头,影像消失的前一秒,他嘟起嘴,对着镜头轻吻一下。 影片戛然而止,舞台再度亮起,“砰砰砰”——金色的彩条从舞台上空纷纷落下,整个场馆再次被欢呼声充满。 容朗和星儿,还有伴舞们,齐齐对着台下的观众们鞠躬,向歌迷们再次道谢,对大家挥手。 这一刻,隔着台上台下十米远的距离,隔着场馆内数万歌迷的欢呼,容朗和唯安相视而笑。 十四年的时光在相识的这一瞬间流逝,相聚,分离,重逢,思念,和解,遗憾,确认。 她对他举起右手,微笑望着他。 他立即想起多年前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他和她之间进行的那场对话。 ——你要为你的理论自愿献身,和我进行一场社会学的人类实验么,错先生? 他不假思索和她击掌,ok,i'm in. 她永远发不对“容”这个音,一直叫他错先生。 她还说,她大概是他人生中出错的那个分叉点。 后来,他问她,你要参与我的叛乱么? 她欣然道,ok,i'm in. 那时候,他和她都不知道,这场社会学人类实验会多漫长曲折。 而他被金老师捉到老唐办公室后说的“道阻且长”和“所爱隔山海”一语成箴,幸而,道阻且长,百折不回,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在数万人的见证下,容朗举起右手,仿佛和谁隔空击掌。 ——你要为你的理论自愿献身,和我进行一场社会学的人类实验么,错先生? ——ok,i'm in.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