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Re: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02 作者:长月达平/大塚真一郎 内容简介 「诶呀,他醒了,姐姐。」「是呀,他醒了,莱姆。」终于从王都的『死亡轮回』逃脱出来的昂,从一座豪华宅邸的房间里醒来,遇到了双胞胎女仆拉姆和莱姆。身受致命重伤的昂,被抬进了艾米莉娅的监护人罗茨维尔边境伯爵的宅邸。双胞胎女仆和守护者禁书库的萝莉图书管理员贝阿朵丽丝,昂和这些少女们一起度过了安宁、平稳的日常生活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以罗茨维尔宅邸为舞台的新的连锁死亡开始了「我会救你们的!一定」人气极高的网络小说,连续两个月发行,第二幕开始!「只有我记得,和这些最喜欢的人们一起度过的时间。」 角色介绍 序章 『赎罪的开端』 ——那个时候感受到的情感,直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熟悉的景色被火焰所烧灼,熟识的友人们正变成一具具无声的焦骸。 这是一个即将走向终结的世界。一个闭锁了所有通道的世界。一个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世界。 其实它就是一个冷酷的,不讲理的,遍体鳞伤的世界。 就算如此我还是伸出手,活动手指,颤抖着双唇,拼命地祈求着。 因为再怎么无可救药,我也只剩下这个容身之处了。 一直一直,只能从挡在身前的背影之后,窥视这个世界。 突然间,这堵『墙壁』消失了,广阔的世界展现在了我的面前,耀眼得让我眯起了眼。 烧灼着肌肤的火焰热度和其光亮,烧焦血肉而发出的臭味和其暗色,漂浮在空中的『角』所发出的美丽光色,我想要用这双眼睛看清这一切,将其统统印刻进我那半睁开的视野当中—— 真是的,明明世界可能都快终结了,我还在想什么呢。 那个时候感受到的情感——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这之后她所度过的每一天,都只为了向那份感情赎罪。 第一章 『察觉到的情感』 1 昂睁开眼帘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种人造质感的白光。沿光源望去,是一面广阔的天花板,镶嵌在上面的结晶石发出淡而柔和的光芒,把整个室内都给照亮了。 刚睡醒的昂在确认这一点后,意识立马就清醒了过来。他就是这种醒得快的体质。 「……枕头的触感真是不同凡响,香气和品质也不能和平时用的相提并论」 充分享受完被子舒适的触感后,昂在微微泛着淡淡香气的床上坐了起来。 这房间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上流阶级用的房间,连昂现在躺着的床也是国王级尺寸,即便五个昂同时躺在一起都足够宽敞。布局也相当特别,将近二十榻的房间里,却只是摆着一张巨大的床。 「挂画和家具都少得可怜,感觉更冷清了。客房这样真的好吗」 昂已经完全清醒,他下了床后轻轻活动手脚确认身体的状况。当下检查了肩膀和和腿后,他一下撩起衣服,抚摸肚子。 「肚子的伤……消失了。碰撞的淤青消失了,连剖腹的刀口也没有吗?伤口缝合过的痕迹也没有,这世界的外科手术真是优秀啊。但愿那天大显身手不是我的幻想,但……」 昂回想起自己的肚子被深深地切开还有先前一系列所发生的破事。 本应该在地球的日本国内作为一名普通高中生的昂,突如其来地被异世界所召唤过来历经生死——如文字所述,遭遇了多次生死攸关的场面。 如今昂能活下来,要拜无数奇迹重合所赐。 「说起来,从那以后过了多久……没有能看时间的东西啊」 昂四处张望把房间环顾了一遍,但是没找到日历或时钟之类的东西。最新的情报就是,从门扉上发出醒目黄色光芒的结晶石和窗外的昏暗来看,现在是晚上。 昂耸了耸肩,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 「不管怎么说……这次已经成功回避了『死亡轮回』了吧」 亲口说出过去难以得出的结论后,昂终于有了面对现实的觉悟了。 2 「第一次是莫名惨死,第二次是英勇赴死,第三次是白白枉死,第四次是把本应是死斗到最后因中流弹而死掉——的展开给回避掉了吗?要是又死掉的话,我从头到尾就只有打酱油的命吧」 昂靠在床上,屈指数着自己的死因,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回想起来,包含这次未遂在内可以说都是因为刀伤而死,自己暂时是不想看到刀之类的东西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回避了「死亡轮回」,时间的指针也终于继续转动起来。而本应身中致命伤的昂如今能安然无恙都是因为……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是她……艾米莉娅的回复魔法吧?」 在昂的脑中浮现的是有着一头银发和兰紫色眼瞳的美少女——艾米莉娅。 把肚子的伤给治疗好的人肯定是她吧。对于曾经接受过艾米莉娅治疗的昂而言,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正休息的客房——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是艾米莉娅。然而—— 「这住宅,也有可能是莱茵哈特的家呢……不过话说回来,」 瞥了眼门扉后,昂对那边毫无动静的状况不满地叹了口气。 「一般来说,醒了以后在枕头边应该会有一位看护我的美少女会对我说『你醒了』这样的话吧。被召唤到这世界的时候也没有美少女在身边,作为召唤来说实在太不像样了吧……」 既没有什么无双绝技,也遇不到美少女,作为召唤可是不及格的。 「再说,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偶尔也得靠自己弄清现状了」 昂跳起来似地起身,走向房门那边。一推开房门,凉飕飕的空气就窜到房间里面来,光着脚的昂感受到了从地板传过来的冰凉。 走出房间后,展现在眼前的是墙壁和地板都是统一暖色调的宽广长廊,左右两条通道都是不断延伸,根本无法看到尽头,让人心生恐惧。 「这住宅太好豪华了吧,除了惊叹完全无法形容。太大了吧,大到……连人的气息也感觉不到」 昂光着脚走着,对住宅的死寂,他皱起了眉头。太静了,日常生活的声音完全听不到。 「虽说是夜晚。但这也太安静了吧……这样的话,我都不敢大声说话啊」 原本依照昂的性格,他应该会大声喊着「有谁在吗「之类的话,可是以现在的状况,这么做的话有可能会招来横祸。 不管怎么说,昂还没弄清楚这地方是否安全。 虽然昂理所当然地判断这是对自己有善意的人的住宅,可最糟糕的情况,也有可能是在昂丧失意识之后,那个喜好大肠的杀人魔回过头来,把他绑架到这里。 话是这么说,但就算想到这一步,昂也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 「贤一不也说过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也那么想好了」 顺带一提,贤一是昂的父亲的名字。更准确地说,是个相当于昂父亲的人。 昂向前迈步,步伐并没有丝毫迷惘,可是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走到现在,不要说走到尽头,就连看也看不到,这种事有可能么?」 一种诡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在昂考虑是否沿着原路折返而回头时。「咦?」,他皱起了眉头。 「这幅画……我记得一开始出房门的时候看到过的……」 站在装饰在走廊的油画面前,昂交叉着手臂沉吟着。 因为油画描绘的是沉浸在夜色中的森林,昂总觉得这和刚出房门见到的画是同一幅。 如果不是昂走得比乌龟还慢这种原因的话,那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唯一可能便是…… 「地板底下是有什么机械装置么?莫非,走廊是环形……的?」 恐怕是只要在走廊做出某种程度的移动,地图就会朝相反方向挪动。和RPG游戏里的场景陷阱一样。 「如果走廊是环形的话,倒和『死亡轮回』感觉上挺像的呢」 一边不知道在向谁征求同意,昂一边打开了眼前的房门。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人扫兴,这是个什么也没有放的房间。当然,也没有人在里面。 「环形走廊和无数的房间……是那种在找到正确房间之前都出不去的展开么?」 明明还没有好好地接受被异世界召唤到这里的事实,醒来后又碰上了新的幻想要素,真是让人为难的状况。 「按照这规则的展开来看,接下来我起码要花好几个小时在寻找正确的房间上。然后在饥饿的折磨下,精神被磨灭殆尽,体力也完全耗尽。那样的话……」 倒吸了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后,昂下定决心迈出最初的一步。 然后他转动正面装饰着油画的门,也就是让昂总觉得是一开始出来的那扇门的门把。 「在有人来之前在房间里先睡着吧。再说也有可能,最初的房间便是终点,这也是常见模式」 抱着这种没出息的想法和临时冒出的主意,昂走进了房间—— 「……真是个打从心底里让人火大的家伙呢」 然后,在一个陌生的书库里,一个卷发的少女用怨恨的语气对昂说道。 3 ——这个房间确实,非常适合称为「书库」。 面积是先前的客房的两倍大,书架高得和天花板之前毫无空隙。而书架上的书也紧密地排列着,藏书量多得难以想象。 「啊,书倒是挺多的,不过里面好像没有一本是我能读懂的……真没意思啊。」 放眼望过去,看不到一本书脊是用日语写的书。也没有西欧字母的,很多都是在王都看到的象形文字——这世界的公用文字成排地排列着。 看着这些无论看多少次都读不懂的文字,昂不禁叹了口气。 「居然毫不客气地盯着别人的书架还发出叹气声。……难道你是来找茬的吗?那样的话我可不会示弱呢。」 「脾气这么冲可是会浪费你可爱的小脸庞哟。来,笑一个,笑一个~」 「贝蒂可爱是理所当然的,对你这样的人,嘲笑就足够了。」 对着把手指贴在脸颊做出微笑的昂,少女可爱的脸上露出刻薄的笑容。 这样的场景是昂在异世界里第几次遇到呢——漂亮又可爱的美少女。 眼前的这位少女比起在贫民街遇到的菲尔特年龄还要小,恐怕只有十一、二岁。带有大量皱褶的豪华礼服与可爱的容貌非常相配。 最明显的特征是一头纵向曲卷的,长长的淡奶油色头发。可爱的容貌如果微笑起来无论谁都无法招架。 少女抱着一本显得稍大的书,坐在梯凳上,抬头看着昂。 「你还知道嘲笑这么难的词汇啊。还有就是,你不高兴是因为我一下子就猜中来到这里吧?啊~真是对不起呀,我从以前开始就很容易歪打正着呐。」 即便是在没有暗示并且有多个选项的情况之下也能一下子就命中,这便是菜月昂所拥有的才能,过去昂也常常靠着这项技能在无意识之中破坏了很多事件。刚才走廊的选择又为这纪录加了一笔。 「人家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领域,你就那样随便给……真是差劲透了。」 001 「我很理解你这种心情,作为GM想让玩家把事件都经历一遍,是吧。抱歉咯。」 昂轻轻举手做出抱歉的手势,少女便半睁着眼怨恨般地盯着他。他一边用害羞的笑容回应少女这带有恨意的视线,一边在心里谨慎地梳理当前的状况。 从少女的发言来看,环形走廊似乎是她的杰作。但是她的企图却因为昂这轻率的行为而化为乌有。 「唉呀,大家彼此彼此,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吧。总之,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吧」 「哼,这里是贝蒂的书库兼寝室兼私人房间。」 「这里我是应该为你一五一十的回答感到失望?还是该对借宿在这里没有独立卧室的你感到同情?或者是对你把书库当私人房间的行为感到欣慰?」 「不用拐弯抹角地嘲笑我!!」 反过来挖苦一下后生气的少女——自称比蒂的少女鼓起了脸颊,从脚凳上站了起来并走向昂的身边。 「比蒂已经忍无可忍了。看来有必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才行。」 「喂,你要干嘛。不要这样啦!我跟外表一样只是个毫无战斗力的普通人哟」 昂眯着湿润的眼睛,身体微微地颤抖,拼命地主张自己毫无战力。然而,少女前进的步伐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加快了。 「——不要动哦。」 像是有一股寒气在他的的后背游走,昂感到脊背发凉。 少女已经来到他的眼前,近到够得着自己的位置了。 被这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胸部的少女用淡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昂僵直在原地,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寂静之中,尖锐的耳鸣声在他的头里不断地回响。 「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女的提问,让昂有了那么一会儿的放松,在那段极短的时间里,他在脑海里思索着现在最应该说的一句话。接着他视线彷徨,嘴唇颤抖着说道, 「别、别弄疼我哦?」 「到这时候还坚持说这种俏皮话,真是让人佩服」 少女用真心佩服的语气说道,接着她把手伸向昂的胸,手掌碰到胸口后,她用指尖温柔地在上面描绘了几下。那触感让昂感到微微发痒。然后—— 「呜哇……」 ——下一个瞬间,昂产生了全身被火焰炙烤的错觉。 他感到体内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暴动,要把指尖到头发全部不留地烧尽一般。身体内外都像被火焰灼烧一般疼痛,这让他非常难受。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等昂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跪倒在地,泪流不止了。 「竟然没晕过去,真如传闻所说那般顽强呢」 「想、想要干什么?你这个钻头萝莉」 「贝蒂只是稍微干扰你体内的魔力而已。你这家伙的流动循环还真是奇怪呢。」 少女一点也不害怕昂,嘴里嘟囔着,然后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戳身体正在颤抖的昂。 「不过,可以确定你没什么敌意。扰乱比蒂的工作的无礼行为就用你的魔力来偿还吧。」 忍受痛苦到极限的昂仅是被戳几下就没有了支撑上半身的力量,瘫倒在了地板上。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慢慢地扭动脖子,瞪着那个带着残暴的笑容俯视自己的少女。 「你……难道……不是人类么。这状况已经不是性格方面的问题了。」 「小哥,见面的时候早就该发现哟~」 少女愉快地俯视着趴倒在地的昂,她的语气比外观上看去更年幼,就像是把撕扯白蚁翅膀当作游戏的残酷小孩一般。 「订正一点……在性格上,你也不是人……」 「像我这样高贵的存在,以你的尺度是无法测量的喔,人类。」 从少女嘴里说出的话语冰冷至极,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昂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胸口中冒烟,可是,他连把身体感受到的火热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余力都没有。接着,昂的意识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沉入黑暗之中。 ——刚醒来没多久,现在又要失去意识啊…… 「他要是死在这里,我通过这里的时候还要跨过尸体,真麻烦啊。还是先去告诉别人吧。」 ——被说得像虫子一样,不要咒我死啊,你这混蛋。不,你这小鬼。 连那样的回击也说不出来,昂就再度陷入沉睡中。 4 「哎呀,他醒了呢,姐姐」 「是啊,醒了呢,莱姆」 昂再次醒来,耳边就听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的声音。 床柔软舒服,感觉是之前睡的那一张。灿烂的阳光微微透过窗帘的缝隙,烧灼着刚醒来的昂的眼皮。昂感受到,现在应该是早上了。 「夜间动物,半夜眷属的我竟然早上起来了,胸口变得好热啊……」 醒来的昂在床上坐了起来,回想起了不上学的那段昼夜颠倒的生活。接着,来回扭动脖子,肩膀和腰,最后望向了窗户。 「现在是阳日7点哟,客人。」 「现在是阳日7点呢,客人。」 少女们亲切地告诉昂时间。阳日7点——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可以从字面意思想象出是早上7点,这样理解就可以了吧。 「那样的话,不算先前醒来的事件,大概睡了整整一天了吧。不过,这对于最高纪录睡了两天半的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呀,姐姐,你听到了没?懒汉宣言。」 「嗯,莱姆,听到了哟。废柴宣言。」 「所以说,从刚才开始二重奏似地吐槽我的两位小姐,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昂推开被子,一下子起了床,在床左右两边夹着昂的两位少女似乎受到了惊吓,两人小跑到房间中央,互相挽着手,脸紧挨着脸地看着昂。 紧挨在一起的两位少女——那是脸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少女。 少女们身高大概150厘米左右,大大的眼睛和桃红色嘴唇,轮廓不太分明的面容显得年幼和可爱。她们的发型都是齐颈短发,然而头发分界线却有所不同,前留海分别盖住她们一个人的左眼,和另一个人的右眼。 少女两人的头发分界线还有桃色和青色这两种头发颜色应该是辨别她们的特征。 昂在大略观察了眼前的双胞胎少女后,内心混乱,喉咙不由地颤抖起来。 「不会吧……女仆装在这世界也存在的么?」 一身以黑色为基调的围裙,头上是白色帽饰。女仆装经过特殊改造,把少女们纤细的肩膀给露了出来,配上短裙,身体的曲线都给清楚地表现了出来,甚至有点煽情的感觉。昂虽然对女仆装造诣不深,可是这样的设计明显反映出设计师露骨的趣味——不过,眼前的双胞胎美少女在穿着这样的衣服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我还以为女仆都是非常雅致的呢。但……这样也不错!」 「不好了,现在客人的脑里在下流地侮辱姐姐」 「不好了,现在客人的脑里在拼命地凌辱莱姆」 「不要小看我的脑容量,你们两个都是我妄想的饵料」 两手交差,手掌在空中一张一合。面对做着无意义动作的昂,女仆两人脸上浮现出战栗的表情。接着,少女两人解开交缠的手指,相互指着对方。 「求求客人放过莱姆吧,玷污姐姐就可以了」 「求求客人放过拉姆吧,凌辱莱姆就行了」 「太丑陋了吧,这姐妹情!相互出卖对方,而我成了超级大坏蛋!」 女仆二人互相把受害者的角色推给对方,就在昂考虑要把毒牙伸向哪边而眯起三白眼的时候,突然注意到…… 「……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起床吗?」 咚咚,敞开的门扉处响起了敲门声,一位少女正站在门边看着眼前的三人。 及腰的银色长发今天没有扎起,而是自然地披散在后背。服装并不是在王都所穿的长袖女袍,而是设计成给人一种纯白印象,非常适合修长身材的衣服。裙子的长度意外的短,与修长的双腿搭配起来可谓绝妙,昂不禁振臂高呼。 002 「我懂了!选中我的理由我终于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你明白了什么,不过可以非~常肯定是件很无聊的事。」 对着兴高采烈的昂,银发少女——艾米莉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由于艾米莉娅的突然来访,满是困惑的昂心情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自从醒来后就不断地出现陌生人——特别是刚开始没多久就受到了幼女的欺负。因此他对被召唤到异世界没多久后得到的知己艾米莉娅抱有特别的感情。 「听说你失血过多还被贝阿朵丽丝捉弄了,明明还有点担心地赶过来的呢……这种心情现在完全没有了。」 「但我一醒来就看到你,心情超好的。那个,虽然有件事我很害怕,但我想确认下。」 对着有些惊讶的艾米莉娅,昂合上双手,胆怯地偷偷瞄着她。 「那、那个……你还清楚地记得我么?」 「你这个样子,总觉得有些讨厌。这还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呢。昂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就忘掉。」 被脸带微笑的艾米莉娅叫着自己的名字,昂松了一口气。很快他又察觉到被女孩子直呼其名,罕见地害羞了起来。 「请听我讲,艾米莉娅大人。那人侮辱了姐姐。」 「请听我说,艾米莉娅大人。那人监禁凌辱了莱姆。」 无视害羞到耳根都红了的昂,双胞胎姐妹跑到艾米莉娅身边做出毫无根据的告密。对二人的告密,艾米莉娅苦苦一笑,斜眼望向了昂。 「被你们两个这样恶作剧……我可不能确定昂不会做这种事,但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你们还是不要太欺负他了」 「是的,艾米莉娅大人,姐姐她有在反省。」 「是的,艾米莉娅大人,莱姆她有在反省。」 拉姆,莱姆,各自称呼自己的两个人做着反省宣言,可是脸上却一点反省的样子都没有。可能是习惯了两个人那样的态度吧,艾米莉娅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那,昂的身体好些了没?有什么地方感到不舒服的吗?」 「嗯,呃,说起来,沉睡之前全身似乎被火烧一样,还以为会死的呢,然而现在一点也感觉不到,反而睡过头觉得有点疲倦。」 「那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稍微去散下步怎么样?」 「散步?」 对着微微笑着的艾米莉娅,昂歪了歪脑袋。 「嗯,散步。我也正打算去庭院做日常功课,能稍微陪我一下吗?」 「日常功课……是、是要做什么的?给花坛浇水?」 「有点不同呢。是和精灵对话。每天早上,和结成契约的精灵们相互接触,这是我和它们的契约条件之一。」 精灵,对这一单词,昂的脑海里浮现出常常和艾米莉娅一起的猫型精灵。 散步还有和精灵的对话。这是一个令昂的好奇心和内心都痒痒的好提案。 「那么,一起去吧,正好我要去康复训练。在艾米莉娅亲在庭院和精灵谈话的期间,我就去活动活动,来回走走,或者锻炼下肌肉吧。」 「嗯,不过不大声喧闹的话,倒是……诶?刚才你说了什么?」 「好,既然答应了。现在就向庭院出发吧。」 「喂,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的?亲是什么来的?什么意思?」 艾米莉娅对昂起的昵称感到困惑。为了掩饰自己无法直接叫她名字的难为情,昂一边糊弄过去一边看向站立在旁边的二位女仆。 「喂,那边的女仆姐妹,我原本的衣服去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成了病号衣服,是不是帮我保管在屋子的某个地方了?」 「我知道了,姐姐。会不会是那块脏兮兮的灰色布?」 「我知道了,莱姆。大概是那件带有血迹而且又脏兮兮的深灰色抹布吧。」 「你们这么说还真是过分啊。就是那件脏兮兮的水老鼠般颜色的灰色破布,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还给我吧。」 对于昂的请求,双胞胎带着请求许可的视线望着艾米莉娅。艾米莉娅点头允许后,双胞胎就恭敬地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 「我先说一句,不要勉强自己哦。毕竟受了严重的伤。」 「可实际上,已经完全好了哦。你说到这个,对了,」 像是记起了某事,昂摆正姿势,向艾米莉娅缓缓地低下了头。 「我的伤、是艾米莉娅亲治疗好的吧。非常感谢,救了我一命。果然死是件恐怖的事呢,实际上,体验一次就够了」 「通常不都只能体验一次么……不,并不是这样的」 在不由自主的吐槽后,艾米莉娅用湿润的紫蓝色的眼睛看着昂。 「要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在昨天那地方,你不是舍身搭救身为陌生人的我吗,我当然得治好你的伤啦。」 被艾米莉娅用真挚的目光传达谢意,昂不禁呼吸困难起来。 他恨自己一句坦率的话也说不出来。 ——对说着感谢你救了我一命的艾米莉娅,他想说「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是艾米莉娅先拯救他的。 然而那段记忆只有昂记得。 昂把那段已经无法传达的感谢之情咽了回去后,笑了。 「——那么,就算是互相扯平吧。」 「互相扯平……?」 「谁也不拖欠谁的对等关系!因此,我们好好相处吧,老姐。」 如果是在贫民街住的人的话,这时候昂会会爽快地和对方勾肩搭背吧。可是,现在的昂能做的只是顺势把害羞和难为情给掩盖过去而已。对那样子的昂,艾米莉娅微微地笑了。 「我才不需要那么奇怪的弟弟」 「这评价太刻薄了吧!?」 而且还若无其事地被当做了后辈,昂感到有些沮丧。 然后,在他们互相笑着的时候,门被打开,双胞胎姐妹回来了。昂看到两人分别拿着运动衫的上下两个部分后,他用力伸了个懒腰。 「新的一天开始了。」 摆脱「死亡轮回」后,真正意义的第一天开始了。 5 昂拒绝了女仆姐妹给自己更换衣服的请求,自己一人换好衣服,之后就和艾米莉娅一起向屋子里的庭院出发了。 庭院放眼望去,一望无际。昂不禁为之感叹。 「果然是很大呀。不仅是房间,连庭院也比普通人家的还要空旷。」 有钱人家房子的庭院——经常出现在漫画或动画里,举办立餐聚会的景色展现在昂的眼前。就在这么空旷的庭院的正中央,昂立马开始康复训练,做起了屈伸运动。 看着昂的动作,艾米莉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是罕见的动作,到底在做什么?」 「咦,这里没有做准备运动的概念吗?在真正运动之前都要做这个放松身体的。」 「呵,平常的确不怎么见到。不过,一上来就运动会很危险这点倒是很明白。」 「这世界的人都不做准备运动的吗?没办法,要不要我来教你?在我故乡流传的正宗的准备运动。」 是被自信满满的昂的气势所震慑吗?艾米莉娅显得有点畏缩,但还是对昂说「是,是吗,那稍微教我一下」。于是昂站在艾米莉娅旁边与她并排,指示她动作。 「广播体操第二节~!进行手臂向上伸展,舒展腰身的运动~!」 「诶!什么,要怎么做!?」 「模仿我的动作就行了,我会让你领悟广播体操的精髓的。」 昂一边指挥着满脑子疑问的艾米莉娅,一边清唱着全国有名的广播体操的曲子。 最开始的时候,艾米莉娅一脸困惑,但努力做了以后她已经完全陷了进去。 最后,两人深呼吸结束,双手紧系向天伸展。 「最后,展开双臂。必胜!」 「必、必胜!」 「好,第一次来说算不错的。现在授予艾米莉娅亲『广播体操初级』称号~」 全力做完广播体操后,对授予称号的昂,艾米莉娅一脸感动的表情。然而,调整了一下气息后,艾米莉娅想起了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 「对了,漏掉非常重要的事了。忘记的话会被骂的。」 这么说着的艾米莉娅微微一笑,接着从怀里拿出绿色的结晶石给昂看。 「咦,这是?」 「这是精灵所寄宿的结晶石哟。你应该知道帕克的吧。」 「就是那只关键时刻在睡觉的小猫?在那之后我活跃表现不知道它看到没呢。」 「真不凑巧,在那骚动结束后,我才从莉娅那听说的哟,昂!」 结晶石就像是对昂的嘲讽态度有反应般闪闪发光,从里面传来中性的声音。不久,从结晶石里发出的光芒聚集了起来,在艾米莉娅的手掌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轮廓。 那是手掌般大小的身体,与身体差不多长的尾巴。二足直行的小猫精灵,帕克。 「哟,早上好,昂。真是个舒适的早晨呐。」 「但对我来说,深夜到早上这段时间可谓是波澜万丈呀。环形走廊还有被性格恶劣的幼女欺负。把这些都摆脱后的早上,和艾米莉娅亲一起挥洒热情的汗水……」 「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哦。」 艾米莉娅像是责备一般撅着嘴,望着手掌上的帕克。 「早上好,帕克。昨天勉强让你做各种事,真是抱歉了。」 「早上好,莉娅。我想昨天是我的疏忽。差点就失去了你了。仅是向昂说声道谢是不够的呢」 帕克用着又黑又圆的眼睛望着昂,用手捋着粉红色的鼻子。 「必须要回礼道谢才行呢。你有什么东西是想要的吗,大部分的要求我都可以实现。」 「那么,能让我随时摸你的毛么」 对着口气不小的帕克,昂也立马回答了。 帕克和艾米莉娅瞪大眼睛。虽然昂很快就回答了,可是那内容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 「再、再考虑一下下再决定会比较好吧?虽然帕克看起来这么小拜托不了什么,可帕克的能力实际是很厉害的哦。」 「虽然刚才的话让我有点在意,但也说得不错。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伟大的精灵。」 「喂喂,像我这样一流的毛发鉴定师,有个能随时抚摸把玩的欣赏对象,其价值就算是巨额财富交换也划不来喔。我可是认真的。」 昂边说着,边实行起他的权利,他把手指伸向了帕克。从肚子到下巴,最后停留在耳朵。 「这耳朵真是不得了啊!我已经对你柔软的毛发神魂颠倒了。」 「虽然我隐约读懂这家伙的内心想法,没想到他还真的说了出来呢。」 帕克被昂用手指自由地玩弄,表情很愉悦,喉咙里发出了鸣叫。 看着昂和帕克嬉戏打闹的样子,艾米莉娅似乎放弃一般叹了口气。 「那么,我先去和微精灵们谈话……昂和帕克你们就在一边玩好了,不要过来打扰哦。」 「被遗弃了。」 「完全被遗弃了。」 艾米莉娅不发一语,完全无视掉搞笑般耸着肩的两人,慌忙地赶到庭院的边缘。轻轻扫了扫地面后,她曲膝蹲下,闭上了双眼,在她的周围开始出现黯淡的光芒并且包围着她。这光景昂曾经见过。 「微精灵……吗?」 「是啊,非常好辨认呢。虽然很多人都区分不出准精灵和微精灵。」 「虽然不是乱猜,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区分方法哦。」 昂之所以会知道在艾米莉娅周围漂浮的光芒是微精灵,那是在王都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曾经从艾米莉娅的口里听闻过微精灵这一单词。 艾米莉娅坐着小声地与微精灵们交谈。有时候,似乎是对微笑着的艾米莉娅表示赞同一般,微精灵们也微微闪烁着。 「虽说是和微精灵的契约,但具体是做什么的」 「微精灵的契约仪式。——那是在履行与它们的誓约喔」 对从未听过的单词,昂皱了下眉头。 「呃,首先,若是精灵使不与精灵结下契约,就无法使用精灵术了。其次,契约内容会根据精灵而有所不同。这样说你懂了吗?」 「也就是说根据借钱的金额,利息或抵押物都会有所不同吧,ok。」 「这说法虽然我并不赞同,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吧。每一个精灵所要求的东西都会有所不同,不过……像那种微精灵们是通过与术者接触这样简单的条件来完成契约的。」 「这么简便,有点面向初学者使用的感觉呢。不过,这么说,成型的精灵会要求其它条件咯?」 「和聪明人说话省事多了。不过好像题外话说多了,这次就到这里。」 帕克对着一脸害羞似乎在说「不要这么夸我」的昂投向柔和目光后,玩弄起自己的胡须来。 「所以说,像我这样的精灵会有更加苛刻的要求喔。这点上,虽然也要向契约者贡献……但我也是给莉娅施加了非常严厉的条件的。」 「从刚才开始我就非常在意了,你那个『莉娅』的称呼真是够可爱的诶」 「不及你的『艾米莉娅亲』呢,干脆下次我也这么叫好了。」 「——拜托了,千万不要这么称呼我。」 对着胡闹的两人,艾米莉娅噘着嘴插进了他们的谈话。 返回来的艾米莉娅的周围,光芒已经消失。看来她已经结束了与精灵的谈话了。昂站了起来,拂去黏在屁股上的草。 「交流会结束了?感觉意外的简单呢」 「因为在意你们两个,只是简单地交流了一下。明天要好好地再谈多一次才行。」 艾米莉娅边说边伸出手掌,帕克从昂的脚下走到了手掌上。它用圆圆的眼睛望着艾米莉娅,微微地笑了。 「你放心。我试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昂有恶意或者敌意之类的加害之心。虽然性格有点古怪,但是人还是挺不错的。」 「喂……」 帕克一股脑儿地说出对昂评价,让艾米莉娅一时间瞠目结舌。接着,她对帕克说道。 「干嘛在本人面前说……这种事即便是实话,被别人说了也会很受伤的。」 「啊,算啦算啦。像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要试探一下也是应当的,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刚才艾米莉娅亲的补充还真伤我心呢。」 对慌慌张张用手捂住口的艾米莉娅,昂苦苦地一笑。 帕克并非毫无理由就过来与自己接触,这点昂也预想得到。 对于至今为止一点正经情报都没有说出来的昂,艾米莉娅他们看似毫无警戒地接受,并不是粗心大意。拉姆和莱姆的态度,也表明了她们某种程度的警戒。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并没有方法能好好说清楚自己身份。」 有记忆但是没有户籍,这便是昂在这世界的现状。 不但被召唤到异世界这事实很难说明清楚,而且这样还昂很有可能被当成可疑的人物。 那样的话,干脆让帕克来判断自己就可以了。 如果是能读懂人心而且被艾米莉娅非常信任的帕克的口里说出来的话,比起昂自己说明会更有说服力。 「放心吧,莉娅。话说回来,昂大概也猜中了我的目的,还巧妙地利用我的读心能力,还真是个坏孩子呢」 「过奖了。就那样帮我好好地解释一下吧。My friend。」 对于昂的称呼,帕克有些发愣,接着露出了笑容。 「被这样对待,还真是很久没这样了。嗯,挺讨人喜欢的啊,」 「说到底,我还是比较想要艾米莉娅亲作这样评价呀。对,这叫射人先射马。不对,射的是猫,不过效果是一样的呢。……怎么说呢……」 手指点着下巴,一脸认真地烦恼的昂,艾米莉娅吃惊地望着他。 每当看到因疑问而吊起眉梢的昂,艾米莉娅都会显得有些吃惊。 「——昂真的很不可思议。」 「哈?」 「昂能和精灵这样普通地相互接触,又对像我这样的……半精灵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即便是开玩笑也实在让我吃了一惊啊」 如果不是玩笑,那你得受多大惊吓?虽然这是昂内心的发言,但对艾米莉娅的微笑看得着迷的他,转眼就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了。 艾米莉娅的微笑和在王都交换名字时所露出的一样清澈明亮。既不是虚无缥缈,也不是令人苦闷的微笑,而是看着就会不禁心情激动的微笑。 身后美丽流动的银发就如月之雫般虚幻,肌肤如新雪般通透亮白。兰紫色的眼瞳就像是放出夺人魂魄的诅咒般吸引着昂的意识无法离开。 她高贵,美丽,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这些昂都知道。 一种感谢以外的感情似乎正悄悄出现在昂的侧脸,而他极力克制着。 「你们两个怎么了?」 艾米莉娅似乎发现什么而发出声音,昂顺从着声音望向屋子的方向。 从屋子里来到庭院的二人是双胞胎姐妹。 两人走到昂他们的跟前庄严地行了个礼。 「——当家主,罗茨维尔大人回来了。请您回屋」 两人的声音整齐一致,就像是完美的立体声。 不管是两人毫无慌乱的协作,还是两人态度骤变的样子,都让昂感到吃惊。 先前两人那种轻率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反而从她们身上感到作为豪宅佣人的威严。 「啊,罗茨维尔么……那么,必须要去迎接才行呢。」 「是的,然后,大人说客人如果已经清醒的话,也请一起来。」 帕克钻到了艾米莉娅的银发里面,梳拢头发把它收好的艾米莉娅表情有点僵硬。被点到名的昂看着艾米莉娅的侧脸,敲了敲脑袋。 「罗茨维尔是什么人?」 「这间屋子的主人哦……对了,还没向你说明呢。」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般,艾米莉娅把手掌贴在了嘴上。 「呃,是呢。罗茨维尔他……你见了就会懂了的。」 「放弃说明也太早了吧!就那么毫无特征么!?」 「——不,正好相反。」 艾米莉娅,帕克,拉姆,莱姆四人同时作出回答。 对于这惊人的四重奏,昂呆呆地张开大嘴。对那样吃惊的昂,青色头发的少女轻轻地用手合上他的嘴巴,接着庄重地行了个礼。 在她旁边站着的桃色头发的女仆用手指指向了屋子。 「无论用什么词汇,也无法表达罗茨维尔大人的为人。客人见到本人后自然就会明白。当然,他是位温柔亲切的人,所以请放心。」 多次强调反而更让人觉得怀疑,然而双胞胎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点了点头。 对一脸疑惑的昂,艾米莉娅一脸不情愿地示意同意双胞胎的请求,然后她慢慢伸出了手。 「——昂一定会和他合得来的,虽然有点累人就是了。」 艾米莉娅捶了捶昂的肩膀,有点心情沉重地低声说着。 第二章 『不可及的约定之晨』 1 「就之前的感觉而言,那个啥,你看起来脑子相当不好使……」 被双胞胎指引着到达早餐餐厅,卷发少女没有问候,反倒冲着昂这么说道。 昂在半道上跟要回屋换衣服的艾米莉娅分开了,所以现在餐厅里只有他和卷发少女两个人。昂对少女的讥讽摆出了个大大的臭脸。 「大清早的一碰面净瞎说点啥啊,你这个萝莉!」 「什么啊那个称呼。听着虽然耳生但却相当让人感觉不爽。」 「就是说『年下的非攻略对象』的意思。我又没有恋童癖。」 「……你这家伙竟然对贝蒂我无礼到如此地步,反而让人觉得可怜。」 昂故意无视少女的讥讽,打量着宽大的餐厅。 餐厅的正中央设置着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周围围着几个已经摆好餐具的席位。如果昂的份也有的话,那么末席中的某一个就应该是他的座位了。 「恩准你来教导完全不懂餐桌礼仪的我哟。」 「真是狂妄至极。不懂的话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向我虚心请教才对。」 「与其向你低头还不如直接坐在主座上被人教训呢。」 昂冲着涨红着脸散发出怒火的少女随意地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主座上。估计这个座位应该是艾米莉娅或者一家之主的吧。可能性对半。 卷发少女呆望着居然真的大摇大摆坐上了主座的昂,瞠目结舌地摇了摇头。 「啊,真是算了。比起这个,你应该需要对我说声谢谢吧?」 「谢谢啥啊,你不正刚刚甩开了我伸出的求救之手吗?在这基础上居然还索求感谢!究竟是在怎样的教育方式下能得出这么个结论啊,真想拜见下你的爹妈。」 「凭什么你发火啊!真正该发火的是贝蒂我才对呀!明明人家专门……」 少女在和昂的针锋相对下听上去激动了起来,可是到了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弱。就当昂正准备催促少女将那半截话说完的时候—— 「打扰了,客人们。我们要开始配膳了。」 「打扰了,客人们。我们要开始准备餐具与茶水了。」 餐厅的门打开了,双胞胎女仆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青发女仆将沙拉还有面包等经典早餐搭配摆在了餐桌上,桃发女仆则手脚利落地摆置餐具并往杯里上茶。在温暖的香味的诱惑下,昂的肚子不由得叫了起来。 「噢喔,太棒啦太棒啦。真不愧是贵族的餐桌啊。……我原本还担心着要都是些异世界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玩意可怎么办啊。」 毕竟这里是异世界,不知道会端出什么样的食物。一直提心吊胆着的昂总算松了口气。 大体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严重威胁精神及肉体健康的食物。 情绪高扬的昂垂下了背仰躺在椅子上。椅子在体重的作用下吱吱作响,摩擦之音充斥于餐厅。少女那平静的侧脸上浮现出躁意。 昂不知为何非要惹毛那名卷发少女不可。他萌生了想要继续打破少女那平静表情的恶作剧之心,干气十足地抬起屁股—— 「啊啊,不是挺有精神的嘛。真好啊,真好。」 昂的恶作剧在得逞之前,就被一位新登场人物的喜悦声音打断了。 这个人身材高挑。 他比昂高半头,深蓝色的头发几乎触及至背部。 但是,他的身材与其说是苗条更接近于瘦弱,皮肤的颜色也是病态般的苍白。 再加上那端正的容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带着些许忧郁气质的美青年。 左右异色的青黄双瞳的艳丽色彩也再次加强了那个印象。 ——要是没有那套颜色搭配过于奇葩的衣服以及小丑般的脸妆的话。 「……作为饭前的余兴节目还专门雇了个小丑啊。真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大致上能猜到你在想着什么,我可不管你啊。」 「真冷漠啊,贝蒂。以咱俩之间的关系哟,来个更加火热交流吧?」 「你跟我之间建立了什么关系呀?!还有,别叫得那么亲密!」 少女态度冷淡地耸着肩膀结束了谈话。就在昂因少女的态度而扮鬼脸的时候,踏进餐厅的小丑与昂一样看着少女睁大了眼睛。 「哎~呀~?贝阿朵丽丝居然在这里真稀罕呐。你居然久违地有兴致跟人~家~一起吃饭,太~高~兴~啦。」 「头脑乐天的有旁边那个家伙一个就足够了。我只是在等待哥哥而已。」 少女冷漠地结束了小丑那过分亲昵的搭话,她——贝阿朵丽丝的视线转向到小丑的背后。更换过衣服的银发少女比小丑略迟一步。 「哥哥!」 贝阿朵丽丝从座位上弹起,摇晃着长裙奔向门口。她那挂着花儿绽放般笑容的身姿洋溢着无限温柔,甚至能让人忘却掉目前为止少女那傲慢的举止行为。 伫立于贝阿朵丽丝视线前方的是艾米莉娅,可是,作出回应的却不是艾米莉娅。 「哟 贝蒂,四天不见了。有没有好好地在家待着?」 从银发中露出来的灰色小猫——帕克,一脸轻松地说道。贝阿朵丽丝回应着帕克的问候点了点头。 「我一直期盼着哥哥的归来。今天能陪着我一起吗?」 「嗯,没问题的。今天就让我们久违地两人悠闲自在地相处吧?」 「哇——,太好了!」 帕克从艾米莉娅的肩上一跃而起,然后顺势落在了贝阿朵丽丝伸出的手掌上。贝阿朵丽丝爱怜地抱着投入怀中的帕克在原地转圈圈。 「呵呵,惊愕了吧?贝阿朵丽丝很黏着帕克呢。」 「『惊愕』这个词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啊……」 昂被贝阿朵丽丝与帕克之间的那温馨画面震住了。艾米莉娅带着恶作剧式的笑容走向了他。在昂对爱使用废词的艾米莉娅经典吐槽完之后,艾米莉娅「嗯?」了一声指着昂说道: 「咦?昂。那个座位……」 「啊,对啦!不是的。是这样的,你看,椅子凉的话甚至会影响心情不是吗?因此我只是预先暖下座位而已,绝不是企图间接屁股接触!」 「对不起,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而且,那个座位是罗茨维尔的……」 算盘完全落空的昂在瞪大了双眼的艾米莉娅面前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算啦算啦,不用介意的啦~。虽然你的好意没能传达给艾米莉娅大人,但我会心怀感激地接受下的~。」 小丑含笑走过来,像是想要安慰昂一样伸出手拍了拍昂的肩膀。 昂来回打量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与小丑那温柔的笑脸,厌恶地别过脸。 「为啥这个小丑这么自来熟啊?触碰舞女小姐可是违反礼节的吧?」 「什么时候成舞女小姐了……不对,昂,这个人是……」 「不不不,没关系的,艾米莉娅大人。他能从那个濒死状态恢复到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我们应该为之感到高兴不是吗?」 小丑的口气虽然很让人火大,但其发言却一针见血。他在昂他们的目光下安然抽出椅子慢慢的坐了下去。 那个座位正是直到刚才为止昂一直坐着的、坐席中的正正上座。 「喂喂!虽然这话还轮不到我说,擅自坐那个座位的话会惹大人物生气的哟。」 「不用担心那个……。话说,他果然还没跟昂自我介绍过。」 看着昂向小丑发出警告,艾米莉娅完全傻眼似的低声嘟囔着说。只是,艾米莉娅的无语不仅仅是针对昂,还包括那个小丑。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是这回事的啦。」 小丑坐在上座上,大幅度地伸开双手回应昂的疑问说道。 「我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罗茨维尔?L?梅扎思?你能在敝宅里如此得轻松愉快,真是太棒的啦。——菜月?昂先生。」 小丑装扮的变态贵族不知廉耻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2 以居坐上座的罗茨维尔为首,大家都各自坐在准备好了的座位上开始进餐。 「唔……超出一般的好吃!」 昂从罗列在眼前的菜肴中,将类似于沙拉还有汤似的的食物送入口中,然后不由感叹了出来。 「呵呵,是吧是吧。想象不到吧,莱姆的料理手艺可不容小觑哟?」 昂冲着骄傲得意的罗茨维尔点头附随,然后转头望向估计是负责料理的莱姆。莱姆回应着昂的视线做出了个狐型手势。昂虽然不大明白这个手语的含义,但估计应该是跟自己所属的那个世界里的V字手势差不多吧。作为回礼昂双手比划了个蛙型跟着回应了过去。 「这顿早餐是青发的……呃,可以称呼为小莱姆吗?做的吧?」 「是的,客人先生。莱姆一直负责这个家中的饮食。姐姐对这方面不是很擅长。」 「哈哈,双胞胎各领风骚啊。那就是说,类似姐姐擅长打扫整理什么的喽?」 「是的,正如您所说。姐姐在家务中比较擅长打扫洗衣。」 「也就是说,小莱姆虽然擅长做饭,但却不怎么会打扫洗衣吗?」 「不是的,我在打理家务上可以说是万能的。在打扫洗衣方面也很擅长。甚至比起姐姐还要优秀。」 「你是在抹消姐姐存在的意义吗!?」 全能的妹妹与即便在看家本领上也不敌妹妹的姐姐。作为双胞胎而言倒也挺新鲜的。 看起来拉姆并没有很介意妹妹的发言的样子。既然姐姐没有去纠正妹妹就说明那应该就是事实吧。要是果真如此的话,拉姆这丝毫不为动摇的态度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是你们的所属领域不同吗?比方说小拉姆是战斗型,另一个则是家务型之类的?」 「你还真行啊。由于拉姆跟莱姆两个人的个性比较强,一般初见面的印象都不太好呢。」 「身边守着个如此特立独行的个性主人,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罗亲。」 昂昵称罗茨维尔为罗亲。对于昂这不敬的发言,罗茨维尔以权力者的宽容大度没有去跟他斤斤计较。 对于擅长用言语去挑衅激怒对手的昂来说,罗茨维尔的反应倒出乎了他的意外。不过虽说如此,这丝毫没有影响昂的食欲。在接连二三地吞吃完盘中的菜肴后,昂轻松随意地向艾米莉娅搭话道: 「之前我还在担心要是饭难吃的话该怎么办,现在看来这么好吃毋需再担心的啦。喂,艾米莉娅亲。」 正在用餐巾擦嘴的艾米莉娅对昂的搭话皱了皱眉头。当昂歪着脑袋问道「怎么了」后,艾米莉娅小声地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昂。在进餐时是不能窃窃私语的。这对仅凭两人之力为我们准备早餐的莱姆拉姆她们来说很没礼貌,而且,不遵守礼仪的话在重要场合很可能会搞砸告吹呢。」 「『告吹』 这个词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啊……话说,餐桌礼仪,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你不觉得现在说有些太晚了吗?」 吐槽着经典台词,昂用手指了指餐桌。在宽敞的餐桌空间里,昂与艾米莉娅相邻而坐。 原本的话,为了有效利用餐桌空间两人的席位是隔开的。 「但是吧,为了能在艾米莉娅亲的旁边吃饭我移了过来。从罗亲默认了这个行为来说现在还讲究什么啊?既然如此,你可以把不喜欢吃的蔬菜啥的放到我的盘子里哟。」 「嗯,那我就把青椒……才不是这样的呢!搞得我跟个傻瓜似的。」 看着词穷撅着嘴的艾米莉娅那可爱的样子,昂笑了起来。 接着,昂就刚才艾米莉娅的发言提出了疑问。 「话说回来,罗亲,刚才艾米莉娅亲好像提到了这个宅子只有两个仆人什么的。」 「啊,现状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只有拉姆和莱姆两个人。」 「这么超大宅子的管理只有两个人?先不提质量如何,你不怕出现过劳死啊?还是说……现在是无法雇佣新佣人的状况?」 面对昂的质疑罗茨维尔双手交织在桌子上沉默了起来。虽然罗茨维尔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他盯着昂的眼神却明显发生了变化。 「真是不可思议呢。你竟然能来到了鲁格尼卡王国梅扎思边侯的宅邸,却对事情一无所知。真亏得你能通过王国的入国审查呢。」 「嘛,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类似于偷渡呢……」 艾米莉娅被昂那心不在焉的回答震住了,露出一副像是训斥小孩子般的表情。 「真是让人无语了。竟然能无心地说出这种话。会被坏人们摧毁的哟。」 「『摧毁』 这个词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啊。」 「别转换话题。喂,昂,真的没问题吗?昂的周围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吗?还是说只有昂懵懂无知不知世事?」 昂对真心关心起自己的艾米莉娅感到有点抱歉,反省了下自己的态度。 「啊,我稍微有点脑筋不灵光。所以说要是您老方便的话,尽管请多多赐教。」 「既然你会说社交用语,看来也应该是出自于有教养的人家吧……」 「就我这个样子要是出入社交场合的话估计会『一语惊人』的吧……。话说回来貌似艾米莉娅亲在这方面也意外地弱嘛?就刚才的话而言夹杂着尊敬语跟自谦语乱七八糟的呀?」 「唔……没法否认。」 在昂的指责面前艾米莉娅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昂对于艾米莉娅的这一面挺震惊的。这时,一直置身于沉默的罗茨维尔起身维护了萎靡的艾米莉娅。 「确实你的指责也有一定道理。只是,艾米莉娅大人现在还正处于学习阶段。」 「学习阶段……么?这跟刚才的话该不会是有所联系的吧?」 「你果然是有心的啊。正因为有心才能冒出那些看似无心的发言啊。」 罗茨维尔摆出一脸敬佩的模样。昂对此耸了耸肩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思考着生存是理所当然的啦。在四面楚歌的生死关头,面临着被开膛破肚的危险,深思熟虑也是人之常情啊。」 「就刚才的发言而言总感觉好像是你经历过被开膛破肚似的……。对了,回归话题。昂你对这个王国——鲁格尼卡王国的现状有所了解吗?」 「完全一丁点什么也不知道。」 「听完你这个爽快的否定 ,实在是被你的生存方式震惊了。」 这称不上是表扬呢,昂看着艾米莉娅那充满慈爱的眼神暗暗想到。虽然昂本身并没有刻意地去逗引艾米莉娅的保护欲,但两人之间形成的那如同母亲与稚子般的心理关系却是事实。 「然后呢,说起王国的状况……该不会是现在很糟糕吧?」 「算不上是稳定状态呢。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鲁格尼卡正处于『王位空缺』的状态呀。」 当昂回味着罗茨维尔的话理解了其深层含义后,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昂向小丑装扮的男人投去了警戒的眼神,瞬间在椅子上挺起了身子。 「不必那么警戒不用担心的啦。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严重事件呢。」 「是么?啊哈,我担心会演变成得知了重大秘密后被干掉神马的狗血剧情。」 「要真是由我们这边故意泄露秘密然后再抹杀的话昂倒挺可怜的呢……无论如何,因此国家正处于不安定状态。」 原来如此,昂理解了罗茨维尔的意思。对于王国的运营形态来说,王位空缺是致命的。不论是因病驾崩还是其他的原因,总之国家因突如其来的王的死亡而动摇了。 「可是,这种情况一般来说,由王的孩子们继承了王位的话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一般的情况下确实如你所说。可是,事情的缘由要追溯到半年以前。与王的驾崩的同时,城里蔓延起了流行病毒。」 官方宣称这是一种在特定的血统内感染的传染病,罗茨维尔如此解释道。 因此,在王城里居住的王及其子孙都绝命了。 「既然是传染病也就无可奈何了。可是,这样一来的话王国怎么办呢?在没有王族存在的情况下,依靠民意选出总理大臣吗?」 「完全听不懂你后半部分在说些啥。现在,国家依靠着贤人会运行着。贤人会里面的成员都是出身于留名于王国史的名门望族。王国的运营方面暂且没有问题。只是,」 罗茨维尔顿了顿,然后绷紧了表情。 「——王国不能没有国王。」 「确实是。」 即使是个装饰也好,不存在没有首领的组织。更不用说堂堂一个国家了。 「原来如此,我渐渐掌握住现状了。也就是说,现在王国正处于王不在的情况下选拔国王的大混乱中。同时也正处于减少同他国的外交,也就是闭关锁国的状态。在此情况下出现的谜一样的外国人,也就是我——我真的太可疑了!」 「另外还有,你接近艾米莉娅大人并跟梅扎思家族也扯上了关系。所说这些只是间接证据,但如果真的有意的话仅凭这些就足以……」 罗茨维尔闭上眼睛,将手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个断头的动作。昂看着罗茨维尔的恶劣恶作剧,在不好的预感的驱使下猛然间冷汗不止。 是的,从刚才开始,昂就暗暗感觉到了。 「为什么……房子的主人要尊称艾米莉娅亲为大人?」 享受着屋子里位居第一位的大人物最大的敬意。 昂的胸腔里萌起了不安的种子,感觉像是要绽开起黑的的花朵。看着这样的昂罗茨维尔笑了起来。 「那还用说吗?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当然要用敬称了哦。」 昂张开嘴巴僵硬了起来。他以像是要发出「咔嚓咔嚓」声音般机械一样的动作看向艾米莉娅。随后,表情苦涩的艾米莉娅像是放弃了般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打算刻意去瞒着你。」 「——呃,也就是说艾米莉娅亲是」 像是对着不知悔改仍然使用爱称的昂来了最后的一击一样, 「我现在的头衔是,鲁格尼卡王国第四十二代『国王候补者』之一。坐在那里的罗茨维尔边侯是我的支持者。」 在听完艾米莉娅的告白后,昂深深感到了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不敬。 3 ——在异世界中邂逅相遇的美少女是,女王陛下。 仅就这一句话而言,完全是正正统统的穿越狗血剧情。 精确地来讲应该是「女王陛下候补者」。当昂回想起目前为止跟这位女王陛下候补大人打交道的过往后, 「以献了三次命来说,有点不配啊……」 「那个,真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啊,我没有生气哟。艾米莉娅亲真是像天使一般温柔呢。」 「欸!?」 艾米莉娅对昂那过于直率的表白不禁失语了,然后脸颊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说实话其实呢,我努力到这份的原动力都是来自于艾米莉娅亲哩。也从这层意义上来讲,真心是A?Z?T(艾米莉娅亲?真的?天使)呢。」 「……唉。我好像渐渐明白了跟昂打交道的方式了。忘掉那人可尽说的甜言蜜语,然后直奔主题就行了。」 脸上残留着几抹微微的桃红,艾米莉娅拍了拍手重新调整了下场面。面对移动椅子取回原先距离感的艾米莉娅,昂也无可奈何地只好遵从。 「那么,接下来,虽然刚才话题拐弯到了有趣的地方,还是让我们回归主题吧。昂,准备好了吗?」 「从刚才的话题走势来看既然不会被干掉的话,让我真心祈求不是太糟糕的结果吧。」 罗茨维尔听完昂的调侃后吹了个口哨。艾米莉娅也面露意外之情,估计是因为他们高估了昂误认为其刚才的言行中包含了试探二人真意的意图吧。 当然这只不过是那二人的过虑而已,昂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这样,说下我关于主题的猜想吧。专门挑起了艾米莉娅亲是女王陛下候补者的话题,也就是说接下来会进行跟这有关的状况说明吧。」 「……真不知道,昂到底是脑子好使?还是大脑有问题?」 「喂、这个二选一也忒极端了吧!」 面对昂的抗议艾米莉娅吐了吐舌头表示了歉意。嘛,这么可爱的话就原谅了她吧。 先暂且不谈昂那不坚定的内心想法,罗茨维尔接着艾米莉娅的道歉继续说道。 「跟你预想的差不多。你的处境跟刚才的话题有很大的关系。——艾米莉娅大人。」 「嗯,我明白了。」 艾米莉娅回应着罗茨维尔的呼叫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个小物件放在了桌子上。 修长纤细的水葱指尖放下了那个小玩意,昂仔细一看,皱紧了眉头。 「——这不是那个徽章吗?」 在白色桌布上闪闪发光的,是个中央镶嵌着宝珠的龙型徽章。 这正是那个先是被手脚不干净的少女菲尔特盗走,然后在昂经历了三死的守护下总算回归到主人艾米莉娅手中的关键物品。 闪耀着光辉的宝珠那深深澄澈清明之色,令再次目睹其光彩的昂怀起敬畏之感。 「龙是鲁格尼卡的象征。甚至夸张到了自称『亲龙王国鲁格尼卡』的地步。在城墙以及武器上也随处可见那个标志。在此之中这个徽章最为重要。」 罗茨维尔故意吊人胃口地停了下来。昂向其投去催促的目光。然后,罗茨维尔用眼神催促艾米莉娅接着续后。艾米莉娅闭上眼睛张开嘴唇。 「国王选拔参加者资格。——这是为了确认是否与鲁格尼卡王国的王位相配的试金石。」 听完艾米莉娅那用紧张的声音阐述完的告白之后,昂瞠目结舌了。桌子上的徽章上雕刻着展开双翼的龙的造型,宝珠那闪耀的光辉似乎在隐隐证实着刚才的发言。 「不、不会吧……你之前居然弄丢了国王选拔参加者资格的徽章!?」 「说弄丢什么的真难听。是被手脚不干净的小孩子偷走的!」 「都是一回事吧——!」 昂大叫着拍案而起。在昂的冲击下餐具险些掉下桌子,幸好在一旁的莱姆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但是昂却并没有闲心理会这些细节。 「话说回来要是真的找不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随意丢失亦无妨的儿戏啊!还是说政府机关还能再发行不成!?」 「嘛,确实不是一句弄丢了就完事的小问题。」 面对惊慌失措的昂,罗茨维尔一边整理着大得夸张的衣襟一边回答道。 「所谓的国王即是背负着整个王国的人物。要承担那么重大责任的人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徽章都守护不了,确实说不过去。这么样的人又如何能担负起堂堂一个国家呢。」 「那是当然的喽。要是被外界知道了的话估计会翻天覆地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在王都中围绕着被盗的徽章的骚动。以及这个款待。引导出来的结论只有一个。 「要是丢失可徽章的事被外界曝光了的话会出大麻烦。所以艾米莉娅亲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去寻找。」 「……啊,正是。」 「虽然下手的是菲尔特,但委托者却是艾露莎。并且艾露莎说过她也是受某个人所托……也就是说,背后有一个想要阻止艾米莉娅亲成为国王的幕后黑手存在。」 「是这样的呀。很容易联想到为了让对方落选国王选拔而故意夺取徽章呢。」 在昂的心中,昨天经历中的种种线索开始清晰明了了起来。 顽固拒绝帮助的艾米莉娅。菲尔特及艾露莎的委托人。还有昂被累及杀害三次的徽章的价值。同时也是像现在这样昂被款待于这所宅子的理由。 「重新回顾了下真心觉得,我不是干了一件超大事么!这样一来,开始期待起奖赏了哟!」 在被突如其来告知自己的功劳之大之后,昂得意忘形了起来。他趾高气昂地俯视着艾米莉娅,甩着手指装出一副好色的样子。就在昂等着被吐槽的时候,却, 「唔,确实是。昂对我而言是大恩人。就凭救过一命来说决不能等闲视之。因此,尽管说吧。」 「啥?」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什么都可以的。不,任何要求都行。以昂与我之间的羁绊而言,足以具有这份价值。」 艾米莉娅手按在胸口上,一脸认真地凝视着昂。在她的目光下昂顿时失去了言语。 昂脸上的肌肉在僵硬抽搐,自己的情绪完全跟周围那凝重深刻的气氛合不上拍。 ——完了,我真心读不懂气氛。 昂为自己那不读气氛的情绪跟艾米莉娅眼神中认真的热度之间的龃龉头痛不已。末了,在一番痛苦思考之后,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伸手而已。」 昂的手指滑入了一直凝神定视着自己的艾米莉娅的头发中。 与其形容是在抚摸头,更不如说像是在享受发丝滑过指尖的快感。 「要说奖赏的话,我要求不高,像这样就挺享受的。」 「……你之前也抚摸过帕克的毛。难道是说昂有着对体毛产生兴奋感的嗜好吗?」 「请别把头发跟体毛混为一谈。明明是这么漂亮的银发!」 昂对艾米莉娅那过于自损的评价扬起了悲鸣。艾米莉娅的银发有着如丝绸般的触感,与凭借着柔软度而捕获昂的心的帕克的毛相比又有着别样的魅力。 但是不知为何,昂的话却使艾米莉娅难过地低下了头。昂没明白艾米莉娅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这时,他感到背后有谁在看他。 「啊,该不会我们打扰到你们了吧?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其他人先暂且离开下比较好?」 「你那虚心假意的操心从说出嘴的那一刻起就是多余的废话。那个,我的提问还没结束呢。」 昂一边继续享受着艾米莉娅的头发,一边用空闲着的另一只手指向罗茨维尔。 「我现在明白了艾米莉娅亲是女王陛下候补这一事实,但还没弄清楚被称为是背后支持者的你的立场呢。」 「你,周遭倒是看得挺清楚的嘛。从刚才开始你就显得很明白事理。不过就区区一个市井之中长大的庶民你来说,理解得有些过快了吧?」 「感谢您的夸赞。我只是在动漫以及轻小说的影响下,大脑已经对穿越狗血剧的展开习惯了而已。」 世界观里混杂着难记的独创语,这实在太常见了。昂作为资深读者之一,不可能会被这种程度的设定雷倒住。 「嘛,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我的头衔是鲁格尼卡王国的……姑且算是边侯的身份吧。另一个更响亮的职务是,宫廷魔术师吧。」 「宫廷魔术师、……也就是说,你是王城的御用魔法使喽?」 「没错。而且,还是首位魔术师……这个人是王国中最厉害的魔法使。」 艾米莉娅接过昂的话头继续说道。不知为何她的脸上带有一丝不满的神情。罗茨维尔像是对艾米莉娅的反应感到愉快一样,轻启朱唇笑了起来。 「接着上述继续而言,我站在支持艾米莉娅大人为国王候补的立场上。将『支持者』换个说法来讲,我就是个体面的保护人。」 「保护人,吗?」 后援者代表。就是眼前的这个罗茨维尔的身份么。 昂反复打量了这个修长的小丑后,猛然向艾米莉娅投去担心的目光。 「虽然不大好开口……艾米莉娅亲,再挑个别的人是不是更好?」 「没办法呀。对我而言王国里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选。话说回来,能来支持我的奇葩也就只有罗茨维尔之类的了……」 「原来如此,是排除法啊。」 「喂你们两个,当着保护人的面不知天高地厚真有胆量啊。」 虽然被狠狠地贬低了一番,但罗茨维尔却丝毫没有震怒的样子反而带着笑意大度地对应着。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气量大,还是生就一副抖M的体质? 「然后,回归正题。罗亲作为艾米莉娅亲的保护人这一事实我明白了。从艾米莉娅亲行为举止的细微之处可以隐约看出她的天然和可爱。昨天在王都竟然能允许她单独行动,不是很稀奇的事吗?」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拉姆是一起跟着的。」 罗茨维尔苦笑着将话题引向拉姆。当昂看向拉姆后,拉姆将自己的刘海整理成跟旁边的莱姆一个样子装着一无所知。但双胞胎二人的发色不同所以说还是一目了然的。 「你那一副信心满满的『蒙混过去万事大吉』的表情真让人火大。」 先不说拉姆本人有没有反省的意思,但也算是默认了。与此相对,艾米莉娅一脸为难地举起了双手。 「那个,拉姆并没有做错什么。昨天其实是我……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四处乱逛然后跟拉姆走散了。」 「你那萌萌的形象设定般的理由是怎么回事。先暂且不谈艾米莉娅亲那四溢的天然呆气质,没有遵守住主人的命令一事确实是事实。这个事怎么解释?」 昂双手指着庇护拉姆的艾米莉娅,随后转向了罗茨维尔。 「确实言之有理。在拉姆的监督不力上也有我的责任。但是,即便如此你想说些什么呢?」 「很简单。疏忽掉有着重要身份的艾米莉娅亲的是你们。然后,我是个趁机钻空的恶棍。既然有机可图,哪有不趁火打劫的道理?」 听完昂那一番发言后,全屋的人都为之色变。 艾米莉娅皱紧眉头,双胞胎眼中包含着歉意与敌意睥睨着昂,贝蒂维持着饱含热意的目光面对着帕克,帕克则正处于翻倒在鸡蛋料理前淋了一头蛋黄的悲剧中。然后,罗茨维尔带着几分像是理解了似的微笑颔首着。 「原来如此。确实,比起在私人财产上几乎身无分文的艾米莉娅来说,向作为保护者的我寻求奖赏更加实惠呢。」 「对吧?然后于情于理罗亲不能拒绝我。不管怎么说,我可是艾米莉娅亲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避免了你们被踢出国王选拔游戏的救世主!」 昂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摆了个手指朝天的姿势。 「是事实,无法否认呢。然后,就让我听听吧?」 罗茨维尔同样从座位上站起,然后凭借着身高优势俯视着昂。艾米莉娅担心似的守望着呈对峙姿态的昂与罗茨维尔二人。 「你想向我索求什么?以现在的情况而言,我无法拒绝你呢。为了隐瞒徽章丢失的事实,我会答应你任何要求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哈哈哈,真不愧是贵族大人呢。很通情达理的嘛。能随心所欲地提要求!而且罗亲还不能拒绝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哟!」 「好一句谚语啊。原来如此,大丈夫不能食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在昂那小恶棍般态度的背后响起一片好感度哗哗掉了一地的声音。但这些都是为了引出那句话的伏笔。 在得到了罗茨维尔的首肯后,昂露出会心一笑。 「我的愿望就一个。请雇佣我在这个宅子里工作!」 与之前那长长铺垫相反,昂简洁明了地抛出了要求。 在昂的话音落后,背后的女孩子们一片哑然。双胞胎那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具上浮现出困惑之色,贝阿朵丽丝露出一副真心厌恶的神色。然后,艾米莉娅则—— 「虽然轮不着我来说,但是……」 艾米莉娅那与生俱来的美貌与神秘感也因不停翻白眼而效力顿减。 「虽说震惊的小脸也很可爱的,你就那么反对我的提议吗?」 「不是那回事,你太没有欲望了!」 艾米莉娅仿若己事般生气了起来,她拍打着桌面逼向昂。 「听好了?帕克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不对。说起来在王都要求得知我名字的时候也是这样。」 艾米莉娅罗列出在她所知范围内昂被要求许下愿望的场面。深知那些愿望的轻重的艾米莉娅不可理解似的甩了甩脑袋。 「你一点也不理解这边的……我的感谢之情。就凭那点儿……救命之恩也是,远远超出了那些根本无法回报啊!」 艾米莉娅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她双手按在昂的胸上俯下了脸。 听到了艾米莉娅的恸哭后,昂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考虑不周。 艾米莉娅一直心怀愧疚。在恩与报恩之间的不对等的压迫下。 但是,这对昂来说也是同样的。 昂也是一直对艾米莉娅心怀愧疚的。 而且,这还是无法给予艾米莉娅补偿的亏欠。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报的恩义。 艾米莉娅那温润的紫绀色瞳孔正面仰视着昂。 面对那浮现着诚恳的认真眼神,昂决定不再打马虎眼敷衍了事了。 随后,昂以尽可能的真诚的态度向艾米莉娅传达自己的心声。 「艾米莉娅亲你不明白啊。我是真真正正打心眼里,将那一时刻那一时刻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欲望讲了出来啊?」 「——欸?」 「那时,我真的想要知道你的名字。看不到希望的明天,在新天地中被不安包裹着,我想要是镇定下来认真思考的话,估计还会有其他更为欲求的东西吧。——但是,我是个不会欺骗自己的男人。」 为了得到那个报酬,自己已经经历过三次死亡了。 仅仅为了能看到眼前这银发少女的笑颜以及得知其真实姓名,费了如此大的周折。 ——在那个瞬间,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拜托罗亲的事也一样。我现在是真真正正地身无分文。虽说也可以索要一大笔钱后豪爽一把,但是眼光放长远的话还是得找个后续生活的保证吧?」 「……要是这样的话不做佣人也可以的啊,作为门客什么的岂不是更好吗?」 「原来还有这一手!罗茨维尔先生,请一定让我作为你的门客……」 当昂心怀一丝希望望向罗茨维尔后,罗茨维尔双手举过头顶作了个「×」字型。 「最初的要求有效。你说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哇啊啊!是啊!大丈夫不能食言的!」 刚才某个人的发言被搬运过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最终杯具收场。 「刚才,就那一瞬看上去超必死认真……像是错觉似的。」 「再加上还得到这么个艾米莉娅亲的评价!真是祸不单行!」 昂因自己的失言而断送掉了在异世界中构筑理想懒虫生活的机会。并且还降低了美少女对自己的好感度而又无法挽回。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仅靠小拉姆跟小莱姆两个人,宅子维持的负担也真不是闹着玩的。今后作为男仆请多多关照的啦。」 「虽说这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正如艾米莉娅大人所言,果然我也认同你没有欲望这一观点。」 看着初次露出无奈之情的罗茨维尔,昂竖起手指左右摇晃着。 「我可是欲望极强的男人哦。因为对吧?合法获得了跟超可爱超对口味的美少女同居一屋檐下生活的权利。物理上的距离缩短的话心灵上的距离也同样,机会无限!」 「……原来如此。确实如你所言。像能置身于心爱女性身旁的职场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得啊。真是好方案,真的。」 「嘛,还有嘛。」 昂停下了手指的晃动,然后伸到头上随意地挠了挠黑发。 「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比起放任不管搁置在眼皮子底下更好哟。而且在此基础上还能观察我是否威胁到艾米莉娅亲不是吗?」 昂棋局看得有点过透了。他考虑到要是毫无防备地贸然离开这里的话,估计不会有啥好果子吃的。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番发言。 要是罗茨维尔的内心没有这种想法的话,肯定会被无言以对的。 但是,与昂那尴尬的心情相反, 「那就让我这么做喽。——真心希望,我们能友好相处哟?」 罗茨维尔闭起半只眼睛,仅以黄色瞳仁看着昂随即回答道。 昂完全无法读取那妖异光芒深处蕴含着的感情。 虽然是玩笑,昂不由地借势发出了告白似的言论,其内心正羞涩不已。 但是,当昂胆战心惊地窥测起艾米莉娅的表情后, 「唉,昂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呀。……怎么啦?」 被艾米莉娅心平气和地如此反问了之后,昂也只好闭起了嘴巴。 估计是自己自我意识过剩?还是说是由于自己接触美女太少经验值太低而导致出的结果? 「居然这么不被自己中意的女孩放在眼里,反倒是激起热情来了。喂!」 明明身处于紧迫的环境中,却在旁门左道上燃起了干劲。看着这样的昂,艾米莉娅小声地嘟囔了起来。 「话说回来……拉姆与莱姆,昂到底喜欢哪一个啊?」 艾米莉娅误解了昂之前的发言。她用手指顶着嘴唇在脑海中构画着完全不对钩的想象。 4 ——被拖延了的早餐餐场正在收拾中,关于昂的今后进退一事也大致定下来了。 卷发少女——贝阿朵丽丝,在看清了局势之后便匆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既然你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那贝蒂我就先告辞了吧。」 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后,贝阿朵丽丝匆忙站起来准备离去。 昂对贝阿朵丽丝那连餐具也不收拾的傲慢态度直皱眉头,然后冲着将要离去的少女竖起指头左右摇晃着。 「等一下。没必要那么急着走吧……。话说回来,你别光等着别人帮忙好歹自己做个自我介绍啊?在座的人中,就差你的身份还不知道呢。是罗亲的妹妹吗?」 「居然敢说我和他是亲戚,你还真擅长挑衅我啊。」 贝阿朵丽丝明显一脸厌恶地叹了口气,而被狠狠贬损了一番的罗茨维尔却乐在其中似的笑脸相迎。昂在贝阿朵丽丝那凶狠的目光中耸了耸肩。 「贝蒂是罗茨维尔宅邸中的禁书库的图书管理员呀——」 「哥哥!?」 而此时,在这快要迸出火花的对话中悠闲插话的那只灰猫,正在啃咬着一块像是在边缘撒上了砂糖的炸面包的甜点。 「甜、好吃,喵哇!」 「很抱歉虽然你这会儿正处在因美食而忘我的状态,但还是希望能再详细地说明下。」 昂一边催促着陶醉于美味中的帕克,一边趁机帕克去摸帕克的耳朵。当沐浴了无上的快感之后,帕克一边继续享受着从盘子上抬起了头。 「罗茨维尔身为魔术师这也就理所当然的啦。本来梅扎思家就是代代相传的术士家族,因此会有不想被外人所知道的书籍什么的。贝蒂遵照契约守护那些东西。明白了吧?」 「嗯,正是如此。哥哥说的话总是正确的。」 贝阿朵丽丝一边说着盲目崇拜似的发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与昂相对的帕克的另一只耳朵。当指尖触碰到那蓬松的皮毛后,少女可爱的小脸顿时缓和了下来。 第一次,贝阿朵丽丝在昂面前露出了与她外表相称的可爱表情。昂不由呆住了。然后,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着这两人一猫的艾米莉娅此时偏过了脑袋。 「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像是关系和睦的两人在一起与小猫玩耍。」 「被人误认为跟这家伙关系好真有点不爽啊……」 「死也不要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昂与贝阿朵丽丝异口同声地驳斥了艾米莉娅的感想。相对于带着几分羞涩的昂,贝阿朵丽丝的眼神里透着认真。 「哈哈,我居然能同时俘虏了这么水火不相容的二人,太厉害啦……瞄瞄瞄!」 夹在昂与贝阿朵丽丝中间正忙着自吹自擂不停的帕克,被艾米莉娅伸过来的手指抓了个正着。随后,艾米莉娅对着动弹不得的帕克叹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的『禁书库看守人』一词,强烈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哟。」 正看着软绵绵的帕克而出神的贝阿朵丽丝,在听了昂的感想后骤然拉下了脸。她一边捻着自己的卷发,一边仍遵守礼节地回答了昂。 「刚才哥哥基本上解释过了。你之前进入的房间正是那个。」 「啊啊,就是那间堆满书的呀。」 脑海里浮现出那几乎压穿地板的藏书量后,昂算是理解了所谓禁书库一回事。但另一方面,一想到那里的书都属于被禁止的范围,又不由感到一股犯罪的味道。 「该不会这个萝莉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赶鸭子上架的可怜家伙吧?」 「这个称呼不管听几遍都让人火大。还有,亏我这么好心地在回答你的问题,你却在那里考虑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无聊玩意啊!气死我了。」 「别这么着急上火啊。来来来吃点小鱼。补充钙的话不但能使人镇定还能长个子。当然,艾米莉娅亲跟我之间的身高差在少女恋爱漫画中却是正好……」 昂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下艾米莉娅,然后冲着艾米莉娅暗递秋波。只是,艾米莉娅并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转向了贝阿朵丽丝的一方。 「等等,贝阿朵丽丝……该不会、你把昂招进了禁书库吧?」 「……正如你所想的。不过我可不会专门招进这种正体不明的家伙,是他自己擅自解开了『渡门』的。」 贝阿朵丽丝头暴青筋地猛然站起,然后一声不吭地推开了食堂的门。然后—— 「咦?走廊呢?」 看着眼前不可思的光景,昂提问的音调不由得高了起来。 眼前——在原本是连接着宅第走廊的门的对面,展现出来的是横列着一排排书架的大房间。昂对这里有印象,这里正是昂被弄昏的新房间。 「这就是『渡门』。你就被它的神秘感亮瞎双眼,尽情地去颤抖吧!——哥哥,来这边。」 贝阿朵丽丝一脚踏进禁书库,洋洋得意地瞟了昂一眼,然后伸出手来。帕克从艾米莉娅的脚下一跃而起跳到了贝阿朵丽丝的掌心。 在确认帕克来到了这边之后,贝阿朵丽丝关上了门。少女与猫的身姿一起消失在了门的背后。 「哇噢,厉害!」 让已经呆若木鸡的昂更为震惊的是,拉姆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打开了闭紧着的门。而再次打开的门的背后,却延伸着昂之前走过来的走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就像是虚幻一样。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可以使房子里的任一扇门都通向自己房间的魔法。真是御宅一族的专用法宝啊,内急的时候帮大忙了。」 「昂意外地并不是很惊讶的样子啊。话说回来『御宅一族』指的是什么?」 「就是指为了疲惫而归的家人而牺牲自我持续守护房子的守护神。」 「呃……很了不起的人么?昂也是御宅一族吗?」 「额……」 昂本打算蒙混过去,谁知却被艾米莉娅善解人意的体谅呛了个正着。 「好啦好啦。那么,继续介绍吧?拉姆、莱姆。」 忽视掉因自作自受而瘪了下去的昂以及在一旁歪着脑袋的艾米莉娅,罗茨维尔拍了拍手集中大家的注意力。被点到名的双胞胎静静地走上前来,提起裙摆一起施了一礼。 「重新正式介绍下,我是担任这个宅第使用人头目的莱姆。」 「重新介绍下,我是在罗茨维尔大人的宅第里作为普通佣人工作的拉姆。」 「姐姐突然变直率了呀。不,虽然这话轮不到我说吧。」 昂抱着胳膊评论道。听到昂的发言后,双胞胎手牵着手一起看向他。 「因为客人……更正一下,昂成为同僚了啊?」 「因为客人……更正一下,卯日是跟我们立场相同的仆人啊?」 「喂、姐姐。在你嘴里我名字成了碍眼的咒文了!」 初见面的时候一定会碰着的铁定原料。当然,拉姆与莱姆不可能知道这些。忍耐着焦躁,昂转向了罗茨维尔。 「我的立场就是那个吗?比起执事更接近于实习佣人什么的?」 「就现在而言,当然是在那二人的指导下干杂活咯。不满么?」 「要说有不满的话,那就是恨不争自己刚才弄错了受雇和寄食的区别。嘛,我的个人原则是不去懊悔已经无法更改的事实。因此,请多多照顾拜托啦,前辈们。我会超努力的,做到粉骨那个啥。」 「碎身。」 「做到那个啥。」 三人一齐伸出手指确认那个猛然忘了的成语。之后,双胞胎二人击掌回应了高喊着「yeah」伸出双手的昂。此时三人已经合作融融——不如说相当起劲儿。 「友谊真美丽啊。就像是心无隔阂一样,作为雇主来说,这也真的很重要呢。是吧?」 「我们不可思议地合拍呀。比起那个萝莉我们百分之二百属性相合!比起那个萝莉!」 「看起来昂相当讨厌被被别人说他跟贝阿朵丽丝友好相处啊……」 艾米莉娅那怜悯似的叹息成为这一闹剧终结的宣言。 5 「那么,卯日,我们走吧?」 被罗茨维尔亲自任命为昂的指导担当的拉姆,如此说道。她手搭在食堂的门上,看也不看正在一旁麻利地收拾着食堂的妹妹莱姆,没有丝毫帮忙之意。 「喂,你完全打算今后用那个称呼叫我啊?」 「啊,是的,卯日。依照罗茨维尔大人的指示,首先带你参观宅第。能做到跟着我不走丢吧?」 「我又不是艾米莉娅亲,自然不会跟好奇宝宝似的东游西逛的啦。」 「á?n?g!」 艾米莉娅因被昂挑戏了王都迷路一事而鼓起了脸颊。 之后,昂他们跟接下来作为国王候补者而有一堆事需要去做的艾米莉娅分开了。在分别之际,昂将艾米莉娅的美貌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 「那么,虽然很遗憾但我们走吧,前辈。」 「嗯,走吧,卯日。那么艾米莉娅大人,待会儿见。」 在临走前,拉姆提起裙摆施了一礼。昂也准备追随而去, 「昂。我们要一起加油哦。」 「谢谢鼓励,超开心。我现在干劲四溢。」 昂学着拉姆的样子,拉起运动衫的下摆施了一礼。随后他在艾米莉娅那奇异的目送表情下退出了房间,拉姆一脸嫌弃地站在通道上等候着。 「别那么一脸厌恶的嘛,姐姐。只是稍微开个小玩笑而已的啦。我还不至于对女仆文化陌生到混淆女仆跟男仆的地步哟?对了,有制服什么的吗?」 要真是仍旧这一身运动装开始佣人生活的话,那也太无趣了吧。 听了昂的话后,拉姆以手捂嘴颔首道「是呢」。 「服装很重要的呢。正好有你穿的号……嗯,应该是有的。」 「好滴!那么,先从着装开始吧。感觉我意外地跟正装相配呢。肯定优雅有气质!」 昂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牙齿闪闪发光。拉姆目测了下昂的身材然后指着楼上。 「佣人的休息室在二楼,换衣服是在那里。昂的尺寸的话,上上个月辞职的弗雷德丽卡的衣服正好合适呢。」 「哦,弗雷德丽卡辞职的正是时候啊……等等,这人不是女的吗?」 「身材跟卯日差不多呢。」 「但是性别不同吧?」 拉姆停下脚步白了昂一眼。然后疲惫似的扶着额头, 「既优雅又高贵的正装……你到底有啥可不满的?」 「全都不满!?如果对象是艾米莉娅亲的话我即使付钱也要看,谁会想看我的女仆装啊!我要是因此觉醒了变态性癖可怎么办啊!我可不想在这上面觉醒!」 无能地穿越到了异世界还觉醒了女装癖。说实话,还不如死了好。只是,昂拥有着能起死回生的恐怖能力。完全无可救药。 在拉姆的带领下,昂他们来到了宅邸的西侧。整个宅子由正中的主楼,以及通过走廊连接着的东西两楼,共计三座建筑物构成。相对于位居主楼的食堂以及罗茨维尔的办公室,佣人们的休息室设置于西楼。 「二楼的休息室的……是呢,除了已被使用的房间外任何一间都行。请自由地选择自己的房间。我会把替换制服放在那里的。」 「唔,明白了。嗯,是呢……」 在宅邸里昂被给予了个人房间。他站在走廊的一头眺望着这些候补房间。虽说如此,除了位置不同之外估计房间内部构造都是一样的。靠近楼梯的话应该进出方便吧。 「那么,就这间吧……」 「哥哥太了不起了!真是最上等的毛毛,软软的……」 在昂随意地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正好看见跟小猫玩耍在一起的萝莉。 贝阿朵丽丝注意到了外人的气息,然后慢慢地将视线纵向投向了昂。昂转头望向站在走廊里的拉姆,当确认到她摇了摇头后,便朝上竖起大拇指做了个「好的」手势。 「放心吧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因为,任谁都会因那柔软美好的触感而做出一些二二的行为的——」 「别堂堂正正地净说些傻话,快给我关上门!」 「咣当!」 昂在看不见的力量——估计类似于魔法力的东西的撞击下,狠狠撞在了走廊的墙壁上。贝阿朵丽丝瞟了被撞击到后脑勺头昏眼花的昂一眼,发出巨大的响声甩上了门。 昂晃着脑袋,正想对刚才的暴行抱怨几句,却发现再次打开的门之后只是空荡荡的客房,不由扑了一空。看来刚才是发动了「渡门」的效果。 「贝阿朵丽丝大人一旦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除非将整个宅子的房间门都开个一遍,那位大人是不会自己主动出来的。」 拉姆像是劝昂断然认命似的如此说道。 拉姆从后面像是安慰昂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个触感下昂对自己的战败—— 「真是,气死我啦。搞得就跟我做错了事似的,那家伙的态度太可恶了!」 不肯承认。 昂甩开了拉姆的手,转瞬间便在走廊上百米冲刺开来。当着目瞪口呆的拉姆的面,昂跑到了走廊最尽头的房间门前, 「是在这儿!」 「——啊!」 「昂真厉害呢。」 混合着少女的悲鸣与灰猫的称赞。 昂一看到贝阿朵丽丝因「渡门」被再次破解开而脸色动摇起来,便迅速打个趟滚闯入书库之中以免被再次吹出去。 看着昂这在书库中不可饶恕的行为,贝阿朵丽丝皱紧眉头面露愠色。 「你这不是弄得灰尘四起吗?」 「还不是因为你没好好进行过职场扫除吗!话说回来原本就不应该将猫带进书库里来!会在厚书背上磨爪子的!」 「莉娅已经好好剪过我的指甲了所以没事哟——」 站在白炽化起来的昂与贝阿朵丽丝的身旁,帕克悠闲的吐槽并没有传递到正在争吵的那二人的耳朵里。宅邸里震彻着昂跟贝阿朵丽丝的怒吼声。 稍迟些赶到跟禁书库相连的门前的拉姆,看着二人的争吵小声地说道, 「且不论关系如何,投缘这一点倒是不假呢。」 「——没那可能!!」 异口同声的抗议剧烈地摇动着早晨的罗茨维尔宅邸。 6 昂的佣人生活在这怒涛的势头下揭开了序幕。 在结束了跟贝阿朵丽丝的意外相遇之后,昂在衣室换上了拉姆拿过来的仆人制服。白衬衣配黑色上衣和裤子,这与昂想象中的执事装扮毫无违和地一致。问题是, 「喂,小拉姆。总之我先试着穿了下……」 「真心想吐槽你那个称谓。有什么不适的……」 在外间等待昂试衣的拉姆应着他的招呼进了屋来。一边恶声恶气一边走进房间的莱姆在看到替换好了的昂的一瞬间哑然无声。她手托着下巴, 「很合适嘛。问题出在肩跟腿短上吧。」 「你是在说长短的问题吗!?衬衣看上去还成,就是上衣肩膀活动不开。我平时一直坚持着无意义的体能锻炼,所以上半身有点肌肉男呢。」 正如拉姆所指出的一样,不合身的原因出在肩窄跟裤腿过长上。特别是肩那块儿不合身,太紧了。既然是给别人量身定做的衣服,出现像这样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裤子的话挽起来点就没问题了,只是上身实在是无可奈何。缩裤脚的话我自己也能办到。」 「且不谈卯日你那意外的技能……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你以那寒碜的打扮来干活呢。因为会影响到公馆的、进一步来讲罗茨维尔大人的品位问题呢。」 「就凭那人的那一身打扮而言哪儿来的品位一说啊?」 看到面无表情的拉姆在自己的发言下心情变糟之后,昂很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对着做出闭嘴样子的昂,拉姆叹了口气。 「里面不合适也就算了,最起码不整理好外表的话就真的无法忍视了。总而言之缩裤脚的事先往后拖一拖,暂且先改一下上衣吧。」 「虽然你那么说,这个难度很大的吧?就算是我也没干过这个啊。」 对于在缝纫技能方面几乎战无不胜的昂来说,这也真的快挑战他的极限了。拉姆对着昂说了句「不必担心」,然后, 「请过来,莱姆。」 「竟说『请过来』……就算你这么说了也不一定就会刚好……」 「你在叫我吗,姐姐大人。」 「呜哇哇!」 就在昂准备针对拉姆那随意的呼唤吐槽的时候,莱姆猛然从一旁出现。昂打心眼里对她感到恐惧。 双胞胎以同样的动作一起向因过于震惊而石化了的昂歪过了脑袋。 「你惊讶个什么啊?」 「你害怕个什么啊?」 「没、没、没有害怕!只是稍微被震到了而已!双胞胎之力真厉害啊!」 这就是所谓的即使分开也能互通心意的双胞胎心灵感应吗?然后,在惊叹不已的昂的面前,拉姆「哼」了一声, 「才没有那一回事呢。我只是刚才看见她正好经过这边所以叫了一声而已。你真是太天真了。」 「你那最后一句话的有无,可深切影响了我心脏的碎裂程度哦?」 「然后,有什么事吗?我可没那么多跟昂纠缠的闲工夫。」 「你用你那无懈可击的直觉一击刺伤我的心!对待新人!再温柔些啊!」 虽说如此,在公馆的维持上离不开莱姆一事是事实。要说起来过于耽误她的时间的话确实不太好。向着这样的莱姆,姐姐指着昂诉说道。 「莱姆,看着卯日这惨不忍睹的样子你有什么想法吗?」 「肩部分有点怪,腿短,还有眼神凶恶吗?」 「你所说的有两处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容貌偏差值跟一般的偏差值不同,本人再怎么努力也没辙啊!」 姐妹俩无视掉昂的抗诉继续进行着对话。明明身为当事者却被置身于事外,昂便兴冲冲地开始了缩裤脚的工作。然后, 「卯日,把你的上衣给莱姆。她会尽量赶在明天早上之前替你改好的。」 「那真是帮大忙啦。只是……这样好吗?你不是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吗?」 「当然很忙了。因此,就别再那么别别扭扭的了,赶快大大方方地给我。」 「啊——,明白了。那么拜托啦。」 昂被莱姆的一番正论说服了,然后脱下上衣交给莱姆。接过上衣后,这回轮到莱姆用手指示了下衣室,努了努下巴示意昂进去。 「不量尺寸的话没法改。我一个人的话没法子吧?」 「……真是让你太费心了,不好意思啊。」 「不用介意。这份人情将来一定会让你以数倍的代价来偿还的。」 「你一开口就话不对头,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太恐怖了!」 留下在这中间看起来最傲娇的拉姆一个人在走廊里,昂跟着莱姆进了衣室。 衣室里不仅仅有佣人们的制服,还保管着很多罗茨维尔的衣服。这里净是些宛如进了马戏团试衣间般的色调的奇装异服。 抛开有着恶趣味的主人的服装区域,虽说带着几分节制但还是能看到华丽的衣服。摆着有在王都中见过的衣服的那个区域,应该是收藏艾米莉娅衣服的地方吧。 「真想全部都看过一圈啊,在看到穿着的身姿为止不想离开啊……」 「你在那里唠唠叨叨地干什么啊?快点到里边来。」 在被带着几丝严厉的声音呼唤到后,就算是昂也实在是无法再磨蹭下去便遵照了指示。衣室的里面虽然不是更衣间,但被隔开了一片空区,莱姆站在那里手持细绳等候着昂。那带着等距记号的细绳应该就是类似于卷尺的工具吧。 「昂首挺背地站在那里。双臂伸与肩平。」 「嗯嗯,明白了。拜托啦。」 昂转身背向着莱姆,依照指示展开双臂站着。莱姆从背后探过来小巧的身体,在昂的手腕以及背上量着细绳。猛然被柔软的触感和呼吸刺激到后,昂「嗯呀」地抖了下肩膀。 「请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昂。让人很不愉快的。」 「刚才那是不可抗力吧!被各种接触的话男孩子会很难熬的哟。」 昂回应了莱姆那冷淡的发言,然后为了调整气氛试图转换话题。 「说起来,在这里倒是四散着罗亲跟艾米利亚亲的服装,但没见到莱姆你们还有那个萝莉的衣服。在别的地方吗?」 「贝阿朵丽丝大人的更衣是在她自己的房间。我和姐姐大人除了这身制服外别无它衣,所以个人房间里倒是有替换制服。」 听完莱姆那似乎理所当然的话,昂皱紧了眉头。与此同时,在此期间量完尺寸的莱姆在手边的便签上记录着些什么。昂抱着胳膊面向莱姆, 「你刚才说除了制服外别无它衣,也就是说,全都都是女仆装吗?那像外出还有节假日的时候呢?」 「随行罗茨维尔大人公务以及在公馆的工作方面并没有问题。丛表明身份的意义上来说,也无须多加说明正是一举多得啊。」 「才不是什么一举多得呢……我一向主张美少女生来就有打扮可爱养人眼的义务啊。」 「且不说姐姐,即使我打扮可爱也没有人会因此而高兴啊。」 「最起码,我会很开心的哦?」 「讨你欢心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很可能会因此在佣人生活中干劲十足,提高工作效率噢。这是合理的追求吧?」 面对昂的强词夺理,莱姆稍微露出了几丝惊讶。打破少女那冰山表情一事让昂很兴奋,他歪起嘴角笑了起来。 「我真的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让昂说到这一份上。」 「虽说从你们的发型到制服都完全一致,但因性格差异在挑选衣服的时候还是会体现出来个性的吧。我很期待这一点哦。不过嘛,你们还是蛮适合女仆装的,双子打扮到也不错。」 现在的打扮也是非常的可爱,一样的发型,一样的服装。在可以称得上是双胞胎定则的这点上,想再添上「个性」一因素也是人之常情。 昂不停提议着,只是—— 「——闲事。」 「什么?」 「多管闲事。我跟姐姐装扮一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冲着瞪大了双眼的昂,莱姆以迄今为止最为冰冷的语气答道。 与刚才那轻松的谈话气氛明显不同,昂不由得噤了声。 「……别再说奇怪的话了,回去吧。不能让姐姐大人久等,而且,昂你不是也有许多要记的东西么。」 莱姆以不容分说的态度斩钉截铁地说完后,便背对着昂向屋子的门口走去。昂怀揣着对刚才的不释然,追向那远去的背影, 「你也太崇拜你老姐了吧,真是的……」 昂嘴里叨念着,带着对未来那跟似乎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女交往的不安,叹出了口气。 7 量完尺寸以后,昂在衣室外跟拉姆汇合,然后跟莱姆分道扬镳。 「我会在晚上裁改上衣,赶在明天早上完工给你的。」 像是身缠重务的莱姆丢下这句话后,向拉姆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离去了。看着二人以眼神互通心意的态度,昂戳了戳拉姆的肩膀。 「呐,刚才莱姆那个眼色是在说些什么啊?」 「当二人独处的时候卯日会露出猥琐下流之色所以要当心……之类的。真是禽兽。」 「就凭那么个眼神能包含这么多含义吗……喂,别突然拉开距离,我会受伤的!」 拉姆缩着肩膀拉开了跟昂之间的距离。昂为此极为伤心。就这样,昂的公馆仆人生活正式开始了。 佣人休息室、备用仓库以及非禁书库的普通书房等设置在西楼。东楼则为迎客用的贵宾室、滞留客用的客房等建筑设施,和汇集了公馆的机能中枢的主楼相比,看点很少。 「基本上公馆整体的介绍就到此为止了。之后就剩建筑外的庭院跟公馆与门之间的前庭了。那些之后再看,到现在为止有什么疑问吗?」 「所谓的参观活动,你不觉得该是由艾米莉娅亲来领着我转吗?」 「我不觉得。因此,接下来开始进入实际工作环节吧?」 托在陪同参观的过程中被迫多次拉入昂脱线节奏的福,再加上拉姆本身的性格,她已经完全习惯了去如何无视掉昂的发言了。 但也正因此很难判断在这几个小时中他们的距离是缩短了还是隔阂加深了。 「我今天的工作正好是整理前庭跟花园与确认周边,以及协助午餐的准备。在那之后,阳日八点开始还得打磨银餐具……到时候卯日也来帮忙。」 「没问题。就是关于所谓的『阳日』是啥能不能解释下?」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也听到了这个名词。昂猜想所谓的「阳日」应该是指明亮的时间段吧。 「阳日八点什么的应该是代表时间的吧……有钟表什么的吗?」 「『钟表』……?魔刻结晶的话,公馆里到处都有哦。那里也有。」 昂望向拉姆所指的方向,看到一个发着暗淡光芒的结晶体。结晶正嵌在走廊墙壁的上端——在原来的世界里也会挂钟表的位置上。 昂眯眼看着那发着朦胧的淡淡绿光的结晶。 「我之前就挺在意的,那玩意就是类似钟表的东西吗?怎么来看时间啊?」 「从阳日的零点开始到六点为止是风之刻。在此之后的六小时是火之刻。冥日零点开始是水之刻与地之刻。——就连这些常识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儿来的未开化蛮族啊?」 「你认为实际中的未开化蛮族被那样问到后会老老实实回答说『YES』吗?」 虽然被狠狠的嘲讽了一番,但针对昂那欠缺常识的评价却算是一语中的吧。 回想起来,昂一觉醒来的客房里貌似也设置着魔刻结晶。比起那个时候,感觉现在的绿色好像更深一些。 「该不会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颜色的深度会改变吧?」 「……风之刻是绿色,火之刻是红色,水之刻是蓝色,地之刻则是黄色。还有其他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时间方面已经够了。所谓的阳日跟冥日,就是类似于上午跟下午的叫法啊。」 关于跟异世界常识的琢磨,还是等出现别的偏差之后再去做吧。 面对着架起胳膊颔首的昂,拉姆以手扶额一副疲惫的样子。 「明明工作上需要从头开始培训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居然还缺乏常识……到底,从啥时候起我从仆人变成调教师了?」 「别净用些『培训』『调教』之类一听就毛骨悚然的词哟,前辈。」 拉姆听到「前辈」这个词后眉毛一跳。不知道是不是昂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感觉拉姆好像并不反感这个词汇,昂又说道「说起来」, 「现在公馆只有两个佣人,该不会一直就是这个状况吧?刚才你好像说过,貌似之前有女仆辞职了?」 「……在别栋中住着罗茨维尔大人的亲戚们,目前为止的同僚基本上都是属于那边的。我跟莱姆只是为了照顾罗茨维尔大人的生活,一直在本宅工作。」 「本宅跟别栋……你们说反了吗,这里是本宅?」 「身为梅扎思家家督的罗茨维尔大人的宅邸当然就是本宅了。虽说是亲戚,那些大人们都属于梅扎思家的分家,因此关系并不是那么紧密。」 貌似家庭关系还挺复杂的,真不愧罗茨维尔属于贵族的家系啊。 既然昂已经处在被雇佣的立场上,那就不能说跟他自己完全不沾边,因此需要留心注意。而且,再加上昂还有着跟女王候补者艾米莉娅走得很近这一层关系。 「虽说服侍的对象只有罗亲一个人,但这么大的公馆只靠两个人来维持还是很困难的吧。在这点上,没啥别的法子了吗?」 「——现在的话,无可奈何呀。事出有因。比起这些,闲谈就到这里吧。」 拉姆拍了拍手,将这个看起来永无终止的谈话画上了句号,然后悠然地迈出了步伐。 虽说昂还有很多想要打听的东西,但打探常识一事在工作中也是可以进行的。为了避免惹毛对方落到被赶出门外的下场,昂决定还是先全力以赴地去干工作。 「毫无劳动经验的我却充满着谜样的干气十足。果然,美少女的存在有很大的决定性啊。」 「就算你夸我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的。我不会在指导上手下留情的。」 「姐姐就不能学学妹妹变得谦虚点吗!」 回想起刚才在衣室里跟莱姆的对话,昂不由吐槽道。 8 「呜哇——!」 新鲜的伤口中正地躺着鲜红的血液,昂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悲鸣。 看着昂正甩着流血的左手,在一旁做着同样工作的拉姆眯起了眼睛。 「不反思的下场。卯日,你知道『进步』一词吗?」 「但是呀,前辈。我距今为止可没碰过除了筷子以外的任何调理器具啊,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的。」 昂一边找着借口一边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口中,血液的铁锈味在嘴里扩散开来。昂气嘟嘟地撅着嘴。 地点是厨房,时间是午餐之前。昂在跟拉姆一起完成庭院的工作后,回到公馆协助准备午餐的莱姆。但是…… 「且不说我,姐姐大人居然沦落到来干剥皮的活儿,真是的,姐姐的威严何在啊?」 「只是在按其专长所分配而已,我的专长不在这里。」 「我可是之前听说即使在专长方面你不是也败给人家了吗!?」 昂之前听说过了,拉姆在扫除洗涤做饭裁缝等家务技能上面全部败给了莱姆。事实上,拉姆去蔬菜皮的手法看上去相当熟练,完全一副做习惯了的样子。 「姐姐大人还有昂,你们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莱姆一边说着,一边以让剥皮担当二人组瞠目结舌般的势头进行着调理。相比之下真是颜面全无。莱姆手艺好得非同寻常,其调理过程本身就如同行为艺术一般相当利落。 与在角落里竞争谁的杂活干的更好的两个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莱姆将食材倒入大锅中搅拌混杂,然后回过头来。接着,看向默默剥皮的姐姐跟挂彩的昂,若无其事般颔首着, 「真不愧是姐姐大人,就连剥蔬菜皮的身姿也宛如画一般精彩。」 「你这可真是明目张胆地偏袒呀!也请对我的工作夸几句呀!」 「真心觉得种植出那蔬菜的菜农好可怜啊。」 「我心会痛的别再说了!」 莱姆视线的前方,堆积着被昂摧残过后的蔬菜的残骸。类似于土豆的蔬菜只剩下了原本的二分之一,而且还挂着残皮。并且托昂狠狠切了手的福,案板上滴撒着鲜血。 「卯日似乎不是很习惯刀的使用方法。去皮的时候不是转动蔬菜而是舞动刀子,所以才会切着手的。应该固定住小刀然后转动蔬菜才对。」 拉姆斜视者血流不止的昂,一边提出建议一边漂亮地去了土豆的皮做着示范。皮从头到尾连着没断,真是精彩的去皮啊。 「藏什么啊。我的拿手料理是蒸土豆哦。」 「你一脸骄傲地说些什么啊!可恶,等着瞧。我的爱刀『流星』会让你大开眼见的!」 003 昂不服输似的手握小刀,用力攥着木质的刀柄打起劲头。原本毫无特殊普普通通的水果刀,今天到昂手里就成了爱刀「流星」了。 「哇噢噢——!」 昂一边发出叫喊一边缩起身子。正如拉姆教得那样,固定住小刀然后转动蔬菜。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很生硬,到后来越来越顺手,昂不由内心惊叹了起来。 侧眼瞟了一下,拉姆对着按照自己的建议上手起来的昂露出一脸骄傲的神情。昂觉得直爽道谢的话也挺别扭的,便沉默地集中注意力剥皮——正在这个时候, 「被你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也挺不好意思的……怎么了?」 昂注意到莱姆一直紧盯自己的视线然后抬起了头。完成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后莱姆挺着腰板沉默地盯着在埋头苦干的昂。被昂指出来后,莱姆带着几丝惊愕编织起语言。 「——一定是留意到了卯日那惨兮兮的装扮。特别是头,毫无品位可言。」 只是,抢在莱姆回答之前拉姆插了进来。昂听完这句话后歪起了脑袋, 「我只是想着,没想到自己干这个起来倒还剪得满顺的……」 「最起码,昂就作为个佣人的素质而言毫无疑问是不及格。——对吧,莱姆?」 「……嗯,没错。是的呢,确实稍微有点略略在意呢。」 「看起来相当在意呢,真对不住了!」 莱姆那含蓄的措辞反而更加明确地表示出了评价。这对于对自己的杰作带着些许自负的昂来说有些失落。拉姆冲着这样的昂「哼」了下鼻子, 「外加一句,宅子里的居民的头发都是由莱姆打理的。我头发的整理跟今天早上的穿着也是由莱姆经手的。不错吧?」 「原来如此,既然是双胞胎相互整起来就像是照镜子一样……说法不怪吗?」 照刚才拉姆的话说,听起来就像是只有莱姆单方面在劳动似的。可是,在提出反问的昂的面前,拉姆交叉着手臂傲慢的回答道。 「正如卯日所想的一样。」 「你也稍微为妹妹干点什么,姐姐大人!」 不留余力发挥着废柴姐姐的形象的拉姆对着昂的叫喊佯装不知。之后,拉姆猛然摸了摸由莱姆整理打点的桃色头发,看向莱姆, 「可以的话,莱姆。能不能稍微替昂整下头发?」 「喂喂,被女孩子触碰头发的话,我可会心跳加速把持不住自己的哦。」 「姐姐大人?」 面对拉姆那唐突的提议,昂与莱姆都露出困惑之色。拉姆将红色的瞳仁转向那样露出一脸疑问的妹妹,略微压低了声音。 「——你是因为在意他的头发,所以才一直盯着昂看的对吧?」 「……是的,正如所说。只要稍微梳一下整整发梢就会显得精神多了。」 「说得就是嘛,就拜托莱姆好啦。在莱姆的手的服侍下,能直奔天国呢。」 「怎么觉得这说法跟拜托了什么下流事似的啊。」 看着没什么干劲的莱姆被姐姐的态度硬是赶上架的样子,昂真心觉得有些抱歉。 也许是因为性格不同吧,与已经跟昂完全不客气的拉姆不同,莱姆似还是一副尚未决定好对待昂的态度的样子。虽说昂也很赞成缩短彼此间距离一事,但是, 「讨厌的话就直说好了。我又不是想被你讨厌来着!」 「不,没那回事。因为事实上,我也确实有点,稍微,一丝丝介意的。」 当明白了莱姆相当对此介意之后,昂更加丧失了信心。只是想着个人的话就决定了——之类的正发呆的时候, 「——啊」 三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流星」的刀刃从土豆滑到了昂的手指上。手上的皮被割下来些许,昂扬起了悲鸣。 「呜哇—!干砸了!直接切进去了——!」 「你还说什么爱刀,真是让人无语的关系。既然爱只是单方面的,那就改名叫单方面爱刀如何?」 「姐姐大人。差不多水该滚了,请将切好的蔬菜放进去……」 「你们两个,请再稍微关心点新人的状况啊!」 昂可没有赞扬她们「工作优先精神可嘉」的力气。 9 ——时间过去了半天。 「真累——死了!」 昂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全身脱力地扑倒在床上。 地点位于作为佣人被给予的一室,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昂的个人起居室了。这是个摆放着床、简易书桌跟椅子的朴素房间,跟之前昂养病呆的客房相比级别明显不同。 「嘛,装修过于豪华的话反而呆着让人不自在,这样子也蛮好的……」 昂将头埋进枕头里,享受着枕头的触感,即便如此在高级感上仍胜过自家。休息中的昂早早便将制服换成了运动装,他决定以后就将这套穿惯了的衣服当做睡衣用。 「啊—,被虐了被虐了。劳动真厉害呀,真心体会到了世上辛勤劳动的父亲们的伟大所在。一天都是这样,可不是闹着玩呀。」 昂一边舒展着嘎吱作响的身体,一边回想着一天的工作内容露出了真心话。 自己无知的巨大程度也占一部分,对自己的笨手笨脚感到失望也是事实。唯一可以称得上希望的,就要算是担当指导工作的拉姆的态度了吧。 「倒也蛮意外的,虽说是斯巴达式教育倒也挺耐心地跟我讲解嘛……咦?」 昂被猛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动抬起了头。然后,从门的对面传来, 「我是莱姆。昂,现在进来可以吗?」 「啊,没事没事。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可以进来的。」 「反而是可信度很低的许可。打扰了。」 莱姆维持着制服打扮开门走进了房间。一瞬间,昂对莱姆的来访皱起了眉头,但看到莱姆手里抱着的黑色上衣后便明白了来访的理由。 「该不会是你已经改好了吧?干得也忒快啊。」 「又不是什么大改重制的夸张事情。要是罗茨维尔大人的衣服的话自然以细致为优先,只不过是昂的而已。」 「你这是隐晦的偷工宣言?」 昂从沉默不语的莱姆那里取过衣服,轻轻试着展开后套上了袖子。这衣服在更改前昂根本合不上两肋,肩那块儿也是完全活动不开。但现在却, 「唔,虽然很不甘心,做得太完美了。胳膊完全能活动得开……怎么样,相配吗?」 「加上那灰色的奇珍异服,在怪异打扮上来看无人能出昂之右啊。」 「好-的,没夸我啊。嘛,我也早料到这点了。」 昂执事风格的上衣配着运动服裤子,因此莱姆的评价也算是合理的。不如说本身就包含等着被吐槽的成分,所以被无表情地回应道还是能忍受的。只是…… 「然后,裤脚怎么办?」 「裤脚……啊,你说裤子吗?糟了,忘了这回事了。有针和线的话自己倒还能应对过去。」 「我拿着呢。现在要缝吗?」 莱姆带着好意提议道,看上去并没有恶意。也因此,要是直白之上夹杂着恶毒倒也是问题,要是艺术风格的话就爽快的带过。 无论如何,昂有着昂他自己想争口气的心情。 「好的,请把针跟线递给我。在裁缝专长上,我要刷新掉今天一天的评价。」 「在准备今天午餐的时候,明明那样地陷入去蔬菜皮的苦战中。对于这种的人的手艺有什么可期待的?」 「呵呵呵,你的轻视也就这会儿而已。充分做好吃惊的准备吧。」 莱姆对自信满满的昂一副放弃了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了异世界风的针线盒递了过去。昂接过来确认了下发现跟原来世界的几乎别无二致。便以娴熟的动作穿起了线头,然后兴冲冲地将制服裤子放在腿上开始了缩裤腿工作。 「哼哼嗯嗯哼哼哼——」 「……吃惊了。看来你真的很娴熟呢。」 看着哼着小曲儿在布料上上下穿针的昂,莱姆露出了感叹之气。 昂以可以称得上是华丽的手法敏捷地来回穿着针,然后在副歌结束之前, 「好的,半边完成了。喂,看呀。好好地缝上了吧?」 昂为了炫耀自己的杰作故意展开了裤脚,然后,莱姆也颔首老实地承认了。 昂听完莱姆的肯定回答后更加兴致高昂,开始了另一只裤脚的工作。莱姆向着昂, 「喂……昂。今天中午时候,提到的……」 「嗯?中午?中午时候怎么了?」 「啊……不,不用介意。」 在头也没抬的昂的面前,莱姆轻轻地摇了摇头。昂对她的那种反应眯起了眼睛,然后联想到了准备午餐是谈及的关于理发的事。 「你是说头发的事吗?我还以为那只是当时开得一个玩笑而已。愿意为我剪吗?」 「不,恕我我多嘴了。虽说我们是同事,但毕竟您是艾米莉娅大人的恩人,彼此立场不同。」 「你待我这么谦卑的话我也很头疼的……话说,你一直是那么想的吗?」 无法以同事来对待。莱姆这表达着彼此立场间存有隔阂的发言回荡在昂的耳边。 昂看了眼面对自己的疑问而皱紧眉头的莱姆,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老实说,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很微妙。让你多费心了,抱歉。」 「不,我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请忘掉它。」 「这种事可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啊,倒也正是人的麻烦之处。接下来……」 昂托着下巴,看向伏下眼睑的莱姆。莱姆看上去与其说是为失言而悔恨,更不如说是一副等待昂的注意力的谨慎样子。面对这样的莱姆,昂组织好了语言。 「那么,我提出要求了哦。答应的话,我就承诺全部忘掉刚才的事。」 「要求……啊?我明白了。请您吩咐。」 面对竖着一根指头提议的昂,莱姆闭上了眼睛然后带着觉悟似的表情点了点头。 昂并没有打算提出夸张到那种程度的要求,不由苦笑了下,然后开口道。 「要是你肯替我整理下发梢,稍微梳理下的话我就原谅你。」 「……」 「被你沉默对待相当受伤呢,我的心。」 面对昂的逆向提议莱姆沉默了。昂很快便忍受不了这种沉默不由叫了起来。随后,莱姆微微叹了声气,她那淡蓝色的瞳仁里映照着昂。 「艾米莉娅大人也说过,昂真是个没有欲望的人呢。」 「真奇怪啊。比起被吐槽,这应该是被人着迷上的场景演出才对啊……」 「因为从姐姐大人那里听说了和昂二人独处的情况下会被猥亵的,所以说实话关于刚才的要求,我多少做好了觉悟。」 「诬陷我清白名声太过分了!」 昂很担心不久之后拉姆那个八婆的闲言就会传到艾米莉娅那里。看来在事态发展到那步之前,有必要针对艾米莉娅张开一道直接预防线了。 昂内心里正考虑着对抗拉姆的措施。莱姆对着他提起裙子的下摆。 「答应您的条件了。——我顺成你的心意。」 说完,莱姆彬彬施了一礼,接受了和好的提议。 昂看着莱姆那做作的样子笑了起来,然后眼光落到了自己手头。 「看吧,在闲扯之中收裤脚的工作就完工了。干得不错吧?」 「……是的,确实是。在缝纫上你是满分。只是,这个技能就如同昂本身一样没多大用途。」 「咦!?咱们不是刚刚才和好的吗!?」 莱姆手持完工的裤子,先是赞同了昂的观点然后又绕弯吐了下毒舌,昂则回之以吐槽。刚才为止的糟糕气氛一扫而空。 昂将针线盒还给了莱姆,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 「然后呢,关于头发的事……什么时候剪?今天这么晚了恐怕是不成了吧?」 「是这样,的呢。尽管我很想尽早就做,但这几天晚上都安排有工作……很遗憾。」 「那么,再找机会吧。让别人替自己剪发,好久都没有这样了呢——」 昂从中二开始将近五年了都是自己理的头。现在已经熟练到了仅凭手感不照镜子都能剪的地步。 「那么,已经时间不早了我就告辞了。从明早开始就有工作,你能起得来吗?」 「说实话,我没啥自信呢。虽然我很自负自己属于闹钟一响就起床的类型,但估计这儿没有这么方便的工具吧。鸡什么的,到早上会打鸣吗?」 「……看起来很艰难的样子,那明早就由我或者姐姐大人来叫你吧。」 听了昂那靠不住的回答后,莱姆无可奈何地伸了根救命稻草。 「真的?但是让前辈来充当闹钟倒也挺不好意思的……」 「要是你一觉睡到太阳落山反倒麻烦。」 「你觉得我是有多爱睡懒觉呀!?」 「总而言之,睡上一整天没问题吧?」 过了好一会儿昂才意识到这是莱姆式的玩笑。 结束了这番对话后,莱姆向着接受了提议的昂施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间。 昂向着在门扉的遮掩下渐渐不见的少女挥了挥手,不由暗忖着。 「不管口头上再怎么说,果然是姐妹呢,那二人。」 殷勤无礼的莱姆,与桀骜不驯的拉姆。尽管如此二人还是无限地体贴温柔,昂真心觉得作为同僚来说她们真是太让人满意了。 10 ——之后。 「然后呢,那之后昂的情况如何?」 时间是晚上——正是夕阳西落、弓月挂空时分,这里正在进行着秘密汇报。 宽敞的房间。屋子中央设置着迎接访客用的长沙发和茶几,里面则摆放着房间主人办公用的书桌与椅子。黑檀木质的办公桌上散放着文件与羽毛笔,旁边尚冒热气的杯子里散发出微微柔和的香气。 这里是罗茨维尔公馆主楼的最上层,家主罗茨维尔?L?梅扎思的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提出最初那个问题的正是这个罗茨维尔。 耳语般的声音却确实地传递到了对方的耳朵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罗茨维尔问话的对象正蜷缩着身体侧坐在他的腿上。 「从那次对话后已经过去五天了——差不多该露出本性的时候了。」 「是的呢。——完全不行。」 耳际回荡着主人的声音、被抚摸着桃发的正是拉姆。在屋里的只有罗茨维尔跟拉姆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拉姆半边身子的双胞胎妹妹莱姆并不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今天汇报的主题是关于昂的,而拉姆正担当着他的教育指导。 听到那教育指导明确的否定评价后,罗茨维尔愣了一下然后笑喷了出来。 「啊啊,是么。完全不行么。」 「卯日真的什么也不会干。做饭不行,打扫也很糟糕,还没刚一拜托去洗衣服就喘粗气了。只有缝纫方面倒是莫名其妙地好。除此之外别无一长。」 「在女性成员多的家庭里,考虑到这点,也真是麻烦事呀。」 那个年龄阶段的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罗茨维尔苦笑着说道。拉姆抬头望向主人,一边回想着自昂被雇佣以来的这四天时间。每当明确地回想起这短而充实的时间,无表情的面具便从拉姆那精致的脸上剥落下来露出痛苦的表情,旁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竟然能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真稀罕呐。就那么废柴吗?」 「一无是处完全废柴。不是笨拙而是无知。只能认为是出身于优越的家庭。只不过,却缺乏相应的教养。」 「真严厉呢。」 罗茨维尔强忍着笑意。拉姆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在主人的臂怀中换了个姿势,将侧坐的身姿进一步往里面拱了拱。罗茨维尔用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拉姆的桃发。 「那么拉姆,直奔主题。——间谍的可能性如何?」 维持着一贯的声调,罗茨维尔面带笑容的问道。虽然罗茨维尔没提主语,但拉姆很清楚问话对象指的是谁。她闭上了眼睛,稍微考虑了一会,然后, 「虽然不能完全否定,但我个人认为可能性很低。」 「唔,他的心呢?」 「不好也不坏……不如说,特别是在坏的意义过于显眼了。混入这个家的手段以及之后……说到底,卯日他本身就。」 拉姆一边吞吞吐吐一边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虽然拉姆并没有给出完全否定的回复,但罗茨维尔像是对回答满意一般微笑了起来。主人的微笑中流露着一副正合我意的样子。那微笑虽然并不是直接对着自己的,拉姆仍感到自己脸颊热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这样一来,他也许真的就是怀揣好意的第三方喽?」 罗茨维尔一边说着一边改变身体的姿势,椅子被压得咯吱直响。 与之前面向办公桌的姿势相反——罗茨维尔正好面朝着月光倾泻流入的大窗户。 罗茨维尔眯起左右异色的双瞳,看着眼下的光景松弛了嘴角。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真是不气馁啊。」 从办公室往下看便是公馆的庭园。在庭园的一角,可以看见正笑谈中的银发少女与黑发少年。依旧是少年单方面搭讪的形式,不过那少女并没有露出厌恶之色。 004 「真是令人微笑的场景啊。那种热情,我已经没有了。」 「被那样狂热地追求,女孩子也会开心的呢。」 拉姆回答了罗茨维尔那近似于独白的感叹,然后跟近距离盯着自己的罗茨维尔的双眸眼神相合。但是,与这暧昧的气氛相反,罗茨维尔恶作剧似的眯起了双眼。 「该不会,你对昂的评价意外地高的嘛?」 「……虽说那人完全废柴,但我并不认为他很坏。在工作方面昂学得也不赖。只是缺乏知识,倒还孺子可教。」 拉姆眼神中流露着不满冷冷地回答道。罗茨维尔用梳理过拉姆头发的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脸颊。对着像是陶醉般沉默起来的拉姆,罗茨维尔思考着拉姆刚才的答复。 拉姆如此评价他人真的很罕见。 其言外之意便是说昂还有更加上进的空间。看来黑发少年相当讨得二位女仆的欢心啊。努力的姿态很美丽,罗茨维尔也赞同这一点。 「以我的立场来说,昂倒是挺碍眼的呀。」 罗茨维尔以黄色之瞳俯视庭园,看着那可爱的幽会如此感叹道。 「他们还都是孩子,放置不管也不会有问题的。」 「可以这么说。」 办公室里重叠起轻微的笑声,俯瞰少男少女约会的窗户的窗帘被拉上了。 ——那之后办公室的样子,就连月亮也窥视不得了。 11 月横正空时分,是昂的个人时间,他正兴致勃勃。 他平展了下身上执事服的褶皱,再次确认自己倒映在窗户上的身姿。已经差不多快穿了四天了,昂觉得自己也基本上适应了这身衣服。 「不赖,不赖,我呢。没关系,办得到。洗完澡后的自己对着镜子看来增了五分英俊呢。这个现象,更加鼓舞了我呢。」 事实上是否真的变英俊了还是未解谜题,不过自我暗示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只有心境变帅了的昂,微微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踏出了步伐。他踏上了修剪得矮矮的草坪,向着绿色的一角——被巨木环绕着,沐浴在明亮月光下的地方。 一位少女正坐在那里。她的银发在月光中闪闪发亮,萦绕着淡淡的光芒。 苍白的光辉——现在的昂很清楚散发着萤火虫似的光芒的正体其实是精灵。配合着这个事实,那幻想般的光景有着能捕捉到观者之心的恶魔一样的魅力。昂不由停下了步伐,吞了吞声。 像是感受到了昂的气息般,一直闭着眼轻轻窃窃私语的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眸。 两枚紫水晶将正面而来的昂捕捉进了视野中。 「哦唔,在这、这种地方碰面,真是巧合啊。」 「明明每天早上日课的时候都混过来,还说什么巧合呀……住在同一屋檐之下吧?」 搭话之前就被发现了的昂,在开口第一句话里流露出了动摇,艾米莉娅则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然后进入了谈话中。虽然被对方戳住了痛点昂仍毫不气馁地向艾米莉娅搭笑道。 「说什么同一屋檐下,被人重新这么一提心里还真有些欲火难耐啊。」 「『欲火难耐』这个词让人感到发慌,总觉得不舒服。」 看着仰望直盯自己的艾米莉娅,昂挠了挠脸然后理所当然似的坐在了她的旁边。间距三拳,这微妙的距离感正是昂胆小的证据。 艾米莉娅已经习惯了昂坐在自己的身旁,所以事到如今也没有再去指出来。每早日课以及吃饭的时候,只要昂一来就会这么做。 虽然昂不明白对艾米莉娅来说,默许与放弃抵抗哪个成分占得更大一些,但不管怎么说,昂对这个距离感到很开心。 「那、那个,你在干什么呢?」 「嗯——?在延长早上的日课啊。虽然大部分的孩子在早上都能见到,但有几个只有冥日才能见到呢。」 昂理解了艾米莉娅的回答,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阳日以及冥日,昂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表达方式。 顺便说一句,这里一天的时间大致为二十四小时,人类的活动时间也跟原来世界的基本相同。虽然昂一向奉行随遇而安的主义,但生物钟能维持原来不变这一点也确实让他略微松了口气。 关于像这样的这边世界常识的学习,在昂这四天的执事研修中也一并不断地进行着。说起来,比起学习,习得佣人工作更处于优先考虑地位,在这上面昂受到了相当的斯巴达式洗礼。 「作为拥有周六周日休息的素质教育一代人,真希望她们能有长远的眼光啊……」 昂发出了对这四天来斯巴达教官的牢骚。就在昂这样自言自语的同时,那边艾米莉娅跟冥日限定朋友们的谈话也在继续进行着。 昂像是被这幻想般的光景迷惑住了似的,一直沉默地盯着艾米莉娅的侧脸看。 「这没什么值得好看的呀?」 也许是觉得昂的沉默很少见吧,艾米莉娅突然冒出了一句。 向着看上去带着几丝歉意的艾米莉娅,昂挺起身子摇摇头说了声「不是」。 「我从来没有觉得呆在艾米莉娅亲身边很无聊哦。」 「什、」 由于昂的回答过于直白,艾米莉娅不由屏住了呼吸然后面红耳赤。不光吃了一惊的艾米莉娅桃面绯红,其实昂也是脸红到了耳朵。 要是刻意之词还好说,刚才那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表白啊。 「啊、啊——,那个,说起来连着这好几天咱们不都没好好说过话了嘛?」 昂像是为了遮掩害羞般连珠语发。艾米莉娅也跟昂同调着点了点头。 「是,是的呢。昂为了记住公馆的工作也相当不容易呢。嗯,尽心竭力的干呢……嗯,一直很拼命的呢。」 「你支持我的心情让我既高兴又难为情真想哭啊。」 昂为了改变心情而转换了话题,没想到却是自掘坟墓,不由小声悲叹起来。 艾米莉娅这关于昂四天来工作的评价,带着相当大的偏袒跟委婉。昂可是差劲到了即使大笔贿赂上司也会被一句「一无所用」而拒绝的地步。 昂在做饭、洗衣、打扫等各方面都完全不行,被迫从头学起这些佣人基础技能。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昂在以上三个技能上的判定都是「C」。note
  1. 译者注:日本等级评价标准(从高往低):S、A、B、C……
「我只在缝裤脚跟缀围裙扣子的时候得到了『S』判定。」 「昂真的是只有一部分很出众高超呢。」 「我家的教育方针是,与其成为一个平凡无味的家伙,还不如当一个冒刺儿的敏锐男儿。」 虽说这是父母教育方针的产物,但也真不知道在缝纫技能上大展身手的昂及其父母是怎么想的。 「是么,这样子的啊。太好了。昂也有引以为豪的东西啊。」 艾米莉娅并不清楚昂的内省,单纯地赞美了昂自豪的技能。看着像当成自己的事情一般高兴的艾米莉娅,昂内心复杂地挤出笑容。 「还有,昂不气馁地努力去干别的工作,这本身就很厉害的嘛。其实拉姆跟莱姆在背地里也偷偷表扬过你呢。」 「真的假的呀。我铁定认为前辈们一定在背地里也数落我呢。就凭用刀切了自己的手、踢翻水桶、洗衣失败这些糗事还能增加对方的好感度!?」 「关于这些,还是反省一下比较好,我觉得。」 听完昂那显著失败的发言,这回轮到艾米莉娅苦笑了。然后,艾米莉娅眯起她那紫绀色的眼睛,如同窥探般看着面前的昂。 「但是,每天都很辛苦的吧?」 「超级非常辛苦。真想借用下艾米莉娅亲的臂怀、大胸还有膝盖来转换下心情治愈一下啊。」 「知道啦知道啦。既然你还能这么开玩笑就说明应该还撑得住。」 艾米莉娅伸过手指轻轻戳了下昂的额头。虽然艾米莉娅使的力气的轻,但昂却从着伸来的手指顺势仰躺在了草坪上。 感受着凉爽的草坪,昂仰望满天繁星不由发出了感叹。在这个没有街灯之类光源的世界,点缀夜空的星月之美与昂所知的那个世界大为不同。 「——月亮,好美啊。」note
  1. 译者注:这里昂其实是说了句双关语。「月亮,好美啊」典故来自于夏目漱石的一则逸闻趣事。据说在夏目漱石还当着英语老师的时候,有一次课堂上一个学生将「I love you」译成了日语「我爱你」。夏目漱石听到后则说道:「日本人是不会说这种话的。请翻译为像「月亮,好美啊」之类其它的说法。」之后,「月亮,好美啊」就成了间接告白的代用语了。所以说当昂听到艾米莉娅那样的回答后自然会有想吐血的心情了,哈哈~~
「真是遥不可及呢。」 「虽说不是故意的,但你这评论也太破坏气氛了!?」 「咦,我说错什么了吗?」 如同浪漫的代名词一般的经典台词摔在了地上。昂真心对这个没有夏目漱石的世界感到战栗。昂手扶胸口向文豪表示谢罪之意。然后,猛然间艾米莉娅露出惊讶之情。note
  1. 译者注:夏目漱石,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的超级大文豪,可以自行脑补为中国的鲁迅……
「啊……」 「呀,糟了,小丢脸啊。努力是背地里默默的秘密。」 昂一边害羞似的笑了笑,一边将艾米莉娅紧盯着的手藏到背后。 ——因工作上的多次失败,昂的左手伤痕累累净是创口贴。 昂吐出舌头准备蒙混过去,但艾米莉娅却一脸认真严肃地伏下了眼睛。 「果然,很不容易呢,大家。」 像是为了激励自己一般,艾米莉娅轻轻地那样感叹道。 听到艾米莉娅的独白后,昂静静地理解了她的想法。 现在,在这个罗茨维尔公馆里从头学起的不仅仅只有昂,艾米莉娅也是同样的。身为女王候补,她也正处于拼命吸收各种必备知识的紧要阶段。 对于昂跟艾米莉娅来说,他们二人所追求的等级与范围都是不同的。这里有着天壤之别的重压的差距。被安上这样的重担,想必会很辛苦的吧。艾米莉娅说不定也抱有那样无法说出口的烦恼。 「……治愈魔法,我施给你吧?」 艾米莉娅冷不丁冒出来了一句。 创口贴下慢慢愈合的伤口正发出呱呱之声,只要稍稍感触下神经就会传来火辣辣的热意。但是, 「不,没这个必要。不用专门替我疗伤,这样就行。」 「为什么?」 「嗯,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是的呢。这个,是我努力过的证明。」 昂一边吐槽着自己居然说出不符合自己风格的话,一边用力握了握自己伤痕累累的左手。 「我,倒真心不讨厌努力呢。将不可能改写为可能,怎么说呢……感觉不坏。虽然很累,也超辛苦,但也很开心。虽说拉姆莱姆意外地斯巴达式暴政,那个萝莉也让人火大,罗亲则几乎不打照面所以存在感很薄……」 「这句话,要是让罗茨维尔听到了,一定会龙颜大怒的。」 「龙颜大怒这词现在可没人说了啊……」 在打断话头的时候,昂会顾左右而言他。之后他像个装了发条的人偶一样弹立起,右手贴额对着艾米莉娅做了个标准的敬礼。 「嘛,像这样挨个儿解决掉问题就行。不然的话我在这里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既然如此,何不快乐地活着呢。」 在原来的世界里,昂能过着「轻松自在」的生活。但是,在这个世界里那样的安逸生活却是不可求的。这样一来,昂就转向去追求「快乐」的生活了。 这也可以说是昂对被不合理地放逐到这个世界里的命运的反抗之意。 面对昂的决意表明,艾米莉娅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凝固住了表情,只有睫毛在不停地眨动。过了一会儿后她猛然露出了笑声。 「是,的呢。嗯,我想是这样的。啊啊,真是的,你个笨蛋。」 「哎呀哎呀,反应不对劲呀!?即使重新迷恋上我也很正常啊,这种时候!?」 「我一开始就没有迷上你——真是的,好傻啊……我也是。」 对艾米莉娅夸张的反应感到意外的昂。艾米莉娅那最后的呢喃并没有传达给他。 艾米莉娅比起刚才笑意加深了。她的微笑带着像是从刚才为止的重压之下解放了出来一样的柔和,宛如施了能让昂不由自主着迷上的魔法。 艾米莉娅展现出来的这个姿态,已经不是美丽呀可爱之类的词语能表达出来的了。 「A?Z?N(艾米莉娅?真?女神)」 「明明人家很感谢的,你却又在那里插科打诨。」 艾米莉娅像是有点生气似的撅起了嘴唇,然后又用手指摁了摁昂的额头。 有时,像这样被触碰到后,昂就会感到被接触的地方带着剧烈的热意,这一定不是昂的错觉。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明白昂很努力,但究竟是怎样将手搞到这么惨不忍睹的样子啊?」 「啊,这很简单。今天下半晚陪莱姆去公馆附近的村子买东西的时候,被孩子们玩耍的狗一样的小动物狠狠咬了一口。」 「这不是跟勤奋努力没关系吗!?」 「不是,勤奋的痕迹被巨大的伤痕遮掩住了……我之前一直想着,自己没那么招动物烦啊。」 在原来的世界里,昂属于很招小孩子和小动物喜欢的体质。照今天的结果而言挺让人纳闷的。但是面对小孩子们的吸引力还尚在。 「村里的小家伙们……毫不留情地揍我踢我还往我身上擤鼻涕,糟糕透了,混蛋。」 「感觉昂挺会照顾小孩子的呢。」 「这完全是误解,艾米莉娅亲。这可是重要的战略性筹划啊。从现在开始就培养感情,等到其长大的时候就能加倍收获了。这可是,光源氏昂计划。」note
  1. 译者注:光源氏计划:光源氏计划一词原义是指男人把小女孩抚养长大,将她培养成自己理想中的女人,以期能成为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典故出自日本古典小说《源氏物语》,主角光源氏将小他9岁的若紫接入府中,从10岁起开始培养成为自己心目中完美对象,长大后成为他的妻子。「光源氏计划」一词所指的重点不在于年龄,而是「养成」的过程。因此,一些年龄差距不算很大,但较年长者对较年幼者从儿童或少年时期开始养育或照顾的,都可以称为「光源氏计划」。
「好的好的。明明不用那么固执,老实承认就好的。」 艾米莉娅已经习惯了昂的玩笑,轻轻地便搪塞了过去。她看着天空伸了伸懒腰。 「我差不多该回房间了,昂呢?」 「我有陪艾米莉娅亲睡的义务所以一同回去喽。」 「这个任务等你更加磨砺了现在工作的实力之后再说。」 「说定了哦。等着瞧吧,从现在开始的我的佣人神话传奇……!」 昂把艾米莉娅的话当了真,燃起了熊熊斗志。突然,昂转头扭向苦笑不已的艾米莉娅,竖起一根指头。 「对了,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啥时候,跟我一起去村里找小家伙们报仇雪恨……不是、来个恩爱秀……不对、去看小动物吧?」 「为什么你要改口那么多次?……而且,嗯,我呢。」 艾米莉娅吞吞吐吐地,面带踌躇之色伏下了眼睛。 「我不讨厌跟昂一起出去,也很在意那个小动物……只是」 「好的,那一起去!」 「但是,跟你一起的话我可能会给你添麻烦的……」 「好的我明白了。一起去哦!」 「……你好好听我说话了吗?」 「我听着的呀!我怎么可能会听漏艾米莉娅亲的一个词一个字呢!」 「我最讨厌昂了。」 「啊——!啊——!突然咋啦!?我啥—也—听—不—见—!!」 看着昂这塞住耳朵立即食言的机敏反应,艾米莉娅像是投降了般扬起了笑声。接着她用手指拭去了挂于眼角的泪珠,看向昂。 「真是的……。等我的学习任务完成,跟昂的工作也好好结束之后啊。」 「万岁!知道啦!我会又快又好全速完成工作的!」 得到了约会的承诺后,昂激动地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看着昂这利益主义的样子,艾米莉娅带着微笑微微叹了口气。 「看到昂之后,我就会觉得自己的烦恼真的很渺小啊。」 「绝没这回事吧!?要是真抱有像女王候补者级别的烦恼的话,在压力社会里胃早就千疮百孔了!」 艾米莉娅忍受不住笑喷了出来,昂也跟着笑了起来。 伴随着二人的一阵欢笑声,今天的幽会就此告终。 「说起来,明明工作都结束了,为什么你还这一身打扮?」 「那个啥,我想知道艾米莉娅亲对我这身打扮的评价感想呢。怎么样?挺合得来吧?」 「唔,是的呢。看上去挺能干的。」 「期待值过高我会被压垮的!」 最后在此特将这段对话记录下来。 12 「喂,你有好好睡觉吗?小萝莉。太熬夜的话成长激素的分泌就会减少,你即使成人后也还是小不点的样子哦。」 「……这么理所当然地破了『渡门』还习以为常似的!」 昂随意地闯进了门,窥视着里面的状况毫不在意地向着贝阿朵丽丝打了声招呼,贝阿朵丽丝则恨恨地回了句。她坐在书库深处的木制梯子上狠狠地瞪着昂。 「你过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不,没啥事?只是想来道个睡前晚安而已。我本来想着如果如果三次都没有找对的话就放弃,没料到居然一下子撞对了。」 「你这家伙的第六感到底有多强悍啊……」 贝阿朵丽丝像是疲惫了一般拉了拉卷发。猛然展开的卷发在脱离手指的反作用力下一跳一跳的。昂看着这不由激起了一丝童心。 「能让我也摸摸吗?」 「能摸我的只有哥哥一个人。……好了你快滚吧。」 「自己独享太狡猾了。唉,嘛算啦。本大爷现在心情超好所以就原谅你了。」 昂将得到约会首肯后的欣喜若狂心情留在了书库中,然后在贝阿朵丽丝不满的神情下扬长而去。 只是,在门关上的一瞬间, 「——是与我无关的事情吧。」 昂感觉像是听到了一句略带寂寞的声音,不由稍有点介意。 「话说,想着追问上一句,再开次门吧。」 打开的门的里面并不是禁书库,已经变回了一间普通的客房。 昂就这样反复地闭合着眼前的门扉,赌着说不定哪一会就能连上禁书库的可能性。 「……你从刚才开始在干什么啊?是在检查门的闭合问题吗?」 「对呀对呀,最近半夜走廊上老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想原因是不是就出在这里啊……是莱姆吗?」 目击到昂来回闭合房门现场的,正是一脸目瞪口呆的莱姆。莱姆单手端着空荡荡的银盆,眺望着昂正触摸着的门扉。 「有什么介意的事情吗?」 「没啥,就是刚才为止小萝莉的禁书库还在这里,现在已经不见了。」 「你找贝阿朵丽丝大人有什么要事吗?方便的话可以让我来代为传达。」 「只是睡前道声晚安而已。也没啥……大事的。」 虽说昂很介意在门关上的一瞬间贝阿朵丽丝漏出的一句轻叹,但他觉得也没必要现在立刻就去问个清楚,所以摇了摇头准备暂且忘掉这事。 「莱姆才是呢,还在工作着吗?明天也得早起,快去睡吧。」 「收拾完银盘之后就准备睡啦。刚才给罗茨维尔大人跟姐姐大人倒茶去了呢。」 「孤男寡女的在这种时候干些啥啊……啊啊,还是算了吧。」 此时的时刻已经快到零点了。打听在这种时候两个人秘密幽会的罗茨维尔跟拉姆之间的事情,总觉得会成为敏感话题挺麻烦的。 昂反省着自己说了多余的话。猛然注意到了拉姆的视线正对着自己。那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昂的头的方向。 「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实现我们的约定。莱姆看上去也十分在意的呀。」 「……不,我真的完全没有丝毫一点都不在意。」 「你那百二十分介意的心情已经充分传达到我这里了,更加增添了我的愧疚之心!」 死板认真的莱姆的视线增添敏锐与集中力到了使昂言语产生紊乱的程度。 由于昂的工作往往拖得很晚,而莱姆又很忙碌,所以一直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莱姆冲着正一脸苦恼不知如何是好的昂举起了小手。 「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剪怎么样?」 「现在……你说这会儿?但是,已经这么晚了啊?」 「只是整理下发梢简单梳洗下而已不会占用太多时间。不这样的话,昂只会口头上耍嘴皮子不让我了却夙愿。」 「居然用到了『夙愿』这个词!」 看着无表情中只有双眼闪耀着干劲儿的拉姆,昂暗自忖度着估计这四天来她一直憋得心里痒痒吧,然后抓了抓脸。 尽可能地,很想了却她的心愿,只是—— 「对不起,莱姆。我明天跟艾米莉娅有约定,所以说得早起提前完成工作。因此,恐怕今晚没法熬夜了……」 「是的,呢。……不,是我这边提出了无理要求。很抱歉。」 昂以刚刚结下的约定为由,拒绝了约定在先的莱姆的提议,对此感到良心谴责。但是,莱姆却体贴懂事地撤回了提议,照顾到了昂的个人情况。 昂对这样的莱姆抱有罪恶感,内心浮起一丝难以言出感情,于是便突然提议道, 「所以说,明晚怎么样?」 「……晚上吗?」 「为了实现我跟艾米莉娅亲的约定,会提前好好完成工作的。再加上我后天也没啥大的安排。剩下的就看莱姆你的意下如何啦。」 昂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为自己一天之内竟然跟两个女孩同时作了约定的积极性感到惊讶。当然,昂对艾米莉娅的感情与对莱姆的是不一样的。 昂对莱姆抱着的是关系融洽的伙伴意识。而对艾米莉娅的感情,就连昂自己也不确定。 莱姆听了昂的提议后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么,就在明天晚上吧。——这回可说好了哦。」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为啥激动到了这个地步。说好喽,就明晚。」 昂很想跟莱姆拉勾勾,却因不知这个世界里是否有那个习俗而犹豫不已。就在这个时候,莱姆在昂的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飘动着裙子转身而去了。 就这样,昂目送莱姆静静地以滑行般的步伐渐渐离去之后,一边想着安排得过于紧凑的明天的行程,一边忍着哈欠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明天的约会会去村子那边,得找个借口甩掉那帮小家伙们。哦对了,在此之前我还得调查一下景点呀花田啥的…?」 昂膨胀着鼻翼,在对明天的期待下心潮澎湃地走进了房间。他脱下甩掉了穿着的执事服,换上完运动服后便扑倒在了床上。 就这样他盖上被子在心里想象着明日的样子,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面对内心背叛了身体的状况,昂则立即切换大脑线路决定放大招。这就是, 「一只帕克,两只帕克……」 昂在脑海里想象着小猫在来回撒欢的田园诗般的景象,然后幻想着随着数数小猫的个数在依次增加。幻想中的帕克渐渐地入侵到了现实中,软绵绵的接触记忆将昂逐渐带到了忘我的境界。慢慢地,如同沉陷般,意识被吸入到了梦境之中。 「帕克……一百只……呼呼呼」 就这样描绘着世外桃源,意识被温软的东西包裹了起来——然后,消失掉了。 13 每次睁开眼的时候昂就会觉得,意识的觉醒宛如将头露出水面的感觉一般。 昂从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中猛然解放了出来,到睁开眼睑认识世界为止过了略微数秒。在这期间,昂处于一种非睡非醒的状态。 他感到眼睛被阳光灼烧着。昂直起了尚残几丝疲惫感的身子,左右晃了晃脑袋。 头有点重。新的生活这才刚开始。残有疲劳感也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今天可不能说这些丧气话的。 昂一觉醒来感觉很好。他仔细地回想着昨晚跟艾米莉娅定下的约会约定。 「对的,菜月?昂———今天,迎来了飞跃的时刻。」 他描绘着今天一天的幸福未来。今天是预想完美的胜利约定之日。但是…… 「——」 桃发与青发双胞胎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一副觉悟好了似的昂。 昂捂着脸,连耳朵都红了。他将被子蒙到头上。 「怎么了啊!你们居然在啊!好羞啊,我好害羞啊!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嘛!呜哇哇!」 因为从前天开始就不需要两姐妹代替闹钟叫他起床,所以昂大意了。没想到就在今天早上。而且还是两个人一起过来。 看着在被子上苦恼不已的昂,双胞胎依旧是一副表情不变的样子。虽说如果被指着哈哈大笑的话也挺难堪的,但两姐妹这反应也太冷淡了挺让人心堵的。 「不,等下,你们俩。就这反应我可是会受伤的啊。既然你们触碰了人家的敏感部分,就应该稍微这样……那样的才对吧!?」 昂期待着最起码二人就像往常那样,冰冷扫兴地回骂自己。 ——等待被骂,也是够可怜的了。昂反思了下刚才的想法。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那人用很亲密的口吻跟我们打招呼呢。」 「莱姆、莱姆,那人很自来熟地跟我们打招呼呢。」 违和感。二人的轻声细语在昂的脑海里略过。 「嗯,什么?不觉得有点怪吗?怎么了,前辈们?专门过来早上接我也是,还在那里相声表演真是恶趣味啊。」 确实是那二人一如平常地冷淡——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昂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寻找从那二人身上传来违和感的源头。 ——是,眼睛。 二人看昂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了到昨晚为止还有的亲密感,变得生分而客套。紧接着,决定性的发言飞了出来。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客人看起来像是有些思维混乱的样子呢。」 「莱姆、莱姆。客人的脑子像是有些奇怪的样子呢。」 ——被称为「客人」,昂不由张口结舌了。 在这个称谓所包含的敬意的背后,隐藏着的强烈的尖锐刺意扎着昂的内心深处。 仿佛真的感受到了疼痛,昂按住了胸口。 不明白,意思。那二人的反应,就宛如—— 「你们,两个……哈哈,玩笑开过头啦。这、种、事情……」 昂实在是忍受不了那二人陌生的目光,猛然抬起左手去挡住自己的视线。但是,就在这个瞬间,看到映入眼帘的东西后昂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悔恨。 ——自己左手上的创口贴消失了。 因洗涮工作而粗糙的手指也是,在不习惯的切割工作中剁掉的手指甲也是,在跟小孩子们玩的时候被小动物啃咬的痕迹也是,都不见了。 ——在遥远的地方,响起了钟鸣之声。 猛烈地涌进而又退却的、波浪一般反复的钟声。放声恸哭的昂并没有注意到,伴随着疼痛的这个现象就是耳鸣。 昂感到太阳穴传来剧痛,在鼻腔深处涌起了热热的东西。但是,昂咬紧嘴唇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将意识集中在了尖锐的痛感上。 来用眼前的血腥味,去全部涂抹掉刺人心脏般的丧失感吧。 事已至此,昂也只得去承认现实。 昂感到从眼睛的深处涌出了热意,便以跟刚才不同的理由用被子蒙住了脸。 ——现在的这副表情绝对,绝对绝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到。 被这些,昂最喜欢的人们。 被原本会喜欢上的人们。 被原本应该喜欢上了的人们。 昂绝对不想在被他们用外人似的眼光的注视下流下眼泪。 「为什么……又回到原点了啊!?」 ——让昂吃了如此诸般苦头的轮回循环,再次将他拉进了漩涡之中。 第二回的,罗茨维尔公馆的第一天开始了——。 第三章 『锁链的声音』 1 「客人,客人。您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没什么大碍吧?」 「客人,客人。您看起来好像肚子很痛的样子,难道尿床了吗?」 两姐妹用关切的声音,向低着头的昂搭话。 虽然时间并不长,但那也是听惯了的声音。那是时而让人觉得聒噪,时而让人觉得安心,寄托着信赖的声音。 ——但是如今,这声音却陌生地萦绕在昂的耳边,无情地震颤着他的鼓膜。 「抱歉啊,那个,让你们担心了。那个,刚才刚睡醒,脑子有点不清楚。」 昂感受着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调整了下呼吸,抬起头来回答道。 那些翻涌而来的感情,在他把脸埋进被子的时间里姑且算是平静了下来。摆脱了最初的打击,如今仍有种失落感如丝绵般勒紧自己,他在心里小声啜泣着。 ——如果这一切都是罗茨维尔开的玩笑,只是为了骗骗他而已,那该是多么让人又爱又恨的救赎啊。 仿佛是被自己内心的说辞拯救了,昂睁开了眼睛,朝前看着。 「——啊,原来是这样啊」 在一瞬的模糊之后,那展现在眼前的世界将他强行拖回了现实。 双胞胎分别站在床的两边,手按在床铺上看着昂。拉姆和莱姆依旧还是之前见惯了的那两人,一如既往毫无表情地注视着昂。 在两人的视线里,全然没有夹杂任何对昂的感情。那四天里的生活,和她们之间积攒起来的种种关系,就如同云霞般消失在了某处。 「客人?」 迷惑的声音同时从两人口中发出。 两人的目光追随着从床上起身的昂,但现在的昂却像是感觉到了股寒意一般,在某种焦躁感的驱使下,与那两姐妹拉开了距离。 「客人,请不要急着下床。您还需要静养。」 「客人,急着下床很危险。还是好好休息。」 面对两人关切的嘱咐与即将伸出的手,昂反射性地转身躲开。这种冷淡的反应让两人有些受伤般地眯起了眼,而昂此时却完全没有精力去觉察到这一变化。 这边明明跟对方很熟悉,但对方却用一种对待陌生人的方式对待自己,真是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感觉。 就在前几天,昂也曾经在闹市上,小巷里,废屋中体会过相同的感觉。 但是,那个时候和现在有着决定性的不同。状况不同,时间不同,经验也是不相同的。 彼此之间也基本不认识,跟艾米莉娅和菲尔特也说不上是重新认识。 本应该彼此信赖的伙伴,却有一方要返回去,从头开始认识。明明是认识的人,却仿佛变成了其他人一样,这种不协调感像是种莫名的恐怖,抓住昂不放。 因为昂那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双胞胎女仆也开始觉察到了这种异常。 室内一阵沉默,彼此间都在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对方的态度。于是—— 「抱歉,——现在,还不行。」 昂先于想要制止他的双胞胎一步,转动门把手,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他喘着粗气,漫无目的,冒冒失失地光着脚拼命奔跑在冰冷的走廊上,阵阵凉意从脚底传来。 要逃,要逃出去。明明是这样想的,但他却连自己在逃离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那样继续留在那里了。 昂跑过一扇又一扇列在走廊上看上去完全一样的门,依旧是用一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的模样在乱窜。 然后他气喘吁吁地,像是被什么引导着似的,推开了一扇门。 ——并排摆放着许多书架的禁书库,迎接着匆忙闯入的昂。 2 如果把这扇门关上,那么禁书库就跟外界完全隔绝了。 这样的话,要想从外界进入这个房间,就不得不打开宅邸内所有门。 没了被追上的担心,垂头丧气的昂用背顶住门,浑身脱力般瘫坐在地上。 就算坐了下来,双膝还是在颤抖着,就连伸出去制止的手指也一样抖个不停。 「要是玩纸相扑的话,或许水平很高呢。哈哈。」 无聊的自嘲,加上几声干瘪的笑声显得尤其空洞。 书库静谧的空气中飘荡着古旧纸张的味道,这在昂的心中稍稍增添了几分平静。尽管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心,但此时的昂却也只能依靠它了。 一次,又一次,他反复地做着深呼吸。 「不敲门就进来,还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啊。」 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在书架的深处响起,朝着如同躺在陆地上呼吸的鱼一般喘着粗气的昂传来。 在微暗房间的深处,入口方向的尽头,有张梯凳放在那里。一位少女就坐在那上面。 那是跟平时一样,依旧和昂保持着距离的,毫不动摇的禁书库看守,贝阿朵丽丝。 贝阿朵丽丝啪地合上那本相对于她那娇小的身体,显得过于庞大的书,远远地看着昂。 「你是怎么打破『渡门』的。……刚才也好,现在也好」 「抱歉。哪怕一会儿也好,让我在这儿待会儿吧。拜托了。」 昂合掌恳求,没听对方说什么,就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名字,这里是哪里,刚才的双胞胎是谁。在眼前的这个少女又叫什么,是什么样的存在。不可思议的房间。四天的时间。相互交换的约定。明天,要和谁,一起,去哪—— 「对了,艾米莉娅……」 他想起了那在月光下闪耀光芒的银发,和羞怯腼腆的微笑。 以及那个即便是在月光下,也能让漫天繁星显得黯淡昏沉的少女,艾米莉娅的约定。 「贝阿朵丽丝。」 「又直呼其名吗」 「你说我之前和刚才打破了『渡门』是吧。」 不仅直呼其名,还冒失地向自己提问,这让贝阿朵丽丝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但是,即便如此,为人讲究规矩的贝阿朵丽丝还是一脸束手无策地,耸了耸肩,说道: 「真是迟钝,就在三、四个小时之前,我不是刚戏弄过你吗?」 「就是我无视安排,惹得你闹别扭的事情吗。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就算浑身无力,昂也不忘调侃上贝阿朵丽丝几句,少女又一次闹起情绪来。 ——三四个小时之前,昂和贝阿朵丽丝的相遇。 刚才那段话说的是在罗茨维尔宅邸第一次醒来的事情。那个时候,昂想也没想就找到了环形走廊的突破口,一击命中。 然后就在这个禁书库里,昂被贝阿朵丽丝给弄昏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是早上了,床边站着拉姆和莱姆两人。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是处于……第二次在这个宅邸里醒来的时候吧。」 记忆中相关的几处被收集起来,昂也推算出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双胞胎聚在一起,来叫昂起床的只有那个早上而已。之后的每天则是两人交替着来。而且,昂只有在第一天是以客人的身份,睡在客房里的。 「也就是说,我在五天之后又回到了从那算起四天之前的地方,是这样吗……?」 和在王都的时候一样,昂又一次穿越时间,回到了过去。他这样给现在的状况下定义。 但是,理解和接受是两码事。 昂抱着脑袋,思考着穿越回到此时的原因。 在王都,昂之所以会回到过去,是以死亡作为诱因的,也就是说「死亡回归」。以三次的死亡为代价救下了艾米莉娅,从循环中逃脱了出来,关于之前的事情,他是这么理解判断的。 而事实上,在罗茨维尔府上的这五天里,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可以说是非常平和地度过了这几天。 然后就突然间回到了过去,来到了此时此刻,之前连个预兆都没有。 「难道是跟上一次的条件不同吗?死亡之后返回到过去,也不过是我自己揣摩出来的,其实是一周左右就会自动回到过去吗……不对,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那就没法说明为什么会回到在这个罗茨维尔府上的第一天清晨了。 虽然回到过去的理由还不清楚,但在王都轮回中的法则多少应该还是存在着的。 其中之一,就是关于复活地点的问题。如果昂没有从那个循环中被解放出来的话,那么昂醒来后就必然会在已经见了三次的刀疤脸店主的面前。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刀疤脸的中年大叔突然变成了两个女仆天使。」 面对这两者的心情,简直就如同天堂和地狱一般截然相反。 昂来回检查着自己,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受伤。什么都没有,他这样想着。 按照之前几次的判明条件来看的话,昂这次回到这里的理由就很明确了。那就是——他死了。 「但是,如果我死了,那我又是怎么死掉的呢?睡觉之前明明一切都很平常。如果是睡着后发生的,我多少也会有一些自己死了的感觉吧」 就算是猝死,真正「死去」的瞬间会这样完全意识不到吗。 像是毒药啊,瓦斯呀,如果考虑到利用这些东西,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的可能性的话,那就是指暗杀了。但因为昂并没有要被杀掉的理由,那这一前提条件便也就不成立了。 「这样的话,又或者是因为没有达成通关条件,所以强制轮回?」 如果比作游戏的话,就是因为没有立起必要的flag,而导致游戏结束。可这却是个既不知道是谁立的的flag,也不知道触发条件的破游戏。 「本来我就是个轻易放弃,依靠攻略网站的悠闲玩家……」 「要是打算一直都这样碎碎念的话,这周遭的气氛都要给你带得无聊了。」 贝阿朵丽丝嘴上挂着抹讥讽的笑,远远地看着陷入思考海洋中的的昂,有些无聊地说道。 「死啊活啊的,人类的标准还真是无聊透顶啊。到头来都是胡言乱语,谎话连篇。所谓的不成体统就是你这个样子。」 冷淡无情,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说,算得上是尖酸刻薄的话从她嘴里说出。但是贝阿朵丽丝这种一如既往的态度却让昂觉得有几分安心。他站起身,拍拍屁股,直接向门口走去。 「要走了吗?」 「还有事情想要去确认一下。要认输也要在那之后啊。多亏了你啊。」 「我什么可都没做哦。……你就快走吧,我还得把门移动一下呢。」 这跟温柔半点边都沾不上的话语,不知为何却让此时的昂感觉很舒服。 贝阿朵丽丝自己似乎也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吧,但昂却感受到了某种鼓励和勇气,踏步向前。他拧动门把手,向吹着凉风的门外,一步迈了出去。 风吹拂着他短短的刘海。 眼睛感觉到微微的疼痛,于是他便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而后风停了下来,他赤着脚,草坪的触感从脚底板传来,而眼前的是…… 「啊,果然还是那么的耀眼夺目啊。」 庭院前微弱的气息朝四处迸射着,昂看到了银发的少女,心中雀跃不已。 时机掌握得也太妙了吧混蛋,昂内心对那个任性的书库管理员抱怨。 「——昂!」 注意到昂的少女睁大绀紫色的眸子,神色慌忙地朝他近前跑去。从她双唇中飘出来的那如同银铃般的声音,虽然只有三个音,却谱成了段最棒的小调。note
  1. 译者注:昂,日语写作スバル(subaru),所以是三个音。
很自然地,昂也朝向他走近的少女走去。两人面对面,少女仔细看看了昂全身后,有些安心地垂下了前面吊起的眼角。但是很快她又重打起精神,摆正了姿势,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目光。 「真是的,害人担心。一醒来就不见了,拉姆和莱姆两人紧张地要命,在宅邸里到处找你。」 「那两个人会那么惊慌才是少见。还有就是抱歉了。刚刚被贝阿朵丽丝抓住了。」 「又这样?睡醒前不是就有一次了吗,还听说被她捉弄了……」 那美丽的容颜挂着副担心的表情靠了过来——艾米莉娅那不设防的样子,让昂不禁想要伸出手去拥抱,不过还好他努力克制着自己那颗脆弱的心。 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欠考虑了。这样的话,自己在禁书库里自我冷静的那段时间就真的丧失意义了。光让贝阿朵丽丝蒙受不白之冤并不是他的目的。 昂只好用模棱两可的表情回应着面带忧愁的艾米莉娅。 对于这样不太像昂的反应,艾米莉娅有些疏远的样子,没有进一步问下去。 这也是当然的。如今的昂从和艾米莉娅碰见算起,也不过是跟她一起度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而已,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像昂的反应」呢。 那四天的时间,像是条无法填补的沟渠,横在昂和艾米莉娅之间。 但那只有昂知道,而艾米莉娅不知道的四天的光阴是确实存在过的。 「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有可爱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哦。……那个,没受伤实在是太好了」 最开始说出的话让艾米莉娅羞红了脸,而对接下来的话她立刻点了点头。 「嗯,我没关系的。多亏了昂的保护。昂你才是,身体感觉如何?」 「嗯,很好很好。就是血有点不够用,魔力耗尽了,起床时的冲击搞得体力也被削减了不少,精神上有种像被球棒打了个满地找牙的感觉,但还是很健康的!」 「这样啊。太好……诶?那岂不是说浑身都是伤吗?」 「嘛,如你所见,没事的。」 昂伸出双手,像是要为艾米莉娅展示自己还很健康的样子似的,在原地转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一滴的积累,但状况正渐渐向着本来该有的样子发展。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要加快齿轮的旋转,就必须由他菜月昂来主导。 「没关系就好……那个,要回宅子里去吗?我还有点别的事?」 「哦,是精灵对话时间吧。我不会打扰你的,能和你一起吗?还有把帕克借我。」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真的不要捣乱哦。这不是玩游戏。」 艾米莉娅歪着头,用像是教导小孩子一样的口吻说着。艾米莉娅这般像是冒充大姐姐似的举动实在是太可爱了——昂的心中燃起了一把名为「决心」的烈焰。 「那么就走吧。时间很有限,世界很广阔,而我跟艾米莉娅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是啊……诶?刚才你说什么?亲是从哪冒出来的?」 「好了好了。」 昂推着为爱称而感到意外的艾米莉娅,两人一起走向庭院里那个熟悉的老位置。 这个爱称也是因为昂一直坚持不懈地叫,叫到她没了再去订正他的力气,才一点一点被承认的东西。而这也是在那失去了的四天光阴上,构筑起来的羁绊之一。 「要取回来。」 艾米莉娅摆着个不理解的表情,昂边走在她后面,边小声地嘟囔着。 他停下脚步,望着那越来越远的银发,然后又将视线投向天空。 在东边那片仍旧低垂着的天空上,可以看见太阳可恨地升了起来。 还有五次,这样的日出再重复五次,然后再去迎接约定的日子就好。 同那位跟月亮很般配的少女的约定,就让前来迎接的太阳作为见证好了。 还有时间。而且他也知道答案。 「虽然不知道被谁讨厌了。但一定要把一切都原封不动地取回来,让那人哭丧着脸。我已经被那天晚上的那个笑容给迷住了,不要小瞧我的那份执念啊。」 昂向着天空伸出手握紧拳头,作出不针对任何人的开战宣言。 这是昂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对把自己「召唤」过来,并让他陷入「轮回」的那个存在,作出确切明白的反叛宣言。 第二次轮回之战开始了。 为了了解那天之后的故事,摆脱罗茨维尔府上一周的循环。 为了守护那天晚上的约定,那个彼此间的约定。 3 就在昂对着升起的太阳滔滔不绝的时候,第二次罗茨维尔府首日的帷幕拉开了。 仅仅的五天时间,太阳就像这样,用东升西落来默默见证这一切就好。 而关于怎样度过这段时间,昂的计划是「尽可能地重现上次的经历」。 就像在庭院里决定好的那样,昂最终的目的是在最后那天,实现和艾米莉娅交换过的约定。为此,他就不得不再度经历那个月夜,再交换一次约定。 而作为循环的规则,有一条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确信的结论。 那就是,「如果走的是同样一条路线,那么故事也将会在同一地方完结。」 因为继承的是跟上回同样的运作系统,所以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在其中有关联的人物重复着同样的想法和行动,那自然也就会迎来同样的结局吧。对昂来说,重要的是事情,除了要把导致循环的结局往好的方面变更以外,还要将过程中回忆里应该会发生的事件全部回收。 也就是说,运用循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利用存档和读档,诱导结局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这就是既高尚又邪恶的昂的决定。 「应该没错,但为什么会这样」 在水汽蒸腾的浴场里,昂呈「大」字浮在池子里,吐着水泡,在脑海里重现着第一天的事情。 从下定决心的那个早晨开始,就是一路节节败退的惨剧。 首先是在艾米莉娅早上的功课完成后,等待罗茨维尔回府,然后出席那场在食堂的会谈。 老实说,虽然昂没什么自信,自己能连讲话的口气腔调,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也都做得跟上次一模一样,但大致上对话的内容和流程应该是照着上次那样进行的。 对昂的称赞,艾米莉娅的名字,国王选拔的大致内容以及和艾米莉娅的关系,还有在罗茨维尔府上昂身份的确定。 拒绝了当闲人吃白饭的诱惑,昂依旧像上次一样,选择了作为实习佣人,成为府上的一员。虽然那之后依旧是跟有些老师模样的拉姆一起,在初始的第一天,从宅邸的介绍开始,向着勤劳侍奉发展,但那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对头了。 「为什么跟上次一点儿都不一样啊。那种徒劳的感觉,就像是认真地准备好了语文的小抄,但看到考卷才发现考的是数学……到底为什么要再来一遍啊。」 昂把头探出浴池,把下颚抵在浴池的边缘,怅然若失地抱怨着。 昂的方针是在沿袭之前的流程,但出任老师的拉姆所分配工作的内容却和之前有所不同。打杂的等级从1级提到了4级。 「虽然依旧还是打杂……但内容的强度却和以前有着跨等级的飞跃啊」 简单点儿说,就是任务的强度和工作量都上升了。 「上次就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次的强度……可恶,本还以为要是一样的工作就能轻松一下的说。」 由于预想和现实间残酷的差距,昂发起牢骚来,但另一方面,他也做出了「目前的情况很不理想」,这样的判断。 昂为了能重复上次的经历,付出了努力,而结果却是这般样子。如果第一天的内容就有这么大的改变的话,那之后要想再调整到之前的轨道上去,就越发不可能了吧。 无视了细小的差异,最后酿成大麻烦的可能性是很恐怖的。 「特别是这次的情况,因为连回到过去的理由都不知道……」 这次的模式是正常地去睡觉,但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过去。这跟上次不同,循环的条件未必是死亡,单是为这个连结局都想象不出的现在,去考虑对应策略就已经很够呛了。 「相差这么多,之前的记忆还有多少是派得上用场的啊……?」 他想起了最初在王都和艾米莉娅相遇的那天,那充满浓厚色彩的一天。 虽然细节部分的经历,每次都有所不同,但就大体上发生的事件来说,还是彼此共通的。而且,他也不觉得有错过什么大事件。说到那些天在昂的印象里,能说得上是事件的,除去第一天,也就只有跟艾米莉娅的约定了。 达成这一事件,然后改变之后的结果,这样的话应该就能越过那道坎儿了吧。 昂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浸在浴池里,在缺氧的状态下总结着。而后他把头探出浴池, 「哎呀,我来陪你吧?」 一位全裸的贵族手掐着腰站在昂的面前,此时的昂,对探出头来换气呼吸,真心是后悔极了。 那人全裸地站在昂伸伸手便能碰到的地方低头看着他,两腿间的那柄圣剑在浴场暖风的吹拂下摇摆着。 「不要,这里我包下了」 「这可是我府上的东西,是我的所有物吧?我想我应该有权利随意支配。」 「那你就别问啊。想泡澡就直接进来呗」。 「哎呀,还真是严厉啊。但你还是没明白。确实,虽然说这个浴场也是我的所有物……」 罗茨维尔单膝跪下,伸出手托起不做抵抗的昂的下颚。 「但作为佣人的你,不也可以说是我的所有物吗?」 「我咬!」 「一点也不犹豫啊!」 昂朝捏着自己下巴的让人讨厌的手指咬了上去,仰泳着逃开,跟罗茨维尔拉开距离。 浴场大得没谱,大小可与古时候那种不错的澡堂相比肩。这种浪费空间的做法把贵族的那种趣味和嗜好完全暴露了出来,那种一人独享所带来的满足感,还真是超乎想象的。 所以,就像上次一样,工作完成后的泡澡时间就是昂的休息时间了。 「又是跟预想不一样的发展啊……」 ——在上一次的四天里,和罗茨维尔一起泡澡的机会可是一次都没有过的。 在此之前,上回的循环中,罗茨维尔总是很忙,基本连面都没见上几次。日常的生活起居也都是由双胞胎她们来负责,所以除去第一天的接触之外,昂很少在用餐时间之外的场合碰见他。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现在所有事情都从我预想之外的方向攻过来……」 「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但想来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啊」 罗茨维尔一边说着世道艰难,一边进入浴池,来到昂身边。他把背靠在浴池边,深深地吐了口气,就像是个去澡堂泡澡的普通男性,看来泡澡的爽快感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共通的。 「虽然到现在才发觉,果然到了浴场你的妆也卸了啊。」 「嗯?啊,是啊。哎呀,说起来昂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素颜的样子呢。」 「是啊。什么嘛,很普通,看起来还挺帅气的。用不着遮住嘛。」 「化那样的妆只是兴趣啦,其实也并不是打算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就算嘴是裂的,鼻子是歪的,目光是绝望般凶恶的……诶呀。」 「不要看着我说啊。否则我这个心灵脆弱的三白眼可是会死的哦。」note
  1. 译者注:三白眼是瞳仁很靠上或者很靠下,看上去三面的眼白很多,故称为「三白眼」。
昂天生就一副目光凶恶的样子,这一点对给初见面的人留下的印象可真是减分不少。本想对给自己这副嘴脸的父母抱怨几句,但昂看到母亲跟自己那如出一辙的眼神,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想起了双亲的昂摆着副复杂表情,罗茨维尔也随即转移了话题。 「跟拉姆和莱姆合得来吗?她们两个在这里工作很久了,所以对于与后辈的接待交往方式应该还是知道的。」 「和莱姆还不太熟,但跟拉姆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倒不如说,拉姆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太自来熟了。在变成前辈后辈这种关系以前,从我还是客人的时候,那孩子的态度就是这样了。」 「要是有什么不足之处会有莱姆来填补。因为是姐妹,所以就该互相帮助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那两个人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所听到看到的,是莱姆似乎一直都在补漏,拉姆简直就是个妹妹的劣化版啊。」 关于两姐妹各种家务技能的优劣,她们两个自己都说得很清楚。所有的技能,姐姐(拉姆)被妹妹(莱姆)落下了不止一点半点。正常情况,应该是在自卑感折磨下备受煎熬的设定才对的。 「明明这样还会时不时说『因为是姐姐,所以拉姆很了不起』,这简直是让人战栗级别的神经大条啊。」 「说起神经大条,我觉得你也完全~不差哦~。会让人觉得是这样吗,居然可以这样回答吗。这种一股脑儿深入事件没有丝毫顾虑的样子。其实是挺不错的。」 「这种装模作样的口气,完全听不出来是在夸我啊。」 因为不懂得察言观色,昂对于踏入他人的领地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而这也是容易使他孤立于群体的孤傲性格。也可以说是总是要触怒惹恼别人的坏毛病。 听到昂回答,罗茨维尔闭上了一只眼睛,只用左边那只黄色的眼睛仰头望着天花。 「我可没在讽刺你。实际上,我觉得挺好的。那两个孩子多少有些活在自己的节奏中了。如果她们身边能有人去扰乱一下……肯定会有什么改变的吧。」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在只有两个人的浴池中,他们把头也泡在水里,一边悠然自得地放松着全身,一边相互交换着感慨。而后猛然间,昂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挑了挑眉毛。 「对了,罗亲,我正好有点事情想打听,能问问你吗?」 「嘛,如果我那广博深邃的见识能答得上来的话,那就尽管问吧。」 「这样子绕着弯子夸自己见多识广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先不说这个,话说这个浴池是凭什么原理运作的呢?」 咚咚,昂敲了敲浴槽的底部,把自己一直以来抱有的疑问说了出来。 昂他们泡着的这个浴池是由石料砌成的,就触感而言,感觉像是大理石。浴池在宅邸地下的一角,果然是男女混用的。话虽如此,但是实在是太奢侈了,每换一个人进去洗,就重新注水进去,这样哪怕是跟在艾米莉娅后面进去,也一点实感也没有。 「我也不会特意去喝洗澡水了。喝之前就觉察到了。」 「你的冒险精神还真是每次都能吓人一跳啊。这就是青春吗……唉,不过我还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你这样的想法吧。」 罗茨维尔像是觉得很是耀眼似的看向昂那鲁莽的青春,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答案很简单啦。因为浴池下面铺满了火属性的魔矿石,洗澡的时候就用魔力催动它们,把洗澡水加热。厨房那里应该也有使用的。」 「原来锅也是这样的原理啊,我还纳闷没有煤气是怎么做到的呢?」 跟在动作麻利的莱姆后面,昂的作用就是给蔬菜去个皮还切到手。可是既然连「用魔法催动」这样理所应当的话他都不是很明白,那成为大厨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吧。 「那么魔法的话,不是魔法使岂不是什么都干不了吗?」 「没这么回事哦。所有的生命都具备门的,甚至连植物也不例外。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现在这样使用魔矿石的社会也是无法构成的吧」 对于新词汇的出现,昂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看到昂的这个样子,罗茨维尔竖起一根手指,清了清嗓子说道。 「好吧,这里就给你上一课吧。给蒙昧无知的你好好讲讲什么是魔法使吧。」 「那我就尽量无视那些想去吐槽反驳你的心情,老老实实地听你讲好了。」 罗茨维尔端坐在浴池中,提出要给昂讲解,听罢昂便转过身面对着他。只不过两个人「坦诚相见」的状态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那我就从初级开始讲,关于『门』,昂君你应该是知道一点的吧?」 「不,就算你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可对不知道的人来说就是一片空白。」 「音调怎么一下子下降了。那就是说不知道门的事情了……简单点说就是,诶,那个,真的?这样的感觉。这么用对了吗?」 罗茨维尔确认着「真的」的用法。来自昂之前那个世界的措辞,时常被一点点地输入进这个世界,特别是「真的」,由于其使用频率太高,早就被其他人所熟悉了。 昂给罗茨维尔的这句话做出了个满分的评价,而后两人击掌庆祝了下,便又开始了讲解。 「那,那,那个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个和没那个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简单点说的话,它就是一扇魔法可以从中穿过,连接自己身体内部和外部的门。通过门获取魔力,通过门放出魔力,是一条完整的生命线呢。」 「这样啊,那就像用来释放MP的开关咯……」 昂理解了罗茨维尔那简洁的说明。 这个至今为止听到过无数次的词的意思,大体上跟自己想的也差不多。 「既然门是谁都有的,那我也有咯?」 「嘛,应该是有的吧。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人的话。你是人吗?」 「我这样正经的男人,被放进这个异世界里才真是少见吧。我可是真?路人,真?群众。」 没有战斗力,也没有打开局面的智慧。学习能力离达到平均值还稍稍差了一点,体力虽然要略微好些,但耐力上又不行。学会的技能只有缝纫和铺床,一直走的都是路人线。 但是,来到了异世界,入手了或许能让他感到第二高兴的情报,这岂止是让他高兴啊,魔法这一充满诱惑的单词使他心跳加速,满眼的希望使他的眼睛闪着光芒。 「虽然最让我高兴的还是和艾米莉娅遇见的事情,但这个也相当振奋人心啊!终于来到这一天了吗,我也能成为梦幻的魔法使……不对,这就是我所期望的机会啊!」 「单单是魔法的事情就让你这么高兴的话,能成为魔法使还真是幸运啊。话虽如此,但就算是有门,还要看资质的高低,这才是关键。虽然不是我自夸,但还是很自豪地说,像我般的天赐英才可以算是凤毛麟角吧?」 在罗茨维尔的开场白中,昂听到了flag悄悄竖起来的声响。 其实有一个事实是自信满满的罗茨维尔并不知道的,那就是目前光着身子在浴池里飘着的昂其实是从异世界被召唤而来的「被召唤者」。 自古以来,从异世界被召唤过来的人都会被赋予特殊的能力。而如今的昂武力不行,知识不够,运气的修正与其说是0,倒不如说是个负值,但是,还有魔法。 「终于来了,罗亲,我崭新的希望啊!魔法,魔法,快跟我说说魔法。魔法的浪涛正向我袭来,我那璀璨夺目的未来正在波浪间若隐若现!」 「这样?那就继续吧。基本上魔法有四种属性,这你知道吗?」 「不知道!」 「啊哈,无意义,无目的,无歹心,再加上无常识,真是了不起。我心情还不错,就说明一下好了。火,水,风,土,这四个魔力属性,知道了吗?」 「嗯,基本上吧。理解并消化了,继续继续!」 昂的请求让罗茨维尔一边感觉很不错地点着头,一边继续讲解着。 「与热量有关的火属性,掌管生命和治疗的水属性,在生物体外产生效果的风属性,在体内产生效果的土属性。主要的属性就分为这四大类,普通人的话会适合其中的某一种属性。另外说一句,我可是适合这全部的四种属性哦!」 「哇,虽然你自夸起来好烦,但还是在形式上夸奖你一下,好厉害!要怎样才能调查属性呢?」 「当然了,像我种程度的魔法使的话,摸一下就知道了」 「真假!终于来了啊,一直等待着的这种展开。快帮我看看,然后赶紧告诉我!」 罗茨维尔一边不温不火地看着昂像只没教养的小狗一般撒欢,一边将手掌放在他的头上。此时的景象,便是两个赤裸裸的男人,面对着面,眼中闪耀着亮光。 「那么,就失礼了。咪咪咪咪note
  1. 译者注:此处咒语
「噢哦!好有魔法感觉的效果音!此情此景真是梦幻一般啊!」 昂现在抛开了一切惹人不安的因素,只一心在眼前浪漫的幻想中驰骋。 ——魔法,这才是被召唤到异世界里的自己的武器,终于要到手了。 笃定的希望在他的眼中迸现出光芒,昂默默地等待着检查的结果。 「——好了,我知道了」 「终于,等好久了。是什么,会是什么呢。是象征我那如烈火燃烧般激情性格的火吗?还是展现出我那比谁都冷静沉着,cool guy的一面的水吗?或者是代表着我那如轻抚草原的凉风般爽朗本性的风吗?不对不对,应该是踏实可靠,游刃有余的nice guy一般的大哥气质,大地一样的属性才对!」 「嗯,是『阴』」 「ALL驳回!?」 当听到这个让人怀疑自己耳朵的结果时,昂不自觉就做出了被告知绝症般的反应。然后在如此这般的气氛中,罗茨维尔略显沉重地开口了。 「已经完全确认是『阴』没错了。和其他四种属性的联系相当的弱啊。相反,像这样单一的属性也的确非常少见啊。」 「那个,阴是个什么啊!不是就四个分类吗?是范围错误了吗?」 「虽然没告诉你,但是除去四个基本属性之外,另外存在还有『阴』和『阳』两个属性。只不过,属于这两类的人很少,所以我也就没说明。」 意思就是抽到了机率极小的例外。 昂听着罗茨维尔的说明,收拾好刚才那种徒劳一场的心情。 是啊,那可是极度稀有的属性啊。也就是说,特别的力量。 「是说这其实是很了不起的属性吧,像是五千年出现一回的超强力量那样的!」 「是啊,『阴』属性魔法的话,比较有名的有……封锁对手视界,遮断声音,减缓行动,像是这样的招数吧。」 「减益魔法效果加付!?」 减益魔法是指使敌人能力弱化的技能总称,也是辅助职业的特殊攻击技能。 明明满心期待着能用传说级别的破坏魔法,或是激起天地异变的无敌魔法,但结果却是被罗茨维尔告知只有弱化敌人能力的效果。 他一脸真心抱歉的样子,看来是真的。 「被召唤到异世界,战斗力、知识量都没挂给开……就连魔法属性也只是减益魔法的特化……」 「顺便说一下,你一点魔法的才能都没有哦。如果我是十的话,那你能达到三也就是极限了。」 「更加不想听到的现实啊!这个世界的诸天神佛都死绝了啊!」 郁闷的昂一边嚷着,一边让身子浸在浴池里,呈大字浮在水上。虽然感觉那出人意料的使用方法掐死了希望的嫩芽,但曾经萌发的期待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抹除掉的。 「要是能用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使用特殊减益魔法的我会不会很帅……?」 「这样帅不帅先不说,只是学会了也没什么损失哦,要是想学的话,教教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庆幸的是,『阴』属性的专家就在这宅子里呢。」 「这样啊,好的!趁着这个机会,管他什么魔法,在手把手面对面的教学中好好过把瘾才对。好的,洗好澡我马上就去!」 一心想着让艾米莉娅给自己上一堂魔法入门,进一步提升两人间亲密度的昂热血上涌,全然忘记了最初要把上次内容重现的打算。 「我看你好像是有什么误会了,『阴』属性的专家可不是艾米莉娅大人哦?」 「你、说、什、么!从刚才开始就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那专家是谁,你吗!毕竟是适应全属性的精英魔法使大人嘛!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贝阿朵丽丝哦。」 「更加失望了!!」 哗啦一声,昂卷带起大片的水花,今夜最响亮的怒吼声随即炸裂开来。 4 「可恶,洗澡也能碰到。罗茨维尔那家伙,把人家的感受放在鼓掌间反复折腾,以为自己是如来佛啊。」 昂一边将胳膊伸进分给他的那件换洗衣服的袖筒里,一边依旧面红耳赤地站在更衣间发着牢骚。 刚经历了那场让人灰心丧气的适应性诊断,此时的他刚刚从浴室出来。 跟罗茨维尔的谈话太兴奋了,再加上在浴池里泡了那么久,昂感到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想起来,目前还是他伤刚治愈没多久,身体里依旧血量不足的时期。 「看来明天肌肉又要胀痛了。可恶,拉姆那家伙,给我记好了,别以为我比上次有能耐了,就把我当牛做马地使唤……」 「如您所愿,已经记下了。」 「哇啊啊啊!」 昂拿着装了换洗衣服的篮子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及时的回答,吓得差点蹿了起来。内衣从弹起的篮子里面掉了出来,散落在站在更衣室前通道里的拉姆脚下。 「唉,真是的」 拉姆斜着眼捏起昂的内裤,然后立即塞进了身旁的垃圾箱中。 「你眼前就站着个拿着筐打算去洗衣服的男人的说!?」 「抱歉。捡起的瞬间,生理上的厌恶感让我难以忍受,哪怕只一秒,也想赶紧把手放开,于是就成了这样」 「那条明明看起来还很干净的说!」 昂伤心地从垃圾箱里把内裤捡出来,转过身面向靠在篮子边上的拉姆。看着在走廊上安静等待的拉姆,他歪着脑袋思考着她的目的。而拉姆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疑问,说 「真遗憾,拉姆已经洗完澡了所以你就算在这里等着也看不到换衣服哦。」 「一点都不知道不体谅别人啊!?作为女仆这可是致命伤啊!?」 「开玩笑的,我是在这里等罗茨维尔大人出来,帮他更衣的。」 「别太宠着他了啊。穿个衣服而已,他自己应该没问题的吧。」 世界上有些人总是吩咐手下人帮自己穿鞋,甚至有人从来都没自己穿过鞋。罗茨维尔大概也是这一类人吧。 「难不成那个奇异的妆也是他让你们给他画的吗,要是这样我对他仅有的那点信任又要减少了哟。」 「不许在拉姆面前说对罗茨维尔大人不敬的话。下次再这样就付诸武力了啊。」 虽然听上去只是温馨的提醒,但她确实做得出来所以得牢记在心上。 事实上,拉姆第一次教给昂宅邸里的工作时,态度是比较恳切认真的,但之后如果昂再次提出相同问题的时候,她便会毫不留情地用一种看养猪场里的猪一般的眼神注视着他。 「再这样就自找麻烦了啊……。那么前辈,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卯日,之后要做什么吗?」 「当然是什么也不做去睡觉啊。明天还要早起不是吗,可恶。前辈,早上真的很辛苦啊。」 面对昂那混杂着牢骚和抗议的回答,拉姆略微颔首,闭上了眼睛。 昂不知道沉默着的拉姆想要表达什么,而当有些不耐烦的他正要开口询问时,拉姆却张开了眼睛。 「那么,之后我去找你,在房间里好好等着吧」 「——哈?」 昂一脸茫然地叫了出来。 5 不管多少次都要声明,菜月昂表示自己对艾米莉娅是一心一意的。 自从来到异世界,虽然接连不断地偶遇多个在之前的世界不可能碰到的美女,但其中只有艾米莉娅的存在是出类拔萃的。 虽然单说容貌,她就已经是很美的了,但是怎么说,她的一举一动却也都刚刚好合了昂的心意。 因此,不管是怎样美丽动人的姑娘,除了艾米莉娅以外,昂不可能会再拜倒在任何人的石榴裙下了。 「所以,这个铺得很完美的床铺不是为了别的,单单只是为了我能安心睡个好觉而准备的。」 昂的手带着几分犀利的气势指向了床,对着空气言之凿凿地进行了一番辩解。 现在在昂面前的,就是打他洗完澡回到房间后,便一直在整理的床铺。连要洗的衣服也放在了一边,这样的工作态度,让他明明刚洗完澡出来,却又折腾到要出汗的地步。 「没什么特殊含义,没什么特殊含义的。要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冷静点儿,冷静点儿。一个艾米莉娅亲,两个艾米莉娅亲,三个艾米莉娅亲……天堂吗!」 「好吵啊,卯日。已经是晚上了,安静一点儿。」 「吓!」 跳起的幅度太大,一下子撞到了墙上。无声无息将门打开的拉姆正站在房间的入口。 「刚说了让你安静点儿就这样吗,真是无可救药了。」 「什么嘛,你这样自说自话的!突然听到说话,当然会常识性地因为紧张而被吓一跳嘛!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啊!」 面对胡乱咆哮着的昂,拉姆只是轻哼一声。散发出连语言都不屑于使用的轻蔑,已然束手无策的昂也只得默不作声。 然后,拉姆从沉默着的昂面前走过,朝着屋子的里面——用来写东西的书桌走去。 基本上,这是每个屋子里都有配备的东西,但对于在这个世界里读不懂,写不来文字的昂来说就是无用之物了,现在也是他第一次面向这张桌子。 「发什么呆呢,卯日,过来这边。」 听到拉姆那像是训狗般粗鲁的说话方式,昂一脸无奈,但他重新下定决心不再被拉姆扯着鼻子走。本来嘛,要怎么做都是看昂自己。 不管有什么样惊人的发言,都要用一颗坚定不移的钢铁意志去面对。昂抱着这种就像是要奔赴战场的觉悟,在挡在前面的拉姆面前昂首挺胸。 「然后呢,这次又带着什么无理要求来了?」 「你在说什么呢?教你读书写字啊,都说了让你快过来坐下了。」 「头次听说!?」 钢铁之心,瞬间就被融化了。 昂藏不住自己的动摇,被加固了的心仅就一刹便屈服了。摆桌子上的是摊开了白色页面的笔记本和羽毛笔,以及一本书脊泛红的书,这不由让人感到吃惊。 这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什么恶作剧,拉姆似乎真的是要教昂认字。 「但是突然这样,为什么……」 「从今天的工作中就能看出卯日不认字哦。所以才要教你啊。如果你不会读也不会写的话,就不能拜托你去采购,有事也不能给你留便条。」 拉姆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满是困惑的昂的提问。 很是震惊的昂像条鱼一样张着大嘴,拉姆拿起那本红色书脊的书给他看道, 「最开始就是这本内容简易,给孩子们看的童话集。从今天起,每天晚上,或是拉姆,或是莱姆会过来陪你学习的。」 虽然这的确是个值得庆幸的好提议,但此时昂的心里,相比于感谢,困惑的心情要占了大半。 这样的发展跟之前在浴室里一样,是之前那回从未发生过的状况。而就昂自身的感觉来讲,比起来上一次的第四天,双胞胎们的亲切度还是不够高。 「为什么对我这么亲切呢?」 「这不是当然的吗,拉姆……不对,为了能轻松一点哦。」 「换个说法跟没换一样啊。还真是坚定不移啊你。」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卯日能做的事情多了,那相应的,拉姆的工作也会减少。拉姆的工作减少了的话,那莱姆的工作也必然会减少,尽是好事啊。」 「但相反我却被追加了不少工作啊!?」 「……?」 拉姆像不是很明白昂说这句话的意义般,把头歪向了一边。面对如此反应的她,昂连反驳的心情也没了。 但是,在昂目瞪口呆无话可说的同时,事实上也为拉姆的关心而感到高兴 「OK,我知道了。我们不是要学习吗?」 「就卯日的情况而言,口语的语法是没问题的,所以这部分没什么复杂的。虽然遣词造句的品味差了点,但现在开始矫正也来不及了。」 「装作补充说明的样子,其实是狠狠地贬低了我一顿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桌前坐下,拿起羽毛笔做好了准备。羽毛笔很轻,昂在本子上笔走龙蛇,写下了作为纪念来到异世界后的第一笔。 「菜月昂参上……及。」 「明天还要早起,时间也很有限,才没那么闲让你在这里胡写乱画呢。」 「不是,这是我的母语的说……果然看不懂啊。」 如果可以交谈的话,那说不准写出来的文字也会被直接翻译出来,昂是这么期待着的,但是就像昂无法看懂这边的文字一样,事情的发展并不是这般称心如意的。 「首先是从伊文字开始,等伊文字熟练掌握了,再教你吕文字和波文字。」 「竟然有三种啊,光是听到就觉得好累。」 在开始学习新的语言之前,昂的内心便遭受到了打击,很是难过。不由理解了那些学习日语的外国人的心情,那座混杂着平假名,片假名,汉字,名为日语的城墙是如何的高不可攀。 「伊文字的学习就从从童话入手吧,休息时间设在凌晨一点吧。明天还有别的事情,而且我也很困。」 「最后才把本意透露出来,这招你还真是用不烦啊,前辈。」 「拉姆觉得这种直率的地方也是拉姆的优点哦。」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人听不出她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开玩笑。鉴于概率,这更像是真心话,昂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开始了他的语言课。 学习新语言的基本是对文字的掌握和一笔一划地反复书写。 昂照着拉姆写好的基础文字密密麻麻地在纸上写满了一页。踏踏实实地写下这些看上去有些走形的字,正是学习过程中的关键所在。 疲劳和困倦让昂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但就算是为了陪着他的拉姆,他也不允许自己就这么睡过去。话说起来,这可是第二次的第一天里,让她能好好与自己相处的宝贵机会,就算说是天赐良机也不为过啊。 「怎么说呢,虽然这只是为了以后更便利些,但我也挺开心的啊」 昂忍受着自己内心的羞耻,坦率地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身后的拉姆。 羽毛笔在笔记本上划过,发出微弱的声音。昂反复地将同样的文字并排写在纸上,而此间,他回想起上一次前四天里的事情。 这样想的话,虽然那是段只要有时间就去追艾米莉娅的日子,但期间更多的时间其实是跟拉姆一起度过的吧。 昂对宅邸有关的一切都不甚了解,要辅导教育这样的他,的确是件让人筋疲力尽的事情。当然拉姆的工作也不仅仅只有这个,更是还要兼顾平日里的工作。 当然,也给莱姆添了些负担吧,所以,上一次的四天中跟莱姆相处的时间并不是那么多。听说优秀的莱姆把拉姆的一部分工作担负了起来,间接给她带来负担让他感到内疚。 「老实说,这样我也不是很喜欢。」 光是在平常就已经很忙碌的日子里,还要负责像昂这样帮不上忙的人的教育工作,不言而喻是很痛苦的。被对方这么认为,这对于昂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所以,像现在这样没有被人否定的状况,让昂感到很是高兴。 「虽然觉得接下来还要给你们添麻烦,但我会尽快成为战斗力的,请多关照。」 昂把椅子弄得嘎吱作响,单单把头转过去,对沉默着守护着他的拉姆说道。 这番话饱含着昂由衷的感谢和今后的干劲,但对此,拉姆那边却是一片寂静地…… 「咕」 拉姆很是可爱地睡在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中央。 啪嗒,羽毛笔应声而断。 6 败给了突然袭来的冲动,昂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他粗鲁地用袖子擦掉因困倦而挂在眼角的眼泪,又用力伸了个懒腰。傍晚的天空接受了太阳西沉时的馈赠而染上了橙色,朵朵流云缓缓地飘着,像是在犒劳这一天的辛苦。 目送着云,昂扭扭脖子,活动活动手足以确认身体的状况。虽然重体力劳动的影响依旧存在,但却并不像第一天晚上那么疲劳。 「身体的强度并没有变,只是学会了怎么做比较不容易累而已吧」 并不是指身体方面的适应,而是对工作的习惯带动了对效率的改善,这才减轻了疲劳感。 鉴于「死亡回归」并不能使肉体的强化得以保留,那么多积攒些经验值便成了必须的要素了。 「昂,让你久等了,没关系吧?」 「嗯,没关系没关系,莱姆才是,东西买好了?」 「嗯,都好了。昂还真是受欢迎呢」 那个提着购物手提袋,慰劳着昂的青发女孩便是莱姆。 穿着一身得体的女仆装,莱姆用手压着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用一副能让人略微察觉到些许温柔的表情看着昂。而此时的昂满身泥泞,甚至还在管家服上沾了不少鼻涕眼泪。 「打很早以前,不知怎么的就是这种受小孩子们欢迎的体质。看来果然是那个吧,在我心中不能完全压抑住的某种母性般的东西,似乎在不断地吸引撩拨着孩子们的内心」 「因为小孩子们和动物一样,会按照人类的等级来排位。本能地就知道谁可以小看,谁不可以哦。」 「你这可不是在夸我吧!?」 莱姆发表着很是犀利辛辣的评论,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让人觉得她跟拉姆是姐妹。 直截了当的拉姆和拐弯抹角的莱姆,要和这样的两人交往,精神承受能力不强可是不行,当然,如果身体不够强壮的话,工作本身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现在,昂和莱姆所在的是离宅邸最近的,被叫做阿拉姆的村子。 罗茨维尔是拥有着边境伯爵这般立场的贵族,他可以将一些土地作为领地而占有。而离宅邸最近的阿拉姆村也不例外,村里的人像是理所当然一般认识昂他们,很是亲切地跟他们打招呼。 对常常出来买东西,接触机会比较多的双胞胎自不必说,但就连昂的存在,他们也好像是知道的。在对乡下坊间传言的传播速度感到震惊的同时,也对自己受到欢迎而感到暗暗窃喜。 「话说回来,那群小屁孩的自来熟还真是……难道他们不知道那么随便跟我接触的话会遭殃吗,他们理解不了我的硬汉气质吗」 「一会儿说自己母性泛滥,一会儿装作自己成熟稳重,昂君一个人还真是忙啊」 「虽然一个人的部分听上去有点刺耳,但我还是觉得忙碌一点不用和他们纠缠要来的安稳呢。果然还是陪莱姆亲一起去买东西好啊。」 昂还不能区别各种食材,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在莱姆去买东西的时候,就被吩咐带在村里消磨时间。而就在这个空当被小孩子们发现了,接着就被他们给「绑架」走了。 「对我也太没有敬意了吧,所以我才不喜欢小孩子。」 「那昂君有像小孩子们展示出足以值得他们尊敬的东西了吗?」 「你说的对!虽说如此,但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小看也太不正常了吧……这一点,拉姆似乎就处理得不错啊。」 「姐姐大人是完美的。」 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有些微妙的分歧。对姐姐引以为傲的莱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感觉不到有什么其它意思,所以推测下应该是出于真心的。 「老实说,就拉姆的性格来看,感觉应该是很容易跟人产生摩擦的吧。」 「凡事无所畏惧也是姐姐的魅力之一,这对莱姆来说就有些勉强了。」 补充的话语中不知怎的带着股悲凉的味道,因此昂皱起了眉头,但又无法追问。 「说起来,昂君你的学习进展如何?」 昂一时间无话可说,而莱姆像是要重新振作一般改变了话题。 「虽然想说……按部就班,但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果然不论何事都要花费时间,一点一点地慢慢培育,跟爱情是一个道理!」 「如果不会中途就枯死就好了啊」。 「莱姆你刚刚的话是说我的爱情会枯死吧!」 昂大声吼着,瞧见莱姆的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便也安心地笑了起来。 ——自拉姆提出晚上的个人课程已经四天了。虽说是轮流负责给昂授课,但莱姆却一直没回到讲师的岗位上来。 虽然现在的莱姆已经够忙了,但这样一来让莱姆感到有些内疚。 莱姆有些少见地摆出副略带踌躇的表情,面对这样的她,昂笑着挥了挥手。 「不用担心。又不是没有人管我,拉姆她也没有不高兴哦。不对,应该说她经常教着教着就在床上睡着了,害我一点干劲都没了,真是想让她饶了我。」 「这说明姐姐为了让昂发奋图强,勉强自己去教你。」 「你这是哪门子的对姐姐的绝对崇拜,绝非一般啊,简直就是鬼上身啊。」 「鬼,上身……?」 这个新词,也是昂最近非常喜欢的词让莱姆感到有些疑惑。 「就是神仙附体的鬼怪版本,鬼上身,挺不错的不是吗?」 「你喜欢鬼?」 「比起神,可能更喜欢鬼吧。毕竟神基本上什么都不做,但鬼的话或许还能一边跟他们聊聊未来,一边一起开怀大笑也说不定」 提到来年的事情,更是觉得有趣了。勾肩搭背的赤鬼和青鬼一起狂笑的场景在昂的脑海中浮现,他突然瞥见在此时莱姆的脸上正露出明朗的笑容。 「哦……」 虽然至今为止,昂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见到她微笑的表情,但像这样明显的笑容却是头一次见。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敲开了莱姆的心门,但昂还是打了个响指。 「这个笑容,足以抵过百万伏特的夜景。」 「我会跟艾米莉娅大人告状的。」 005 「我可不是调戏你啊!?」 端正姿势,昂老老实实地求着饶。而莱姆看着这样的昂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你的手,怎么搞的?」 「嗯?啊,被那群小鬼带来的狗给猛咬的」 左手上印着个鲜明的齿痕,血已经止住了,但还是有一点渗了出来。顺便一提,管家服的背后也被鼻涕给弄脏了,但等他发现已经是回到宅子以后的事情了。 「伤,要治一下吗?」 「欸?什么,莱姆也是可以使用回复系魔法的那种?」 「一些简单的招数了,也就是处理包扎的程度。还是说艾米莉娅大人来比较好?」 「嗯,还真是个让人没法拒绝,很是诱惑的提案啊。但是……哪个都不用了。」 昂看着左手手背上出现的狗牙印,谢绝了那个提议。 伤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标记,可以很好地用它来做出判断。让昂觉察到这次轮回开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上回所受的伤都消失了。 用有没有伤痕来判断「死亡轮回」是可行的。就算是没有被狗咬伤,昂也不得不用合适的刀具,或是羽毛笔什么的来给自己留下伤口吧。 「嘛,这也算光荣负伤嘛。不管是谁都不能像刚出生时一般漂亮整洁地一直活下去不是吗?」 「虽然有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但那其实只是在战场上的疏忽大意而已吧。」 「尽管这也可能是真相的一种,但像这样不留情面的发言还是不要了!」 嘴里毫不留情的莱姆此时正歪着脑袋,一副很不解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怎样。但这样反而更可怕。 「话说之前不也是经常在莱姆面前把手划破什么的嘛,为什么刚才突然说要治疗什么的呢?或者倒不如说,为什么直到刚才才那么说呢?」 「不痛不痒就不会长记性,所以还是觉得留下些教训比较好。」 「好干脆的斯巴达教育法……那么,刚才那么说的理由呢?」 关于之前视而不见的理由另当别论,这次的关怀备至原因倒是很想知道。 面对昂的提问,莱姆一时间却保持着沉默。 昂看着她沉默着的侧脸,想这是否跟之前的那个微笑有什么关系。 于是…… 「被子被吹走了,猫咪它睡下了,是谁在讲冷笑话!」note
  1. 译注:这是日本的冷笑话,原句是「布団が吹っ飛んだ。猫が寝転んだ」。
「突然间脑子坏掉了吗?」 「别那么早下结论,才不是呢,只是想着要确定下刚才莱姆微笑的原因罢了。」 昂想,既然她会对鬼上身有反应,那么对这个说不定也会一样。 「怀疑你可能喜欢这样屈指可数的老头笑话,于是就想用这个让你心情好些,温柔一些。」 「我想莱姆以后再也没机会给昂君疗伤了。」 「就这么生气吗!?」 「这么生气是从昂君偷偷造谣中伤姐姐时开始的。」 「抱歉啊,最近说的比较频繁。」 在昂加上了句多余的话之后,莱姆看他的眼神又犀利了几分。 有些战战兢兢的昂放弃了辩解,闭上嘴抬头看向天空。暮色渐深,黑夜正缓缓地逼近,这不禁使昂的手脚因紧张而感到有些僵硬。 ——总之,在今天,第二回的世界刚巧迎来了它的第四天。 「能否平安无事地迎来明天早上,便是胜负的关键。在此之前——」 还有决定能否跟艾米莉娅定下约会的那一场重要的战役要打。 7 菜月昂在第二回罗茨维尔宅邸的一周中,迎来了目前最大的危机。 从事情的发展不再按照之前预习过的第一回那样发展的时点起,便就很难再说是一帆风顺的展开了,不过事到如今最大的危机就要到来了。 「就是说,由于拉姆和莱姆今晚都不能到昂这里来了,所以就由我来代替他们监督你学习。虽然起不到什么大作用的说」 艾米莉娅说着,很是可爱地伸出舌头,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她面向桌子坐在床上,照看着昂。这一行为使昂的忍耐力呈败军之势,节节败退下来。 ——于如此这般的深夜,在思春期男子的房间,和可爱的小姑娘两个人独处。 无法集中精神,只一味对抗着野兽本能的昂,此时又有谁能去责怪他呢? 「哎,昂比我想的要更能集中精神学习啊。」 不停在心中念着四大皆空的昂,心里却打死也平静不下来。艾米莉娅站起身来,用有些佩服地口吻朝他搭话。似乎是刚洗过澡,隐约中阵阵温暖的香气混杂着艾米莉娅的香味,鞭挞着昂的理智。 面对艾米莉娅投来询问他学习状况的目光,昂慌张地打开了笔记本。 「现,现在我正在书写和牢记基础伊文字。这本儿童向的童话集里基本上都是用伊文字写的故事,能读懂这本书就是我现在的目标。」 「嗯,以童话集为目标……啊……」 「怎么,有什么在意的吗?」 艾米莉娅停下了正翻着那本被用来代替教科书的童话集的手,朝昂轻轻摇了摇头。 「嗯,只是一点儿,还没到在意的程度。等昂也能读懂了,嗯。」 啪地一声,艾米莉娅把书阖上,又一次坐在了床上。明明四周的氛围不错,但面对如此随意且毫无防备的艾米莉娅,昂根本藏不住自己内心的慌乱。 「其实是打算和只有在冥日才有机会见面的孩子们说话的,但今天就把昂排在前面吧,你要谢谢我,然后加油哦。」 「那是当然,但对艾米莉娅光是感谢可是不够哦,作为感谢的证明就让我帮你按按摩什么的吧。包含着平日里的谢意,亲自上手来治愈你的疲劳,祛除你的辛苦。嘿嘿嘿。」 「不喜欢有人对我动手动脚的所以不要。还有不要停下,继续学习。」 被艾米莉娅拍手指挥后,昂又一次转身面向桌子,跟烦恼战斗。 昂一边念着专心致志,四大皆空,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字,渐渐地也集中起精神,将杂念从脑袋里赶了出来。 「果然,正经做的话,还是挺有样子的,真是的。」 「我一旦陷进去,便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东西。所以对喜欢的人也是一心一意的哦。」 「噗,这样啊。要是对方能早些觉察到昂的专一就好了啊。」 说到底,艾米莉娅终归还是把昂那套说轻佻便有些轻佻的理论,当成了套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说辞。昂自己也知道,自己对艾米莉娅所萌生的那种好感,说白了也算不得男女间的情事,所以即使想追问也做不到。 「呐,昂。……为什么你工作不能像学习这样认真呢?」 「专心致志地偷懒耍滑是我的原则……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啊,那个?」 「是的,是很认真的话题。——拉姆已经对你略有微词了。她感觉昂你在工作期间似乎会时不时地偷懒。」 但也许是因为当了告密的人,遣词造句的过程中,艾米莉娅的表情也很是不快。而听到这些的昂却只是像被人拆穿后一般皱起眉头。 昂工作时确实有偷懒,也就是说拉姆想的没错。 事实上,昂并没有真的想去努力工作。 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他有意想调节出跟上次同样的结果更为恰当。 与上一回作为佣人却没有学习过任何技能的昂相比,这次的他要稍稍好上一些。但就连他这种微妙的调节,也没有被前辈女仆放过。 「……也不是说全无罪恶感吧。昂在奇怪的地方会显得很规矩呢。学习也没有偷懒的说。」 「只是有点事情罢了……但这也算不上理由吧。从明天起我会重整旗鼓好好工作的,所以还恳请您的原谅,女王大人。」 「嗯,平身吧……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察觉到摆起架子的自己和本人间的不协调感,艾米莉娅很是可爱地歪了歪脑袋。 艾米莉娅缓和下来的态度让昂感到安心,而与此同时,也下定决心明天要将此时对艾米莉娅许下的承诺变为现实。 至少,今晚过后便不需要再去模仿上回了。 这样一来也就可以努力去偿还在这四天里从拉姆和莱姆那里获得的恩惠了。 不过,就算是不再偷懒,也不是说立马就能成为战斗力了。 「这种事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希望我的努力她们两人能买账」 「明明好好的,真是糟蹋气氛……已经学完了吗?」 「今天的这部分算是搞定了!对了,我有件事想拜托艾米莉娅亲,能听听吗?为了能让我能从明天开始好好加油,我想要奖励。」 「奖励?先说好,我能够自由支配的金钱可是不多。」 「怎么有种强迫你养我的感觉。嘛嘛嘛,总之先听听看吗。那个,如果从明天起我好好干活的话……就跟我约会吧!」 昂竖起大拇指,牙齿放光,摆出了招牌式的姿势向艾米莉娅邀约。 在昂那充满决心的表情前,艾米莉娅瞪大了双眼。 「约会,是做什么啊?」 「呵,就是男女两人单独出门的话,基本就可以算作是约会了。在此间会发生什么,只有爱情女神才知道。」 「那么,今天昂和莱姆就是去约会了呢。」 「Nooo,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回答!不算!求你了那个不算!」 的确是和美少女一起出门了,但约会可不是拖家带口般地去采购食品,彼此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起相携出游,这才是昂所希望的。 「我知道你想和我一起出去,那去哪里呢?」 「其实宅子附近的村子里有超级可爱的狗。还有花圃什么的。若是艾米莉娅亲能和绚烂的繁花一同盛放起舞的话,那将会永远留在我的『流星』里的。」 昂房间的角落里悄悄地放着那个便利店的袋子,它可算作是从之前世界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财产之一。度过仓库那场激斗的手机、还有杯面都原封不动地被留在那个袋子里。 「只要能充上电,就用艾米莉娅亲的照片塞满手机的内存,实现我的野心。」 「嗯……村子吗?」 昂沉浸在每天用艾米莉娅的照片更换屏保的幻想中,而对面的艾米莉娅却用手贴着脸颊,一副正在沉思的样子。这么一来,昂想起了上一回她为约会的邀请而感到困惑的事情。 上次是如何得到她那句OK的呢。为了再现记忆中的场景,昂的牙齿闪着光。 「狗狗超级可爱的,去吧!」 「但是,说不定会给昂添麻烦的。村里的人也……」 「孩子们也都天真无邪的,简直就是天使的军团,去吧!」 「……好吧,我知道了。没办法,就跟你一起去吧。」 「花圃说真的,的确是色彩缤纷非常好看的……真的?」 昂觉得这次艾米莉娅的反抗似乎没有上次那么强烈,不由得吃了一惊。 艾米莉娅撅起嘴,朝刚才精神过头却又扑了个空的昂耸了耸她那纤瘦的肩膀。 「但这要等到昂明天开始有了干劲,才会陪你去。以后不能再到处乱晃了啊。」 「不会了不会了,绝对不会!为了能完美地完成工作,我已经做好了燃尽自己灵魂的觉悟了!」 「为了这种事情就要燃尽灵魂吗!?」 面对干劲十足的昂艾米莉娅显得更加吃惊,,随即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在笑了一阵之后,艾米莉娅微微颔首,在床边站起,她走过昂的身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嗯,今晚的星星也很漂亮。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呢。」 「——是啊,然后会变成个让人难忘的日子。」 「昂你又是这样……」 艾米莉娅背靠着窗框,回过头提醒昂注意自己轻浮的语气。但当艾米莉娅看到昂的表情时,她便停下了嘴唇的动作。 ——昂的表情,看得出是种不同于以往的认真。 「这么慢慢吞吞的,犯瞌睡的我可是会吧艾米莉娅亲当成抱枕一直抱到早上的哦。」 「刚才,昂你……嗯,没事了。」 「女孩子像这样把话说到一半的话,可是会让男人心生不安哦。」 虽然追问了之前意味深长的态度,但艾米莉娅从窗边离开说了句「什么都没有」,便轻巧地从昂身边走过。然后她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转过头。 「那就再见了,昂管家。明天要好好工作。奖励可只会给好好努力的孩子哦」 她轻轻抬起手,做了个像是敬礼似的动作,挂着还留有的微笑,甩动了下银色的长发。 还没等昂回答,那银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不论怎么伸手也再触摸不到了。屋子里,可爱的少女留下的一抹残香还在飘荡着。 但是—— 「喂喂喂喂,真的假的啊。真是的。我现在超有干劲啊,真的。」 再一次彼此交换了的约定。而昂也终能再一次挑战这个夜晚了。 跨过这个夜晚,为了迎来那约定中第五天的清晨,离天亮还有六个小时。 「来吧,决一胜负吧,命运之神哟——」 8 昂坐在地上,背靠在床上,无时无刻不在企盼着天亮。 他在那里持续坐了两个小时,如今几乎连地板的冰凉都感觉不到了。只是那股冰凉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昂此时的身体已经清醒到了极致。原因很简单。 「心脏咚咚咚跳成这样,有谁能睡得着啊!」 心脏跳得又快又响,那声响仿佛就在耳边不断响起似的,洪亮而又刺耳。他甚至能敏锐地感觉到血液在全身游走,指尖像是麻痹了般持续诉说着疼痛。 「跟艾米莉娅的约定就让我盼成这副模样吗。喂喂,我是郊游前睡不着觉的小学生吗。我记得修学旅行时早上还睡过了头。」 一边用回忆排遣这心情,昂一边不厌烦地看着已经看了好几个小时的天空。 ——已经过了很久了啊,他深切地感觉到。 离早晨差不多还有四个小时。虽然昂连零星的睡意都没有,但因为不知道会发生的什么他一直在警戒,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神经都要坏掉了。一旦想起袭击的可能性,就没办法扰乱注意力来消磨时间。 所以只有继续思考,才是昂唯一能做的事情。 对这四天,也就是第二回的这四天时间再一次进行回顾。 最开始的失常,和一些与第一次不同的地方,对于发展至今夜的行程影响是很大的。但是,另一方面,留在昂的记忆中的多数事件,应该都是过关了的。 可是,目前一直都没发现能回避循环的线索,这引发了不安要素。 他和艾米莉娅的关系很好,感觉上跟拉姆和莱姆也相处得不错。 「另外,若是说还有什么挂怀的话……」 那就是今晚,没能遇到贝阿朵丽丝这一点。 上一回最后的那个晚上,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昂也是和贝阿朵丽丝相互接触了一阵子。而这次却漏掉了这一段,除去那一段,这回跟贝阿朵丽丝相接触的时间就更少了。在严格的时间管理系统的控制下,这四天几乎就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上次也是,见了面也只会拌嘴而已……真心合不来啊。」 昂不记得跟贝阿朵丽丝有过什么重要的对话,但这次第二回的第一天,昂受到了轮回的打击,毫无疑问就是贝阿朵丽丝的存在拯救了他内心。 正是她平时那种冷淡的态度,才使得昂能安下心,重新振作起来。 「哪怕只是一句,或许也该跟她道声谢吧。」 这个世界的贝阿朵丽丝一定完全想不起这件事,他可以想见自己说了的话会被她一脸嫌弃,但就算这样,当昂想起贝阿朵丽丝的时候,还是会不觉地扬起嘴角。 那些和贝阿朵丽丝的无聊对话,如今想起来尽是些惹人发笑的回忆。 如果能迎来清晨的话,那昂便可以去做最想做的事情了。 并不仅仅是对贝阿朵丽丝,对拉姆也好,莱姆也好,罗茨维尔也好,他都有话想说。 当然,希望他们能允许自己先对艾米莉娅说上个千言万语。 回想着不由笑了出来。上一回加上这一回,一共是八天的时间。内心已经开始松懈起来了吗,明明离早上还有三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但感觉眼皮已经稍稍变得沉重了。 「这会儿要是睡着了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跟玩网游的时候可不一样……」 忙揉了揉眼皮,以驱散涌上来的困意。但睡魔又带着寒意一同袭来,昂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身体苦笑着。他抱着两肩,来回摩擦着身体来升高体温,但是,再怎么做也没法驱走寒气。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觉得越来越困。 ——原本乐观的情况产生了变化,这一变化连昂也觉察到了。 只要看一下便能发现在运动衫袖筒里的皮肤汗毛直竖,浮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寒冷让身子抖个不停。这不正常。如今异世界的气候,接近春天刚刚过去那样,虽然还没把袖子卷上去,但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可为什么现在,却冻得让人牙齿打颤呢。 「糟糕,难道说,这是……!」 昂颤抖着,感到受到的并非寒冷而是恐惧,他慌忙地把手按在地上。 但是那颤抖早已传遍全身,手臂已然无法再支撑着身体了。现在昂无情地使唤着自己那快要挺不住的膝盖站起来,一股令人厌恶的倦怠感令人觉得恶心想吐。 「啊,有谁……」 那吵嚷的心跳声弱了下来,昂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朝房间外面走去。 想要出声求救,但喉咙就如同被堵住一般,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昏暗的走廊里漂浮着干燥的空气,昂的肺像是在拒绝氧气一般痉挛着,随即脚步也慢了下来。 糟糕,只有这一个想法支配着昂的大脑。 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他的生命正受到威胁这一事实。 昂呻吟着,蹒跚地迈出步子,前面就是楼梯,他要上去。 明明是熟悉的通道,可每前进一步都像是在削割灵魂一般痛苦。 「哈……哈……啊」 来到了楼梯边上,昂一级一级手脚并用地向上爬。爬到上面这层用了多久的时间呢?他连考虑这些的力气昂也没有,朝着走廊的最深处爬去。 身体内部仿佛在一点一点地溶化,如同一切变得稀烂混杂在一起般地难受。眼泪弄脏了昂的脸,涌出的呕吐物从嘴边一直流到走廊那边。 露出如此丑态,可爬行着的昂心里只想着一个人的事情。 ——艾米莉娅。艾米莉娅。艾米莉娅。要去艾米莉娅那边,必须要去。 使命感,义务感,用语言无法说明的感情推动着昂。 执着于自己的生命,理所当然地自我保护,这些对于现在的昂来说都不存在。 朝着艾米莉娅的房间爬行的昂已然是快要奄奄一息了。 手臂的力气不足以拖动身体,他便把部分体重寄在墙上,蹭着朝前行进。既无法站立行走,也全然没了为人的尊严,这副模样可怜到让他对自己厌恶。 「——」 昂全身酸痛,呼吸慌乱,叮地一声,一阵高亢尖锐的耳鸣响了起来。 但是,昂之所以会觉察出那个奇怪的声音,仅仅是偶然而已。 ——简直就像是锁链发出的声音一般。 不协调感让身体停止了动作。抵在墙上的肩膀滑了下来,然后就那样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 「——嗯?」 就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冲击将昂弹飞了出去。 身体剧烈晃动,本应倒在地上的昂被刮飞了出去。不知道多少次昂的身体从地上弹起,脸像是扫帚般清扫着地面,然后他觉察到自己是受到了某种强大到惊人的冲击力。 不,疼了。 但从手脚四肢,到心肝脾肺,所有都仿佛在颤抖一般让人不适。 「发……生……」 ……了什么,他打算先立起身子,于是就把手撑在地上。但是,就算将颤抖着的手臂撑向地面,他也使不上任何力气。好奇怪啊。力量,没办法平衡。明明右手是那么地努力着,但左手在干什么,左手跑到哪去了? 昂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焦躁,瞪向不好好工作的左手。 ——这才发现,自己的左半身,从肩膀开始,都不见了。 「——啊?」 昂翻倒在地上,盯着自己缺失了的左半边身体,一脸木然。 左臂从肩膀处就被刮飞了,凹陷下去的伤口喷溅出大量的血液,把走廊染成了红色。 在察觉到伤口的存在后,痛楚便如同激雷般在周身狂奔。 痛或是热已然无法再用来形容那些感受,昂如同在陆地上的鱼一般弹动着身体,他的喉咙被什么堵住,就连惨叫的能力也被夺走,只得来回拍打翻转着身子。 眼前忽明忽暗,红色和黄色的光交互闪烁着,昂的意识渐渐从宅邸中逝去。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现在根本算不上活着,只是还没有死而已。就要死了。要死了。什么都没明白。一切都那么遥远。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无所谓了。怎么都好,好想死掉。 这个曾经是昂的东西,全心全意许下的愿望—— 「锁链的……声音……」 最后又隐约听到那个声音,接着他的头盖骨就被打碎,愿望实现了。 9 「————!!」 在自己的尖叫声中醒来,这样的经历昂从前并没有过,对心脏也有坏处。 清醒了的昂掀开被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品味着那股冲动。 「左,左手……有吗,还有吗」 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他朝虚空中伸出手去。 被切碎刮走了的左半身依旧还在。他用右臂确认这着一点。昂在短时间内体验到了种无与伦比的失落感,一阵想吐的感觉刺激着空荡荡的胃袋。 昂一边感受着内脏那仿佛痉挛一般的疼痛,一边看向自己失而复得的左手。 手背上伤痕当然已经不复存在。被刮跑吹散的痕迹,被狗咬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又,回来了……不,应该说可算回来了吧……」 伤痕的消失,意味着昂败给了命运。 可以回到过去。换句话也可以说是被赋予了复仇雪耻的机会。 抬起头,昂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何时何地。 就「死亡轮回」的经验来讲,回来的话应该是在「罗茨维尔宅邸的第一天」,这一假定的存档点,但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会在其他的时间轴,这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还是先确认时间——他这样想着。 「啊,抱歉,早上好。」 终于,昂注意到了在房间角落里双胞胎的身影,她们正抱在一起,朝昂看过来。 昏迷不醒的男子突然尖叫着醒来,这样的话的确很让人吃惊吧。 就连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昂跟她们打招呼,两人也如同小动物一般紧靠着彼此默不作声。昂挠挠头,烦恼着该怎么办。 拉姆和莱姆,她们两人已经把昂忘记了吧。这让昂的心中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无视这种疼痛,摆出了张笑脸。 很是友好地,满怀诚意地—— 就算她们把一切都忘掉了,但昂还记得。 「给你们添麻烦了。菜月昂,再启动!」 昂颇有气势地从床上下来,站在地板上,摆了个手指苍天的造型。 不去理会被自己突然的行为吓到的双胞胎,昂保持着那个决意般的造型, 「话说,今天是几月几号几点啊?」 ——罗茨维尔府上,第三回第一天的大幕拉开了。 第四章 『黄昏时刻的捉迷藏』 1 ——再次回想起第四天发生的事情,昂得出了结论。 「第一次的死因是在睡梦中衰弱致死么……」 突然感受的难耐的困觉和寒冷,袭击了等待天明的昂。那种全面失去体力和精力的感觉,足够在短时间内造成了身体的衰弱死。 要是再次像之前那样毫无防备得进入睡眠的话,估计这次是真的永远无法从睡梦中醒来。 「只是那金属音是……」 有关衰弱的猜测差不多可以定论了,但关于金属音却毫无下手之地。 那似乎是一种长条的锁链重合拍打形成的独特的金属音。并且估计那就是刺入昂身体的凶器的真身。 仅仅是回想了下伤口,一度失去的身体便传出了阵阵难以忍受的痛楚 虽然身体并没有记下那次经历,然而灵魂也在拒绝着那次回忆吧。 「有袭击者在场的么……导致自己衰弱的和发出金属音的是不是同一人物还无法判断。」 这次能够说得上是收获的,就是明确了有凶手的存在。 发生在第四天夜里的,对罗茨维尔宅邸的袭击。在那可悲的牺牲者名单上,加上了昂的名字。至于住在宅邸的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连我都在榜上的话估计其他人也跑不了吧。大概和上次在王都的盗窃事件一样,和艾米莉娅的国王选举有关。」 但是思考至此的昂开始头疼了起来。虽然已经看穿了会有一场以艾米莉娅她们为目标的袭击。到这步为此可以说的上是顺顺利利。 「可是,就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我既没有能够说明的证据,也没有能防范于未然的手段。」 「死亡轮回」的麻烦之处,可以说就是难以说明死之前那个世界的情报。 而且这次预见到的是宅邸的袭击。虽然可以让罗茨维尔提前做好防范对策,但是与此同时袭击者改变进攻方略的话,一切也是无用功。 虽然也有击退袭击者这一方法,但从昂低下的战斗力以及对方的战斗力还是未知这两点来考虑,这一条也是行不通的。 边吐边哭然后被人殴打致死,大概这便是上次死亡的概要了。 「我也是太惨了。甚至连对方的长相之类的都没看到。死得毫无价值……」 没能看清对手的来历,就无法预先演练击退方案。 昂抱着双臂,歪着头,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子。 冲着这样的昂…… 「——烦死人啦,要不你停下来要不就揍飞你哦。」 作为昂绕圈运动圆心的贝阿朵丽丝,非常不高兴地说道。 昂转头看向一脸威胁的贝阿朵丽丝,带着无害的表情回答说道。 「抱歉抱歉,不过像这样让大脑以外的某个部位也转起来的话思考也会加速起来的哦。 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毕竟咱俩的关系在这儿呢。」 「贝蒂跟你有什么关系的啊。我们才见过两次面哦。」 「说这样的话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吧。明明那么轻易地就放我进了房间。」 「明明是你强行穿过『渡门』进来的吧。真是难以置信。」 贝阿朵丽丝还是一如既往得对着昂敌意满满。 就算少女的态度如此恶劣但昂反而感受到了救赎感,苏醒的当天早上,他就来到了禁书库。 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被拉姆和莱姆两人当作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感觉还是很难受的。 不同于上一回,这次的昂是在取得了两人的同意后才离开的房间,不过他能去的地方也 就只有这里。 「嘛,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啦。随便上点茶什么的慢慢谈嘛。」 「才不会给你上茶的好么。真是的,烦死人了。」 抚摸着自己的直螺旋发,贝阿朵丽丝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看着这样的她,昂不禁想到了某件事情。 「话说,虽然外表看上去是这样但你姑且也是魔法师不是么?」 「真是让人不爽的说法呢,把我和那些二流货色相提并论会很困扰的好么。」 「……你朋友很少吧。」 「为什么从现在的话题跳到那方面去了!」 「没什么,我朋友也不多所以明白的,你这样子不好的。都这个年纪了还这么任性妄为的话以后会后悔哦。趁现在还能纠正就改了吧。」 用言语挑逗了下满面通红的贝阿朵丽丝之后,昂轻咳了下转变了气氛。 对着一脸无语的魔法师贝阿朵丽丝,昂却有不得不问清楚得问题。 「存在着能让对手衰弱化,陷入类似昏睡状态甚至致死的魔法么?」 曾经感受过的衰弱感——昂想确定那到底是病症或是毒物,又或者魔法造成的效果。 时至今日,昂还是怀疑着那个夜晚袭击了自己的那股恐惧以及倦怠感是一种魔法。 记忆中自己并没有染上什么突发性传染病的线索,虽然说是异世界,从发作开始到衰弱死只要几个小时的病症似乎也难以想象。 再思考下毒杀的可能性,这边的概率也不高。 明明有帮手帮助击杀昂,还特意用上毒这点相当不自然。 对于昂的提问,贝阿朵丽丝虽然皱了下眉毛,但还是轻耸了下肩回答道: 「如果说是有或者没有的话,有的哦。」 「有的啊。」 「与其说那是魔法,更近于诅咒。咒术师擅长的法师里面,类似的东西很多。真像是阴险的咒术师的做法呢。」 咒术师,昂显然不太熟悉这个新出现的职业名词。贝阿朵丽丝竖了手指开始了解说。 「咒术师——或者说术士师,是发祥于北方古斯特科王国的,魔法与精灵术的亚种。但由于完成度有所欠缺的缘故一直没被世间所承认。」 「但是实际上都能咒杀活人了不是么?那还有什么欠缺着?」 「就是这点哦——只能用在祸害他人上。对互相礼敬的术师来说,没有比咒师更讨厌的同行了。 在这个世界,对于咒术的排斥感似乎很严重。贝阿朵丽丝也是如此。昂也没有包庇诅咒的理由。现在应当为了更多的情报,他探出身子继续催促着说着。 「然后,那个咒术之类的东西的话能够做到之前我说的事情么?」 「我觉得是可以的哦。不过比起施加诅咒还有更简单的做法。」 「更简单的?」 「你应该有过切身体会的才对哦。」 对着充满疑问的昂,贝阿朵丽丝带着一脸残酷的笑容用掌心对向他。 那与少女的形象相当不搭的不吉笑容,以及那句话,昂明白了她的意思。 「难道,你……那次强行进行的魔力吸取,莫非我可能会死!?」 「魔力可以说是生命力的替代的说。将魔力强行持续吸出的话,让人衰弱死也是很可以的。比起拜托咒术师们,这样更方便的哦。」 「最初……不对,就是刚才!刚才你差点就杀掉我了么!」 「要是在这里成为了尸骸,处理起来很麻烦的所以稍微留手了而已哦。」 「别用尸骸这个词。听起来我就像个虫子一样不是么!」 被贝阿朵丽丝用我就是这样看你的眼神注视着,昂对于自己为什么感觉这里令自己安心感到疑惑。 「杀掉我的不会就是你吧……」 「你要是死了的话也不用再这里被你用言语烦扰了好么。遗憾的是贝蒂很忙的,杀你我都嫌浪费时间。」| 贝阿朵丽丝说着这话,两手放在身后,穿过昂之后站在了书架前。摇晃着哥特萝莉服的裙裾,用力伸长了手试图伸向高处。 「是这里么?」 「……旁边那本。快给我啦。」 「好的好的。」 从书架拿出了一本非常厚的书,递给了鼓着脸的贝阿朵丽丝。 拿到了东西之后贝阿朵丽丝还是一脸不乐意的,道谢也不说一句坐到了房间深处的梯子上。 比起坐在椅子上,这副在禁书库看过无数次的姿态更让人觉得毫无违和感。 「你在读什么书?」 「讲述如何将进入房间的虫子赶出去的书哦。」 「书库里有虫子吗……太糟糕了,是什么样的虫子啊。」| 「黑黑的大大的,眼神和口气都很坏。还有态度也很自大呢。」 「这虫子很独特啊……」 昂环视了下四周,可以的话希望能早点处理点呢。 贝阿朵丽丝的视线离开了书本,看向四处张望的昂说道: 「还有还有什么事情么。没有了的话希望你快点离开。」 「啊,那个……,刚才那个魔力吸取是谁都能做到的么?」 「你这话真是让人觉得意外呢。……在这间宅邸的话,能做到的就是贝蒂以及哥哥吧,罗茨维尔也不行。」 「诶,他本人还曾说过自己是万能的之类的话呢。」 是罗茨维尔在夸大其词么。还是虽然效果很普通,但魔力吸取反而是一门很稀有的技能呢。 「不管怎么样,那样毫无节制的魔力吸取还是少做点哦。特别是对象是我这种人的时候,现在都有点感觉血液不足说不定很轻易地就衰弱死了。」 「啊,内脏虽然全部复位了,但是血液没有回归完全么。嘛,贝蒂也没有帮你做到这步的理由哦。」 听到贝阿朵丽丝这句略显随意的话语,昂产生了疑问。 刚才那句话从文法上看,似乎表现出了一些奇怪的事实。 「从刚才的说辞上,听上去似乎是你帮我治疗的伤口似得,抢艾米莉娅的功劳的话性格也太糟糕了吧?」 「那个半吊子小姑娘,还没有能够治疗致命伤的能力哦。哥哥和小姑娘先把你治疗到伤势稳定,治愈你的是贝蒂哦……这又怎么了?」 「啊好复杂。」 在出人意料的时间点了解到的自己的生还的事实。 本来还以为跟之前倒在路边时一样,是被艾米莉娅治疗的。 虽然自己还是有所怀疑不敢确信,但贝阿朵丽丝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 如果她不是胆大无比的骗子,那所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吧。 所以说贝阿朵丽丝是…… 「胆大无比的骗子啊。你的性格真的太糟糕了啊!」 「不能率直地接受别人好意的你也一样哦!」 听到昂失礼的言语,贝阿朵丽丝还以怒吼。两人开始争锋相对。 最终,还是以昂被魔力弹击飞,倒撞进墙里收尾。 站在倒陷进墙壁的昂的面前,贝阿朵丽丝抚摸着自己的直螺旋卷发: 「差不多也该出去了吧。手上的颤抖也停了下来,恐惧心差不多也能克制住了吧。」 「……暴露了么?」 「难道你觉得自己有所掩饰?被人看穿了很惊讶么。」 无聊似得哼了一声,贝阿朵丽丝像是驱赶蚊虫一般摇了摇手。 听到少女的话,昂抬起双手直至眼前——手指,停止了颤抖。 总计已经死亡五次了,但这却不是能够习惯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随着死亡次数的增加以及经验的累积,光是回想死亡的恐惧就已经让人难以承受。 更何况上一次的死法,可以说是残虐至极,说是惨杀也不为过。复活的昂的心里充满了绝望,没人能指责他现在这手脚颤抖,无法再次鼓起勇气的情况吧。 「找借口时间也结束了啊。不够温柔啊,真是的。」 留下一句叹息声,站起来的昂伸手朝向禁书库的大门。 回过头,朝着并未看向自己的贝阿朵丽丝苦笑了一下。 「抱歉了。不过谢谢你。再见。」 「下次我会一股脑将你的魔力吸光的。所以说,不要再来了哦。」 贝阿朵丽丝的视线保持在书本上,淡淡地回话。昂扭开了门把手准备穿过「渡门」。 此时—— 「说起来刚才,你说的虫子不会是指我吧!?」 「快点出去啦!难道又想飞出去么!?」 然后昂就飞出了「渡门」。 2 「那个,没事吧?」 「只有这份温柔能够治愈我啊。不含一点虚伪的,纯粹的感情。」 在庭院里被银发的少女俯视着的同时,昂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放松了下来。 被贝阿朵丽丝用魔力击飞,从「渡门」强制转移出来,打破二楼的采光窗户掉到了庭院的花坛里。差点就死了。 「总觉得越来越像是她杀死我的了……」 「这个花坛,昨天莱姆才撒了动物的粪便肥料的哦……」 「噢噢噢噢哦哦哦,3秒原则——(在日本有着一个3秒原则,比如食物掉地上了,3秒以内捡起来还能吃。) 从别说3秒起码已经呆了30秒的花坛里面冲了出来,艾米莉娅微妙的跟他保持了一些距离。 昂拼命一边拍打着满是泥或者泥意外的东西的衣服说着。 「不算!不算吧!毕竟是昨天撒的了,已经没了吧!?」 「那个呢,这种时候还有想着『运来了』自我安慰这种方法哦。」 「艾米莉娅亲已经在安慰了我耶!」 似乎是同情着挥舞着袖子快要哭了得昂,艾米莉娅那美丽的面容上带上了些许无奈地笑容,触碰了下胸口附近的项坠。 「——帕克,快起来。」 随着艾米莉娅的呼唤声,绿色的结晶淡淡地辉映了起来。光芒慢慢形成了轮廓,最后塑形为一只小猫,出现在艾米莉娅的掌上。 小猫使劲儿伸展了下小小的身体,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嗯,早安,莉娅。啊,昂也醒着的啊。」 「早安,帕克。虽然才把你叫醒,不过你能帮昂洗一下身体么?」 看着闭上一只眼睛拜托着小猫的艾米莉娅,昂不禁被迷住了。 听见少女的请求,帕克回头看了下满身泥土的昂,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一样应声道。 「那就开始洗了哦!看招!」 「虽然你说得好随意的样子……诶!?」 从帕克伸出的双爪为起点,蓝白色的光辉扩展开来——,然后光芒变化成了大量的水,凶猛地喷向昂的身体,似乎想洗净这世上一切的不洁之物一般。 「水枪么这是——!」 「糟糕~平衡没有控制好。」 昂的半个身体都泡进了水里,帕克意动了一般开始调节起水的角度。把毫无抵抗的昂转过来转过去。 「看吧,变干净了呢。真好。」 「我的心似乎都被人玩弄了……啊啊啊啊!」 昂被弄得晕头转向,瘫倒在湿哒哒的草坪上,他用袖子擦着脸,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水势大的我都觉得胳膊要被冲掉了……喂,犯人真的不是你们吧??」 「虽然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不过真的很失望呢,失望。哼哼……唔喵!」 面露怒容的小猫飘浮在空中。昂在它那狭小的额头上来了一下弹额头之后看向艾米莉娅。 似乎这是至今以来,最惨淡的再会了。本来应该是从必死的状态下复活的昂,艾米莉娅流着泪来迎接的场景才对。 为了打开这个局面,一开始应该说些什么—— 「噗~」 「呃逆?」 「啊哈哈!不行了,抱歉,真的不行 ,呼呼呼呼!真是的,你们两个都在干些什么…… 肚子好痛,不行了,要笑死了。」 难以抑制住笑声的艾米莉娅的面前,不安感随风而去。 指着落汤鸡一样的昂,艾米莉娅端丽的面容上充满了笑容。 因为她的表现出人意料,昂和浮在半空中的帕克对视了一眼。 「总而言之,请忘掉开场的坏印象!感谢你的辅助,父亲大人!」 「谁是你的父亲大人啊!才不会这么轻易把女儿给你的哦—!」 听见昂的厚脸皮发言,帕克抬首挺胸很自豪地回话道。 听到两人的对话,艾米莉娅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庭院。 3 「听拉姆她们说你去前庭院了,不过似乎也太慢了吧。」 笑声淡去的庭院的一角,艾米莉娅看着昂说道。 艾米莉娅的眼睛里似乎还留着刚才大笑时出的泪水,她是边擦着眼睛边做出上述动作的。 而爆笑的昂一边抓弄着手里的帕克一边回答: 「诶,觉得太慢的话,意思是说你在等我么?」 「唔,不一样吧?虽然我确实觉得必须跟你道谢,也不想因为随意乱跑导致跟你错过,但留在这里只是凑巧的哦。」 「啊,凑巧啊,昂。找了很多理由延长了给我修毛的时间啊,对微精灵重复说了好几次同样的话题之类……这些全都是凑巧呢。」 帕克诱导着一如既往不擅长掩饰自己的艾米莉娅。 「帕克!?」 「诚实一点就好了啦,这样的莉娅才更可爱……昂也是这样认为的不是么?」 「嗯嗯!艾米莉娅亲的任何一个地方,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 「昂也来调笑我……还有,那个亲是什么啊?从哪儿来的啊?」 差不多对话也恢复了平常,她开始询问起惯例的名字问题来。 上一次的话,这是直到两人关系深入为止都放置在一边不管的话题,昂摸着自己下巴坏笑一下,准备进行「说服」。 「这个就是所谓的爱称哦。就像帕克称呼艾米莉娅亲叫莉娅一样,关系亲近的人之间的情感表达方式的一种哦。」 「……我并不觉得自己和昂之间的关系有那么好啊。」 「就算是被你用朴实的回话伤害了我也不会放弃的!你就当作是关系演习吧,代表着我希望能跟艾米莉娅成为能这样互相称呼的亲切关系,OK?」 至少,前几天的夜里,两人之前的关系确实到了这样的深度。 听见昂胡搅蛮缠的解释,艾米莉娅略显惊讶的同时,脸颊也红了起来。 「嗯……明白了。这样的话可以的。讨厌,不要看这边啦。」 「啊咧,本来以为会被她讨厌但似乎好感度还提升了?这是怎么回事,解说员帕克先生?」 「我家的女儿,没什么朋友啦。所以一直希望有人用爱称叫她啦。很简单的想法啦」 「我的女主角很简单么!」 坐在背过去的艾米莉娅肩上,正在整理自己胡须的帕克。它的回话震惊到了昂。 昂本以为自己攀登的是绝壁,但或许会有不少入手处也说不一定。 「但是,身份差还是有的哦……贵族制度之类的,还需要更详细的调查呢。」 「唔……怎么说呢,貌似你们刚才讲了很多对我很失礼的对话?」 「只是达成了E?M?P(艾米莉娅亲?超?可爱)协议而已啦,对吧?」 用谈笑避开了艾米莉娅的追问,昂突然回头眯着眼睛看向房间。 「拉姆和莱姆呢,到早餐为止应该还有一些时间才对……」 跟着昂的视线,艾米莉娅略显疑问地看着从宅邸里出来的双胞胎。一边将被阳光照射下银发的美景记录在大脑里,昂确认起当前事件的发展。 应该是罗茨维尔归来的时间了。双胞胎走到昂的面前,同时低了下头: 「家主——罗茨维尔大人归来了。请进房间。」 无论听多少次都觉得空灵的声音。 艾米莉娅向双胞胎点头致意,昂在原地伸展了下身体后重新看向两人。 然后这次轮到双胞胎观察起昂来,两人上看下看一番之后对视着。 「姐姐,姐姐,一会儿不见,客人变成浑身是泥的落汤鸡了呢。」 「莱姆,莱姆,一会儿不见,客人变成沾满脏污的破毛巾了呢。」 「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自己成了落汤鸡了啦。我的运动服去哪儿了?」 双胞胎两人辛辣的评论让昂只能回以苦笑,他只能仰望着宅邸。 换身衣服,重整旗鼓之后再去面对罗茨维尔吧。 ——这一次的「相遇」必定要跟之前的有所不同。 4 ——实际上已经第三次,罗茨维尔宅邸一周住宿。 第三周目的这一次,昂重视的情报收集集中在一件事上。 「关键词虽然是魔法和锁链……不过光凭这些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现在能确切了解的,只有第四天的夜里会有来自某人的袭击这个事实。 现在把持有的情报把公开给了罗茨维尔一行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昂无法说明情报的来源。处理不当的话昂也会被怀疑是刺客的一员也说不定。哪怕能知道袭击者的身形的话情况也会有所不同吧。 「所以这次干脆就把情报收集做到全面。『死亡轮回』的条件和上次一样的话……」 王都路线死了三次,第四次总算突破成功 。把这个当做前提的话,应该还能回来一次。利用好这次收集到的情报,在第四次的世界里完成突破。 「说实话,这真像是个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的,不太让人如意的作战方略呢……」 但是在可用手段十分有限的现在,一定牺牲的准备是必须的。而且一开始就没有放弃的想法。从新来过的觉悟,和一开始就放弃挑战是不同的。可能的话,最好还是想着这次就能突破循环。 「为此,先要不露痕迹地向帕克传达出需要它保护艾米莉娅的讯息呢。」 在刚才那场庭院的闹剧时,昂已经悄悄提醒了帕克注意艾米莉娅的身边了。能够读心的小猫,应该明白昂的真心里没有虚伪才对。 「虽然聊了很多暧昧的话题,但关心莉娅的心情似乎是真的呢。」小猫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宽容地接受了昂的意见。 这样的话,艾米莉娅的安全应该说是获得了一定的保障。 事情并没有被深究,再加上从肩下卸下了担子,昂舒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和罗茨维尔以及那个萝莉不着痕迹地……不着痕迹,怎么才能做到哦。」 胡乱地挠着头,将羽毛笔夹在鼻子下伸了个懒腰。 前方的难题多到头痛。可就算如此,也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可能的话当然希望拉姆和莱姆,还有罗茨维尔和贝阿朵丽丝,大家都能安全度过第4天。 就好比爬山就要到山顶一样,期待的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注意力有点不够呢,到底是怎么……啊。」 「失礼了,客人。」 就当昂把身体的重量托付给椅子,发出声响的同时旁边有人搭话。 在他回话之前开门出现的是——粉发女仆拉姆。 拉姆端着一个装有热水杯的盆,看着朝着桌边的昂,挑了挑眉说道: 「啊拉。真的有在学习呢,客人。「 「你真的很失礼呢。就算是现在,我也是这间宅邸的客人哦。」 「名为食客,实为吃闲饭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客人。」 紧接着她大大方方地进了房间,开始给昂泡茶。 看着拉姆的举动,回想起她所说的话,昂苦笑了起来。 名为食客,实为吃闲饭的——这句话,确实非常地准确呢。 「请吧,客人。」 「哦,谢谢。烫烫烫烫烫烫。」 看了下递过来的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散发着热气,水面荡漾着波浪。这个世界的茶从外表和味道上说都跟红茶类似。包括体验香气这一乐趣也是一样的。 拉姆的态度虽然很冷淡,但是这泡茶的手法却是出奇地好。 在观察了拉姆熟悉的工作举动之后,昂开始细细品尝茶的味道,点头说道: 「嗯……糟,难喝。」 「给宅邸里最高级的茶叶,做出这样的评论可是要受罚的呢。」 「苦的东西就是苦啊。不行了,果然在我看来红茶就是普通的叶子。充满了一股植物的味道。」 冲着板着脸的昂翻了翻白眼,拉姆理所当然似得拿起自己那一个杯子,毫无顾虑地坐在床上摆出了一个惬意的姿势。 「在客人面前堂堂正正地偷懒,我对你的胆量也是无话可说了啊。」 「一开始说在早餐的宴席上说,让我们更加随意的不就是客人您么?拉姆只不过是回答客人的期待,特意这么做的哦。客人应该感谢我才对啊。」 「在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利落地倒打一耙反而显得很少见啊。」 昂一边不爽地还着嘴,一边像做万岁的手势,使得椅子背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正在享用红茶的拉姆,听到异响之后,斜眼看向昂。 「两天之后就要搬出去的客人,可有些许进展?」 听到她这么直接的提问,昂的脸上不禁浮上了一丝苦笑。 ——这第三循环从开始,到现在事态已经进入了第二天的夜里。 这第三次循环里,昂在宅邸里的立场和之前不同,只是一位客人。确实也是如此,这是在最初的早餐宴席上昂自己这么要求过的事情。 寻求客人待遇的这次循环中,昂获得了一间客房,在拉姆和莱姆的照料下,继续着上次的文字学习。 ——这些全是为了,毫无破绽地制造一次离开宅邸的理由。 心里继续构想着之后的发展,手指却似乎由别的意识在操纵着一般,继续抄写着文字。 如同机械一般的抄写,并不能把知识学入脑中。 「你那一张呆脸是真的有在集中精力么?还是说着就是平常的你?」 「对着我现在这副怎么都是文学青年的姿态你也真敢说啊。看着我如此专心致志的学习背影,难道你没有心动么?」 「毫无品味的发言,再加上你写的这么糟糕的字。——还敢说自己是文学青年,客人?」 「我至今为止也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对客人如此无礼的女仆呢。」 利落地无视掉昂充满怨念的发言,拉姆一脸无趣地开始翻着印满文字的书页。看着表情丝毫不为所动的拉姆的侧脸,心中不得不感慨她那缩短两人间的距的态度。 和到上次循环为止的仆人待遇不一样,这一次循环里和拉姆她们接触的机会很少。基本上除去追寻艾米莉娅以外,就只剩下这一起在房间里抄写文字的时间了。虽然偶尔也会去调笑下贝阿朵丽丝。 因此和拉姆及莱姆两人之间,只有着仆人对待客人的距离感。可就算如此,拉姆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来拜访昂的房间,进行着朋友之间的毫无顾虑的对话,打发着时间。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很奇妙。 「请不要一直视奸拉姆了好么。我会用手拍你的哦,客人。」 「能让我在脑子里进行粉色妄想的只有艾米莉娅哦。……,对了。」 为了将房间内尴尬的气氛消散掉,昂把视线移到了旁边一本红褐色书脊的书上。拿起来一看发现这是一本作为参考书使用的童话集,记录在上的文字基本也能理解。 「总之,学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差不多也想体会下学习的成果了呢。」 「这里面记载的都是最基本的常识性的东西哦。既然自称文学青年,起码要掌握这种程度的伊文字吧。」 「你就那么不爽我自称文学青年的事?」 拉姆没有回答昂的提问,只是把留在桌上的杯子拿在了嘴边,稍微一倾,全部喝进了喉咙里。但那却是昂喝剩的茶。 「喂——从没听说过仆人把自己端来的茶全部喝掉了的事啊。」 「反正你也只会带着难喝的表情硬撑着喝完不是么。对茶来说,能够懂得品味美味的舌头更好不是么。」 「我不是说了那就是叶子的味道不是么……啊,不说了。我要专心学习了,随便你回去也好找点什么打发时间也好。」 随意地挥了挥手,昂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童话集。一开始是作者写的序还有目录,到本文为止都跟普通的书一样。 「嗯嗯,什么来着……很久很久以前。」 果然在任何世界,童话故事的开头都是这样啊。昂内心赞同着继续看了下去。童话故事一般来说起承转结都非常简单明显。为了让孩子们便于理解,发散思维,特意留下的伏笔也不是少。 「教导意义的剧情偏多这一点也是一样的啊。类似哭泣的红鬼的故事也有。」 顺便一提昂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就是《哭泣的红鬼》。最讨厌的童话故事也是《哭泣的红鬼》。 「BAD END和BITTER END都那么糟糕。难道就不能大家一起幸福么。」 「抱歉,打扰你发表内涵感想。已经读完了么?」 「读完了哦。和常识略有不同的这点反而很有趣啊。嗯,就像异文化交流一样的感觉。把我故乡的童话故事,往这边入口一些怎么样,比如《哭泣的红鬼》之类的。」 「《哭泣的红鬼》……?」 跟考虑着异世界著作权问题的昂不同,拉姆的反应有些震惊。看见她那少见的表情昂发出疑问声。 「我老家有这种名字的童话故事哦。要不然我讲给你听听?」 对竖起手指这么提议的昂,拉姆没有回应。但她保持着桌上的姿势,并且把手放在膝盖上,视线往向这边的举动,却表明催促着话题的继续。 「那么,就请好好听吧,《哭泣的红鬼】。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从固定台词开始的童话故事《哭泣的红鬼》,讲述的是想和人类友好共处的红鬼,以及他的友人蓝鬼之间的友情故事——嗯,大致可以这么概述。 住在山里面的两只鬼,为了和村人友好相处在进行了一系列尝试之后。 终于以红鬼惩戒了在村子里作恶的蓝鬼,获得了村人的谅解达成了友好关系而结尾。 故事的最后蓝鬼不在了,红鬼被蓝鬼表达自己友情的方式所感动,泪流不止。 「红鬼读了无数次蓝鬼留在家前的信件,泪流不止……结束。」 虽然有点简略,不过昂也是给拉姆叙述完了整个故事。昂自己也读了很多遍。为了不掺杂自己的私情,他还特意斟酌了某些词句。 听完故事的拉姆闭上了眼睛。昂保持着一个姿势等待着她继续的感想。最后,拉姆小声地说道: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 昂对她这句感想表示赞同。 「是啊,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善良的故事。」 「拉姆看来,登场人物都是些笨蛋。红鬼蓝鬼,包括村子里的人也是。」 「怎么说,真是严厉的感想呢。不过我也没法否定。」 这三者都欠缺着某方面的考虑这一点,确实是事实。一直被欺骗的村人先不说,两只鬼如果多交流交流,或者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至少会有两鬼不用永远分离的选项存在。 「所以我最喜欢也最讨厌这个故事。蓝鬼的自我牺牲虽然非常帅气,但也是个难以获得回报的笨蛋。我是那种自己努力了就要获得相应回报的类型。」 「客人是这么认为蓝鬼的么。……但拉姆觉得,红鬼更无可救药呢。」 听到拉姆的回答昂抬起了头。拉姆却并没有看向这边,继续说着: 「为了自己的愿望把蓝鬼卷了进来,结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失去,但蓝鬼却失去了一切。至少拉姆认为造成这一切的都是红鬼的错。」 「那,你觉得两只鬼应该怎么做才好?」 「……红鬼真的想跟人类友好相处的话,就把角给折断然后去人类的村落。蓝鬼就应该在看不下去的时候,自裁才对。」 「你这意见也是够极端的啊,喂!」 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昂的音量也提高了一些。 但拉姆却一副「有这样么」的表情不为所动,她抚摸着自己的短发,玩弄着发际的缎带继续说道: 「为了得到什么让蓝鬼支付了代价,这简直不像样不是么。想要获取的是红鬼的话,受伤的也应该是红鬼才对。把这个机会夺去的蓝鬼,同样也有问题不是么。」 「真是严格的看法呢,你对鬼是不是有什么怨恨啊?」 「——客人你,想和两只鬼中的谁友好相处?」 「两只,鬼?」 拉姆的提问让昂眨了眨眼。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情。 点了点头,拉姆把两手伸向昂,各自竖起一根手指。 「只是许愿然后让别人给自己擦屁股的红鬼,沉浸于自我牺牲的笨蛋蓝鬼,哪一边?」 「怎么说呢,说法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的两个备选项呢……而且我是崭新的村人设定啊。」 虽然没有进行过有关《哭泣的红鬼》的辩论,不过站在村人的立场上看待事物却显得很新鲜。可就算如此,昂看着拉姆的双手,迷惘了一会儿之后。 「……好无趣的回答。」 「别这么说啊。对于读过《哭泣的红鬼》的我来说,两边都想选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昂用两只手,按住了拉姆伸出来的两只手。拉姆对他的回答表示叹息。她瞪着面前的昂。 「一边是以自己为中心,一边是以他人为中心。但只要过了度,哪一边都不适合放在自己身边哦。」 「过了度啊。那周围的人告诉我不就行了么?不管是想和别人友好的红鬼,还是一心想救助他人的蓝鬼,都不是坏人不是么。比起把宅在岛上的鬼毫无情面地退治了的正义,我更喜欢这样的鬼。」 看着抬起脸的昂,拉姆再次叹息着,甩开昂的双指,看向自己的双手。昂耸了耸肩回到了椅子上,再次看向拉姆。 「然后呢,《哭泣的红鬼》合拉姆小姐的意了么?」 「居然想跟两边友好相处,客人可真是悠游寡断加外遇本性呢。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哦。」 「记忆中我们的话题似乎跟这个没有关系的吧!?跟鬼是不是离的太远 ?」 听到昂的反抗,拉姆偏了偏头,拍了拍小手表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虽然很在意对方那性急的态度,就在说出口之前拉姆指着桌上的书问道: 「先不管客人故乡的童话故事……这本上的故事,有印象深刻的吗?」 「嗯呢……留有印象的估计就是中间部分的龙的故事,以及卷末的魔女的故事了。怎么看着两篇都很独特。」 翻阅着童话集的昂如此回答道。这本书里面,给昂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这两作。其中的一篇可以说是特殊处理,而另外一篇可以说是…… 「而魔女的故事,怎么说呢,给人感觉就好像是:不想写,又不得不写。所以起承转结全被无视掉基本上只有概要而已呢。」 「……魔女的话题是无可奈何的啦。龙的故事被特殊处理,是因为这里是鲁格尼卡的哦。」 「啊,亲龙王国鲁格尼卡是吧?总算明白这个名字的由来了。」 把童话集放在桌子上,将手放在封面上昂赞同地说着。 昂现在滞留的国家似乎被称为「亲龙王国鲁格尼卡」。 看了看世界地图,处在最东方的这个国家,被称作「亲龙王国」显然是有理由的。 很简单的原因。这个国家从很久以前,就因为和龙签订了盟约所以被守护着。 「饥饿,疾病,与其他国家的战争——龙在各种各样的绝境里,为了保护鲁格尼卡奉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所以说才在名字前加上「亲龙王国」啊,童话里不是说是王族们和龙签订了盟约,这与其说是童话故事更应该是过去的往事吧。」 「是的,因为那是事实。就算是现在这个时代,高贵的龙也在大瀑布的对岸守望这个国家的安宁。直到和王族之间的约定过期为止。」 一脸庄严的拉姆如此告诫着。昂一边应声一边听着。 古老时代和龙交换的约定。——虽然童话里没有写明约定的内容,但那是能让龙数次拯救王国的危机的约定。 想到这个地方,昂突然注意到。龙盟约的对象,是鲁格尼卡的王族的话。 「啊咧,和龙族进行约定的一族……最近不是灭亡了呢?」 「是的,意外得很轻易的。」 「那不是很糟糕么?不对,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很糟糕。」 为了约定而一直出力到现在的龙族。因此这个约定的代价也相当高昂才对。但本应支付代价的王族就擅自灭亡了,至今为止的债务该由谁继承呢。 「龙族要求的回报是什么,就像童话里所写的一样不为人所知。在现今的状况下龙会怎么行动,也只有神才……」 说到这里,拉姆突然吸了口气, 「不对——只有龙才知道,客人。」 昂呼吸一窒,明明不热,额头却有冒汗的感觉。 仔细回想,推敲拉姆刚才的回答之后,昂深呼了一口气。和具有强大力量的龙进行交涉,这便是王国权利的顶峰。 那就是昂熟识的少女 「艾米莉娅肩上的压力也不是一般得大呀。」 「嗯,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命运。和能随意毁灭或者守护国家的龙相处——光是这么想着,也够再写一部童话了呢。」 在上次循环的最后一夜里,艾米莉娅看着这本童话集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当时翻动着书页的手突然停住的理由,现在昂终于明白了。 艾米莉娅所背负着的东西的重量,大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她那纤细的双肩上居然承载着如此可怕的重负,光是想象就让人心中同情不止。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啊?」 「谁都有与生俱来的资质,同时也伴有相应的责任。艾米莉娅带着其他人没有的资质出生。所以她所走的道路,再崎岖艰难也必须坚持下去。」 「让一个女孩子承担这一切?」 「有肯帮忙的人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最后到达顶端的,必须是艾米莉娅自己。」 昂说话的声因为莫名的愤怒显得有些颤抖,但与此相对的,拉姆的回话声却显得冷静而理性。察觉到她这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感情,昂释然了。 无论向拉姆发泄多少怒气,这都是错误的。艾米莉娅肩负的责任并不是因为拉姆的缘故。而且说到底昂也没有生气的资格。他现在只是觉得纯粹的不甘心。 「对了,拉姆——。还有一件事……。」 感觉此时道歉也不合适,昂试图转移话题,指着童话集问道。 与在安排在书的中间位置,受到特殊待遇的龙的故事相反,书的最后几页,只用几页讲述的魔女的故事。 故事名为「嫉妒的魔女」。 「这个魔女故事……」 「我不想聊这个。」 比聊龙的话题时更加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在惊讶地不禁睁大眼睛的昂的身前,拉姆迅速得收拾好水杯和托盘站了起来。 「待太久了呢。也不能让给莱姆添太多麻烦,差不多该回去了。客人,晚餐时我会来通知的。」 「啊,嗯……。」 不管昂的态度如何,拉姆转过身,准备迅速离开房间。正当她将要拉开门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昂: 「刚才的故事……鬼的故事。」 「啊,嗯嗯。《哭泣的红鬼》吧,怎么了?」 「请不要讲给莱姆听。那孩子一定不会喜欢的。」 虽然昂觉得和莱姆的话题应该不会转到童话上面去,不过拉姆的要求还是让昂感受到了压迫感,他只有轻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拉姆确认了他的回应之后,才真的离开了房间。昂感受到了一阵脱力感,倒在了床上。 拉姆最后的态度。禁止和莱姆讲童话故事也好,不过比这个更让人不解的是: 「什么啊那是,那种态度……」 朝着天花板发泄过自己的恶意后。昂拿起童话集随意翻到一页。 最后一则童话,是只有四页长短的《嫉妒的魔女》。 「可怕的魔女,恐怖的魔女。就连称呼她的名字也让人觉得恐惧。无论是谁都这么称呼她——『嫉妒的魔女』……」 完全没有起承转结,全篇都在讲述着魔女的可怕之处。用着孩子们也能看懂的辞藻,描述着这样的事情反而更加让人觉得瘆人。 「好不容易通过努力学习,终于能读懂了一本书了……。」 成就感和满足感,全篇通读之后的读后感,全部因为这篇故事而消失了。 昂在床上翻来翻去,把脑子里的童话集先放在一边。现在开始需要考虑的是,这次循环剩下的两天的计划。 用上明天一整天来进行准备,两天后的早上开始行动。 强行抑制住心中的不安,昂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5 「那个,虽然时间短,不过还是承蒙照顾了。」 对着玄关大厅中送行的众人,昂利落地进行着离别前的问候。 昂要求在这里滞留三天。现在已经到了期限,早起出发旅行的时候到了。 原本只有运动服和便利袋塑料袋等初期装备的昂,现在却背着罗茨维尔充满厚意赠予的道具袋。厚实的道具袋里装了不少钱,用罗茨维尔的话说,这是「艾米莉娅那件事的谢礼」。 「真的没事么?叫一辆龙车,起码送你到王都也……。」 送行的几人里,到最后也在不停地跟昂搭话的艾米莉娅显得最为担心。虽然很高兴有人肯为自己担心,不过昂还是拍足了胸脯回答道: 「没问题的啦。我只是想慢慢得,悠闲着过去而已。哪天我成为一个能配上艾米莉娅亲的,既强大又有钱的男人的时候,我会乘着白马来掳走你的哦。」 「手帕带了吧?饮用水还有拉格麦伊德矿石,还有还有……。」 「完全是母亲视角!?」 各方面担心着的艾米莉娅。最后更是一句「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睡不着吧」,在她看来自己是有多粘人呀。或者说是她直觉得感受到昂心中压抑着的不安也说不定。 「那就,昂,一路顺风。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很开心哦。别把土特产弄掉了。和你一起的三天的记忆,可不能到此为止哦。」 伸手过来的罗茨维尔眨着眼睛。明白他的意图之后昂握了他的手,同时摇动着背后的道具袋发出声响。 「这是封口费对吧,明白了明白了。多余的话我不会说。向龙起誓。」 「跟你接触之后感觉失去了做坏事的意义呢。而且在这个国家,向龙起誓是最高级的誓言。也不是说怀疑你,不过切记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哦。」 昂抬起手回应了下罗茨维尔的忠告,接着伸手朝向站在他身后的双胞胎们。轻轻地拍打了下沉默的双胞胎的肩膀。 「承蒙你们俩的关照了。特别是莱姆做得饭一直都很好吃,真的很感谢。拉姆的话……唔,怎么说呢,打扫厕所很熟练?」 「姐姐,姐姐。客人似乎很不擅长说奉承话呢。」 「莱姆,莱姆。客人说奉承话的品味也很差呢。」 「真吵呢,我是真的想不到说什么好啊。不过真的谢谢你们了。」 跟全员挨个儿道完别,不舍地推开了玄关的大门。 走过宅邸的入口,穿过前庭还有铁门,到阿拉姆村为止是一条直线的林间小道。基本上是沿着大路走向大街道,然后再途中招一辆龙车出发去王都——这便是昂的伪装计划。 「昂,很多地方谢谢你了。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来找我们哦。」 到最后的最后,艾米莉娅还是那么温柔地进行着告别。昂踏上了前往阿拉姆村的道路。渐渐得从宅邸那边已经看不清昂,但那银发的少女还在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她的举动更是让昂觉得心动不已,因为不安而缩小的使命感也再次燃烧了起来。 ——沿着林间小道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停下脚步的昂开始用戒备的眼光观察着四周。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或是监视之后,离开了大路进入了森林。就算是不久前还被拉姆提醒过森林里有很多野生动物,很危险。 无视了拉姆的忠告,扒开茂林的草木,昂朝着森林深处前进着。经过好几个斜坡,偶尔还被树枝刮伤,但他还是前行着,没有丝毫停滞。 保持着步调在森林里前行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 「好,就是这里了。」 视野里的绿色总算退去,高高的天空迎接着昂。爬过好几个森林里的斜坡之后,昂来到了山上的一个高坡上,从面前的山崖俯瞰着下方的宅邸。 熟悉的豪宅——罗茨维尔宅的全景尽收眼底。 绕过林间小道,穿过森林和山坡来到的最好的观察地点。 「而且这里能很清楚看到艾米莉娅的房间。发生了什么异变也能马上知晓。」 远远得确认了艾米莉娅房间的窗口。虽然看不到里面,但用来确认骚乱或者异变确实足够清晰的距离。第四天的夜里,时机来临之时,异变必然发生。 「也就是今天晚上。剩下的就是等待事情的发生。」 现在是早上,到昂被杀为止还有16个小时左右——这点时间点的话,集中力还时能保证的。 这次没有作为仆人工作,充分休养之后的结果,他现在浑身充满了气力。 事前察觉罗茨维尔宅邸的异变,发生任何情况时都能迅速赶向宅邸。这便是这次昂制定的对奇袭作战方法。 如果留在宅邸里的话,袭击者诅咒的对象当然也会包括昂。 缺乏迎击手段,战斗力低下的昂并不能对抗袭击者。在完全没有刺客情报的现在,这是相当致命的情况。 那该怎么办——昂思考出的答案极为简单纯朴。 「这次就干脆放弃她们,争取看破袭击者的底细以及袭击的手段。」 从之前的两次体验来看,昂判断这次的袭击是一场针对王族候选人的暗杀。他们的目标是否包括最重要的人物艾米莉娅,还是说出于警告的目的只是袭击其他相关人员,这点昂还不清楚。但从昂已经被杀了两次以上的事实来看,相关的人也是一个不留的可能性很高。 「先不论对策能不能起效,罗茨维尔也应该警戒着才对……」 脑海浮现出来的贵族身影,罗茨维尔。昂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让艾米莉娅这种的王牌被人轻易掳走的傻瓜角色。 配置在宅邸里的,拉姆以及莱姆两个仆人就是证据。 「最初就觉得这种规模的宅邸只用两个仆人很是奇怪……。」 忠心是肯定的,毕竟是长期往来而构筑起来的信赖关系深切的主仆。从拉姆过于明显的忠心,莱姆的敬意都能看出来。 罗茨维尔估计是只把值得信赖的人安排到了艾米莉娅身边。 数月前辞退了一名女仆的事实,以及含糊提及过不能增加新仆人的拉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就能够理解了。 「问题那个警戒手段能不能很好地起到作用,袭击发生时就死掉的我无法知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死的话那还好……不对,也不好。」 如果仅仅罗茨维尔的对策,不能保护到身为异类的昂的话那还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艾米莉娅也会受到伤害。 昂在王都死了三次,宅邸里死了两次,经历丰富的他知道对抗现实需要细心又细心地进行计划。 假定事态时,必须设定到最坏的情况,甚至比最坏还差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莫过于,罗茨维尔的警戒手段没有生效导致艾米莉娅被暗杀。当然,同时罗茨维尔,拉姆以及莱姆,顺便贝阿朵丽丝也全部会被暗杀了……」 光是想象心里就特别不舒服,真的是最烂的剧本了。 虽说是为了阻止事态的发生,但对于像现在这样决定从外部袖手旁观事态的自己,虽然理由充分但还是觉得恶心。 当然,没法做到绝对无情的昂,也想过只要稍有不测就赶向宅邸,通知大家有袭击。 「如果对方会因为我的呼叫而吓得逃跑了就好了呢。」 一边说着最希望发生的可能性,昂一边从道具袋里面取出了绳子。从宅邸的仓库里借来的长绳,他把绳子绑在旁边树干和自己腰上。 如果只是这样绑的话,那昂肯定会因为重力冲击而丧命,所以他在缠的过程中打了好几个结。 「接着是切断绳子用的刀……要是知道这把刀被用在这种地方,肯定会生气的吧。」 这么说着拿出来的刀是早已熟悉的爱刀「流星」。 这次的循环因为立场不一样了,把「流星」取出来拿在手上还是第一次。 「实际上,在以前的循环里已经用了一个又一个四天了。」 作为仆人每天被杂务缠身时,昂在厨房的工作主要就是切菜还有洗碗。爱刀「流星」就是用来切土豆之类的蔬菜还有苹果,偶尔还包括昂自己的手的工具。当计划里需要刀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把这把刀取了出来。 「如果真的只是用来切绳子那就最好了,最坏的情况……。」 刀并不仅仅是逃生用的,万一发生的时候也负责自残。 为了对抗诅咒,自残造成痛觉能够有效的对抗诅咒带来的睡意。 最糟糕的情况,这把刀还会直接面对敌人。那可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自残啊……我做得到么。那么可怕的举动……。」 昂并不认为懦弱胆小的自己能过狠心做到那个地步。 刀刃上映出了自己的面容,昂牵动了喉咙发出自嘲的笑声。 看着手中的小刀,回想起和拉姆及莱姆之间的往事。 拉姆训斥着不会用刀的昂的场景,莱姆看见昂切到自己手之后惊呆了得场景。还有切到其他奇怪东西的时候,每次都会惹她们俩生气。 「……会生气的吧。又一次把这把刀用到不该用的地方。」 被拉姆鄙视,莱姆再次被自己惊呆的场景,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了。 啊,那光景真的是—— 「会生气的吧。……想看她们生气啊。」 不知不觉自己的愿望从嘴里吐露了出来。无所事事,只是想回到那样普通的日常之中。 「不想死啊。——也不想让她们死。」 就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一般,昂回想起才分离的众人的脸。 昂为了准备下一次的循环,试图把艾米莉娅众人当作弃子一样使用。那是到至今为止陪伴着他一起闯过来的少女们。 胸口痛得不行。这是报应。理所当然的报应,理应承受的惩罚。 以失去为前提设计对策的昂来说,这是必须承受的罪责。 痛苦也好,怜爱也罢,昂和她们交流着。 忍受着像是用手指撕裂伤口,挖肉割骨一般的痛楚,昂度过了这迷失的四天。就是为了不忘记这一切。 「我说过了的,菜月?昂。路线重置时,大家都会忘记上一次的事情……但是你,却记得。」 因此这次的事情,也不能想着忘掉了就一了百了。 到最后的最后的瞬间为止,昂都必须追求着最好的欢乐结局。没有谁有权利将艾米莉娅她们的存在,当作夹在在时间裂缝的泡沫。 一动不动得蹲着,昂透过树木的间隙监视着罗茨维尔宅邸。屏住呼吸,控制住因为紧张而颤抖的身体,将自己的觉悟传达到全身。 自己的身体能够如此忠实于自己的思考。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将身体交由这种感觉控制,昂静静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6 傍晚来临,橙色的夕阳照耀在昂所在的山坡上。 昂眯起了眼睛,动了下僵硬的手脚,活动了下紧张的身体。 从监视宅邸开始已经过了8个小时。这段时间,宅邸里没有什么变化,情况很正常。是的,到夜晚为止,宅邸很平静。 「对了,这次不能和拉姆一起出去购物……」 第四天的傍晚,和拉姆一起去购物的事件不会发生了。是因为昂一人分的食材不再需要了得缘故,外出购物的必要性也减少了吧。微妙的感觉。 脸上带着回想笑容,昂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感有些减弱,拍打了下自己的面颊。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还剩八个多小时,还不是放松的时候。集中,集中——。」 话语突然断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当昂在转换心情时,那个东西袭击了过来。 「——!」 鼓膜捕捉到些许异声之后,昂毫不犹疑地跳离了原地。 全身心投入的结果,这是他在脑里演练好了得逃避动作。 随后,便听到了重物击倒树林,草木纷飞时发出的巨响。 此时,昂迅速地冲了出来,一口气跳到了山崖下。 「————啊!」 咬要紧了得牙关里漏出了些许悲鸣,下坠时内脏的感觉就像浮起来了。两秒后,救命的长绳阻止了昂的下落。被勒紧的痛感让昂发出了声响。 「紧急,脱离……!」 使用小刀隔断了绳子,再次开始下坠。鞋子卡在了倾斜的岩壁,身体继续滑落,肩膀不停地撞击着岩石但总算掉到了地面,昂却没有任何休息的闲暇马上起身跑路。 为了减轻负担他直接扔掉了道具袋,也不管形象喘着粗气: 「看到了!啊……我看到了!」 奇袭了昂,压倒草木的物体——那是一个跟人类头部大小相当的带有棘刺的铁球。可以说那就像是加上了杀伤能力的保龄球,再配上常常锁链构成的特殊武器「流星锤」。 肆虐在昂鼓膜的金属音,锁链的音色正是来自那个凶物。 亲眼见识到其威力和凶狠度,昂现在都吓得合不上嘴。 那个质量和锋利度,被直接打中的话身体散成几块也毫不为奇。昂之前半身被击飞出去,也可以理解了。 「不过……居然来了我这边。」 踩着树枝,跨过沟渠,穿过恶劣的地形,昂心想道。 冲着自己来的袭击,这情况也已经预想过。 跟袭击宅邸一样,袭击离开宅邸的昂的可能行也有的。如果是以抹杀所有相关者为目的的话,昂也是目标之一。 「不过那就必须在好几天以前就知道我进入了宅邸。」 袭击者在好几天以前就监视着宅邸,并且设计了详细的计划。 因此才会把离开宅邸昂也当做目标,袭击了正在警戒袭击的他。 呼吸快跟不上了,肺也好辛苦。脚也有些抽筋,感觉现在就要摔倒了一样。 太过于紧张导致迷失了道路,为了不摔倒昂不得不走上了小路。对持久力没有自信的他,喘着粗气对现在的状况发表了感想。 「完全被对方逼到了绝境了啊。」 拦在昂面前是一座悬崖。石壁上布满了锐利的碎石,无法攀登的自然要害。当然现在的昂没有跨过这里的方法。 转过身,调整了下慌乱的呼吸,摆好姿势。 正面的森林,此时因为傍晚的夕阳以及深处的阴影,给人一种与世隔离的寂寥感。 「要来的话,就……!」 用言语驱赶掉自己的懦弱,昂脱掉了运动服。将脱掉的上衣张开在双手上,静静地等待着袭击者的到来。 被追到绝境了。被追逐着。昂现在,就如同被捕猎者的陷阱困住的猎物一般无力。但他却不会让人就这么白白抓获。 他需要获得和付出的牺牲相对应的价值。 ——刹那间,黑暗的深处出来锁链的声音,那个物体高速暴力地飞来。 「做好准备了么!?」 致死一击袭来,昂的身体展现出了超越常识的反应力。 用摆好架势的双手上缠绕着的运动服,将飞来的铁球从下方卷住。然后用尽力气将其引导到一边,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砸向身体的一击。不过衣服却因为冲击的关系离开了双手,昂的身体也顺势被甩到了岩壁里面。 但是,昂抬起头,看到铁球砸进了岩壁的瞬间,目的达到的昂赶紧跳了起来,紧紧地抓住锁链。 然后朝向锁链的另一头,握着凶器的袭击者的一方瞪了过去。 「快出现吧,混蛋!为了看到你的样子,我可是辛苦了好久!」 用污言秽语怒骂对方以鼓舞自己。 另一只手里,紧握着刚才切断长绳的小刀。最坏的情况,将会使用这把刀和对方搏斗。如果真的有这个必要,昂不会犹豫。 无论是怎样的对手出现了,也绝不放过,昂带着这样的眼神凝视着森林深处。 虽然说是凶险万分的状况,但是总算是保住了命。这样的话也许这一次就算不用放弃任何人,也能成功击退袭击者。 曾经放弃了一次的现实中,出现了一丝乐观的曙光,昂全力地试图抓紧这缕希望。 在这丝曙光中有艾米莉娅,有女仆姐妹,还有任性少女和罗茨维尔。不经意间昂忘掉了身处的状况,想起了和她们之间的记忆。 数次约定。试图实现的,互相交换过的约定,但至今未能实现。 然后…… 「——没有办法了呢。」 锁链的声音响起,随着凶器的持有者接近这边而发出的声响。 但,这些细微的的地方先不管,昂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嘴唇战栗着,发出了不成声音的低响。不知不觉间,手上紧抓的铁链已经松开,然后像是为了逃避现实一般,昂不停地轻轻摇头表示着否定。 踏过碎草,跨过树枝,少女缓慢地从暗处出现。 黑色基调的短围裙,装饰在头上的白色头带。跟小巧的身材不相符的铁球。紧握着和铁链相连的手柄。 「在你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结束这一切是最好的呢。」 蓝色的头发随风摇摆,习惯的三无表情,倾斜着的小脸。 「……这不是真的吧,莱姆。」 本想由自己来守护的少女,在昂的面前挥舞着凶狠的铁球。 7 瞬间,昂的脑袋里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连否定眼前的事实的想法都没有了。 006 只是一片空白,昂的思考只有一片白色的旷野。 呼吸停止了,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定住了一般的停滞。将昂从这样的状态解放出来的是一滴比平时更加让人觉得寒冷的冷汗。 但迎接昂的现实,却是他极力想要否认的光景。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被空白覆盖了思考回路里,充满了焦躁以及混乱感。不能正常地思考。眼前出现的真是的莱姆么。 表面殷勤实则无礼爱讽刺人的,外带离不开自己的姐姐,细心到神经质,和旁若无人的姐姐一样的好人——昂所知道的莱姆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战意如同云雾一般消散而去的昂。莱姆用空闲着的单手抚摸着自己的蓝发: 「束手就擒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哦?」 「——莫非你觉得我会回答「请务必如此」什么的么?混蛋!」 「真是失礼。也对呢,客人确实是这样的人。」 细心,礼貌的她跟现在场面上氛围非常不搭调。让人觉得跟在宅邸里时的莱姆一样,没有不妥之处。 但仅因为如此,并不能消除掉莱姆手中所紧握的武器所带来怪异感。 「女孩子用粗暴的武器,确实会比较罗曼……」 铁链加上带棘刺的铁球。命中的话将会给对手带来凌迟一般痛楚的致死性打击武器。从她选择的这个武器来看,肯定是那种相当可怕的坏人。昂可是曾经品尝过那东西的威力,毫无悬念的升天了。实际体验过莱姆是能够自在地操作这件武器的。 慢慢地接受着现实,昂试图寻找突破口,张嘴说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可以说这种标准台词么?」 「理由很简单的不是么。宁杀错不放过。女仆的心得而已。」 「汝,爱护邻人这句话就没有么?」 「莱姆的双手已经没有空闲了呢。」 莱姆显然没有配合昂争取时间的想法,在回答问题视线也是紧紧地盯着昂。现在轻举妄动的话,就会被杀。 已经经历过五次死亡的昂本能地尖叫着,警戒着. 单方面的胶着状态。昂用尽全力思考着,回想着脑海里的情报,试图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拉姆知道这件事么?」 不经意间提到的是双胞胎姐姐的名字。 不懂人情,态度恶劣,口无遮拦的三冠王。作为女仆来说不如妹妹的拉姆,但对昂来说是在罗茨维尔宅邸时一起相处的最久的对象。如果那样的拉姆也成为了敌人的话——昂又该如何看待度过的那些日子。 「我打算在被姐姐发现前,结束这一切的。」 但从莱姆嘴里,却听到了昂想要的回答。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昂看着莱姆的眼睛瞪了回去。用舌头湿了湿嘴唇,看到昂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生气,莱姆皱了皱眉头。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独断行为?而不是罗茨维尔的指示。」 「阻碍罗茨维尔大人的愿望的障碍都由莱姆来排除,你也是其中之一。」 「连自己养的狗都调教不好么。我才不想成为被咬的路人A啊——痛!」 「不许侮辱罗茨维尔大人。」 为了试图莱姆的本意,昂轻微地进行挑拨。此时脸上却吃了一记铁链攻击。视野都变得摇晃起来,剧痛的左脸竖着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砸进石壁的铁球,其铁链的部分被当作鞭子抽打了昂。 稍微挑衅了一下就是这个下场,不过相对的昂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少莱姆对罗茨维尔的忠心是真的。然后她相信着封掉昂的口是为了罗茨维尔的好。她认为昂离开宅邸,对支持王族候选人艾米莉娅的罗茨维尔很不利。 也就是说—— 「啊,是这么回事。——我完全不值得信任啊。」 「是的。」 毫不犹疑地点头肯定,昂感受到如同胸口被利器插入了一般疼痛。 这个回答让昂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让回忆中的宅邸的生活也产生了变化。 因此昂并没有说出心中产生这股不好的预感,只是放在心里。 但是,他却没能忍住愚蠢滑稽的自己的自嘲。 「真是惨啊,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很成功,原来全是错觉。」 「……姐姐她。」 「我不想听!——看招!」 趁着莱姆犹豫的一瞬间,昂从口袋里扔出了手机。 ——就在这之后,一道白光闪过黑暗的森林,莱姆的动作一瞬间停顿住了。 「——啊!」 飞奔而出,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小身材的她。 莱姆虽然能用难以置信的力量挥舞流星锤,但单纯地进行肉体对碰的话体格体重占优的昂这一方更有优势。 毫无留情的冲击让莱姆的小身体朝后方飞了出去,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昂趁机全速逃跑。 他痛苦地呼吸着,把空气压进肺部的同时思考着事情。 如果这真是莱姆的个人独断的话,昂活命的机会还是有的。回到宅邸,向雇主本人进行直接谈判的话还有可能得救。但是,如果罗茨维尔的意见和莱姆一样的话,这便如同自投死路一样愚蠢。 「就算如此……如果是艾米莉娅……!」 记忆中比谁都要耀眼的,那位银发少女的话,应该会相信昂。 ——王选当事人,并且可能对昂最为讨厌的她,真的会相信昂的话!?「 「——!?」 脑海里响起的问声让昂整个人如同雷击。 毫无疑问是自己,用自己的声音,在怀疑艾米莉娅的内心。 那个正直的,为了他人就算是伤害自己也毫不犹豫的,努力拼搏的少女。知道这一切的昂居然怀疑其她来。 「我……是为了什么……!」 立场转变了话的想法也会变化。可就算如此,居然怀疑艾米莉娅。 怀疑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那昂还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呢。 怀疑自己想要守护的对象,被想守护的人盯上了性命,被人在山里追的上蹿下跳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什么叫,这次就把情报收集做到最后啊。 只要眼前出现了预想外的威胁,就只能像这样苟且逃命不是么。自己太骄傲了。想得太简单了,太天真了。 呼吸渐渐乱了起来,跑在坡道上,昂后悔着所作所为。 眼泪弥漫了视野,话不成声。脚步也乱了,突然从树丛中冲出,来到一个开阔地点之后,昂发现黑夜已经来临。 然后—— 「——啊?」 如同风刃一闪而过,昂右膝盖以下的部分被切飞了。 看着飞出去的右脚,昂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剧烈冲击导致脸上的伤口再度出血,肩骨撞在岩石上发出声响。痛感如同电流一般传遍了全身,他发出了惨叫。 「啊啊啊啊啊!脚不见了!?」 没有痛感,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可怕。 右膝盖以下部分消失,飞到了森林深处。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地方,接着袭来的痛楚更是蹂躏着自己的神经。 「——啊啊啊!」 在地面挣扎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传达至全身。 压住伤口,身体胡乱地摇动着。空闲的右手拍打着地面,树木。指甲也剥离了,那份痛楚让整个意识都沸腾了起来。疼痛,疼痛,疼痛。 痛楚敲打着神经,身体如同被打磨着一般。每一秒血液都大量得流失,昂明白再过不久自己就要死去。 「水魔力哟,给予此人治愈。」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掌贴上了暴动不止的身体。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过去,发现在昂的旁边是女仆装的少女。 蓝色的头发,是莱姆。试图杀掉昂的莱姆的手掌里,闪耀着蓝白色的光辉,正在朝着昂失去的右脚处灌注魔力。有一点痒痒的感觉,这是治愈的魔法。 渐渐得,痛楚虽然没有完全消散,但这难以理解的现实让昂惊讶不止。 到现在为止,完全不明白莱姆治疗昂的理由。感受到昂的视线,莱姆的脸上带上了些许微笑。正当他燃起希望时。 「就这么轻易让你死了的话,就听不到想要知道得事情了。」 莱姆说出的话语,让昂明白了自己的乐观是多么的愚蠢。 完成应急处理之后莱姆站了起来,将铁球拉到了旁边,铁链一阵作响。 面朝地面的昂,旁边就是大铁球。近距离越看越觉得这是一把粗鲁的,纯粹以收割性命为目的制造而出的暴力武器。 特意把铁球摆放在旁边的莱姆。她的想法不言而喻。 你的命现在在我的手上,为了告诉你这个事实而进行的示威行为。 「——这个,先没收了。」 说着,打开了昂紧握着的手掌。握在手中的是,自从跟莱姆相遇之后就如同硬直一般死死拿在手里的小刀。 胡乱地扳开手指,莱姆拿起小刀玩弄了起来。 「刚才,要是用这个刺莱姆的话,说不定还能逃的远一点呢。」 莱姆诉说着昂的行为里的不合理性以及难以理解的地方。 但昂感受着渐渐消退的痛楚,闭上嘴转过了头。 ——用那把刀刺莱姆,怎么可能做得到。 跟随者莱姆,拉姆学习如何给蔬菜水果剥皮时用过的小刀,陪伴着自己一同度过了那段喧闹温柔得时间的道具,用这把刀刺向莱姆么。 ——昂没有这种程度的觉悟。 沉默地摇着头的昂吐了一口气。莱姆把小刀扔到了森林深处。然后如同转换心情一般拍打了铁链,用冷淡的目光俯视着昂。 「我问你,你是艾米莉娅大人敌对候选者阵营派来的人么?」 「……我的心随时都是艾米莉娅的东西。」 这么说完之后,盘曲的锁链激烈地击打在昂的上半身上。 逃走时,被树枝刮伤的皮肤轻易地开裂,皮肤下面的肌肉也跟着撕裂,昂的惨叫传遍了整个森林。 「被谁用怎样的条件雇佣的?」 「艾米莉娅的笑容,无价之物哦。」 手腕处也受到了同样的鞭打。感受着几乎相同的部位遭受着的击打,昂惨叫着似乎是在赞美对方的技术。 之后便是类似的提问以及类似的回答。 铁链的声响跟提问的次数相当,再加上悲鸣和惨叫的大合唱。 每当昂即将失去意识时,莱姆就用治愈魔法治疗他,治疗和暴力的无间地狱让昂的精神很快消磨殆尽,好几次失去了意识。 可就算如此,面对莱姆的拷问昂的内心没有屈服。 或许是对昂顽固的态度产生了厌倦,莱姆擦着溅出来的血,看向天空说道: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不然晚餐的准备可就要变慢了。」 「……晚饭吗,今天的菜单,是什么啊……」 「对呢。肉末包子怎么样。」 「哈,别把我弄上晚餐桌好么……。」 昂到最后为止还是一副轻佻的口吻,莱姆总算呼了一口气,表现出了自己真实的感情。 之后稍许沉默,带着更加无情的眼睛俯视着昂,说道: 「——你是魔女教的相关者么?」 毫无印象的单词,让昂困惑地皱了皱眉毛。 这是在这个场合下应该出现的单词么,不明白莱姆的意思的昂难以回答。 「请回答我。你是被魔女诱惑了的人类么?」 「……被,魔女?」 「请不要装傻!」 情绪激动的莱姆,那淡蓝色眼瞳里也带上了怒气。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昂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为止第一次见过的,莱姆表现自己表情的时刻。 白色的面容上带着红色的怒色。莱姆带着杀意俯视着昂。 「不,知道哦……而且,我们家……代代……都是无神论者。」 「还在装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魔女的臭味,还想装作没有关系,装傻也要有个限度。」 憎恶。瞪着昂的,莱姆的眼瞳里,有着黑色的浑浊的憎恶。和至今为止的行为完全相反的本意,昂似乎看清了她的一部分本质一般张大了眼睛。 「就算姐姐和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只有莱姆也能闻到那股臭味!那股恶臭,罪人的味道,让人觉得嫌弃和厌恶。」 在沉默着的昂跟前,莱姆咬牙切齿地继续说着: 「看见姐姐和你说话的时候,莱姆因为不安和愤怒差点就变得奇怪了。让姐姐遭受到那种苦痛的元凶,和那个元凶的相关者……恬不知耻跑到莱姆和姐姐最重要的地方……!」 不知所谓的言语,莫名的怨恨毫不留情地朝向昂。 「罗茨维尔大人虽然说了让我们好好招待你,莱姆本来也打算观察下情况。……可就是监视的时候也觉得痛苦。难以忍受 。」 然后莱姆把之前昂没能说出口的,决定性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就算知道姐姐也是装作和你亲密你,照顾你的生活也一样!」 「————」 将积攒起来的憎恶一口气发泄出来,莱姆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正常。说完这一切,她摇晃着肩膀,用充满愤怒的眼神瞪着昂。可是那股愤怒突然转变成了惊讶。 那是, 「——为什么会这样?」 将憎恶从口中发泄而出的莱姆,昂只是静静地流着泪。 「我明白的哦。……想想就知道了。」 喉咙开始哽咽,火热的液体划过脸庞落在地上。如果滂沱大雨一般不见停止的眼泪,昂带着泪声断断续续地说着。 「遭受了那样的事故。……就算明面上这么温柔,内心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我也明白。但是……我只是不想问而已。」 什么都不会的昂,从最基本的工作开始教他的两位女仆。 嘲笑不会穿执事服的昂的拉姆。帮昂修改不合身的上衣,教会他穿法的莱姆。拉姆尽心尽力地陪着,被文字学习困扰着的昂。莱姆约定剪头发之后,经常盯着昂看,如同被人催促着,又或者被人在意着的感觉总是让人觉得欣喜。 这一切都是不能忘却的,温柔得回忆。 「切蔬菜皮的时候,不会切到手了哦。洗衣物的时候,明白了料子不同洗的方法也不同的道理,扫除的话还在学习中……。」 第一个四天和第二个四天,并不指望昂能够学到多高的程度。不过,度过这些四天之后,如果还有往后,他希望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读和写……虽然是很简单的那种,但总算也是学会了。遵守了约定,好好学习了呢。能够读童话了哦。多亏了你们……」 「你……在说什么啊?」 昂呓语的言语,让莱姆感到毛骨肃然,她的声音也变低了。昂仰视着她的眼瞳。 「这是你们俩,教给我的东西啊……」 「那种事情,我的记忆里没有。」 「——为什么不记得了啊!!」 昂突然喷薄出的激动情绪,让莱姆不禁退后了一步。 强行直起了身体,瞪着莱姆,昂咬牙切齿地说着。 「为什么,大家都在一起就把我一个人抛在一边啊……!我做了什么事啊……!你们想让我怎么样啊……!」 控制不了感情。虽然明白自己这样只是在发泄,但就算如此昂的内心,灵魂,还在无法停止呼喊。 被召唤到异世界,遭遇了一系列不公,就算如此也咬紧了牙齿坚持了过来。 但是,已经到极限了。 「到底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啊。你们,为什么那么憎恨我……?那个约定……我也一直……」 「——莱姆我。」 「我……最……你们。」 ——剧烈的冲击,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 受到突然的攻击,昂的身体开始倾斜,接着慢慢地倒向了身后的树干。 凌乱的气息和缥缈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昂扫了一眼。 接着马上发现了原因。 「————」 喉咙。 昂的喉咙,有一半左右被削掉了,气管中间部分在喷出血液和空气。 眼前,沉默地看着伤口的莱姆出现了。 到此,昂的眼睛失去了光亮,翻起了白眼。 说不了话。意识也如果关闭了电源一样消散。 意识在远去。痛楚也慢慢消散。愤怒,悲伤,连情感也感受不到了。 只是最后: 「——姐姐,太过温柔了。」 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声,轻柔的悲伤的低语。 第五章 『望已久的清晨』 1 「——!」 灵台重归清明的瞬间,他还没有意识到。 暴雨声在耳边一直持续着。眼前被忽亮忽暗的红色与白色充斥着。世界渐渐扭曲。 他的四肢无法动弹,五脏六腑被拧绞了的痛楚令他大喊出声。 他翻身跳了起来,全身所有能动的部分都释放出不知如何而来的激情。 ——他现在完全没有搞清状况。 腿被拧掉的痛楚,和被锁链劈开的身体上如火烧一般的伤疤,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血液在流失,生命在流失,自己在逐渐走向死亡。 不想死。疼痛的、艰辛的、痛苦的、悲伤的、恐怖的,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厌恶。 想远离一切。远离所有见得到的、触摸得到的、感觉得到的东西。 「——!」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听到了某个人的声音。 听到了某个人拼命地追过来的声音,其间夹杂着野兽一般的吼叫声。 他领会不了那声音的意思。他不明白那声音的意思。他不想明白那声音的意思。 即使问了也没用。即使问了也只会让自己受伤。即使问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即使他如此地抗拒着一切,世界依旧逐渐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四肢中有了血液的流动,身体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胡乱挥动的手臂似乎撞到了坚硬的东西,指甲劈裂,手背也破裂出血。尖锐的痛感刺痛了大脑,他的尖叫也稍有和缓。 而后他感觉到,那疼痛的手被什么东西紧紧地包裹住。 同样的,自己的腿也有相似的触感。好像被什么东西从正上方压着,致使双腿无法动弹。。 视野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的正上方正是那早已见惯了的白色天花板。 而此时的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 他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就在此时。 「尊敬的客人,尊敬的客人,您冷静下来了吗?」 「尊敬的客人,尊敬的客人,您那粗暴的行为终于结束了吗?」 在那两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之时,昂再次失声喊叫。 2 对昂来说,这是他在罗茨维尔宅度过的第四个第一天,然而它却以前所未有的糟糕方式拉开了序幕。 昂已经第六次在这世界上死去、第六次在这世上忍辱偷生。 他死得一点不轻松。不论是哪种死亡,都给他带来了同样无助的失落感。 他并没有习惯这些疼痛和痛苦,也没有想要让谁去理解自己每一次重来时,心中涌动起的寂寞感和失望感。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直咬紧牙关,拼命地努力向前继续自己的人生。 无论怎样的艰难困境,他从来都没有打算放弃过。 然而这份决心,却在这次「死亡重置」之前被狠狠击碎。 迄今为止日夜相处而来的羁绊有多么深,残酷的现实带给昂的失落、失望、寂寞就有多么重。 他根本站不起来。他根本没有力气让自己站起来。 他想不到让自己非站起来不可的理由。现实就是如此。 「——好,结束了。虽然你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很好了,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乱动。」 艾米莉娅笑着坐在床边,抚摸着昂受伤的右手。 刚一清醒就因自己的胡闹而负伤的昂。被赶来的艾米莉娅进行了治疗。 ——现在房间里,只有昂和艾米莉娅两个人。 昂醒来时呆在房间里的姐妹二人,在看到昂醒来以后的所作所为后,直接把他交给了艾米莉娅,退出了房间。 「拉姆和莱姆都非常担心你哦。」 听到了自己不愿听到的名字,昂反射性地抬起了头。 艾米莉娅微微惊讶地看着不安的昂,然而她很快便微微地摇了摇头。 「她们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少见地有些消沉呢。下次见面的话和她们说些什么吧。」 「失礼的事情……吗。没有,没什么的。……我和她们二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敷衍的话。艾米莉娅好看的眉头一皱。 昂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艾米莉娅的表情变化,然而他既说不出道歉的话,也无法给出自己那般说的理由。 相反,他脱口而出的是一个不知算不算是讽刺的问题。 「呐,艾米莉娅,你觉不觉得……我很碍事?」 「我怎么可能觉得你碍事呢。 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如果你不让我回报你的恩情,就擅自离开的话我怎么办,所以呀,如果你离开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为了挽留昂,艾米莉娅竖起手指,喋喋不休地快速解释道。 昂认真地听着艾米莉娅的话。他注意到,自己正认真地注视着艾米莉娅的表情和动作,毫无遗漏。 「喂喂,真的假的啊这是……」 他对自己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艾米莉娅这件事而感到失望。 刚刚,艾米莉娅不是才说过「不把恩人当恩人看,是最差劲的行为。」这种话吗。 在这举目无亲的世界里,艾米莉娅是昂唯一的休憩之处。 对已经失去了交心之处的昂而言,她是唯一的—— 「——」 忽然,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死亡重置」这个事实,难道不能告诉艾米莉娅吗。 「这样,啊……」 仔细想想,昂一直以来都是想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挣扎着来改变这无法前进的现实。 然而,一个人挣扎的结果就是走进这样前不能进后不能退的命运死胡同。 为了改变这样的情况,他需要做一些至今为止都没有过的变化。 比如说拜托他人——自己信任的人,这说不定就是答案。 「有些事我想告诉艾米莉娅。」 昂心中迷茫和不安的情绪消散,宛如雾散天明。 见昂压低了声音,艾米莉娅也端正了坐姿。她看着昂,满是担忧的面上又浮现了紧张的神情。 昂凝视着她深紫色的瞳孔,他思考着应该如何开口。 关于「死亡重置」,自己应该从何谈起呢。又或者,是否应该先坦白自己其实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这一点呢。 这样的话可能会被一笑置之,也有很大的可能被认为是玩笑话。 即使如此,艾米莉娅是否会相信自己的话呢。 那份期待就是眼下支撑着昂的全部。 ——从「死亡重置」开始讲起吧。然后,若是可以,希望可以得到你的帮助。 向对自己有恩的人请求更多,这让昂觉得无地自容。他开始开口讲述。 他需要合二人之力,改变这极端错综复杂的情形,战胜命运。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艾米莉娅,我经历了『死亡』——」 就在他要将秘密脱口而出的瞬间,那个东西,降临了。 「——」 他感到了某种不协调感。那种感觉首先死死缠住了昂的意识。 昂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而后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自己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 是声音。声音消失了。声音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自己的心跳、艾米莉娅的呼吸、从窗口悄悄吹进来的晨间凉风。 这些都完全从世界上失去了踪迹。 然而这不过是异变的开端。 接下来,所有的动作都从这个无声的世界消失了。 时间被拖延,刹那成为了永远,一秒以后的时间都消失在了遥远的时空彼方。 艾米莉娅认真的面庞在眼前一动不动。 她凛然不动,自己永远也看不到她接下来的动作了。 昂也是如此,无法动作。他的嘴巴、眼睛、一切的一切都永远地停滞了。 声音消失了,时间停止了,昂的愿望远离到了他的手无法触及之地。 这现象已经超出了昂的理解范围,在这静止了的世界里只有昂的意识在不停地叫喊着「为什么」。 ——然后,那样东西突然现出了身形。 那是黑色的雾。那样东西忽然涌现,闯进了连眨眼都做不到的昂的视线里。 在这个一切都是静止的世界里,只有那片黑雾的行动不受影响。 它蠕动着,改变着形状。它的重量只需两只手掌就足以承受。黑雾的轮廓一点点改变,最终,其变化停止了。 在昂看来,那是一只黑色手掌。 它有着五只手指,虽说它长只到手肘,然而它的的确确是一只手臂。 007 它黑色的指尖在颤动。具备清晰的手臂形状的那个东西缓缓地在空中移动着。看见它移动的目的地的昂,不由得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那黑色的指尖畅通无阻地跐溜一下钻进了昂的胸口。 昂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触摸内脏,抚摸肋骨的感。 昂内心充斥着煎熬、焦躁的感觉。而黑雾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 它的目的似乎是昂胸口的最深处。 ——喂,给我等等。 他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无法反抗。昂在心中发出了悲鸣。 ——这次真的完蛋了。 比昂在心底发出的断言更早一步,它给昂的冲击彻底动摇了昂的存在。 为什么人的内脏受伤之后会感到痛苦呢,有人能给出说明吗?其实答案很简单,就一句话:那种问题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 那一瞬,突然向昂袭来的剧痛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只感受到心脏被毫不留情地捏碎的痛楚,这份痛楚使自己的灵魂也支离破碎。 昂无法发出声音。他甚至无法因疼痛而颤抖。 他只是单纯的感觉到疼痛,然后,除了痛楚以外,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令他几欲流泪的亲切警告。 疼痛将昂撕裂,意识被搅成一团乱麻,思想也变得支离破碎—— 「昂。」 「——?」 「昂,你怎么了?突然就沉默下来了,让人好担心。」 银发的美丽女子把手放在昂的膝上,担心地望着他的眼睛。 昂脱力般地松了一口气。他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是遵从自己的意识而动作的之后,小心翼翼地覆上自己的胸口,从外部确认自己的心脏在安静地跳动着。 身体能动,也能发声。心脏也感不到痛。 ——可是恐惧还残留着。 刚才有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么的失望。 再挑战一下那个东西吧。哪怕只是想想,昂都能产生黑雾在眼前晃动的幻觉。 然后,昂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事实。 「怎,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如果有什么事的话……」 看着因无法压抑涌上心头的情感而以手掩面的昂,艾米莉娅困惑地发出了疑问。 「——拜托你。」 昂打断了艾米莉娅担忧的话语,垂着头背过身去。 他无法抬起头。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糟糕。 以现在的心境面对艾米莉娅的话,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会下意识地说出什么来。 昂调动起自己所有的自制力,只说出了一句话。 那是他把刚才想对艾米莉娅说的话,以及想让她倾听的心情,所有的一切都舍弃掉的一句。 「别管我。」 昂只是无力地说了那一句话,而后就没再看艾米莉娅呼吸一窒的样子,径自倒在了床上。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覆在胸口。客观残酷的现实让昂彻底明白了。 ——他不能坦白。 昂只能孤军奋战到底。 3 连艾米莉娅也被昂拒绝了,他的第四次重生以一个暗淡的开头拉开帷幕。 在昂以无心之言伤害了艾米莉娅之后,罗茨维尔到访了他居住的客房。 对方说了什么话,昂几乎都不记得了。 只是他觉得,罗茨维尔似乎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不知是仅仅这次罗茨维尔这样看自己,抑或是罗茨维尔每次都这样看自己,只是自己没觉察到。 昂隐约记得他好像说了「你是我们的客人,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之类的话,说的真好听。 不过对昂来说,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如今自己若是随意出了宅邸的话,想必会被封口吧。然而,若就这样呆在宅邸里的话,自己就无法避免在不久的将来被绞成肉馅的结局。 他觉得自己是在游戏的悲剧路线存了档。这存档分明是自动存档,真是荒唐至极。 「——」 昂躺在床上几乎没有动,但他的喘息却剧烈而迅速。 昂怕自己睡着,他多次用手里的羽毛笔剜自己的手背。每当感觉自己困得不行的时候,昂就靠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因为如果睡着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已经死过三次了。 在王都的回合中,昂只经历过三次死亡。而对于突破了第四次重置的昂而言,第四次的死亡是一个未知的领域。 ——如果这次还是死了的话,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昂找不到规避死亡的方法。即使如此,他也不想死。 他怀疑一切,反抗一切,只是执着于生存。 昂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饥饿与干渴,他只因自己还活着一事而感到兴奋。 他觉得伤口的疼痛能够证明他的存在。于是他剜自己手背的频率加快了。 痛苦,喜悦,痛苦,喜悦,痛苦,痛苦,痛苦—— 「真窝囊。」 突然有声音传来,昂反射性地抬起头。 昂的眼睛像野兽一般闪着危险的光。闯入他的视线的,是背靠着门的一名少女。 来访的是在这次的回合里还没见过面的贝阿朵莉丝。 这种变化至今为止还未发生过,昂一下子提高了警戒。 「这回是你啊。」 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是因为太想诅咒这个世界了吗,他的声音里竟包含着深深的敌意。 「不过才一两天,你就能自暴自弃到这个地步,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我没时间听你高谈阔论。——你来做什么?」 听到昂因为被自己嘲笑而对自己态度十分不友好地顶嘴,贝阿朵莉丝眯了眯眼。 「被哥哥和那个小丫头拜托了,来看看你。」 「帕克和……艾米莉娅?」 「因为你自从清醒过来,样子就很奇怪,所以他们怀疑我在你醒来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真是侮辱人。」 虽说他们的怀疑都是事实,可贝阿朵莉丝却完全没有反省的模样。然而昂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他在意的是,被自己的无心之言伤到了的艾米莉娅,却依然在为自己担心。虽说她有会错意的地方,但她担心到了让贝阿朵莉丝直接过来和自己谈话的程度。 贝阿朵莉丝不知为何难以拒绝帕克,而帕克又对女儿艾米莉娅百般宠爱,所以贝阿朵莉丝才会极不情愿地来探望昂。 艾米莉娅的关心让心情烦躁的昂心中涌上一丝暖意。 即使那对打破当前事态毫无意义。 「知道了。已经没事了。你来道歉了,那就足够了。」 「凭什么要我道歉,先把这一点说清楚了,否则,让我回我也不回去。」 对着随随便便就想把自己打发走的昂,贝阿朵莉丝撇了撇嘴。她没有离开房间,反而向床走去,想要继续向昂表达不满—— 「——嗯?」 突然,贝阿朵莉丝那如果不说话就更可爱的小脸上鼻子微微皱了皱,她歪头看着昂。 贝阿朵莉丝扫视了昂那张神情不愉的脸几眼,然后瞪着他。 「你不止脸让人瞧着心烦,而且味道更浓了。」 「——啊?」 「我是说你的气味让人觉得不快。你最好暂时不要和那对双胞胎见面。」 贝阿朵莉丝捏着鼻子摆着手,似乎要把恶臭味扇走。 「——」 然而牢牢抓住昂的心的是」味道」这个重点单词。 味道。好像在第三次重置结束的时候有谁说过—— 「我身上散发着什么味道吗?」 昂抬起头问道。他的声音中第一次包含了抗拒以外的感情。 「——是魔女的味道啊。难闻死了。」 ——魔女这个关键词,让昂觉得脑仁生疼。 他记得这个单词。就在最近,自己也应该见过这个单词。那是在—— 「嫉妒的魔女。」 「在现在的世界上,能被称为魔女的只可能是那个了吧。」 她话里话外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傻瓜,然而昂探出身子,再度询问。 「为什么你能从我的身上感觉到那种味道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魔女第一次见你,也可能是她视你为眼中钉。不管怎说,受到了魔女的特别关照的你是个麻烦人物。」 「被不知名知姓的人特别关注,这真让人毛骨悚然。」 贝阿朵莉丝缩了缩肩膀,暗示昂若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会觉得不愉快。 魔女。「嫉妒的魔女」是甚至会作为民间传说广为流传、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但是,昂和魔女的交集,不过是上次看到的那个连具体内容都没有的故事梗概而已。 当然,既然没有和魔女见面的记忆,也就不会有和魔女接触以致留下魔女味道的记忆。 莱姆好像也说过,昂的身体有魔女的味道。 昂觉得,莱姆的过分杀意与魔女的气味有关。若是如此的话,那自己根本就是因为某些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实而招人怨恨,真是天大的冤枉,只得缄默其口。 他明白,自己对这无法挽回的事实根本无计可施。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没事了我就走了,我得好好地和哥哥汇报一下和你说过的话。」 「等一下。」 昂叫住了对沉默的自己放任不管、握住门把手准备穿过渡门离开的贝阿朵莉丝。贝阿朵莉丝一脸不耐地回过头。 「你有觉得对我感到抱歉吧。」 昂忽然起了坏心,向她说道。 虽然不知这是否有意义——但他觉得自己的主意有赌一把的价值。 对着一脸不愉的贝阿朵莉丝,昂边敲着床便说道。 「你,对我,感到,抱歉。快点说是。」 「我没这么想。」 「我要告诉帕克哟。」 「唔……我说不定有过一点——点的歉意。」 贝阿朵莉丝整个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昂。她抱着双臂,抬头拽拽地看着昂。 昂从上到下打量着贝阿朵莉丝娇小的身体,回想起自己与这个少女至今为止的交集。——他百般思索后,得出了结论。 「若你觉得抱歉,想让我原谅你的话,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吧。」 「说来听听。」 「第五天的早晨……后天早晨。在那之前,能不能保护我?」 请求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少女做这种事,实在是有些恬不知耻。 对于昂提出的请求,贝阿朵莉丝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 「你的说法很模糊。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事而被盯上了?」 站在贝阿朵莉丝的立场上考虑的话,这个疑问理所当然。 她冷眼看着昂,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 「再说,别把这所宅邸卷到什么纷争里。对贝蒂来说,这个宅邸是无可取代的存在。」 「我不想起什么纷争,只是未雨绸缪而已。」 「你分明把麻烦事推给了别人,真是志向崇高。」 「这次我的确没法反驳你。」 看着垂头丧气的昂,贝阿朵莉丝叹了口气。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室内一片寂静。 昂垂着头。他想自己很快就会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那将会是贝阿朵莉丝对自己的请求置若罔闻,独自回到禁书书库的声音。 那也是预示着昂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声音。 「把手伸出来。」 就在昂死心的时候,贝阿朵莉丝走到了床边,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 昂呆呆地没反应。见状,贝阿朵莉丝焦躁地拉起了他的手。看到他的手伤痕累累的模样,贝阿朵莉丝皱起了眉头。 「真恶心,你居然有自虐症,真是没救了的变态。」 「那是罗茨维尔的专利吧。我这只是想刻刺青却失败了而已。」 「品位低、技术差、连撒谎也不会……真是没救了。」 贝阿朵莉丝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自己小小的手掌盖在昂右手的伤口上。 指尖划过手掌,二人的手似乎被引诱着一般,彼此交握,十指相扣。 「汝之心愿,已然传达。吾以贝阿朵莉丝之名,在此与汝缔结契约。」 贝阿朵莉丝庄严地宣告契约成立的姿态,令昂不由得噤声。 忽然,昂发现眼前的少女的身姿和之前相比变得不同了。 从相握的手指处传来的温度让昂觉得贝阿朵莉丝全身都围绕着一种神秘感。 「即使是暂时的,契约就是契约——你那意义不明的愿望,我接受了。」 贝阿朵莉丝松开与昂交握的手指,再度抱起双臂。而昂为了压抑住自己内心澎湃的感情低下了头。 他那无法名状的情感,似要从心底溢出一般。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份意料之外的救赎。 「真的假的啊这是……我竟然被小女孩弄哭了。」 「别叫我小女孩。还有,这件事要对哥哥保密。」 「那事有那么重要吗?看你那郑重其事的模样。」 贝阿朵莉丝目光里充满了敌意。昂苦笑着答应下来。 这是他自绝望的第四次重置以来,第一次,微小的、真实的微笑。 4 与贝阿朵莉丝缔结了临时契约以后,昂终于得到了一丝确切的安稳。 然而,昂被逼入绝境的状况其实并没有得到任何本质上的改善。 昂依然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贝阿朵莉丝也不可能一直守在昂身边。 问题是在第四天的夜晚到第五天的早晨这段时间——为了节省力气,贝阿朵莉丝说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她不会出现在房间里,然后她就离开了。 与此相对,多次来访的是此刻在床边微笑着点头,说着」这样啊,太好了。贝阿朵莉丝有好好地来道歉啊。佩服佩服」的艾米莉娅。 艾米莉娅即使被昂冷酷地对待,也依然这样温柔地对待昂。这让昂越来越受到良心的谴责,同时也让他感受到,艾米莉娅是为他在黑暗的世界带来一束光明的女神。这并不是夸张。 昂曾经在艾米莉娅再次来探望他的时候,为自己在最开始说过的无心的话而向她道歉。然而那时,她说「你当时一定是情绪比较激动吧?任是谁都有那种时候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你也能和拉姆和莱姆这样说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她这般柔和地将昂说过的过分的话一笔带过。 对于她后面所说的小小愿望,昂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自己得不到信任,一旦被判断为知道某些不该知道的事实就会被抹杀。然而事实上,正因为自己体验过那过分的忠心, 才对那二人怎么也恨不起来。 昂一闭上眼睛,就回想起当初在宅邸度过的日日夜夜。那个时候,在那些记忆中的姐妹二人,难道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一点点的信任么。 也许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奢望而已。 「你果真没吃饭呢。」 「……抱歉。」 看见摆在床边托盘上、正在冷掉的食物根本没有被动过,艾米莉娅担忧地小声说道。 昂对双胞胎姐妹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而后态度依然恶劣,继续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然而即使面对着这样的昂,莱姆和拉姆也依然好好地履行着自己作为佣人的工作。 即使她们知道,他并不会吃她们每次送过来的饭,知道他并不欢迎她们。 她们二人一个待人不客气,一个只是表面恭敬,然而她们却都是性子固执,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人。 昂知道这一点。他明明知道,却无法接受。 ——饭里面有没有下毒呢。 他每次见到这些食物,这样的不安都会闪过脑海。 他虽然讨厌如此怀疑姐妹二人的自己。然而他知道,这对姐妹挥舞起武器要杀死自己的未来是存在的。 自己知道这对有许多优点的姐妹将会杀掉自己。 昂从认识到那一点时就开始绝望。 「不吃一点的话你身子会坏的,说不定会很辛苦的。」 「我的胃装不进这些食物啦。……如果艾米莉娅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吃一点哦。」 昂对担心着自己的艾米莉娅说了非常轻浮的话。他不由得想诅咒自己的无药可救。 他想诅咒那个,对真心担心自己的她、假装轻佻以求得她同情的自己。 可是。 「那么,好吧。啊——」 「——诶?」 「所以说,张嘴,啊——」 艾米莉娅把托盘放在膝盖上,拿着勺子,看着昂。 艾米莉娅用勺子舀了点还温着的汤,慢慢将其送到昂的嘴边。 没理解艾米莉娅的打算的昂不停地摇着头。 「不,不不不,等一等艾米莉娅,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昂你不是说过只要这样做你就会吃饭么?所以,吃吧。我喂你。」 「那个……你这反应不对呀,应该是:开始你无论如何也不肯,最终不得已的情况下,通红着脸要求只喂一口之类的……」 「只不过是喂饭,而且还是喂给说这种小孩子气的话的人,有什么可害羞的。好了,别说傻话了。」 艾米莉娅对着语无伦次的昂,强硬地把饭喂了过去。 最后,输给了艾米莉娅的气势,昂张开了嘴。他的脸红到了耳根。 「啊,啊——」 「好,咽下去。要继续了哦。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再一口。」 「好快?!我第一次被喂饭,这根本没有给我体味余韵的空暇啊。」 不知艾米莉娅是不是参加过快速喂饭比赛,她动作精准,干脆利落。昂实在是受不住一次次快速被丢进口中的食物,他慌慌张张地举起了手。 「暂,暂停!暂停!停下来!喉咙,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唔!」 「真是的,我喂得正起劲儿呢……昂?」 「咳咳,咳咳。诶呀,喉咙,真的,呐……刚刚有种奇怪的感觉……」 昂转开眼睛不去看满脸不满的艾米莉娅。他装作咳嗽,尽量自然地别过了脸。他不想让艾米莉娅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 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不停地从眼睛里流出来。他张大眼睛,努力地忍耐着,告诉自己不要让泪水留下来。 这世上明明毫无希望,然而自己却一直被温柔地对待着。 他甚至会思考,自己值得这般温柔地对待吗。 正是否定了这一点,才让菜月昂觉得绝望不已。 008 「呐,昂。」 「……嗯。啊——啊——好了。嗯,没关系了吧——我觉得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听见艾米莉娅关心的声音,昂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装作自己已经回复了。他回过头,对艾米莉娅做出了疲惫的表情。 ——他与正无比温柔地看着这边的艾米莉娅视线交汇。 「继续吧。」 「……听你这话,我有种某件不该做的事情又要开始了的感觉。」 「——?」 歪着头的艾米莉娅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说的话中包含着某种色色的味道。 难道说,联想到那种事的自己,思想太不健康了? 昂带着羞耻心和某种复杂的情感,吃完了艾米莉娅喂过来的饭食。喂完饭的艾米莉娅满足地拍了拍手。 「好,来,吃完饭了要说什么?」 「兮兮宛待。」 「没礼貌。再来一次,要说对。」 「谢谢款待。」 「好,不用客气。」 艾米莉娅对着深深弯下腰的昂,礼貌地回话。 面对着加深了笑意的艾米莉娅,昂摸了摸自己吃撑了的肚子。 饿了两天的肚子忽然被填满,自己的胃竟然意外地没有异常反应。 「拉姆说,由于你有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所以要做些不刺激的食物。饭是莱姆做的。她们都是好孩子呢,对吧。」 艾米莉娅那仿佛是在为那对姐妹感到骄傲的话语解答了昂的疑问,但她的话也刺痛了昂。 其实,他本应为这份关心而欢欣得几欲继续流泪。而对于现在的昂而言,他只能因痛心和迷茫而几欲流泪。 因为那份温柔,那份亲切,都是虚假的。 「昂也好好地吃了东西,我坐久了也会觉得累,就先回去了。」 「那你在旁边和我一起睡也是可以的哟。」 「好了好了,看起来你已经很有精神了。我也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呢。我是偷偷过来的,要为我保密哦。」 艾米莉娅眨了眨眼,将手指竖在唇边。 昂一想起平常这个时候艾米莉娅应该在做什么,就不由得羞愧起来。 艾米莉娅肩负着守护一个国家的重任。她为了美好的未来,每天都不停地努力,连一秒钟都舍不得浪费。然而她却在自己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其实她的时间非常宝贵,每一秒钟都非常宝贵。 「艾米莉娅,晚上要把房门锁好,免得他人进去。」 他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说不定是因为他被艾米莉娅的关怀所感动,而被唤起了反抗命运的一点点气力。 听到昂突然的劝告,艾米莉娅偏了偏头,银色的头发随之摇动。 「因为昂会进来?」 「对啊……不是的!这话不是艾米莉娅说的是帕克说的?!」 「哇,你居然知道。」 从银色的头发中探出脸的帕克笑嘻嘻地看着昂和艾米莉娅。看起来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偷听着二人的对话。他摇着尾巴,揶揄地看着冲他瞪视过来的昂。 「我觉得我的可爱度和环境不称,所以我就藏起来了,可是你突然就把自己的真实情感表达出来了,我有点在意,所以就……」 「我只有不祥的预感。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艾米莉娅唷。」 由于黑雾的事情,昂没有明确说出未来会发生的一切。即使如此,能够体察人情感的帕克还是没有问任何问题就应下了。 「我有种只有我一人在状况外的感觉。」 「我们在说,可爱的艾米莉娅有晚上被袭击的危险,所以要万分小心。要小心车辆和男人。是吧,父亲大人。」 「说的没错,莉娅。尤其是某个眼神很坏的黑发男人,父亲绝对不原谅他。」 「你这个布鲁图!」 帕克对着叫出背叛者代号的昂大笑不止。艾米莉娅也笑着抓起帕克,把它按进自己的头发里,从椅子上站起来。 昂目送着二人离去。房间里只剩他一人的时候,昂一头倒在了床里。 虽说他的提醒只不是种安慰,但至少他成功地引起了二人对此的注意。何况,这次的危机与艾米莉娅等人几乎全无关系。他想,这样一来二人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啊,糟糕……」 就在昂感觉到安心的时候,他的意识被倦意侵袭。 因疼痛而被赶走的睡魔此时袭来,将昂的气力消磨殆尽。 兼之昂的肚皮被填满,他的意识对袭来的困意毫无抵抗之力。昂坠入了浅眠之中。 5 在似梦似醒之间,昂的意识如云朵一般漂浮着。 他不知在那里听说过,梦是人脑将获得的信息进行整理后得出结论的副产品。 那么依这个道理,昂在睡眠时后也能见到的那些阻碍他安睡的景象,原来是他的大脑在整理那些鲜明的记忆啊。 惨烈地死亡的记忆,一次次地重复,一次次地伤害着他。 他呻吟,他被梦魇住,他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他边流泪边痛苦地挣扎。 他的泪水和呻吟无法停止,他的灵魂被逐渐削弱。被削弱,再被削弱,最终被磨损殆尽,什么也剩不下了。 致使他有这种想法的,是他那无比憔悴的身体和心灵。 「——」 忽然,他身体的僵硬感消失了。 仿佛身体内部令他颤抖的寒气和恐怖忽然被驱尽了一般。 ——其理由是,手。 有谁握着昂的手。 在床上睡着的、意识漂浮着的昂,被现实中的某个人触碰,将他从噩梦中拉回。 那感觉非常温暖。那感觉非常温柔。昂觉得,有怜爱之感传达过来。 他觉得自己被救赎了。他觉得有和煦的风吹进了他一片荒凉的心。 在痛苦的得令人窒息的时候安稳到访,呼吸也从慌乱回归平稳。 究竟是谁呢,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现实吗,亦或是某个幸福的梦吗。 他的双手还留有温度—— 6 「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啊!」 「看招——」 昂被毫不留情地踢飞,落在了坚硬的地板上。他不由得发出哀嚎。 他摇着头,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看着非常没有淑女风范地抬着腿的贝阿朵莉丝。贝阿朵莉丝也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约定的时间到了,虽然我很不情愿但还是过来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悠闲。」 「我现在真心觉得,你说的话真让人讨厌。」 昂反驳着贝阿朵莉丝,却暗暗心惊,自己竟然打了瞌睡。自己分明宁可选择自残,也要保持清醒,保持警惕来着。 「在如此重要的第四天打瞌睡,我真是不要命的笨蛋。」 「嘟嘟囔囔真啰嗦。好了你找个地方坐吧。」 贝阿朵莉丝俯视着陷入自我厌恶的昂,厌倦地说了一句话便坐在了梯凳上。昂看着在平日里坐惯的位置上坐定的少女,昂终于感觉到了怪异之处,打量起四周来。 ——他发现,自己实在禁书书库醒来的。 「太让我惊讶了。你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把我运到这里来的么?」 「我才不要待在你那臭气熏天的屋子里呢。贝蒂的容身之所只有禁书书库。你也给我老实待着。」 虽说贝阿朵莉丝做的事请出乎意料,但昂觉得,眼下情况对自己颇为有利。 贝阿朵莉丝的「渡门」有这样一种功效:它能使攻击者找不准昂的位置。莱姆应该没有打破「渡门」的方法。 「你考虑得还挺周全的嘛。」 「在下面嘟嘟囔囔的真啰嗦。你想让我实践一下除虫的方法吗?」 贝阿朵莉丝把书皮亮给昂看,让他知道书的内容就是这个。昂对她吐了吐舌头。 看来,以为她关心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昂从地上站起来。忽然他直盯着自己的双手看起来。 手上还残留着那种奇妙的感觉。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有谁握住了自己的手—— 「贝阿朵莉丝,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应该没有握住我的手吧。」 「那还用说,就算是哥哥拜托我,我也会拒绝的。」 「你竟然这么决绝啊。……可是在我死之前我们都要在一起哟。」 「我拒绝。」 昂对着冷淡的贝阿朵莉丝撅起嘴,而后重新打量起这个房间。 依旧是满屋子的书,虽说让自己坐下,但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就算说要消磨时间,这也……」 不安与紧张的心情随着那个时刻的临近而愈加强烈,昂甚至不知眼下的平静能保持到何时。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专心致志,忘记时间就好了…… 「对了,有没有全拿伊文字写成的书啊?」 「难道你不识字吗?你这样的人都进了梅依扎斯家的禁书书库,得让多少人哭泣懊悔啊。」 「对那些人我觉得很抱歉……我说你,一直呆在这个房间里吗?」 除了食堂,昂从未见过贝阿朵莉丝去过其他的地方。除了那一天贝阿朵莉丝到访客房之外,她绝对会呆在书库的梯子上。 对昂抛出的疑问,贝阿朵莉丝微微地垂下头。 「契约就是那样的。」 「又是契约啊。虽说我也被那个东西救了,但是你不觉得那个东西很累人吗?」 「那样的契约,都是我自身所望。」 贝阿朵莉丝闭上眼,以一副不愿昂再刨根问底的态度如此说道。 契约。它是昂来到这个世界后多次听到的,无比沉重的词汇。 就如艾米莉娅和帕克之间,和小精灵之间交换的契约一般,贝阿朵莉丝也对这个词怀有深深的感情。正因昂与贝阿朵莉丝缔结了短暂的契约,所以昂也明白这种感情。 他看到了年幼的贝阿朵莉丝的身影。他看见少女身负着契约,并且她打算将其贯彻到底。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少女,昂觉得非常心痛。 「呐,那么你——啊呜……」 「一直提问真啰嗦。读点什么安静下来吧。」 昂正打算提更多问题的时候有书砸了下来。昂将其接住,然后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自己手里的书,从标题到内容都是拿伊文字写成的。 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的贝阿朵莉丝已经对他这边失去了兴趣。她全神贯注地读着眼前的书,没有和他继续谈话的意思。 他想要问的话被截断,他被强迫闭上嘴。 然而贝阿朵莉丝那甚至连感谢的话都不让他说的态度,让昂觉得感激而欣喜。 7 ——在禁书书库中,时间安静又缓慢地流过。 他们没有交谈,书库中只有二人翻动书页的声音。 即使如此,如今的昂根本没有心情去专心读书了。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把同一页书来回地翻动,翻书的声音也不过是因为如此。 ——在这个密闭的禁书书库中,是无法窥探外面的消息的。 从这个房间的性质而言,连窗户都没有的禁书书库是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密闭空间。 在这里,他既感觉不到阳光,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现在外面已经是几点了呢。 由于昂是在浅眠时候被搬到禁书书库的,所以他无法推测现在的时间。 单纯地考虑的话,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呆上半日,应该就可以挨过那个夜晚。 然而,在这个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禁书书库中,半日这个概念也非常暧昧。 昂很难去相信自己的感觉,然而他也犹豫,是否向贝阿朵莉丝询问现在的时间。 并非是因为「不想打扰专注读书的贝阿朵莉丝」这类的高尚理由,而是昂担心自己若采取行动,状况会发生什么改变。 昂翻动着书页的指尖变得麻木,他的舌尖也传达着口渴之感。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的呼吸停滞下来。 这样的紧张感持续了多久呢。 若说开始时候是一团糟的话,那么结束也是没有预兆的。 「他在叫我。」 忽然,在书库中,响起了贝阿朵莉丝的低语。 昂反射性地抬起头。贝阿朵莉丝合上书,从梯凳上走下来,站在地板上。 「他在呼唤我。」 少女与其说是在对昂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贝阿朵莉丝说着话,挥动手指。昂瞬间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感觉遍布全身。 那种漂浮感令昂不由得站立不稳。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并发出了小声的呻吟。听见他的呻吟声的贝阿朵莉丝像才想起昂的存在一般,回头看他。 「啊,说起来你还在这里呢。我把你忘了。」 「我分明在你眼前,你竟然把我忘了,这是什么低级的笑话啊。」 「这是优先事项的问题——哥哥在叫我。」 贝阿朵莉丝只告诉了昂这些,就与昂擦肩而过,将手伸向了门。对着那自然而然地想要出门的少女,昂颤抖着声音,慌张地试图留下她。 「喂,喂,等等!现在出去的话……」 「窝在这里也可以哟。这里很安全。」 少女留下了近似嘲讽的言语,而后便穿过了门。昂被少女的态度刺激得大怒,他蹬开椅子,站起来,将手伸向了门。他踌躇了几秒。然而。 「啊,可恶。就这种程度,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脏话鼓励自己,然后粗暴地打开门,走到了外面。 之后—— 「啊——」 昂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愕然的声音。 有光刺激着昂的眼睛。他抬起手,遮住了刺眼的光。他的声音因得以欢迎朝阳而颤抖。 他将手伸向空中,以确认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他踉跄地往前走。在走廊的对面,透过那扇能看到前院的窗子,昂看见了初升的朝阳。 那是他无比渴望的、那是他多次挑战却终难企及的,第五天的朝阳。 「难道,说……我成功地度过了,第四天的夜晚吗?……」 昂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他打开了窗子。清凉的风吹起他的额发,昂贪婪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 昂向后退,他双腿失去了力气,顺着墙壁瘫倒在地上。 如今他只觉得茫然。 他分明放弃了,他分明觉得绝望,他分明多次失败。 然而他却度过了第四天的夜晚,终于撑到了第五天。 「哈,哈哈……」 他不知不觉发出了空洞的笑声。 笑声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嘻嘻,哈哈哈。这是,什么啊。喂,怎么回事啊。这种事,喂,哈哈……」 他不知要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 昂抱着双膝,依旧蹲在走廊里,仿佛神智不清一般笑个不停。 他曾经以为第五天距离自己太过遥远,以为自己到达不了,以为自己做不到。然而,第五天的朝阳竟然也能这样简单地照在自己身上。 昂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昂终于—— 「——昂?」 昂那虚无的喜悦感,被一个银铃似的声音打断。 他慵懒地抬起头,看见走廊对面站着一名银发少女。 那是艾米莉娅。昂终于见到了平安无事地迎接第五天的艾米莉娅。 他们二人都平安地度过了第四天的夜晚。这个事实令昂激动得颤抖。 这是他的心愿得以实现的机会。既然两个人可以迎接到第五天的朝阳,那么两人也可以再次交换约定,并将其实现。 他可以把艾米莉娅介绍给村子里的孩子,和她并肩走在繁花盛开的花田里,明明两人之间有过那么多共同的回忆——然而。 「艾米莉娅……?」 与浮想联翩的昂相反,艾米莉娅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昂。而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朝着昂跑过去。 「昂,你去哪里了?」 「那个,我……」 「因为……不,算了。总之……你跟我来。」 艾米莉娅态度强硬地让昂站了起来,然后直接越过他跑了起来。 昂对艾米莉娅根本不听他回答的态度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要去哪里啊……呐,艾米莉娅,你听我说,我刚刚完成了一件事哦,我很努力的……」 昂注视着艾米莉娅的侧脸,结结巴巴地述说着自己的成就感。 「你为什么这么一副表情呢,毕竟一切都进行得很完美……对吧?我平安无事,艾米莉娅也是……对了,去村子吧……一起去,然后……」 「——」 「我有好多事想做,好多事想告诉你。有很多事。我想让艾米莉娅你知道这些事……」 「……昂。」 艾米莉娅喊了昂的名字,打断了昂的话。然后昂注意到了一件事。 他注意到艾米莉娅注视着他的眼眸满是掩饰不住的不安和急躁。 那简直,和在赃物仓库里,她豁出一切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究竟发生了——」 昂无法去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的问话出口之前,有别的声音传到了昂的耳里。 他想,那种声音是惨叫。又或者,是悲鸣。 那个声音高亢又持续不断,满是悲痛。它是那种深入灵魂的惨叫,甚至能让听到的人也深感悲痛。 那几乎要将人撕裂的叫声,划破了宅邸清晨的空气。 他们穿过走廊,上楼。宅邸东边二楼是佣人房,在以前的回合里昂使用过的房间也在那里。艾米莉娅牵着昂的手,走向了第二层最里面的房间。在那里—— 「是罗茨维尔和……」 有着蓝色长发的男人站在走廊里。他看着跑近的二人,眯起了双眼。罗茨维尔身边是贝阿朵莉丝,她背靠着墙壁,肩上有一只蜷着身子的灰猫。 「进里面去。」 昂好容易才走到他们三人面前。正当他开口想询问的时候,罗茨维尔简短地这般告诉他。 罗茨维尔指的是他身边一个开着门的房间。 昂转头去看艾米莉娅,艾米莉娅也对昂点了点头。艾米莉娅濡湿了的深紫色眼眸,不由分说地逼迫着昂下了决断。 昂屏住呼吸,向房间内走去。 同时悲鸣依然持续不断地从房间里传出来。 昂进入房间,强迫自己抬起已经僵硬的眼睑。昂看见了……。 那个房间整洁干净,将房间所有者一丝不苟的性格反映得恰到好处。房间里家具不多,但是摆放得很漂亮,这是个很有女孩子风格的房间。 昂不由得想到,这个房间格局分明和他的房间一样,然而却因为使用者不同而有着这样大的变化啊。 他此刻涌起的感想,使他一瞬间忘记了眼前看到的情景。 然而残酷的现实,总会给逃避现实的行为画上终止符。 在房间的中央,有着一张整洁的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姆趴在床边,搂着自己的妹妹,泪如雨下。从她的口中,发出了几欲将喉咙撕裂的凄惨叫声。 而躺在床上被姐姐紧紧抱住的莱姆,没有了呼吸,已然死去。 8 这已经是第几次,头脑一片空白了呢。 昂彻底被击垮了。至今为止,他目睹了太多起悲剧了。 差不多,也到了被拯救的时候了吧? 「——」 蓝发少女横躺在床上。她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她闭着的双眼再无法张开。她穿的睡袍很是可爱,与她十分相称。 昂忽然注意到,自己从没见过莱姆穿女仆装以外的衣服的模样。 「为什么……莱姆会……」 昂喃喃低语。他将手插进自己的短发,几乎站立不稳。 因睡眠不足而产生的疲劳使得他脑仁生疼,大脑也因为实在无法接受眼前的状况而忍不住胡思乱想。 其实,这是第四次的宅邸回合。对于被杀掉三次、又三次回归的昂而言,身为杀人者的莱姆是最需得戒备的。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莱姆会被杀掉呢……」 杀掉昂的应该是莱姆才对,死的人绝不该是莱姆。 忽然,昂的脑中想起了恶魔的低吟——她真的死了吗。 她是不是在骗自己呢。她是不是想让昂放松戒备呢。比起接受眼前这个噩梦一般的事实,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个恶意的玩笑。 009 昂接近莱姆,想要确认莱姆的生死。然而。 「——不要碰她!」 昂无意识地伸出的、想要触碰莱姆的手,被人狠狠地挥开。 拉姆呻吟着抬起头,满面愤怒地瞪着昂。然而她的愤怒与泪水,令昂完全无法反驳。 「不要碰莱姆……不要碰拉姆的妹妹!」 她的话里满是不容他人插嘴的抗拒。 拉姆带着哭腔拒绝了昂,而后再次抱着莱姆的身体,和莱姆说话,又安静地流泪。 即便姐姐如此悲伤,妹妹也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昂终于清楚地认识了这个事实。 ——莱姆真的已经死了。 「死因应该是衰弱致死。她在熟睡的时候被人夺走了生命,心跳缓缓地停止,在睡梦中死掉。与其说这是魔法,不如说这是咒术。」 对着摇摇晃晃地出了门的昂,站在门边的罗茨维尔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咒术这个词语,让昂不由得长大了双眼。他的嘴巴也因为听到了这个非同寻常的死因而不由得微微张开。 因咒术而导致的虚弱致死——这是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世界里,侵袭了昂的身体,导致他身体状况异常最后死亡的直接原因。也就是说拉姆和昂死于同样的咒术。 「我还以为那个咒术是莱姆下的……」 第二次的死因是被下咒而衰弱,脑袋被铁球砸碎。 根据那晚的情况,昂以为咒术和铁球是同一人所为,从而断定莱姆是杀人凶手。然而如今,莱姆被这个咒术杀掉,那么他的设想就完全被推翻了。 「咒术师和莱姆是两个人……?」 现在突然发现咒术师其实另有其人,昂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莱姆之所以要杀掉昂,是出于她对罗茨维尔过分的忠心。至少,若第三次的世界里的莱姆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的忠心就是杀掉自己的原因吧。 直接对昂下了手的莱姆,和咒术师是彼此协助的关系吗。但是若是如此,这次莱姆被杀一事就没法得到解释了。关于咒术师的立场和身份,昂完全没有头绪。 若是莱姆和咒术师之间全无关系,又怎么样呢。 第一次,昂被咒术师的魔法杀死;第二次,昂因咒术师的咒术变得衰弱,然后又被莱姆因为某些原因杀掉;而第三次则是被与咒术师无关的莱姆杀掉。 「第四次……因为我什么也没做,所以莱姆成了咒术师的目标……?」 虽说这不过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推论,但只要对现实进行一下整理,便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如果说昂被咒术师盯上的理由与争夺王位相关的话,那么为了对抗艾米莉娅阵营,对相关人员无区别杀害也情有可原。昂和莱姆就是随机的受害者。 「你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 罗茨维尔来到昂身前,俯身,用他那蓝黄双色瞳以极近的距离盯着昂。 昂皱起眉。罗茨维尔那充满审视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想法似乎全被他看透了。 「虽说这样问有些不好……但是客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为,为什么要,问我这种事?」 「诶呀,真是对不住了。我也稍稍地有些气愤呢。毕竟我一直疼爱的下属遭遇到了这种事情呢。」 罗茨维尔忽然把视线从昂身上移开,痛心地看向房间。 昂看着他的侧脸,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糟糕。 因为昂没有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这次的回合中,从昂与周围的人的接触方式来看,他根本没法取得他人的信任。 「……昂。」 艾米莉娅不安地说着,拉住了昂的袖口。 昂看见,她深紫色的瞳孔湿润了,似乎是要诉说什么一般。 它说,若你知道什么相关的事,请将它告诉我们。 她只念了自己的名字,就将这样的意思传达了过来。 昂想要回应她的请求,但同时,想要挥开她的指尖的冲动也涌了上来。 大家都轻飘飘地说着,若知道些什么就说出来。 ——我才是那个,最想将这种事情大声喊出来的人啊。 昂沉默无语。艾米莉娅抓着昂的袖子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昂一次又一次地轮回,每一次都挣扎着想要未来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与期望相反,都比想象更糟糕。 「昂。」 昂头脑一片混乱,他甚至想将头脑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好让自己变得轻松些。 不,就让自己放松下来吧。 ——就在他想要豁出去的时候。 昂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团黑雾和那个停滞的世界,以及那份无法想象的痛楚。 他倒吸一口凉气,再次意识到艾米莉娅紧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胃部如被什么拧绞着一般,疼痛非常。 艾米莉娅再继续这样恳求昂的话,昂一定会认输的。即使昂不服软,若是能够读心的帕克要读昂的心的话,他也一定能看穿昂在隐藏着什么。那样一来,在说明的时候昂就无法绕过「死亡轮回」。 而那也就意味着,昂必须要反复地被那无法终结的痛苦所折磨。 昂瞬间觉得口干舌燥。他无法忍耐游走全身的恐惧感,不由得摇摇晃晃地小步后退。 「如果你当真知道些什么,那我就不会让你逃走。」 昂的小动作,在房间里痛哭不止的少女看来,就是在隐藏不能说明的东西,伺机逃走。 突然,房门被疾风吹得剧烈晃动,昂的刘海也被风吹得散乱。在他因突然的疾风而闭上双眼之后,他立刻觉得面颊被纵向划开,传来了尖锐的痛感。 「好疼!……」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自己的脸。他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沾上了血。是风。他是被风划伤了。 在房间里,拉姆盯着昂的眼神中带着憎恶,她的手掌朝向着昂的方向。 「若你知道什么,就全给我说出来。」 「等等,拉姆,那个是……」 他刚想说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是直觉告诉他,只要他说出这句话,绝对会是河堤决口般的效果,于是他突然收住了话头。 然而,这只能将二人间决定性的决裂拖延一会儿,昂依然想不到任何能够将眼前的糟糕情况打破的好方法。 对着缄口不言的昂,拉姆再次放出了含有警告意味的风。 若是能用陈旧的表达来描述的话,这风或许可称为风刃。 这是风之魔法,是能引起类似于镰鼬的现象的魔法。这次风刃的威力不止是把她和昂之间的地板、门扉纵向划开或是将昂的脸划伤这么简单,而如此强劲的风刃竟直逼昂。 就要被打中了——昂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甚至忘记了呼吸。然而。 「——遵守约定是守护的信条。」 这时,站在昂面前的淡黄色头发的少女伸出手,接下了这股风刃。 贝阿朵莉丝挥了挥手掌,平静地看着拉姆。 「我与这个男人定下了契约,在宅邸的时候,他的安全由我守护。」 「贝阿朵莉丝大人……!」 对着庄严地宣言的贝阿朵莉丝,拉姆愤慨地咬唇。 贝阿朵莉丝对拉姆的愤怒置之不理,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罗茨维尔。 「罗茨维尔,你的佣人对你的客人失礼了哦。」 「这真令人感到遗憾呢。如果可以,我也想立刻将他当做客人欢迎啊。若他能把他内心的一切都说出来的话,我立刻就会这么做的。」 「这家伙昨晚在禁书书库,所以他和这件事应该没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的重点已经不在那里了。你也知道的吧?」 交涉决裂。罗茨维尔耸了耸肩,抬起双手,手掌向上。昂看见,他的手掌上忽然出现了色彩缤纷的光。 红色蓝色,黄色绿色——即使是没有任何魔法知识的昂也知道,在那四色的光中凝聚着魔法之力。那美丽的色彩中,蕴藏着超乎想象的魔法能量。 「你还是耍小聪明的毛孩子呢。你不过是有点才能,不过是比他人努力一点,不过是有个好点的家境和老师……你不过如此,有什么可自满的。」 「你真严厉呢。话虽如此,在时间停滞的房间里过活的你,与一直在时间洪流中行走的我们,有多大的不同呢,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看哦?」 两人之间生出了强大的魔法之力,昂甚至产生空气扭曲了的错觉。 二人把当事人昂丢在一边,战意高涨。 「不过,没想到你竟会挺身而出保护他啊。看来你真的对他相当中意吧?」 「罗茨维尔,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贝蒂理想中的男人是哥哥,那个人类,既不可爱,毛也不够多。」 与手中升起四色光华的罗茨维尔相反,站在他面前的贝阿朵莉丝看起来毫无防备。然而少女只是站立在那里,其周身却出现了凌驾于他人的力量,其强大甚至扭曲了空间。虽说这非肉眼可见,却反而更令人觉得恐惧。 「无所谓。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二人的战斗一触即发,两个身怀超绝之力的人彼此对峙。尖声喊叫的拉姆则一顿足,插入二人之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她身上。拉姆紧紧地握着裙角。 「不要妨碍我,让拉姆过去。如果你知道什么与莱姆的死亡有关的事情的话,就全部说出来。帮帮拉姆……帮帮莱姆!」 这是个如此悲痛的请求。昂觉得自己胸口被什么紧紧抓住。他真的想去回应她的请求。 可是昂没有什么可以回应她的话。 拉姆盯着沉默不语的昂,她的眼里满是沮丧与失望。 「对不起,拉姆,即使如此,我也想相信昂。」 艾米莉娅站在贝阿朵莉丝身边,挡住了拉姆充满敌意的视线。 艾米莉娅一边抬起手掌对着拉姆制止她,一边庇护着身后的昂。她侧脸对着昂,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思索应该说什么。她垂下眼睑说道。 「昂,拜托你。如果你能救拉姆,能救莱姆的话……拜托你。」 她的话语满含仁爱,这令昂对卑微的自己感到羞耻。 即便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艾米莉娅依然想要站在昂的身侧支持他。 即使从一开始,昂就对她出言不逊,即使昂到了现在依旧对如此重要的事情闭口不谈。 「对不起——」 昂辜负了艾米莉娅的关心,他没有向前,反而向后迈步。 那一瞬间,艾米莉娅的眼睛里闪过了沉痛的情感。那即是沮丧,又是悲叹。但更多的是预感自己的信任被背叛的,无法忍受的失望。 昂对自己真正绝望的时候,正是见到艾米莉娅那样的眼神的时候。他认识到,正是自己的行为,成为了无法挽回的噩梦的导火索。 为了躲避艾米莉娅的视线,昂转过身,背对着她。 艾米莉娅有一瞬间向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伸出了手。然而比她的手更早地触到昂的后背的,是风刃的攻击。风和纯粹的魔力相碰撞,力量四散。就在这时,昂跑了出去。 「昂——!」 昂对艾米莉娅叫住他的声音置若罔闻,只是一心奔跑着穿过走廊。他感到身后魔力相撞愈发激烈,然而他却没有回头看的勇气。 自己很懦弱,自己脆弱的不像话。 所以自己对想要相信自己的艾米莉娅、对想要救自己的命的贝阿朵莉丝、对她们所有的好意与善意视若无睹,只是自私地逃跑。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办才好。只是—— 「——我绝对要杀了你!」 昂听见,拉姆无比悲痛的叫喊从身后传来。 从身后追赶上来的,只有失去了妹妹的少女,和她那似乎将身体撕开一般充满仇恨的叫声。 昂堵上耳朵,摇着头,发出无声的叫喊。他一直逃。 一直逃。 9 昂全神贯注地跑着,他不知自己已经跑了多久。 他呼吸困难,膝盖打颤,汗水流到了下巴,然而他依然继续在跑。如果他不继续跑的话,就会被身后那不明所以的感情追上。 而且,被它追上之时,就是一切都终结之时。 拉姆悲痛的叫喊,怨恨的怒号,现在还回响在耳边。 昂逃了。逃走了。他逃出来了。 昂已经无法再回到那里了。 拉姆和罗茨维尔不会原谅逃走的昂,艾米莉娅和帕克也不会再相信固执地不肯开口的昂了吧。尤其是,昂甚至把与自己缔结了契约的贝阿朵莉丝抛在了身后。那个少女也不会再做昂的同伴了。 「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有什么能做的……我也想做些什么啊!」 昂完全不知道事态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究竟要怎么做,这个世界才会原谅自己呢。 「我明明……那么期待的。」 他突然被召唤到异世界,他只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生活。在那个满是不安的世界里,昂被迎进那个宅邸内,那所宅邸成为了昂的休息之地。 那段时光,那段才过去一周的时间,对现在的昂而言,是如此可爱,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一次次地重复,世界一次次地伤害昂。 ——已经,不行了。 忽然,昂的脑内掠过一句低喃。 ——还有必要再继续努力吗。 昂甚至想将一切都托付给自己心中那催促着自己放弃的声音,托付给那美妙的诱惑。 他想,若是依言而行的话,自己一定会变得轻松的。 再说,昂本身就是喜欢让事情往简单的方向发展的人。 并不止昂是这样的人,每个人类都会这样的。 如果眼前的两个选项都让人苦恼的话,那么提示给他第三个选项如何呢。 对人类而言,那第三个选项简直就是上天的启示。任是谁都无法责备他对其伸出手去的冲动吧。 昂觉得生气迅速从自己的头开始退去,曾经那般砰砰跳动的心音也让他觉得遥远。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变重,被自己强迫着动起来的腿,也不知何时变得踉跄无力。 昂几乎停下了脚步。此时他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在茂密的树林中。他冲出了宅邸,从林中小道跑偏,在山道上迷路了。 昂被郁郁葱葱、草木繁茂的森林所包围。在这里天色微暗,天空甚至都被遮盖住。昂觉得这里与他第三次的死亡地点很相似。 就在他想到死亡的瞬间的时候,昂觉得第三个选项变得更为直观了。 「死了的话……」 ——是不是就能,被拯救了呢。从眼下这个状况之中。 「啊,对啊。若死了的话,状况就会改变。」 昂将这话干脆地说了出来,之后他便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方法再好不过了。 他死过三次了。第四次的世界将一切都恢复原样,然后一切再度循环往复。 这次他只捡回了一条命。这次他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他挣扎再挣扎,挣扎过后的结果就是这个。那他继续挣扎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若是想玩的话你就自己玩吧,反正我怎样都无所谓吧……」 昂咬住嘴唇。对那个将自己卷入这麻烦的状况的存在,毫不隐瞒地表达了自己的厌恶之情。 负面的情感在昂的五脏六腑中翻滚。来到森林中昂的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 在眼前伸展开的是湛蓝色的天空,它与昂的心境相反,开阔得令人心生憎恶。那里还有—— 「悬崖。」 这是多么完美的、神明的指示啊。 只有在这种时候,自己的愿望才能传达到啊。昂不由得对天上的存在发出了感谢的谩骂。 ——还有,希望愚蠢、悲哀的菜月昂,得到永久的安宁。 昂步伐踉跄。他似乎是被诱惑着一般,向悬崖走去。 风很强。风从正面吹来,吹得昂的衣襟猎猎作响。昂仰望天空,站立在悬崖边。 向下看的话,就会看见十米多高的峭壁,其下方有岩场伸展开来。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话必死无疑。 「哈……哈……哈……」 看着脚下的岩场,昂很轻易就能想到自己的死相。 几乎被昂忘记的心音再次作响,他的肺部宛如抽筋了一般,呼吸断断续续。大量的汗水让他全身湿透。昂觉得全身发冷。他闭上双眼。 ——只要这样踏出一步,一切就会终结。 这次若是死了,自己会怎样呢。 他会再次回到在宅邸的第一天,开始新的回合吗。即使那样也无所谓。 若是能回到第一天的话,那里有艾米莉娅,有拉姆,有莱姆,有大家。昂可以作为宅邸的佣人,若无其事地与大家相处,然后在第四天,在睡梦中死去。 这样的日子若是能持续下去的话,至少他能够度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救赎方式了。那么,死了也没那么糟糕。 「——」 然而站在悬崖上的昂,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只有他的膝盖,像个笑话一般颤抖不停。 昂想要制止膝盖的颤抖。他伸出手去,弯下腰。就在那时,他的膝盖落在了地上。他的身体颓然下跪,摆出了一个就像是在对着天空叩拜的姿势。昂咬着唇,悲叹自己的胆小无力。 「只要,再走一步……我竟然……竟然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 ——自己竟然这么胆小吗。 昂一方面被逼到绝境,另一方面又软弱无力,无法决断。 他的决心和觉悟脆弱得可笑。昂蹲下身,不住流泪。 他分明不知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但他也惧怕死亡,不敢自杀。 昂觉得自己太可悲,太丢脸。他手指抓挠着地面,不停地呻吟。 直到体力用尽,昂一直流着泪,对自己的凄惨状况,无比悔恨。 10 昂看着莫名浮现在眼前的光景,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噩梦。 在明亮的房间里,昂和艾米莉娅坐在餐桌旁。罗茨维尔坐在上座,贝阿朵莉丝在倒红茶。在她身边,帕克把头伸进了盘子里。 艾米莉娅教训着在餐桌上胡闹的帕克,莱姆见缝插针、手脚麻利地工作,拉姆只管照顾罗茨维尔,对其他人全部无视。 不知为何,昂笑着,大家也笑着。 ——昂看见了一个满是幸福与温暖的,噩梦。 这个梦带着痛苦,伴着悲伤,带来了失落感。 昂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他因太过痛苦而无法呼吸。 「——」 忽然,他的表情平和下来。 他觉得有谁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心头的负面情感,因握住他的手掌的温暖而逐渐远去。 而后,他看见了光。 白色的光,耀眼的光。他的意识,仿佛被那光引领着一般—— 11 「你可算清醒了。」 昂睁开眼睛,他眼前是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天空。 他意识到自己仰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他也想起,自己是在考虑着什么的时候,意识仿佛被什么吞没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自己自杀未遂,丢人地哭叫,而后因太过疲惫而睡着了。 自己的行为已经不再能用可笑来形容,简直是可怜了。自己就像是婴儿一样,不,婴儿不会犯错,婴儿都比现在的自己强百倍。 「你随便说点儿什么呀。」 「随便……」 「你的话题又无聊又没新意。一脸的苦大仇深,你真是没救了。」 贝阿朵莉丝说着尖酸刻薄的话,胡乱地甩开了昂的手。 贝阿朵莉丝站在陡峭的悬崖上。她穿着平日的礼服,气势逼人,与这个场所格格不入。少女的身子仿佛被贴在了一幅风景画上,二者极不搭调。 「你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就到了外面,还真是与众不同。」 「贝蒂也不想走在满是土味的山里。如果你没跑到这里闹情绪的话我才不会来这里呢。」 贝阿朵莉丝整了整裙角,恼恨地说道。昂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贝阿朵莉丝为何会来到宅邸外,甚至来到这种地方来呢。 「你为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我……」 贝阿朵莉丝遵从契约,要保护昂。然而昂甚至无法向贝阿朵莉丝说明一切。 看着吞吞吐吐的昂,贝阿朵莉丝满脸无奈,哼了一声。 「依照契约,你的安全要由我守护。而你却露出如此丑态,甚至企图跳崖自杀,这有损贝蒂的威信。」 「由你保护我的安全……这只到今天早晨吧,」 「——我不记得有期限。你记错了吧。」 对着还在回想契约内容的昂,贝阿朵莉丝闭着一只眼睛,把视线从昂身上移开,如此说道。贝阿朵莉丝要将与昂的契约继续下去,为此她甚至用了」记错」这个借口。 这个少女嘴上不饶人,而且和自己合不来。——她总给人这样的印象,然而昂产生了错觉,觉得她大慈大悲的模样令自己大为感动。 贝阿朵莉丝没有放弃自己。那样的话,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 「若你还抱着淡淡的期待,那你就太天真了。」 「——唔。」 昂觉得自己似乎没必要放弃,在他又将事情往好的方向想的时候,贝阿朵莉丝制止了他的美好幻想。她摇着头说道。 「失去的东西已经回不来了,贝蒂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你已经没有向那个双胞胎的姐姐解释的机会了,你已经把那个机会丢掉了。」 「我……!」 昂想告诉她:「要是能说出来的话,我早就说了。」 如果没有那个要命的制约的话,昂早就把一切都说明,并请求原谅了。 即使他知道,那完全无法拯救拉姆,那不过是他所求的一个内心安宁罢了。 「事情居然到了这一步,我是个笨蛋么。嗯,我一直都是笨蛋。」 昂一直都是说着场面话,找着借口,总是为自己辩驳,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活到了现在。 在肉体上、精神上,悬崖上的昂都被逼到了绝境。 昂逃啊逃啊逃啊逃啊,一直逃,现在他才能站在这里。 「既然你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要把我怎么样……」 「你就算是死起码也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如果你想逃的话,我会帮你逃到领地外的。」 虽然贝阿朵莉丝的话很是严厉,但是她话中的温柔让昂颇为感动。 贝阿朵莉丝表情冰冷,她的眼神是似乎在看着某个无聊的东西一般冷漠。即便如此,少女话语中透出的真实心意,却让昂觉得太过温柔。 贝阿朵莉丝所说的话必然不假。 若昂想要逃走的话,少女一定会同意他的决定,并帮助他逃走的吧。 虽然他不知道逃离这里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肯定不会比这里的情况更糟糕。 没有什么比因自己的愚蠢失去了唯一的休憩之地,然后放弃一切逃走更凄惨的状况了。 「——」 昂被风刃割伤的脸,现在还渗着血,还在疼着。 昂摸着伤口,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他想起自己曾经受过某个与这个伤口类似的伤。那是深刻在昂灵魂深处的尖锐疼痛。 在他被莱姆追赶、在山中逃窜的时候,把他的右腿膝盖以下的部分都切掉的,也是风刃。抚摸着脸上伤口,昂确定,这两次的伤口是同一种魔法造成的。 「最后剜下我的头的魔法,也是一样的吗……都是两个人合力,吗……」 他在死后才终于理解了真相,这和他迟来的绝望融在一起,让昂更加沉痛。 直到现在,拉姆哀怨的怒吼声,她那因失去了莱姆而发出的悲哀的恸哭声,还深深印在昂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瞬间、那个地方就是对昂而言的分水岭。 昂当初就不该从宅邸里逃出来的。即使他没有承受痛苦的觉悟,他也应该与拉姆面对面,将话说清楚的。 他永远失去了与拉姆交心的机会。 曾经从昂的手中溜走过一次的东西,再也没法回到他的身边。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再也回不来了。 「双胞胎姐妹的姐姐,为了妹妹而坚持着。而双胞胎姐妹的妹妹,则是为了这样坚持着的姐姐而活着。这两个人,一个人都不能少,少了任何一方,她们就不再完整了。」 贝阿朵莉丝恹恹地声音打断了昂无声的思考。 贝阿朵莉丝没有看昂。她一边以指作梳,梳理着自己浓密的头发,一边继续着自己的话。 「不管缺了哪一个,她们都再回不到原来的模样了。罗茨维尔也一定会不会原谅那个破坏了她们的完整性的人的。」 「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他觉得自己被告知了某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昂走近贝阿朵莉丝,想要询问她话里的真正含义。然而少女迅速避开了昂伸向她的手指,反之抓住昂的衣袖,绊住他的脚,将他轻轻地摔倒在地上。 看着自己被少女行云流水般地摔倒在地,昂不由愕然。贝阿朵莉丝的头发垂下,扫在他的脸上。 「你这么在意她们么?这四天里,你可是闷在房间里,几乎和她们没见过面哟。就算你想自以为是地对那个姐姐解释,她也没有闲心去听你的说辞吧。你已经是和她们完全无关的人了。」 「我并不是……」 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这句话只说到一半,昂就卡住了。 经过重置,昂有过十多天和这对姐妹相处的时光。他可以反驳说,他有过和她们相处的时间、回忆、还有羁绊,这些都是现在的贝阿朵莉丝所不知道的。 然而昂无法反驳。因为他忽然理解了一件事情。 昂所知道的、他想高声告诉贝阿朵莉丝的东西,或许并非真实。或许双胞胎所表现出来的表情、感情和羁绊都并非出自她们本心。 这十多天里,昂究竟有多了解这两个人呢。 若昂和双胞胎真的彼此了解、彼此相知的话,那么昂所感到的绝望与失落又该作何解释呢。难道一切都是噩梦吗。 昂能够拿出关于拉姆和莱姆的什么,来反驳正严厉地俯视着自己的贝阿朵莉丝呢。 昂对那二人根本一无所知吗。 自己分明想好好地珍惜她们,想守护她们的——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只不过是任性又难看地大吵大闹一番而已吗……」 ——你已经是和她们完全无关的人了。 昂什么都不知道。他把所有的机会都浪费掉了,只身一人漂泊到了这里。 昂的世界一片黑暗。他想起了在宅邸度过的日子。 ——那些日子支离破碎,昂的心也碎裂开来,落地有声。 昂仰躺在地上。他以手掩面,哀叹着自身的软弱无力。 到头来,一切都是无法触及的桃源吗。昂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是幻想,真正的时间其实根本没有存在过吗。 「……一直这样也无济于事。在被发现之前,站起来。」 贝阿朵莉丝对着几欲流泪的昂这般说道。而后,她似乎是对无所动作的昂感到焦急,粗鲁地拉起了昂掩着脸的手。 昂的视野开阔起来。娇小的少女使上全身的力气,拉起昂的胳膊,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 从手掌上传来的触感,吸引了昂的注意。 他无视想要将自己从地上拽起来的贝阿朵莉丝的反应,拉过贝阿朵莉丝的手,确认它的触感。 「喂,喂。你这么突然是要做什么……你看贝蒂的手掌做什么?」 「像这样,把手握起来的话……你刚刚也握住我的手了?」 「……那是我这辈子的污点。因为睡着的你实在是太凄惨太可怜了。」 贝阿朵莉丝挥开昂的手,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昂将自己的手握紧,再松开,多次品味着离开自己的手的温度,这是自己在睡着的时候,感受到的安稳人心的触感。 ——昂在睡着的时候,又做了噩梦。 他在梦中多次感到无比地窒息、绝望与失落。 在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这次的事情——在睡梦中,自己的痛苦被他人给予的温暖所驱散。那是…… 「有谁……握着我的双手。」 贝阿朵莉丝纳闷地皱起了眉。昂把左手和右手都举起来。 只凭着一个人,是很难把一个睡着的人的两只手分别握住的——他需要趴在睡着的人的身上,和睡着的人姿势相同才可以。这种事情做得到的可能性不大。 「——」 这样一来,两只手分别被握住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其理由显而易见。 「拉姆,莱姆。」 如果沉睡着的昂的手,被她们一人一只地握住的话。 如果在第四次的回合里,在什么都还没发生的罗茨维尔宅,她们看着在睡梦中痛苦呻吟的自己,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对自己怀有慈悲之心的话。 「——」 昂听见了拉姆满是憎恶的声音。听见她对自己说」我要杀了你」,听见她诅咒自己,对自己怒吼。 那些残酷的话语,给自己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然而,给昂留下更深的印象的是。 「——她的哭声,没有消失。」 拉姆悲痛的声音,她失去妹妹、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的绝望的叫喊,在昂的耳边回响。 昂的心已经支离破碎。但是他的心的残片,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原本昂是那种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考虑的人。 他不想想那些疼痛的、痛苦的、艰辛的事。一想到要怀抱着那些沉痛的东西生存下去,昂就想逃跑。 「喂,我又在考虑什么愚蠢的事情啊。」 即使逃走也无济于事,所以昂想做些什么。 「这条命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呢……」 昂忍受着耻辱,一再恳求贝阿朵莉丝,在她的帮助下,不光彩地迎来了第五天的时光。 今天是个承载了昂许多情感的日子。在今天,昂下了决断。 「对啊。我的命是捡回来的。所以。」 想要活得轻松,活得容易。这又有什么错呢。 「——我的命要怎么用,这由我自己来决定。」 话说出口的瞬间,昂就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 听了昂的话,贝阿朵莉丝皱起了眉。然而少女还未来得及追问他话里的意思,便将目光投向了森林,目露警戒。 「——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 树叶被风吹过,叶子的沙沙作响声与少女含着悔意的话语相重合。而后,昂听见,有人穿过树林,向他走来。 昂回过头。他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名粉色头发的少女。 12 「终于找到你了。——我绝对不会再让你逃走。」 拉姆背对着树林站立着。她盯着昂,安静地说。 昂看着拉姆脸上的憎恶表情。他觉得非常心痛。 拉姆站在昂的面前。从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平日里的一丝不苟了。她的裙子上满是被树枝刮破的洞,头上带着的发带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她梳理整齐的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制服的穿着也好,头发的打理也好,这对姐妹都是彼此帮忙的。 这件事昂也知道。他记得曾经在什么时候谈过这个话题。 除了这个,昂还知道她们二人其他的一些秘密。 「退下。只要契约还生效,贝蒂就不会手软,就算对手是你也一样。」 「该让开的是你,贝阿朵莉丝大人。就算对手是贝阿朵莉丝大人,拉姆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开的玩笑真好笑。我好像听见,你对贝蒂说要手下留情了。」 「贝阿朵莉丝大人,难道您已经忘记这里已经不是宅邸内部了么?您离开了禁书书库,来到了森林之中——在这样的条件下,你有自信从拉姆手中保护这个男人么?」 昂沉默无语。在他面前,两个少女激烈地对峙着。 贝阿朵莉丝看起来很懊恼。从她的反应来看,拉姆说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 贝阿朵莉丝的强大是在某个范围内的强大。在眼下,她无法充分地发挥她的能力。 即便如此,她依旧固执地遵从契约,站在昂的身前,不愿躲开。 昂站在贝阿朵莉丝身后。他伸出手去,然后。 「哟——」 少女的两条卷发发辫非常漂亮。昂拉起她的发辫,向两边最大限度地拉伸。 然后把手放开。少女的头发大幅度地弹跳。弹跳。弹跳。 「嗯,感觉不错。」 「什,什,什,什……」 贝阿朵莉丝张大眼睛。她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地回过头去。 昂对着贝阿朵莉丝歪头。 「是吧?」 「你在做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做这种事,你,你想死吗?」 「说什么傻话呢。我一点都不想死。死这事,真的,人这一辈子只在最后的时候经历一次就足够了。我真的,这么想。」 昂边说边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他绕过愤然的少女,站在她身前。 他的正对面,拉姆正满脸不悦地瞪着自己。拉姆看着站到前面来的昂,提高了警惕。她咬住下唇,吐出一口气。 「胆子不小呢。可算死心了?」 「和死心有点不一样。硬要说的话……是做好觉悟了吧。」 「——什么觉悟。」 拉姆没明白昂的意思。她皱起眉。 昂合起手掌,对着拉姆深深地低下头去。 「抱歉。因为我太懦弱,让你们受苦了。」 「——!果然是你,对莱姆做了什么……」 「不,很抱歉,那件事我真的不清楚。事实上我有太多事都搞不清楚、可是——」 昂止住话头,停了一秒。之后。 「我想去了解那些,我不明白的事情。」 「——事到如今!你说这话还有什么用!」 昂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然而拉姆却如此吼道。对她而言,昂的话不过是胡话罢了。 拉姆狠狠地跺脚。 「莱姆已经死了!她已经回不来了!即使你明白了些什么事,你又能做什么?」 「『我能做到』这样帅气的话我说不出来。正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事情才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我自己最清楚,这些话的说服力为零。」 昂并非打算将错就错,他现在依然非常后悔。 他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厌烦。如果人能因耻辱而死的话他说不定早就死了。 即便如此,他依然举止丢人,依然难堪地挣扎着活下去。他暴露出自己最难堪的一面,终于走到了现在。 他所得到的,就是这个结论。 「你究竟知道,拉姆和莱姆的什么!」 「——说的是呢。正如你所说,对你们最重要的东西,我一无所知。可是——」 昂和她们共渡了十天的时光。 她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即使把这事告诉她们,她们也没法明白。 可是,昂确确实实记得那十天。 即使她们忘记了,昂的灵魂也会记得,自己和她们一起看到的一切,自己和她们一起欢笑过,和她们共度过的时光。 自己并非对她们一无所知。昂知道她们的事。 昂所知道的拉姆和莱姆,在他走过的世界里的确存在过。 还有,自己对她们怀有的感情—— 「就算是你们,也不会知道吧。」 「什么……」 「我!最喜欢——你们了!」 最喜欢明明待人不客气、却爱管闲事的姐姐。 最喜欢只是表面上恭敬的、爱讽刺人的妹妹。 昂觉得和她们度过的日子让人怀恋。 那是难以忘记的、非常珍贵的记忆,即使自己被她们杀死过,这记忆也不会被抹去。 若能再次与她们共渡时光,昂甚至觉得,即使选择『那样做』也无所谓。 听到昂的叫喊,拉姆僵直着身子,愕然地张大双眼。 那是当然的。 对拉姆而言,昂的话无非是意义不明的胡言乱语罢了。 因此,她决定无视他的话。 停滞了的思考被拉回正轨,拉姆在身体不再僵硬之后立刻向昂攻击过去。 她的动作只停滞了一瞬。即便如此,停滞也是停滞。 「——唔!」 拉姆将愤怒转化为她对昂的攻击。然而昂的动作比她的攻击更快一瞬。 010 昂背对拉姆,与贝阿朵莉丝擦肩而过。他仿佛乘着风一般,飞速地——向着悬崖直线跑去。 「等等——!」 从他的身后传来少女尖锐的、宛如悲鸣的声音。 昂一直在跑。他已经不知道那是哪一名少女发出的声音了。 即便昂已经做好了觉悟,他的思考依然乱七八糟,像是被什么搅乱了一样。 他的心跳似乎不足以支持全身的动作,他全身的关节都嘎吱作响。他的手脚也仿佛灌铅了一般沉重。 自己分明是在全速奔跑,但世界不止何时变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昂甚至觉得,他所追逐的结果哪怕被拖延只一秒,它都是在催促昂快点改变主意。 ——真傻。自己直到现在都在迷茫。 其原因只要想一想就会明白。毕竟自己曾经那么卑劣地执着于生存。 即使自己想过求死,最后还是输给了懦弱,只能跪地痛哭。 然而现在,昂凭着自己的意识选择死亡。 「还没对贝阿朵莉丝说谢谢呢……」 昂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挂念。之后,他便舍下了一切。 悬崖越来越近了,昂甚至不敢去数自己距离悬崖边缘还有几步。现在的状况很诡异,很不正常。昂感到自己的心头涌上了,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可是他完全笑不出来。他根本不可能笑出来。 即使自己能活下来,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在那个地方,昂放弃了未来,对于他来说,那和死没什么区别。 与其用这条捡来的命做一具行尸走肉,不如用它来让「某样东西」还原。 同时,做这个决断是什么都做不到的昂所能做到的事,它只属于昂。 「——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昂的双脚离开了地面,在空中划动。他的脚什么都触不到,什么都够不着。 好快。风很强。眼睛好痛。头好痛。耳鸣声越来越远。昂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听到不祥的钟声在自己头盖骨中回响。 如果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的话,自己也只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了。 可是如果,如果自己还能回来的话。 少女嘶吼过「绝对要杀了你」。 即使如此,昂也—— 「我绝对会救你。」 就在他说出自己的决意之时,他的头猛地撞向了坚硬的地面。 自己的头破碎开来的声音响彻耳边,而后,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拉姆怨恨的声音也无法传达给他。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13 ——在那里,有的只有」无」。 昂的意识漂浮在那一片虚无之中。他无意识地打量着周围。 打量这个词并不怎么适用于眼下的情况。 在意识中,没有眼睛存在。不仅如此,手、脚、身体的各个部分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没有实体的意识,只有这种不确切的东西漂浮在这个空间里。 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传达给他。他打量着周围。 这里好暗。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天花板在哪里,也不知道墙壁在哪里。这个世界一片漆黑,他根本没法想象这个房间的大小。 突然,在这个永暗的世界中,某种有意义的东西诞生了。 在自己的意识的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很瘦,由于周围一片漆黑,他的轮廓很模糊。尤其是他的上半身被雾遮住,这很大程度地阻碍了昂的意识对这个人影的认识。 由于这个人影出现,昂的意识第一次有了很强的欲望。 在这种感觉还未消失的时候,人影缓缓地动了。他似乎是想将某件事传达给昂的意识。 昂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传达给他。 即使如此,他也没法将注意力从人影身上移开。 「——我们,还不能相见。」 黑色的世界忽然消失了,只有那微小的声音残留下来。 人影也好,意识也好,突然都被吞没了。 《完》 后记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长月达平。对一部分的人来说我是鼠色猫。 感谢大家继第一卷之后又买了第二卷。我想应该没有哪位猛士会从第二卷开始读吧。如果有那样的勇士的话,请往第二卷的旁边看一看,大概第一卷就摆在它旁边。如果它的旁边没有第一卷的话,请向书店售书员点单,问她”这里有没有这部书的第一卷?”只凭您这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图书的销售额! 暂且不说小说的直接营销和隐形营销,这部书到了第二卷就突然分成了上下卷。从这部作品的特点来看,很有必要将它分成”问题开始篇”和”解决篇”两部分,所以在紧要关头就会出现”请待下卷”的情况。 由于这部作品今后的情节发展也会是,人物们在长长的舞台上把过去的事情一次次地重复,所以希望大家边期待每一次的变化,边关注事件的解决。 作为解决篇的第三卷将在下月发行,请大家放心。真是太好了呢! 还有,从第二卷开始,陆续有新角色登场了。对于一直读网络版小说的读者而言,他们的出场是诸位期待已久的了。 尤其是女仆姐妹和萝莉图书管理员,她们是作品中人气非常高的人物,大塚老师在为她们做人物设定的时候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托了大塚老师的福,女主角们又漂亮又可爱,而且罗茨维尔的奇怪可疑也奇迹般地被表现了出来。在大塚老师面前,我真的抬不起头来。 把他,把她们都牵连进去的宅邸里的故事会如何终结呢,敬请期待下卷。 好,在第一卷之后,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多,这次该说说这个作品的诞生背景了。 这是我个人的喜好。我很喜欢那种:没有地位也没有能力的男孩子,为了女孩子,不辞辛劳,克服重重困难的故事。 因此,主人公最开始的时候的设定是,既”无能”,而且”无知”,”无用”,而且”冒失”,”乱来”,”少根筋”,还任意行事为所欲为。当然,这个人物不能没有丝毫优点,于是我想让他拥有某个特别的东西。这个特别的东西不是强大的力量,也不是压倒性的财力,而是和作者的爱好相匹配的某样东西。 于是,拥有”死亡重置”的能力的无能的主人公诞生了。这个主人公为了让银发的女主人公回头看自己而不停地努力的故事,这样的设定也就在我脑海中成形了。 我带着这样的粗略的设定,和十多年的好友Y来到某个家庭餐馆,边喝饮料边和Y一起努力思考完善设定,终于将设定大体完善成现在的模样。 换言之,写作品的秘诀就是,有一个可以和他讨论自己的妄想的好友,以及深夜时分的餐馆。 我的玩笑话占用了后记的大半个篇幅。剩下的篇幅就用来致谢吧。 感谢作为负责人的池本先生,感谢你在第一卷之后依然继续做我的负责人。第二卷和第三卷的时候我们彼此都觉得快要累死了,幸好我的稿子平安地被装订成书出版了。终于完成了呢。 还有大塚老师,这次的插画比上一卷多,可是您将插画完成的速度真是太快了。人物设计完成的次日,插画立刻就完成了,我甚至产生了您和我生活在不同的时间轴上的错觉。而且非常感谢您,您的插画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图书的装订设计当然是由草野先生完成的。继第一卷令人浮想联翩 的艾米莉娅,第二卷的封面是柔弱的女仆姐妹,她们很能激起人们的保护欲。非常感谢。 还有,非常感谢帮助校正的人,还有售书的各位,以及各个书店,多亏了大家的帮忙,这部书才能连续刊行。谢谢大家。 我最想感谢的是读了第一卷,又读了第二卷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 那么,我期待着在下个月,在第三卷的解决篇中,能够再次和大家见面。 2014年1月 长月达平《在第一卷发行前紧张得要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