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融化月亮 作者:春满池 内容简介 【高亮!!!男女主没有前任,SC。女主认为的男主女友是误会。】 苏青杳以为她和楼祁一辈子不会有交集。 一个天之骄子,众星捧月,一个毫不起眼,低如尘泥。 他身边从不缺女生,她只敢在角落偷看他。 偶然的机会,没有外人的时候,两人靠坐在一起看书。 他唤她小知了。送她诗集。 她以为,这是在意。 直到一次,苏青杳听见他和朋友否认:我不认识她,怎么可能看上她? 他们的交集,是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后来,苏青杳跑路了。 秋老虎来势汹汹,一周未雨,艳阳高照,蝉奏响夏天尾声。 楼祁抱着一只蛋糕,敲响她家门,直到蛋糕烂成一滩泥,那扇门再未打开。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失去的,是青春里隐秘的宝藏。 - 戈壁滩,尘暴来袭。 苏青杳和楼祁重逢在国道旁。 她和同事下车帮忙,猝不及防落入他的视线。 她假装陌生,却被他一手握住。 手指用力到泛白,紧紧相扣。 再回头,他的双眼已经泛红,声音颤抖喊她:小蝉。 他穷追不舍,将她逼到没有退路。 苏青杳问他为什么。 他自嘲笑道:以前是我傻。 现在我想以新的身份,和你重新认识。 - 后来,从飞机上看到满片的荒凉里的点点绿意。 她靠着窗,男人贴在她耳边,轻声笑:你看,沙漠里总有一天会有春风拂过。 你的愿望会实现。 她知道,只有他永远相信她的理想。 【天之骄子 X 自卑敏感】 【暗恋/破镜重圆/光热电工程师X沙漠土壤化研究员】 这是一个关于爱与理想的故事。 理想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否被理解,努力便最可贵。 愿有梦想的人都能美梦成真。 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费尔南多.佩索阿 1、融化 下午一点半,艳阳高照,刺槐树上尖锐的蝉鸣打破了宁静,在整个绿洲上回荡。忽的大风刮过,基地里半人高的杂草簌簌作响。 风裹着热浪从门缝里挤进来,简易板房里的冷气被吹散。苏青杳蜷缩在躺椅上,硬邦邦的木条硌得背脊生疼。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深吸口气,再也睡不着了。 上午浇灌完整片土豆田,苏青杳和同事顺便巡查了整片试验基地,直到小脸晒得通红,才回到简易房休息。西北日照长,此时还不到午饭时间。 后勤部送来了午餐,刘博士搭后勤部的车从城区赶来基地,带了两个陌生人,一个男生扛着相机大炮,衣服上的口袋比餐盒还多,另一个年轻女孩,盘发长裙,脸上是精致的妆,戴着一顶漂亮的草帽。 明明不过三个人,却让苏青杳感受到了乌泱泱的人气和隆重。 苏青杳吃了两块土豆和蔬菜,天气太热,她胃口不好。同事瞥了眼她的餐盒,伸长筷子夹了块羊肉:“羊肉不吃,给我了啊?” “我不吃羊肉。”苏青杳干脆将整个餐盒给了他。 同事费解:“苏老师,你好奇怪啊,不吃羊肉,米饭倒是吃光了,怎么还这么瘦?” 试验基地里,学历最低的就是苏青杳,只是个专硕,但是人人都互相尊称老师。在这片沙漠里的绿洲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都值得尊敬。 刘博士站在田垄间,摄像机几乎怼脸,拍摄了十几分钟,刘博士揉了揉笑僵了的脸,朝在简易房下观望的苏青杳招手。 “苏老师,过来一下。” 苏青杳应声,顶着烈日过去。 刘博士介绍:“苏老师啊,这两位是中华科普网的朋友,小张记者,摄影师宋老师。来采访我们沙漠土壤化项目进展的,你给他们介绍一下我们现在种植果蔬的情况吧?” 他又向记者介绍:“这位是农科院吴教授的学生,已经毕业了,现在在我们项目里专业研究基地里的果蔬。” 小张记者看向苏青杳,眼底是沉默的惊叹。 苏青杳身形不长,但长手长腿,纤瘦的身材裹在大大的防晒衣底下,风一吹,轻薄的防晒衣勒紧就露出了细腰鹅颈的曼妙轮廓。 太阳毒辣,她的脸却没有分毫晒黑,现在也不过微微泛红。黑色的双眸清透明亮,侧过脸,长睫微颤,视线静静地落在远处。 鼻尖上一颗小黑痣,热气之下透着粉色。 她抬手指向北面灿烂的向日葵花田,朱唇微启:“那片是向日葵。” 小张记者踮起脚尖只看到一抹金色,好奇地问:“沙漠也能种向日葵吗?” 苏青杳点点头,带着她往向日葵田走去,一路上路过大豆地,西瓜地,各种蔬菜田,还有狼尾草田。苏青杳如数家珍,一一介绍。 植物种类琳琅满目,简直像在江南田间行走。小张记者从没想过,这副景象会出现在荒芜的沙漠里。 苏青杳耐心地给她讲解他们项目的基础原理,青葱手指插入土中,拔出一株土豆,发达的根系像棵茁壮的树苗。 小张记者听着她讲解,惊愕地点头:“那,社会上质疑最多的一点是,你们是不是用地下水来浇灌,会不会把地下水用完?” 早料到会有这个尖锐的问题,苏青杳笑了笑,走到绿洲边沿。仅仅隔着一公分的距离,杂草丛生的隔壁,就是漫天黄沙。 白细的手指带起一抔黄沙,风一起,黄沙随风散落。 “非原生沙漠地底有丰富的地下水,的确可以适当使用。但沙漠无法保水,才会导致水分蒸发更快。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将沙漠土壤化,让土壤能够保水,改善沙漠环境,变得适宜植物生长。改善整片环境后,绿洲会越来越多,水资源也会随之丰富起来的。” 苏青杳声音柔和清脆,缓慢耐心地解答疑惑,到了最后一句,她脸上自然地浮现笑意。 小张记者好奇地问:“苏老师,你相信这片沙漠都会变绿洲吗?” “我相信,春风会吹过这片荒漠里的每一个角落。” 又一阵狂风呼啸而起,向日葵灿烂地朝向日光,大大的金色花托随风摆动。 记者惊呼一声,大帽檐草帽被风吹起。 苏青杳穿着运动裤,轻巧追过去,在狼尾草中找到草帽,缓缓走回来还给记者。 记者远远望着苏青杳的身形,等接过草帽,她犹豫几秒,关心地问她:“苏老师,你的腿是工作中受伤了吗?” 田垄间不平整,还没有察觉。等离远了,才发现苏青杳的右腿似乎有伤,走路微跛。 苏青杳摇摇头,眸间盈盈带笑:“不是,是小时候受过伤。”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腿居然跛了。 记者扼腕,惋惜地问:“伤很严重吧?” 苏青杳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释然地笑:“不过是耽误了治疗。” 人是极能自我疗伤的动物。时间久远,她早就忘了当时的痛苦。 她只记得,的确非常疼。 只是最初再疼,也比不上后来旧伤复发的痛。 疼得浑身颤抖,心脏要炸开。她还要对着那人微笑。 下午六点,记者采访结束,也参观完了基地,太阳依旧热烈。 沙漠里的阳光似乎永不落幕。 基地接驳车到了,记者和摄像一起搭厂车回城。 苏青杳上了车,小张记者对她很好奇,坐到了她身边。 车子驶出基地,并入国道。国道笔直向西,直抵红色的夕阳,地面蒸腾起热气,路面的景象随着热气晃动。 苏青杳回头看向绿洲。漫漫长空之下,入眼是无边沙漠,满地荒凉。 漫天黄沙之下却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绿色分界线,将整个沙漠土壤化实验基地圈了起来。 千亩绿洲中,全是他们沙漠土壤化改造成的田地,绿意盎然,种满了瓜果蔬菜。 恍惚间,仿佛来到江南。 基地负责人陈教授和各大院校,企业合作,通过力学原理,运用一种天然植物材料作为固化剂将黄沙改良成固沙保水的土壤。 苏青杳加入团队前,还以为这是骗投资的项目,直到一年前看见这片绿洲,深深震撼下,决定来到西北加入基地。 最近沙暴天气多,风声很响。苏青杳睡眠浅,昨晚没有睡好,头抵着车窗闭着眼休息。 客车缓缓远离绿洲,国道两侧的沙漠荒芜,寸草不生。渐渐地,沙漠地形接壤戈壁滩。零星的荒草点缀在砂砾之间,这是另一幅荒凉的景象了。 大概是平时工作太繁忙,太枯燥。关闭摄像机,车上人聊得不再是工作和研究,而是更私人的秘密。 车里人的八卦,从刘博士的前妻,聊到摄像师的肱二头肌,最后不知怎么的,来到苏青杳身上。 听到自己名字,苏青杳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内众人,眼带疑惑。 小张记者笑眯眯地推苏青杳的肩膀:“到你了!” “什么?” “大家都在聊初恋呢。苏老师,你的初恋呢?” 苏青杳一怔,不知道怎么聊起这个话题。 心脏微微缩紧,她垂眸,浓密的睫毛盖住眸色:“我没有初恋。” 小张记者不信:“怎么可能!没有初恋,总有暗恋的人吧!” 暗恋的人。 被埋藏在江南水乡的记忆里,烟雨小巷中,她总是看见冷淡清隽少年的背影,默不作声。 苏青杳迟疑了几秒,眸里带着水光。 同事在隔壁排,突然笑道:“苏老师一定有故事!她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他激动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苏青杳无奈地笑笑:“现在不喜欢了。” 这是基地同事们第一次听到苏青杳的八卦。她来煌城基地一年多,除了到绿洲工作,做研究,少有的闲暇时间都宅在宿舍,深居简出,也极少和同事聚餐。 车上的男生们还想八卦桃色,只有唯二的女生小张记者,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告白过吗?” “没有。”苏青杳想了想,蓦地自嘲一笑,“在外人看来,我们是陌生人。我没有勇气告白。” “怎么会这样呢?”小张记者好奇。 苏青杳看向车窗外。 戈壁滩一马平川,荒凉又开阔,血红的夕阳照亮了整面天空,映染在大地上,整条国道都变成了红色。 空旷荒芜,一望无际。“长河落日圆”这句诗,用来形容此刻的戈壁滩再适合不过。 苏青杳轻声说:“高二那年,我认识他。我们偶尔会在放学后一起看书。我们靠坐在墙角,他就坐在我旁边,不说话,但我心跳得很快,其实根本看不进去书。我暗暗地想,这是独属于我们两人的时光,也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寒假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只粉色的小卡包,亲手做的。我其实用不到,但还是很高兴,随身携带。经过他教室的时候,会故意将卡包拿在手里,露出一角,希望他能发现。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趴在靠走廊的桌上睡觉,慵懒地眯着眼,似乎看不到我。” 车里很安静,苏青杳的声音像泉水一样静静流淌。 “那不是挺好的吗?后来呢?”记者问。 苏青杳笑着摇摇头:“后来,我才知道,那只卡包是他失败的试验品,他做了一只更好看,更实用的钱包,送给他的女朋友。我只是……不想浪费的边角料。有人注意到我的卡包,问他我手上的跟他送女朋友的是一套吗。结果他说……不知道,他不认识我。” “那时候我才想明白,我对他来说,是羞于承认的存在。” 车里蓦然寂静,只有车轮碾压过碎石发出的爆裂声,以及发动机嘈杂的轰鸣。 车身晃了晃,打破众人的僵硬,刘博士拍着椅背,喊:“这什么人啊!纯纯渣男!苏老师你这么好看,他可真是狗眼不识金镶玉!” 苏青杳被逗笑了:“我那时候,可不长现在这样,你们见到了会吓一跳的。” “不可能,你看着纯天然,不像整过啊!”小张记者傻乎乎地否认。 苏青杳憋不住笑出声,车里气氛又活跃起来。空调风口吹着微弱的冷气,车内闷热,老旧客车向红日驶去。 傍晚七点半,太阳终于开始落下,天色渐沉,西面的天空一片通红。 旧款普桑在国道上以八十迈疾驰,一路颠簸。 车内音响声音沉闷,电台带着杂音滋滋啦啦地唱:“是你体谅我的任性要求,在别人都放弃了我以后,沉默的心为你再次悸动,浩瀚宇宙美不胜收。” 楼祁拧着眉,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荒原,低头看手表时间,略带疲惫问司机:“这个时间,天还亮着。” “我们这不比北京,西北嘛,有时差。”司机是公司派来的,年纪不大,扬声回答。 飞机改签,只能将就飞到张掖机场,司机中午接到人,吃了午饭出发,等快到煌城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 听说这个总公司新派来的副总工程师年少有为,学术能力极强。就是脾气不太好。也是,年纪轻轻就是博士,总工程师,有点脾气也正常。 接到人后,司机一路小心翼翼照料,不敢惹祸。 但这一路相处下来,这尊大佛看不出脾气如何,喜怒不行于色。 这一路整整六个小时的车程,始终在笔直的国道上行驶,国道有横风穿过,车速温吞。 司机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偏偏楼祁始终一声不吭,也不睡觉。 唯一的交流就是抵达服务区,司机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楼祁点个头。 这是上了国道以后,楼祁说的第一句话,司机感恩戴德地多说了两句:“光热电站离煌城30多公里,是挺偏僻的,以后要去电站,知会我一声就行,我本地人,往哪里去都熟门熟路。” 楼祁不置可否,冷漠的视线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向司机。司机正好抬眼,和他视线交错,心里一紧,手心登时沁出冷汗。他尴尬地闭上了嘴。 楼祁淡漠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电站30公里外的沙漠里,有个绿洲。” 司机长长地“噢”了一声,车内气氛虽然凝滞,但强烈的吐槽欲压抑不住。 他说:“您说的是那个什么,沙漠土壤化实验基地吧?嗨,那就是个骗投资的项目,我邻居是高中老师,文化人,他说这东西,抽光地下水浇田,成本高,根本没用的!骗了投资以后,搞不好几年内就搞上市割韭菜了!” 他说到后边就感觉车里空气冷了下来,顿时心慌起来,不敢再说下去。 音响里唱着:“只是我不配再把你拥有,当你独自面对回忆汹涌。” 轰然一声,引擎盖冒出白烟,完全遮住了前方视线。车子一个转向,急刹,停在了路边。 后车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速不紧不慢靠近,被普桑的急刹车吓一跳,长鸣喇叭,也停在了车后。 幸好整条国道上车流少。这个时间,放眼望去,十公里内恐怕只有他们两辆车子。 司机下车检查车况,混着烧焦汽油味的白烟倒灌进车内,楼祁拧着眉下了车。 面包车上的司机探出脑袋问:“大哥,怎么了?” 司机从打开的引擎盖下探出脑袋抱歉喊:“不好意思啊,车子抛锚了。” 方圆几十公里内都不会有修车点,他们只能打电话喊人来修。 面包车上下来五六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围过来查看情况,想要帮忙。在戈壁滩上抛锚,是很棘手的事。 国道旁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榆树,树冠茂密,遮住了直射而来的红色光芒,在硬路肩落下长长的影子。楼祁站在树荫下,背对着国道望着落日出神。 小张记者一下车就注意到了这个身量颀长,挺拔隽秀的男人,小心翼翼想靠近他搭讪。 身后刘博士突然喊了一声:“苏老师,你怎么不下车啊?” 楼祁闻声转头看去,却在看见面包车上下来的人时,瞳孔忽的一缩。 狂风突至,沙土铺天盖地卷席着一切,杂草被卷起在空中盘旋。 “算了苏老师,你赶紧回车上吧,沙暴要来了。”刘博士又喊道。 苏青杳吃了一嘴沙,沙砾擦得她脸颊生疼,她摸着车门,想要回到车上,狂风中有人逼近她,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大风伴随着沙砾,苏青杳几乎睁不开眼,但那人高大,几乎将她圈住,挡住了风沙。她抬头,看见来人,愣了一下。 楼祁喉结滑动,轻轻嗤了一声,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是眼眶却红了。 他开口,声音低哑,唤她:“小蝉。” 苏青杳被他的声音惊得心脏倏地紧缩,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抵在了车上。此刻风声在耳边咆哮,苏青杳的耳膜被鼓动着,听不见其他声音,只看见楼祁的唇开合。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依旧是记忆中的凛冽,苏青杳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没去揣测他在说什么。 还是记忆中的这幅模样,风缓和下来,楼祁松开她的手,嘴角勾起嗤笑一声,方才溢满的情绪似乎都是幻觉。 小张记者从他身后过来,问:“苏老师,你和这位先生认识?” 苏青杳倚靠在面包车上,移开视线看向地面,手揉着被掐疼的手腕,长卷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语气却是平静的疏远:“不认识。” 声音落下,苏青杳自己都愣了。在车上,她还有过怨怼,设想过,如果再见到楼祁她要怎么开口。没想到这份怨怼,这么快就报复回楼祁身上了。 连寒暄客套都没有,但报复完,她只觉得无趣。 楼祁气得低低冷笑一声,转身对小张记者说:“你刚才叫她苏老师?” 小张记者对上楼祁冷淡漂亮的双眸,害羞地点头。 楼祁摇头,满不在乎地耸肩,语气几乎咬牙切齿:“那是我认错了。我认识的人,姓林,叫林蝉。” 作者有话说: 怀揣紧张的心情开文了!这是一篇久别重逢的暗恋文,有梦想,自由,勇敢,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2、月亮 苏青杳从没想过,在这种荒原百里的地方会遇见楼祁。楼祁的声音带着魔力,拉扯着苏青杳一阵恍惚。 “林蝉。” 整整八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苏青杳倒吸一口冷气,再抬眼,楼祁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和过去一样,她是被排在最后一位的存在。 沙暴来势汹汹,地平线和天空交界处,一大片黑色阴影快速袭来,像要吞噬整片大地,有尖锐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 基地司机大声喊道:“赶紧开车进城!” 他从面包车的行李箱里找出粗壮的绳索,这原本是拉物资车用的。 男人们一起将绳索固定在普桑车头,另一头固定在面包车尾。 楼祁原本立在一旁,并未动作,轻轻瞥了一眼靠在车旁观察的苏青杳,不知为何,走到小车旁边蹲下开始帮忙。 “咱们柴油车,动力可不差!”刘博士拍着一手油污,哈哈直笑。 小车司机连声道谢,回到车上挂了空挡,他从车窗探出头看楼祁,问:“楼工?” 楼祁一手插在西装裤的袋子里,拧眉厌恶地盯着另一只手心,手里是车底的油污。嫌恶从他身上满溢出来。 司机见他不回话,明白他的意思了,便不再问。 苏青杳站在面包车旁,想起楼祁这人是有洁癖的。她因为腿伤复发,摔进淤泥里,他都只是站在一旁嫌弃地盯着,不来扶她。 想到这,苏青杳垂下眼,掩住自己的情绪。 她抓住小张记者的衣角,轻声问:“有湿巾吗?” “有!”小张记者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口袋湿巾。 苏青杳指了指楼祁,没有说话,径自上车。 小张记者看了眼楼祁立刻明白了,苏老师这是给自己创造机会啊!她一蹦一跳地走到楼祁身边。 苏青杳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眸看大风中的两人。 女孩羞涩地将湿巾递给身量颀长的男人,男人略带惊讶地接过湿巾,却像是感受到了视线,抬眼看向车窗。 苏青杳心里一惊,拉上了窗帘。 她暗暗责备自己,对楼祁关心,简直成了习惯。 心脏还在快速跳动,苏青杳低头,看见手机天气预报上一条沙暴黄色预警。 风力8级。 她现在的内心,早已卷起10级飓风。 众人上了车。刘博士的嗓门高亢,上车时热情地喊:“原来是首电的同仁啊!我们经常经过光热电站,好家伙,那灯塔亮得,跟太阳似的!特刺眼!” 楼祁的声音平静地回道:“那是集热器。” “嗨,你看,虽然都是博士,隔行如隔山了!”刘博士尬点极高。 基地的同事笑着说:“刘老师,别丢人现眼啦。咱们赶紧回煌城。” 摄像师将摄像机打开,开始对着窗外拍漫天黄沙。楼祁不知道坐在了哪排位置上,苏青杳没有在意。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偶遇和沙暴天气,或许有了在荒漠上为了崇高理想奋斗的攀比心,同事们开始闲聊起基地日常。 苏青杳知道,他们这是说给楼祁听的。他们基地的项目被当地人和很多其他项目的人都不看好。听说楼祁是光热电项目的总工程师,总得展示一下真材实料。 小张记者坐到了苏青杳前排,探出脑袋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采访式地问:“苏老师,你这样相貌气质的女生,学历又高,分明可以留在大城市,找个朝九晚五,光鲜轻松的工作。周围还能有各种帅气优秀的男生追求她,怎么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荒漠里整天和泥土,植物打交道呢。” 前排的刘博士听了,哈哈大笑,扭头说:“小张啊,你的问题,我们全基地所有人都问过苏老师。这可是我们全基地的未解之谜啊!” 苏青杳碍于车上有楼祁,避重就轻地回答:“刘老师,我只不过是喜欢这份工作,有什么难理解的。” “背朝太阳,面朝黄沙。说得好听点是研究员,实际上就是开荒者。”老旧的客车发动机噪音像拖拉机,刘博士大声说,“苏老师,我也热爱我的工作,我敬佩你!” 苏青杳黑色的双眸笑意盈盈,后脑勺简单的马尾辫随着车身晃动微微摇摆。 “刘老师,你是看摄像机还开着,特意说的吗?”她指着正在工作的摄像说道。 被挑明心思,刘博士也不恼,笑道:“这不是帮你宣传吗!我们基地之花,把你的招牌打出去,我们项目名声也响亮啊!” 苏青杳摇摇头:“不用了,我不喜欢出名。” 她低调,同事们自然知道。整个基地,几乎所有人对苏青杳都知之甚少。已知信息只有,农业硕士,北京人,父亲是TOP2大学教授。以及,腿有点跛。但这不影响苏青杳依旧是他们基地男人堆里人气最高的女生。 话题没在苏青杳身上停留太久,刘博士又开始聊基地的新进展。楼祁似乎很有兴趣地听着,微微勾起嘴角,刘博士余光瞥见,更加兴奋,嗓门也随之变大。 苏青杳太阳穴突突地疼,她靠着窗闭上眼,准备休息。 脚步声靠近,苏青杳全身的细胞都注意着这个声音,直到,脚步声停在她的身边。 左手边的座位沉下,连带着苏青杳的身子也微微一歪,身边人的衣摆轻轻擦过她的手臂。 苏青杳心脏漏跳一拍,热意从手臂触碰的地方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谢谢。”楼祁的声音低低的,略带笑意。 苏青杳睁开眼,一双眼睛清凌凌的,鬓角的碎发在空调风下微微拂动:“什么?” 楼祁抬起右手,手掌已经干净了。 苏青杳别开眼看着窗帘:“张记者很善良。” 楼祁咬紧牙关。她不承认,但还是在意的。只是楼祁活了二十六年,从来都是众心捧月,从没有如此地挫败过。 小张记者从前排探出脑袋:“楼老师,车上空位这么多,你怎么偏偏坐在苏老师旁边?” 楼祁慵懒地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手边的苏青杳,语气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小张记者还在八卦地揣测:“我觉得你们认识,要不就是楼老师你看上苏老师了!” “我只是对苏老师好奇。”楼祁的声音带着笑意。停在苏青杳耳里,是玩味。 天色越来越暗,车内的气温逐渐降低。苏青杳觉得一阵窒息。 他一直都是如此。从不明说,也不暗示,由着人随意猜测,不带恶意地逗弄,只为了他以为的“有趣”。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大概永远看不到低如微尘的人的真心。 苏青杳深吸口气,不虞地撩开窗帘,窗外整片天空都变得昏黄,看不清五百米外的景象。 车子艰难缓慢地前行,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横向风对前行的车是巨大的考验。 狂风带着沙砾拍打着车身,噼里啪啦,大块石粒重重撞击在车玻璃上,苏青杳吓了一跳,将窗帘合上。 再回过头,脸色一片惨白。 是,她其实很胆小,很怕死。 车里其他人对沙暴习以为常,但她来戈壁滩一年多,还未适应。 苏青杳的手背一阵温热,耳边是楼祁低沉的声音关心道:“害怕?”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青杳甩开了楼祁的手。 手腕撞到座椅靠背,不疼,但那一声闷响像砸在心脏上,震得楼祁瞳孔剧烈一缩。 与此同时,苏青杳淡漠地回答:“请不要碰我。” 绵长的慌乱和细密的痛,在五脏六腑里交缠着,碰撞到四肢百骸,绵密的麻逐渐蔓延开。苏青杳半个身子都麻了,她侧过脸,修长脖颈上颈侧的骨线清晰漂亮。 耳尖带着微不可察的红。 楼祁只能看见她鼻尖上的小黑痣,和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她的背影是沉默的冷漠。 心像被一根细长的针缓缓穿过,是种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无法形容。 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曾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再也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可以多评论,多收藏,顺便收藏我的专栏呜呜呜,磕头! 今天这章应该是2号的更新的!我提前更了,2号就不更了(我好笨啊) 尽量日更~如果有事会在 vb@春满池子上请假的! ?盛夏.蝉鸣 ?? null 3、融化 八年前,盛夏。 那时候的苏青杳还叫林蝉,家住江南的一个小城,永南县。 不是北京人,也没有学识渊博的父亲,只有一个窄小的斗室,刚好只放得下一张小床和一张小桌子。 “明天会有台风,宝宝你不要到处乱跑。”刘宁的声音隔着门板,宠溺地嘱咐林腾。 林蝉坐在床板上,用一根短短的擀面杖在自己右腿前侧的竖直薄肌上用力滚动。剧烈的疼痛让她痛得额前全是薄汗。 这是她减压以及自我恢复的方式。 痛,但有效。 狭小的窗外有乌鸫跃上枝头跳跃,好奇地张望窗内。树梢上下弹动,有细小的果子被摇落在地,在地面摔成一摊果浆。 “林蝉!你还吃不吃饭了?”刘宁尖锐的声音喊。 枝头的乌鸫被惊得扑簌簌拍着翅膀飞走,林蝉视线追随着它,心下惘然。 她起身关窗,额前厚重的刘海遮住眸色。双手握在老式开合窗门上,略一迟疑,林蝉伸手,正好够到了方才乌鸫踩过的枝头,枝头有露水,沾湿了手指。 林家两室一厅,主卧给了林蝉的弟弟林腾,次卧是林东越和刘宁夫妇居住。林蝉这个房间原本是储藏室。高一之前,林蝉还睡在客厅沙发,是林腾撒泼打滚才给林蝉争取到的这个独立房间。 茶几就是餐桌,一家三口盘腿坐在地上吃着早餐。 刘宁夹了只荷包蛋,放到林腾碗里,抬眼望向林蝉,登时拧紧眉心:“臭丫头,大热的天穿什么长袖啊!” 一家之主,林东越放下碗筷,面无表情地盯着林蝉,神色不明。 林蝉半张脸都被长厚的刘海和大大的黑框眼镜遮掩,她避开他的视线。八月底,台风前的高温天,气温直逼40摄氏度,她一身长袖长裤的运动装。这套是刘宁跳广场舞淘汰下的。 她走到茶几旁,林腾仰头,嘴里还嚼着馒头,咧嘴讨好地笑:“姐,早上好!” 林蝉揉了揉他的西瓜头,弯腰捞起他碗里的一只馒头,转身往玄关走。 刘宁喊道:“去哪?” “马上开学了,新学校要住校,去看看需要备点什么。”林蝉在玄关顿了顿,低声回答,开门离开。 身后是刘宁不悦地抱怨声:“这臭丫头!整天在永高惹事,闹得被迫转学。把我们家脸都丢尽了!要我说还给她转什么学,去了南高就能学好了啊?已经17岁了,还读什么书,赶紧去打工给家里赚钱得了!” 林蝉目视钢制的灰色门板,门不轻不重合上,恰好让人听见。 门内,模模糊糊传来林东越的声音:“少说两句,也是我们欠她的……” “欠什么欠!你没花钱还是我没养她啊?” “小声点,腾腾在这……” “……” 林蝉转身下楼,从三楼到二楼后,脚步蓦地轻快起来。 身后这个家不是她的家。除了林腾这个还在读五年级的小屁孩,因为从小跟在她身后长大的,黏她,听她的话。另外两人,只让她恶心。 闷热的空气里隐约夹带着湿意,快起风了。 林蝉穿过灰墙老旧楼房群,绕到巷子里,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小平房楼顶平层有人种了蔬菜,早上浇了水,水流从屋檐滴下来,落在底下的路面积了个小水洼。 正好右脚抬腿无法控制步伐宽度,她一脚踩了进去,水溅起,在她玫红色和黑色相间的裤腿染上一层水迹。 脚步没有停留,拐个弯,是一家旧书店。 整个永南县,民营书店屈指可数,这家旧书店门可罗雀,却是林蝉的宝库。 她推正眼镜,钻进书店,书店老板整日看书,从不招待客人,做生意全凭缘分,也不管林蝉白看书。 林蝉进入书店下意识看了眼最里面书架的角落,空的。她心里微微失落。 回到自己日常坐的小板凳上,林蝉缩在书店里看了一整天书,再抬起头,不知何时书店的白炽灯已经亮起,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 她走出书店,迎面一阵风袭来,夹带着湿漉漉的冷意。 台风影响,气温骤降,马上就要下雨了。 瞥了眼店里的壁钟,不过下午三点,林蝉还不想回家。在书店门口迟疑片刻,她抬脚打算离开。 这时候拐角突然跑出来三四个男生,嘴里高啸着什么,领头的高大男生和林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林蝉被撞倒在地,右腿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疼得双眼泛红。 高大的男生平头,三角眼,面相极不好惹,揉了揉被撞到的胳膊,骂骂咧咧:“婊子!会不会看路啊!” 风吹得拐角墙内的香樟簌簌作响,有零星雨点落下,砸在林蝉手背。 林蝉艰难地爬起来,小声嗫嚅:“对不起……” 她腿疼,往旁边走了两步扶住墙。 这两步却引起了平头的注意:“哟,瘸子!头发搞这么厚,脸都挡住了,别是个丑八怪吧?” 身后小混混们起哄:“大哥,肯定是丑八怪!” “不如把她脸露出来让咱们看看!” 平头上前一步踩在台阶上,抬手揪住林蝉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脸朝向他们。 头皮被揪得很痛,林蝉痛得闷哼,反手拧住平头的手腕,发出“咯哒”一声。 “贱人!还敢还手!”平头吃痛松开手,惯性让林蝉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墙上。 平头脸色沉下来,扬起一只手,这一巴掌正要扇下去时,突然凭空出现一只骨节清晰分明,修长白净的手,稳稳截住了平头的手。 林蝉瞳孔倏地一缩,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木香。 是他。 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平头恼火地瞪向来人,正要发难,突然卡壳,随即脸上带上谄媚的笑,“祁哥啊!” 林蝉默默地记下这个字。祁,他的名字里有“祁”字。 楼祁背对着林蝉,甚至没看她一眼。他穿着白T恤,牛仔裤,有着和他面对的人完全不同的简单干净。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抬起下巴,眸光冷冷的,带着轻蔑,语气是熟稔和轻佻:“跟女人犯得着吗?” “是是是,犯不着,祁哥今天也来看书啊?”平头和他身后的小混混似乎很怕楼祁,别开视线不敢直视他。 “看不下去了,被你们吵死了。”楼祁声音清冽,不耐地嗤道。挺拔的身量在风中如同青松,后脑勺的碎发微微拂动。 平头谄笑地迎着楼祁往巷子外走:“那我请祁哥吃烧烤怎么样?要不要再整点喝喝?” 楼祁没有说话,但抬起长腿,被众人迎着离开。 林蝉背脊贴着墙壁发烫,瞪圆双眼望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围着楼祁,消失在拐角处。 她嗓子像被绳子系住,发不出一声。麻,闷,快要呼吸不过来。 第一次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公分,他身上的木香几乎裹住了她。可是她没有出息,开不了口。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他嫌吵顺手帮忙的路人。 林蝉弯下腰,背脊弓起,风吹过一阵凉意。她的背早已沁出了汗,心脏还在飞快跳动。 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当夜,凌晨一点,朝北的小房间,积水从天花板上的下水管往下流淌,水声在斗室里清晰滚动。 台风影响,窗外瓢泼大雨,树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和着风雨撞在窗上,撞击声吵得林蝉无法入睡。 又一阵风刮过,老式窗门吹得“嗙嗙”抖动,仿佛要撞裂开。 林蝉缩在被子里,拧着眉睁开眼看向窗台,窗帘透光,能看到路灯照应下,树影剧烈晃动。 她正想翻个身,忽然意识到门被开了一条缝,无边的黑暗从那条门缝中涌出。 林蝉的心脏瞬间收紧,身体发麻似的僵硬,不再动弹。 她锁门了。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就在风最大的时候? 一瞬间她都明白了过来,林东越有家里所有房间的钥匙。 门缝逐渐变大,她紧张地无声吞咽,心脏剧烈跳动,鼓动耳膜。 林蝉咬咬牙,驱动僵麻的四肢翻了个身,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假装没有发现异样。 门倏地无声合上。 恰逢又一阵强风拍打窗玻璃,门轻轻地被反锁。林蝉全身细胞都注意着那道门,清晰地听见了门锁发出的“咔哒”声。 林蝉一夜未眠。 次日台风天,全家都躲在家里没有出门,等待傍晚暴风过去。 暴雨狂风,老式楼房的墙壁四处都在渗水。刘宁尖锐地声音指挥着林蝉四处擦拭渗出的水渍。 忙活到夜晚,终于风平浪静,雨也稍霁。 林蝉吃完晚饭就回了房间没有出来,直到门被敲响,林腾稚嫩的声音喊:“姐姐,爸爸问你要不要洗澡。” 心里一阵发紧。 林东越是在试探自己。 她打开门,顺手揉了揉林腾柔软的西瓜头,坦然地看向林东越:“爸,今天没出门,挺凉快的,没出什么汗,就不洗澡了。” “不洗澡好,省水。”刘宁在一边喊。 林东越正站在卫生间门口,闻言点点头,表情不带异样:“好。那你早点睡。” 林家只有林腾房间有空调,林蝉今天忙了一天,出了一身细细的汗。但她是决计不会在家里洗澡了。 当晚,林蝉一夜未眠,次日白天,她跑去了旧书店,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看书,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甚至没有观察楼祁有没有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靠墙昏昏入睡的时候,少年如松般走进书店,在她所在的角落驻足,捡起了她掉落在地的旧诗集。 顿了几秒,楼祁才将诗集放回原地。 然后,走到了她这本诗集所在的书架,抽出了同款诗集。 只是这本,更新,也更贵。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更新啦! 因为手速慢,我要存点稿,所以之后两天一更,等过段时间会日更的! 4、月亮 开学当天的清晨,秋老虎来势汹汹,前几天因为台风骤降的气温又回到35摄氏度。 乌鸫立在窗台,叫声清脆婉转,长长的尾羽上下摆动,机敏地四下观察,然后低头啄食窗台上的小果子。 林蝉在楼下捡了不少树上的小果子喂鸟。 狭小的斗室地面上,瓷砖有一道道裂痕。一只不大的长筒状藏青色帆布包,一只提手上用突兀的白线缝合了断口。帆布包上印着“东风旅行社”五个白字,但白色的字已磨得不太清晰。 拉上拉链,林蝉站在窗口,乌鸫没有第一时间飞离,而是抬头观察林蝉,绿豆大的小眼睛圆溜溜的,黄色的鸟喙一张一合。 林蝉忍不住被逗笑了:“我走啦,可能以后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了,不能喂你了。” 乌鸫歪了歪小脑袋。门突然被人用力拍响,刘宁没好气地喊:“死丫头,还不赶紧吃早饭!” 这尖锐的一声吓得乌鸫扑扇翅膀,立刻飞离。 林蝉开门,将行李袋提到门口,照旧走到茶几边,从林腾碗里捡了一只包子,转身想离开。 “坐下来吃能死啊?”刘宁斜眼睨她。 林蝉闻言转身靠近她,刘宁立刻捂住口鼻嫌恶道:“臭死了!你几天不洗澡了,都馊了吧!” 厚重的刘海隐藏了一双清透的眼睛。林蝉淡漠地看了眼林东越,状似无辜地闻自己衣服:”臭吗?闻不到。” 她身上是唯一还干净的白色T恤,领口已经洗得变形,一条速干的轻薄运动裤,林蝉轻声说:“我赶车了。” 刘宁翻白眼轻叱:“嘁,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我们才不会送你,车费都别想老娘给你出!” 林蝉不回话,正想离开,被人揪住了衣角。她低头看,是林腾,半边小脸鼓囊囊的,正嚼着肉包子,像只小仓鼠,圆溜溜的眼里带着不舍。 他问:“姐姐,你以后不回家了吗?” 林蝉轻轻笑了,眼神温和:“等姐姐放假就回家。” 这个家里,林腾是唯一对她好,让她感觉温暖的人。 上学期期末,林蝉在永高犯了事。她忍无可忍,和欺负她的女生打了起来,但学校最后的决定却是要求林蝉转学,对方不受影响。 原本刘宁打算让林蝉辍学,是林腾撒泼打滚要父母继续供林蝉读书,林蝉才有机会转学去南高。虽然她是带着处分去的。 南高在新区,离林家所在的老城区相距甚远,足有20公里路程。通学极为不便,但学校对贫困生有优待,可以以低至每学年200的住宿费入住宿舍。 刘宁原本连这钱也不愿意花,还林腾撒娇给林蝉争取来的。 这一次,也是林腾哭着送林蝉坐上公交车,刘宁嫌丢人,捂着他的嘴要他别哭了。林腾不管,哭成了泪人儿。 不过十一岁的半大男生,以为几个月不见便是永别,撕心裂肺地嚎啕。 “姐姐!你要多回家啊!”林腾略胖,迈着粗短的腿往前几步,大声问。 林蝉没有回答,只是在上车前冲他挥手道别:“再见,小腾,要好好学习啊!”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林腾依旧乖巧地答应:“好的!姐姐!” 那一瞬间,林蝉鼻腔内泛酸,汹涌的泪意冲击眼眶。 林蝉拎着包靠着门往车后望去,直到公交车拐出窄小的居民区单行道,她才收回视线。 车内有冷气徐徐袭来,林蝉脸上一阵凉意,伸手一抹,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滑落脸颊了。 指腹轻轻擦掉眼泪,林蝉深吸口气平复情绪。 她比林腾大六岁,早年林东越在外打工,刘宁也会去附近镇上帮工,家里只有她照顾林腾。他们俩几乎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但凡事总有结束的那天。 林蝉知道,这一天快来了。 半小时的车程,公交车空座不少,但她始终握着扶手站着。她知道自己现在身上有多脏多臭。 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在这炎热的季节里,她身上全是汗馊味。但这是她自保的无奈之举。 林蝉原本就读的永高在老城区,是永南县年龄较长的高中,重本率不错,但教师团队年纪较大。 而她转学去的南高,就像一个优秀的年轻人,有着蓬勃向上的新理念,也有着无穷的精力。 学校坐落在新城区,建筑崭新大气,红色墙面如同晚霞一样漂亮,教学楼屋顶满是植被,俨然一座空中花园。 林蝉拎着袋子走下公交车,盯着恢弘的南高大门,愕然地微张着唇。 他的学校这么漂亮吗? 从老城区过来的学生不多,她下了车后,公交车驶往下一站。 开学日,汹涌人潮往学校而来,学生们穿着南高漂亮的西式校服,上身是白色衬衫,下身配西装裤或者中长款靛青百褶裙。 学生们路过林蝉身边,像摩西分海似的往两侧分开。 女生们疑惑地扭头看她,捂住鼻子。直爽的男生直白地嫌恶:“呜哇,臭死了这女的!” 林蝉垂下眼,黑框眼镜挡住半张脸,她提起行李包,随着人潮进入学校。 报到处的女老师声音温柔,找出林蝉的档案,在电脑上过了两眼,然后温和的视线从屏幕上滑出,落在林蝉身上。 她身上的T恤洗得薄到透光,厚刘海遮住视线垂着脸胆小谨慎的模样,女老师心里有一丝怜悯。 这孩子,成绩吊车尾,身上还背了打架的处分,能转进南高纯粹是因为学校有贫困生指标。由于南高坐落于新城区,周围都是富人区,学费也比普通高中贵,学校的贫困生指标总是招不满,只能跑去其他学校拉生源。 希望她在南高不要惹事。 “林蝉是吧?”女老师笑眯眯地说道,“你在高二(5)班。” 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一个瘦高的年轻男老师走进报到处,男老师一脸精明,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刘老师,就是她吗?”男老师直截了当问,上下打量林蝉。 刘老师点头:“嗯,她就是林蝉。林蝉,这位是你们班的班主任,陈老师,也教你们数学。” 林蝉声音存在嗓子里,声若蚊蝇地说:“陈老师好。” 陈老师看她手上还提着脏兮兮的行李包,哭笑不得:“你把包放我办公室吧,先去教室找个位置,回头再去宿舍。” 林蝉放好行李跟着陈老师来到2楼,高二前五个班的楼层。高二(5)班的教室在最西面,要经过1到4班的教室。 陈老师略带傲慢地介绍:“前4个班级都是尖子班,冲985去的,成绩一个赛一个的拔尖。剩下20个班是平行班,师资力量还行,但比起永高也要好上一截。你肯定会觉得吃力,学习跟不上。有问题,可以多问问老师。” 林蝉低声应了。 此时正在整理桌椅,每间教室都乱纷纷的。 经过最东面的1班教室,忽的传来一个公鸭嗓的尖啸声:“祁哥!我去帮你拿教材!” 有女生讨好似的笑:“楼祁的教材我们会拿,用得着你?” 林蝉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脸,视线余光透过厚厚的刘海看见明亮的教室里,有个熟悉的高个子男生,倚靠在后门,眼底带着淡漠和无趣,嘴角微微勾着轻蔑的笑。 清隽高傲,不可一世。 她心头重重一跳,立刻收回视线垂下眼,目不斜视往前走。 她听见楼祁不轻不重的声音,淡淡地说:“我自己会去拿。” 1班的喧闹渐渐被抛在身后。 林蝉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像和他同处一个楼层,就要融化似的。 只是她不想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被他看见。 她闷头往前走,突然陈老师停下脚步,回头喊她:“林蝉?” 林蝉差点走过头,转身回来。 5班的教室背面是种满竹子的天井,竹林高大拥挤,遮住了投进天井的光线,风吹过有竹叶簌簌作响。教室内采光比起1班差了许多。 此时教室里已经亮起了灯,同学们更加吵闹,嘈杂得没人听陈老师讲什么。 对着空气介绍完转校生林蝉,也不管有没有学生在意,陈老师对林蝉说:“你等会儿找学习委员去领教材,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蝉背着破旧的空书包,僵立在讲台上,望着台下嫌恶地打量自己的同学们,半晌,她下了讲台。 经过第一排的男生,她小声问:“你好,请问一下,学习委员是谁?” 男生抬头疑惑地看她,突然五官皱了起来,捂住口鼻大声喊道:“哇!你好臭啊!” 登时,教室里炸开了锅。同学们见到陌生面孔本就好奇,一哄而上围过来,都捏着鼻子嘲笑她。 “真的好臭啊!” “哇,你是贫困生指标吧?” “你几天没洗澡了?天哪,你这衣服都快破了!” 四周嬉笑嘲讽声吵得林蝉的头嗡嗡直疼,她挤开人群,仓皇逃向教室旁的卫生间,躲进了隔间里。 缩在隔间内,林蝉的心脏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见有微弱的脚步声,急促的靠近。 林蝉正要起身查看,倏地天降一盆冷水,连带着脸盆直接砸在了她的头上。 冰凉的水劈头盖脸地,直接淹没了她,脸盆在地上弹跳几下。 林蝉打了个寒噤,狼狈地从隔间出来,只听见有隐秘的偷笑声在门口往远处渐远。 新学校新同学的敌意来得猝不及防。 林蝉头发湿漉漉的贴着头皮和脖颈,水流顺着衣领往下,上半身湿透了,白色T恤几乎透明,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她在洗手台前尝试将衣服和头发拧干,但无济于事。 有清亮的女生笑声靠近卫生间,有个低低男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滞,听不清在说什么。 女生轻笑,如银铃一样:“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下卫生间。” 林蝉来不及躲避,就和推门而入的女生面面相觑。 冰凉的水流从鬓角碎发淌下,落在林蝉的锁骨上,凉得她浑身一栗。 迎面而来的女生个子高挑,齐耳的短发微卷,显得干净利落,皮肤白皙,五官清丽,身上南高的校服衬得她身材极好。 女生愣了愣,蓦地咧嘴惊喜地喊:“是你!” 林蝉一怔,后知后觉地认出了她。暑假林蝉曾捡到过她的钱包,在原地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她回来找。当时她从钱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沓钞票想要感谢林蝉,林蝉没有要。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你是南高的?我没见过你啊。”女生微微拧眉疑惑,上下打量林蝉,瞬间咬牙气愤起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林蝉没说话,低眼看到了她衬衫校服胸前的铭牌,高二(5)班,安佳。 “安佳。”林蝉轻声念叨。 安佳一愣:“嗯,我叫安佳。” “我叫林蝉。”林蝉抬眼,双眼对视安佳,微微一笑:“我刚转进来,和你同班。” 安佳瞪大双眼,看见林蝉清亮的双眸,心生欢喜。 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高兴地握住她的手:“那我和你是同学啦!我知道了,肯定是我们班上那几个女的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 林蝉摇摇头,正想说不用了,卫生间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的嗓音,带着慵懒和不耐烦。 “喂,安佳,你掉坑里了吗?” 林蝉心漏跳一拍,瞳孔忽的一缩,浑身顿时滚烫。 是楼祁。 安佳打开门,没好气地骂道:“你才掉坑里了呢!” 林蝉背过身闪躲。她现在这么狼狈,又脏又臭,身上还都是水,怎么能让他看见。 不想安佳突然喊了一句:“楼祁,把你外套脱下来给林蝉,她被那帮女疯子倒水,衣服都湿透了。” 林蝉听到这话傻了,心里又不可避免地微微一沉。 安佳和楼祁这么熟稔,他们是……什么关系? 楼祁身上的短袖衬衫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双手插在裤兜里,闻言翻了个白眼,气笑了:“安佳,你是不是有病?” 安佳双手叉腰瞪他:“叫姐!你姐让你脱衣服呢!” 楼祁一怔,视线移向安佳身后,背对着他的女生。 薄薄的白色T恤湿透了贴着皮肤,里面的米黄色背心清晰可见,连背心上山寨版米老鼠图案都看得一清二楚。圆润的后脑勺上扎着一支马尾辫,头发湿成一支,像落汤鸡似的。 他本不想管这事,只是……鬼使神差地,他把衬衫脱下来了。 “真听姐姐的话!”安佳嘿嘿直笑,接过衬衫。 林蝉听见身后的动静,心里突突地直跳,耳膜都被鼓动得像要震裂。 “林蝉,你把湿上衣脱了,穿楼祁的校服吧?”安佳问。 “这!这怎么行呢!”林蝉惊得转身摇头,却猝不及防撞入楼祁的眼里。 胸口的起伏一闪而过,林蝉双手环住了胸。楼祁眼神一闪。 她原本厚重的刘海因为水流拧成几束,造型难看,却没有再遮住她的脸。 瞪圆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清澈河底的鹅卵石,清透明亮。楼祁懒散地望了她一眼,微微一怔。 他对这双清透的眼睛印象深刻,有一种安静的烈度,隐隐燃烧,他从未见过。 林蝉涨红了脸,还在小声嗫嚅:“我……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你会感冒的!”安佳劝道,又压低声音:“你现在最好换一下。”不然跟没穿一样了。 楼祁忽的嗤笑一声,在女卫生间门口,显得极为突兀。 林蝉看向他。 楼祁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漫不经心问:“怎么,嫌弃我?” 作者有话说: 更了! 以后大概都是晚上九点前后更新~因为更之前得再修一遍确认无误~ 5、融化 林蝉浑身滚烫,暴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她脖颈处红得几乎可以看到血管。 她想说,不是的,其实是因为她三天没洗澡了,很脏。 她怕脏了他的衣服。怕他嫌弃她。 她故意往后站了半步,怕他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楼祁低眼看见林蝉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不在意地望向远处。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楼祁转身,冷淡地说着离开。 不远处有女生想要来卫生间,看见楼祁,尖叫一声,随后柔声羞涩问:“楼祁,你……你怎么在这里呀!” 林蝉听见女生娇羞的声音,胃里开始泛酸,手指甲嵌入手心。她知道,像楼祁这样的人,在哪都是受关注的对象。 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安佳推着林蝉到隔间,将楼祁的校服衬衫塞给她,将隔间门关上:“别推了!赶紧换上!你那衣服太透了!要被人看光了知不知道啊!” 林蝉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胸前白色衣料几乎透明,紧贴着内衣,小背心的颜色图案一清二楚。 她顿时红了脸,整个人都要冒烟了,结巴道:“我……一直这样吗?” “那不然呢!” 那楼祁也看到了? 林蝉心跳得很快,看着手里楼祁的校服衬衫,像面对楼祁本人一样紧张。 她细长的手指微微用力,衬衫柔软的面料触碰到手上的皮肤隐隐发热,灼烧,像要融化。 衬衫胸口还挂着楼祁的铭牌——“高二(1)班楼祁”。 是最好的尖子班。平常在旧书店,他看的都是大学物理教材。他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 林蝉深深呼气,鼻尖凑近,闻到衬衫上独属于楼祁的那股木香味,清淡冷冽,一如其人。 门板被轻敲两下,传来安佳的声音:“林蝉,换好了吗?” “马上。”林蝉回过神。 她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把湿T恤脱下,穿上楼祁的衬衫。扣纽扣时,林蝉感觉自己被楼祁的木香萦绕,像是楼祁将她拥住了似的,她的血液都在隐隐沸腾。 从隔间出来,安佳抬眼看她,噗嗤笑出声:“楼祁这衣服给你也太大了!” 楼祁比林蝉足足高了一个头。林蝉很瘦,但有胸有腰,楼祁的衣服套在她身上,直接盖到了膝盖,将她所有身材都遮得严严实实。 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 安佳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她抬手想要用手背试探林蝉的额头温度,被林蝉躲开了。安佳一愣。 林蝉不好意思地说:“我……因为一些原因,好几天没洗澡了……不干净。” 安佳怔愣几秒,蓦地嗤笑一声:“你哪儿不干净了,你是我见过心地最干净的女孩儿。” 从没有人这样夸过她,林蝉眼眶一热。 安佳握住她的手,想了想说:“宿舍白天不供热水。我给你个地址,我小奶奶开的老式浴室,你去那儿洗个热水澡再回来。报我名字不要钱。你还没领教材和校服吧,我正好要去,帮你一起领了。” 林蝉没有手机,点点头,默默记下她说的地址,。 安佳陪她去陈老师办公室拿了行李包,又送她到校门口。她所说的浴室离学校不远,在居民区的巷子里。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一路上林蝉怪异的穿搭被路人围观。 林蝉鼓足勇气,问安佳:“你和刚才那男生是姐弟?” 她拙劣地隐藏自己对楼祁的在意。 安佳点头:“啊,楼祁算我表弟吧,我爷爷和他外婆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林蝉点点头。楼祁的表姐,也像楼祁一样出众,他们家的人都这样优秀。 巧合总会在难以预料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发生。林蝉在陌生的居民区绕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安佳所说的浴室。 这间营业的浴室有些年头了,装修朴素但雅致,面积不大,门帘是碎花布,上面印着两个言简意赅的大字——“浴室”。门堂后还有个通道,通向天井,看得见一座小楼房,应该是住家。 浴室老板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很和蔼,听到安佳的名字,连声说道:“哦——佳佳的朋友呀,那也就是我的孙女啦!快去洗澡吧囡囡,热水管够。” 看得出来奶奶年轻时是个美女,眉眼间似曾相识,和安佳并不像。 林蝉和奶奶道谢,将包锁在柜子里,进入女浴室。浴室一共分成十来个小隔间和公用的泡澡池。 时隔三日,终于舒舒服服洗上一次热水澡,林蝉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头发擦得半干,穿着浴室提供的拖鞋走到前台收银处,因为鞋子打滑,她低头一边查看一边问:“奶奶,请问一下,有没有吹风机呀?” “在那儿。”一道懒散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 林蝉抬头,居然是楼祁。男生随意地窝在收银台的椅子上,左手托腮,漆黑的眼睫垂下来,神色倦淡,懒洋洋的像只猫。 他身上套了另一件校服,没系扣子。右手搭在桌面上,低头握着手机玩游戏。他额前碎发垂落,手机屏幕的光落在他长卷的睫毛上,像星光洒在其上。 林蝉心漏跳一拍。 男浴室帘子被撩开,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敲敲玻璃台面:“一包黑利群。” 楼祁抬起眼,黑漆漆的眸子依旧头也不抬,右手从玻璃台面下随便一摸,黑色包装的香烟甩在收银台上:“二十。” 收好钱,楼祁将钱柜锁上,终于抬眼看向林蝉。他愣了愣,没认出她来。 林蝉换了一套永高的校服,浅蓝色运动裤,上身蓝白相间的短袖校服。长发半干披在肩上,兴是浴室内水汽太重,她没戴眼镜,一张清秀素净的小脸,五官漂亮精致。 那一双眼睛清透有神,干净明亮,刚洗完澡,水汪汪的,闪避着楼祁的视线。 半晌,楼祁才认出她来,略微挑了一下眉:“怎么是你?” 林蝉拖鞋在地上轻轻摩挲,语气有些紧张地解释:“安佳让我来这里的。” 楼祁嗤笑一声:“我不是说了吗,吹风机在那。” 他指向林蝉身后的镜子。 林蝉踌躇半秒,小声说:“我……我会把你的衣服洗干净再还你的。” 楼祁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答:“你扔了也没事。我不喜欢别人穿过的衣服。” 林蝉喉咙发紧,鼻腔泛酸。 低头玩了半会儿游戏,楼祁都没听见吹风机的响动,再抬眼就看见林蝉垂着脸还呆在原地。 心头微微一动,他挑眉道:“我有洁癖。对谁都一样。” 林蝉抬头愕然看向他。楼祁居然会向她解释。 她小声说“谢谢”,楼祁不置可否。林蝉余光轻瞥他,却和他视线撞个正着。 这女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神直勾勾的似是能直达内心。她明明有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却用黑框眼镜和厚重的刘海遮住。 奇怪,但和他无关。收回视线,他听见脚步声响起,低头继续玩游戏。 林蝉拿起吹风机,听见楼祁突然问:“喂,林蝉是吧?” “啊……是。”林蝉紧张地回答。 他记得她名字。 “你腿怎么了?”楼祁仍低着头看手机,语气漫不经心。 林蝉双腿贴紧,小声:“旧伤。” 楼祁舌尖抵着口腔,顿了半秒丢下一句:“你等着。” 他转身进入后院,那是奶奶自己家的院子,有栋漂亮的小楼房。 不一会儿,一双防滑拖鞋扔在林蝉脚边,像是给予她的赏赐。 楼祁轻啧一声,抬下巴示意:“穿这双。你腿脚不好,那鞋会滑。” 十分钟后,林蝉吹干头发,她脚趾用力,浑身的汗。 明明冷气簌簌吹拂,但吹风机的热度似要将她吹化,她却异常地开心。 她和楼祁今天说话了,他还关心她的腿。她或许,还能私留一件他的校服。 林蝉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小偷,但她不想悔改。 奶奶从后院进来,声音带着笑意喊:“阿祁,你还不回学校啊?” 楼祁回头,语气温和:“外婆,我等会儿再去,留这里帮你看店。” 林蝉提着包经过门堂,不敢看楼祁,快步回了学校。 到了学校,她身上清清爽爽,不再被人嘲笑。她身上的永高校服却引起了女生们的注意。 “你这是身在南高心在永高啊?何必来咱们这儿?”一个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儿说道。 安佳已经给林蝉留了自己身边的位置,教材和校服都一一摆好。听到这话,她翻了个白眼问:“陈姜安,你能不能少管别人的事?” 她说话不客气,陈姜安抿唇,忌惮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安佳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抽屉,托着腮小声说:“那是陈姜安,说是班花,但我感觉长得还不如我呢。” 林蝉笑道:“我也觉得你比她好看。” “谢谢啊!嘿嘿。”安佳笑得更开心了,嘴角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趁林蝉整理课本,安佳继续说:“她喜欢楼祁,所以怕惹到我回头跟楼祁说坏话。切,楼祁那家伙整天不可一世的样子,傲得要死,这人可没有心。这些女生前仆后继地跳火坑,真是不理解。” 语文课本塞进抽屉里,林蝉的手微微一顿,浓密的睫毛轻颤。 她也在这个火坑里面,甚至越陷越深。 “你觉得楼祁不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林蝉好奇地问。 安佳轻啧一声,费力地思考:“唔,要长得帅,温柔体贴的。” 倒是个抽象的标准。 林蝉收拾好课桌,两人一起前往食堂吃饭。 安佳是个话痨,手舞足蹈地说着身边的趣事。林蝉生平第一次交到朋友,也逐渐被她带动情绪,笑得欢快起来。 安佳突然愣愣地看着林蝉,喃喃道:“林蝉,我发现你长得很漂亮啊,笑起来很好看,怎么不换个造型啊?” 收起笑容,林蝉垂眸说:“我要去宿舍看看了。” “我也住宿舍的,和你一起去看!”安佳立刻被带偏话题,挽着林蝉的手往宿舍楼走去。 下午开班会,楼祁才回到学校。教室里,班主任已经口若悬河地讲了十来分钟,见楼祁进来,指着他批评:“楼祁!开班会怎么能迟到!” 楼祁脚将椅子往后一勾,拉到身后,问:“那我走?” 教室里一片笑声,班主任气得黑脸。 楼祁满不在乎地坐下,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周旭阳坐在前排,转身问:“喂,祁哥,你上午怎么突然没人影儿了啊?” 楼祁默默地翻个白眼,不耐烦地说:“还不是安佳那个疯子,非要我把校服脱下来给她。后脚我就被教导主任抓住没穿校服,只能回家拿。” 周旭阳听了倏地坏笑:“那货脱你校服做什么?你们是亲戚,可不能……” 楼祁眼神带着厌恶睨了他一眼,周旭阳立刻闭嘴。 “她用我的衣服,救了只落水的小猫。”楼祁低声说,蓦地低低一笑。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啾咪啾咪大家! 6、月亮 林蝉的宿舍在605,她就一只不大不重的行李包,和安佳一同乘上电梯进了宿舍才发现,605的宿舍住着谁。 宿舍墙面被贴上粉色的墙纸,四人间宿舍,每张床铺都挂着窗帘,唯独空着靠近空调口的一张床位。 林蝉提着行李站在宿舍门口,宿舍内有两个女生在,听见声音抬起头,其中一个嗤了一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不爱洗澡的被安排到和我们一个宿舍?”那人正是陈姜安,讲话很不客气。 安佳气笑了,学着她阴阳怪气:“不会这么倒霉吧,小蝉,这种势利眼被安排到和你一个宿舍?” 陈姜安气得瞪起眼,脸涨得通红,又不敢直接说安佳,只能瞪安佳。 林蝉对安佳说:“佳佳,我自己能解决的。” 安佳不太放心她:“真的可以吗?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我那是双人间,但就我一个人住。” 林蝉婉拒了。她已经麻烦安佳太多了,怎么能一直依赖她。 忌惮于安佳的霸气,陈姜安和另两位室友对林蝉的入住没有再说什么。林蝉下楼买了一张凉席和毯子,床就算铺好了。她的行李实在简陋,四五件衣服,洗漱用品,以及一本诗集,再无其他。 将破旧的《费尔南多·佩索阿诗集精选》放到书桌角上,林蝉换上了南高的校服。 安佳来找她一起回教室开班会,见她穿上裙子,眼睛一亮:“小蝉,你身材很好呀!你好瘦,腰好细!” 林蝉不习惯地扯着及膝百褶裙,小声问:“我没穿过裙子。” “你腿这么长,穿裙子才好看呢!”安佳挽住林蝉的手臂,拉着她进入电梯。 林蝉厚厚的刘海和黑框眼镜遮住了她的样貌,但衬衫短裙将她身材衬得极好,一路上总有男生好奇地回头看她,林蝉很不适应,只能低头望着地面。 下午开完班会,次日才正式上课。林蝉暂时和安佳同桌,月考后再根据成绩调整。 安佳接了一通电话,便急匆匆地跑走了,给林蝉留了一个手机号,让她有事给她打电话。 林蝉看了一眼教室讲台上挂着的时钟,下午四点整。还来得及。 她起身,从西面楼梯下楼离开。她怕往东去,会撞见楼祁。 上午找浴室的时候,林蝉看到过一家KTV,正在招工,时薪20。南高没有晚自习,她只要下午自习课和晚饭时间做完作业,晚上六点开始做到九点,就是60,等周末时间会更久。这样她一个月可以赚两千多。 她需要钱。 KTV经理是个中年女人,听到她的诉求,半晌无语。原本他并不想答应,但是她见林蝉有点微跛,一脸的学生气,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可怜兮兮,像只流浪小猫一样祈求地看自己。 她一时心软,想着工作日前半夜客人少,她能做一会儿也行,不耽误事。 “但是,时薪只能给你15,周末如果你能做满夜场,时薪可以给你30。” 林蝉双眼一亮,高兴地连声道谢。 经理看着她的笑脸,心中一动:“工作的时候记得把刘海梳上去,你现在这样影响视线。明晚来干活。” 林蝉应了,回校的时候,路过饰品店看见漂亮的发箍踌躇许久,始终为那十五块钱纠结。 校门口的小吃街人来人往,蓝红幕布错落成一排,炒饭摊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炒盘上用鸡蛋炒制金黄,香气四溢,另一边倒上油,加入葱蒜爆香,加入米饭炒制粒粒金黄,滚满油光,再和上鸡蛋。 热气氤氲蒸腾而起,饭和鸡蛋的香味混杂一起,馋得人口舌生津。 周旭阳个子高,探头看去忍不住扭头问:“楼祁,吃不吃炒饭?” 楼祁双手插兜,拧着眉打量四周的人群,有人后退即将撞上他,他往侧面一躲,不耐地轻啧一声:“不吃。” 顿了顿,他吐出一个字:“脏。” 周旭阳半张着嘴,忽的双手一拍,笑了:“得,忘了咱们祁哥有洁癖。走,我请你吃容庄吧。” 容庄是永南县最高级的餐饮连锁品牌。 楼祁没有回答,踱步走出小吃街。他百无聊赖地望向远处,却瞥见了小吃街口的饰品店前熟悉的人影。 她穿上了南高的校服,比想象中还要适合裙子。 周旭阳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楼祁没跟上,扭头问:“楼祁,走了。” 楼祁慵懒地收回视线,迈着长腿几步便跟上了。 南高的课程比永高的确进度更快,习题难度也更大。林蝉虽然感觉辛苦,但没有焦虑。 每天下午自习课写作业,林蝉就回到宿舍一边吃泡面一边将剩下的作业写完,把作业塞进抽屉里,换套私服就去KTV打工,然后在九点钟下班,踩着九点半的宿舍门禁时间回校。 林蝉负责接待客人,工作日的上半夜没有什么客人,林蝉的工作不忙,她还能趁着闲暇的时间躲在角落里看看书。 她买了最便宜的黑色一字发夹,将刘海夹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的美人尖。 安佳对她奇怪的作息感觉好奇:“小蝉,你每天晚上都在忙什么啊?” 林蝉实话实说:“打工。” 幸而安佳好奇心不重,没有问下去,只是赞许地鼓励:“加油!” 倒是另三位室友,对林蝉在门禁时间回来颇有微词,私下议论林蝉晚上到底去哪里了。 一晃到了周五,学生宿舍周末没有门禁。按照约定,周五周六晚上,林蝉要从晚上六点开始打工,直至零点,如果店里忙,她还需要加班。 时薪翻倍,林蝉巴不得可以加班,毕竟周末只有她一人留校。 不想,这一晚的惊心动魄出人意料。 晚上五点半,林蝉到店里换上服务生的制服。店里夜班有晚餐盒饭,一荤两素,她来得早,坐在前台看门,顺便吃盒饭。 一个女孩儿突然急匆匆地跑进门内,穿着南高的校服,手上提着一只大大的10吋蛋糕,她焦急地四下打量。 林蝉来不及找纸巾,匆忙站起来手背擦了擦嘴角问:“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女孩儿漂亮的杏眼一亮,将蛋糕放到前台上:“你帮我把这个蛋糕方冷餐柜里,晚上999包厢要用。” 蛋糕是永南县没有的品牌,林蝉甚至没见过这个英文logo,但从底下的一串小字看得出来,是定制的冰淇淋蛋糕,价格不菲,精致的包装,看不清里面蛋糕的模样。 女孩儿又塞了一封粉色信封给林蝉,脸颊绯红,羞涩地说道:“等他们说需要蛋糕了,你就把蛋糕端上来,然后念这封信给过生日的人。” 替人表白啊。 以前林蝉没做过这事儿。要是能加钱,她可以代表白一百次。 女孩儿眨了眨眼睛:“记住,要一字不落地念完!” 见林蝉盯着信封不语,女孩儿轻咳一声:“帮你白念。事成以后,给你五十。” “好的。”林蝉收好信,嘴角微微勾起。 这一顿晚饭,她吃得有滋有味。 夜场正式开始,林蝉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进入包厢,倒水,送零食,开酒瓶。唯独没有去999号包厢服务。 担心活被人干了,她询问了领班,特意跟服务999号包厢的同事换了包厢。 林蝉守在999号包厢门口,背脊微微靠在墙壁。 天花板的射灯悬在头顶,有细碎的微尘漂浮在光下,灯光暧昧昏暗。 每间包厢内都在群魔乱舞,偶尔一间包厢门打开,就会有鬼哭狼嚎漏音。 林蝉侧着耳朵,听见包厢内此时很安静,只有一个男生在唱歌,声音低沉磁性,像原声带似的,不需要调音。 “那一年放肆的自由,就这样牵起你的手。不懂什么温柔,不懂你的感受……“ 林蝉垂眸认真听着,射灯光线落在她的睫毛上,微尘漂浮之上,她轻轻眨眼,嘴唇翕动,无声合唱。 包厢内突然传来尖叫欢呼声,林蝉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一曲已经唱罢。她听不清包厢内在说什么,暗暗失落。 耳机突然响起包厢内的呼叫,她转身推开门,关闭墙上的呼叫铃,包厢内一片昏暗,只有灯球还在闪着光。 她问:“请问有什么需要?” “呃——那个,请把我们的蛋糕拿上来。”熟悉的女孩儿声音从包厢角落响起。 林蝉了然,答应一声,快步去后厨冷藏柜将蛋糕取出,按照女孩儿所说的,将17岁的字型蜡烛点燃,用推车将蛋糕送入包厢内。 包厢内,灯球也被关闭,一片黑暗,只有屏幕亮着,音响里是《生日快乐歌》。 大包厢可以容纳二十多人,齐刷刷地哼唱着生日歌。黑暗中有人接过了推车,推向坐在正中的人。 林蝉紧跟上去,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紧紧攥住。 唱完歌,蛋糕也被移到了寿星面前,烛光隐隐跳动,照亮了少年略显烦躁的脸。 低头看着手里的信,林蝉没有注意到,听见耳边有人在怂恿许愿,生怕错时机,林蝉重重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各位,我这里还有一封信要读。” 黑暗中,送信的女孩儿紧张的攥紧拳头。 林蝉打开信,但在黑暗中压根看不见信上的字,她只要蹲下来就着烛光开始僵硬地朗读。 “生日快乐!楼……祁同学。”林蝉的声音卡壳半秒,她的脊背倏地一阵电流,手心里全是冷汗。 不敢抬头看烛光那头的脸,她硬着头皮继续念,声音却七零八落,仿佛融化的蜡烛:“在初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了你。从此以后,见到你,是我每天最喜悦的事情。喜欢就像风卷起烟火,我在有你的风景里甘心陷落……” 每句话都像是在说她自己。林蝉念得极为困难,生涩。 只剩尾款署名,林蝉顿了顿,深吸口气正要念出。 “够了。”楼祁慵懒带着性感的嗓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 林蝉抬头愕然看着她。 烛光之下,少女的双眸像星光,明亮,怯生生的,微启的双唇带着水色,略显紧张。 楼祁垂眸,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拧着眉,好看的双眸带着厌恶。 林蝉浑身都是汗,她知道,楼祁认出她来了。 忽的嗤笑一声,楼祁伸长手臂,两指夹住信,从林蝉手中抽出,在烛火上点燃。火焰倏地蹿高,他像是感受不到滚烫似的,等火舌几乎探到他的指尖,他才将信扔进烟灰缸里。 四周因为火光蓦地明亮。 他冷淡地开口:“这么胆小,还好意思告白?” 明明知道说的是别人,林蝉却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 众人唏嘘,低声嘲笑。 楼祁忽然吹灭蜡烛,恰巧烟灰缸里信也燃烧干净,包厢内瞬间一片漆黑,四周一片哗然。 林蝉呼吸间都在颤抖,她抬手摸到自己光洁的额头上都是紧张的汗,正想起身,突然手腕被人在黑暗中紧紧扣住。 她慌得心脏剧烈跳动,就听见楼祁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低低地,有好闻的木香从他身上而来,热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微麻,发烫,电流直抵心脏。 “干这种工作,可不是乖小孩啊。” 楼祁低声,语气带着笑,却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新鲜出炉的!还没修完,明天上午修文,会提示更新但是没有新章哦! 三次元忙完了,终于可以好好写文了,终于可以真正开始存稿了(?) 7、融化 灯光倏地亮起,楼祁几乎同时松开手,林蝉往后退了半步,浑身滚烫,看着楼祁发怔。 楼祁似笑非笑地看她,扬声说:“把蛋糕分了吧。” 离他最近的周旭阳问:“楼祁,不许愿了?” 拔出蜡烛,楼祁随手将“17”数字蜡烛扔进垃圾桶,垂眸淡淡回:“我没有愿望。” 周旭阳笑他:“哪有人没有愿望的。” 楼祁冷笑一声:“那我帮你许?” 纷乱嘈杂被掩在门后,林蝉背靠着墙胸口剧烈起伏,缓了半晌,她才将将站定。抬头看见头顶的射灯,一阵恍惚,心跳依旧在狂跳。 有人开门出来,林蝉看去,是那个杏眼女孩儿。 她红着眼眶,委屈地抽泣着,泪水如串掉落,看得人揪心。见是林蝉,她轻抹眼泪,伸出手。 林蝉愣住了,她手上是一张五十元整。 “谢谢你。”女孩儿吸吸鼻子,苦笑,“我知道不可能成功,就当给自己圆个梦。” 林蝉摇头:“不用,我没念完信。” 女孩儿瞪圆双眼,脸顿时涨红,像被羞辱了一样,咬牙丢下一句:“你爱要不要!” 她捂着脸跑开,林蝉看着她羞愤逃离的背影,心脏突突地跳动,带着丝丝痛意。 借着这机会,她也圆梦了。怎么好意思收钱。但若是她也会觉得羞耻。 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羞耻。 地毯上有一只酒瓶盖,林蝉踢着瓶盖出神。门被人打开,林蝉赶紧扬起笑脸:“你好,请问有什么……” 她笑容僵住,话音卡在半截。来人是楼祁,正冷着脸拧眉看她。 “还没结束?”楼祁惊讶地问。 林蝉摇头,蹲下将瓶盖捡起,塞进口袋,小声回道:“周五周六到凌晨。” 楼祁嗤了一声,他勾勾修长白净的手指:“过来。” 他抬脚往消防通道走去,林蝉几乎同手同脚地跟过去。 推开消防门,楼祁倚靠在消防通道的楼梯口墙面,从牛仔上衣口袋中找出两颗薄荷糖,递给林蝉一颗:“给。” 青绿色的薄荷糖纸透明,薄荷绿的糖在灯光下亮亮的。林蝉紧张地接过一颗,指腹触碰到楼祁的指尖,心尖一颤,差点手抖将糖掉落在地上。 林蝉没有第一时间吃,手心攥紧糖,掌心发烫冒汗,心脏剧烈跳动,骚动耳膜。 黑暗的楼梯口空荡荡的,她手指轻轻捏糖,糖纸的声响在楼梯间存在感分外强烈。 林蝉四肢百骸都激荡着麻意。她听见楼祁声音很轻,在楼梯间回荡:“很缺钱?” 抬眼看他,楼祁的眼神波澜不惊,表情也很淡漠,问的话却像在关心。他剥开糖纸,薄荷糖弹入嘴里。 林蝉自嘲笑道:“看着不像吗?” “嗯。像。”这句反问把楼祁逗笑了,“很像。所以你在这里打工,还帮人念情书赚钱?” 林蝉紧张地舔干涩的唇瓣。他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我没要钱。”林蝉轻声辩解。 楼祁挑眉,吊儿郎当地笑:“怎么,没成功,所以没要?”他话中带着刺。 林蝉心头刺痛,蔓延开麻麻的酸意。 她知道自己冒犯了楼祁,只能实话实说:“答应要一字不落的念完。我没念完……” 楼祁听乐了,牙齿微微用力,咬碎薄荷糖,薄荷的凉意冲击鼻腔大脑。 他问:“所以说,还是我的不对?” 怎么不算呢?林蝉心底隐隐有丝怨念。又暗自庆幸,幸好没念完。 “得。我给你钱,作为补偿。”楼祁找出一张粉色纸币递给林蝉,“够吗。” 林蝉怔愣地看他,突然明白了方才那女孩儿体会到的屈辱感。冷意从脚开始往上升腾,逐渐蔓至头顶,却变成了灼烧。她眼底慢慢噙起水雾。 眼看着林蝉的双眼开始泛红,白皙的皮肤也染上红晕,她鼻尖的小痣被晕染成粉色。看着更加委屈可怜。 楼祁心底倏地一慌,原本的烦躁和不耐顿时烟消云散,开始罕见的不知所措。 他和她纠结什么?她只是替人办事,没有犯任何错。 “抱歉,是我语气不好。我本来就不喜欢过生日,周旭阳非得安排,很吵。”楼祁鬼使神差地开口解释。 林蝉眼底的泪一滞,讶然看他,楼祁耸耸肩,继续说:“我不应该迁怒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看着很乖,居然会出现在这地方。” “乖”这一形容词,让林蝉羞愧得抬不起头。 她脚尖在地上轻轻摩擦,说:“我……我也不乖。” 楼祁勾起唇角,不置可否:“看着很乖。” 他呼出口气,说:“我给你钱,一是,我不想你白干活,二也是希望你保密。” “不让你念完,是不想让人知道是谁的信。不然她下不来台。你也不必告诉我她是谁。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楼祁低声说罢,勾勾手指,“手。” 下意识将手伸过去,林蝉手忽的一暖,被热源包裹住了。意识到是什么,林蝉浑身一栗。 楼祁握住林蝉的手,将她掌心摊开。 掌心还有那枚薄荷糖,楼祁意外地挑眉,将钱放在掌心,用薄荷糖压住:“别忘了吃糖。” 被楼祁触碰到的地方烫得惊人,手心沁出的汗瞬间湿了纸币。林蝉大脑混混沌沌地,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只能点头,傻乎乎地应:“好。” 楼祁看她这副模样,勾着嘴角轻轻笑道:“看你胆子不大,还敢在这地方打工。” 林蝉心里一慌,要是被学校知道她在这地方打工,会被退学的。她抬眼祈求地看楼祁:“别……别说出去。” 楼祁鼻腔里发出低低的嘲笑,推开消防门往回走:“放心,小知了。这里没人认识你。” “小知了”?这是给她起了什么别致的外号吗?林蝉脸红透。 门外楼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重新推开门,说:“哦对了。” 他从口袋里超出一枚绿色的蝉形状的漂亮发卡,眼睛是透明的水晶做的,精致可爱。 林蝉一怔,愕然看他。 楼祁把发夹放她丽嘉手上,随口说:“买东西的赠品,知了适合小知了,送你。” 买什么东西能送这么精致的发卡啊?看着就不便宜。 直接推开门往外走,楼祁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 这发卡是他在校门口那家饰品店看见的。林蝉在那站了很久,他好奇进去瞄了一眼,一眼发现这个蝉形发卡,脑海里忽的就出现了一张精致清丽的小脸。 戴在她头发上,将刘海别上,露出一双清透的脸,应该很合适。 林蝉握紧手心,吞咽口水,慢了半拍,消防门已经自动合上,“砰”一声,吞没了林蝉小声的“谢谢”。 透过门上的玻璃,林蝉望着楼祁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口,灯光昏暗,射灯光落在他身上,如同追光。 林蝉将发卡换上,对着玻璃的反光看到自己刘海上闪光的水晶,心砰砰跳。剥下糖纸,将薄荷糖放入嘴里,清亮的薄荷味冲击着大脑神经,她心情很好。将糖纸抚平,对折放进她的小钱袋里存好。林蝉振奋精神,继续工作。 那一晚,999号包厢直到零点才结账,周旭阳买单,勾着楼祁的肩膀叫嚷着还想去吃烧烤。 楼祁甩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脏。你们自己去吧。” 周旭阳也不觉得扫兴,哄着其他人一起去烧烤。林蝉推着垃圾车路过前台,发现那个杏眼女孩儿也在其中,笑容灿烂,仿佛无事发生。 经过楼祁身边,林蝉目不斜视,假装不认得他。 楼祁靠在前台桌台上,突然低低说了一句:“换个兼职吧,这里不适合你,小知了。” 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林蝉愣住了。 说罢,楼祁抬脚,迈着长腿和大部队一同离开。 当晚,林蝉忙到凌晨一点。 周六,陈姜安和另一个室友不知为何提前一天回校。林蝉已经完成作业,和她打了个照面,早早赶往KTV。 这一晚醉酒的客人很多,好几个包厢啤酒洒满了一地,甚至有客人吐在了林蝉身上。就算换下制服,她身上,头发上,依旧带着无法消散的酒精和呕吐物相容的臭味。 林蝉不敢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凌晨一点,她轻手轻脚回到宿舍,刚换下衣服,宿舍灯突然大亮,林蝉被日光灯刺得睁不开眼。 陈姜安尖锐的声音喊道:“你身上什么味道!这是酒气吗?” 林蝉眨了眨眼,适应了灯光,看见陈姜安和另一名室友穿着睡衣,站在她身前,双手环胸面色不善的模样。 这是有备而来。 另一个室友说:“林蝉,你天天晚上见不到人,周末这么迟回来,还一身酒气,你晚上在外面到底做什么啊?” 陈姜安嘲讽地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做这种不要脸的工作,是要被学校开除的!” 林蝉深吸口气,无奈地辩解:“我没有做什么不要脸的工作!” “那是什么工作啊?”陈姜安挑眉质问。 林蝉声音突然卡壳了。白炽灯灯光白晃晃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她眼前的宿舍都在旋转。 就算她实话实说,结局也不会太好。 陈姜安和室友不依不饶,要将林蝉举报给宿管和教导主任。 走廊上传来拖鞋趿拉地砖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口突然响起安佳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吵,知不知道你们声音跟鸡叫似的,我小说都看不进去了!” 陈姜安打开门,僵着脸告状:“安佳,我们是在问林蝉,她半夜三更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肯定没干好事。” 安佳翻了个白眼:“林蝉在烧烤摊兼职,偶尔遇到不干人事的客人泼一身酒有什么奇怪的。还不许别人勤工俭学啊?” 林蝉心中一动。她没想到安佳居然想都没想就帮她找好了借口。她不会撒谎,甚至都不知道用什么说辞。 推开门,安佳探头冲林蝉招手:“小蝉,你搬来和我一个宿舍吧,我睡得也晚。” 没等林蝉答应,她径自走进宿舍拉着林蝉的手往走廊尽头的双人宿舍走:“行李明天再整理吧。我早就想你过来陪我一起住了。” 安佳的宿舍在625,无论是自己改造的墙纸还是被套床单都是小女生的粉色。只有两张床和桌子,但其中一张床空着摆了杂物。 屋内空调簌簌吹着冷气,凉意习习。铺好床,林蝉洗了个热水澡,枕着安佳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睡了?蒊一宿。 次日,她回605将行李搬来625。安佳坐在床上看小说,见林蝉把破旧的诗集放到书架上,她直起身看去。 “你还看诗啊?”安佳好奇地问。 林蝉点点头,把诗集给她:“我喜欢这个诗人。” “费尔南多……佩索阿,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名字。”安佳翻了几页就不敢兴趣了,又合上书,深吸口气,斟酌道,“小蝉,我昨天回来其实是……想看一个学长篮球训练的。” 林蝉笑着问:“你喜欢他?” “嗨,就是挺有好感的。但他好像很文艺,你说,我送他这个诗人的诗集,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有内涵。”安佳期待的眼神盯着林蝉。她成绩班级垫底,整天不是上课偷看小说就是摸鱼睡觉。 林蝉也知道安佳家境极好,是娇生惯养但没有公主病的千金,一颗少女心总是随时泛滥。 她笑了笑,摸着封面的破损,道歉:“应该有用,只是……我这本太破了,拿不出手。” 安佳摆摆手,搓着手笑:“没事,楼祁那有很多书,我在他那看到过这本诗集。我找他要。” 林蝉心漏跳一拍。她手上这本诗集,是在旧书店淘来的。楼祁也经常在那里看书。 那么,楼祁手上那本呢? 周一早自习结束,安佳原本想去找1班找楼祁借书,不想楼祁被叫去准备晨会演讲了。 没一会儿,所有班级就集合前往操场参加晨会。这是高三的高考动员大会。 楼祁做为高二学生优秀代表,在高三学生代表发表完演讲后,上台发表演讲。 林蝉听见身后女生讨论:“楼祁上学期期末又是年级第一吧?” “那还能是谁啊?数理化全都满分,暑假还代表学校拿了个数学竞赛一等奖,太厉害了!人又帅又高,家境又好。我要是能跟他谈恋爱,死也值得。” 安佳“切”了一声,翻个白眼扭头说:“放心,死比和他谈恋爱简单。” 周围同学忍不住偷笑。 先发表演讲的高三学姐转身离开的时候经过他身边,微微一怔,脸色稍顿,红了红。台下哄闹嘈杂,楼祁站在台上,伸长手臂将面前的话筒倏地调高一大截。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在一起!”台下男生爆发出一阵起哄声,女生们则大声嘘他。 学姐涨红了脸,闷头跑回自己班级的队伍,被同班女生羡慕地议论。 楼祁手松垮地撑在话筒架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麦,扩音器里发出两下闷响,他缓缓开口:“各位同学,我知道大家现在很无聊不想听,我随便说两句吧。”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被扩散到操场每一个角落,回荡开来。 “我知道,到了高二,有人会踌躇彷徨,未来怎么办。也会迷茫,自己能不能考进心仪的大学。”楼祁如墨的眼睛扫视台下,淡漠中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星海横流,岁月成碑。屈指间就会发现,遥远的未来已经到来。而你只能认命。” 台下一片静默,屏住了呼吸。仿佛他们真的错过了实现梦想的最好机会。 林蝉站在人群里,过往种种袭来,她有瞬间的窒息。 “呵,但我不信命。”楼祁低低的笑声从扩音器传开,林蝉耳畔一阵酥麻。 “门是窄的,但路是宽的。前路任凭你走,终途就在前方。” “同学们,记住,在暗处执着生长,终有一日能馥郁传香!” 他勾起唇角,兴致盎然地瞥了眼主席台上的老师们,轻轻一笑,忽的喊:“散会!” 台下静了一秒,瞬间爆发出鼓掌和欢呼声,同学们涌向操场出口,任凭老师在话筒里怎么喊,都没人听。 阳光撒在草坪上,风拂过操场的每个角落,有蜻蜓乘风忽高忽低地飞翔,略过楼祁眼前,风鼓起他敞开的校服衣角,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展翅的白鸽。 林蝉抬起头,看向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容迎着光,肆意灿烂。 她想起一句话——我喜欢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绕回来。 暗恋是月夜翻山越岭追寻月光,抬头才发现,他远在天边,只是她一人的狂欢。 作者有话说: 有修改,内容不多但影响后面细节。可以重看~ 8、月亮 晚上九点半,林蝉准时踩着点回宿舍,安佳已经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看小说了,脸上挂着羞涩又兴奋的笑,不知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情节了。 桌台上台灯还亮着,摊开的数学作业本干干净净,百乐笔压在本上,只写了一个公式。桌子右上角,压着一本崭新的诗集。 和林蝉的是同一本。 不知是不是楼祁那本。 林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问安佳:“作业还没写?” 安佳把手机一放,原本荡漾的笑立刻垮了:“我不会啊!不如看小说!” 把包放柜子里,林蝉带着睡衣和洗漱用品准备洗澡,安佳从床上坐起来,好奇地问:“小蝉,你每天去兼职,还有时间完成作业?” 林蝉点点头:“嗯,写完再去的。” 安佳缓缓咧开大大的笑,摊开手腆着脸撒娇:“那……借你佳佳姐抄一下嘛~” 她姑且比林蝉大几个月。 林蝉轻轻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到自己桌前打开抽屉,找出作业本。安佳立刻跳下床,挑着自己还没写完的科目,却突然被林蝉摁住了手。 “这本。”林蝉从这一沓作业底下抽出一本活页笔记本,“答案在这里面。” 安佳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不写作业本里?” 林蝉状似无意地顾左右而言他:“诗集借来了?” “啊!我去楼祁家拿的。呵,那家伙还不肯给我。”安佳咬牙切齿,“要不是我说,我要跟他外婆告状他晨会扰乱秩序,他还不肯给。” “什么时候送学长?”林蝉笑了笑,将作业本都塞回了抽屉。 这些作业本里的答案有一大半都是错的。 安佳想了想:“周五晚上吧,秦执学长在篮球馆训练,我偷偷去送,嘿嘿。” 林蝉听说过这个秦执,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队长,暑假已经拿到保送清大的名额,出了名的温和近人,一双温柔的桃花眼见谁都笑眯眯的。家庭背景贵不可言,老师们都讳莫如深。 总有人将楼祁和秦执放一起对比,但楼祁从不参加任何社团和学生会的活动,独狼似的形单影只,不像秦执人缘极好。 洗完澡出来,安佳还在奋笔疾书抄作业,一边抄一边啧啧感慨:“小蝉,你字好漂亮。嘶……我怎么觉得你的解题过程好像都很有道理,陈姜安说你在永高是垫底,看着不像啊。” 林蝉摁住安佳的作业本,安佳吓了一跳,抬头看她:“嚯!怎么了!” “佳佳,我就借你抄这一次,以后不会的可以问我。”林蝉心中隐隐担心,强调道,“不要告诉别人我借你作业抄。” 安佳虽然不解,但并不好奇细问,点点头:“行,要是全对,我就说是跟楼祁抄的。” 忍不住被逗笑,林蝉松开手,小声说:“不一定全对。”但差不多。 次日作业批改后,安佳的本子上全是对钩,反倒是林蝉的本子几乎一半的红叉。安佳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林蝉全都会,为什么故意答错题。 怕安佳追问,林蝉先解释道:“我其实只会这些,其他答案都是我上网查的。”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安佳点点头暂且接受了这个理由,却没想过林蝉没有手机,根本无法上网。 周五晚上,林蝉请了假,陪安佳去送书。安佳带着用粉色礼盒包装的书,一路上紧张得叽叽喳喳,话唠不停,林蝉只是静静地笑着陪她。 到了篮球馆门口就听见了篮球砸在地板的撞击声,球鞋和地板摩擦出的尖锐声音刺耳,时不时有人鼓掌喝彩。 安佳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立刻缩回头,紧张地深呼吸,转身对林蝉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送。” 林蝉握拳,严肃地鼓励她:“加油!” “别这样,我更紧张了!”安佳哭笑不得。 找准休息时间,安佳一路小跑钻进了篮球馆,看见坐在椅子上袖子的瘦高男生,还没靠近,后颈已经通红。 秦执皮肤苍白,狭长漆黑的双眸望着安佳靠近,隐隐闪过一抹不耐,但随即带上了笑意,不冷不热地温和说道:“安佳,你怎么在这?” 因为动漫社的工作安佳才和秦执有过一次接触,没想到他就记住了她名字。安佳心脏在欢呼雀跃。 林蝉探头认真地看着现场,没注意身后来人,突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问:“你在这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捂着狂跳的心脏半晌才回过神来。居然是楼祁。 楼祁和周旭阳在一起,周旭阳眯着眼往篮球馆里望,轻轻“嘶”了一声:“这……不会是安佳吧?这丫又看上哪个野男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酸意。 林蝉看了他一眼,没回话,倒是楼祁已经认出来了:“秦执。” 听到这名字,周旭阳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半晌低笑一声:“她没戏的。” 楼祁低头看林蝉,她扎着马尾,鬓角的小碎发毛茸茸的,像只惊慌胆小的松鼠。 原本不想问,楼祁还是下意识开口:“今晚不兼职?” 蓦地被问,林蝉吓了一跳,耳根一点点红起来:“请假了,陪佳佳。” “拿我的书借花献佛,还耽误你赚钱。安佳真是可以啊。”楼祁这话几乎咬牙切齿。 周旭阳肃着脸点点头:“天下苦佳久矣。”说得好像安佳对他做过什么似的。 篮球馆内,安佳将礼盒递给了秦执,红晕渐渐染上脸颊,尽管心脏狂跳,依然勇敢直白地直视秦执:“学长,动漫社的筹备谢谢你帮忙,这是我的谢礼。” 秦执挑眉,入手微沉,不大不小的盒子,他抿唇淡淡笑道:“谢谢你。” 安佳深吸口气,原本还想让秦执打开看看。不远处篮球队队员喊了声秦执,秦执起身,将毛巾扔到一旁,抱歉道:“我继续训练了,有事下次再说吧。” 匆忙中带着冷淡,微妙的转变让安佳一怔,心中的疑窦渐渐扩散。或许秦执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柔贴心。 心口有个洞,风从那吹出来。 安佳忐忑地回到篮球馆门口,周旭阳靠着墙吊儿郎当地笑问:“怎么,脱单啦?” “有病。”安佳乜了他一眼,挽住林蝉的手,“走,小蝉,咱们吃饭去吧。” 看上去并不顺心。周旭阳挑起半边眉,倏地福至心灵,双手从裤兜里抽出,大手一挥喊:“别,哥哥请你们吃。” 安佳翻了个白眼:“有俩臭钱了不起啊。我要吃容庄。” 勾着楼祁的肩膀,周旭阳弹了下舌,眉飞色舞:“咱祁哥也一块儿,怎么能让祁哥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当然是容庄了。” 楼祁嫌恶地推开他的手:“自己发神经,不要带我。” 周旭阳家的奔驰在校门口接四人到了容庄。容庄不愧是永南最贵的餐厅,坐落在南山脚下,环境清幽雅致,空气中有淡淡的竹香,服务员服务周到,全程温声细语。 林蝉一路受宠若惊,等在包厢坐下,有片刻失神。 其他人点完菜,楼祁合上菜单,顿了顿,抬眼看向正对面的林蝉,漫不经心地问:“你要吃什么?” 林蝉还没点菜,听到楼祁的声音一怔,腰杆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紧张道:“都行。”【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楼祁打开菜单,在菜单上扫视一眼,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落在一道菜名上,头也没抬,对服务员说:“加上这道。” 服务员收好菜单:“好的,再加一道南瓜慕斯,请稍等。” “甜品,爱吃吗?”点完菜了,楼祁才问。 林蝉手心都是汗,她很少吃甜点,但女孩子哪个没有甜点胃。她轻轻点头。 安佳不高兴地说:“楼祁,你能不能让小蝉自己点,你帮忙点了算什么?” 楼祁嗤笑一声,背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漂亮白净的双手十指交叉,落在桌面上,指腹有节奏地敲击着另一手的手背。 一下,两下,和林蝉心跳节奏一致。 林蝉喉咙发紧。 “你室友内向,我帮着点而已。”楼祁开着玩笑似的,声音懒洋洋的。 心微微一沉。林蝉垂眸对安佳说:“没事,你们点的,我都爱吃的。” 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安佳的室友。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寒暑假一同在旧书店看书的熟人。 他给自己的昵称,只是开的小玩笑罢了。或许,根本不记得自己。 尽管有过几次交集,但她微不足道。 楼祁所在的场合,她的注意力全在楼祁身上,即便他的眼神没有在她这,林蝉依旧有一种自己一举一动都可以被楼祁洞悉的错觉,让她慌乱紧张得毫无胃口。 容庄的每道菜都摆盘精致,食材新鲜口感很好。林蝉第一次吃这么贵的菜,紧张得胃一直泛酸抽疼,最后动了几下筷子就结束了。 南瓜慕斯端上桌,因为是楼祁给她点的,林蝉吃了一块,金黄的慕斯小拇指见长,香甜的南瓜味道带着奶香,口感和慕斯蛋糕一样。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口。楼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夹了一块。 安佳担心她没吃饱,林蝉摇摇头小声说:“减肥。” “啊?你还减肥啊?这么瘦了。”安佳不能理解。 周旭阳嗤了一声:“是啊,安佳你才是该减肥的那个,赶紧把你的小粗腿减减,不然秦执可看不上你。” 本就在秦执那碰了半鼻子灰,安佳心里焦虑,周旭阳这刺耳的话落在安佳耳朵里,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拍案起身:“周旭阳,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说罢,安佳就冷哼一声推开门往卫生间跑去,林蝉愣了半秒赶紧跟上:“我去看看她。” 周旭阳没料到安佳心思这么敏感,摸摸鼻子,怏怏笑了,嘴硬道:“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楼祁冷笑一声:“你是第一天认识安佳吗?” “那你说怎么办啊!要不我改天买个礼物送她?”周旭阳苦恼道。 “你自己的事,别问我。”楼祁的筷子在最后一块南瓜慕斯上方停了半秒,最后还是移开了。 算了,还是留给她吧。 周旭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吃了口大黄鱼立刻心情好了起来:“诶,楼祁,我怎么感觉林蝉那小姑娘喜欢你啊? 楼祁脑海里闪过那双清透漂亮,但带着不安惊慌的眼睛,不置可否:“别乱说。她就是胆子小。” “也是,你整天没一张笑脸的渣男,我是女孩也不会喜欢你。说起来,你发现没,林蝉看着其貌不扬,那眼睛其实挺好看,可惜被眼镜遮住了。”周旭阳絮絮叨叨的。 筷子一顿,楼祁夹了一块家烧大黄鱼里的年糕,塞进周旭阳嘴里:“吵死了,吃饭。”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 9、融化 安佳生周旭阳闷气持续了整整半个多月,期间周旭阳腆着脸又是送蛋糕又是送安佳爱豆的专辑,好不容易将人哄好。 半个月后,自习课前,安佳送给秦执的那本诗集凭空出现在安佳桌上,上面附着一张纸条——【忘记还你了,我不喜欢看诗。】 安佳捧着诗集,背脊一阵阵发凉,手指酥酥麻麻的,像有蚂蚁在爬。她把书递给林蝉,要她还给楼祁。 林蝉怔住了:“你没事吧?” “有事。”安佳起身,表情毅然,“我现在要去天台哭!一个人!” 说罢,她快步离开教室,步子迈得极其用力。林蝉哭笑不得,也庆幸安佳陷得不深。 她带著书忐忑地来到最东面的1班教室后门,往里面张望,发现楼祁坐在最里面一排末尾,趴在桌上睡觉。清瘦的少年弯着腰,脖颈修长,颈侧的骨线分明。 她心脏扑通狂跳,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周旭阳突然从她身后跳出来喊:“妹子,咋来我们班!” 林蝉吓得后退两步,余光下意识瞥向楼祁,没醒。她清咽口水,把书递给周旭阳:“安佳让我把书还给……楼祁。” 当着别人面说出楼祁的名字异常艰涩。念完名字,似有糖果在舌尖跳跃,麻麻的,微甜。 周旭阳翻来覆去看诗集,了然地拧眉:“她人呢?” 林蝉叹了声气:“她说要一个人上天台哭。” 默默翻了个白眼,周旭阳无奈叹气:“这傻妞……行了,书我会给他。谢了。” 林蝉点点头,又看了眼楼祁,却意外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漆黑如墨的眼睛慵懒地盯着她看。 心头重重一跳,林蝉匆匆道别。 周旭阳茫然地摸着寸头,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把书扔给楼祁,笃定地说:“安佳那室友胆子确实小,看到你就跑了,你怎么着她了?” 楼祁挑眉,把书塞回抽屉,问:“不关你事。” 轻哼一声,周旭阳双手十指相扣抱着后脑勺,吊儿郎当地瘪着嘴往门外走:“行吧,我去天台看看热闹。” 将书抽出,楼祁低头看了一眼。同班有个女生经过,眼尖地发现,羞涩地问:“楼祁,这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呵。”楼祁冷着脸低低一笑,“你知道这诗人?” 女生一怔,摇头:“不…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去了解。” 把书塞回抽屉,楼祁重新趴桌上,语气漫不经心:“不必了,我的书不外借。” 自习快下课时,安佳回来了,眼睛红肿,心情似乎不错。回到座位将教材翻出来开始翻着白眼费力地背公式。 林蝉原本还担心她,见这副模样放下心来。把自己抄的课堂笔记递给安佳,林蝉鼓励:“月考加油。” 安佳对林蝉这种私底下偷偷努力,面上却故意答错题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 次日月考,清空完书桌排考场。林蝉请假没去打工。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后,所有人回教室整理书桌。 安佳整理完后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林蝉问她怎么了。安佳难受道:“一想到你会和我分开就难受。” 月考后根据成绩排座位,安佳一向都是坐在最后一组的特殊待遇。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林蝉戳她气鼓鼓的脸蛋,安慰道:“放心吧,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和你分开呢?” 安佳皱皱鼻子:“你什么水平我不知道啊!”只是林蝉不让自己说出去罢了。她一定会在这次月考大放异彩,扇爆陈姜安的脸。 考完试当晚,林蝉回KTV打工。打工快一个月,同事和经理都了解林蝉的家境,对她很关照。 在更衣室换衣服,她们夸着林蝉的发卡好看,聊着聊着,问到林蝉考试如何。 林蝉低头扣上制服的纽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笑意未达眼底:“我成绩不好的。” “没事,要是考不上大学,就来咱们这干活,只要肯干也不差,养得活自己。”一同当班的二十多岁小姐姐拍拍林蝉的肩膀说道。 林蝉合上衣柜门,真诚地道谢:“嗯,谢谢红姐,我先去干活了。” 考完月考,有不少南高的学生组团来唱歌放松。林蝉的刘海已经长及眼睛遮挡视线了,绿色蝉型发卡将刘海夹上去,长发盘起,一派干净利索的模样。一身成熟的制服,一般人不注意她,也认不出她是南高的学生。 有一批学生成群结队涌进来开了大包厢,其中夹杂着林蝉耳熟的声音。她心一惊,是他们班的同学。 林蝉躲进空包厢内,听见他们吵闹地经过,有女生疑惑地问:“姜安,楼祁今晚真的会来吗?” 陈姜安语气滞缓,语速逐渐加快:“他……当然会来了!我已经邀请他了!他怎么会不来呢?” 另一个女生崇拜道:“姜安真厉害,人漂亮成绩又好,楼祁都听你的话。” 人哄哄闹闹地路过,林蝉心脏剧烈跳动,从包厢出来,去了另一边走廊,跟红姐换了值班的区域。 一整晚林蝉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招待完两个大包厢,又迎来几个喝醉酒的中年大叔,上来就要再开一箱雪花。 林蝉出去下了单后,靠在墙上休息。包厢内钻出来一位大叔,扶着墙踉踉跄跄,面色难看,林蝉下意识上手扶他,关心地问:“这位客人,你没事吧?” 不想大叔反手握住了林蝉细瘦的手臂,醉意熏天的脸贴近林蝉,眯着眼看她。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吐在林蝉脸上,中年男人含糊不清地说:“这次的货不错啊,五百够不够?” 林蝉吓得使劲挣脱,但男人粗壮的手臂像钢筋似的锢住她的双臂,往包厢里带,林蝉慌得大声喊叫:“你干什么!松手!” 门被推开,包厢内灯红酒绿,烟酒气味交织浓郁得人睁不开眼,如同一个怪物张开巨口,即将吞噬她。 林蝉瞳孔缓缓放大,包厢内的灯球旋转着,漩涡似的将要卷席她。 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突然出现,摁住了男人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掰,力气大得惊人。男人哀嚎一声,松开林蝉,痛得蹲下来抱着胳膊喊疼。 林蝉往后退,撞上了来人,她惊慌失措地回头看,眼里满是惊恐不安,在见到来人时,瞬间安心。 是楼祁。 他漆黑的双眸沉得如墨,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剑,笔直地刺向中年男人。他紧抿着唇,语气却放缓,问:“没事吧?” 林蝉眼里带泪,身体轻轻颤抖。摇头,林蝉哽咽道:“没事。” 中年男人撞开了包厢门,招呼里面的兄弟出来帮架,这帮醉汉各个人高马大,膘肥体圆的。林蝉紧张地揪住楼祁的衣角,手指都在颤抖。 楼祁见这帮人阴狠的模样,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暧昧的射灯灯光下,他轻啧一声,隽秀的脸懒散地笑,却带着寒意。他抬手指头顶的监控:“报警了,大概五分钟后到。” 因为南高就在附近,派出所离得近,治安环境很好。 经理早先就从监控看到异常赶了过来,这帮醉汉见状,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背影怏怏的。林蝉和经理说了自己没事,跟着楼祁走到熟悉的楼梯角。 从背后看,楼祁瘦高的背脊是成年男人的轮廓,骨架大刀阔斧的,小臂精瘦的肌肉线条漂亮干净。所以刚才状似轻轻一捏,那男人就痛不欲生。 成为他的恋人,应该会很有安全感。 林蝉走神想到这,脸倏地红了。 楼祁正好转过身看到她表情,乐了:“想什么坏事呢,小知了?” “没……没有。”林蝉羞得红透脸,深吸口气,道谢,“谢谢你,又帮了我。” “又?还有哪次?”楼祁好看的眉心蹙起。 林蝉竖起手指数过去:“上次给我钱,上上次帮我换拖鞋,上上上次借我衣服,还有开学前帮我……” 楼祁挠了挠脸,脸上带着茫然:“哦……你居然都记得。” 有关于你,我都记得。 林蝉推着眼镜,嗫嚅:“不好意思,我可能比较话唠了。” 低眼看见林蝉发上的发卡,在灯光下盈盈闪光。楼祁勾起嘴角,眸间闪着笑意:“小知了很适合你。” 下意识抬手摸头发,摸到冰凉的发卡,林蝉抿着嘴角笑:“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很好看。你戴上更好看。”看她戴上自己挑的饰品,楼祁头一次明白小女孩喜欢玩芭比娃娃的心情。 很有成就感。 她的脸皮肤细嫩,灯光下红扑扑的像饱满的苹果似的,看着很好捏。楼祁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强忍自己动手的冲动,拧着眉转移话题:“小知了,你今天遇到这种事,还不打算换工作?” 林蝉垂眸不语,楼祁弯腰低眼去找寻她的视线。脸忽的贴得很近,林蝉心脏几乎炸开。 “找不到更好的?”不等林蝉回答,楼祁已经明白了答案。他舌尖抵着口腔,轻啧一声,点头,“行。” 他随口说了一声就推门离开,林蝉不明白那个“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这么渺小的人,过得如何,他本来也没那个精力关心。 林蝉正想推开消防门,就听见陈姜安的声音从远处靠近:“楼祁!等等,我有话想跟你说。” 两人的脚步声靠近消防门,林蝉蹲下躲在门后,有手落在门上摩擦的声音,楼祁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在这说吧。” 门最后没有被推开,林蝉松了口气。等脊背轻轻靠上门板,她才意识到一身冷汗浸透了衬衫。 门后,陈姜安羞涩温柔地说:“那个……楼祁,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楼祁直截了当拒绝:“不要。” “……楼祁!我……我喜欢你,你可以拒绝我,但请收下这份礼物!”陈姜安惊慌失措地语无伦次。 盒子合上的声音,楼祁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不要。无论是你还是这条项链。” 林蝉突然有些同情陈姜安。他对上一个告白的女生已经很温柔了。 “可是……”陈姜安还想挣扎。 楼祁轻啧一声,不耐烦地懒散说:“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吵死了。” 楼祁笃定的脚步声渐远,门后陈姜安在低低抽泣着,声音听着可怜。林蝉蹲在门内,心脏一点一点往下沉,像落入温水里渐渐窒息,直到身体也冰冷。楼祁拒绝别人居然……这么不留情面。 最后陈姜安深吸口气,也离开了。 晚上十一点,永南县新区金街,透明雨棚缠绕着灯带,星空似的铺满整条街。烧烤店里,烤盘上烤鱼表面金色,散着焦香,沸腾的热气鼓动着鱼肉扑扑弹动,撒上香菜,顿时香气四溢。 安佳握紧筷子,跃跃欲动。 周旭阳拍开她的手,轻啧:“笨蛋,还没熟,再等等。”他抬头看了眼对面拧着眉表情不善的楼祁,问,“怎么了祁哥,去了趟KTV就这副模样了?” 继续磕着免费瓜子的安佳把瓜子壳扔桌上,阴阳怪气:“被我们班某些女的告白了,烦呗。” 楼祁背靠上椅背,深吸口气,点头:“嗯,烦。”脑海里浮现的确实圆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上那闪着光的小蝉发卡。 周旭阳叫嚣着楼祁身在福中不知福,安佳捋起袖子打算开吃,凭空出现一双筷子挡在了安佳眼前。 安佳抬头瞪楼祁,楼祁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薄唇微启,缓缓的:“安佳,你帮我个忙。” “什么?” 长长呼出一口气,摁下内心焦躁的矛盾,楼祁说:“我外婆要招工。” 周日晚上,安佳回到宿舍,林蝉下班洗完一身的疲惫上床躺着休息。 安佳盘腿坐在床上玩手机,手机“叮”一声,安佳轻轻“咦”道:“小蝉,明天就出成绩了。” 林蝉睁开眼,翻身看她:“这么快。” “周末就改完卷子排名了。要是我们俩成绩差得太远,就要被分开啦!”安佳哭丧着脸说道。 “别想啦。早点休息。”林蝉轻笑一声。 既来之则安之。安佳安慰自己,也去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裹着浴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突然想到似的问:“小蝉,你要不要换个兼职。” 林蝉愣了,不明所以地看她。倒是安佳被看得尴尬,挠了挠脸,眼神闪烁:“是这样……我小奶奶不是开了浴室吗,你去过的。她年纪也大了,浴室又是晚上客人多,顾不过来,楼祁这人懒,晚上总是很迟回家,帮不上忙。她最近想找个年轻人帮忙。你要不要来。” 去楼祁家的浴室兼职? 林蝉心脏缓缓加速,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合适吗?” 挠挠头,安佳笑道:“这有啥不合适的。浴室也就开到晚上十点,最后一小时楼祁也回家了。你可以早点回校。而且那里清闲,就在柜台收收钱,偶尔打扫一下卫生。没事的时候你可以看书做作业。” 连工资都没问,林蝉已经隐隐心动。 “工资比你在KTV要低一点,但胜在安全,清闲。也不怕被同学发现。”安佳还在絮絮叨叨地劝说,生怕林蝉不接受。 林蝉缓缓坐起身,抿着唇,漆黑透亮的双眸看着安佳,轻声道:“我接受。” “还有啊……” 安佳声音一顿,扭头看她。 林蝉认真地点头,心脏和耳膜一同踩着鼓点似的跳动:“我想好了,我去。” 作者有话说: 楼祁只是外冷内热,家庭也比较复杂,后面会写到的。小蝉伪装学渣也是有原因的!跟家庭有关! 这章修了一些内容~ 10、月亮 周一出月考成绩,成绩单贴在教室后的黑板报上,安佳忧心忡忡地围过去,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 她垮着脸问:“小蝉,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蝉正看著书,抬头看她:“怎么了?我们要分开了?” 安佳的表情更加古怪,又惋惜地哀叹:“那倒没有。可是你怎么会跟我只差十名呢?” 安佳全年级排名901,林蝉891,高二1200多人,两人不分伯仲地游走在中下游。 见她百思不得其解,林蝉合上书,忍不住笑道:“我就这水平啊,行啦,我们俩不分开就好。” 这话让安佳茅塞顿开,她顿时笑了:“也是,我和小蝉最有缘啦!” 围观排名的同学们渐渐四散,但讨论声越来越响。 身后陈姜安的声音尖锐刺耳,无法忽略:“有些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整天看书结果还是吊车尾呢。” 安佳咬牙切齿,拍着桌子想反驳,被林蝉一把扣住了手腕。安佳瞪她,林蝉摇摇头,劝她不要冲动。 没有人搭理她,陈姜安表情一滞,轻咳一声,修长的指尖在脖颈间的项链轻轻抹过。和她同宿舍的刘莉眼睛一亮,扬声喊:“姜安,这就是楼祁送你的项链?” 将衣领理好,项链被半遮半掩,陈姜安羞涩道:“也……也不算啦。” “怎么不算!楼祁把自己的贴身项链都送你了!你们什么关系啊!”刘莉这一嗓子,全班级都听见了。 女生们听到楼祁的名字,纷纷围了过去,稀奇羡慕地讨论陈姜安和楼祁的关系,一脸艳羡。 “这次楼祁又是年级第一,姜安你也进步很大,是不是楼祁辅导你了啊?” “姜安,你和楼祁是不是……在一起了呀?” 林蝉脑海里闪过那天陈姜安向楼祁告白时的对话,她送给楼祁的礼物,应该就是项链。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头埋得更低看书。 安佳扭头嫌恶地瞄了一眼,回头轻啧一声:“一条男款项链,鬼才信是楼祁给的呢。楼祁那家伙又不是周旭阳那种骚包,他才不喜欢戴项链呢。” 这话声音不轻不响,恰好让陈姜安和周围的女生听见。陈姜安脸倏地苍白,表情僵硬,费尽全力才维持住骄傲的笑容。有人小声议论,安佳挽着林蝉的手,甩着齐耳短发离开教室。 自习课,陈老师带着花名册和排名表进教室,将全班座位大换血。因为林蝉和安佳成绩挨得近,就没有将两人分开。 安佳心情很好,自习课下课时叮嘱林蝉等她,跑出教室,大约五分钟后又风风火火回来,微喘着回到座位上,偷偷塞给她一个盒子。 一只手机包装盒,看着还很新,是去年款的苹果手机。林蝉不明所以地看安佳:“这是……” “嘿嘿,楼祁他换新手机了,这是我从他那搜刮来的。”安佳眉飞色舞地邀功,“你不是没有手机吗,肥水不流外人田,资源再利用,借你用。” 林蝉打开手机盒,看着里面八成新的苹果手机,手心渐渐冒汗。她想要拿起手机,可是手指微微颤抖着,干脆缩回手攥成拳。 “这太贵重了……”林蝉小声说。 安佳从自己包里找出一张新的手机卡,不容林蝉拒绝:“他放着也是浪费,旧手机也卖不了几个钱,你就拿着呗。我让我爸助理送来一张手机卡,是我名字的,你先用着。” 她干净利落地装好卡将手机递给林蝉。林蝉手里握着楼祁的旧手机,从指尖泛开一丝丝麻意,渐渐蹿至四肢百骸。她无声地呼了一口气,手指移开,才发现屏幕上被自己按了一个带着汗的指印。 林蝉脸倏地涨红,用手背抹掉指印,轻咳一声。手机上恢复了出厂设置,干干净净的仿佛新手机。 “好了!你赶紧弄个微信,跟我加好友!”安佳激动地催促。 没有用过智能手机,林蝉每一步都慢悠悠的,在安佳一步步提示下,手忙脚乱注册好微信,和安佳加了好友。安佳这才心满意足地和林蝉去吃晚饭。 晚上六点,林蝉赶到了楼祁外婆的浴场。 干净朴素的小浴室门口,奶奶已经在等着她了,带着她参观了整片浴室,指导她每天离开前需要清理一下女浴场的卫生。 林蝉认真听着,下意识地问:“那男浴室呢?” 奶奶捂嘴笑道:“傻姑娘,你又进不去男浴室。等晚上打烊我会打扫的。” 自己只能工作到晚上九点,林蝉不免愧疚:“奶奶,我每天只能工作三个小时……会给您添麻烦吧?” “傻孩子,这三个小时是最忙的时候,奶奶可以休息不是很好吗?你帮了我大忙啦。再说了,我外孙也会帮我打扫的,放心啊。” 奶奶温和地化解林蝉的歉疚,熟悉了环境后,林蝉就坐到了楼祁之前坐过的位置,守着浴场进门的前台。 此时客人还不多,林蝉递给一位女客人柜子钥匙,坐下来在微信里加好友栏里,输入了林腾的手机号。 林东越给林腾买了一只智能手机,价格不贵,但功能一应俱全,手机号码还是林蝉带着林腾办的。 看到林腾那熟悉的海贼王路飞的头像,林蝉发送了加好友申请:【我是林蝉。】 几乎是两秒后,申请就通过了。 林腾飞快地发来了消息。 你腾哥:【姐姐!真的是你吗!】 林蝉拧紧眉,轻啧一声。这小屁孩,又在偷玩手机。 蝉:【你这个时候玩手机,作业呢?写好了?】 你腾哥:【……姐姐,我错了。】 认错态度倒是很快,林蝉哼了一声,回他:【我室友借我的旧手机,以后有事可以通过微信联系我。但是!不可以告诉爸妈!】 林腾从不质疑林蝉的话,乖乖回答:【好的!我一定保守秘密!】 林蝉勾着嘴角,正想让林腾继续做作业,手机震了震,林腾又发来一条消息:【嘿嘿,这是我和姐姐两个人的秘密!】 喉咙一哽,林蝉忽的眼睛泛起热意。心中隐秘的角落蔓开对林腾的愧疚。 她利用林腾达成了很多目的,未来她也会逃离这个不属于她的家。可是林腾对她却是百分百信任。 她早晚会辜负林腾对她的信任。 这个家,她唯一愧疚的,也只有林腾。 浴场不大,客人不算多,到了八点以后,陆陆续来了十几个客人,林蝉在KTV脚不沾地地忙碌过,这些客人都不算多。她还有时间自学高三的课。 从附近旧书店买了高三的旧教材,现在手里的是高三生物,课本上用记号笔做了很多重点,也有课堂上昏昏欲睡留下的龙飞凤舞,林蝉看得投入,有人走进大堂都没有注意到。 浴室内的水汽弥散到大堂,空气温暖潮湿,林蝉看著书打了个哈欠。头顶上方的白炽灯晃了晃,有模糊的人影落在书上,随即响起楼祁的声音:“看书?” 林蝉一个激灵,如同惊弓之鸟跳坐起来,慌乱地合上课本塞进书包里。 楼祁不动声色地看着一闪而过的高三生物封面,声音平淡:“看来现在客人不多,还能看书。” 脸轰地涨红,林蝉胸口轻微起伏,紧张地说:“现在没人,我才……”她垂下脸,头发微微凌乱,毛茸茸的。 “我很吓人吗?小知了,这么紧张。”楼祁见她受到惊吓的小松鼠似的,勾着唇角笑了。 林蝉慌忙摇头:“没……没有。” 楼祁点点头,慵懒地笑:“哥长得也不吓人吧,别紧张。” 他对周旭阳那句“她看到你就跑”耿耿于怀。 林蝉疑惑楼祁怎么突然说出这话,用力点头。 满意地笑,楼祁拍拍林蝉毛茸茸的头发,她头发很软:“多学习,不要被安佳拖累了。” 他没有问她一个和安佳同桌的中下游,怎么会看高三课本。单肩挎着包,楼祁迈着长腿,径自穿过大堂,进入后院那幢漂亮的小楼。 夜色里,二层小楼亮起金色的灯串,星星点点像夜空闪耀着星星。门合上,没一会儿,二楼中间的窗户亮起灯。 夜色里,星星点点中,一盏明灯点亮黑暗。 林蝉抿着唇,记下了那扇窗。 楼祁住在星空里。 卧室空空荡荡,一览无余,除了一套桌椅,一张床,嵌入式衣柜和书柜外,再无其他。 楼祁把包扔在地上,仰面躺在床上。惨白的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光刺眼。 裤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楼祁摸出来一看,表情瞬间阴沉。他放下手机不接,但对方不依不饶。手机不停震动,楼祁坐起身,只能点开接听,语气生硬地问:“什么事?” 楼父被他噎得呼吸一顿,不满地压着怒气:“让你来北京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和苒苒都希望你来。家人们都想见你。” 他的语气分明是居高临下的命令。 根本不是他和所谓的家人想见,是他的年龄大了需要接班人而已。 楼祁脸上闪过一抹冷意,眉眼间都带着狠厉,冷笑道:“谁跟你和你女儿是一家人?我忙得很,没事别给我打电话。” 楼父还没来得及开口,楼祁就挂断了电话,手机远远甩到床头。坐在床脚静了几分钟,楼祁忽的起身,抓起外套离开房间。 过道黑着灯,阴森森的。他走到走廊深处的房间,轻轻敲门。门内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楼祁深吸口气,低哑着嗓子声音破碎:“妈,睡了吗?” 屋内悄无声息,依旧没有回应。 紧抿起唇,楼祁鼻腔泛酸,喉结滑动一下,转身下楼。 时间接近晚上九点,林蝉简单打扫一遍空的女浴室,回到大堂,撞见楼祁从天井出来。她眨眨眼,疑惑地问:“你怎么下来了?” 楼祁脸色不善,明显情绪不好,轻挑下巴,他低声说:“到点了,走,我送你回校。” 外婆的浴场比KTV远,回校要穿过长长的暗巷。林蝉一个女生独自走夜路的确犯怵。 楼祁从车房推出一辆经年不用的老款小电驴,不大,积了一层灰。他擦拭干净,抬眼见林蝉好奇地看自己,楼祁轻咳,不甘心地解释道:“等下年就去考驾照,买辆机车,哥带你飞。” 明明只是随口一说,林蝉心脏重重一跳,像得到了承诺似的。她也知道,楼祁不会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昏暗的巷子里,林蝉分辨不清楼祁的耳朵是不是红了,她笑盈盈地看着楼祁,第一次发现他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路灯昏黄,光线朦胧,有飞蛾在灯泡前飞舞,落在地上影影绰绰。楼祁回头看林蝉,对上那一双清亮如黑色鹅软石的眼睛,一头一麻,挑眉:“上车。” 林蝉从没想过居然有一天能坐在楼祁的车后座回校。这辆小电驴看着不大,速度却挺快,车子起步很猛,一下就冲了出去,在巷子里灵活地拐弯穿梭。 前方是一个下坡,车子以超过它原本的时速往下冲,林蝉几乎能听见破旧小电驴身上发出的哀嚎声。失重感突然而至,她心悬在空中,被狠狠揪紧。 楼祁一路抿着唇不语,盯着前方,带着凉意的秋风扬起他鬓角的碎发。林蝉抬眼看他侧脸,看得出来他应该有心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尽管紧张,林蝉依旧紧紧握住小电驴后侧的横杆,怕自己和楼祁有身体上的接触,也怕打扰到他。不想车子驶出了居民区来到红绿灯,前方红灯,小电驴倏地刹车。 林蝉整个人都往前滑去,身体直接撞在了楼祁后背上。楼祁身体僵住,他敏锐地感觉到少女柔软的胸脯贴着他的背脊,然后偷偷移开。 宽松的衬衫遮盖,看不出来……林蝉不仅藏住了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她成绩也存疑,还掩藏了更多傲人的秘密。 身后女孩小声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低低笑了一声,回头说:“嗯,是我急刹不对,我下次注意。”他话里有话。 林蝉愣了半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登时红得滴血。 绿灯,再次起步,楼祁放缓了速度,他懒散地说:“你抓紧我。” 林蝉身后没有靠背,抓着横杠并不安全。她小声应了,声音随风四散。手轻轻往前揪住了楼祁的衣角。 楼祁低头瞥了一眼,勾着唇角漫不经心地笑。轮胎正好压过一颗石头,车子上下颠簸,林蝉惊呼一声,双手搂住了楼祁坚实的腰腹。 晚风徐徐凉爽宜人,吹不散林蝉一脸的滚烫。 她小声说:“对……对不起……” 楼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风拂过他的脸,身上的木香淡淡的,裹住林蝉。他的衣角被风鼓起,林蝉偷偷的,小心地用手压住。楼祁感受到了那小小的动作,唇角微微勾起。 这时候,林蝉听见楼祁似笑非笑的声音说:“以后少道歉,多跟我说点别的。” 风吹散了他的声音,林蝉没听清,大声问:“什么?” 前方隐约看见南高的大门,楼祁眨了眨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轻啧一声:“没什么。当我没说。” 秋风带起路边的落叶。林蝉抬头,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通往道路尽头,像天河的星桥。 低头,他们两人在车上的影子,在灯下忽长,忽短,有节奏的移动,好像跳着舞。 夜色婆娑,她和他的影子一起跳着舞,通往星河尽头。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日更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11、融化 林蝉乘上宿舍电梯,还仿佛在做梦。她再次解锁屏幕,看着微信里新增的好友头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加了楼祁的微信。 方才下车的时候,林蝉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担心错过门禁。 楼祁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手机看了一眼,突然说:“安佳把我旧手机给你了啊,用得还顺手吗。” “啊……不好意思,我……”林蝉心里一慌,语无伦次,“谢谢,很好用!” 楼祁蹙眉,打断她:“没事,你拿着用。还有……”他看着林蝉好奇的眼神,又想起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傻话,摇摇头,“没事。” 车子调了个头,楼祁想了想,长腿抵住车身,回头朝林蝉招手:“小知了,加个微信吧。” 心头重重一跳,林蝉几乎不敢呼吸,小跑过去,慌乱答:“好……好啊。” 楼祁点点头:“嗯,以后你下班我送你回校。” 说罢,他想到了什么,玩笑似的,眼里带着笑,根本看不出先前的阴郁。 “员工福利,只有你有。” 抿唇偷笑,林蝉问:“也只有我一个员工啊。” 楼祁哀叹:“就你一个员工,也够哥忙活了。” 回到家,楼祁躺在床上,鬼使神差地打开网购平台开始挑选女款头盔。今晚他没找到头盔,看她坐个小电驴都怕成这个样子的胆小劲儿,还是买个比较好。 想起路上他问她怎么胆子这么小,林蝉回答:“因为我惜命啊!” 贪生怕死的小知了,之前还敢在那地方工作。 楼祁忍不住轻笑一声,阴郁一扫而空。 林蝉回到宿舍,迅速地刷牙洗澡,爬到床上,躲在被子里打开手机微信页面。 楼祁头像是纯黑的,普通但显眼,一如他本人一样,明明寡言少语却存在感极强。 她将楼祁备注名改成:L。 L是只说了开头的Love。 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她点开和楼祁的对话框,上面只有一条信息,是楼祁发送的好友申请:【楼祁。】 【楼祁。】 “我是林蝉。” 林蝉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回答。 她编辑了信息:【今晚谢谢你,麻烦你了。】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删掉,几次三番修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退出和楼祁的对话框,她的好友列表里,只静静躺着三个人。林腾,安佳,还有……楼祁。 最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今晚夜色真好。】 很快,林腾就在底下评论了:【姐!看我的朋友圈!】 林蝉眯起眼。这臭小子又熬夜玩手机。 隔壁床的安佳突然噗嗤笑出声:“小蝉,今天楼祁送你回来的?” 林蝉小脸一红,点头:“嗯……他说以后都送我。” 安佳挪到她床上,啧啧感慨:“楼祁对你有点不一样啊。” “没有吧,他……他应该不喜欢我这样的。”林蝉慌张地说。 不知想到什么,安佳脸色古怪:“也是,你别喜欢他。他的心不在这的。” 心一沉,林蝉感觉自己像从微风轻浮的草原忽的坠落谷底。 她早知道,楼祁不会喜欢她,只是善良才对她好。可是她之前又隐隐再期待什么呢。 她低头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想删掉刚才那个傻瓜发言,却倏地瞳孔一缩,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她的那条朋友圈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心,来自L,底下,还多了一条评论。 【晚安。】 她开始懊恼,怎么不发一条更有意思的朋友圈。 国庆假期,安佳整理行李,哼着歌儿准备回家,热情地邀请林蝉跟自己回家玩。林蝉笑了笑,婉拒了:“我还要工作呢。” 安佳点点头:“也是,你多赚点钱啊!”。 浴场收入一个月不过2000,如果她请假多可能更少。但是胜在清闲安全,还有……楼祁。 把安佳送到宿舍楼下,林蝉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对话框里,林腾问她:【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笑着送安佳上车,目送车子远远离开,林蝉才长长叹气,回答林腾:【抱歉啊,小腾,国庆我不回家了,学习跟不上想好好复习。】 林腾很失落,小心翼翼地问:【姐姐,爸妈说后天带我出去旅游,可是这样就见不到你了……我可以和你打电话聊聊天吗?】 天气多云,明媚的阳光钻出云层洒在地上。有学生将被子晒在楼下灌木丛上,花花绿绿的,柔软温暖。 暖阳洒在林蝉身上,身体却异常冰冷。心里忽的被针扎似的,内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林腾早晚要学会一个人长大,离开她。 咬咬牙,林蝉狠心地拒绝:【我在图书馆,不方便。】 之后林腾没有再询问。他面对林蝉总是小心谨慎,生怕惹她不高兴。他太懂事,也让早早做好计划的林蝉时不时会愧疚到失眠。 一整天,林蝉都在图书馆看书,自学完了高三的所有知识点,她伸了个懒腰,往窗外看去。阳光正好,光线洋洋洒洒落在玻璃床上,在地面投上格子状的影子。 图书馆内灯光明亮,只有几个人。林蝉起身去文学区打算找几本外国文学,换换心情,但她始终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最后来到了人迹罕至的二楼。二楼藏书是艰涩难读的中外古典文学,而且没有看书的桌椅。 林蝉随意地逛了逛,逐渐靠近窗边,突然脚步一滞。 少年靠墙席地而坐,紧闭双眼睡着,一条腿曲起膝盖,身上盖着一本摊开的《百年孤独》。窗外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长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半明半暗,紧抿的薄唇和平日一样淡淡的,没什么笑意。 穿堂风从窗口呼啸穿过书架之间,奶黄色的窗帘在风里飘扬起来,柔软地飞舞,光影忽明忽暗。少年在光影中,时隐时现。 林蝉心脏几乎停跳,看着窗帘后时不时出现的楼祁,捂住了心口。 Crush,是偶遇的美好,不敢触摸的心动。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他沉睡着,时间最好在此刻暂停,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 书突然掉落在地,楼祁倏地睁开双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蝉。少女眼神慌张,手里抱着几本书。 她落在光里,像打开了一扇门。 像回到了旧书店的默契,楼祁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问:“看书吗?” 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像一个邀请。林蝉心跳加快,点点头。小心坐到他身边。 整个下午,两人没有说一句话,肩抵着肩,静静看书。 其实林蝉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的心跳始终没下过150,她甚至担心楼祁听见她的心跳声。 窗外天色渐暗,楼祁合上书,瞥了眼窗外,才问:“小知了,国庆不回家?” 林蝉反问他:“你不也在学校?” 楼祁轻笑一声,他发现林蝉这女孩儿并不像表面看着这么弱小,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但她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偶尔说出话也噎得人接不上。 “在这里多清闲。”楼祁起身,“看完了吗,走?” 林蝉一怔,问:“去哪儿?” 楼祁垂眼,漫不经心地答:“我家。饿了,吃饭。” 林蝉没有拒绝,在他身后忍不住勾起嘴角偷笑。跟他一起往浴场走去。楼祁问:“我在旧书店经常见到你,你很喜欢看书?” “嗯,喜欢。”林蝉心跳加速。他记得她。 楼祁勾着唇角,点点头,又问:“你喜欢诗?”他记得她买过旧诗集。 “喜欢。我喜欢……”林蝉顿了顿,略带犹豫地说,“费尔南多.佩索阿的诗。” 楼祁瞳孔忽的一颤,沉默地眨眨眼,低声念道:“接受这个宇宙,就像诸神把它赐给了你。” 林蝉下意识接:“如果诸神想给你别的东西,他们早已做了。” 话音未落,林蝉已经收回胆怯的眼神,耳根子红了。 楼祁低低轻笑,声音里有欢快的愉悦:“我家诗集很多,你可以跟我借。” 林蝉心里似有烟花炸开,她怀疑自己的眼里都有花朵盛开。 她忍不住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难得看她这么外放的情绪,楼祁轻笑:“别跟哥客气。” “小知了。” 外婆热情地多烧了两个菜,每道菜都盛了一点放在小碗里,又打了一碗米饭,楼祁给端上二楼。 见林蝉好奇,外婆也大大方方地回答:“阿祁妈妈身体不好,都在房里休息的。” 这是林蝉第一次进入小楼,装潢还是九十年代仿西式的装潢,漂亮精致,窗玻璃还是茶褐色的。这种装潢在当年不是大户人家就是书香门第的排面。 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角落摆着一个神龛,小小的香炉里香已燃到了末端。一张黑白照挂在神龛后。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英俊正气,剑眉星目精神饱满,眉眼间和楼祁很像。 楼祁下楼,点燃三枚香,拜三下,将香插入香炉,才低声说:“这是我外公。” “你外公是军人?”林蝉好奇地问。 把菜端上桌,楼祁言简意赅地回答:“嗯,不知道具体哪个部队,只知道是在西北戈壁滩。” 外婆将最后一道可乐鸡翅端上桌,听到这话笑道:“阿祁外公啊,是六十年代在戈壁滩当兵的,一走就是十几年,我等到他回来,好久都没有孩子呢。” 一边打饭,外婆一边回头打趣道:“楼祁的妈妈呀,可以说是我那老头子老来得女的。” 楼祁无奈地叹道:“外婆,说这些做什么。吃饭。” 楼祁外婆的手艺极好,菜口味清淡,偏甜,看着卖相一般,但每一道菜都有家的味道,林蝉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看着她克制但不停止的筷子,楼祁忍不住嗤笑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能吃米饭的女孩儿。” 林蝉脸刷得红透。从小好菜就轮不到她,她只有多吃饭,才能填饱肚子。没想到养成这种习惯后,有一天居然会丢脸到楼祁面前。 外婆轻拍楼祁肩膀:“你看看小蝉多瘦,多吃点好啊!” 楼祁抿着唇还在笑,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似是发现了林蝉有趣的地方。 他点点头,重复道:“是,小蝉太瘦了,多吃点。” 林蝉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耳根子火辣辣地滚烫。 他叫她“小蝉”。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名字这么好听过。 唯独从他嘴里念出来的,像情话。 吃完饭林蝉帮外婆收拾碗筷,外婆高兴地直夸她懂事,又埋怨楼祁笨手笨脚。 楼祁洗了一串青提,左耳进右耳出,等林蝉收拾好,他将水果盘递给林蝉:“值班的时候吃,太瘦啦,小知了。” 林蝉红着脸,对上他揶揄的眼神,亮亮的。 端着果盘坐在前台,林蝉心脏还在砰砰跳。她回头偷看一眼星星灯里那扇点亮的窗,灯光明亮,像月亮一样。 林蝉摘了一颗青提,贝齿咬开果子,饱满的果汁充斥在口舌间,柔软紧实的果肉让人口舌生津。顿时酸甜漫开,林蝉却感觉很甜很甜。 国庆假期,林蝉到十点打烊才下班。楼祁照旧推着那辆小电驴出来,不同的是,车把上挂了两只崭新的头盔。 “你的。”楼祁将小一号的粉色头盔扔给林蝉,自己戴上黑色的男款头盔。 林蝉双手接住,发现头盔透明挡板上的透明护膜还没撕掉。这是他特地买的? 新头盔扣子很紧,林蝉费劲地解开扣子,戴上。头盔大得遮住了她整个脑袋,连眼睛都挡住了。 在一旁的楼祁看乐了,笑着将她的头盔掀起,林蝉头往后仰起,抬手扶住头盔,不想正好捂住了楼祁的手背。 林蝉触碰过楼祁的皮肤滚烫,似有火把灼烧。 楼祁表情没有变化,收回手后手伸进了裤兜里,眨了眨眼,他声音稍显喑哑:“今天你先将就一下,我明天换个货。” “谢谢,考虑这么周到。”林蝉道谢。 楼祁从口袋里找出之前吃过的薄荷糖。林蝉来这里兼职后才知道,这些薄荷糖是日常放在柜台上免费送客人的小礼物。 后来每次上班,楼祁送她回校都会送她一颗。 分给林蝉一颗,楼祁咬碎糖果,清凉的薄荷味冲击着鼻腔。他静了静,说笑道:“免费接送,考不考虑减薪啊?” 林蝉立刻肃起脸,难得的义正言辞:“不行!” “那怎么办,哥感觉自己亏了。”楼祁烦恼道,漆黑的眼睛亮亮的,忽的说,“要不,以身相许吧?” 林蝉瞳孔猛地一缩,浑身滚烫,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结结巴巴不知作何回答。 楼祁被她的反应逗乐了,鬼使神差地上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软软的:“开玩笑的。小知了上车吧。” 整栋女生宿舍,几乎都黑着灯,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宿舍在走廊尽头,灯光蓝盈盈的。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林蝉整个人都像漂浮在空中似的,愉悦又难以置信。 她和楼祁的关系似乎突飞猛进。 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林蝉从上衣口袋里找出那颗糖,打开一只圆筒状的小铁盒,将糖小心翼翼放进去。 铁盒里,除了几颗薄荷糖外,还有一个南高的铭牌——“高二(1)班楼祁”。 铁盒被存放在衣柜底部,一件干净平整的男款校服衬衫叠得整齐,摆放在铁盒下方。 这是她不为人知的宝藏。 之后两天,林蝉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但乐此不疲。和楼祁一起看书,偶尔会交换所看的书,晚上去他家吃饭,等到下班楼祁送她回校。 国庆假期过半,昨夜下了一场雨,天气陡然转凉。林蝉换了一件厚点的外套,来到图书馆。图书馆里静谧无声,只有三两个学生在看书。 来到二楼,老地方,林蝉意外地没见到楼祁的身影,她怕楼祁找不到她,依旧坐在这个角落看书。 等到正午,林蝉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暗沉沉的乌云往下压,要下雨了。 楼祁还没来。 手机轻轻一震,林蝉打开手机,才发现楼祁发来一条消息:【今天我和周旭阳在外面玩。你不用等我。】 林蝉百味杂陈,也是,他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楼祁没有义务交代自己的行踪。 缓缓起身,林蝉腿脚都酸软,起身后因为低血糖两眼发黑,天旋地转。扶着墙缓了很久,林蝉眼眶泛热,说不出的失落。 这时,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安佳”,林蝉长长舒了口气,调节心情,划开接听。 只轻轻“喂”了一声,安佳的哭声突然就炸开来,整个图书馆二层几乎都能听见。 “小蝉!你在哪里啊!我失恋了!呜呜呜!” 林蝉愣了半秒,语塞般开口:“……我以为……你早就失恋了。” 作者有话说: 12、月亮 林蝉赶到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安佳坐在长椅上委屈地哭,周围有等车的路人疑惑地打量她。 见到林蝉来,安佳再也按捺不住,搂住她嚎啕。林蝉听了半天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安佳约了秦执看电影,结果秦执不仅放她鸽子,还找了个他的朋友来顶替,安佳气不过找他理论,秦执冷冷地回了句:“我以为上次还你书,你已经明白了。” 安佳握着拳痛恨地骂:“明白什么!明白我不配吗!他平时看起来那么温柔儒雅,怎么内里是这么恶毒的人啊!” 虽然秦执做事不妥,但他拒绝得直白,林蝉觉得他也不算恶毒。顶多是……带点恶趣味。 林蝉安慰她好久,安佳情绪依旧低落。一阵低叫声,安佳捂着肚子瘪着嘴可怜兮兮地说:“小蝉,我饿了。” “那我们找家饭馆吃饭?”林蝉建议。 安佳摇头:“我现在哪儿也不想去,我感觉自己好丢脸,别人看到我都在笑话我。” 林蝉给她陈列了各种地方,宿舍,楼祁家,游乐场,安佳一个一个拒绝。 最后林蝉叹了声气,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鬼使神差地问:“你要不要……来我家。” 话音落下,在看到安佳亮亮的双眼同时,林蝉就后悔了。 林东越和刘宁带着林腾出门旅游了,家里没人。可是……她从小到大没有带任何同学来家里玩过,说不出是尴尬还是自卑。林蝉一向不想把家里的情况揭露给别人。 但……安佳除外。 安佳连连称好,林蝉原本还在懊恼,也接受了。她开心就行。 天色更加阴沉,乌云压城。雨势聚集起来,还没有落雨。两人叫来一辆出租车,林蝉家的老式居民区在巷子里,车子开不过去,两人在巷子口下车。 青石板路面坑坑洼洼,昨天下过雨,积着水,安佳小心翼翼地跳过一个个小水洼,再回头,发现林蝉由于腿脚不便远远落在了后面。 安佳远远喊她快点。二楼有扇窗忽的打开,有人探出头往下看。 路过二楼的邻居家门口,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从里出来,英俊长相,剑眉星目,眉宇间都是阳光和正气,身材笔挺,见到林蝉,落落大方地寒暄:“小蝉,好久不见。” 林蝉讶然,惊喜地喊他:“顾霆哥,你放假回家啦?”她没看见,身后的安佳倏地双眼一亮,眼带秋波。 顾霆点头,看了眼林蝉身后的安佳,视线便一直留在林蝉脸上,眼里带笑,温和地说:“国庆假期难得回来一趟,之前暑假很早就回校集训了。” “能见到你真好。”林蝉发自内心地高兴。 顾霆住在她家楼下,但家庭条件比林家优越,下年他们就要搬去新区新房居住了。顾霆是警校大二学生。小时候林蝉是他的跟屁虫,长大以后有了男女之别倒是生分许多。但很久不见,情谊并没有生分。 林家和林蝉离开前别无二致,狭小的空间,四周挤满了各种家具和衣物,逼仄又压抑。推开小房间的门,林蝉看到自己床上堆满了杂物。刘宁根本不想她回来。 这个小屋子一眼能望出头,安佳知道林蝉家条件不好,却没想到她连自己的房间都没了。有些心疼。 林蝉却早就习惯了,开始翻找食材准备下厨。 安佳打下手,咬了咬牙,羞涩地问:“小蝉,刚才那个……是你邻居大哥哥啊?” 这句废话文学立刻让林蝉明白了。她回头笑道:“怎么,是不是比秦执学长帅?” 安佳立刻收敛笑容,口是心非:“那还是秦执长得妖一点。可是……那个顾霆哥哥,好man啊,他好像有胸肌诶!” “顾霆哥在警校读书,读刑侦的。”林蝉低声说道。 安佳靠在冰箱上,一听更来劲了,林蝉都能从她脸上看到“好man我爱”。 “也太帅了!我身边怎么没有这么帅这么有男人味的男人呢!” 林蝉从冷冻柜里翻出一包猪肉和鸡肉,手被冻得通红,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突然问:“那……周旭阳和楼祁呢?他们不是也挺……” “得了吧,”安佳嫌弃地说道,“周旭阳这人阴阳怪气的,一点都不坦荡。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楼祁就……嗨,哪里都好,就是性格不行。你看看顾霆哥,多么阳光大气。” 才见了一面,已经喊上“哥”了。 林蝉被逗笑了。将自己真正在意的人放在其他人后面一同问出,似乎就能隐藏真正的用意。 无论安佳怎么强调楼祁性格不行,林蝉和他这么久的接触之下,却觉得楼祁其实很细心敏锐,总能在她之前就想到她所需要的。或许他是在同情自己才对自己好,但这一点和对其他女孩的区别,已经让林蝉很满足了。 家里食材不多,刘宁有囤打折肉的习惯,家里冷冻的猪肉鸡肉不少。林蝉做了个土豆炖肉,炒鸡块,最后做了个手撕包菜。 两荤一素,不算丰盛,安佳却吃得有滋有味连连称赞。所有饭菜都被一扫而空。整理碗筷的时候,安佳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只是看了几眼就不再理会。 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安佳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林蝉好奇地问:“真的不接电话吗? 安佳翻了个白眼,嘟囔:“现在情绪不好。不想理。”她撒完小姐脾气,又开始打听顾霆的情况。林蝉哭笑不得,安佳看起来,只是短暂地难过了一下。 窗外淅淅沥沥下了几滴雨,雨云依旧聚集着。间或几滴水珠砸在对面雨棚上的声音回荡。天黑得很早,此时居民区,巷子里黑漆漆的,昏黄的路灯在雨夜更显得昏暗。 手机震动,林蝉一看,屏幕上跳动着楼祁的的头像,是他的微信电话。 心跳飞快加速,林蝉点开接听,嘴唇翕动半晌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最后只说出一个“喂”字。 楼祁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微妙的着急,问:“小知了,安佳和你在一起吗?” 他清冽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林蝉耳朵酥酥麻麻的,直到蔓延至四肢百骸。 林蝉愣愣地回答:“嗯……她和我在一块儿。” “那你让她接电话。她爸妈联系不到她,叫我一块儿找,很急。”楼祁疲惫的声音中带着无奈。 安佳接过手机,没好气地问:“做什么?” 不知楼祁说了什么,安佳立刻把手机挪远,揉着耳朵大声嚷嚷:“知道啦知道啦!我给你带晚饭赔礼道歉可以了吧!我等会儿就来找你!” 挂完电话,安佳还嘟囔:“烦死了。” 楼祁为了找安佳,晚饭都没有吃,不知道威胁了安佳什么,安佳答应给他带晚饭道歉。最后这顿晚饭,莫名其妙落在了林蝉头上。 没有不耐和麻烦,林蝉从冰箱里搜刮出冷冻虾和猪肉,细心认真地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打包给楼祁。 安佳靠在一旁啧啧感慨:“红烧大虾,红烧肉,还有炒茄子。他一个人怎么能吃得这么好。小蝉,你偏心啊!” 林蝉轻轻笑出声,软软糯糯地否认:“没有啦。食材都不新鲜,委屈楼祁了。”心虚的语气她自己都不相信。 两人下楼,经过顾霆家门口时,顾霆又打开了门,仿佛等候多时,看见两人换上干透的衣服提着保温盒出门,顾霆问:“出门?” 林蝉还没说话,安佳率先开口:“是啊,我们要回新城区!” 顾霆点点头,眸色亮亮的盯着林蝉,顿了顿他说:“我送你们,等一下。”说罢他回屋拿钥匙。 林蝉本想拒绝,安佳凑近咬耳朵:“好小蝉,给我机会加个微信吧!”林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顾霆买了辆黑色雅阁,车子停在巷子外的停车场。林蝉坐在副驾驶,安佳提着保温餐盒坐到了车后排。 一路上几乎都是安佳和顾霆一来一往地交流,安佳像十万个为什么,问了顾霆十几个关于警校的日常,详细到顾霆以为她也想考警校,还真诚建议安佳提高体育成绩,安佳被噎得脸色古怪。 轻瞥一眼林蝉,顾霆长长呼了口气,问:“小蝉,听说你去南高读书了。” 林蝉侧头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啊,是啊……永高把我开除了。” 沉默了几秒,顾霆似是明白什么,低声问:“你现在有手机了吗,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 见林蝉没有回答,顾霆打哑谜似的低着嗓子提醒她:“小蝉,我是警校学生,未来也是警察。” 林蝉睫毛轻颤,下意识地摸摸鼻子,回头看顾霆,眼里带着盈盈水光:“好,谢谢顾霆哥。” 坐在后排的安佳没听清两人聊的内容,一头雾水。 车子抵达楼祁给的地址,是市中心的一家台球馆。顾霆和林蝉留好联系方式后,看两人下车的地点,脸色微沉,也跟着下车,问:“你们来这种地方……不要乱来,注意安全。” 林蝉点头:“放心。” 安佳绕过车子走到顾霆身边,害羞地扭捏道:“那个……顾霆哥,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眼看着顾霆露出疑惑的表情,安佳立刻解释道:“我想考警校,可以跟你咨询吗?” “好啊。”顾霆眉眼舒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二楼台球馆,隔着窗,周旭阳握着球杆靠在窗台,往底下看去,不悦地骂道:“安佳这丫的,真是见一个爱一个!不论哪来的野男人长得像个人都能贴上。” 楼祁打完一球,放下球杆,漫不经心地踱步到窗边。 楼下临时停靠的车子还亮着双闪,车边三人。楼祁一眼认出了林蝉。她背对着窗,长发披肩,干净的白色上衣牛仔裤,纤细乖巧。 她对面的年轻男人,穿着机车外套,有着成年男人的气质,温和大气。楼祁将陌生男人脸上的笑容和关心尽收眼底。 下意识地眯眼,楼祁咬破嘴里轻含着的薄荷糖,凉意冲击鼻腔,楼祁低低嗤了一声。 顾霆开车离开,两人上楼进入台球室。台球室内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年纪不大的混混三三两两打着台球。看见两个年轻女孩儿进门,都抬起了双眼。 一时间,像极了午夜亮起绿色梁静的恶狼。 靠近吧台的一个寸头男人,脖颈刺青遍布,歪嘴问安佳:“美女,找哪位哥哥啊?” 安佳翻了个白眼:“找你大哥。” 这些人不好惹,林蝉在永高的时候就被类似的混混堵在巷子里讹过钱。她紧张地靠近安佳,小声说:“佳佳……是这里吗?” 安佳轻啧一声:“没错啊,楼祁这家伙,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林蝉一动,有男人注意到了原本不起眼的她,啧啧叹道:“小妹妹,刘海搁那么长做什么。哥哥都看不清你脸蛋儿了。”说着,他抬手想要撩开林蝉的刘海,林蝉缩着脖子闪躲。 里边包厢门“砰”一声被踢开,所有人动作一顿。瘦高的少年收起踢门的脚,马丁靴在地上重重踩了踩,他立在门内,冷着脸挑眉:“我的人,你们也动?” 作者有话说: 有点感冒了,头昏昏沉沉的,可能写得不好,等舒服点了会再修一遍。 另外,发个通知! 11月21日,也就是后天周一,《融化月亮》就要入V了! 万更是不太可能了呜呜呜,我写得太慢了,一个小时只能写一千字不到,每章要写三四个小时,修文还得一个小时,加上感冒了…… 但是我一定努力多写一点!会认认真真写好的! 爱大家! 13、融化 气氛僵了半秒,寸头苡糀刺青男腆着脸迎过去,巴结道:“原来是祁哥的女人啊,嗨,早说一声,兄弟们把人送包厢里去。” 小混混们给林蝉和安佳让路,送两人进入包厢。 安佳把保温饭盒重重扔台球桌上,双手环胸用力翻个白眼:“你整天都在跟谁混,这帮都是些什么啊,小心我告小奶奶去!” 楼祁不作声,眸色深深盯着林蝉,问:“吓到了?”她这么胆小,当时一定吓坏了。 林蝉心脏还在飞快跳动,摇头:“还……还好。” 从上衣口袋中翻出一颗薄荷糖,楼祁薄唇微启:“手。” 慌忙伸手,薄荷糖落在掌心,林蝉听见楼祁散漫地说:“吃颗糖,压压惊。” 他现在居然随身带着糖。 薄荷糖的清凉甜味在口腔炸开,林蝉嘴角忍不住勾起。楼祁余光瞥见,眼带笑意。 周旭阳打开饭盒,嘴里碎碎念:“我和楼祁在这里玩一年了,他技术好,那帮小混混想赶他走,我祁哥什么人啊,轮得到别人说话……嘶,真香!我能吃吗?” 他舔着嘴唇馋道。 安佳轻啧一声瞪他:“小蝉做的,你问她给谁吃。然后呢!”她敲敲桌子。 周旭阳作势从饭盒袋子里找出筷子,笑道:“楼祁一打十,把那帮人都打趴下了,而且是各种意义上的打趴下。从此再也不敢撒……诶!干嘛啊!” 他手上的筷子直接被楼祁夺走。楼祁默默地斜睨他一眼,端走饭盒:“你吃过饭了,滚。” 被噎得无话可说,周旭阳拽起一根球杆开始抑郁地打台球。 安佳叽叽喳喳地找林蝉谈论顾霆,周旭阳疑惑地看过来,问:“什么人?” “小蝉邻居哥哥,巨帅,还是警校学生,未来的警察呢!唉,真帅!”安佳说着,吸溜了一下口水,星星眼叹道。 周旭阳眼神黯了黯,嫌弃地说道:“花痴。”见一个爱一个。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撞出白球,白球飞快飞出,在台球桌上飞速撞击,却没碰到任何一个球。 安佳看了一会儿,开始嘲笑周旭阳技术不行。周旭阳不服气地问安佳会不会打台球。 安佳:“我怎么会啊?” 两人吵吵闹闹。周旭阳开始指导安佳打台球,贴着她的手,时而暴躁时而耐心。 林蝉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俩闹,忍不住笑了。她忍不住偷看楼祁,楼祁吃相很优雅,不紧不慢的,但速度并不慢。 听周旭阳刚才的意思,楼祁不仅仅台球上打赢了那帮小混混,还有过肢体冲突,但他都赢了,才会受到那些人的尊重。 难怪,暑假在旧书店,那些小流氓见到楼祁会这么低声下气的。 楼祁把空饭盒整理好,轻声说:“小知了,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非常好吃。” 心漏跳一拍,林蝉眨了眨眼,紧张地问:“真的!你喜欢吃吗?” “当然,在我心底跟外婆一个水平了,小知了很厉害啊。”楼祁点头,看着周旭阳嗤笑一声,“让那家伙吃,就是暴殄天物了。” 他夸自己的饭菜做的好吃。林蝉轻咳一声,小声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多做给你吃。” “我会天天期待你的饭菜。”楼祁笑眯眯地打趣。 像是一个承诺,林蝉别开脸,偷偷勾起了唇角。 她和楼祁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一步。 安佳学了半小时台球就嫌难,坐在一旁摆烂了。周旭阳靠着球杆嘲笑她:“你做事情真是三分钟热度。” 楼祁拿起球杆,回头看林蝉,挑眉问:“感兴趣?” 林蝉挠挠头,她从没接触过台球,连球杆都不会握,看着台球桌愣神。 看出林蝉的心动,楼祁给林蝉挑了根轻点的入门杆,自己伏在球桌上演示了一遍。 他笔挺的上身几乎贴着球桌,长腿微微曲起,随着手里推着球杆动作起伏,衣角微微扯开,露出一抹腰线,隐约可以看见紧实的腹肌。 林蝉别开眼,耳根子通红。 他五指握着球杆握手,另一手垫在球杆下形成支点。他微眯起眼,眼神专注,视线,球杆,形成一条直线。瞄准白球,一杆推出,球杆清脆地撞上白球,白球飞快弹出,撞上红球,红球应声落入球洞。 干脆利落的动作,楼祁直起身擦球杆,问:“看明白了吗?” 林蝉点点头,学着楼祁的姿势,拿着球杆。楼祁看她小巧纤细手握着粗直的球杆,不知为何脑海里想到很多奇怪的画面,气血翻涌。 轻咳一声,楼祁握住她的手,帮她调整握杆的手势:“要这样拿。” 林蝉僵着身体,手指都不知道怎么摆,不住地吞咽。 握好杆子,伏低身子。她穿着修身的牛仔裤,一弯腰,腰臀线窈窕分明,顺着臀线往下,细长的大腿形成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楼祁眸色渐深,喉结用力滑动。他微不可察地拧紧了眉心,下意识看向周旭阳。 周旭阳还在另一边和安佳说笑,正要扭头看向这边。 心头一跳,楼祁倏地伸手摁在林蝉的球杆握手上,林蝉愣住了,抬眼看他。 垂眸看着林蝉,楼祁喉结滑动,低声说:“太迟了,今晚就到这吧。” 林蝉乖巧地放下球杆,看了眼墙上的壁钟,也是,快九点了,往常是她下班的点了。 楼祁要结束??,其他人也没了玩的心思。周旭阳叫来了家里的司机,送安佳回家。楼祁拦了辆出租车,和林蝉一块儿回学校。 刚坐上车,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拍打在车玻璃上。只是须臾,视野就完全被雨帘掩盖了。车子打起双闪,在暴雨中缓缓前行。 司机不耐地抱怨:“雨势造了一天了,这个点儿突然下了,真倒霉。” 林蝉靠着窗,窗外如注的雨帘拍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窗外闪烁的黄白车灯和红色刹车灯融成一片,分不清你我。 窗玻璃隐约反着光,她看见闪烁的灯光下自己的脸忽隐忽现,她左手边,楼祁靠着车座椅背闭目养神。苍白的脸在光里也若隐若现。 车内电台,主持人聊完天,开始放歌。 “那一年放肆的自由,就这样牵起你的手……” 林蝉瞳孔微微一颤,侧头看楼祁。楼祁似乎感应到什么,睁开眼,疑惑地回视她,慵懒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蝉摇头。这是之前他在KTV唱过的歌。 音乐一直继续,歌手的声音很温柔澄澈,继续唱:“沉默的心为你再次悸动,浩瀚宇宙美不胜收。” 林蝉轻声重复:“浩瀚宇宙,美不胜收……” 听到林蝉的声音,楼祁低低轻笑一声:“喜欢这首歌吗?有空唱给你听。”他知道林蝉那天应该听见自己唱歌了。 林蝉脸倏地红了,埋头不再出声。 楼祁原本想直接送林蝉回家。但林蝉想去浴场帮外婆打扫。 沉默了片刻,楼祁轻啧一声:“随你。” 车子到了楼祁家附近,他家虽然也位于新城区,但是这片是原先就在的老房子,全是老式小楼房,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一直没有拆迁。车子到了这片区巷子口就开不进去了,两人只能下车。 从巷子口跑进浴场也不过百来米。楼祁下车后将自己的牛仔外套脱下,盖在林蝉头上。 林蝉一怔,被楼祁顺势扯到了他怀中,两人几乎靠在一起,往巷子里跑去。 他身上的淡淡木香没有被雨水冲散,淋了雨后反倒更加浓郁,带着他的体温,紧紧熨帖着她。 倾盆大雨阻挡不住,两人很快就被淋湿了,林蝉的长发湿成了一支一支。 她腿脚不便,跑不快,楼祁默不作声地陪着她,林蝉愧疚地说:“你先跑过去吧,不用陪我。” 楼祁的左手靠在林蝉肩上撑着衣服,听到这话低笑一声,问:“已经淋湿了,少淋一分钟的意义在哪?” 两人终于跑到了浴场雨棚下,看着咫尺间的雨柱,落在前面地上形成小水洼,林蝉浑身燥热。 再抬头看身边的楼祁,恰巧他也低头看自己。两人都湿透了,身上的衣服贴着皮肤,头发上滴着水,顺着线条分明的侧脸流下,在下巴上滴落在地面。 两人的脚下都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相视几秒,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两人蓦地笑了。 林蝉身上的衣服本就是旧衣服,洗得都透了,雨一淋,几乎透明。 她内里不再是之前小女孩才穿的小背心,不知是不是安佳陪她买的。更加成熟。 身材弧度也更加醒目,隐约可以看到两个漂亮的半圆弧度。像小兔子似的。 像个真正的女人,带着青涩的性感。 鼻尖发痒,楼祁低咳一声,有客人从男浴室出来,他眼疾手快从一旁的竹篮里捡起一条浴巾,盖在林蝉身上。 林蝉劈头盖脸被裹住,还愣神着,楼祁摸了摸鼻子,眼神不动声色移开:“小知了,你要注意男女有别。” 林蝉懵住,意识到什么,红着脸裹住浴巾。 楼祁将人推进女浴室洗澡,让外婆拿换洗衣服来。自己随便擦了擦,进了厨房。 林蝉换上了外婆送来的浴场的浴袍,宽松的浴袍裹着她,像裹了一条厚被子。楼祁端了碗东西出来到前台,看见林蝉,乐了:“外婆,怎么不给小蝉拿件合适的。” 外婆笑道:“那总不能让小蝉穿我这种老太婆的花衣服吧。” “那等会儿小蝉怎么回学校?”楼祁问。 外婆责备地看着楼祁:“反正放假,天下这么大的雨,小蝉就别回去了。我们家空房间多,小蝉你住一晚,明早再回校吧。” 林蝉一怔,扭头看楼祁。楼祁意外地没有反驳,反倒是无所谓地耸肩,挑眉看她。仿佛在确认她的意思。 脸悄悄微红,她紧张地低头装作擦拭头发上的水,小声回答:“那……那就麻烦奶奶……楼祁了。” “放心,我又不吃人,瞧你紧张的。”楼祁开着玩笑,把碗放到林蝉面前:“姜茶,喝吧。” 林蝉怔住了,看着楼祁还湿漉漉的头发,哑然:“你……都没洗澡就去煮姜茶?” “我又不像你看着这么脆弱。”楼祁嗤笑一声。 林蝉捧着杯子,低头看深褐色的姜茶,蒸腾的白雾漫开在长睫上凝结成小水珠。她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滚烫热辣的姜味沁人心脾,她鼻尖立刻冒起细密的汗,鼻尖的小痣微微发红。 楼祁发现这小丫头鼻尖上的小痣像个妖艳的魔物。平时和她本人一样毫不起眼,可是偶尔……比如这种时候,就显得异常的娇。 娇得人,移不开眼。 林蝉喝了两口姜茶,发现楼祁还愣在原地,忍不住关心道:“楼祁,你赶紧去洗澡吧。” “小知了还挺关心哥的。”楼祁咧嘴笑了,喉结滑动两下,转身离开。 捧着碗,林蝉掌心热乎乎的,心脏也被捂得热乎乎的。 姜茶很辣,很暖,也很甜。不知他放了多少糖。 甜入心扉里。 作者有话说: 甜得我嗷嗷叫。 小蝉要留宿了! 14、月亮 外婆年纪大, 打烊后就去睡了,楼祁给林蝉铺客房的床。帮忙扯开床单时,林蝉抬手抖动床单,宽大的浴袍衣袖往下滑, 露出了她手肘往上蔓延的一道明显伤疤。只能看到一角, 但在她细白的皮肤上, 显得触目惊心。 楼祁一怔,拧着眉问:“怎么受的伤?” 林蝉把衣袖理好, 视线往右移, 小声解释:“小时候不乖受的伤。” 将被子铺开,楼祁像听到什么笑话:“我没见过比你更乖的女孩儿了。” “有的。”林蝉把枕头放到床上,抿了抿唇, 才开口,“我也有……非常不乖的时候。” 看出她有难言之隐, 楼祁没有继续追问,但心中却压着一块石头似的记着。 回到房间,躺在自己的被窝里,楼祁闭上眼, 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道蜈蚣一般丑陋的伤疤, 和她的腿伤一样, 都不应该由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承担。 心疼的情绪压得楼祁深吸口气。黑暗的房间里, 楼祁心绪杂乱地揣测各种可能。不知何时入眠了。 一起铺床像两人开始了一起生活似的。林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像在做梦,飘在云端。 楼祁站在过道里对她说“晚安”的时候, 林蝉感觉昏暗的楼道似乎有炫目的光照耀着她, 让她眩晕。 那一晚, 林蝉是枕着柔软的棉被入睡的。枕头被子上有楼祁身上那淡淡的木香味, 舒适温馨的客房,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早上醒来在餐厅见到楼祁,林蝉想到昨晚的梦,不自觉的红着脸避开了视线。 楼祁莫名其妙,嗤笑一声,问:“小姑娘,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梦吗,这么心虚?” 林蝉摇摇头,小声嗫嚅:“没……没有。”她是做了对不起楼祁的梦。 一些,不能言语的梦。 国庆假期后,林腾给林蝉发微信,说刘宁很生气,一回家遭贼了,家里少了很多食材。林蝉窃喜,要林腾保密。 高二学业压力不小,24个班级,前20个班都是理科班。林蝉所在的班级因为离四个尖子班物理距离近,班主任总是以尖子班的水平来激励他们。 安佳小声嘀咕:“我要是有那水平,还在5班待着?老陈真幽默。” 林蝉小声道:“这不是没达到,才要喊口号嘛。” 安佳噗嗤笑出声,竖起大拇指:“你真毒舌!” 十一月初,第二次月考结束,安佳的成绩进步了一百多名,进入了800大关,而林蝉,和她的成绩依旧挨得很近。 安佳啧啧感慨:“小蝉,是不是我平时借你笔记抄的原因啊,我好像是聪明了一点。” 这会儿林蝉正在浴场前台忙碌,安佳和周旭阳给林蝉带了冰淇淋。 周旭阳闻言嗤笑一声:“你这脑子,这辈子都没救了。” 将钥匙递给客人,林蝉笑了笑,答:“佳佳一直很聪明的,只是之前心思不在学习上。” 楼祁从后院走到前台,听到这话低笑道:“嗯,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安佳聪明。小知了你可真善良。” 安佳气得想要拳打脚踢,被周旭阳紧紧摁住了。 林蝉用木勺挖冰淇淋,舌尖将香草冰淇淋卷入唇瓣中,唇上带了一点乳白的冰淇淋,化成奶油。她轻舔唇瓣,冰淇淋在嘴里化开,冰得她缩了缩肩膀,鸡皮疙瘩起来。 眼神蓦地暗了暗,楼祁勾起嘴角,轻声问:“怎么没有我的那份?” 明明是在问安佳,可是他却盯着林蝉。 林蝉一怔,将手里的冰淇淋递过去:“那……你不介意的话,吃我的?”说完这话,她忽的想起楼祁有洁癖,脸登时臊红了,道着歉手忙脚乱找干净的勺子。 楼祁见她这副窘迫模样乐了,说:“开玩笑的,就这么一点,再分给我岂不是没了。” 林蝉摸摸鼻子,又怕楼祁是嫌她脏,冰淇淋顿时也没滋味了。 倒是楼祁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堪,状似无意地解释:“哥不爱吃甜的,哥只想吃你做的饭。” 林蝉咬咬木勺,说:“那…明天晚饭我来烧?” “好啊,我拭目以待。”楼祁眨眨眼,眼睛亮亮的。 林蝉笑意盎然地点头。 林蝉看了两页书,才忽的反应过来。楼祁不爱吃甜的?那怎么天天偷前台的薄荷糖? 她是不是……被骗了一顿饭? 十一月底,学校举办秋季校运会。 天气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空气却很潮湿,闷闷的,让人昏昏沉沉。 教室里没有几个人,林蝉看了一会儿书,安佳突然跑进教室将她匆匆拉走了。 她大声嚷嚷:“楼祁要跑一千米了!咱们快去看热闹!” 用安佳的话说,这一次参赛的有校田径队健将,楼祁不一定能进决赛,她不想错过楼祁吃瘪的表情。 等两人跑到操场,楼祁已经披上了棒球服外套,坐在看台第一排休息了。他修长的小腿肌肉线条漂亮,仰头喝着自带的水,喉结滑动,汗从喉结滑落,性感又充满男人味。 林蝉挪开眼,听见安佳问情况。 周旭阳得意洋洋:“咱祁哥,能不进决赛吗?” 安佳看起来颇为失望。 楼祁一瓶水喝个精光,喘了口气,将外套甩到一旁。小臂肌肉紧实,线条分明,带着细密的汗,独属于他的荷尔蒙爆棚。 决赛在一小时后,林蝉和安佳高处看台上看着其他比赛。林蝉看了一眼时间,和安佳说:“佳佳,我去上个厕所,等会儿来。” 安佳着急道:“快去快回,楼祁很快就决赛了!” 林蝉拖着不方便的右腿,一路小跑到小卖部,买了一瓶功能饮料,是楼祁喜欢的薄荷味。 回来的时候,因为着急,林蝉速度并没有放慢,但小腿隐隐作痛。雨天的时候,她的小腿偶尔也会胀痛。这会儿湿气重,本就需要静养。 咬着牙,林蝉回到看台,安佳还很惊讶:“小蝉,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蝉把饮料藏在安佳看不到的角落,喘了几口气,问:“怎么样了,开始比了吗?” 安佳抬手指向看台底下的跑道:“马上!” 红色塑胶跑道上,八名选手已经按照顺序站定,大部分选手都是站立起跑的,其中有三个是蹲式起跑。两个是田径队的专业运动员,另一名,是楼祁。 楼祁的姿势标准漂亮,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神犀利地看向前方。 “砰”,白烟从发令枪枪口袅袅升起。 选手们如同敏捷的豹子跑出。 看台上爆发出剧烈的加油呐喊声。她们所坐的这一排女生居多,能听到的名字,全是“楼祁”。 林蝉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而不自知。她咬着牙关,紧张地盯着在最后一个赛道起步的少年,恨不得将自己的体力也奉献给楼祁。 楼祁像一阵风似的,轻盈地奔跑。衣角飞快扬起,风都追不上少年的脚步。林蝉瞳孔忽的一缩,看着他在跑道拐弯的地方,迅速地超过了前面几名选手,然后在笔直的赛道时,又超过了两名,稳稳跃居第一。 看台一片欢呼,林蝉也忍不住双手合十想要鼓掌,却触摸到掌心的湿润。不知何时,她手心紧张得都是汗了。 之后两圈,楼祁始终保持绝对的优势,以第一名的优势越过终点线。 安佳嗤了一声:“这还是人吗,不去田径队真是田径队的损失。”语气里虽然嫌弃,却听得出骄傲。 林蝉勾着嘴角笑道:“楼祁……好厉害。” 安佳长叹一声气:“他初中的时候就是田径队的。高一还拿了二级运动员呢。但是人家成绩好,也不靠这个考大学,就没继续练下去。” 摸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小腿,林蝉神色黯淡:“嗯,真好。” 楼祁回到看台第一排,已经等在那的十几个女生拿着矿泉水或者水壶将人围住,想要让楼祁喝自己的水。 林蝉握紧自己右手边的饮料,心里忽的生出自卑。那些女孩,活泼漂亮,可以肆意在阳光下绽开灿烂的笑容,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而她,从没有这样的光鲜亮丽。她是活在树根底部的苔藓,只有背着光,才能苟且偷生。 安佳小声嘀咕:“这帮女生啊,真是不撞南墙不后悔。” 林蝉鼻腔微微泛酸,她吸吸鼻子,眨眼撇开眼底的热气,起身说:“佳佳,我再去一下厕所哦。” “哦……你没事吧?”安佳关心地问。 林蝉笑着摇摇头,将饮料夹在手臂底下带出看台,到了操场外的草坪旁边放空自己。 楼祁接过周旭阳递过来的毛巾擦汗,没有接任何人的水,冷着脸穿过女孩的围绕,如同摩西分海似的,从台阶处往操场外走去。 女生们还要跟上,楼祁停下脚步,扭头轻啧一声:“你们很吵。” 气氛僵了半秒,女生们脸色苍白,愣着看楼祁离开。陈姜安挤在前排,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楼祁。” 楼祁脚步都没停,大长腿阔步离开。周旭阳笑眯眯地问她们:“那什么,等会儿我要跳高,可以把水给我啊。” “周旭阳!你干什么呢!”安佳在他身后一声爆喝,周旭阳脊梁一麻,立刻脚底抹油溜了,安佳抬腿追上。 看台上,女孩们上下打量陈姜安,嘀咕:“姜安,你不是说楼祁要你送水吗,他都没理你。” 陈姜安脸一阵青一阵白,把水瓶扔在地上,指责她们:“还不是你们,都围过来跟我抢,把他气跑了。” 深秋,草坪已经泛黄,两侧的银杏树上如同挂着金色的钱币,风拂过,地上落了稀稀疏疏的金色银杏叶。 林蝉踩着花坛边,艰难地维持平衡,小腿一阵酸痛,她倒吸口冷气,往一旁跳下,却撞到了一个人。 一抬眼,竟是楼祁。 林蝉瞳孔一颤,慌忙道歉。楼祁挑眉问:“小知了,在这儿发呆呢?” “出来散散心。” 楼祁点点头,低眼看见她右手不停往后躲,手里藏着什么瓶子。他眸色渐渐变深,不动声色地问:“我刚比完赛。” 林蝉抬头,故作惊讶地问:“啊!第几名啊!” 他明明看到她坐在看台上了,这会儿装无辜。楼祁被逗乐了,摇头哀叹:“技艺不精,没进前三。好伤心,需要小知了安慰。” “……你……别难过。”林蝉傻眼了,忽的一片银杏叶缓缓落在她头发上,金色的叶片像发卡。 见着小妮子被藏在刘海和眼镜后面的漂亮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弹珠似的,又圆又亮,楼祁抬手捻起银杏叶,手指揉搓根部,银杏叶转动。 林蝉愣神盯着他手里的银杏叶。银杏叶忽然靠近她的鼻尖,轻轻一碰,林蝉浑身一酥,只听见楼祁笑道:“骗你的,你不是看到了吗?” 被戳穿了,林蝉心虚地摸鼻子,闷声闷气:“你看到我了?” 楼祁摸了摸她的头发,打趣道:“想不看到你都难。” 林蝉心脏一麻,不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只听楼祁继续说:“小知了,我拿冠军了,有奖励吗?” 奖励……林蝉下意识把右手从身后伸出来。 “饮料啊?也不错。”楼祁主动拿过她手里的功能饮料,在看到瓶子上的“薄荷味”时,了然地挑眉了,“小知了真乖,懂我。” 他其实已经渴极了。打开瓶盖,仰头几口便灌下了大半,喉结不停滚动着,有吞咽不及的水滴从瓶盖上顺着喉结往下,缓缓淌至锁骨。棱角分明的锁骨充满了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性感。 林蝉脸一红,浑身滚烫低下了头。 楼祁带着笑意的眼亮亮地看着她毛茸茸的发旋,说:“小蝉妹妹送的饮料,果然很甜。” 话里似乎有深意,林蝉耳根子红得几乎透明。 运动会第二天,林腾给林蝉打了一个电话,哭着想见林蝉。林蝉着急询问之下才知道,林腾这次期中考试成绩不佳,被刘宁打了屁股。已经半大的少年了,感觉很受屈辱,就想见见姐姐求安慰。 林蝉不认可刘宁的教育方式,犹豫很久,还是打算回家一趟。 当天就回,不过夜。没问题的。 林蝉安慰自己。 她给楼祁发信息请假:【我回一趟家,如果快的话,晚上能回浴场。】 过了大约十分钟,楼祁回复她:【早去早回。】 他们的聊天大多是以确定兼职时间为主。楼祁的回复也很简单。但每次收到他的回复,林蝉内心都会小鹿乱撞。 林蝉坐上公交车,临近十点半才到家。推开门,却只见林东越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电视机声音很轻,不知道在播放什么。客厅烟雾缭绕,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有一根冒着火星的烟头,袅袅白烟在半空打圈。 林蝉喉咙一紧,心跳逐渐加快,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东越看见她,坐起身,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笑意不达眼底。笑容中,带着一丝诡异。 “小蝉回家了?怎么不跟爸爸说一声。来,坐。”他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 沙发被他躺着已经凹陷下去,那处正好是他膝盖抵的地方,一个深深的凹槽。 林蝉想问,今天是周五,你怎么不工作。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只问出一句僵硬的话:“小腾呢……” “傻姑娘,今天周五,小腾当然是上课啊。”林东越从沙发上坐起来,他宽松的短裤和老头衫歪歪扭扭的,裤腰宽松,耷拉下来露出他肥厚的肚子以及几根体毛。 林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她想转身离开,但林东越趿拉着拖鞋,速度却很快,已经到了她面前,撑着门框笑着说:“怎么不进来? 林蝉又问:“妈妈呢……” 明知道是于事无补的话,但她还是求救似的问。 “接小腾去了啊?这孩子,怎么尽说胡话。快进来,和爸爸一起看电视吧。”林东越宽大的双掌扣着林蝉的双肩,推着她坐到沙发上。 他的手掌滚烫,几乎烫伤林蝉的皮肤。 坐到沙发上,林蝉才看清电视上播的是什么。林东越不知道从哪里租来的小电影光碟,趁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欣赏。 她听见自己大脑像是炸开似的,轰然一声,心脏剧烈狂跳。 她知道,自己自投罗网了。 怎么办? 林蝉大脑一片空白。 林东越腆着笑脸,嘴巴一张一合,嘴里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层次不齐,林蝉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耳边是长久的轰鸣声。 她的小腿隐隐作痛,就连手臂上的伤口都在发烫,发痒。 自从她进入高中,滞后的发育突如其来,她就意识到,林东越看她的眼神有了诡异的变化。 不再是看赔钱货的嫌弃眼神。随着她少女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一张脸蛋长开后更加漂亮精致,林东越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像有实质触感的贪婪。 每当林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记忆深处关于童年的回忆就会用力敲打她,疼得她恶心反胃。 她要逃离这个泥潭! 永远不回来! 滚烫肮脏的手掌不知何时摸上了她的腰。林蝉一个激灵,尖叫一声,甩开他站起来。 林东越的眼神变得危险和凶戾,林蝉呼吸都开始颤抖了。不能惹怒他。 林东越站起来,危险地眯起眼问:“小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林蝉往后退,一步一步被逼至玄关。她颤声说:“妈……妈妈和小腾快回来了吧?爸,看这种东西不好吧。” “那有什么,我可以和小蝉一起看。在他们回来前。”他说。 胃里翻江倒海,林蝉脸色苍白,差点吐出来。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林东越一怔,问:“你有手机?” 林蝉立刻说:“我同学手机丢了,我刚帮她找回来,她还托我给她送回去。” 她慌乱地拿出手机一看,是楼祁。 林蝉哂笑地解释:“我同学来问我在哪里了,我……我接一下。” 说罢,她接起电话,没等楼祁开口,她抢先说话。声音紧张。带着细微的颤意:“喂……佳……佳佳……我在家里啊,你等一下,我就把手机送过去。” 电话那头的楼祁一愣,语气低沉:“小知了,你怎么了?”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急促:“你在哪儿?” “我说了我在家里,你别急,我等会儿就回去啦!”林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一手背在身后,猛地打开房门,快速跑了出去。 林东越的手在她身后伸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蝉这个小瘸子在这个时候居然爆发了惊人的速度,一下子就蹿到了楼梯口,只是下了一级台阶,脚下就脱力,一下子从台阶滑了下去。 林蝉惊叫一声,从楼梯滑坐下来,直接滑到了下面的平台,屁股蹬得生疼 手机啪一声摔落在地,电话挂断了。 林东越快步跟上。这时二楼顾霆家门开了。 顾霆意外地出现在门口,惊讶地看见林蝉,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台阶过来扶她。 “小蝉,你怎么了?” 林东越小跑下来,笑道:“阿霆啊,我们家小蝉腿脚不好你知道的,她刚才摔下来了,没事,我带她回家看一下就好。” 说着,他就要扶起林蝉。 不想林蝉的手死死扣住了顾霆的手腕,顾霆感受到手腕上的用力,惊愕地低头,就见林蝉脸侧苍白,眼神却倔强,亮得惊人,像一头狼崽子。 她惨白的嘴唇颤着说:“不。顾霆哥,你有车,送我去医院吧。” 顾霆瞳孔忽的一缩,了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友善地对林东越笑道:“林叔叔,不用担心,我送小蝉去医院就好了。” 林东越还想坚持,想跟上,顾霆却不容他置喙,直接背起林蝉下楼。林东越本就心虚,又碍于顾霆的警校学生身份,只得做罢。 在林蝉下楼时,林东越还给了她一个狠厉的警告眼神。林蝉看得出来那眼神里的意思。她沉默地低下头。 到了巷子里,林蝉要顾霆把她放下。林蝉当下只是屁股摔得疼,腿并没有磕到。 她扶着墙,仰天长长叹了声气,内心感慨自己死里逃生,白着脸对顾霆说:“顾霆哥,真的太谢谢你了。” 顾霆的眸色偏浅,茶褐色的眼带着担忧,抿着唇看着林蝉藏着秘密眼神。 巷子里,有穿堂风吹过,冰冷刺骨。 降温了。 这时候,顾霆的叹气声和风融为一体。 而后,林蝉听见顾霆的声音,沙哑低沉,笃定道:“小蝉,你不是一开始就住我家楼下的。” 林蝉睁大双眼,仰头惊愕地看他。 对上一双仿若明镜的眼睛,他似乎什么都明了。 他接着说。 “我的意思是,你。” 作者有话说: 小蝉的身世要渐渐浮现出来了。 这章写了好久啊! 真是从甜死了瞬间切换成心疼死了。 这章写完还没修,明天修! 15、融化 林蝉没有说话, 内心深深震撼。但转念,她又明白,顾霆比她大三岁,她来的时候, 顾霆已经八岁了, 肯定记得之前的事情。 随着时光变迁, 有很多很多细节,她都记不得了。 顾霆垂眼, 见女孩儿整张脸白得透明, 毫无血色,脆弱得如同玻璃似的。于心不忍,他叹了声气:“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他扶着林蝉, 以极慢的速度走到停车场。 林蝉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将手机拿出, 却发现屏幕已经碎裂,一半的屏幕黑了。心里一沉,这是楼祁的手机。 她隐约在裂痕边缘看见一个“祁”字。应该是楼祁重新打回来的。 她着急点开接听键,可是手机摔坏, 听不清楼祁的声音。林蝉连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滋”的刺耳声响, 手机黑屏了。 握着滚烫的手机, 林蝉傻了。 顾霆拧着眉说:“手机摔坏了。等会儿去修吧。” 林蝉叹了声气, 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没事……等回学校再说……” 两人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人不多, 很安静。空气里是香浓的咖啡香味, 隐约飘着淡淡的奶香。 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 林蝉小声地先开口问:“顾霆哥,你……还记得多少?” 拧着眉,顾霆笑了笑:“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太清,只记得我爸妈说过,楼上林叔叔一家很久没有小孩,有一天……说去外地打工,半年后带回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很漂亮,像洋娃娃一样,看着跟他们夫妻俩一点都不像。” “那小姑娘,就是你。” 林蝉心头重重一跳,像砸在地上似的,她苦笑一声:“嗯,是我。” “小蝉,如果你有任何难言之隐……你可以相信我,我可以帮你。”顾霆隐约明白林蝉的苦衷,苦口婆心地劝道。 饮品端上,林蝉握着热可可的杯子,热得烫手。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思路逐渐清晰。 她点点头,说:“顾霆哥,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除此之外,我们先不做任何事。好吗?” 她有很多顾虑。她心疼林腾,也舍不得楼祁。至少,得等有一天,找某个契机,她才能下定决心。 咖啡馆里轻音乐静静流淌,林蝉像把自己心脏剖开,血淋淋摆在顾霆面前,将自己记得的一切完整告诉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林蝉端起杯子喝热可可,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顾霆沉默几秒,沙哑着嗓子,语气心疼:“小蝉……报警吧。” 这是活这么大,她第一次从别人那听见这个笃定的建议。看着眼前正气凛然的顾霆,读大学后,他像是从原先混不吝的少年忽的成长为有担当的大人了。 可靠到林蝉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听他的。 蓦地冷静下来,林蝉眼眶微微泛红,摇头:“再等等……等时机成熟了,我会的。” 毕竟这么多年,顾霆也理解:“我会继续帮你找亲人的。你也不要放弃。” “嗯。”林蝉点点头。从小到大,她在能接触到网络的地方,都发过帖子,但因为年纪太小,记忆不清,提供的信息不全,所以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从咖啡馆出来,一阵寒意袭来,林蝉抱住肩打了个寒噤。顾霆见她冷,将自己的运动外套脱下给她披上。 外套带着成年男人的体温裹住林蝉,林蝉愣住了,仰头看他。 机车在老城区狭窄的街道上飞快穿过,爆出轰鸣声。楼祁穿着机车服,带着黑色头盔,拧着眉,锋利的视线在街面四下查看。 耳机里是安佳叽叽喳喳的声音:“小蝉家就在紫藤巷的老机械厂职工宿舍楼,好像是三楼吧!小蝉不会真的出事吧!” 她的声音尖锐扰人,楼祁眉心紧紧一拧,不吭声,正好前方红灯,他在手表上一摁,耳机里安佳的声音应声挂断。 呼了一口气,楼祁心里的不安渐渐放大。 方才手机里林蝉的驴唇不对马嘴,明显是危险情况下的求救信号,后来她尖叫一声,估计是出事了,可是电话挂断了。再拨过去,电话也不通了。 他立刻找那帮混混借了辆机车,可骑上机车时,楼祁才意识到,他连林蝉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他们从第一次在旧书店见到对方,也有足足一年了。他除了和她偶尔的交流和手机联系,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按照以往,楼祁并不会在意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女生,他只会厌烦。可是现在,他莫名地反感这种信息不对等。 他不喜欢这种未知的感觉。 眼下人不知在哪,楼祁头一次紧张得浑身冰凉。 过了十字路口,前方离紫藤巷很近,是一个公交车站,楼祁视线划过公交车站,瞳孔忽的一缩。 女孩熟悉的身影站在公交车站牌旁,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男人的外套,她和国庆时见过的高大男人站在一块儿等着过马路。 男人温和的视线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里除了关心隐隐还有属于男人才能读懂的兴趣。而女孩抬起脸,脸上放松的笑容,甜得像烂了一地的奶油。 楼祁用力刹车,机车“吱”一声,带着升腾起的黑色刹车烟,拦在了两人面前。林蝉被惊得后退一步,撞在顾霆的手臂上。 林蝉愕然地看着面前一身黑衣黑头盔的男生。他长腿撑在地上,摘下头盔,露出冷然的脸。林蝉眨眨眼,惊讶喊他:“楼祁……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楼祁把另一只小一号的头盔扔给林蝉。 顾霆不动声色地打量楼祁,和善地笑道:“小蝉,这是你……小男友?” 林蝉脸“腾”的涨红,摆手正要解释,突然听楼祁回答:“怎么,还要教训老子不能早恋?” 低笑一声,顾霆没有生气,反倒感觉有趣:“现在的小朋友,一个比一个勇。你要是真喜欢小蝉,就好好保护她。” 楼祁收敛起表情,两人的视线,一个大方一个尖锐,对撞在一起,暗地里似有刀光剑影。 “老子不需要别人教。”楼祁看向林蝉,催促,“小知了,上车。” 他没有否认,林蝉羞得整个人都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顾……顾霆哥,我跟他回校就行。今天谢谢你了,再见!” 匆忙戴上头盔,这次的粉色头盔意外适合,林蝉愣了一下,正要爬上机车,楼祁突然抬手,将她头盔的挡风板放下:“降温了,注意点。” 林蝉心里有暖流淌过,艰难地爬上高大的机车后座。 没等顾霆和她说一声“再见”,机车忽的飞快蹿了出去。林蝉没来得及反应,尖叫一声,双手直接搂住了楼祁的腰,手上的臀因为紧张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痛。 车子一路疾驰,凉风呼啸而过,林蝉好不容易适应了车速后,偷偷地想抽回手,怕尴尬,楼祁忽然伸手摁住了她的手。 手心滚烫,林蝉被灼热得脸颊发烫。隔着头盔,她听见他的声音闷闷的,说:“别松手。” 这一路,她再没有松手。 等到了楼祁家的浴场,林蝉下了车,腿还有些疼,她往后踉跄几步。楼祁摘下头盔,问:“你有没有受伤?” 林蝉尴尬地摇摇头:“没事,就是……摔了一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楼祁问。 下午,依旧乌云密布,却有一抹云像被光破开了一道口子,光束落下,如同天梯似的,照亮他们所在的一隅。 林蝉抿着唇,心虚地撒谎:“我路上遇到抢手机的,正好你打来电话,我就想吓他们……不小心手机摔地上,还碎了,对不起。”用着蹩脚的借口,拿出碎了屏幕的手机,林蝉愧疚万分。 楼祁只是瞥了一眼,无所谓地说道:“人没事就行,我等会儿再借你一只。” 顿了顿,进后院前,他状似无意地问:“那个男的是谁?” 林蝉解释:“是我的邻居哥哥,人很好,叫顾霆。” 楼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呵,安佳最近在撩的那个。” 安佳的确每晚都在找顾霆问东问西套近乎。 两人站在院子里,浴场的水管在院子角落,有水流声哗哗流淌,打破半晌的沉默。 想到方才的惊险场景,林蝉今天的阴影都被冲散了。她咬咬牙,问:“楼祁,你不是……没有驾照吗?今天这样……不好吧?” 楼祁挑眉,懒散地笑了笑,突然单手扣住了林蝉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在见到林蝉微红的眼睛时,楼祁蓦地一愣。 他不傻,当然知道林蝉隐瞒了很多事。她在骗自己。他对这种隐瞒很不满很生气,不知怎的在见到这张可怜兮兮又倔强的小脸后,又鬼使神差的气消了。 他舌尖抵着口腔,低低笑了一声,说:“没想那么多。小知了,你今天吓到我了。” 楼祁这么担心她。 林蝉胡思乱想,她这样一个身处泥潭,卑微的人,楼祁居然真的会在意她。像是上天恩赐般,让人难以置信。 摘掉林蝉的眼镜,对上那双清亮的双眼,楼祁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前所未有的亲昵。 “看在我为你违反交规的份上,以后能不骗我吗?”楼祁问。 林蝉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楼祁开着玩笑似的说:“毕竟在你邻居哥哥眼里,我们可是在早恋。” 轰的,林蝉的脸瞬间通红,热度烫到楼祁的指腹,他肆意地笑了,松开手,重新慵懒地插在上衣口袋里,指腹却在口袋里回味似的摩挲。 “嗯,我不骗你。” “那……说点关于你的,我不知道的事。让哥哥我多了解你,小知了。” 心胀得满满的,像是在做梦。心花怒放间,林蝉小声将自己的秘密,隐晦地说出。 “我是5岁的时候,才来永南县的。我来的时候正好是夏天,树上有蝉鸣,所以我叫小蝉。”林蝉低低地说。 这话听得很奇怪,楼祁拧着眉,还以为林蝉是后来才改名的。 “你不是永南县本地人?”他没多想。 林蝉摸摸鼻尖:“我不是。我可能……是北方人。” “好巧,我也不是本地人。我是7岁才回来的。之前一直在北京。我恨在北京的一些人,所以才回来的。”楼祁随口说道,对林蝉话里的诡异之处并未放在心上。 少年人的烦恼有时很幼稚,或不值一提。当时的楼祁没想过,林蝉说的话,对现实到底美化了多少,也因此,让他懊恼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来培训,坐了一上午的车,下午头疼,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可能写得有不好的地方,望见谅!正在修前面的地方~要是变动比较大,之后会通知的~ 16、月亮 那天, 林东越没有后续动作,似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楼祁又找了一只旧手机给林蝉,把坏了的手机收回去修。 到了晚上,林腾不高兴地问林蝉怎么不等他回家就离开。 林蝉略显冷淡地搪塞他:“想起来学校有点事, 不好意思小腾, 下次再来。”然后, 她将林腾的消息设定了免打扰。 这件事和林腾无关。但她需要很久才能从惊恐中解脱。 天气越来越冷,校园里的银杏叶在一场雨后落了一地。清晨起来上课, 整条小道上铺满金灿灿一片, 耀眼得学生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安佳穿上冬季校服,外面加了件毛衣,又套了一件冬季校服才有的呢大衣, 还穿着厚袜子。从餐厅出来,她仍旧瑟瑟发抖。 把自己手中灌满开水的水壶递给安佳, 安佳赶紧双手捂住。林蝉笑她:“佳佳,你这么怕冷啊?” 安佳上下打量林蝉,她穿的还是秋季校服,就薄薄的一件针织衫外套, 自己看着都打寒噤:“真不知道你这么瘦还不怕冷, 怎么做到的。” “从小锻炼的。”林蝉笑了笑, 没多解释。 深冬下雪的日子卷着薄被冻过, 自然就习惯了。 寒风呼啸, 卷起一地的落叶。 安佳冻得嗷嗷直叫,一路跑进教室。 路过1班教室门口时, 周旭阳靠在栏杆上, 穿着单薄的衬衫笑嘻嘻地嘲笑她:“安佳, 你好虚弱啊!” 安佳冷哼一声:“公主自然是娇贵的, 你这种暴发户懂什么。” 竖起大拇指,周旭阳做了个半蹲的姿势递上双手,手里捧着一只暖手宝:“尊贵的公主大人,小的献上此宝物给公主取暖。” 安佳接过,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平身吧。” “喳。” 将暖手宝塞进上衣口袋里,隐约暖着小腹,安佳舒服许多,哼着歌儿轻快地离开。林蝉落在后边儿,听见周旭阳喊了一声:“林蝉,佳佳从小身体就不好,你多照顾着点。” 林蝉了然点头。周旭阳不像表面上那么不着边际,其实内心细腻,特别是关于安佳。 经过1班教室后门,她余光下意识看向门内,看见最后一排靠窗外置的少年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睡觉。 收回视线,林蝉快步跟上。 第三次月考结束,安佳又慢悠悠地进步了一百名,这是第一次进入七百大关,真正卡在全年级中间水平了,甚至踩着重点线的边缘了。 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被林蝉潜移默化地辅导了,因为林蝉也跟着自己同步进步,就仿佛,她深知自己这次水平在哪,于是就答这个分数的题,不让两人座位分开。 但这只是安佳自己的揣测,没有跟任何人说。 下午放学,两人一起往浴场走去,安佳开始对学习感兴趣,于是决定去楼祁家学习。 林蝉在前台刚坐好,就见安佳埋头盯着手机,两手大拇指飞快地打字。这多半又是在跟顾霆聊天了。 “小蝉,顾霆哥说你怎么不回他消息。”安佳小声嘀咕,“怎么让我转达呢。” 林蝉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顾霆还在催林蝉报警。她将手机翻了个面朝下摆着,笑道:“我会回他的,你去学习吧。” 晚上客人不多,楼祁从后院出来,手上拿着一本精致的书递给林蝉:“小知了,这本书送你。” 蓝色封皮的《阿尔伯特.卡埃罗》,来自佩索阿的诗集,林蝉随意翻开其中一页,颇有质感的纸张上,铅字印刷着一行字:“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 林蝉瞳孔微颤,忽的福至心灵,由衷感谢:“我很喜欢,谢谢你,楼祁。” “客气了。”楼祁勾着唇角,林蝉刘海上有一支头发翘起,他修长的手指勾住那抹头发将它理好,瞥见她翻开的那一页,“这句话很适合你。” 心头一跳,林蝉抬头看他。 楼祁漆黑的双眸亮亮的,诚恳又温和,和平时对外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你不必小心翼翼,无需瞻前顾后,你就是花朵本身。” 仿若受到莫大的鼓舞,林蝉内心顿时充满了勇气,有了面对未来的力量。 安佳匆匆跑出来,兴奋地对林蝉喊:“小蝉,顾霆哥回永南了!说要请咱们吃烧烤!一起去!” 明天是周六,林蝉看了眼时间,即将打烊,但楼祁在这,她下意识地看向楼祁,征询他的意见。 楼祁原本心里莫名不爽,乍一看见林蝉的眼神,蓦地一笑:“好啊,那我也去。” “啊?”安佳表情一滞,她没邀请楼祁啊? 林蝉疑惑地看他:“你能吃吗?烧烤不干净。” “小蝉能吃,那我也能吃。”楼祁挑眉。他想看看顾霆要做什么。 最后赶到烧烤店的时候,是四个人,周旭阳听楼祁说顾霆请客,也跑来凑热闹。 顾霆见到这么多人,愣了半秒,随即视线落在林蝉身上,笑着招呼大家坐。林蝉原本离顾霆比较近,正想坐在靠近顾霆的位置,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擦肩而过,坐在了她原本的位置上。 楼祁抬头,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小蝉,坐哥旁边。” 林蝉看看楼祁,又看看隔了一个座位的顾霆,默默坐下。氛围很凝滞。 安佳紧紧挨着顾霆坐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眼里都是喜悦:“顾霆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霆打开可乐,先给林蝉倒上:“要处理一点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眼林蝉。 林蝉别开眼,知道他是因为自己不回复他才回来的。他又是打电话又是发微信,几次三番询问自己思考得如何,何时报警。 她知道,报警要越快越好,可是一想到林腾,林蝉于心不忍。 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可能会改变林腾的一生。 再等等。 林蝉这样想。可是得等到什么时候,她不确定。 炭火很旺,整个烧烤店里热气腾腾,滋啦作响的烤鱼先端了上来,鱼皮香脆还在弹动冒油。没一会儿,林蝉脖颈额头开始冒汗,她将刘海夹了上去。 楼祁见到那只熟悉的知了发卡,微不可察地露出笑意。 安佳不停跟顾霆说话,见顾霆多夹了两筷子烤茄子,就将菜端到顾霆面前。周旭阳眼神暗了暗,轻啧一声:“安佳,我也要吃烤茄子!” “等顾霆哥吃完了你再吃。”安佳斜睨他一眼。 周旭阳瞪了眼顾霆,长睫颤了颤,掩下眼里黯淡的默然。 不知道是谁点了两串烤辣椒,林蝉小心试了一口,辣得瞬间脸色通红,不停喝可乐,一杯可乐喝光了,喉咙依旧辣得冒烟。 楼祁起身拿了一瓶冰牛奶,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瓶盖,插上吸管递给林蝉:“喝牛奶吧,解辣。” 看着这一幕,顾霆忽的低低笑了,楼祁抬眼看他。顾霆耸肩:“小蝉,你的小男友,服务挺到位的。” 林蝉刚喝了口冰牛奶,辣意稍稍缓解下来,听到这话差点呛住,面色通红慌乱想要解释:“顾霆哥,他不……” “老子的人,老子会照顾。不用你指点。”楼祁的话火药味十足。 顾霆非但没生气,笑了,低头在手机上打着什么字。没一会儿,林蝉手机一震,她看着屏幕上,顾霆的消息:【你是为了他吗?】 林蝉眸色暗了暗,将手机放下,笑道:“我去点烤鸡蛋。”顺便透透气。 起身刚走出两步,路过旁边一桌,坐着三个同龄男孩儿,其中一个在另外两个朋友的怂恿下忽的站起来,拦住了林蝉,抬头看了眼林蝉,脸一红又垂下脸,勇气可嘉地大声喊:“你……你好,小姐姐!我能和你加个联系方式吗,微博微信手机都行!” “哦哦哦!”他的两个小伙伴鼓掌起哄。 林蝉愣了,这是生平第一次被陌生男生搭讪,以往她毫不起眼从没被人注意过。一摸脸,林蝉才意识到,刚才吃烤鱼的时候水汽太大,眼镜起雾,就把眼镜摘了,刘海又被夹了上去。 她少见地露出了整张素净的小脸。但是……变化有这么大吗? “美女,我兄弟人很好的,加个联系方式嘛。”其中一个男生哄道。 林蝉不知所措,忽的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楼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懒洋洋地开口:“你们一个个的都瞎眼了吗?老子就在这儿坐着呢。” 楼祁黑色的眸子不善的瞪着这个男生,微微眯眼,怒意像漩涡,让人恐惧。 店外的烤架上,突然火光升起,男生下意识后退一步,红着的脸顿时煞白,他连声道歉低头坐回座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是一对……” 林蝉的手背倏地一阵温热,楼祁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回座位,然后自己去点了五个烤鸡蛋回来。坐回位置后,楼祁轻啧一声,语气不悦:“小知了,你就那样傻站着?” 被楼祁一噎,林蝉慌忙解释:“我就是有点惊讶……” “下回再遇到这种事,直接把我号码给他。”楼祁看了眼那桌男生,他们已经匆忙起身买单了。 安佳小声嘀咕:“楼祁你怎么不让小蝉自己选择啊。多难得啊,终于有人发现小蝉的美了!小蝉是块美玉,值得被所有人发现!” 楼祁斜睨她一眼,瞪着周旭阳:“堵住她嘴,让她少说蠢话。” 顾霆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顿夜宵吃得所有人都消化不良,除了安佳。顾霆起身去买单,老板却跟他说:“那位帅哥刚来买过了。” 握着手机一愣,顾霆回头看向店外,安佳在和林蝉说悄悄话,楼祁立在一旁,双手插在裤兜里,正冷眼盯着自己,带着挑衅的笑。 顾霆比楼祁虚长几岁,自然看得出来楼祁和林蝉并没有在恋爱。只是,接触过不少案例后的他知道,眼下林蝉如果因为楼祁的关系瞻前顾后,会影响她的后半生。 她的童年已经被毁了,不能再深陷泥潭里了。 道别的时候,顾霆收到林蝉的回复:【顾霆哥,我自己心里有数的。我不是因为楼祁或者任何人而犹豫,而是时机不对。我想,等找到亲生父母,再报警。】 临近期末,课业更重,安佳身体虚,没到下课就趴桌上睡着了。林蝉整理好笔记,等她醒来抄。 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冷。临近平安夜,安佳突然心血来潮拉着林蝉去商场里新开的一家手作陶瓷店,打算给顾霆做个杯子,等他寒假回来送他。 安佳买了个双人套餐,拉着林蝉一块儿做,每人可以做一对陶瓷杯。 林蝉手上沾着泥浆,青葱白指一点一点仔细地休整陶瓷胚形,没有注意到,在手柄的位置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她做了两只杯子,虽然粗糙,但看着形状还算漂亮,烧好后杯壁还算匀称,不厚,她做了两款纯深绿色的杯子,其中大一号的杯子上画了一只蝉,另一只杯子则画了一座城堡,城堡背后有星星。 安佳看着自己做得七歪八扭的杯子,沮丧:“小蝉,你怎么做得这么好看,你看看我的。顾霆哥会收下吗?” 林蝉笑道:“要不我帮你做?” 安佳想了想,拒绝了:“不行,东西得是自己做的才有心意。再说了,我相信顾霆哥不是那种人!不会拒绝我的良苦用心的。” 林蝉将杯子装进礼品盒里,紧紧攥住包装袋,深吸口气。 她也有……想送的人。 希望他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说: 17、融化 午休时间, 林蝉吃完午饭,告别安佳独自去了图书馆。 这个时点的图书馆人很少,有三两位同学穿梭在高大的书柜间找书。进门的卡口,有学生管理员坐着, 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猫着眼睛休息。 林蝉刷了学生卡进入图书馆, 将先前借的书还给管理员, 径自沿着楼梯来到二楼。 外国古典文学角落,靠窗的墙角, 玻璃窗打开了一条缝, 有寒风灌进来,卷起素色窗帘上下飞舞。 少年靠墙席地而坐,依旧是懒洋洋地闭着眼休息, 只穿着单薄的秋季校服,寒风呼从窗缝间呼啸进来。林蝉深吸口气, 握紧了手里的纸袋提手,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小心将窗户合上。 风倏地停止,室内顿时暖和少许。 楼祁缓缓睁眼, 深色的眸子里不耐一闪而过。看见是林蝉, 他勾唇笑问:“小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林蝉紧张地咳嗽一声:“我猜的。”实际上这是林蝉自己观察到的规律。楼祁午休都不在教室, 她偶尔中午在图书馆看到过楼祁的身影, 于是来碰碰运气。 拍拍身边的位置,楼祁招呼她坐下。林蝉正要坐下, 楼祁突然说了一声:“等等。” 他把针织衫校服外套脱下, 叠一叠垫在地上:“坐吧。 林蝉犹豫地看着:“会脏的……你……” 楼祁嗤了一声:“赶紧坐, 哥这外套已经在地上了, 别浪费了。” 见林蝉还有些许犹豫,楼祁轻啧一声,挑眉:“小知了,你不是正例假吗?地上很冰的。” 林蝉瞪大双眼,臊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你……怎么知道……” 楼祁不置可否,勾唇角笑意盎然。上个月林蝉在浴场值班的时候,正好来例假,一起身,椅子上就留了一抹微不可察的血迹,幸好校裙颜色深看不出来。 林蝉在包里翻了半天,红着脸支支吾吾想请假去便利店买卫生用品,还是楼祁了然看了出来,回小楼里不一会儿带了四五片不同量和材质的出来。 “不知道你现在用哪种,每种我都拿了一片,自己挑。”楼祁落落大方地把这些棉片摆在林蝉面前。 林蝉羞得用双臂挡住,随手拿了一片要他赶紧藏起来。楼祁“嘁”了一声:“羞什么,这不是女孩子的正常生理规律吗?又不是什么传染病,没必要月经羞耻。谁还不是妈妈生的,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还是林蝉第一次从一个男生嘴里听到对这些事情的讨论。以往在林家,林东越在卫生间垃圾桶里看到带血的卫生棉都要大发雷霆,和刘宁吵架。 楼祁只是稍微一算,大概猜到林蝉的周期就是最近。 她红着脸坐下。看见林蝉怀里捧着一只纸袋,楼祁好奇问:“这什么?” “这……这是送你的礼物!”林蝉咬咬牙,将纸袋递了过去。 楼祁愣了半秒,蓦地轻笑:“你不是花钱给我买了贵重的东西吧?小知了,哥不缺钱,你有钱自己攒着,别亏待自己。” 听到这话,林蝉只能红着脸小声嗫嚅:“没有……这是我自己做的……”还是蹭的安佳的团购套餐。 双眼一亮,楼祁好奇地打开纸袋,看见里面用白色泡沫纸包住的两只杯子,微微一愣,随即咧嘴笑:“小知了手艺不错啊!” 仔细上下打量一大一小两只马克杯,楼祁轻抚过大一号杯子上的褐色小蝉,微微凸起,还有油墨的触感在。 见楼祁喜欢,林蝉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咬着唇角偷笑:“你喜欢吗?” “喜欢啊,特别喜欢。这蝉没我送你的发卡好看,但更有你的神韵。”楼祁将小蝉图案那面转给林蝉看。 林蝉眼神一黯,自嘲笑道:“是啊,黯淡不起眼的蝉。” 楼祁笑意一收,轻啧着用力捏了捏她的脸:“蝉蛰伏地底四年,才能一鸣惊人。小知了,你不是那只华而不实没有神韵的蝉。” 林蝉怔愣地看着他,清透的双眼闪着光,她看进楼祁的双眸里,笃定自信,有着冷静的温柔。 “你不黯淡,有一天你会一鸣惊人,成为别人仰头寻望的小蝉。” 眼眶里泛着热意,酸意冲击鼻腔,林蝉点点头:“嗯……” “这个城堡是什么意思?”楼祁问另一只杯子。 林蝉挠挠脸:“随便想到的图案……没有特别的意思。” 她不好意思说,这座浮在星空中的城堡,象征楼祁。 他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国王,住在星空的城堡里。 楼祁细细看着两只杯子,把那座城堡递给了她:“这只你拿着,咱们一人一只。” 林蝉怔住了,听见楼祁开玩笑似的说道:“独一无二的杯子,我拥有一只才足够珍贵。而且……这只是小蝉。” 他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马克杯,说着这话,林蝉莫名得身体燥热。就像是……他握紧的,是她本人。 手里攥紧那只城堡图案的杯子,林蝉窃喜,胡思乱想——她和楼祁,有情侣杯了。 周末,昨晚下了冬雨,一夜之后,院子里的高大杨树,树叶落了一地。 推开窗门,简单干净的房间不然一丝尘埃,水汽很重,丁达尔效应里,有光束托着浮尘从窗口洒进屋内。 画着小蝉图案的马克杯摆在课桌上,带了一只可爱的绿色树叶状乳胶杯盖。 楼祁欣赏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波动杯盖上冒尖的树叶,低笑。 午觉醒来,楼祁打开门,听见走廊尽头的房间有脚步声。他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那扇房门。 时光都缓慢下来,门缓缓从内打开,走廊的光照进那间漆黑一片的昏暗房间,一个瘦长的女人身影,穿着长袍立在门内。 楼祁双眼泛热,颤声喊:“妈……你起来啦?” 这一次的周期实在久,她闷在房里整整两个月。楼祁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切换状态。 喉结轻动,楼祁看着母亲缓缓走到他房门口。女人虽然年过四十,可是依旧面容姣好,除了眼角的细微皱纹,依旧光滑饱满的白皙皮肤上没有留下任何时光的痕迹。 这个年纪尚且如此,她年轻时候才是怎样惊艳的美。 修长的手抬起,缓缓拂过楼祁的脸颊,楼母眼里是深深的疲倦和痛意,眼里一望无际的黑暗像漩涡一样,忧伤抑郁。 “阿祁,妈妈好累。妈妈也不想这样。”楼母眼里带泪,声音温柔,有气无力的。 楼祁眼眶一红,握住妈妈的手,低声说:“妈,你愿意出房间了,我们就去看医生,好吗?” 或许是“医生”这个词戳到了她敏感的神经,楼母突然怒睁双眼,歇斯底里地推开楼祁:“我不要!我不要!你们又要把我当疯子关起来!我不要去!” 楼祁想要安慰她,抱住她,但是正在狂躁状态的女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楼祁一米八五的大个都没法控制住她的动作,被她不停往屋内推。 “妈,你冷静!我们不去医院,不看医生,你先冷静!”楼祁急忙喊道,却被女人一把推开。 楼祁往后退了半步,已经进入狂躁状态的女人尖叫着,速度很快地爬到了桌上,摇摇欲坠地站在窗前,楼祁不敢继续动作。 他只能小声安慰:“妈,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聊,好吗?你饿吗?我看你午饭没怎么动。” 楼母还在尖叫呐喊着,大声骂着不知所谓的话,蹲下身,抓起那只马克杯。 楼祁瞳孔忽的一缩,张口喊:“妈……你别……” 话音未落,那只马克杯就朝他飞了过来,“砰”地砸中他的眉角,落在地上,“啪”地应声碎得四分五裂。 楼祁心脏一痛,抿着唇,一声不吭。 女人还在重重踩着桌子发疯,但没有往窗外跳的意图,楼祁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歇斯底里的状态度过,楼母体力殆尽,昏昏欲睡,楼祁将人抱回房间。回访金的时候,外婆正弯腰整理他的房间。 楼祁快步进屋,嘶哑着嗓子轻声说:“外婆,帮我妈擦一下吧,刚发作完,应该出了一身汗。房间我自己整理。” 外婆直起身,眼角还带着晶莹水光,长长叹声气,摇着头离开。 楼祁徒手捡起地上破碎的陶瓷片,杯子碎得很彻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它喝上一口水。 整个杯身碎成一片一片,唯独那只精致的蝉图案完整地保留在其中一片陶瓷片上。 将它裹在手帕里,手帕上染上一滴红晕,他才发现自己指腹不知何时被划伤了。 碎片藏在小盒子里锁进柜子,楼祁下楼,天井里潮湿温暖的空气让他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仰天常常叹气,忽的听见林蝉的声音唤他。 “楼祁。” 下意识眼神闪躲,楼祁别开脸,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下午五点,林蝉提前来浴场帮忙了。 见楼祁的反应奇怪,林蝉仔细看他,他的额头上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红肿冒血,她着急道:“楼祁,你受伤了!” 楼祁抬手初到额头的伤口,才发现那已经肿成一个小包了,指尖上染了血迹。 疼痛总是后知后觉,当时被砸的时候,楼祁还没多大感觉。 他钝钝地点头:“哦……是啊。” 林蝉握着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小楼走,操心地碎碎念:“这么严重都不处理一下,你家药箱在哪里啊?” 少女柔嫩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手腕,温暖,安静。 楼祁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涌上,忽的鼻腔酸涩,开口:“小知了,哥不小心摔碎了你的杯子。” 她亲手做的小蝉杯子,像极了她本人,可是被他摔碎了。 一种隐隐不安萦绕心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才写好,还没修,我先更了。 18、月亮 第十八章 提着医药箱, 楼祁带着林蝉到了自己房间。林蝉进入小楼数次,却是第一次走进楼祁的房间。 楼祁的房间一目了然,干净到没有人气。地板光滑可鉴,书桌上除了台灯和几本书, 没有任何摆设。就连那几本书, 都是角对角, 边对边,有强迫症似的整齐摆放。 林蝉只是微微怔了半秒, 没有思考太多, 拉着楼祁让他坐在床上,给他处理伤口。 乖乖仰头任由林蝉摆布,冰凉蘸了酒精的医用棉签在额头的伤口上轻轻擦拭, 一阵刺骨的疼,楼祁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紧接着就有风拂在伤口上,带走了那抹痛。 楼祁睁眼,看见林蝉漂亮尖翘的下巴,红润的樱桃小嘴嘟起正在吹气, 她的唇下有一个浅浅的美人窝, 显得下巴格外精致饱满。也衬得她的唇珠更翘。 看起来很好亲。 想到这, 楼祁尴尬咳嗽, 林蝉紧张问:“弄疼你了?” 楼祁心虚:“没有, 继续。” 林蝉清理好伤口,上药, 一低眼就发现楼祁不知何时抬眼正看着自己, 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脸一红, 林蝉轻咳一声, 状似冷静地给他的额头贴上OK绷。楼祁抬手去摸,被林蝉一手挡住:“别碰它。” 楼祁笑眯眯道:“小知了这么严格。” 林蝉乜他一眼。熟悉了才知道,楼祁惯会逗她。 眼神划过,她发现楼祁手指上也有划伤,找出伤口贴给他贴上:“手上怎么也伤了。” 楼祁别开眼,毫不在意:“不知道,不小心吧。”其实是为了捡杯子的碎片。 “小知了,对不起啊,你用心做的杯子,才给我几天就碎了。”楼祁想到这还是懊恼。 林蝉笑了笑,虽然遗憾但她并没有不高兴:“没事,下次再做一只给你啊。” 她一直温和乖巧,谨慎话少,似乎好脾气,极少生气。楼祁压在心头的倾诉欲蓦地被放大。 拿过两只靠枕,楼祁放到地板上,靠床席地而坐,拍拍另一只枕头,招呼林蝉:“小知了,你也坐,今晚能陪我聊聊天吗?” 心头用力一跳,林蝉舔着干涩的唇,犹豫半秒,坐了下来。两人肩挨着肩,衣服摩擦触碰的地方,像有滚烫热源,不住地传导而来,林蝉感觉自己触碰到楼祁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楼祁仰头,后脑勺抵在床面,看着天花板,低声说:“你知道,躁郁症吗?也叫双相情感障碍。” 林蝉点点头:“我在书上看到过。” 自嘲一笑,楼祁低头叹道:“我妈就是。” 瞳孔忽的一缩,林蝉忽然忆起没吃在楼祁家吃饭,楼祁都要端着饭上楼给他母亲。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妈今天好不容易出房门,结果我说错了话,她开始狂躁,把你杯子摔破了。”楼祁舌尖抵着口腔壁,苦笑,“她生这个病好几年了,我还能说错话,真是该死。” 手背一热,楼祁抬眼看她,林蝉握着他的手,小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是医生,做不到事事都对,何苦医生也会诊断失误。楼祁,你一定也是为她好的。” 在这种自我责备的压抑时刻,听到林蝉这样的话,楼祁眼眶隐隐发痒。他别开眼,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一定很狼狈。 心里防备放下,倾诉欲就彻底打开了。 “我妈年轻的时候是文工团的芭蕾舞演员,曾经在北京表演过专场。我外公癌症早逝,外婆身体也不好,我妈一个人在北京,被有钱人疯狂追求,然后……有了我。”楼祁提到往事,开始咬牙切齿,眼里带着恨意,“但那个男人并不想娶我妈,他自己有未婚妻。后来……就娶妻生子,把我妈养在外面。” 楼祁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世。这些往事于他来说像是藏在深处洗不干净的污秽,难以启齿。 林蝉静静听他诉说。 “我在北京长大,那几年,我妈状态越来越不好,那个人怕被妻子发现,就把我妈和我赶回了永南。但回到永南后,我妈的状态更差了,几年前,查出来是生了这个病。”楼祁自嘲一笑,“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一家……甚至还靠着那男人来养。” 林蝉听着,眼圈渐渐红了,像今天这样,被发病的母亲砸伤一定不是第一次。过往许多年,楼祁一直活在这种痛苦中。 而今,他还在自我厌恶。 楼祁一定很疼。 林蝉眼角有晶莹的泪光:“不是的。这是他应该给你的。” 楼祁愣了,抬眼看她。撞见他眼里的脆弱,林蝉心头一痛,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做错事的是他,他养你是应该的。” 就像她一样。她从不觉得吃住林家的是债,相反,正因为林东越和刘宁,她才会和亲生父母失散,林家给她多少东西都弥补不了她吃过的苦。 他们本该受到惩罚,却仍在加害别人。 她的眼里有泪光,但笃定坚韧,燃着隐隐的烈火,这股蓬勃的烈度甚至烫到了楼祁。他早知道林蝉的坚韧,却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他倏地茅塞顿开。 “你说得对,小知了,他给我多少钱,都是他欠我和我妈的。”楼祁勾唇笑了。 所以那男人也遭了报应。发妻早亡,他只有一个女儿,这才想起远在江南的私生子。 楼祁忍不住恶劣地想,坏事做尽,总有天道轮回惩罚。 因着楼母狂躁发作,浴场今晚歇业。林蝉便干脆留下来帮外婆做了一顿晚饭。晚饭后,外婆上楼照顾楼母,楼祁捋起袖子洗碗。 林蝉想要帮忙,被楼祁赶去了客厅:“洗碗这种事就让男人做吧。” 话说得像是他们俩已经在一起生活似的。 林蝉红着脸坐到客厅,百无聊赖地换台。楼祁擦干手来到客厅的时候,林蝉恰好切到了电影频道,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没有看过的电影,叫《苏州河》。 液晶屏幕上,周迅少女时期的脸精致饱满,灵动得像精灵。林蝉放下遥控器,抬头看见楼祁进来,又将遥控器递给他:“你挑吧。” “没事,就这个吧。”楼祁挑眉,径自坐到沙发上,挨着她,沙发和茶几空间逼仄,他长腿弓着不适,干脆抬脚抵在了茶几上。 这部电影很意识流,画面摇晃,像极了人心不安和迷茫。 十里洋场的上海,男主马达骑摩托在苏州河上替人送货,他的恋人牡丹得知他是为了绑架她勒索自己父亲才接近她,于是愤怒跳河。马达找了牡丹五年。直到遇到一个长相酷似牡丹的女孩儿,美美。但美美毕竟不是牡丹。 后来有一天,美美也消失了,消失前她曾问过男友,如果我走了,你会和马达一样到处找我吗? 楼祁拧紧了眉,这部电影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丧感,但又莫名地冲击他的灵魂。他不喜欢,但不排斥。 他低头看林蝉,女孩儿视线还专注地落在电视上,电视上的画面倒映在她瞳孔里,闪动着,亮晶晶的。 心脏以隐秘的速度跳动着,楼祁眸色深沉,低声问:“想什么呢?” 林蝉回过神,耳畔通红,抿着唇小声问:“在想……野牛草伏特加到底是什么味道。”电影里男女主定情信物一般的酒。 楼祁嗤了一声,用力揉弄她的头发:“小知了,你还小,酒不适合你。” “我只是问问。”林蝉小声嗫嚅。 摇摇头,楼祁好奇:“我以为你会问我,‘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 垂脸,长卷的睫毛微颤挡住了眼睛里的光,林蝉切了频道,顾左右而言他:“这种问题……是恋人之间问的。” 她也问不出口。因为……如果有一天她走了,楼祁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楼祁沉默,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开口。气氛静静的,带着微妙的暧昧。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起身拿了一瓶热牛奶一瓶冰可乐,将牛奶递给林蝉,两人又开始看其他综艺节目。 节目实在无聊。晚上又降温了,窗外西北风呼啸,天井里的高大杨树树叶簌簌作响。林蝉喝了一口牛奶,双手捧着温热的瓶子,一直暖到心脏。 楼祁咋舌:“又要降温了,今年冬天很冷。” “是啊。”林蝉轻叹,“马上要过年了。” 楼祁想起什么,突然问:“对了,小知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林蝉心漏跳一拍,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神。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她只知道自己来的时候,是盛夏。后来的户口本上,她的生日是8月1日。 大抵是因为,8月1日,是她来到永南县的日子吧。 “应该是……夏天。”林蝉说了个模糊的日子。 “哪有人生日是应该哪天的,你身份证上什么日子?”楼祁乐了。 林蝉只能报给他,复又说道:“应该是吧……我只记得是……很热很热,蝉鸣很响,就在树上。” 奇怪的描述。楼祁拧着眉,柔软的指尖顶着她的额头,不住乐道:“你还能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啊?你是哪吒吗?” 摸摸鼻尖,林蝉僵硬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 楼祁开了暖气,屋内暖洋洋的,林蝉手里的牛奶瓶已经空了,她将瓶子放到茶几上,微弱清脆的碰撞声,楼祁忽的感慨:“可惜夏天还早……真希望夏天早点到来。” 林蝉心尖一颤,说:“其实我不喜欢夏天,我喜欢春天。要是没有夏天就好了。” “那是你生日啊。”楼祁笑道,“我会让你爱上夏天的。” 她爱夏天,那一定是因为这个夏天有楼祁。 楼祁存在的每一个季节,她都爱。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这两天都写的有些迟,明天尽力早一点!(困难) 19、融化 第十九章 期末考试第一天, 下了一场雨夹雪。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城。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和雨点交织在一块儿,路面湿滑。 穿着宽松厚实的冬季校服,林蝉和安佳走进教学楼, 抖落一身的雨雪。安佳小声背诵着古诗词, 林蝉偶尔听一两句, 低声纠正她的错误。 两人在同一考场,二楼, 走上楼梯前, 林蝉看见一楼的第一考场陆续有人进入,坐在靠门的第一个位置,是楼祁。 楼祁正趴在桌上睡觉, 在学校,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不知道怎么做到成绩这么稳定,稳坐第一的宝座的。 陈姜安从远处走来,看见两人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走进第二考场。她上一次月考成绩不错, 第一次进入前60。 安佳拉着林蝉的手嘀咕:“小蝉, 赶紧的, 找考场。” 林蝉回过神, 快步跟上楼。 她和楼祁的交集, 在学校内,除了安佳和周旭阳, 似乎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就像两根平行线, 他们俩在外人眼里毫不相干。没有人看见过, 听见过, 想象过,这样云泥之别的两人会坐在一起看书。 他们甚至,都未曾同处一个教室过。 第二门数学考试,林蝉笔尖一顿,没由来地惆怅,一阵恍惚,再落笔,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思路和答案都写在答题纸上了。 她答题速度不快,每回都是在草稿纸上把题目先做一遍,再将简单和中等难度的题酌情往答题纸上誊抄,这会儿时间已经不足。如果直接涂抹掉会被看到痕迹,而且卷面不干净可能还会被扣分。 再要一张答题纸重新誊抄肯定是来不及了。林蝉这一犹豫,铃声忽的响起,考试结束。 林蝉只得怏怏地将答题纸和卷子上交。 从考场出来,林蝉惴惴不安,安佳还以为她考砸了,不住安慰:“没事,咱们进步空间大,这次考得不行,下次再努力嘛。” 林蝉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次不是考得不行,而是……考得太好。 后来几门考试,林蝉始终牢记控分,生怕自己又多答了几题。 她不想太惹人注意,成绩中游,外貌毫不起眼,这样的状态最好。也不会引起林东越他们的注意,等她离开,林家人也更难寻找到她。 只是这一次的失误,让林蝉不安。 果然,考试结束后,寒假还未正式开始,一门门科目成绩开始公布,班上便流传开“林蝉数学作弊”的消息。 数学课代表帮数学老师统计分数,听见老师讨论道:“林蝉这个学生,我都不记得长什么样,数学一直在及格线徘徊啊,怎么这次居然答出了最后一道大题。整个年级也就十个人一分不落答对了。” 数学课代表和陈姜安正好是闺蜜,陈姜安本就见林蝉不悦。不出半日,班里同学看林蝉的眼神就带着审视和偏见。 安佳听到谣言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双手叉腰要撒泼,被林蝉好说好歹带出了教室,到了楼梯拐角安抚情绪。 “你就这样任由他们污蔑你啊!”安佳恨铁不成钢地说。 林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被人污蔑的滋味不好受,她苦笑着挠挠脸:“我会这道题的确很奇怪……难以解释啊。” “作弊是要被处分记录档案的!”安佳手指戳着她的额头教训,“你考大学也要带过去的!” 忽的身后一个有清冽的男声问:“谁作弊?” 楼祁不知什么时候从楼梯上来,他一副慵懒的模样,不知从哪里刚回来,刘海带了点水珠,挑眉看林蝉:“你作弊?” 林蝉抿着村,为难地解释:“我不小心把数学最后一题答出来了……老师同学们都在质疑……” 还没说完,楼祁低笑一声:“这题这么简单,做出来很奇怪吗?” 安佳:“……是人吗你?” 中午吃完午饭,林蝉打算回图书馆换书。从食堂绕到图书馆有一条小道,从行政楼后侧的林荫穿过,人迹罕至。 学校绿植一年四季都有花盛开,郁郁葱葱。此时墙角正有梅花绽放,枝头只有粉色的花盛放,整树如同晚霞艳丽似火,蓬勃的生命在冬日暖阳里盛开。 有脚步声快步靠近,林蝉耳尖,听出那沉稳散漫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身后传来楼祁的笑声:“小知了,怎么停了?” 风轻拂过,梅花淡淡暗香随风拂来。林蝉怀里抱著书,转身:“我知道是你。” “这么在意哥,连哥的脚步声都听得出来?”楼祁低头,脸挨近林蝉。 林蝉耳根通红,别开眼,视线落在梅花上,有尚未绽放的花苞像颗毛茸茸的小球,带着羞涩的粉:“没……没有。” 楼祁不置可否地笑笑,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摘下一朵盛放的梅花,花朵不及拇指大,温婉可爱,像林蝉一样坚韧。 他下意识地将花卡在林蝉发间,不住笑:“嗯,带点装饰果然更漂亮了。” 林蝉抬手摸到柔软的花瓣,心尖微颤。她听见楼祁继续说:“小知了,你别在意流言蜚语。清者自清。全年级,就十个人做出来的题,你那个考场,根本没那水平。你上哪作弊去?” 风扬起林蝉鬓边碎发,楼祁抬手将它勾到耳后,露出她可爱圆润的耳朵。见着实在红润可爱,楼祁鬼使神差的,无意识地两只捏了捏那肉嘟嘟的耳垂。 林蝉倏地瞳孔一缩,往后一退。楼祁手还停在半空中,僵了半秒,他手落回裤兜,语气散漫:“小知了,你要去图书馆吧,赶紧去吧。” 气氛微妙,林蝉摸摸鼻子,走出几步,忽的转过身,马尾划过一个抛物线,林蝉露出一个笑容,嘴角梨涡浮现,发间的花朵也灵动起来:“楼祁,谢谢你相信我。” 在某一瞬间,楼祁心脏某处似被击中一下,轻轻的,但绵延漫长。他形容不来这感觉,只觉得,像被蝴蝶翅膀轻轻触碰。 回到教室,林蝉将那朵梅花藏在了笔记本里压住,想要永远珍藏这一瞬间。 之后两天,直到放假,林蝉都再未听过关于自己的流言。 原本她以为是老师辟谣了,直到放假那天在宿舍,安佳神秘兮兮地进来,告诉林蝉:“楼祁这小子真够义气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老师都觉得你成绩合理了,那帮长舌妇也不敢说你的坏话了。” 林蝉一怔:“是……跟楼祁有关吗?” “是啊,周旭阳说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安佳啧啧。 林蝉整理衣服的手微微一顿,忍不住勾起嘴角偷笑。 寒假,安佳回家,林蝉依旧留校,晚上去浴场帮忙,偶尔点开微信,看见林腾催促她回家,林蝉总会找借口自己在补习。 楼祁很意外她寒假还不回家,林蝉只能找借口:“家里没人,留这儿多赚点钱也好。” “小财迷。”楼祁乐了,递给她一颗糖。 林蝉没有吃,心里不住地担心过年该如何避开回林家。 天气寒冷,来浴场泡澡桑拿的客人越来越多,外婆忙不过来,林蝉干脆午饭也留在楼祁家吃,下午就开始帮忙看场子。 她和楼祁独处时间也越发多起来。客人不多时,楼祁就带着林蝉偷懒,两人躲在屋里一块儿看书,看电影,不常聊天,但总有一种莫名的默契,让两人能明白对方的喜好。 外婆自年轻时就住在这儿,周围都是亲人般的邻居。临近年关,熟客上门总会带点外乡带回的土特产送予外婆。她吃不完,就分了一些给林蝉。 林蝉推拒不掉,求救似的看向楼祁。楼祁轻笑道:“外婆给你就拿着,懒得带回家方宿舍也行。谁不知道安佳宿舍有冰箱和电饭煲啊。” 看来安佳偷藏了多少违规电器,楼祁全都知道。林蝉小脸一红,默默收下。 楼祁最近刚看完一本日本悬疑小说,推荐给林蝉。林蝉只看了一半,客人不多的手如饥似渴地看书。楼祁百无聊赖地趴在旁边收银台上,盯着林蝉聚精会神的侧脸,微微挑眉。 “小知了,你看这么多书是为了什么?”楼祁睡也睡不着,便无聊地找话题。 林蝉从书里抬起头,想了想:“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永南,没有到过其他地方。看书能让我了解远方是怎么样的,可以看到更广阔的的世界。” “嗯……那等以后哥独立了,就带你环游世界。第一站去里斯本,佩索阿的故乡。”楼祁认真说道。 像是说笑,林蝉默默记下,但没当真,她勾着唇角笑:“我想以后可以赚很多很多钱,银行卡可以多到一只钱包都塞不下,不再整天担心钱花光。” 楼祁嗤笑一声,揉乱她的长发:“要不说你是财迷呢。” 只是他现在也没有太多积蓄,还要靠那个男人给钱。但他至少可以帮她先实现一个小小的愿望。给她一只大大的钱包,然后,跟她一起,慢慢将那只钱包填满,看着目标一点一点实现。 一人的梦想太辛苦,两人实现刚刚好。 “那你以后呢?”林蝉问楼祁,“想做什么?” 楼祁拧着眉想了想:“我没有愿望。但是,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像情话也像承诺,林蝉眼眶一热,嘴唇翕动正要开口。 他的手机倏地震动,楼祁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浑身都带着不耐烦。将手机翻面装没看见,但手机不依不饶地震动,在玻璃台面上震得林蝉看不进去书。 林蝉抬眼看楼祁,楼祁说了句“抱歉”,接起电话快步离开:“啧,我说了没时间。” 刚低头看了一行字,林蝉就听见楼祁突然声音拔高:“我说了不会照顾她!让她滚回北京!” 林蝉察觉到楼祁忽的变得更加暴躁不安了。心头一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20、月亮 楼祁很生气, 挂了电话,脸色依旧难看。担心吓到林蝉,他说了句“去休息了”,转身进入天井。 猜测是北京那边的来电, 林蝉知道楼祁需要一个人静静, 没有跟上去安慰。 到了晚上, 林蝉准时下班,穿上厚外套, 昏黄的路灯在寒冷空气里格外昏暗, 灯泡隐隐闪动着。林蝉将大门锁好,呼吸间都带着白雾。 她怕打扰楼祁,下班没告诉他。不想才走出几步, 就听见身后楼祁的声音问:“小知了,怎么不等我?” 蒙蒙夜色里, 少年颀长的身影静静立在巷子口,一袭长风衣衬得他身姿孑立。林蝉鼻头冻得通红,哈出一口白气:“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两人缓缓踱步往巷子外走,一路上路灯时好时坏, 黑灯瞎火的时候, 楼祁就将林蝉扯到自己身边, 隔着衣服扣住她手腕, 怕她踩坑里。 林蝉小声嗫嚅:“我腿脚不好, 但视力还是可以的。” “那你还戴这么厚的眼镜。” 林蝉轻咳一声:“这是平光眼镜。” 仔细打量一番,楼祁乐了:“怎么, 当装饰品吗?” 林蝉推了推眼镜, 嘀咕:“显得有文化。”且不起眼。 手背触碰到楼祁的手指, 如同冰块, 冰得如同电流微微刺手,林蝉手忙脚乱从包里找出一只暖手宝,打开塞给楼祁:“你捂捂手。” 粉色的暖手宝,楼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周旭阳送安佳的吗?安佳给你了?这小子,任重道远啊。” 林蝉抿唇偷笑。楼祁忽的将暖手宝塞回给她:“我不冷,你暖着就行。” 抬眼看他,楼祁目不斜视望着前方的路,远方的灯光在他眼里闪着耀眼的光,璀璨如同星空。 随着春节将近,路口车流增大,路人也多了起来。林蝉让楼祁先回,自己顺着大路回学校也方便。楼祁一再叮嘱她到宿舍告诉他,才肯回家。 经过校门口的公交站牌,公交车已经停运,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女孩儿坐在椅子上抽泣,低声嘤嘤的。 林蝉多看了一眼,发现她穿着精致名贵,衣服和包上的logo她在安佳那也见过。女孩正在打电话,带着哭腔,发现林蝉,疑惑地瞥了一眼。 “我找不到嘛!我迷路了,你让楼祁来接我嘛!”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蝉一怔,对方挂了电话,声音娇俏地喊她:“小姐姐,你是不是南高的学生?” 她身上穿的是南高的冬季校服和外套,林蝉也没否认,点点头。 那女生双眼一亮,立刻问:“那你认识楼祁吗?” “……认……认识。”林蝉犹豫地点头。 女生眼神一黯:“看你这样子,一定是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唉……算了。” 外人都是这样看待林蝉和楼祁之间的关系的。她仰望他,而他看不见她。 这也是林蝉原本以为的,两人本该有的状态。 心下苦笑,林蝉没有解释,只问:“你找楼祁?” 女孩儿双手叉腰,骄傲得眉飞色舞:“我叫楼苒!是楼祁的妹妹,我来带他回北京过年!” 看来这就是楼祁说过的,同父异母的婚生女妹妹了。 楼父的妻子去年过世,只有一个女儿,所以现在他一直要求楼祁回北京。 楼苒长得很漂亮,圆润的小脸,杏眼柳叶眉,圆嘟嘟的嘴唇,一切都是圆乎乎的,还带着婴儿肥,和楼祁并不像。看着不过十四五岁,不知怎么敢独自南下来永南。 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林蝉对她的处境有些担心。但楼祁方才那样苦闷,估计就和楼苒来到永南有关。林蝉也不想让她见到楼祁。 林蝉思忖片刻,说:“现在快十一点,太危险了,你不如在附近找家酒店住下,明天再找。” 楼苒本还想发公主脾气,但她在这里徘徊一个多小时,哭了半个小时,只有林蝉一个人肯帮她,林蝉的眼清凌凌的,让她莫名生出好感来。 “可是明天他也不见我怎么办啊?”楼苒发愁。 林蝉笑道:“我听说,楼祁这人说一不二,自由不羁,他从不服从别人。你就当只是来玩,不去要求他任何事,他自然会见你的。” 楼苒乖乖点头,听进去了。她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是在严厉的父亲教育下长大,虽然骄纵但还算乖巧懂事。小时候听说父亲还有个私生子,她恨过楼祁。直到母亲去世,她一夜长大,忽然明白了真正该恨的人是谁。 “好,姐姐,看来楼祁在南高真的很出名。那我就叫我家司机来接我回酒店吧。”楼苒甜甜一笑。 林蝉:“……好。”得,是她瞎操心了。富家大小姐怎么可能深夜独自一人在外游荡,没准暗处还跟着四个黑衣保镖呢。 回到宿舍,林蝉和楼祁报了平安。楼祁很快回复她:【怎么这么迟?】 林蝉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楼祁:【路上遇到了你妹妹,楼苒。】 过了许久,久到林蝉开始心慌,身体都发冷,楼祁才回了一句:【谢谢你,小知了。】 应该是楼祁和楼苒联络过了。林蝉放松下来,浑身暖洋洋的。 这一夜都是好梦。次日,林蝉收到楼祁的微信:【楼苒在永南,浴场先停业一周,当给你放假了。】 林蝉还没回复,楼祁又发来一条:【新年见。】 新年见。 可是刚说完道别,就想你了。 停业一周,直接到春节了。 没想到昨晚一别就要等新年再会。林蝉怅然,在宿舍又宅了两天,终于熬不住林腾的催促,在大年三十那天回了林家。 回家那天,她给楼祁和顾霆都发了消息。 楼祁回了一句:【路上小心。】 顾霆很快回复:【我已经在家了。等你。】 林蝉瞬间心安,上楼路过二楼顾霆家门口时,她敲门,顾霆开门,看见她,带上了温和的笑意:“回来了?” “嗯,新年快乐,顾霆哥,送你。”她将路上买的蜜橘送给顾霆。 其实宿舍里有很多年货,但那都是楼祁外婆送的,林蝉舍不得。路上偶遇拖着一车蜜橘在卖的商贩,就买了一大袋。 她没买林家的那份。 顾霆笑了:“小蝉还记得我喜欢吃蜜橘啊。” 林蝉点点头,调侃他:“嗯,我还记得有一年春节你吃了一箱蜜橘,脸都蜡黄了。” “这种事就别记得了。”顾霆尴尬地轻咳一声,“记住你顾霆哥帅气的一面就好。” 两人简单谈了几句,顾母听到林蝉的声音,热情地招呼她进屋,林蝉婉拒了,先回了一趟林家。 林家门上贴了对联,还是银行送的印刷对联,林蝉看了一眼,上下联反了。 她打开门,屋内依旧是记忆中的冷清阴暗。刘宁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冷眼瞥林蝉,尖锐的声音阴阳怪气:“哟,是哪位稀客啊?哎呀,我们家可没你的床位啊。” 林腾听见响动,立刻从房间蹿出来,激动地跑过来抱她。正读六年级的男生,个子稍微长高了一点,看着瘦削一些,总体变化不大。 “姐!我好想你啊!一学期没见你了!” 林蝉摸摸他柔软的脑袋,没吭声。她是故意不回家的。 林东越依旧是那副甩手掌柜的模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林蝉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一眼,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低低沉闷的声音:“回来啦。” 那眼里带着暗光,似是威胁,或是打量。林蝉不敢多想,推门进入自己的小房间。 林腾紧跟其后。屋内居然已经整理过了,原本堆叠成小山的床已经清空,铺好了床铺,那堆杂物摆在了衣柜角落。虽然依旧逼仄杂乱,但好歹可以睡人。 讶然地看着林腾,他红着脸,羞涩地笑道:“我……我看姐姐说要回家,就给你整理了一下。” 他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圆滚滚的身子扭捏害羞地晃了晃。林蝉蓦地眼眶一热,别开眼,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小腾真乖,长大了。” 林腾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弟弟。 林家的年夜饭也很简陋,鲜肉白菜饺子,三荤两素一汤就算对付过去了。荤菜都摆在林腾面前,林蝉吃了三个饺子就饱了。 电视里播着热闹的春晚,主持人和演员们一脸喜气洋洋,林腾傻乎乎地看着小品哈哈大笑。 林蝉看了一会儿,回了房间,门反锁后,用那堆杂物堵住了门板。 窗外外高大的香樟树已经落完叶子,光秃秃的树枝在寒夜料峭中显得形单影只。林蝉推开窗,远处有绚烂的烟花绽放,绽开火树银花。 楼下,有孩童玩着烟花喷泉和仙女棒,绕圈跑着,咯咯直笑。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楼底,和小孩说着什么,林蝉扬声喊他:“顾霆哥!” 男人抬头,随即绽开灿烂的笑:“小蝉,下来一起放烟花啊!” 林蝉打开门,招呼林腾一起下楼。刘宁还在刺耳地骂骂咧咧:“宝宝你小心点啊!可千万别伤着!林蝉!你别让小腾点火,要是敢让小腾受伤我打死你!” 楼下,寒风呼啸,但掩不住孩子们的热情洋溢。 顾霆分给他们俩仙女棒。林蝉点燃其中一根,黑暗中,璀璨花火不停绽放,像夜空的星星闪烁似的。 林蝉录了像,原本想发给楼祁,不小心点错成视频通话,响了一下,发现按错了,林蝉赶紧手忙脚乱关掉。 不想半分钟后,手机响起来。居然是楼祁回了视频通话。 林蝉赶紧躲到角落,接起视频,她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倒是楼祁那边,对着亮着星空灯串的小院子,漂亮极了。只是看不见楼祁的脸。 “怎么,小知了?想我了?”楼祁的声音在寒夜里像春风,静静的,带着湿润的温度。 林蝉想说,我想你,很想你。 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新年快乐。” 楼祁低笑一声:“行,新年快乐。” 林蝉从没和他视频聊天过,紧张得不知所措,话题跳跃极快,问了楼苒,已经回了北京,又问了外婆和妈妈身体都不错。 问到最后,都没有话题了,楼祁嗤笑,电话中声音略显沉闷,无奈叹道:“小知了,怎么不问问哥?” 林蝉一怔:“那你……好吗?” “不好,有点想你。”楼祁忽然说。 “砰”一声,林蝉身后有火星腾空而起,在空中绽开灿烂的花火,照亮了半面天空,也吞没了楼祁的声音。孩子们鼓掌欢呼,仰头看去。 林蝉将摄像头切换成后置,将一朵朵绚烂的花火录给楼祁看,等结束后,林蝉才切回来,有些兴奋道:“好看吗!楼祁,你刚才说了什么,刚才太吵了没听清。” 沉默了半秒,楼祁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仍旧饱含笑意:“刚问你,看烟花了吗。现在看到了,很美。” 只是有些话,错过了时机,就说不出第二回了。 有孩子举着仙女棒跑过林蝉身边,火光点亮林蝉的半边脸,她的眼睛亮亮的,这一回,楼祁终于看见了她。 楼祁将自己这边的镜头切换回了前置摄像头,林蝉乍一看到那张清俊淡漠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嘴角紧张得一抿。 敏锐地察觉到她状态的变化,楼祁乐了:“怎么,哥这么吓人?” 林蝉摇头,羞涩地笑:“没有,时隔一周,再见到你,很高兴。” 空气有静默的寒度,楼祁喉结滑动,眼里带着闪动的星光,半晌,他的轻笑声在空气中消散。 昏暗安静的角落,林蝉听见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沙哑低沉,带着慵懒的性感。 “满足了。” 顾霆的声音忽的响起:“小蝉,你还要放烟花吗?”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楼祁脸色一沉:“那是顾霆?” 知道楼祁不喜欢顾霆,林蝉小声解释:“顾霆哥带着我弟弟在玩烟花。” “行。”楼祁不置可否,语气却不善,“你呢,喜欢放烟花吗?” “喜欢啊。” 半小时后,所有烟花存货都消耗殆尽,孩子们兴致缺缺,纷纷回了家。顾霆带着林蝉和林腾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冰淇淋,三人站在楼底偷吃。刘宁不让林腾冬天吃冰淇淋。 手机突然响起,林蝉发现是楼祁的来电,急忙接起,却听楼祁开门见山问:“小知了,你家在哪栋?” 林蝉一怔:“什么?” “我在巷子口的停车场,不知道你家是哪栋。安佳只说你住紫藤巷。”楼祁的声音微喘。 脊背有电流蹿上,林蝉站起来,慌忙告诉顾霆:“顾霆哥,你带着小腾先去你家玩一会儿,我有点事,等会儿回来,好吗?” “嗯,行,你快去快回。”顾霆没有多问,但眼神里的揶揄让林蝉怀疑他什么都明白。 红着脸一路快步走出巷子,冬夜里,腿都开始发疼。 她远远就看见有个高大隽秀的背影立在朦胧灯光下,手里提着一只红袋子。 望见林蝉,没等她开口,楼祁就先笑了,临近深夜十一点的寒冷空气中,他的呼吸都像飘雪,带着白色雾气。 “小知了,哥带你放烟花。” 作者有话说: 终于搞明白怎么发红包了,今天看看发个红包~ 下章校园阶段就进入收尾阶段,先给大家甜一下! 21、融化 护城河从永南县穿过, 将整座小县城一分为二,老城区所占的部分狭□□仄,靠山而建,房屋之间狭窄阴暗。 林蝉对老城区比较熟, 楼祁骑着小电驴, 在林蝉指点下到了护城河边上, 也恰好在永高旁。 永高校区有着四十多年高龄,当年崭新的白色小瓷砖外墙也零星掉落斑驳。正门的永南县第一高中牌匾, 字迹斑驳不清, “一”字已经黯淡,像极了永高被南城高中夺走的第一宝座。 楼祁双手猫在大衣里,见到这牌匾轻蔑地笑一声, 问:“你说你是什么原因转学到南高的?” 林蝉蹲在地上,脸几乎埋在红色袋子里找好玩的烟花, 听到他的问题,抬头,鼻头耳朵眼睛,冻得红扑扑的:“啊, 因为我被开除了, 和人打架。” 楼祁乐了, 蹲下来, 看她空落落的脖颈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解开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你这么乖,还会打架?” 倏地被楼祁的木香拥抱, 围巾上还带着他炽热的体温。林蝉整颗心都融化了, 摸摸鼻子:“她们把我的书撕了。我气不过, 就跟她们打起来了。” 一般情况, 林蝉从不和人发生正面冲突。她仿佛在永南县生活的局外人,冷眼旁观,大概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早晚要离开这种生活。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充实自己,提高自己。但那些人把她最喜欢的书给撕烂了,这突破了她的忍受力。 “你是真爱看书啊。”楼祁捏了捏林蝉的鼻尖,从袋子里找出一根烟花,“来,小知了,来放烟花。” 站在岸边,路灯昏暗树影幢幢,摇曳中,衬得光落在河面上波光凌凌。 “握住。”楼祁把几乎手腕粗的炮筒递给林蝉,点燃引线,林蝉缩着肩膀脸皱成包子,两秒后,炮筒往天空射出一道绿色的光,在空中绽放。 林蝉始终有些害怕,往后躲,手背一热,楼祁握住了另一边,林蝉稍稍心安看他。楼祁似笑非笑道:“还是胆小啊,小知了。” 楼祁站在林蝉身后,宽厚的臂膀几乎笼罩了她,单手握住炮筒帮林蝉扶着,抬头看火花腾空。 下一朵火花没蹿出几米远就哑火,林蝉拧眉:“楼祁,你买的质量不行啊。” “啧,这一袋子花了我好几百。”楼祁低头,温热的吐气围绕着林蝉。林蝉耳朵酥酥麻麻的,大脑都开始浑浊。 好近。 他们贴得太近了。 又一朵火花腾空失败,楼祁低笑一声,贴着林蝉耳畔说:“小知了,许个愿,最后一朵一定会腾空很高很高。” 林蝉抬眼:“万一飞不起来呢?” 楼祁自信满满:“放心,哥说能飞得很高,一定可以。” 一股莫名的相信,林蝉大声喊:“那,我希望,我以后能赚很多很多钱!” 还是这个愿望,楼祁带着笑意说:“那我也希望,小知了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养我。” “谁养你呀!”林蝉斜睨他,“你肯定比我有钱。” 楼祁老神在在,挑眉调笑她:“行,那以后,谁更有钱,就养对方。” 黑暗中,林蝉红着脸没说话。 “养”这个词,到底该怎么定义呢? 怎么养? 林蝉不敢多问,怕会错意。 但她目光专注地盯着炮筒的顶部,悄悄许愿:希望很久很久以后,她和楼祁还能像这样,在一起放烟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啪”,轻轻一声,最后一朵火花钻出炮筒,楼祁恰好抬起炮筒口,火花高高升空,在空中绽放出红色的花火。 不大,但正好,开在了林蝉心里。 远处有大型烟花绽放,花火倒映在眼里,绚烂夺目。 两人并肩而立。 新年快乐呀,楼祁。 祝你一切所愿皆能实现。 初四早上,林蝉就整理行李回学校了,林腾哭着嚷着想留林蝉多待几天,但架不住林蝉威严的眼神压制。林蝉不想在这压抑的家里多待一天。 顾霆送林蝉回学校。车上广播主持人评论社会新闻,林蝉低头给楼祁发消息,告诉他自己要回来兼职。 前方路口红灯,瞥了眼林蝉,顾霆将广播声音关上,轻咳一声:“小蝉,你那次委托我帮忙找你的生父生母,我就拜托了在各地公、安系统工作的师哥师姐们留意。前段时间,北京,河北那边,都有了初步反馈。” 林蝉瞳孔忽的一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是……是真的吗?” 顾霆点点头,车窗起了白雾,顾霆将暖气调大,风对着前方玻璃直吹,喉结滑动:“你不是在寻亲网上发布过消息吗?我一个师哥在系统里翻到过和你相像的失踪女孩儿,说来也巧,那个父亲,居然在寻亲网上也发过帖子。” 心脏扑通扑通,有力急促地跳动。林蝉不敢呼吸,怕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空欢喜一场:“真……真的吗?” 顾霆深吸口气,车子已经到了校门口,他轻声安慰:“小蝉,等春节后,我抽个时间会去一趟北方,无论是不是对得上,我们都试试。” “但我有一种预感,离那一天不远了。你做好决定。” 林蝉垂着脸沉默,顾霆理解她:“我知道你也为了小腾考虑。但是……” 这一声犹豫,林蝉抬眼,顾霆心疼地看她:“他从小有父母宠爱,而你呢?小蝉,人犯错就要受到惩罚,犯了罪就由法律制裁。逃不掉的。” 北方有疑似林蝉的失踪立案这一消息,让林蝉连着几日都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还在有着漂亮庭院的房子里,父亲是个戴眼镜的男人,母亲漂亮温婉,喜欢穿白色长裙。 也会梦到她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和父母抱头痛哭,回到温馨的原生家庭,享受到来自父母的疼爱。 只是一觉醒来,是空落落的宿舍,她还在永南。空调暖气呼呼吹着,窗外正在下小雪,零星雪花落在窗台瞬间融化。 在永南,雪天极难积雪,林蝉记忆中,只有一年大雪,但她并不激动,似是见怪不怪了。 踩着湿滑的路面,林蝉去超市买了一打鲜奶,带去楼祁家。每次晚上坐在前台,楼祁来偷拿薄荷糖的时候都会送她一瓶温热的鲜奶。 楼祁见她将牛奶放进冰箱,轻咬一口苹果,笑问:“怎么,不喜欢哥之前送你的牛奶?” “我看这个蛋白质含量高,就买来,你和外婆,还有阿姨都可以喝。”林蝉合上冰箱,一转身,楼祁就在她身后,吓得她往后一退,脊背靠在冰箱上。楼祁长腿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撑在冰箱上,将她结结实实困在胸口间。 “小知了,哥不喜欢喝牛奶。”楼祁胸膛微微震动,发出让人酥麻的低笑声,林蝉双腿发软。 眼前就是他心形凸起的喉结,结实的胸口,林蝉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小声嘀咕:“多喝牛奶长个子。” 楼祁听乐了:“明白了,嫌哥不够高。” 这人一米八五的大个还在长高,林蝉一米六五不到,哪有资格嫌他矮。她急得剁脚:“没有!没有嫌你不够高……哎呀!说这个做什么。” 眼看着林蝉被逗得跳脚,像只上蹿下跳的小松鼠似的,楼祁轻拍她的头:“好了,不逗你了。” 林蝉的心脏快要跳出胸骨,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当晚值班,楼祁带了一盒桌游和林蝉一起玩,互相猜对方抽到的牌的数字和颜色。 林蝉运气好,一上来就连着猜对了楼祁最小的两张牌,瞬间将他剩下的数字锁定在了5到10以内。 不知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让着林蝉,楼祁连着两次都没猜对,推了几次拿到的新数字,最后林蝉迅速赢了比赛。 楼祁托着腮,懒洋洋的像猫一样,笑眯眯看她:“我输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这是他们玩游戏前就定的规矩。林蝉想了想,小心翼翼说:“如果,以后我到了很远的地方,你也来找我,好吗?” 楼祁直起身子,怔住了,不安在心底渐渐扩大。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亲切又疏离,他才这样努力想要逗她开心。 可是,他好像快抓不住这只夏天来的蝉了。 垂眸,长卷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睛,楼祁淡淡且郑重地点头:“好。” 无论天涯海角,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原本两人还要玩第二局,楼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他的眉峰便挑起,讶然又惊喜的模样,特意到了后院去接。 没一会儿,他就出来和林蝉道歉,穿上外套匆匆离开,似是去见什么人去了。 那晚打烊时,楼祁也没有回,也没有回复她的信息。林蝉等了他半个小时,等到白天停止的小雪又开始零星落下,林蝉抬头看着路灯,飘扬的雪花浮在灯光下。 正月,小雪。 林蝉意识到,在楼祁心中,自己并不是那么重要。他的世界很大,有很多人可以排在她前面。 而她的世界太小了,小到,转了一圈,也只有楼祁一个。 毕竟,她于他,什么也不是。而他于她,是夜路里的那盏灯。 安佳约了林蝉玩,看出了林蝉的心不在焉。林蝉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发现楼祁在昨晚凌晨发了一张照片,拍的灯下飘落的雪花,配文:【恰似故人归。】 安佳也看见了,轻啧一声:“我去!该不会是时澜回来了吧?” 林蝉心头一跳,喉咙发紧干涩,胃都开始抽疼:“时澜……是谁?” “嗨,不好说,跟楼祁可能有一腿吧,就红颜知己那种,怪里怪气的。比我们大两岁,之前腿摔骨折了,休学出国治疗了,现在回来……应该继续读高三吧?”安佳说着,碎碎念叨要给周旭阳打个电话八卦。 林蝉捂着胃,恶心得想要呕吐。 她明白了楼祁昨晚的惊喜,也明白了楼祁昨晚的晚归。以及,他到现在还没有回复她的原因。 她于楼祁而言,终归排不上号。 作者有话说: 进入倒计时。 PS,先排雷,楼祁不渣,下章会解释原因,他和时澜不是恋人,也不是什么暧昧对象。 他唯一的暧昧对象就是小蝉! 这两天太忙了写得都比较匆忙,抽空会好好修一遍,如果没有挂【修】,那就没有增加情节可以忽略~ 22、月亮 台球室里, 几个男生一声不吭地轮流上场。灯光明亮,台球撞击声清脆响亮,间或有人轻轻鼓掌低声叫好。 周旭阳剥了只橘子,分一半给楼祁, 被他拒绝。周旭阳不在意, 一口吃掉四分之一个, 囫囵吞枣地大口咀嚼,含糊不清喊:“诶, 王顺, 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周哥上了!” 楼祁靠在沙发背上,低眼看着手机,手机每隔两秒震动一次, 对面不停发来消息,他沉眸, 表情略显不耐。 “啧。”周旭阳凑到边上瞄了一眼,“咱澜姐啊?又咋了?” 楼祁斜睨她一眼,将手机调成静音,塞回衣兜:“要我下午陪她逛街, 还说要来看我妈。” 歪着头打量楼祁, 周旭阳费解地啧啧叹道:“楼祁, 有时候我不明白你。我还以为时澜出国, 你就放下她了。我看你和安佳那小姐妹也打得挺火热的, 怎么时澜一回来,你又和时澜纠缠在一起了。” 手里的茶杯一顿, 楼祁没喝一口, 将茶杯放回桌面, 抿着唇, 楼祁冷笑一声:“周旭阳,就你这点理解能力,活该你一辈子追不到安佳。” “……啥啊就!楼哥你能不能别咒我!”周旭阳吓得跳起来,语无伦次地辩解,“说你的事呢,好端端地提安佳做什么!关……关安佳什么事!”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时澜,更没有和她纠缠在一起过。”楼祁斩钉截铁地答。 “那你还整天陪着对方。” 懒得和周旭阳解释,楼祁起身,往外走,周旭阳在他身后问他去哪儿,楼祁深吸口气:“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走到楼下,寒冷的空气跟着呼吸灌入肺里,整个胸口都凉飕飕的。楼祁打开手机,屏幕里是未读消息20条,几乎都来自时澜。和时澜的聊天界面,对方发来的满屏文字,压得楼祁喘不过气。 遵守承诺,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时澜的病。 高一时,楼祁的母亲病情很不稳定,还拒绝就医,楼祁晚上照顾母亲,白天缺觉,总是逃课找空教室补觉。 一日,他在实验楼的空实验室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压抑的低泣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楼祁在最后一排椅子上起来,小心往另一边角落走去。 一个女生坐在窗帘旁,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拿着一把美工刀,一刀一刀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开。细嫩的皮肤瞬间破开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口子,皮肉翻开,触目惊心。女孩儿似乎感觉不到痛,低声哭泣着,却诡异地时不时带着笑声。 楼祁认得她,高三学生会副主席,高三(2)班的班长,长得漂亮,成绩优秀,家境也很不错,冷艳高贵的高岭之花,时澜。 她居然躲在这地方自残。 一刀刀,划得更重。 楼祁抬手扣住时澜握刀的手腕,时澜才后知后觉,迟钝地抬眼看人。 那一眼,狂躁疯癫,歇斯底里。楼祁看出了她压抑在伤口下想要撕破皮囊呐喊的灵魂。 躁郁症。 和他母亲一样。 只是他的母亲狂躁的时候会不管不顾伤自己也伤害他。时澜却只会伤害自己。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楼祁对她心有不忍,多加了几分关注和照顾,也帮时澜保守了秘密。她依旧是那个光鲜高傲的高岭之花,只是身边,多了个天之骄子作陪。 时澜是初三时候开始发病,很严重。父母对她要求严格,不理解她的病,觉得丢人,也不让她休学住院治疗。 半年后,时澜从食堂楼梯摔下来,腿部骨折严重,楼祁建议下,她趁机休学,借口出国治疗腿伤,实际却是在治疗躁郁症。 外人来看,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楼祁知道,自己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时澜在说,他听着。 现在,时澜病情好了许多,腿骨折也好了七七八八。她回国继续读书,楼祁仿佛看见自己母亲也有光明的未来,一定也能变好。 楼祁呼出一团白雾,回复时澜:“好,下午两点见。” 开学了,林蝉见楼祁的次数加在一起,统共不过三次。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私下的时间被时澜占据。 去教室的时候,安佳往1班教室后门凑去:“喂,周旭阳,我早饭呢!” 周旭阳匆匆跑出来,把自己路上给安佳买的煎饼果子和牛奶递给安佳:“嘿嘿,十二块,加五块跑腿费。” “我给你五个佛山无影脚,外加十二个闪电五连鞭。”安佳说着抬脚踹周旭阳。周旭阳嗷嗷直叫往教室里躲。 楼祁听见安佳的声音,直起身往她身后看,就见一个熟悉的细瘦女孩儿一晃而过。他眸间一颤,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林蝉明明腿脚不好,这一晃眼,居然已经一瘸一拐跑到了4班教室门口。 她在躲着自己。 午饭,楼祁和周旭阳打好饭,人头攒动的食堂里,乌泱泱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楼祁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林蝉。 他紧抿着唇,抬脚就要往林蝉所在的方向过去,身后忽的响起时澜的声音:“楼祁。” 转身,是时澜笑盈盈的,依旧是美丽大方的模样:“陪我吃午饭吧?” 楼祁嘴唇翕动,正想拒绝,就听时澜继续说:“你陪我,好吗?”眼里是淡淡的哀默,楼祁恻隐之心一动。 周旭阳独自坐到安佳旁边,安佳左顾右盼,嫌弃道:“你干嘛?八百年都不跟我坐一块儿吃饭,今天怎么回事?” “这不是落单了吗?”周旭阳咬了口狮子头,一双桃花眼无奈眨了眨。 安佳问:“楼祁呢?”隔壁的林蝉筷子一顿,复又夹起米饭,一口又一口,机械地吃。 周旭阳低笑一声:“嗨,陪那位年上女友呗。” 垂眸,林蝉感觉自己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握着筷子的手冰冷地失去知觉,胃一下下的反着胃酸,她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饭了。 “就你嘴贱。”安佳乜了周旭阳一眼,看林蝉,“诶,小蝉,你不吃啦?剩这么多呢 。” 林蝉摇摇头:“不吃了,佳佳,我有点不舒服,回宿舍躺一会儿。” 浴场,楼祁已经很久没有和林蝉聊上超过十分钟的话了。他总是匆匆出现,跟林蝉说上两句,就有电话打来催,他又带着歉意离开。 林蝉知道,这是他真正的恋人向她彰显自己的存在。告诉她,她这辈子,不要肖想自己攀不上的人。 楼祁是耀眼的星,而她只是深陷泥潭的蝉,甚至不能飞翔,更惶提摘下那颗星。 她见过时澜,在刚开学的某天。 楼祁刚从外面回来,难得带着笑,许久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和林蝉交流,他特地在前台待了好一会儿,又特意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热了其中一瓶给林蝉。 “小知了,最近哥太忙了,忽略了你,没生气吧?”楼祁笑着问。 林蝉摇头:“没有。”她怎么会生楼祁的气。 “最近时澜回来,她有很多是要我帮忙……”楼祁顿了顿,斟酌词汇,“而且,我也有事需要她帮我。但是你也别听安佳和周旭阳乱说,我和时澜不是那种关系。” 林蝉点点头,乖巧懂事的模样:“嗯,好的。” “真的没乱想?”楼祁不信,又问了一遍。 林蝉笑了笑,放松下来:“知道啦!再说了,你们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 没等她说完,楼祁就不高兴地轻啧一声:“谁误会我们都行,但你不能,听懂没?小知了?” 林蝉心脏砰砰直跳,正要追问为什么,楼祁手机忽的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匆匆去了后院接起电话。只能隐隐听见他的谈话声,林蝉明白,又是时澜。 很快楼祁就回了房间整理东西。林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低头看着杜拉斯的《情人》,有脚步声走近大堂。 林蝉抬头,温和地欢迎:“欢迎光临。” 来人是个高挑清冷美艳的女孩儿,看着比林蝉年长几岁,巴宝莉的大衣,披肩卷发,带跟长靴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但看得出来,腿脚有些不便。 气质真好,林蝉看呆了。 女孩儿上下打量林蝉,声音如银铃一般笑了:“你就是林蝉?” “啊……是。你是……”林蝉不安地问。 “时澜,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时澜歪了歪脑袋,卷发披在她肩膀,微微晃动。 林蝉心头一跳,阴暗的嫉妒心和自卑感压得她灰蒙蒙的:“你好……”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看着时澜那张漂亮的唇一开一合,声音抑扬顿挫,傲慢地说着她和楼祁之间的感情。 “我听周旭阳提过你的名字,说楼祁对你很好。不过,我希望你不要会错意。楼祁这个人,你看他冷傲不羁的模样,其实内心很善良很敏感。他看不得谁可怜,总想帮扶一把。” “路上看到流浪猫流浪狗,楼祁也会去喂的呢,更何况看着柔弱可怜兮兮的女孩子了。更何况,你是不是也瘸腿,他那是想我了才对你特别关照。我说过他这样不好,会给别人留下期待的。看来他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 “我和楼祁都约好了,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在一起,这样家里也不会反对了。” “林蝉,你是个好姑娘,但是不要认为,好心就是好感。” …… 林蝉垂着眼,浑身发冷,低头看见书上,杜拉斯写道:“他经常哭泣,因为他没有勇气突破自己的恐惧来爱。” 她没有勇气,所以她从没奢望那是好感。 只是,真的没有吗? 在深夜,万籁俱寂,失眠的时候,是不是曾幻想过,万一呢? 万一,楼祁是喜欢你的呢? 林蝉合上书,厚重的刘海和眼镜掩盖住了泛红的双眼,一颗晶莹的泪滚动在眼角,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可能了。 楼祁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他看到你,是因为你和他喜欢的人有相似的伤。 他对你的好,同对流浪猫狗的好,是一样的。 原是他心善,她才得以窥见天光。 作者有话说: 先把误会的原因给大家看,下章就是皮夹子的事情了! 时澜也是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今天依旧是没有修文的一天!明天我一定要修文啊啊啊啊啊!太忙了!】 23、融化 进入三月, 倒春寒,气温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乍暖还寒中,呼吸间还萦绕着白雾。 教室内一如既往的阴暗, 窗户一侧外的竹林遮天蔽日, 风从窗缝中钻进来, 那丝寒风在整个教室里冻得钻入骨髓。 安佳推开紧闭的教室后门,缩着肩用力蹬冻得麻木的双脚, 刚洗完手, 手指通红僵硬不住摩挲。回到座位,发现林蝉趴在桌上脸色苍白,捂着胃有气无力的。 她意识到林蝉不对, 关心地问:“小蝉,你肚子不舒服?” “老毛病了。这几天胃烧得慌。”林蝉的胃一向不太好。小时候饿出来的, 现在她不敢吃撑也不敢挨饿,饮食清淡,辛辣刺激几乎绝缘。只是这几天,情绪不好, 胃第一个开始抗议。 安佳打开暖手宝让林蝉捂在肚子上, 起身跑去校医室开药。路过1班教室时, 被周旭阳喊住了。 “去哪儿啊慌慌张张的, 马上上课了。”周旭阳双手插着裤袋, 吊儿郎当地踱步出来,笑嘻嘻问。 安佳斜了他一眼, 推开周旭阳:“不跟你说了, 小蝉胃疼, 我去找校医开药。” 周旭阳退了半步, 目送安佳离开,才摇摇头回到教室。楼祁已经醒了,靠在椅背上,摊开一本教材,百无聊赖地问:“怎么了?” “哦,安佳说林蝉胃疼,去开药。”周旭阳摸摸寸头,打了个哈欠,正想开口找楼祁借作业抄,就见楼祁忽的起身往门外走,疑惑喊道,“诶,去哪儿啊?” 楼祁没应他,早已没了人影。 林蝉胃抽疼得浑身乏力,脸色苍白。安佳带了一盒冲剂回来,给林蝉泡好。林蝉抬起脸接过茶杯,整张小脸全是冷汗,嘴唇发白。 一眼就叫人看得心疼,安佳拧着眉嘟囔:“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小蝉,你是不是有心事。” 林蝉喝了口胃药,暖暖的药剂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半个身子暖和了,她脸色才看着好一点,僵硬地扯着嘴角笑:“我没事。” “你有。我看得出来。”安佳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声问,“是不是因为楼祁?” 上课铃声忽的响起,原本嘈杂的教室里蓦地安静下来。一股寒意直冲进林蝉的身体,胃又是一阵抽疼,她拧紧眉,蜷缩身体。 见她如此,安佳没有继续问下去,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 这一整节课,林蝉都伏在桌上,没有精力听课,但胃舒服了点。安佳收到信息,怪异地看了眼林蝉,走到了楼梯拐角。 楼祁颀长笔挺地立在窗口,手里提着一只便利店的袋子。 安佳看见他就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干嘛,你还有时间找我啊?不陪时澜啊?” 这话刺耳,楼祁直皱眉心:“瞎说什么。给。”他把袋子递给安佳。 “这什么啊?”安佳看了眼袋子内,袋子提手温热,里面是一杯塑封好的桂圆红糖姜茶,一盒养胃胶囊。 楼祁没多解释:“外婆胃不好都吃这个的,试试。” 安佳气笑了,上下打量他:“你自己送给她啊?” 表情一僵,楼祁垂眸,低声:“她不是躲着我吗?” 懒得和他废话,安佳踩着重重的脚步回到教室,把袋子放到林蝉桌上,吸管“啪”地插进塑封杯子里,叹道:“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别喜欢楼祁,他的心不在这。” 林蝉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听到这话,动作倏地一顿,垂下眼没有吭声。姜茶温辣,她的身体一下就热了起来。 安佳只是出去了几分钟就提回来这些东西,林蝉知道来处。身体带了暖意,胃也莫名舒服不少。 她当然知道,楼祁的心不在这。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喜欢能像开关,随意操控,那怎么还有暗恋呢? 暗恋是无法窥见天光的秘密,心脏在跳,它便存在。 时澜和楼祁几乎每天课余时间都会在一起,时澜在外休养身体课业有退步,楼祁则是自学了高三的课程,被时澜缠着要求帮忙补习。 偶尔楼祁一个人回来,和林蝉聊了没几句,时澜一通电话过来,楼祁又抱歉地离开。 天气越来越暖,一次春雨过后,有春笋从教室外的天井破土而出,冒出了毛茸茸的尖。白玉兰枝头冒出新芽,空气里是泥土的芬芳。 林蝉收到了来自顾霆的新消息。 北京那边有了回信,顾霆说,根据人像对比和林蝉记忆,对方是林蝉的生父,几乎达到80%的可能。一同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颜色稍微失真的彩色女童照,年代久远。女孩儿站在故宫门口,一身白色公主裙,圆脸可爱,扎着两支羊角辫,歪着脑袋,笑容灿烂。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看得出是娇生惯养小千金。 林蝉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的长相,小时候也不曾留下照片,但她一眼就认出,这……应该是自己。 她问什么时候可以确定亲属关系。 顾霆很快回复:【周末我回永南,接你去一趟警局,采个样送去北京做亲子鉴定。】 期待中带着紧张,林蝉回复:【好,谢谢顾霆哥。】 周末,校门只留了一道小门。小门旁,林蝉站在微寒的春风里瑟缩着。春节的时候,她用兼职存起来的钱,买了一件春季的长款大衣,花了五百大洋。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花的最大的一笔钱。 驼色长风衣剪裁很好,干净利索,长及膝盖下,衬托着林蝉个高腿长气质绝佳。 林蝉对着保卫室的玻璃门,隐约照了眼镜子,思考着晚上去浴场如果遇见楼祁,他会不会发现自己穿了新衣。 会夸她一句,眼光不错吗? 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儿,胡思乱想间,顾霆的车到了,车子鸣了两声,车窗摇下,顾霆那张阳光正气的脸出现在窗后,笑着喊:“小蝉,上车。” 林蝉开门坐上副驾驶,车子调头,往永南县公、安局驶去。 南高公交车亭,时澜展开右手,展示着自己纤长的五指和漂亮精致的美甲,娇声问:“楼祁,你看我,昨天做的美甲,好看吗?” 男生坐在公交车亭的长凳上,双腿交叠伸直,双手撑在身后,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天空,时澜的手伸过来挡住光,背光之下,美甲晶莹绚丽的樱花图案如同水晶。 楼祁却想起林蝉的手,纤细修长,指甲圆短,没有任何打磨修饰,朴素但可爱。 一辆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楼祁的目光绕开时澜的手指,看向远处,视线在那辆车上停留半秒,微一挑眉。 那辆车,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时澜还在问楼祁自己的美甲,楼祁敷衍道:“还过得去。车来了,上车。” 网约车停在站牌下,楼祁起身径自上车,时澜沉着脸,好看的柳叶眉蹙起,嘟囔一声“还得换“,才缓缓跟上。 根据时澜的保证,她的主治医生前天终于回国了,还是看在时澜的面子上,这回在国内各地学术交流前,先来到永南县见时澜。 “我在国外的时候,张医生对我可好了。他说了,我的朋友他一定会收治,不用预约,所以阿姨的病就放心吧。”下了车,时澜骄傲地说。 楼祁感激地道谢,抬眼看着这条市坊巷路口,是老城区最出名的服装店一条街,永南县公、安局就在巷子里的一个大院里。 新大楼在新城区,但还在建,暂时无法搬迁。 走进巷子,整条巷子更像是商业街,比起林蝉家的紫藤巷路面宽敞许多,还能通车。 街道两侧一水的女装店,时澜时不时就钻进一家服装店挑挑拣拣,对镜往身上比划。 一来二往,楼祁眉心渐渐锁紧,越发不耐起来。就在时澜想进入第四家女装店时,楼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语气略显强硬地质问:“你到底是来逛街的,还是来带我见医生的?” 时澜手腕被握得生疼,眼角立刻红了,委屈地抱怨:“楼祁,我和医生约的是下午三点半,现在不是才两点半吗,还早呢。” 楼祁牙关咬紧,强忍住心底的不耐烦,深呼吸:“好,抓紧时间吧。” 时澜娇俏地说“好”,抬手要挽住楼祁的手臂,被楼祁避开了。眼里闪过一抹不忿,时澜压下不甘心,不慌不忙地继续试衣服。 两人又走进一家比较大的女装店,店里顾客很多,两人没穿校服,并肩进入店里,女顾客们都纷纷投来惊艳的眼神。 店员热情迎上:“美女,喜欢什么随便挑。” 时澜挑了三四件衣服进更衣室试,楼祁坐在一旁沙发上,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店员端上热茶,招呼他:“帅哥,你要吃糖吗,你女朋友还需要一点时间。” 楼祁看她盘子里的薄荷糖,愣了半秒,摇头:“不了。还有,她不是我女朋友。” 薄荷糖他有。 他需要的,只是能和林蝉分享的那颗糖。 楼祁等到犯困,闭着眼小憩一会儿,时澜轻拍他肩膀,楼祁蓦地惊醒,才发现时澜不知何时已经买好了衣服,提着袋子笑盈盈地看他。 “刚才想让你帮我参考一下的,你都睡着了。”时澜还抱怨道。 抬头看了眼店里的壁钟,已经四点,早过了时澜口口声声所说的约定时间。心中的不耐烦终于堆到了顶点,楼祁黑着脸,快步往店外走。 时澜小跑跟着,依旧笑意满满:“楼祁,你要不要看看我买的新衣服啊,都很好看!” 楼祁径自往前走,不做停留,时澜紧跟在他身后问:“楼祁!你怎么了嘛,等等我!”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楼祁觉得可笑,停下来,讥讽道:“时澜,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时澜怔住了,眼眶瞬间通红,可怜兮兮地想要握住他的手,被楼祁甩开:“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怎么敢骗你。” 楼祁抬头深呼吸,压下自己内心阴暗面的暴戾:“你回国的时候,说你要给我妈妈推荐医生,电话面诊,结果呢?三番五次找这个借口约我出来,不是逛街就是吃饭,拖了大半个月我才和张医生第一次通电话。” “已经快两个月了,你说张医生会来永南,结果一推再推,今天说约好了时间,你却根本不着急,慢悠悠的还错过时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和他约好,对吧?”楼祁低眸,眼神认真地质问。 时澜眼神闪躲,提着袋子的手交叠在一起不住摩挲,她抿着唇,半晌,小声说:“他……确实会来永南,今天是我疏忽了,改天我一定帮你们见面。” 楼祁嗤笑一声,摇头:“不必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说罢,他转身要走,时澜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被楼祁甩开。 时澜红着眼,握紧拳头。 湿润的春风吹过,身后的时澜突然一声痛呼:“啊……我的脚。” 楼祁停下脚步,终是不忍,回头看她,时澜蹲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小腿不停呼痛。 林蝉多年旧疾,比她严重得多却从没喊过疼。楼祁看出她的把戏,但仍旧于心不忍,回来扶起她。 时澜小声道歉:“楼祁,真的对不起,我可能确实有时候说话夸张了,但是……我真的在努力。我给你看我和张医生的聊天记录!” 她急于自证,楼祁已经没心情再去辨别,叹道:“随你。我妈也不是非张医生不可。”只是看到时澜如今像个正常人,他想要更大的把握治愈而已。 见楼祁兴致缺缺,时澜心急了,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一心为了楼祁好。 楼祁觉得烦闷,抬头看见了县公、安局门口的巷子拐角处,开着一家手工皮具店,名叫“ALL IN”。 这小姑娘不是最贪财了吗,一心一意要赚大钱。做一只又大又好看的钱包,花很久很久才能将包塞满,她会喜欢吧? 发现楼祁停下来看着点名,时澜激动地问:“楼祁,我们进去看看吧?” 没等她说完,楼祁已经抬脚进入店里。 亲自DIY皮革钱包不难。但楼祁挑颜色和款式就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时澜原本也想上手做,看了工序以后就觉得麻烦,最后挑了一款深蓝色的男士钱包成品。 楼祁选了块粉色的树皮纹牛皮,打算做一只大好带拉链的手持皮夹,跟他手掌一边长。皮料有多余,他打算再做一只小巧的卡包,给自己用。 虽然是粉色的,但是和大的是一对儿,也算是和小知了有情侣款。粉色又如何,也好看。 选好款式,楼祁开始画样,上手裁剪。楼祁认真投入不再管时澜。这回,无聊的人换成了时澜,坐在一旁沙发上玩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黑了,路灯一盏一盏依次亮起,像星光一一点亮银河。 楼祁的钱包做得七七八八,交给店主先保管,下回来继续休整。 时澜等了几个小时,打了个哈欠,摸着胃撒娇:“楼祁,我饿了。” “那你回家吃饭。”楼祁付完定金,没好气地说。 时澜轻啧一声,把手里的深蓝色钱包递给楼祁:“喏,我给你买的。” 楼祁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时澜又开口说:“你给我挑的颜色我很喜欢,不过我不喜欢用卡包,你只要做好大的那只就好啦,款式有点像爱马仕手包呢!” 楼祁听乐了:“我不是给你做的。” 时澜睁大双眼,耐人寻味地说:“你不是送我的,是送谁的?难道是在你家打工的那个女孩儿?” “我……”楼祁忽的卡壳。他从时澜眼里看到了危险。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时澜说:“楼祁,张医生说下周有时间见我们。” 这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楼祁心沉沉的,前所未有的烦闷。 看着手里的钱包,楼祁咬紧牙关。许久以后,他说:“你想要,就给你。” 没事,下次,他再来,做个更好看的给林蝉。 林蝉从接待室里出来,浑身乏力。 采完样,和顾霆的师哥聊了很久,林蝉绞尽脑汁,也没有提供更多有效的信息。 她沮丧地叹气,走出办公楼,顾霆拍拍她肩膀安慰:“没事的,小蝉。亲子鉴定一般需要一周时间,但因为要送到北京比对,流程比较长,但不会超过两周的,我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 “嗯,谢谢你,顾霆哥。”林蝉感激地道谢。 顾霆笑了笑,抬头看天空,感慨:“你知道吗,小蝉,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为自己选择这个职业感到自豪。” 林蝉瞳孔微微一缩,顾霆欣慰一笑:“其实,我考警校,还有你的原因。” “我吗?”林蝉指着自己愕然。 “嗯,你小时候说,最崇拜的人是警察。后来我就一直想当个警察,让你崇拜。” 顾霆说完,不给林蝉反应的机会,推着她的背往大院外走:“没吃晚饭,饿死了,走走走,我请你下馆子。” 走到巷子,拐角处有一家名为“ALL IN”的DIY手工皮具店,林蝉好奇多看了一眼,店里有两个眼熟的身影,肩并肩站在一起,亲昵地聊着什么。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林蝉脚步停顿,顾霆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蝉抬脚跟上。 四月春天,夜风微凉,拂过脸颊,林蝉眼神一黯,微不可察地苦笑一声。 无疾而终的暗恋后,看谁都像他和那个幸运的女孩儿。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24、月亮 学校在高二组织了一场数学竞赛选拔, 选拔出学生经过集训后参加省奥赛夏令营和竞赛,如果拿到一等奖,就能参加全国竞赛。 这种选拔自然和安佳,林蝉无关, 她们的成绩不在一百名内, 根本没有进入选拔名单。 只是安佳听说周旭阳居然也参加了选拔, 和林蝉不住抱怨:“楼祁参加是必然,周旭阳凭什么啊?他数学也不怎么样啊!” 林蝉哭笑不得:“周旭阳成绩挺好的, 也正常啦。” 选拔那天在周五下午, 学校放了半天假。林蝉躲在图书馆二楼看书。深春暖意融融,玉兰花绽放,香气扑鼻。有鸟儿停在窗台啼叫。 图书馆二楼的窗户留了一条缝, 微风拂过,“啪”一声, 大朵的玉兰花瓣从窗台掉进来,落在林蝉书上。 林蝉微微一怔,捡起花瓣,芬芳沁人心脾。 一叠卷子忽的挡在她眼前, 林蝉诧异地抬头, 竟然是楼祁。 这个点, 选拔赛开始不过一个小时多, 他怎么会在这儿? 看出林蝉的疑惑, 楼祁嗤笑道:“题很简单,提前交卷了。” 这套卷子上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的数学题, 赫然就是数学竞赛选拔考题, 全都是奥赛难度。如果安佳看到, 非得说这是天书。 林蝉心里默算, 第一个数列题应该选B。 楼祁靠着林蝉身旁坐下,将她手上的花瓣接过,放在唇边轻轻闻了闻,很香:“我找老师要的,我猜你也感兴趣。” “我以为你现在没时间理我。”林蝉小声说。 长长叹了声气,楼祁笑道:“生我气了?小知了?” 林蝉沉默不语,专注地看着卷子。 楼祁低笑一声:“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医生,时澜帮了很大忙,过几天,我将我妈送到医院去,她能得到最好最专业的相关治疗了。” 他的语气里都是欣慰和高兴。林蝉听了也为他开心,也终于明白他最近和时澜一起都在忙什么。 只是就算如此,她仍会难受。他的事,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唯独时澜可以。 到底,时澜还是特别的那个。 远处有下课铃声响起,到放学时间了。楼祁准备回教室拿东西,起身时,一个小物件从他裤兜里落在地上。 一只粉色的小卡包,不过半个巴掌大,实在不像楼祁会用的东西。 她捡起来,喊住楼祁,还他,小心翼翼问道:“是……时澜的吧?” 楼祁一怔,盯着这只小卡包,又想起那只原本要当做林蝉生日礼物,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大手包。 他摇头,微微抬起下巴,舌尖抵着口腔壁,轻笑一声:“我做的,送你。” 林蝉一愣,握着卡包的手指瞬间滚烫,倒像是拿了个滚烫的烙铁。 “你不是要赚很多钱吗?希望你未来能赚钱,多到每家银行都存不下,银行卡可以装满我送的包。当然……”楼祁嗤笑一声,语气散漫,“这只太简陋了,太小。下回哥做个大的送你。” 林蝉心里一跳,竟然隐隐有了期待。 走出图书馆,道别前,楼祁忽然问:“对了,小知了,你生日在夏天,具体是什么时候?” 林蝉也不知道,林家从未给她过生日。她随口提了个日子:“八……八月十五日吧,阳历……” “对自己生日还这么含糊。得,奥赛夏令营在暑假,希望我能在那天之前赶回来。”楼祁笑道,抬脚下台阶。 远方,学生们穿着春季校服,欢快地奔向校门。林蝉手里攥紧卷子,抿着唇心脏沉闷地跳动。 她可能,等不到他回来的那天了。 五一小长假前,顾霆发来了一份PDF文件:【鉴定结果出来了。小蝉,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彼时,林蝉坐在回林家的公交车上,看到这条消息。心脏膨胀得像要裂开,手脚冰凉,可是脑袋却热热的。 抬头看向窗外,晚霞绚烂,红了半边天,晚风熏得林蝉晕乎乎的,吹乱了她的刘海。 真好。她快要有家了。 下了车,顾霆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是语音。 “小蝉,有件事,在出结果前我感觉没必要告诉你,现在可以说了。这次亲子鉴定是单亲鉴定,意思是……只有父亲参与。因为……多年前,母亲身体就不好,女儿失踪后就伤心过度过世了。” 他的声音低沉,犹豫。 林蝉的身体一点一点冷下来。 最后一束晚霞收束。巷子里,路灯亮起。天地安静。 林蝉站在楼道,看着林家的大门,门内是刘宁刺耳泼妇般的声音。 她本不想来,只是刘宁托老师转达她,家里有要紧事,要她回家。 打开门,刘宁似乎早预料到她这个点到家似的,他们正在收拾碗筷,也没过问林蝉在这个点吃了晚饭没。 林腾听见响动想从屋里出来,被刘宁一嗓子吼回去:“回屋做作业去!”林腾委屈巴巴地回屋,合上门。 林东越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不吱声。刘宁拍拍沙发上的空位,抬眼不冷不热地看林蝉:“坐。” 林蝉走到沙发旁,只是站着,没有落座。有寒气从她踩着的瓷砖一点一点蔓延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流淌了。 “有什么事,直接说。” 刘宁斜睨她一眼,上下打量,看到她身上是一件崭新的开衫校服,语气稍微放缓:“小腾呢,马上要读初中了,我和你爸物色了一下,新城区的立人初中,现在都是私立学校比公立学校更能抓成绩。就是这私立学校的学费有些高。”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高昂,不带停顿:“我知道,你这丫头惯有自己的主意,你看你这么贵的校服都穿上了,我听说南高是少见的没有晚自习,你一定晚上在打工赚钱吧?现在攒了不少了吧?爸妈养你也不容易,不多,你出个五千,把小腾一学期的学费先付了。” 林蝉抬眼,看着她一开一合的伶牙俐齿,尖锐的牙尖,像狼牙,将人皮肉咬开后还能饮血噬骨,贪婪的嘴脸让林蝉胃一阵阵作呕。 不知道刘宁说了多久,最后实在憋不出词,刘宁喝了口茶,抬头看她:“死丫头,跟你说话你听见没?听见吭个声。” 垂着脸,林蝉看着刘宁手腕上的玉镯子,新的。林家没钱,但刘宁也会享受。 冰冷的空气里,她冷冷嗤笑一声:“我就算有钱,也不会给。”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刘宁拍着茶几骂道。 “我说!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给你们钱!”林蝉红着眼眶,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你们算我哪门子的父母!啊?你们生我了吗?养我了吗?如果只是给我一口饭,给我一张沙发睡就算养我!那学校里的食堂阿姨,宿管阿姨都是我的父母!” 林蝉吼完,胸口剧烈起伏,泪不受控制地淌满整张脸,她身体都止不住地微微痉挛,颤抖。 刘宁和林东越愕然地看着她,空气中有半分钟的沉默。 林腾房间的门被偷偷开启了一道缝,林蝉大吼一声:“林腾你给我滚回房间不准出来!不准听!” 门笑声合上,乖乖上锁。 轻声低笑一声,刘宁尴尬地问:“林……林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是我生的,还能是谁生的?” “你当我傻吗?”林蝉的眼泪如雨帘不住掉落在地板上,她听笑了,“我来永南的时候,已经五岁了,我有记忆。我想跑,被你们打断了腿,到现在都瘸着,我的身体也有记忆。不是你们一两句诓骗就能磨灭的。” “胡说!打你的不是我们!”刘宁着急否认,话音落下,林跃东重重咳了一声,刘宁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捂住嘴。 林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见说漏了嘴已经于事无补,刘宁破罐子破摔,站起来骂道:“死丫头!老娘养你十几年,不然你以为你有这个命活到现在?当年要不是我和老林生不出孩子,看你小丫头可怜把你带回来,你现在不知道被关在哪个地窖里给那些文盲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呢!” “我们还花了不少钱呢!” 林蝉的泪已经流干了,她只觉得可笑,荒唐:“多少钱?” “什么?”刘宁愣了。 “我问你,你们从人贩子那买我的手花了多少钱!我还你!”林蝉一脚踹翻了一旁加座用的圆凳子。 她脑袋里绷着理智的那根弦即将断裂。她满脑子都是顾霆的那句话:“母亲因为女儿失踪伤心过度去世了。” 该死。真该死。 这个家让她恶心。 回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林蝉浑身还在颤抖。 她没给钱,刘宁和林东越,一分钱都别想从她身上捞到。她也不会再回林家。 出门的时候,刘宁嗓音都劈了,骂道:“贱蹄子,你滚出这个家门就死在外面别想回来!你有那本事就自己养自己!别想回来求我们!” 他们不会告诉林蝉,他们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她。人贩子本就是刘宁的亲戚,一定嘱咐过他们。 林蝉的手机震动几下,林腾发来消息,小心翼翼问:【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她眼睛鼻子通红,忽的破涕而笑。林东越刘宁两个人渣,没资格拥有这么好的儿子。 转给林腾两千块钱,林蝉嘱咐他:【好好学习,这钱留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花,不要告诉你爸妈。不可以做坏事。姐姐不是你的姐姐,你自己好好保重。】 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安佳回了家,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林蝉浑身乏力,头昏昏沉沉,倒头就睡。闭上眼前,她给楼祁发了信息:【我这几天先不去浴场了。休息一下。】 林蝉发了低烧,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两天,等周日下午醒来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人却清爽很多。 手机里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一一看过后,她看到了楼祁那条:【好,你好好休息。周末我带我妈去医院了,周一才回。】 他有光明的未来。 她也会有。 楼祁的母亲住院,开始治疗,楼祁肉眼可见的放松许多。 周末,他从后院出来,递给林蝉热牛奶,笑问:“小知了,明天看电影去吗?” 自从楼祁开始数学竞赛集训后,他们俩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聊一聊了。 林蝉笑道:“好啊,看什么。” “你挑。” 林蝉随便挑了一部风评不错的,买了明天下午的票。这一整天,她都在期待着下午的两人约会。 她还从没有和楼祁一起看过电影。 但是到了下午约好的时间,迟迟不见楼祁到来。林蝉在影院门口等了很久,久到电影已经开始放映都不见人来。 她只等来楼祁爽约的信息:【抱歉,小知了,我妈突然发病了,我得去一趟医院。】 林蝉理解他:【好的,那这电影可就错过啦!】 她将电影票给了一对没买到票的情侣,坐在等候厅里发呆。 手机微信里,她的好友寥寥无几。 班级群里,她只加了班长,学习委员和安佳。剩下的,只有林腾,周旭阳,顾霆,以及,楼祁。再无其他。 她在永南县的生活像透明人,也没有社交圈。 她离开的话,不会有人在意吧? 胡思乱想间,林蝉打开朋友圈,周旭阳发了一条新朋友圈。 配文是:【鸡飞狗跳的一天,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和帅哥美女吃一顿了。】 配图,是一张眼熟的容庄的乌金木餐桌,周旭阳的视角下,对面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的手。 男生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性感,是楼祁。女生白皙纤长,有夸张漂亮的美甲,手腕上带着一串标志性的潘多拉满串手链。 安佳科普过这样一串手链要多少钱。在学校里,她只见过时澜敢戴这么夸张的手链,做这么出格的美甲。 时澜的手边,是一只粉色的大号手持钱包,做工一般,缝合的针脚甚至很蹩脚。 林蝉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那是楼祁做的。和送她的那只卡包,是一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一口气写完校园部分的,可是写到小蝉的自白时哭得难受。我感冒又严重了起来,只能先更了。 明天就写完校园这部分了,后天可能会休息一下,整理都市部分的细纲~ 25、蝉鸣 五月中旬直到六月, 楼祁几乎都没有在教室上课,除去主课,他都会去实验楼的教室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周末也不例外。 不仅仅林蝉和周旭阳他们找不到人, 时澜也如此。 高考冲刺倒计时, 时澜也没有精力再纠缠楼祁。林蝉平时在浴场, 见到楼祁的次数反倒比往常要多起来。 一切似乎回到了过去。 但林蝉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周末, 楼祁终于得空, 和周旭阳一块儿去取做好的钱包。楼祁换了一个驼色,偏红,像松鼠的毛色。这只钱包花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制作, 更加精致,容纳量更大。 周旭阳靠在收银台, 打量着店员打包成礼盒,阴阳怪气地调笑:“楼哥,你做这么好看给谁的啊?” 楼祁斜他一眼,没说话。两人走出店铺。 湿热的风拂过, 刚下过小雨, 空气黏答答的, 闷得人喘不过气。 梅雨季了。 坐上周旭阳家的奔驰车, 礼盒摆在膝盖上, 楼祁轻轻摩挲天鹅绒礼盒。 八月十五,还有好久。 高考放假, 林蝉在宿舍看着教学楼被警戒线拉上, 安保森严。持续两天后, 高考结束, 林蝉在浴场值班,安佳跑来给林蝉送甜点。 楼祁从院子出来,被安佳扯住:“诶,楼祁,我可听说时澜大美女约你暑假青海大环线啊!” 默默翻了个白眼,楼祁甩开她的手,语气平淡:“我要去比赛,没空。”说着他看了眼林蝉,补充道:“省赛和国赛加起来需要一个月时间。” 如果能进国赛拿到一等奖,有可能直接保送清北,最次也能直接高考加30分。 这事和安佳没关系,她只在意八卦。帮林蝉询问似的,夹枪带棒:“哟,你听起来很失望嘛。” “我不想和她一起去旅游,我跟她没那么熟。”楼祁无奈地回答。 安佳问:“那你和谁比较熟,和我们小蝉熟吗?” 林蝉拉住安佳的衣角,小声喊她:“佳佳……你别……” 她眼神小心看向楼祁,却发现他正在盯着她,没有表情,眼里却带着笑,默了半秒,楼祁勾唇轻笑:“我和小知了那不叫熟。” 林蝉心一沉。 然后听见楼祁继续说:“我们是友情之上。” 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林蝉心脏剧烈跳动,一阵燥热蹿至四肢百骸,酥麻得她浑身不知所以然。 微醺似的状态下,林蝉心里不住地想问,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将给时澜做钱包的边角料送给她? 为什么每回母亲有事,从不让林蝉参与,出现在他身边的都是时澜? 为什么这么对她? 友情之上,就是被排在最后吗? 时澜,安佳,周旭阳,都能排在她前面? 期末考期间,林蝉坐在前台背著书。久未联系的顾霆忽然发来一条消息。 这两个月来,虽然已经确定了林蝉的生父,但因为林蝉想这学期结束再见面,顾霆没有打扰她。 他问:【小蝉,这学期结束就去北京吗?】 林蝉想了想,回答他:【再等等。】 顾霆不明白地问:【等什么?】 林蝉:【等一个我离开的理由。】 等一个她彻底死心的理由。 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楼祁背上行囊和学校集训队一起去了省会江城,为期两周的夏令营集训,结束后,再参加省数学竞赛。 出发前,楼祁送给林蝉一个圆形玻璃罐,里面塞满了浴场的薄荷糖。五颜六色的透明糖纸亮晶晶的,像宝石。 站在楼梯拐角,无人问津。 楼祁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但语气却认真:“你省着吃,每天吃一颗,等吃完,我就回来了。” 热浪顺着台阶攀升而上,梅雨季过后,天气倏然燥热。树梢上已经隐隐有蝉鸣。 林蝉双手捧着玻璃罐回教室,塞进书包里,整颗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她的心像吊在弹簧绳上的陀螺,随着弹簧绳的拉扯,一松一紧,陀螺飞快旋转一上一下。 每当她想离开,楼祁又给了她希望。 剥开糖纸,林蝉吃了一颗。薄荷糖在唇齿间泛开甜味,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刺激的凉意了。 那么,就等楼祁回来。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 她要告诉他,她和他一样来自北京。她有一个在大学当教授的爸爸,妈妈也是舞蹈演员,只是早早去世了。她来永南纯粹是一场意外,她会在离开前,将坏人举报。 她会问楼祁,去北京以后,他会来找她吗?还会和现在一样一起看书,看电影,聊天吗? 还会给她薄荷糖吃吗? 八月,北京。烈日灼烧大地,干燥得地面蒸腾起失真的画面。四野都是蝉鸣,楼祁在阴凉的楼道里停了停,静静听了两秒蝉鸣声。 声嘶力竭,不知疲倦。 盛夏的呐喊。 从清大附中出来,楼祁将奖状和奖杯随手塞给身旁的带队老师。 老师吓了一跳,喊道:“楼祁,这是你的荣誉,你自己存着,给我做什么?” “我有没有奖状奖杯,第一名都是我。”楼祁挑眉,面无表情地径自往省教育厅租的大巴车而去。 校门口不远处,一辆黑色保时捷忽然鸣了两声,清脆刺耳。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老师招呼:“赶紧上车吧,别挡着人家。” 楼祁双手插在裤兜里,拧着眉盯着那辆保时捷看,长呼一口气:“找我的。” 说罢,他没等其他人反应,径自朝保时捷走去,走到车后排,长指勾起,指节轻叩黑色窗玻璃。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隽秀文雅的脸,男人比楼祁年长两岁,一身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他勾起嘴角,礼貌疏远地笑道:“阿祁,听闻你到北京,拿了优越的成绩,舅舅很高兴,他想见你。” 楼祁听乐了,嗤笑一声:“楼威想见我,我就去见?我是他呼之即来的小狗吗?” 男人听到了不礼貌的话,皱眉:“楼祁,他是你父亲。” “周一恒,收起你那副傲慢高贵的嘴脸。他不过是贡献了点精子就算我父亲了?你那么想当他儿子,你自己去当。”楼祁嘲讽地说,眼里是不屑和厌烦,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校车还等着他。 周一恒没有因为他的不礼貌而生气,依旧好脾气地扬声说:“你该回北京了。我会和你一起去永南。” 背影一顿,楼祁没有转身,只是默默竖起一只手,笔直修长的中指高高立起,将楼祁的鄙夷表达得淋漓尽致。 周一恒眼神一黯,车门缓缓摇上,车内是徐徐冷气,他嗤笑一声,低声骂道:“真没素质。开车。” 八月十三日,清晨。早晨的空气清新凉爽,林蝉推开窗通风。 林蝉从衣柜里找出玻璃罐,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盖子,罐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颗糖。 楼祁该回来了。 手机震动一声,收到一条信息,来自楼祁:【我上飞机了!】 林蝉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随即便是莫名的心慌。要将自己的事告诉楼祁,他会不会接受不了? 她等了一天,直到浴场打烊,林蝉帮着外婆将整个浴场都清扫干净,直到接近午夜,楼祁都没回家。 外婆将卷帘门拉上,温柔地说:“小蝉,你别等了。阿祁估计是路上耽搁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阿祁就到家啦。” 林蝉还想再等等,可是低头看到手机聊天界面里七八条绿色对话框,而对方毫无音讯。 想了想,林蝉还是先回了宿舍。 半小时后,一辆加长版卡宴停在巷口。车门打开,楼祁推门下车,重重将门合上。 车窗摇下,周一恒靠在车窗上,勾嘴笑道:“给你订了酒店不住,非得回这种地方住?” “这是我家,豪华套间我消受不起,周少爷自己享受吧。”楼祁冷哼一声。 周一恒脸上闪过不耐,抬高声音问:“听说你身边有在意的女孩儿。” 身形一顿,楼祁背对着周一恒,瞳孔忽的一缩,浑身发冷。 “如果是因为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愿意回北京。我相信舅舅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周一语速温吞,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楼祁如坠冰窟。 就算远在永南,楼威也能知道自己和谁见了面,和谁说了话。就因为他认定自己将要成为他的接班人。 无论是母亲还是楼苒,以楼威的控制欲,他都要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不容差池。 分明是夏夜,楼祁居然起了一身寒栗,呼出一口冷气。昏黄路灯下,四下安静,他轻笑一声:“你听错了。我身边有很多很多女孩儿,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转过头,楼祁讥讽地看周一恒,眼里满是鄙夷。 次日,林蝉被窗外早早响起的蝉鸣惊醒。她坐起身,噩梦里惊出一身冷汗。窗外艳阳刺眼,直射大地。 蝉鸣粗犷,像夏日天地间的唢呐,悠荡不止。 林蝉莫名一阵心寒。玻璃罐已经空了,她打开手机,看到楼祁回复的消息:【我到家了,今晚不用去浴场值班,你来我家,我带你去看萤火虫。】 糖吃完了,人也回来了。 轻笑一声,林蝉整颗心都胀满了,回他:【八月还有萤火虫吗?】 隔了十来分钟,楼祁才回她:【有的,学校后面的湿地森林里,每年八月都会有萤火虫,很漂亮。】 只是随口的邀约,林蝉却将他当成了隆重的约会。她向安佳借裙子和化妆品,安佳虽然不解她的上心,仍旧很热情地让司机将林蝉接到了家里,给她好好捯饬了一番。 换上漂亮的公主裙,干净精致的妆容,不戴眼镜,再也遮不住林蝉漂亮清透的双眼。 林蝉犹豫半晌,从包里找出那只绿色的小蝉发夹,将留好夹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安佳合掌赞叹:“小蝉,我要是男的,我肯定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林蝉耳根通红,抿嘴笑道:“佳佳,这都是看外表的爱,没有心的。” 安佳做了个鬼脸,摸着自己的脸:“唉,可是有些人连外表的爱都没有呢。” 她转身坐到一边床角,唉声叹气。 “你说顾霆哥啊?”林蝉坐到她身边关心。 安佳点点头,语气低沉:“顾霆哥很久没理我了,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啊?唉,好难追的人啊。” 对不起,佳佳,顾霆在忙她的事。林蝉在心底抱歉地说道。 傍晚五点,赤红的火烧云吞噬半边天空,大地染上一边红色。百鸟归巢,乌泱泱越过居民楼,飞向北边的湿地森林。 林蝉下了公交车,后颈锁骨都一片通红。车上人们不住打量她,她的隆重显得美丽又多余。 安佳的小裙子及膝,正好遮住了林蝉膝盖上的疤痕,淡粉色A字连衣裙,精致粉嫩。 林蝉站在巷子口,深吸口气,往巷子里走去。 浴场门口,楼祁站在门口等着林蝉,不想不速之客先行光临。 周一恒身后跟着一个黑色西装的助理,自己穿得简单随性,在于浴场里四下看了几眼,抬脚要往后院走去,被楼祁拦下。 “我外婆在休息,有事跟我说,别打扰她。”楼祁沉声说道。 周一恒低笑,靠在前台:“浴场能挣几个钱,舅舅每月给你的生活费也有限额。你够花吗?回北京你有用不完的钱。” “够。我自己也在赚钱,不需要他给钱。”楼祁挑眉。 他用他母亲的身份证开了个账户炒股,用自己攒下的钱做本金,如今已经翻了几番。 周一恒笑着摇摇头,眼里满是嘲讽:“阿祁,你太天真了。舅舅的财富和权力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以为你那点挣扎在他眼里算什么?螳臂当车。” 楼祁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周一恒的话像是一只锤子重重砸在他的心上,将他敲醒。 门口传来清脆娇俏的声音:“楼祁,你在吗?” 楼祁心头一跳,分辨出来人是时澜后,蓦地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大堂,周一恒看见时澜,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挑眉,似笑非笑地看楼祁:“楼祁,这位就是你在意的女孩儿?” 这话听得时澜极为舒适,轻笑:“楼祁,这位是谁啊,说话真好听。” 楼祁别开眼,轻笑一声,笑意未及眼底:“是……我表哥。” 时澜双眼一亮,热情地喊周一恒“表哥”,周一恒眼里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点点头,不时瞥一眼楼祁。 若是因为她,不愿意回北京。那么,周一恒有的是办法,让阻碍变成助力。 楼祁如芒刺背,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来。 小知了,你走得慢一点,来得迟一点。 午后下过一场雷阵雨,巷子里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积满了水。林蝉深一脚浅一脚,路面湿滑,更惶提安佳借她的鞋子,比她的脚大了一码,五公分的跟。她走得极为艰难。 有雨水从路边树叶上滴落在林蝉头上,林蝉掸去那滴雨水,生怕乱了发型。 快看到浴场大门了,林蝉忍不住快走几步。 浴场里,楼祁颀长挺立的身影出现,身后还有几个人,两个陌生人……和时澜。 林蝉抬手想要打招呼,动作蓦地一顿,一走神,宽松的鞋子一滑,她尖叫一声,往前重重一摔,摔进了脚下的小水窟里。 不偏不倚的,右腿膝盖恰好磕在了凸起的地砖尖上。一股钻心的痛,痛得林蝉眼前漆黑,呼吸不过来。 恰好楼祁看到这一幕,瞳孔剧烈一缩,脚下往前走了半步,手却被时澜挽住。 周一恒踱步走下台阶,看到不远处的女孩,转身面对楼祁。 林蝉从地上抬起脸,脸上沾满了雨水泥污。 她听见背对着自己的高个子男人,带着调侃的语气问楼祁:“楼祁,这女孩儿该不会你也认识,是你在意的女孩儿之一?” 林蝉撑着身子坐起来,抬眼求助地看着楼祁。 她腿好疼,疼得站不起来了。 可是楼祁只是高高在上地站着,居高临下地轻瞥她一眼,便像是没见到似的移开视线:“我不认识她。怎么可能看上她?” 心脏剧烈疼痛,腿疼已经抵不过她快要炸裂的心脏。 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力气,她爬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瘸一拐地回到的宿舍。 回到宿舍,她才发现自己借的鞋子不见了,头上的小蝉发夹,掉了半边翅膀。 像她一样,破碎零落。 坐在宿舍门板后面,林蝉抱着还在刺痛的膝盖,脸色苍白,却哭不出一滴眼泪。只记得楼祁那冷漠的话。 “我不认识她。” 往事历历在目,林蝉这才意识到,她和楼祁之间的交集,除了外婆,安佳,周旭阳,顾霆,似乎没有第五个人知道。 或许,她和楼祁之间所谓的,“友情之上”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 离开这个关系圈,再无人承认。 包括楼祁自己。 他根本看不见自己。 高高在上地逗弄一个泥潭里爬出的蝉,只不过是夏日闲暇时刻,排解寂寞的方式罢了。 林蝉给深吸口气,浑身颤抖,拿出手机,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都是楼祁的。 她给顾霆发了一条消息:【顾霆哥,我想好了,现在就来接我吧。我们一起去警局,我要报警。】 然后,她将自己来时的行李袋打开,将自己的行李装上。在南高一年,她并没有多什么物件。除了几件衣服,以及衣柜底部的“小宝藏”。 打开铁盒,圆形玻璃罐和满盒的薄荷糖,以及楼祁的铭牌,盒子底下还有楼祁的夏季校服。 曾是她的宝藏。但未来,她无福消受了。 犹豫再三,林蝉只带走了楼祁的铭牌。换上校服,林蝉给安佳留了鞋子和衣服的赔偿,楼祁给的发夹,手机以及粉色卡包都留在了铁盒子里,原封不动。 她提着行李袋离开。 门“哒”一声,轻轻合上。 原本就是她强求来的一年。 一场梦,总要醒来。 大梦初醒,她还得向前。 夏天的梦,结束了。 —— 次日,八月十五日,晴,这一天,开启了之后几乎一个月的无雨旱季。台风也不曾登陆。 艳阳高照,树上蝉声狂鸣。 楼祁给林蝉发了几十条信息,没有任何回应,电话也不在服务区内。 安佳告诉她,林蝉失联了。宿舍里她的东西空空的,只留下一些杂物。 楼祁提了自己一个月前就订好的冰淇淋蛋糕,带着暑假前就取来的天鹅绒礼盒,从新城区打车到了老城区的紫藤巷。 凭借安佳提供的线索,他找到了三楼,林家的门。 门上的春节对联掉了一边,横幅被撕掉了一半,门上的“福”字,落在地上。 楼祁捡起福字,贴回门板上,没一会儿,“福”又摇摇欲坠掉落下来。 “啪”一声,砸在地上。 门内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住。敲门,也没有人开门。 楼祁坐在台阶上,等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安佳说,小蝉和家里关系很糟糕,很少回家的,你去找也找不到人的。 他说,我要试试。 安佳骂他,你把小蝉伤透了心,小蝉跑了,可是小蝉怎么连我也要躲着,都怪你! 他说,都怪我,我最坏了。 楼祁不知等了多久,久到蛋糕摊成一滩烂泥,像极了昨天下午林蝉胸口被泥污弄脏的那朵蝴蝶结。 她当时,一定像他现在一样,身体很冷,心更冷。 有大爷要上楼,楼祁往旁边让了让,大爷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他:“小伙子,你找这家人吗?” 楼祁眉心一跳,点头:“是,我找他们家的女儿。叫林蝉。” “嗨哟,别找了,就是这个林蝉,把这家父母都告了,说他们拐卖儿童,这俩主人家都被抓啦!” 浑身一冷,楼祁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他的声音仿佛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林蝉呢?” “那我可不知道,可能找到亲生父母回家了吧?嗨,我就说,这家夫妻就是坏的,对小蝉这么好的丫头不是打就是骂,原来是拐卖来的,遭报应了吧……” 大爷的声音渐行渐远,楼祁面无血色,走出楼道。 失去了才知道,他对林蝉,似乎一无所知。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曾关心?楼祁问自己。 斑驳墙面旁有一颗树,不高,有蝉鸣声嘶力竭地从树干上传来。 楼祁恍惚抬头,刺眼的阳光直射双眼, 他看见那只蝉在光里长久嘶鸣,忽的,蝉声停止,像被摁住了喉咙似的。 然后,坠落。 如同他的心脏,坠落。 楼祁闭上眼。 夏天,结束了。 他的小知了,丢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写四我了!太累了! 我没力气修文了,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写得有问题,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泪流满面滚下去。 26、融化 八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 时间长得仿佛是上世纪的传说,但又短得恍如昨日。谁也没想到在人生岔路走散这么久以后,居然能在离永南三千多公里的戈壁滩上再次相遇。 林蝉回到北京后,见到了自己的生父, 苏世安, 北方电力大学的教授, 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苏青杳, 是她已经过世的母亲起的名字。 露洗璇穹青杳杳, 苏青杳。 她真实年龄甚至比她自以为的要小一岁,因为小时候家境好营养好,父母个高, 比同龄人长得高大,才被人贩子误以为已经5岁。 她的生日也不在夏天, 而是在年尾。 天际一道黑压压的沙暴线,像遮天蔽日的巨人推着大巴车往前赶。 车子赶在沙暴降临前进城,司机送佛送到西,将光热电站的小普桑送到了修车厂。 楼祁的司机从普桑下来, 上了大巴车后, 热情招呼楼祁:“楼工, 下车了!” 他抬手挥了挥, 手心里黑色的机油还黏在手上。 坐在后排靠过道的楼祁拧紧眉心, 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司机安静, 轻声回答:“我跟他们一起。” 司机愣了, 还想继续问, 一接触楼祁黑漆漆的双眸, 蓦地心底一颤,尴尬地扯开嘴角笑着,下了车。 楼祁沉眸,等人下车后,才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肩。女孩儿不知道多久没睡好了,眼下乌青,眼睛微微浮肿。这会儿靠在楼祁肩上,呼吸绵长。 但她睡眠很轻,车子压到一颗石子儿小小颠簸,都会皱一皱眉。 车上有人在好奇他们的关系,楼祁没有说话,怕吵醒苏青杳。 风拍打着车窗,车子驶出修车厂,往基地员工宿舍楼驶去。 苏青杳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回忆的细节太真实,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小县城,住在那个逼仄的小房子里,回到了高中,参加了高考,又见到他和她在一起手牵手。 车子“吱”一声急刹车停下,所有人都往前一冲。苏青杳没防备,被惯性从睡梦中扯姓,忽的一个有力温暖的臂膀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挡在她的额前,避免她撞上前排座椅。 她惊喘两口气,平定狂跳的心脏,淡淡地:“谢谢。” 话音落下,一道清冽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倏地响起,低沉磁性,如记忆般熟悉,但更加成熟:“不谢,应该的。” 苏青杳双眸忽的一缩,侧身看他,呼了口气,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沙暴,国道,楼祁。 在这种日子,这种地方见到他,真荒谬。 刘博士招呼小张记者一起下车去宿舍暂住,喊苏青杳:“苏老师,赶紧下车啊!” 苏青杳应了一声,看到窗外的宿舍楼,冷着脸,但不看他:“让让,我要下车。” 盯着她比记忆中还要瘦削的脸,长开了,更漂亮了。 事实上一路上他趁她睡着,不知道打量了多久,要不是怕她醒来,甚至想上手偷偷摸一把,亲一下。 楼祁勾唇,指着自己外套右肩膀:“苏老师,我手臂借人睡了快一个小时,脱臼了,那人还忘恩负义要把我丢下,你说那个人是不是很坏啊?” 苏青杳不理他,抬脚想直接强行跨过他的腿,偏偏楼祁使坏,忽的喊道:“刘博士!你能帮我个忙吗?” “啥忙?”刘博士热情好客,爱出风头,立刻从车门跑过来。 苏青杳见有外人,更着急,可是右腿的劲儿始终小了一点,没法撑着身体让左腿也跨过来。恰好刘博士看到,疑惑地问:“苏老师,你在做什么呢?” 被抓包,苏青杳红了脸,两人姿势暧昧,她左右为难。楼祁收回了腿让苏青杳出去,苏青杳蹬了他一眼,快步下车,也没搭理刘博士。 刘博士摸着脑袋疑惑:“这是怎么了,看着这么生气。” 笑眯眯地看着苏青杳仓皇逃离的背影,楼祁眼里带着笑意,说:“刘博士,你帮我个忙。” 下了车,空气里夹杂着风沙。苏青杳将衣服拉链拉到嘴部,往宿舍楼里跑去。刚停下就被小张记者拉住了,八卦地问:“苏老师,你和那个楼工程师真的没关系吗?这一路我都看到了,你靠他肩膀睡,他看你那个眼神,深情得都要滴出水来了。” 楼道外,天边收起最后一束光。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下,空气都是浑浊的,灯光隐隐晃动。 苏青杳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自嘲地笑道:“我和他没有关系。深情什么的……一定是你的错觉。” 小张记者还想继续自己的理论分析,刘博士带着楼祁往宿舍楼走过来,见到苏青杳抬手招呼。 “小苏啊,你隔壁房是不是还空着,你带楼工过去,暂住一晚吧。” 苏青杳不解,刘博士解释:“是这样,今晚路况不好,他们电站的车过不来,既然在咱们基地这了,就帮帮忙。明早顺路送楼工去光热电站。” “……差了30公里,顺哪门子路?”苏青杳问。 刘博士不赞同:“戈壁滩上30公里那能叫远吗?就这么定了。”他往楼上走。 宿舍楼是四层小楼房,楼龄有个二十年,白色瓷砖墙面,老式的版型,楼梯面是花岗岩,防滑铜条都被偷得七七八八,圆形铁扶手时不时凹陷几节。 基地的人跟苏青杳和楼祁分别聊了几句都往楼上走,才几个人,很快楼梯脚就只剩他们两人。 苏青杳深吸口气,真想把脸靠在扶手上装死:“上楼吧。” 楼祁跟在她身后问:“几楼?” “三楼,靠西边的房间。” 苏青杳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往上,楼祁步调一致,很快,两人的脚步声几乎同步。“哒哒”,踩在时不时漏偷走的铜条上,发出一致的声响。 如同苏青杳的心跳声。 楼祁说:“我问你的房间。” “三楼。刘博士都说了,在隔壁。”苏青杳在拐角处顿了顿,不耐烦地回。 打开日光灯,灯光跳动两下,蓦地屋内大亮。宿舍房间简陋,一床一桌一柜,一室一卫,进门口有灶台和冰箱。闲置的房间看着依旧干净,似乎刚离人没多久。 窗门开着一道缝,有风沙卷着窗帘在屋里肆虐,苏青杳快步过去将窗合上,刚转身,就听见“啪嚓”一声。 楼祁捏着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照。 苏青杳拧眉:“你拍我干什么?” 晃晃手机,楼祁似笑非笑,一如既往的慵懒:“我拍房间给我们老总看,告诉他,低于这级别的,我不住。”这话听着像讽刺。 苏青杳不高兴地说:“你嫌条件差就别赖在这,煌城县城小,经济水平不行,但好歹有几家大酒店。” 收好手机,楼祁从兜里拿出一只打火机和一包烟,挑眉问:“介意?” 苏青杳摇头。平时在沙漠里无聊,刘博士和那帮研究生一个比一个抽得狠。 点燃一支烟,楼祁吐出一枚烟圈,随手将烟灰掸在进门洗菜池里:“小知了,你住我隔壁,对我来说就是五星酒店了。” 久远的称呼,苏青杳瞳孔忽的一缩,颤声回答:“不要这样叫我。我不再是林蝉了。” 深深吸了口烟,烟头燃得发亮,烟雾遮盖了楼祁的眼神,迷蒙,看不清。 半晌,他将烟头丢进洗菜池里,低声答:“好。什么时候可以这样叫你了,跟我说一声。” 苏青杳摇摇头:“没有这个可能的。我回房间了。” “等等。”楼祁拿出手机打开屏幕,“留个电话。” 见苏青杳露出不解且觉得没必要的眼神,楼祁咧嘴解释:“难得在这里遇到,方便联络。” “我们没有联络的必要吧”苏青杳心里不住的烦躁。 她对往事过敏,急切想甩掉楼祁,回到自己的舒适圈里。 但楼祁不许。 “那明早的班车,我要是睡过头了,谁来通知我。我不是要搭便车去电站吗?”他挑眉笑。 苏青杳深吸口气,没好气地报了一串数字,报完转身就走。两秒钟后,身后传来接通后彩铃声,很快就响起刘博士那一口东北口音:“歪?谁啊?” 音量很大,苏青杳理直气壮地挑眼看他:“联系刘博士,他管事。” 楼祁回了两句挂了电话,低笑一声,眉骨轻抬:“你和刘博士关系不错啊,都能背出他的手机号。” 苏青杳摸摸鼻子:“我……记性好。他是主管,以后你有事都找他。我说了不算。”说罢,她扭头扬长而去。 门重重合上,屋内灯光灰白,楼祁长长呼出一口气。 手机这时候响起,楼祁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遮天蔽月的风沙,,眼底带着浓烈的情绪,他修长的食指摁下接听键,对面周旭阳的声音噼里啪啦响起:“楼哥,你到煌城没啊?折腾了一整天都没回我?有这么远吗?” 楼祁静静听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话:“嗯,很远。周旭阳,我见到她了。” 周旭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憋出一句:“……我去,这么快?你俩缘分未尽啊!” “啥感觉?”周旭阳又问。 楼祁轻笑一声:“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周旭阳不耐烦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低低笑了一声,楼祁长叹一声:“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偶然遇到她。” 沙尘暴来袭的时候,车子却抛锚了。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在那一刻,他却在风沙里看到了她。 “我原本以为,我放不下她是因为愧疚和年少的喜欢。我错了。” “我低估了我对她的感情。” 斗室内,楼祁的声音很轻很轻,在空气里消散。 打开相册,苏青杳立在窗前的模样,亭亭玉立,只是穿着运动裤和宽松的防晒衣,她身姿挺拔,在戈壁滩上遇见时也如同小白杨似的昂扬挺立。透过薄薄的防晒衣,依旧可以窥见她姣好的身材。 还是安静温柔的性格,只是见到他多了疏远和防备。看着处处一样,但处处都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容易胆怯害羞的女孩儿。更加自信从容,也更冷淡。 有多久了?久到他都忘了。 楼祁喉咙发涩,心底像从冷水里捞出又扔进开水里,麻麻地,滚烫发疼。 他喉结滚动,站在简陋的宿舍里,终于按捺不住经年许久的痛。 “不是说要赚大钱吗,为什么要躲在这?” 作者有话说: 27、月亮 清晨, 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米色窗帘透进来,落在地面瓷砖上,反着明亮的光。空气里浮着微尘,隐隐闪着金光。 他们租住的宿舍楼是双层窗门, 防沙防风保温, 隔音效果也好。 手机闹铃响起, 苏青杳睁开双眼,缓缓长呼出一口气。昨晚风很响, 虽然门窗隔音好, 她还戴了耳塞,可依旧没有睡好。 洗漱后,换上方便干活的衣服, 苏青杳出了宿舍。 谁知一打开门,隔壁宿舍门也同时打开了, 楼祁出现在门口,下巴微抬,勾着唇角:“早安,苏老师。” 他还是昨天那一身休闲西装的打扮, 想来应该是去公司报道用的, 没想到撞上了沙尘暴。行李箱都落在那辆抛锚车上, 忘带下来了。 楼祁看着脸色精神都不错, 应该睡得极好。苏青杳定定看了他一眼, 垂眼锁门,像没见到他似的, 往楼梯走去。楼祁见状紧紧跟上。 “苏老师, 早饭在哪吃?”楼祁和她不远不近, 就离着两级台阶的距离, 声音平稳地问,“你们基地有食堂吗?” 楼道口,苏青杳忽的停下,指着对面的早餐店:“那就是我们的食堂。” 一夜风沙肆虐,街面车辆上都铺着一层薄薄的黄沙,整座城市看着都灰蒙蒙的。 陆陆续续有基地的同事上车,整个基地不过四十来号人,不是所有人都会去沙漠基地。一车还有空位,苏青杳没吃早饭,也没什么胃口,坐到了平时常坐的后排靠窗的座位。 刘博士高昂的大嗓门在车下就听见了:“哎呀,楼工啊,你太客气了,给我们买什么早饭啊!我们都吃过了!” 苏青杳靠着窗往车外看,楼祁和几个同事站在早餐店门口买煎包和豆浆,他上手付钱。隔壁是驴肉黄面,早早开市,刘博士大嗓门正在高亢地给楼祁介绍煌城的特色小吃。 楼祁听得有趣,眼里带着笑意,像是察觉到视线似的,忽的一抬眼看过来,苏青杳下意识低头,躲在了车窗下。 头轻轻撞在墙上,她才懊恼自己心虚什么。再抬起头,楼祁已经不在原地了,苏青杳收回视线,头靠在玻璃窗上,一颗心焦躁得仿佛在烤架上翻来覆去。 过道有一道金属般清冽的嗓音响起,带着淡淡笑意:“苏老师,牛肉烤包,要吗?” 苏青杳摇头拒绝,楼祁点点头,收好手里的早餐,看了眼手表时间,九点半整,车子发动机启动。他径自坐在了苏青杳隔壁的座位,和昨日一样。 “你能不能换个座位?”苏青杳忍不住问。 楼祁无辜地眨眨眼,一双漆黑漂亮的星眸里带着熟悉的吊儿郎当,丝毫不像首电在煌城的光热电站项目的工程师。 “苏老师,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苏青杳:“?” 他轻启薄唇,说出的话让苏青杳臊红了脸:“昨天你靠着我肩膀,睡了我一路,分明是对我很满意。这么快就睡腻了?” 正巧有同事路过他们这排,苏青杳赶紧压低声音:“你小点声!什么睡了一路,睡腻了的!别胡说!” 楼祁挑眉,眼里笑意盎然:“那我还要换座位吗?” “随便你。与我无关。”苏青杳翻个白眼不再看他,往靠窗的方向挪了挪身子,靠着窗睡了。 车子驶出县城,在国道笔直向前的路面行驶。随着路面时不时的颠簸,路面温度不断攀升,太阳越发热辣。 苏青杳睡得不安稳,睁眼时,光热电站就在前方了。 光热电站的镜场占地八平方公里,一万多面定日镜每面足有十几米高,成环状围绕在中央的圆心,吸热塔。吸热塔被光聚集,如同小太阳似的,白昼赤焰,无比夺目。 苏青杳看呆了,耳边有温热的呼吸声,楼祁轻声解释道:“我们首电的煌城光热电站是全国最大功率的熔盐塔式光热电站,足足有100兆瓦。改天带你进去逛逛?” 耳根一热,苏青杳拉上窗帘,表情淡漠:“不用。你到了,再见。” 楼祁嘴唇翕动,半晌,苦笑一声:“还没停车,就急着赶我走?” 苏青杳没说话,她听见楼祁又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今天的冷气很给力,凉风从风口呼呼往外,顺着苏青杳的脖颈锁骨往下,冻出鸡皮疙瘩。 她轻笑一声,眼角微微带着红,却是满脸的释然:“楼祁,在地狱里待过,人间就是天堂。” 她确实变了,变得更加从容自信,充满韧劲,强大到无坚不摧。她那一双清透明亮的双眼,不再是隐藏着的烈度,而是蓬勃燃烧的烈火。 他的小蝉,长成大姑娘了。 能坦然面对过去,自信迎接未来。 他错过了她蓬勃生长的八年。 车子拐进小路,停在电站门口,刘博士喊楼祁下车。 苏青杳肚子轻叫一声,饿了。 楼祁低笑,没说话,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下了车。苏青杳深吸了口气,发现楼祁座位上的早餐没拿,正疑惑着,手机震了震,进来一条空投:【不吃早餐伤胃,乖,苏老师。】 苏青杳心头一跳,看向窗外,楼祁下了车,抬眼看向她,懒散的模样,微微眯眼,张嘴说了什么。 前排的同事陈黎疑惑:“楼工在跟谁说话啊?说的什么啊?” 苏青杳耳尖微微泛红,心里莫名烦躁。 在跟她说话。她读懂他的唇语,再说:【乖,苏老师。】 像在劝她吃早餐,又像在暗示其它。 他从前对外人一向冷淡疏离,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地逗弄,不正经地说话。 他要她“乖”,怎么乖? 她非得听他的吗? 没由来的烦闷,苏青杳瞪了楼祁一眼,合上窗帘。 苏青杳清瘦漂亮的小脸被遮住,楼祁眸色深了深,低头轻笑,转身往电站门口过去报道。 电站负责人徐总早早等在办公楼内。十平方公里,投资三十亿的电站,办公楼不过三层,只是相关技术员工临时休息办公的地方。 了解了电站的大致情况,工作交接后,楼祁在临时休息室里休息一会儿,周旭阳又打来电话。 周旭阳这人嘴碎话多,上来就问:“怎么样,是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说你明明可以留在北京总部的,好端端跑大西北去做什么?鬼才信你是什么继承外公的两弹一星遗志呢。” 楼祁打断他,声音低低沉沉:“的确不全是。我是为了她。” 那头的声音卡了几秒,周旭阳干巴巴地轻笑一声。有生之年还能从楼祁嘴里听到这么深情的话,他对林蝉可真是甘拜下风,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楼祁这尊大佛记了整整八年。 这八年,林蝉这名字跟他的逆鳞似的,一提就发火,提都不能提。 周旭阳问他:“那她对你态度如何?” 楼祁许久没说话,只有低低的呼吸声。周旭阳嗤笑:“得,看你这反应,吃瘪了吧?早点找到该多好。” 仰躺在下铺床位,上铺的床板缝隙极大,有凉席抽丝卡在缝隙里。楼祁蓦地眨眨眼,喉结用力滚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的眼眶才开始泛红:“我怎么不想早点找到她?” “我答应过她的,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要找到她。一直一直找,找到死为止。” 作者有话说: 28、融化 戈壁滩的夏天, 干燥炎热,降水少。 沙漠土壤化基地所处万里沙漠里,降水更是稀少,但自从这一千亩沙漠改良成土壤后, 又靠近戈壁滩, 形成了独特的绿洲小气候, 湿度提高后,时不时会降点小雨, 风也比沙漠上更加湿润。 湿热的风吹过高高的狼尾草田, 簌簌拂动。三三两两的人藏在高大的草丛中,低头弯腰割草。 基地平时会将成熟的狼尾草割下来打包低价卖给牧民们喂牛喂羊,跟他们换牛粪来堆肥。 这几天狼尾草株高到了一米到一米三左右, 适合收割,苏青杳和其余几个同事一同下田里割草。 这活很多女孩儿刚到基地的时候都吃不消, 握着镰刀的手没一会儿就磨得起了水泡,戴着手套也不管用,狼尾草株干干燥锋利,稍有不慎就会被纤维划破皮肤。 但苏青杳从小吃苦习惯了, 到了基地后没两天就上手了, 干活比男生还麻利。 她一人就割了三分之一亩狼尾草下来, 到了中午, 坐在一旁休息, 刚喝了两口水。拉肥车轰隆隆驶进基地,一车的牛粪哗啦啦倒在地面, 顿时甜美的味道让几个力学专业的研究员叫苦连天。 苏青杳这帮农学出身的研究员倒是习惯了这味道, 她把刚摘下的手套重新戴上, 准备将牛粪放进堆肥槽里堆肥。 同事陈黎拦住了她, 小声嘀咕:“杳杳,你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啊,这两天基地忙,你就没歇过一口气,让那帮男的多干点怎么了?” 整座基地女研究院屈指可数,苏青杳平时话少社交少,陈黎是她在基地少有的朋友。 苏青杳还想起身,陈黎又扯住了她,带着她到另一边的向日葵田。 两人带着遮阳草帽,向日葵田一片金灿灿的,灿烂的花朵朝着太阳盛放,沙漠里大风吹过,向日葵花托轻轻摇曳。 陈黎小声嘀咕:“小张记者不是在煌城玩了几天嘛,说听说煌城有家夜店很不错,整个煌城的帅哥美女都在那玩。她说带我去见见世面。” 苏青杳的视线从向日葵上抬起,长睫微颤,轻笑:“火凤凰丽嘉?” “你知道啊!”陈黎惊讶道,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玩过!” “师兄之前请国外来的学者,去那玩过。”苏青杳低笑一声,手指下意识掰了片花瓣。 陈黎笑容顿时,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不提周……” “不提。”苏青杳接下她的话,“当了逃兵,就不配再被我们提起。” 几乎每个月都有同事想要跑路,无论是农学林学还是力学的研究员,平时都没吃过这种苦。 他们日常不过是在山清水秀的实验田里做实验,或者在实验室里搞研究,怎么见过在沙漠里背负着外界不解的眼光和骂名,硬着头皮种田呢。 真正留下来的,是真正相信项目可行性和热爱沙漠绿化的人。 “那行,你就别碰堆肥了,太臭,晚上味儿也散不掉。”陈黎笑道。 苏青杳莫名其妙看她:“晚上散不散得掉又怎么了?” “你陪我去啊,杳杳!我和小张记者,两人犯怵啊!” 苏青杳听乐了,风吹过,她抬手摁住帽檐,看向远处铲牛粪的同事们:“你们俩人了,犯什么怵啊!你不是刚和前男友分手吗?这会儿不应该如饥似渴,见到帅哥就冲呗!” “怎么冲啊,我长得又没你好看,你在,还能多吸引一些帅哥过来,我们还能多挑挑……”眼看着苏青杳眼神越发鄙夷,陈黎音量越来越小。 她抬手:“火凤凰的甜点很好吃,我请你,求求你了杳杳!我的好杳杳!” 苏青杳被她缠得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服软答应:“我警告你,你看上哪个自己去冲,别再让我当僚机了,上次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之前一次陈黎让苏青杳当僚机帮忙勾搭一个帅哥,没想到苏青杳帮忙要了微信,那男的开始在陈黎和苏青杳之间两头撩骚。 苏青杳语重心长劝陈黎赶紧下头:“我跟你说,男的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长得帅的。越帅越没素质。” 下午五点半,基地大巴来接他们,追逐着火红的太阳回到煌城,小张记者已经等在宿舍楼下。 三人聚在陈黎的房间,就着陈黎琳琅满目的化妆品,用心打扮。 苏青杳打了个底,涂上口红,看着两人还在小心描眼线,说:“我反正去吃甜品的,淡妆就行吧?” 小张记者双手扣着她肩膀,将她摁坐在镜前:“苏老师,你长这么漂亮不得狠狠画个美艳浓妆?看我的!” 说着,她从自己带的化妆包里翻出各种大牌彩妆单品,在苏青杳脸上一顿捯饬。 陈黎还在挑眼影颜色,和小张记者讨论:“诶,你说着火凤凰真有帅哥?咱们这破地方还能见到帅哥?” “煌城好歹是文化古城,旅游城市,本地帅哥不多,外地来的总有吧。前几天不还有那个刚走马上任,首电的楼工程师吗?听说是副总工程师啊,年少有为啊!长得还这么帅,火凤凰要能碰到一个,我就知足了。”小张记者长长叹气感慨。 苏青杳眨眼,神色如常地看着镜子里越来越不像自己的精致女人。陈黎犹豫地问:“杳杳,我看那个楼祁,是不是和你认识啊?” 这一回,苏青杳没有逃避,反倒坦然地回答她的问题:“嗯,旧识,高中校友。” “这么有缘分啊,跨越大半个中国,还能在这地方相遇。”陈黎刷着腮红,忍不住啧啧称叹。 苏青杳低笑一声没说话,被小张记者呵斥不要动。 给苏青杳画完妆,小张记者低头整理彩妆,无意间说道:“刘博士说,楼工是三清博士,电力学的杰出人才,原本首电想留在总部培养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最后被下放到煌城来了。地位直降啊。” 苏青杳在桌旁倒茶,闻言一晃神,开水在玻璃杯里一点点满出来,忽的就淌在了桌上,她抽出纸巾擦桌面。 陈黎可惜道:“怪不得,这么优秀的人,长得又帅,一般情况怎么会来这儿啊。唉,这里风沙大,紫外线前,帅哥也要被摧残变丑哦。” 苏青杳低着头没说话,握着玻璃杯,开水滚烫,指腹烫得泛红。她吹了吹,白雾散开,随即热气蒸腾在脸上,睫毛上都湿润了。 两个女孩儿还在低声惋惜,苏青杳干脆喝了一口水,滚烫的开水烫得舌尖发麻,触感失灵,顺着食道烫到胃,烫到她说不出一个字。 在宿舍楼下拦了一辆蓝绿色出租车,上车后报了地址,煌城出租车一般不爱打表,火凤凰靠近农贸市场,司机直接报价10元,同意后,车子就缓缓加速,不过十五分钟就到了地方。 煌城城区很小,农贸市场是日常居民和游客最常去采买特产和小吃的地方。四通八达的小巷,小商贩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 她们穿过一溜儿卖黑枸杞的店铺,往右拐进入一条小巷子,底部是一个小小的店门,厚重的木门看不出特点,只有门上画了只翱翔展翅的凤凰。 推开门,豁然开朗别有洞天。Pub内躁动的摇滚鼓点扑面而来,震得人心脏都随着鼓点跳动。台上有驻唱乐队,正唱着一首热烈的摇滚舞曲,气氛热闹无比。 四下的卡座都满了,舞池里穿着火辣的美女和帅哥摇曳着身子。苏青杳被震得头晕目眩,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南高旁的KTV里。 三人摸到吧台旁找空位坐下,点了黑啤和甜点。高脚凳上踩不到地面,只能直起腰往矮半米的舞池内看去。 陈黎贴着苏青杳耳朵喊:“要不要去跳舞!” 苏青杳摇头,小张记者也怂恿着:“来都来了,一起跳吧,还能艳遇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分说拉着苏青杳一起下舞池。苏青杳才吃了一口甜点,被迫放弃,进入人头攒动的舞池。 正好乐队开始一首红遍大街小巷的摇滚,所有人都能跟着蹦几下,拥挤的人群发出尖叫声。苏青杳吓了一跳,身边的陈黎和小张记者笑开了花,跟着他们一块儿尖叫出声。 金色的光柱在舞池里随机闪动,舞池顶部的迪斯科球将五颜六色的光斑投射在全场,飞快闪动。煌城最高级的夜店,比起大城市自然落后十来年。 干冰腾起的白雾从舞台底部缓缓爬升上舞台,乐队被笼罩在白雾中。音乐声停顿了两秒,紧接着,主唱和吉他,贝斯手从白雾中一跃而出,疯狂弹奏第二段更闹的节奏,他们在舞台上跳:“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所有人都蹦了起来。 陈黎牵着苏青杳的手喊:“一起跳啊!一起跳舞啊!” 人群里摩肩接踵,单薄的衣服和皮肤互相接触。苏青杳被感染着,缓缓踮起脚尖跟着人群一起蹦跳,随着音乐慢慢忘记了日常的苦恼,她越来越热,出了一身汗。 有人举起巨大的喷水枪朝舞池里喷水,所有人高兴尖叫着,仰头迎接凉水洗礼热度。 苏青杳被气氛鼓舞着,忘我跳着,外衣又被淋湿了,干脆脱下了外面薄薄的罩衫,只着一件清凉的绿色吊带连衣裙自顾蹦着,一个没注意,和陈黎,小张记者在人群里离散了。 她没注意到,跳着跳着,身后有人贴了过来,靠着她一起跳,苏青杳太过兴奋以为是陈黎,高兴地喊着朝舞台挥手。 她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舞池边缘,靠近卡座区域。她在稍亮的区域,没有发现前方昏暗的卡座区,一双眼睛如狼似的,正死死盯着她。 身后高大的陌生男人手贴上了她的腰,苏青杳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楼祁无聊地坐在卡座里,拿着根调酒棒在杯里转动冰球,冰球不停旋转,他再将香槟倒入杯中,眼神漫不经心。 他做为副总工程师,主管工程和技术线。郭副总和几个同事所谓给他接风洗尘,在他熟悉了项目进展后,带着他到煌城最大的Pub来玩。 台上的干冰蔓延到附近的卡座里,整片卡座区仿若仙境。楼祁脚底下一片冰凉,他没有抬眼,只是散漫地玩着冰球,杯壁冒出水珠。 附近不少漂亮的女人偷偷打量着他,心痒难耐,想要搭讪又怕他这样看着矜贵又淡漠的人没有心,用心了会摔得很惨。 在煌城,几十年也见不到这样的男人,难能可贵。也说明,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不属于这里。 郭副总笑着拿起红酒杯撞他的香槟杯:“楼哥,不必这么拘谨。还怕被老楼总批评啊?你现在可是香饽饽,只要你肯,这里哪个女的不跟你走啊。天高皇帝远的,看上了就尽情玩儿。” 缓缓抬眼,不咸不淡地看了眼他,楼祁忽的轻笑,将香槟一饮而尽,杯子“啪”地用力震在台面上。楼祁展开双臂靠在卡座椅背上,终于抬起视线看向台上的大屏幕:“他?管得住我?” 项目部经理挤眉弄眼,郭副总了然的“哦”了一声:“那是,咱楼哥什么人啊,一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楼祁没有理他,勾着嘴角嗤笑一声,眼里满是讽刺。 甜言蜜语各种诱哄劝说,楼祁始终没有离开卡座,项目部经理自己按捺不住了,先下去舞池里忘我地跳了一曲。 没一会儿他跑回来,激动地满脸通红,对楼祁喊道:“楼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刚舞池里有个妹子,长得和你钱包里那照片上的姑娘特别像!” 这几天他跟着楼祁跑前跑后,意外看到过他钱包里夹着的一张两寸的学生入学照,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儿,刘海盖头,但细看五官又特别耐看。和大屏幕上那一晃而过的女孩儿五官很神似。 他没注意到楼祁眼神倏地一凝,自顾自碎碎念:“这就是艳遇吧!” 见楼祁没吭声,郭副总瞪了眼项目部经理,赔笑道:“他眼神有问题,楼哥别在意。来,喝酒,喝酒。” 楼祁没有接过酒杯,反倒牢牢盯着眼前的舞池里,如同蝼蚁般涌动的人群。 人密密麻麻,脸上都是忘我的神情,忘了这周遭的纷乱。 忽的,在靠近卡座区域的舞池边沿,一个女孩儿清丽的脸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显。 楼祁眸心一凝,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低笑一声:“老朱眼神不错。” “啊……啊?”郭副总莫名其妙,没明白过来。 视线里,她穿着一件草绿色吊带连衣裙,V领,锁骨分明胸口白皙,手上甩着一件白色的罩衫。那件连衣裙收腰,包臀,胸口傲然起伏,更衬得腰细臀翘,她顶着一张清纯干净的漂亮脸蛋,脸色红扑扑的,似乎喝了点酒,丝毫不知身边有多少蠢蠢欲动的眼光往她身上钻。 八年不见,成熟了,不仅仅是长相还是身材。连性格都变了。八年前,内向害羞的女孩,跟他说句话脸都能红的滴血,现在居然能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群魔乱舞。 她身后摸过来一个男人,看不清脸,凑近她的背后。 楼祁忽的起身,在身旁人的惊讶中,打开Zippo,“叮”一声,点燃一根烟,快步往舞池走去。 都说艳遇往往在酒吧夜店。 灯红酒绿,声色犬马,昏暗暧昧的场合,迷得人失去理智,一杯酒下肚,一个眼神,指尖轻触就能忘我。 就算对方完全陌生,不是自己审美内,也能完全包容。 那,更何况旧相识呢? 酒侍端着托盘路过,上面是撤桌的饮料和果盘。楼祁抬手将抽了一半的烟头扔进撤桌的果盘里,单手插兜,长腿轻轻下台阶,进入舞池。 陌生人的手已经摸上了苏青杳的腰,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吐在耳畔,苏青杳终于察觉到不对了,一侧脸,红透了的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吓得她呼吸一滞,往后退:“你谁啊?” “美女,我请你喝杯酒?”男人明显喝醉了,眼里带着醉意,说话间都是酒气喷天。 苏青杳想跑,周围却都是疯魔了的人群,根本没注意他们俩。她很后悔,怎么就跟着来了。这地方能是她这种人该来玩的吗! 苏青杳喊着陈黎的名字,这会儿正好进入第二首歌的副歌部分,比第一首歌更吵,苏青杳喊得喉咙都哑了也没人回应。 男人的手挽住了苏青杳的腰,推着她往外走,贴着她耳朵喊:“美女,别怕,就是请你喝酒——” 这个“酒”字还没落下,男人就感觉手腕上一股剧烈的力道在他麻筋上一拽,他还没来得及喊疼,下一秒胸口就被一只大掌用力一推,他脚下虚浮往后撞上其他人。 “你谁啊!”男人将将稳住,恼羞成怒吼道。 苏青杳一震,感觉身后有一股熟悉又强势的男性荷尔蒙靠近,热度贴着她清凉的后背,背脊倏地一片鸡皮疙瘩。 来人弯腰,香槟的味道贴着她的脸,亲昵暧昧地吐字。 “宝贝,你在这儿跟别人玩,怎么不陪我玩啊?” 作者有话说: 补上了!休息一下!晚上继续! 29、月亮 被他的呼吸触碰到的皮肤在红光射灯下红得更透, 苏青杳背脊发麻,低头看见他搂在自己腰间骨节分明,修长的手。 他的手掌似乎更大了,一手就扣住了她大半截腰, 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整个腰身卡进怀里。 对面的陌生男人看到她身后面色不善的楼祁, 脸色变了变, 讪笑:“美女,不好意思啊, 没想到你有男朋友啊。” 苏青杳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男人逃也似的钻出人群。 “放手。”苏青杳低头看着楼祁的手。 楼祁的手反倒紧了紧,将她的腰身抵在他的胯,胯骨撞在她后腰上, 说不出的触感,硬硬的。 他低低轻笑, 胸口微微震动,金属质感的嗓音响起:“宝贝,过河拆桥啊?” “我们很熟吗?上来就喊宝贝。”苏青杳转头瞪他。 一首歌结束,台上乐队欢呼一声, 前奏缓缓响起, 居然换了一首慢情歌。男主唱用低哑磁性的声音缓缓唱着:“感谢他把我当成傻子, 每天都哄我上当一次。” 女生的歌男生翻唱, 倒颇有一番风味。 舞池里的群魔乱舞安分下来, 三三两两挨靠在一起缓慢摇摆着身体。射灯也柔和下来,绿色的光环像极光似的从半空流淌下来, 变换着莫测的流光。 楼祁和苏青杳贴在一起的模样, 亲昵自然得仿佛只是舞池里一对再常见不过的情侣。 此时楼祁低眼看着苏青杳, 两人睫毛都极长, 几乎要触碰在一起。楼祁身上富有侵略性,这是过去苏青杳没有察觉过的。 他蓦地轻笑一声,松开了手,却是将苏青杳手里的罩衫接过,盖在了苏青杳光裸的肩膀上:“我们俩熟不熟,你说了算。” 顿了顿,他又说:“叫不叫宝贝,哥说了算。” 他视线低垂,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青杳,苏青杳顺着她视线往下一看,见到自己光裸的锁骨之下,衣领内的光景黑黢黢的,正巧被他的影子盖住。她面红耳赤地将罩衫穿好。 陈黎这衣服给她还是偏大了,胸口怎么这么大啊! 苏青杳斜睨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舞池。 立在原地,楼祁单手插兜没有动,眼神却始终跟随着苏青杳的背影,直到苏青杳消失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微微扬起下巴,楼祁低低笑了一声:“脾气见长啊,小知了。” 回到卡座,郭副总又想八卦,又怕惹到北京来的小楼总,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压抑自己兴奋的语气:“楼哥,刚才去哪儿了?” 项目经理为了调节气氛,笑道:“可能是看到长得像初恋的美女了吧,哈哈!”话音落下,就被郭副总狠狠瞪了一眼。 不想楼祁低笑一声,坐到卡座上,翘起二郎腿,单手靠在桌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是啊,的确是初恋。”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眨眨眼,面面相觑。 楼祁挑眉,又强调道:“初恋本人。” 有酒侍路过,楼祁打了个响指,招呼他过来,懒洋洋地问:“你们这儿都有什么伏特加?” 苏青杳回到吧台座上,先前的甜点被酒保撤下了,苏青杳心里闷闷的。在舞池里失去平时的理智,被人揩油不说,还撞上楼祁,眼下她的甜点还没了。 陈黎和小张记者找回来,见到苏青杳在吧台松了口气:“找不到你人,吓死我们了。” 苏青杳已经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情了,想提前走,陈黎和小张记者意犹未尽。特别是陈黎,在舞池里跟一个小奶狗类型的弟弟看对了眼,正蠢蠢欲动打算去小奶狗那儿玩。 小张记者点了杯度数最低的桃子酒,笑道:“我本来也有看上的,但我好像看到楼祁了,唉,果然无论是小狼狗小奶狗,都比不上楼祁这尊金佛啊!” 听这话苏青杳憋不住了,嗤笑道:“哪有人取向是佛的。” “苏老师,你不是和楼祁是高中校友吗,也是旧识,能不能牵线搭桥,帮忙要个微信啊?”小张记者把桃子酒推到苏青杳面前。 桃子酒喝不出酒精味,香香甜甜的,满口的桃香,苏青杳酒量一般,先前的黑啤喝得她已经燥热,这一杯桃子就下肚,她的脑袋忽的开始晕眩。 晃了晃脑袋,手撑着下巴,苏青杳缓缓眨眼:“他身边不缺女人,应该有女朋友呢。” “嗨,总有分手的一天吧。我不在乎天长地久,能睡一次,倒贴钱我都愿意。”小张记者发出豪言壮志。 陈黎在一旁听到立刻举手:“那我也愿意!” 苏青杳差点将嘴里的酒喷出来:“你们好骚啊!” “多个机会多条路嘛,我马上就要离开煌城了,努力试一次。苏老师,帮帮忙,我争取让咱们基地这次报道上微博热搜。”小张记者抛出了诱人的条件。 苏青杳心动了,认真考虑起来。 陈黎怂恿了几句,要了一瓶甜酒,拉着小张记者去小奶狗那桌凑热闹,拍拍苏青杳的肩膀:“杳杳,小张记者无论哪种幸福都靠你了啊!” 苏青杳无奈地摆手,趴在桌上发呆。怎么跟楼祁要微信呢?她连楼祁坐哪儿都不知道。 抬手要了一杯柠檬苏打水,苏青杳喝了一口,冲淡酒意。气泡托着着冰块滚动几下,冰块和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柠檬片落在杯底。 她落单后,身边有不少蠢蠢欲动的目光盯着她。 不远处有男人从卡座里起身,摇着红酒杯,准备靠近吧台。高大静默的男人迈着长腿,手上握着一瓶装着浅绿色液体酒瓶,酒瓶里还飘着一根野牛草。富有侵略性的气势逼得那人一顿,男人已经独自快速靠近吧台。 身后有迫人的气势靠近,一瓶绿色的野牛草伏特加被人放在吧台上。苏青杳一怔,男人就坐在了一旁的高脚凳上。 苏青杳认得这酒。他们永南那个小浴场后面的小楼里,在沙发上一起看过一部电影。《苏州河》,野牛草伏特加就像是两人之间的定情信物,也是爱情图腾。 楼祁拿着这瓶酒来做什么? 触及苏青杳疑惑的视线,楼祁勾着唇,让酒保打开酒,要来一桶冰块,放到两只空杯子里,一边倒酒,一边低声说:“北京都很难找到这酒,我没想到,煌城居然有这么冷门的酒。” 他握着两杯酒,一杯推向苏青杳。苏青杳低眼看着他瘦长的手指,杯子里冰块互相碰撞,淡淡浅绿色的透明液体。她没有接。 楼祁没有在意,两手拿着杯子互相碰撞,眼睛却盯着苏青杳,笑意玩味:“Cheers.” 他将其中一杯酒一饮而尽。 苏青杳想了想,接过酒杯放到吧台上:“你来做什么?” “因为想见和我不熟的宝贝。”楼祁长腿抵在地上,单脚牢牢踩在地面,一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苏青杳。 “楼祁,你到底想做什么?”苏青杳质问,眼里带着不解和疏离。 楼祁心脏像有细密的针刺过,刺痛,微麻,渐渐漫开酸意。 他自嘲一笑:“苏老师,我现在表现得不明显吗?” 苏青杳愣住了:“什么?” “我在追你。”楼祁轻声呢喃,语气却很郑重。 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苏青杳轻轻笑出了声,垂下黑场的睫毛,盯着浅绿色的酒精,深吸口气,装作没有听见,猛地喝了一口伏特加。 俄罗斯产的伏特加,口味凶烈,劲大刺鼻,但这酒入口顺滑,有着香甜的薰衣草味,但后劲返上来后呛得苏青杳剧烈咳嗽,整张脸到脖颈都辣得通红。楼祁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脸,轻轻拍着她的背,笑道:“不好意思,怪我。” 他要了一杯苏打水,兑进酒杯里:“伏特加度数高,新手得兑苏打水,加点糖最好。” 将酒杯推回苏青杳面前,楼祁语气意味深长:“尝尝。” “尝尝。”分明是让她尝新调的酒,可是那语气却像在怂恿她品尝点别的。 苏青杳狠狠瞪他,抓起酒杯:“我朋友想加你微信。” “苏老师,我刚说了,我在追你。”楼祁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没听明白?” 苏青杳抬眼挑眉:“我听明白了,楼祁,我不接受你。我朋友要加你微信,你答不答应。” 楼祁勾着唇角,低笑,移开视线看着台阶下的舞池,这会儿开始了慢摇,情侣们紧贴在一起慢慢摇晃。他上半身贴近苏青杳,薄唇微启:“答应,但我记不住微信号,也记不住手机号。怎么办呢……” 他的算盘都快打到苏青杳脸上了,笑道:“要不你先加我,再推给她。对了……”他低眼示意酒杯:“别浪费了我难得买到的酒。” 抬头,苏青杳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楼祁的眼睛深长,带着浓烈的情绪,黑漆漆的双眸里藏着侵略性,暗中盯着猎物似的。他说在追她,眼底果然没掩饰自己的欲望。 对视三秒,苏青杳就败下阵来,轻轻喃了句“好”,握着酒杯仰头将伏特加一饮而尽。 苏打水冲淡了酒精味,的确更好入口。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她的意识也像被酒精炸开,只是一下,就晕得直不起腰。 楼祁伸手托住苏青杳的腰,顺势将人搂进怀里,他无奈叹道:“我只是稀释了,酒精量可没变,你怎么还一口闷啊,傻孩子。” 苏青杳靠在他肩上,双眼迷蒙,指着楼祁骂:“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拿你没办法!” “是是是,谢谢你夸我好看。”楼祁被逗乐了,结账,拿起苏青杳的手机,握着她瘦小的手指纹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苏青杳醉迷糊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掌拍在楼祁脸上,用力捏着他的脸:“小偷!偷我手机!” “小知了,哥在找你朋友的电话,通知她们你的情况呢。”柔软的手在他脸上肆虐,指腹微微有硬茧。 楼祁心里一酸,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手心里的茧更厚,不知道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在这儿过得应该很辛苦。 找到三人玩火凤凰临时拉的群,楼祁发了信息通知另两人后,又亲自动手扫码加了微信,将自己的备注名改成【L】,仿佛什么都没变过。 看着自己手机里,苏青杳那张向日葵花的头像,楼祁深吸口气,轻轻捏了捏苏青杳红透的小脸,柔软细腻,轻笑一声:“以后我不在,不准喝这么多酒,知道吗?” 苏青杳已经醉懵了,闭着眼睛拧眉难受。 楼祁将人抱起,往火凤凰大门走去。 “小知了,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喝醉了喝醉了。 30、融化 清晨, 周末七点整,太阳刚升起,天空还蒙着一层灰似的,金边从大地边缘亮起。 太阳缓缓升高, 光芒从窗帘缝隙中透过, 落在床上苏青杳的脸上, 刺得她睁不开眼。 窗外有人往来走动和聊天的声音,随着一阵小跑声, 门被用力拍响。 迷糊间, 苏青杳感觉有人似乎在拍自己的脑袋,她睁开眼,翻了个身, 屋内安安静静,只有她一个人, 宿舍门外还有人在用力敲门,陈黎的声音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趿拉着拖鞋,苏青杳过去开门,一开门, 她浮肿的脸和凌乱的头发吓得陈黎一跳, 往后退了一大步。 “呵!你是喝了多少啊!”陈黎提着打包好的驴肉黄面进屋, 屋里飘着淡淡的酒精味, 她拉开窗帘, 将窗户打开通风。 苏青杳进卫生间洗漱,在镜里看见自己浮肿的双眼, 像青蛙似的, 吓得呆住了。陈黎靠在门框上, 似笑非笑:“我说你, 速度够快的。” “什么?”在手里打泡好洗面奶,苏青杳脑袋反应迟钝,空白的大脑里闪过一个细微到抓不住的念头:她妆是什么时候卸的? “昨天啊,我和小张还在跟小奶狗那玩真心话大冒险呢,你就给我发微信说回了。结果我们回宿舍也没看到你人,一早上小张就跟我说,楼祁加她了,你说,你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是不是提前享受去了?”陈黎说着,面目逐渐变得难以形容,放荡得苏青杳反应了两秒。 记忆后知后觉,如海般回笼。苏青杳脸上还沾着泡沫,倏地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扑。冰冷的水带着微微干涩感,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有一颗留在鼻尖上,透明的罩住鼻尖的小痣。 陈黎吓了一跳:“你别呛到。” 苏青杳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缓缓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半死不活的自己,哑声道:“我还不如一口水呛死得了。” 她都想起来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若是回忆能让人羞耻致死,那还不如永远忘记! 昨晚,一杯伏特加下肚,苏青杳险些酒精中毒,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魂都不知道飘在哪里了。 楼祁拦了辆出租车,将人抱进车里,他也坐到了车后排。 苏青杳黑长的眼睫垂下,她的脸红得透明,脖颈到锁骨都呈现粉红色,像蜜桃诱人。楼祁压迫感的身影笼罩着她,苏青杳在梦中似有不安,轻轻嗫嚅嘴唇。 喝醉后这几分娇憨的模样,倒是前所未见。 楼祁喉咙发紧,喉结轻轻滑动几下,眸色渐沉,低声说:“到东二街。”基地的宿舍楼租在东二街。 车子缓缓行驶,抵达目的地后,楼祁扫码付款,将人抱出车。 没想到刚一下车,苏青杳似是迷迷糊糊醒了,身体像无骨蛇一样扭动,吵闹着要下去。楼祁怕她摔下去,可是就算苏青杳再瘦,闹腾起来楼祁也很难抱住她。 两人到了宿舍楼下墙角,楼祁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放到地上,没等她脚在地上踩实,就被摁在了墙角,膝盖分开苏青杳的双腿抵住。 苏青杳整个人被抵在墙上。两人身体紧挨在一起,气息浓烈的交缠在一起,喘息急促。 就算酒精再怎么麻痹大脑神经,这会儿被楼祁压迫感的气息笼罩住,苏青杳酒也醒了一半,瞪圆一双杏眼,眨啊眨地看他:“你谁啊!” 楼祁黑漆漆的双眼,深邃狭长,情绪翻滚,苏青杳意识迟钝,盯着他眼底的深意没明白那其中的危险。 他低笑两声,低沉微哑的嗓音响起,胸膛微微震动,贴着苏青杳的胸口,震得她浑身酸软:“你未来的爱人,看清了吗?” 许是两人贴得太近,他身上的气息熟悉又有着侵略性,苏青杳双眼迷蒙,呼吸不稳。两只清透的眼水汪汪的,眼角泛红。 像是被他欺负了似的。 “流氓,松手!”苏青杳抬手握着他的手想让他松开,却被反手握住,双手都被扣紧抵在了墙上。像砧板上的鱼,再也无法挣扎。 “宝贝,你叫我流氓会让我兴奋的。”楼祁对现在两人的姿势很满意。 喝醉了的苏青杳力气很小,挣扎的力道微弱得像只小鸟,他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能拿捏在掌心。但他不会一直禁锢她。 有人经过两人身边,疑惑地看向这边路灯下的阴影处。楼祁高大的身影将苏青杳完全笼在身下,就算是陈黎他们回来,也不会发现台阶下的角落里藏着谁。 楼祁单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无法闪躲,眼里闪着隐秘的爱意,哑着嗓子问:“小蝉,小知了,认出我了吗?” 苏青杳眯着眼,双眼迷糊地盯着楼祁的脸看了半天。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在阴暗处,楼祁的脸晦暗不明,苏青杳忽的苦笑一声,往前倒,摔入楼祁的怀里。 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滑落,被楼祁胸膛的衣服擦干。 楼祁无奈地叹气,将人背起来,进入宿舍楼。苏青杳脑袋搭在他肩上,唇瓣贴着他耳畔,含糊不清地说:“楼祁……” 上楼的脚步一顿,楼祁心脏蓦地漏跳一拍。下一秒,他听见苏青杳说:“我恨你。” 垂眸眼睫轻颤,喉结用力滚动两下,惨白的过道灯下,楼祁低闷的自嘲一声,背着苏青杳一步一步往上,站在她宿舍门前,才低低回答:“我错了,小知了。” “我来迟了。” 是我没用,找了你好久好久。 从苏青杳包里摸出钥匙开门,楼祁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将领带松开,解开衬衫顶部两颗扣子,耐心和醉鬼搏斗,又是卸妆又是简单擦洗,还遵守诺言,从苏青杳微信好友里找出小张记者的微信,推给了自己。 在要不要给人换睡衣的时候,楼祁纠结了半分钟。 但一想到有陌生男人的脏手摸过这件裙子,楼祁果断地脱下苏青杳的罩衫。 刚露出洁白细瘦的肩膀,苏青杳忽的睁开眼,眼角泛着桃花,楼祁的领带在她眼前晃啊晃,擦过她的脸,痒痒麻麻的。 “好烦!”她用力一拽,楼祁被她拽得摔在她身上。结结实实地,身体相贴。 体温瞬间升高,楼祁眸色一暗,喉结快速滚动一下。 她的唇就在眼前,呼吸交缠,只要再往下两毫米,就能触碰她的唇。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像醉人的香水,迷得楼祁恍惚忘我。 要不要就这样吻下去? 反正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况且,这是他的小知了。 被楼祁一撞,苏青杳拧紧了眉,脸色逐渐发白,忽的难受起来用力挣扎,楼祁见状感觉将人扶起来,扯过垃圾桶。苏青杳抱着垃圾桶狠狠吐了一番,整张脸都惨白,眼睛红肿。 看着可怜兮兮的。 轻拍她的后背,楼祁无奈又心疼,苦笑道:“饶你这一回。以后不准喝这么多酒了。” 苏青杳根本听不见这些,吐完喝了半杯蜂蜜水,倒头就睡。 直到天明。 平日里最爱吃的驴肉黄面已经没有滋味了,苏青杳吃了两口就推到一旁,胃还隐隐有灼烧感。 她从没想过,在二十五岁的盛夏,居然能和楼祁有这样亲昵的接触。 苏青杳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情绪复杂地摇头,把驴肉黄面打包放进冰箱,打算等晚上再吃。 手机微微一震,进来一条消息。苏青杳打开一看,挑眉。居然是楼祁发来的。哦,昨天被他诓骗着加了微信。 L:【起床了吗?还难受?】 备注名【L】,是谁改的? 这个字母刺眼,扎得她心脏难受。苏青杳冷哼一声,点击头像,将人删除。 呵呵,留着他过年吗? 楼祁和周旭阳正在联机吃鸡,听楼祁言简意赅说了昨晚的事,周旭阳啧舌:“楼哥,我和你认识二十多年,头回知道你还能这么不要脸。都这么不要脸了,你当时怎么不把人睡了呢?” 扛起狙,一枪打爆远方敌人的头,楼祁双眸紧紧盯着屏幕,冷笑一声:“比不上你。也没有你这么没素质。” “我怎么没素质了!我好歹是把安佳追到手了啊!”一说到这,周旭阳就跟跳脚的蚂蚱一样坐立不安,技术水平直线下降,被人打中,“诶,楼哥拉我一把。” 楼祁没着急,先将躲在角落的人一枪打中,补了几枪死透后才去把周旭阳拉起来。他调整麦的角度,懒洋洋地开口:“所以呢,今天安佳怎么不来一起玩?” 那头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楼祁了然了,嗤笑一声:“你告诉她了?” 周旭阳声音低低的,键盘声响了两下:“我没说,她消息灵通得很。还跟我吵了一架,说我瞒着她。她现在估计正在飞机上呢。” 默默翻了个白眼,屏幕上跳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楼祁退出游戏:“行,她到了会找我的。” “诶,你给佳佳安排好点的住宿,她身体不好。”周旭阳絮絮叨叨,“还有,别惹佳佳生气啊。我打听过,林蝉家境好,爸爸还是教授,博导呢,人在她那基地可是香饽饽,长得漂亮学历高,人这么优秀,他们单位里追她的可不少。佳佳和林蝉可是好闺蜜,你把佳佳伺候开心了,没准还能帮你呢。” 楼祁没等他继续说,将电脑合上,合上电脑前,轻啧一声,丢下一句:“她现在叫苏青杳。不叫林蝉。” “得,懒得改称呼,你还生气了,莫名其妙。”周旭阳无语叹道。 懒得听他说话,挂断了语音通讯。楼祁低头拿起手机,发现刚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楼祁又发了个“早安”的表情试探,消息戴上红色的感叹号,触目惊心。 缓存刷新,聊天对话框顶部跳出一行字:【对方还不是你好友】。 将手机扔到一边,点燃一根烟,楼祁没有抽,默默盯着火星发亮,烟雾缭绕,冷气呼呼吹散烟雾。 安静的屋内,楼祁倏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真是无情啊,小知了。他都乖乖听她的了,她居然过河拆桥。 作者有话说: 楼祁你好不要脸,我好喜欢,嘿嘿。 31、月亮 周日, 小张记者要回北京,她在煌城待了一周,在煌城的各大项目能采访的都采访了,唯独遗憾的是没有采访到楼祁。 刘博士为了让她能多给点版面, 斥巨资请她看了煌城最有名的歌舞剧《飞天》, 还请她撸串。 夜晚, 昼夜温差大,此刻竟有丝丝寒意, 大西北的烧烤摊, 黄色的灯光照得四下温暖。烧烤摊风格粗犷豪迈。农贸市场外围随便拉了个摊子,撑起蓝白相间的的确良布料就当棚子了。火炉上大块牛肉羊肉滋滋冒着热油,撒上孜然, 香味四溢。 老板抓着一把烤羊肉翻了个面再撒上辣椒粉,放到一次性餐盒上摆上桌。 刘博士把羊肉推向苏青杳和小张记者的方向:“来来来, 美女们先吃。” 苏青杳问到羊膻味,难受地拧眉,将羊肉推远:“我不吃羊肉。” “诶,你们女孩子就是娇气, 羊肉嘛, 多吃吃就爱吃了。哪有在西北不吃羊肉的。”刘博士不赞同地笑道, 招手, “老板, 再来两副羊蛋!” 席间顿时炸开哀嚎,陈黎捂着鼻子喊:“刘博, 我们这儿只有你爱吃羊蛋!可不可以别逼我们!” 小张记者吃了口羊肉, 瞥了眼苏青杳, 拖着椅子靠近她, 轻咳一声,问:“苏老师,我这两天找楼祁聊过天。” 苏青杳捧起一次性塑料杯喝可乐,闻言动作顿住,随即喝下一口可乐,毫不在意地问:“有戏?” 表情一僵,小张记者垮了脸,哀嚎:“苏老师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已经放弃了。这男人心里有人,情深得很,我没戏的。” 杯子放到桌上手一顿,苏青杳缓缓拿起一串烤牛肉,大串滚烫的牛肉挡住僵硬的嘴角,苏青杳垂下长长的眼睫,低声问:“看不出来啊,这样说来,搞不好他和高中女友还在一起。” 她以为楼祁是个没有心的,但这样说来,他和时澜是真正的爱人。 真是可笑。那昨晚还跟她这样暧昧。 苏青杳用力咬着嘴里的牛肉,孜然爆开咸香,牛肉鲜得弹牙,小张记者不明白她怎么忽的眼神冷厉起来。 “你看。”小张记者拿出手机给她看。是楼祁的朋友圈,苏青杳看了一眼,就听到小张记者问,“诶,你不应该也能看到吗?” 苏青杳眨眨眼,盯着楼祁的朋友圈封面看,轻声:“删了。” 她删的时候没有注意,楼祁的名字还是过去那样简洁明了——“LQ”。他朋友圈封面是一只装满透明糖纸包装的薄荷糖的玻璃罐子,签名:【糖吃完了,你该回来了。】 瞳孔忽的一缩,她像是忽然被拉回八年前的夏天。 楼祁捧着这只装满糖的玻璃罐叮嘱她:“你省着吃,每天吃一颗,等吃完,我就回来了。” 后来,她天天数糖,数到最后一颗,他回来了。 但她走了。 从此以后她更加讨厌夏天。 楼祁居然还保存着这只玻璃罐……甚至这些糖还在? 是在演给她看吗? 小张记者还在叽叽喳喳说:“你看,正常男生怎么爱吃糖啊,这一定是他女朋友和他异地恋,做的恋人间的小约定呢。” “他爱吃的。”苏青杳倏地哑着嗓子说。 小张记者没听清楚:“啊?” 苏青杳抬眼,眼角微微泛红,黑色的双眸清透明亮,带着难以明说的复杂情绪,重复道:“他的确爱吃糖。” 小张记者:“……” 他说女孩子一定爱吃甜点,所以总爱塞给她糖,或是冰淇淋小甜点,事实上最爱吃甜的人是他自己。 过去安佳说过,楼祁睡眠不好,所以爱吃糖来补充脑部能量。周旭阳就在一旁挖苦说,真奇怪睡眠这么不好,怎么脑子还能这么好使,怎么还不得老年痴呆。 当时楼祁给她带了一盒冰淇淋,两人分着吃,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我要是满血状态,你和我的分数还能只差40分?” 自信,狂妄,耀眼到目中无人。 当时的林蝉对这样的楼祁痴迷得不敢抬眼,只盯着眼前乳白色的香草冰淇淋,觉得能一起吃一盒冰淇淋,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却没想过,耀眼到目中无人,自然也看不到她。 席间刘博士又开始乐观畅想基地的采访上了头条版面后的盛况,一定能得到各界的关注,得到更大的投资。 不知是哪个同事喊了一声:“可是隔壁首电那项目都上了新闻联播了。” 刘博士:“……” “隔壁首电那项目”,指的自然是楼祁所在的煌城光热电站。 放下杯子,刘博士憋屈地吃了口羊蛋,拍案而起:“凭什么!他们怎么上的电视!” “这我知道,最近不是建军节嘛,他们用那个反光用的镜子搞了个庆贺的矩阵视频,无人机拍的,楼工还被采访了。”小张记者举手,从手机里找出视频,递给刘博士。 苏青杳小声纠正:“定日镜。” 大家围拢过来看小小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新闻节目主持人字正腔圆地介绍煌城光热电站的基本情况,画面便切换成了无人机角度,空中居高临下看到万面定日镜通过变换不同角度,摆出了“八一”和国旗等不同造型。 整齐划一,场面蔚为壮观。 刘博士酸溜溜地吐槽:“啧,咱们也不是不行啊,我们搞彩色水稻,稻田画!” “拜托哦,刘博,咱们这是沙漠!哪有那能力种水稻啊!”陈黎抱头喊道。 “旱稻……” 苏青杳定定地看着手机,视频上,切换到了电站负责人采访,总工程师采访结束后,忽的一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屏幕上,一下将人拉入偶像剧似的,现场所有人倒吸口冷气。 楼祁这张脸,是可以啊。在这种地方出现,也能帅得人犯迷糊。 楼祁面目冷峻严肃,戴着红色安全帽,衬得眉目却更加俊朗,低声说道:“运用电脑编程操控定日镜是非常简单的事,我们这次也想尽绵薄之力,以光电人自己的方式来向祖国庆贺。” 短短十几秒的视频,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手机屏幕黑下来,还有女生惋惜地叹气。 刘博士沉默了五秒钟,突然低低说道:“我们项目,是不是就缺少个大帅哥,才没法上新闻联播。” 陈黎:“……是这个原因吗刘博?!” 刘博士像听不见似的:“要不我去北京跪下来求周一恒回来。” 陈黎终于受不了了,把他拉坐到椅子上喊道:“刘博!你醒醒!周师兄退出项目不可能回来了!你还不如去整容来得快一点!”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苏青杳也一阵恍惚。原先基地的本地主管不是刘博士,周一恒才是。周一恒是苏青杳父亲的学生,也是因为周一恒的介绍,苏青杳才会来煌城加入沙漠土壤化基地。 但周一恒家境极好,没多久辞职回北京了,走之前也曾劝苏青杳一同回北京。 苏青杳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 基地留下来的人,都对临阵脱逃的前任主管讳莫如深。刘博士这样,苏青杳难免会担心刘博士的精神状态。 她给刘博士倒了杯可乐,安慰:“刘老师,实在不行,你请假回北京看看医生吧。” 刘博士疑惑地抬头看她:“啊?看整容科?” “不是啊,看精神科。”苏青杳无辜地眨眼。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被隔壁首电那项目打击得所剩无几的自尊心零零碎碎,但能留下来的人心中终究还有共同理想。 笑几声,碰杯,明天继续前进。 周一,苏青杳和陈黎送小张记者上车离开,苏青杳请了假,去农贸市场买了两斤黑枸杞和两包茶叶。煌城的不老茶清热降火,调节血压,还能软化血管,配合黑枸杞泡茶喝,很适合苏世安这个年纪爱熬夜的中年人。 八月了,葡萄陆陆续续也上市了,虽然这时候还有些早,但可以吃了。她想了想,干脆又买了一箱葡萄托相熟的果商发顺丰冷链。两个快递一个发往北京,一个发往江城。 付完快递费,苏青杳点开微信,找到蓝色的头像,发微信:【顾霆哥,我给你寄了一箱煌城的葡萄,可能还有些酸涩,等过一个月我再给你寄一箱。】 顾霆这会儿应该正忙着,他回复的点总是很奇怪,有时候凌晨两三点,有时候在苏青杳的午睡时间。当警察执勤忙起来总是没有固定时间,苏青杳没有等,直接给苏世安打了个电话。 苏世安上午没有课,手机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声音温和,中气十足:“宝宝,怎么啦?” 自从找回苏青杳,像是看到小时候捧在掌心里四五岁的小女孩忽的长大似的,苏世安没有习惯长大的她,依旧延续对她小时候的称呼。苏青杳也习惯了。 “爸爸,你的茶叶和枸杞吃得差不多了吧,我给你寄了一箱。注意休息啊。” 苏青杳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眉眼带笑地和苏世安聊着天。 街面远处缓缓行驶过来一辆高大的黑色吉普,暂行的车身,轮胎大得似能压平路面。苏青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想吉普忽的停在了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白净隽秀的脸。 是楼祁。 他挂上手刹,戴着墨镜,单手摘下,挑眉,右手撑在右边车窗上,轻啧一声:“苏老师,我们好有缘分啊。” 苏青杳像没听见似的,别开脸懒得看他。 不想楼祁脸皮厚,不依不饶得,咧嘴笑道:“苏老师,看看我。” 怕苏世安听见,她只能和苏世安长话短说,道别后将电话挂断,皱眉问:“楼祁,打扰别人打电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楼祁乖乖道歉:“对不起,苏老师。” 苏青杳拧眉瞪他。见她搭理自己,楼祁就更兴奋了,摁了两下喇叭笑道:“苏老师,上车!” 苏青杳不耐地看他:“我为什么要上车?” 楼祁个高,整个人都伏过来,两只手臂靠在车窗上,高大的吉普车上,他和苏青杳平视,但他压低了身姿,倒有一些赖皮狗的模样。 “苏老师,别怕,是好事。” 苏青杳恍惚间像能看见黑黢黢的车内,楼祁身后有狗尾巴在晃。 她听见这只癞皮狗咧嘴,死皮赖脸地哑声道:“哥不会把你卖了的。” 作者有话说: 狗祁:汪汪! 32、融化 楼祁脸上的笑意如过去一样懒散, 吊儿郎当,似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只是眼神却异常的认真。苏青杳似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紧张,稍纵即逝。 应该是错觉。 见苏青杳还在犹豫, 楼祁勾勾手指, 咧嘴笑道:“苏老师, 你是怕我吗?” 这句激将法效果并不好,苏青杳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和你有过多接触。”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楼祁黑漆漆的双眼眨了眨, 落在苏青杳脸上,挑眉:“行。” 苏青杳微微松口气,本以为他就这样放弃纠缠了。 楼祁却在这时候忽的开口:“安佳来了, 不见见吗?” 苏青杳一怔,心头重重一跳。街面上, 热浪卷席而来,苏青杳在树荫下,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那年夏天,安佳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 她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是安佳。 单纯善良开朗的女孩儿, 永远脸上带笑, 笑起来两个小酒窝, 一蹦一跳牵着她的手小声抱怨自己这道题又不会。 安佳对她永远是剖开了心, 真诚相待。可她却辜负了。 苏青杳知道,她对不起安佳。 楼祁这会儿在煌城, 过往一切终究会一一找上门来。 她躲不掉, 也避不开。 长长的马尾微微晃了晃, 苏青杳将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 肩上的包落下抓在手中,打开高高的吉普车车门。 楼祁在驾驶座上坐正,眸色深了深,表情依旧是松散难辨。 眼角余光看向苏青杳,楼祁暗暗自嘲。真是可笑啊楼祁,傲了二十六年,什么都看不上眼。现在却在这丫头面前卑微得无所遁形。什么身份地位,在她面前都排不上号。 她根本看不上你。 楼祁忽然隐约明白了当初苏青杳的感受。 还是林蝉时候的她是不是也是如此。永远被他排在别人后面。只要遇到亲人,时澜,还是其他事,她都会被先放到一边。 她的一颗心被高高捧起,重重摔下。一次两次,在炽热的心也会摔得冰冷,四分五裂。 他明白了那晚苏青杳的那句“我恨你”。 他也恨十八岁的楼祁,不懂珍惜。 吉普车底盘又高又硬,不如轿车舒服,但楼祁并没有为了驾驶体验感而急加速急刹车。车子缓缓加速,始终平稳。 苏青杳有片刻的好奇,明明路况很好,没几辆车,楼祁却始终不加速。但她懒得多嘴。 逼仄的车内空间,车上是淡淡的木香车内香水,和楼祁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辙。整个空间里都是他的味道,苏青杳浑身汗毛直立,双手慢慢攥成拳,睫毛微颤低垂,不想和他有交流。 前方红灯,车子停下,楼祁才抽空侧头看了眼苏青杳。她像入定似的放空自己,挺翘的鼻尖上的小痣却灵动得很。 楼祁忽的低笑一声,看着前方跳动的红色数字:“今天不上班?” “请假了。”苏青杳惜字如金。 话题被硬生生掐断,楼祁并不气馁,继续问:“工作忙吗?” 苏青杳对他没话找话的行为感觉无聊,翻出手机开始刷微博:“一般吧。” 楼祁:“……”这小姑娘现在可真难聊天,不仅不会脸红了,还学会敷衍人了。 最近微博很无聊,没有内娱大瓜可以吃,也没有什么社会盛世可以看,热搜上都是“高温天气”“缺水”“断电”之流的民生问题,苏青杳看得心理焦虑。 煌城今年也比往年要炎热很多,幸好沙漠里本身就少雨,而他们基地两年前就改造好这片沙漠,小气候维持得还不错。 苏青杳对楼祁所在的项目始终有着本能的求知欲,忍不住问:“今年夏天这么热,没有降雨,你们电站效益不是挺好的?” 楼祁轻笑一声,绿灯了,车子重新启动,他抬眼看后视镜。回到自己的专业方向,他像孔雀开屏一样,仔细地回道:“选择戈壁滩本就是图光照好,降雨少。我们光热电和光伏电的本质区别就是发电方式不同,可以24小时发电。有光的时候通过聚集光热熔盐储存热能,到了晚上可以稳定释放热能发电,这种电流也更适合并入国家电网。今年我们有50%的电刚并入……” “……说人话。”苏青杳翻了个白眼。 “是挺好。”楼祁闭上嘴,乖乖说出三个字。 苏青杳低哼一声,求知欲让她继续问:“你们这最后的发电原理到底是什么?” 楼祁沉默了两秒,前方拐弯,他看向后视镜的时候,对着苏青杳挑眉,懒洋洋地说:“烧开水。” “……”行,发电的方式千万种,最后都是烧开水。 苏青杳看着微博上的热搜,有一个奇怪的热搜叫“最帅电工师傅”,她一边点开一边随口问:“安佳在哪儿啊?怎么这……”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热搜tag里,所谓的“最帅电工师傅”赫然是楼祁!他在新闻联播里接受采访的片段被网友剪了出来发了微博,已经两万转发。 转发和评论都非常激动。 【怎么样去这个电站!我这就去应聘!】 【万万没想到我的老公在烧开水[哭]】 【老公戴安全帽都这么好看】 苏青杳:“……”她默默退出微博,侧头看了眼正在专心开车的楼祁。 长着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上什么新闻啊,这不是惹事吗? 话听到一半没了声响,楼祁很好奇,开车途中侧头瞄了一眼苏青杳:“怎么了?” “没什么。”苏青杳语气略显生硬,轻啧一声,“你新闻稿念得挺好。” 语气是阴阳怪气,但楼祁权当她是夸奖,乐了:“你看了?哥还挺上镜的吧?” “是不错。”就快担心你上大街就要被抓走生孩子了。 果然,像楼祁这样众星捧月的人物,无论在哪儿都会熠熠发光,像太阳般耀眼。 之后一路楼祁莫名地情绪不错,他按了几下车内音响,车里的音乐忽的一换,变成了一首熟悉的歌。 “那一年放肆的自由,就这样牵起你的手。” 苏青杳瞳孔忽的一缩,心口重重一沉。这首歌将人一下就拉回了过往记忆里。那个昏暗迷离的KTV过道,或是暴雨中的出租车内,都是逼仄的空间里,这首歌将她反复拉扯,伴随着楼祁的声音。 他在轻轻哼唱:“是你体谅我的任性要求,在别人都放弃了我以后,沉默的心为你再次悸动,浩瀚宇宙美不胜收……” 苏青杳头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逐渐荒凉的街景,隐约可以看见沙漠边缘,她知道楼祁往哪里去了。 月牙湾快到了。 煌城最著名的经典之一,沙漠里的蓝色湖水。 “这首歌都是老歌了。”苏青杳轻声说。 楼祁抿唇,视线望着前方,全身的注意力都落在苏青杳身上。 他的声音如同喟叹似的,在歌声中低低叹道:“我们也长大了。” 人长大了,歌也老了,记忆却永远年轻。 浩瀚宇宙美不胜收,她想去看看。 车子在靠近月牙湾附近的一家酒店停下,一个女孩儿站在酒店正大门,撑着一把伞,遮阳长帽衫从头到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唯独露出一双眼睛还用墨镜遮住了。 苏青杳一开始没有注意这个女孩儿,夏天紫外线强,游客们有不少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是车子越来越近,苏青杳看到她越发觉得那身形体态眼熟。 吉普车驶上酒店大堂的上坡,在女孩儿面前稳稳停下,苏青杳瞪大双眼,看看楼祁,又看看那女孩儿。 楼祁点点头,舌尖抵着口腔,轻啧一声:“下车。” 下了车,苏青杳刚站稳,女孩就扑了上来,将她牢牢抱住,摘下帽子和墨镜,露出一张熟悉的古灵精怪的漂亮脸蛋,安佳笑得露出一对酒窝,笑眯眯喊她:“小蝉!还认得我吗?” 安佳的脸上皮肤有斑驳红肿,脖颈也红了一大片,看起来是皮肤过敏,可是她笑得灿烂轻松,似乎完全不觉得难受。 苏青杳眼眶忽的就滚烫了,鼻腔一酸,嘴角忍不住瘪了,一开口,就是哭腔:“佳佳!” 两个女孩儿搂在一起,久别重逢抱头痛哭。 楼祁将车钥匙交给门童,双手插兜立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着她们俩。 果然还是有差别对待的。 本来楼祁就是要去找苏青杳,不想正好在路上偶遇,直接将人带了过来。安佳迫不及待下楼等他们,这会儿一起上楼回房间。 苏青杳询问她脸上的过敏症状,安佳下意识摸了摸脸,苏青杳小声制止她忍不住的手。 “没事,光过敏,这里紫外线太强了。我昨天一下飞机就不对劲。”安佳笑了笑,找出药膏给苏青杳,让她帮忙擦。 苏青杳挤出绿色的药膏用棉签给安佳上药。 安佳眼睛亮亮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她消失似的。苏青杳被盯得不自在,轻笑一声:“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嘿嘿。”安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蝉不戴眼镜,不留那么厚的刘海,真的好漂亮。漂亮姐姐,贴贴。” 她搂着苏青杳的脖子,把手机递给楼祁:“喂,给我们拍个照片。” 楼祁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闻言回头看她,轻啧:“叫我名字。” 到酒店后他就莫名烦躁。看到安佳不仅可以和苏青杳搂搂抱抱贴贴,还能亲昵地叫她“小蝉”,楼祁心里极度不平衡。 酸得他面目全非。 镜头里的苏青杳,迎着光,笑得自信灿烂,眼里亮亮的,和安佳头靠在一起,俗气地比着剪刀手,可是在楼祁眼里却异常可爱。 拍了两张就出片,但他一直举着手机,给自己的手机空投了照片。 安佳手举累了,不耐烦地问:“楼祁,怎么还没拍完啊?” 兜里的手机轻轻一震,接收成功。楼祁退出相机把手机扔给安佳,打开手机,看着手机上接收到的照片,耳边是安佳的啧啧称赞:“小蝉真好看。” 嗯,他的小蝉真好看。 到了中午楼祁去楼下点餐。 趁着这个机会,安佳才敞开了心找苏青杳聊:“小蝉,你……还喜欢楼祁吗?” 苏青杳去卫生间洗了个手,长睫微垂,听到这个问题微微颤了颤,眸内闪烁。 还喜欢吗? 喜欢是什么? 曾经苏青杳以为,暗恋是独自的欢喜。她飞蛾扑火似的一头扎进去,撞得头破血流。 现在她知道了,暗恋是水中望月,可望不可即。 喜欢也如是。 楼祁从餐厅回来,酒店隔音效果不好,隔着门板,他听见了安佳的问题,按门铃的手顿住了,垂脸站在门口,静静听着。 门内,苏青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头笑了笑。从卫生间出来,苏青杳抬眼,和坐在床上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安佳对视一眼。 “当然不喜欢了,都多少年了。高中那会儿年少不更事,哪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啊。”苏青杳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我们互不干涉,各奔前路。祝他有大好前程,未来也有如花娇妻。” 安静的走廊,电梯“叮”一声在楼上停下开门。 门外,楼祁静静站着,抬头看着门牌号,627。 她甚至抹杀了自己那年夏天的情愫。 作者有话说: 楼祁被狠狠拿捏了。 助攻佳佳赶紧开始发力! 33、月亮 屋内静默了十几秒, 安佳嘴唇翕动,似是极为震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青杳靠着窗台,远远看见不远处无边无际的大片金色沙漠。安佳低声问:“那……那你现在懂, 什么是爱吗?” 她就差没直白问有没有谈恋爱了。 苏青杳转身, 靠在床沿, 歪头轻轻笑道:“遇到就知道了。” 楼祁回来后没有什么异常,照旧默默在一旁沉思着什么。他耐心地没有介入女孩子之间的话题。不一会儿, 酒店送餐过来, 三人在房间内吃了午饭后,安佳提出想去月牙湾玩。 月牙湾在沙漠里,这个天气, 太阳毒辣,气候炎热, 安佳已经过敏,出门在外,红肿的脸都包得像要去抢银行。 楼祁坐在一旁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一手垂在椅背后, 另一手把玩着一根烟, 细长的烟嘴朝下在桌面敲了几下。听到安佳的话, 始终沉默的他忽的嗤笑, 嘲讽:“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去玩呢?” “你管我。我难得来一次煌城, 总不能哪里都不去就在酒店里待着。我不仅要去看沙漠, 我还要去壁画, 要去看小蝉他们的沙漠绿洲!我都要去!”安佳恼火地瞪他。 她跑到行李箱前翻开, 行李箱内凌乱得仿佛遭到了洗劫。从废墟里找出相机,安佳回到床边调试,右手随意挥了挥:“楼祁,你赶紧买票,我现在就要去,我要拍沙漠落日。” 安佳成绩不好,但画画不错,很有天赋。高三突击了一学期,艺考考上了美院,现在是服装设计师,在做自创设计师品牌。她大学一直在玩摄影,日常也会接私摄单子给人拍写真。安佳家境好,没有什么生活压力,工作散漫自由,可以为了自己的热爱燃烧自己。 她一如既往地如同小太阳一样,热情耀眼,照亮她的灰暗生命。 和记忆中如出一辙。她们俩像是从没有分离这么多年,依旧熟络。 苏青杳帮她把后颈上的防晒涂抹好,安佳示意帮她擦防晒。苏青杳拒绝了,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折叠帽来,笑道:“出门擦了,而且在这儿一年,早晒习惯了。” 安佳心疼极了,车子从酒店到月牙湾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她问了一路苏青杳的工作情况,越问眼睛越红,差点抹眼泪。 “一定很晒很辛苦吧,小蝉,你好端端的怎么去沙漠里种地呢?”安佳和苏青杳坐在车后排,双手紧握,安佳摸到了苏青杳掌心的细茧,手背皮肤虽然白皙,但看得出来有不少的细小伤口和风沙璀璨的痕迹。 苏青杳失笑:“我就是农大毕业的啊。这就是我的日常。” 安佳唉声叹气:“怎么好端端的学种地啊。又不赚钱。” 回到北京后,苏青杳没有再隐瞒自己真实成绩,高三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选专业时,苏青杳和苏世安聊了很久,最终选了农学。她有自己的想法。 笑着摇摇头,苏青杳说:“这是民生之本啊。赚不赚钱另说,至少饿不死自己。” 车子压到不平的路面一阵颠簸,苏青杳身体一晃,仰头对上车前排的后视镜,瞬间怔住。 后视镜里,楼祁的眼神锋利如鹰,深深和苏青杳对视。对视半秒,楼祁收回视线,车子缓缓减速。 车内都是楼祁那标志性的木香味,被安佳带走的注意力逐渐回笼,苏青杳后知后觉,楼祁一直都在这儿。 午后太阳更加毒辣,沙子蒸腾起热气,鞋底薄一点都能烫脚。绑上防沙的塑料袋,三人检票进入,迎面而来的就是高大平滑的沙丘。 天天面对沙漠,苏青杳早已习惯。安佳目瞪口呆地看着光滑金灿灿的沙丘,拿出相机一张一张地拍摄。 景点进门右侧有骆驼巴士站,支付100元可以骑骆驼绕着沙漠路线来回一圈,然后在月牙湾附近停靠,大约四十分钟。 骆驼高大强壮,大腿肌肉结实,比人脑袋都大。慵懒地张开的嘴,大得能吞下一个大人的拳头。此时骆驼们都懒散地趴在地上嘴里咀嚼,牙齿巨大蜡黄,丑萌丑萌的。安佳好奇地在一旁不停拍摄。 骆驼管理员上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制止他们:“拍照付钱。”他指了指一旁的牌子,合影20元。 安佳遗憾地哀嚎一声,苏青杳笑道:“佳佳想骑骆驼吗?” 风有些大,热浪卷席着骆驼堆里的古怪臭味迎面而来,安佳理了理遮阳的口罩,期待又犹豫:“有点臭……” 这点味道对苏青杳来说倒是习以为常,安佳摘下墨镜,苏青杳看出了她眼里的渴望,笑了笑:“骑上就不臭了。” 楼祁双手插兜,戴着墨镜立在一旁,抿着唇默不作声,周围往来的游客经过都要看他一眼,小声讨论着他。猜测他是不是私底下来游玩的明星,或是网红,见他头转过来又红着脸低头快步离开。 骆驼停靠站味道实在难闻,楼祁微微拧眉,带着点不耐,听见苏青杳的话,忽的低声问:“你想骑骆驼?” 苏青杳听到他的声音愣了:“啊?是佳佳想骑。” “你骑过吗?”楼祁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自问。 苏青杳默了半秒,摇头。 “行。”楼祁点点头,快步往买票窗口施施然走去,队伍不长,很快他就拿着两张骆驼票回来,交给管理员,管理员牵出两头骆驼来。 安佳好奇地看楼祁:“你不玩?” 楼祁看着站起身视线和自己差不多的骆驼,不屑地笑:“它走路还我快吧?” 被他臭屁到,安佳翻个白眼,转身在管理人的帮助下骑上骆驼,惊呼一声,稳稳坐在两个驼峰之间,欣喜地低头向苏青杳喊:“小蝉,好高啊!你赶紧上来!” 苏青杳胆子不大,见到这眼神古怪的动物,小心靠近,管理员是当地人,年纪较长,在一旁抬手示意她扶着自己的手臂。苏青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哥,它不会踢我吧?” “你慢了它会踢你。”管理员开玩笑道。 这话让苏青杳脸色一白,怔住了。身后楼祁轻啧一声,上前挡住了管理员,侧头和他说:“你稳住骆驼。” 说罢,没等苏青杳反应过来,矮身从苏青杳后背和腿弯处抱住苏青杳,将人稳稳抱起。苏青杳惊呼一声,他面不改色,直接将人抬到驼峰附近的高度,苏青杳急忙坐了上去。 一晃神,苏青杳惊吓间已经坐稳,心脏还在剧烈跳动。骑上骆驼时身子一歪,她头上的帽子滑落,掉在了沙地上。 后腰和腿弯处,楼祁碰触过的地方像仍有力道压在那,她下意识低眼看他。楼祁站在背光处,他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眸色深深盯着他,嘴角勾勒着熟悉的慵懒笑意。 他弯腰,长手一勾捡起帽子,抬手递给苏青杳。见她看自己,楼祁挑眉,下巴一抬:“苏老师,祝你旅途愉快。” 一阵风吹过,高温下竟带着凉意,卷起苏青杳黑长的头发,在她脸上肆意。苏青杳一双清透明亮的黑眼睛定定地看着楼祁的手。 阳光下,身体遮挡的阴影里,苏青杳弯下腰,伸手去接帽子。她的影子落在楼祁的身上,纤细,柔软。 像她拥抱住了他。 楼祁忽的收手,一手握住苏青杳伸过来的手稳住她的身形,长手一抬,将帽子戴在了她的头上。楼祁个高,苏青杳弯腰低头,两人视线几乎持平,大大的帽檐挡住两人挨近的脸,以及视线。 阳光金灿灿的,透过帽子纤维缝隙投进来,像一个小世界,只有两人。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像是回到南高图书馆二楼的角落当时的心情。苏青杳瞳孔放大,看着帽檐里,楼祁放大的,清隽的脸,以及一双带着笑意和慵懒,漆黑的双眼。 明明嘈杂的旅游景点,此时像是万籁俱寂。 她听见楼祁金属质感的嗓音,低声呢喃:“苏老师,我在月牙湾等你。” 风拂过,穿裙子的旅客惊呼。眼前一阵恍惚,楼祁已经退后半步,嘴唇勾起,眼里带笑,下一秒戴上墨镜遮住了眼眸中复杂的情愫。 已经前进几米的安佳回头喊:“小蝉,快点儿啊!我们出发啦!” 苏青杳应了一声,骆驼缓缓抬步跟上,苏青杳低头,嘴唇干涩,不知胸口哪里来的一股气,说:“不等我也可以的。” 楼祁一怔,苏青杳已经移开视线,骆驼慢慢远离。 离开地面,灼热的沙地没有从脚上直达热度,除了晒,体感却是清凉不少。苏青杳回头,看到楼祁还在原地静静看着。 楼祁看着驼队离开,从口袋里找出一颗透明糖纸的薄荷糖。早上从玻璃罐里拿出来的。 他嘴里含着薄荷糖,唇齿间含了冰块似的,冰得刺舌,齿尖用力,“啪”地一声,糖碎裂开,,清凉的甜腻在口腔里炸开,糖果碎片尖锐,划伤舌尖,和着腥甜的铁锈味。 糖没吃完,她不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迟一点还有一章,还在写。 最近互动好少,大家是不是都阳了(不是,哭泣 34、融化 月牙湾在煌城还有个名字, 叫情人湾。 相传盛唐时期,长安城有一对情人私奔,出了玉门关后失散,约好在月牙湾相遇。 “我在月牙湾等你。”像一句承诺, 更像一句情话。 如果当时他的眼神再温柔上一分, 月亮都要融化在他眼里。 稳住心神, 苏青杳收回视线。坐在骆驼驼峰间,一晃一摇地, 绕过一座高大的沙丘。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高低起伏的沙丘平滑,金灿灿得炫目。风拂过沙丘,顶部有黄沙飞舞漫天。 苏青杳对着这样的景色看了一年, 早已习惯,但在骆驼上还是第一次, 很新奇的体验。 压住帽檐,苏青杳抬头看,听见前方“咔嚓”一声,安佳转身给她拍了张照片。苏青杳小声喊她:“小心点。” “放心, 我坐得很稳。就是屁股有些硌得慌。”安佳咧嘴笑道, 又拍了几张苏青杳的照片。 长长的骆驼队伍, 缓缓前行, 苏青杳逐渐和安佳并排, 驼铃“铛铛”轻响,安佳收好相机, 看了眼手机, 听见苏青杳笑着说:“佳佳, 这几年我有从顾霆哥那收到你的明信片。” 安佳拉相机包的拉链手一顿, 轻咳一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苏青杳。像是怕什么人听见,安佳坐在骆驼上四下看了看,上身靠近苏青杳才小声说:“那个……小蝉,我也不瞒你,那十几张明信片,都是楼祁的。” 苏青杳愣住了,狂风呼啸,帽子被吹飞,她抬手抓住,手攥紧帽檐。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眼前一阵昏暗。 “我们不知道你在哪,但我猜顾霆哥知道你的去向,所以尝试着托他寄给你。楼祁知道后,每去一个地方就会买当地的明信片。” “他知道你不想见他,所以明信片上很多话,都是托我写,再转寄给你的。” 因为心虚,安佳不敢之后不敢多说话,只是在快抵达月牙湾的时候,轻声说:“小蝉,我们知道其实找到你或许只有一步之遥。楼祁找过顾霆很多次,次次都吃闭门羹,后来不知两人聊了什么,他没有再找过顾霆。我也问不出原因,他只说怕你不高兴。” “其实他这八年,一直在找你。” 那十几张明信片,有时候几个月就有一张,有时候一年不过一张。 但苏青杳一直记得那上面的文字,短短的,浅浅的,却情深意切。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这样一句话:【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祗。】来自佩索阿。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写这些话的人是谁。只是她刻意忽略。 驼队抵达月牙湾,不大的绿洲,自然和沙漠土壤化基地不能比,但在沙漠里有这样一湾澄澈碧绿的池水,四处还有芦苇荡,像海市蜃楼一样,游客们的交谈声都不敢放大,怕惊扰到这片景色。 楼祁等在月牙湾前,在安佳的教导下,帮两人拍照。 拍完照,楼祁将相机交给一个年轻女孩儿,让她帮忙给他们三人合影。女孩红着脸看着取景目镜里,高大英俊的男人迈着长腿走到两个女孩身边,没有犹豫,站在了戴大帽檐帽子的女孩身边。 这个女孩儿清丽漂亮,眼神澄澈,在楼祁靠近后往另一边女孩挨得近了近。 拍照的女孩喊着:“3、2、1!”按下快门。 镜头里,高大隽逸的男人忽地低头,视线沉沉地看着身旁的女孩儿,嘴角带笑。 女孩儿握着相机看着液晶屏的照片愣了,安佳跑过来看照片,道了声谢谢,在看到照片后轻咳一声。楼祁和苏青杳走过来,苏青杳问:“拍得好看吗?” 楼祁笑着说道:“看安佳这表情,应该是不怎么样,删了重拍吧。” 幸好帮忙拍照的女孩儿已经离开,安佳瞪了他一眼,轻啧一声:“没事,楼祁不值得入镜。” 楼祁笑眯眯地看着远方的沙丘没有反驳。 回程的途中,安佳去上了趟厕所,刚走出几步,手机震了震,楼祁发来一条信息:【照片记得发我。】 安佳咬牙切齿,仰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复他:【滚!】 楼祁和苏青杳等在便利店旁边,躲在阴影处。苏青杳把长发放下,重新扎了个马尾辫,露出的后颈被晒得通红,楼祁看得心疼,低声问:“后颈晒红了,晚上可能要脱皮。” 苏青杳摸了摸,触摸带着刺痛,她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没事,经常这样。” “防晒霜给我。”楼祁摊手,目光认真。苏青杳愣了,下意识从包里掏出递给他。 他挤出硬币大小的乳白色防晒霜,冷声道:“低头。” 苏青杳终于看明白他要做什么,连声拒绝,楼祁挑眉:“你自己擦得到?还是想等安佳回来?我挤出来的都浪费了。” 苏青杳面露难色,楼祁轻声叹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帮你忙。” 她到底是心软,又不好意思再拂了楼祁的好意,把马尾辫撩起,低头露出泛红的白嫩后颈。 楼祁抿着唇,素着一张俊脸给她擦防晒。微凉的手指带着冰凉的乳液触及她微烫的后颈,一阵电流从后颈蔓延至四肢百骸,鸡【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皮疙瘩缓缓蔓延开,苏青杳咬牙低头,不知不觉间,耳根子已经通红。 安佳笑着小跑回来,就看见红着脖子耳朵别开脸不说话的苏青杳,而楼祁勾着唇靠在一旁心情极好的样子。 她狐疑地打量楼祁,一掌打在他手臂上:“你欺负人了?” 楼祁懒洋洋地笑:“怎么可能?我哪敢欺负苏老师。”声音低哑慵懒,带着暗示,苏青杳耳廓红得透明。 吃完晚饭,苏青杳留在酒店陪安佳睡了一晚,两人彻夜长谈,抵足而眠,聊了很多很多。 安佳考上美院,留在了江城,和周旭阳,楼祁天南地北,散落两地。三人很少见面,但经常一起打游戏,到了假期才能聚一聚。苏青杳离开后,安佳就对顾霆死心了,但依旧见一个爱一个,也成功追到过两个看上眼的帅学长,但恋爱没多久,滤镜消失就没了乐趣。 楼祁嘲笑她,就是喜欢男生不喜欢她的样子,犯贱。安佳觉得自己的确是犯贱。 大学毕业那年,她不知怎么的,迷茫又抑郁,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没人喜欢自己。周旭阳放下考研的事,跑来江城陪她玩了一周,带她散心,告诉她,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不喜欢她,但他做不到。 她一个冲动,和周旭阳酒后乱性,之后就在一起,这四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无数次,但还算好,这会儿感情还没小破裂。 两个女孩儿躺在一起,台灯灯光暖暖的,照亮一隅。安佳抬手张开五指,中央空调风轻轻吹着,她低低说:“我觉得我不一定爱周旭阳,但他很听话,对我好,我一定是喜欢他的。” 苏青杳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袋下,笑着看她:“那你爱过谁呢?” 安佳拧着眉想了想,摇摇头:“好像都不是爱。不过我一定是爱你的,小蝉!” 看着安佳亮亮的眼睛,苏青杳眉眼带笑,翻身将台灯关上:“妈妈也爱你,睡吧。” 安佳被逗得哈哈大笑。 爱与喜欢不同。 喜欢是患得患失,妄想索取,爱是情难自禁,狼狈不堪。 苏青杳闭上眼,仿佛看见那条幽静的巷子,青石板路凹凸不平,少年骑着小电驴带着女孩儿前往光明的大道。 那是喜欢的样子。 安佳在煌城待了三天就回了北京,她的过敏症状吃了药也不见好转,被周旭阳一天催八百遍,连买了十张机票要她回京。熬不住周旭阳的催促,安佳依依不舍离开。 彼时苏青杳正好基地忙着招待专家考察团,只能微信里遗憾道别。 专家团考察完基地的一期工程,对他们的项目大家赞赏。对地下水使用情况也表示在合理使用范围内,表示了极大的肯定。 刘博士诚惶诚恐,送走专家团后,感动得泪眼汪汪,发表了长达十分钟的鼓舞人心的发言。陈黎和苏青杳他们听了两句就抓起锄头下地了。 八月中旬,早晚温差更大。中午恨不得光着膀子干活,到了近九点太阳落山后,气温骤降,上车后得裹上冲锋衣才能感觉暖和。 车上,刘博士说了一个消息:“隔壁首电那项目,咱们也知道情况哈。他们面积有8平方公里啊!什么概念!一万两千亩!是咱们的十二倍啊十二倍!他们副总前些天联系我们,说现在空地很多,而且他们那个定日镜要定期冲水清洗,有些地方都浇得长草了,想问问我们能不能帮他们种些牧草。” “种牧草做什么啊?”陈黎问。 刘博士摸着稀疏的脑袋,靠在椅背旁解释:“没看过新闻吗?好多光热电站都这样搞的,资源利用最大化!这么大的面积,空的地方浪费了。定日镜十几米高,底下空间很大,种了牧草,定期有水浇,草长高了,就让牧民把羊牛骆驼什么的放进来吃草,牲畜养肥了,牧民高兴了,这地才算真正利用起来了。” 苏青杳听着兴致盎然,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妙啊!刘老师,你真不愧是我们这儿学历最高的!” “嘿嘿,一般一般,这也是楼工和我商讨出来的。”刘博士大言不惭地谦虚。事实上,这是楼祁自己提议的。 听到楼祁的名字,苏青杳收敛笑容。刘博士在一旁摇人,准备明早趁着太阳不辣,早点去撒种子,喊了几个人名字后,就轮到了苏青杳。 苏青杳果断拒绝:“不去,苜蓿适应性广,这么好种,现在又正是播种季节,种子给他们撒上去不就行了。” 刘博士不是这样想的,能有机会在别人地盘露脸出风头,他们可不得多派点专业人士去,恨不得基地的工作都停了。他费尽口舌,最后用一天休假换来了苏青杳的首肯。 次日清晨,大巴车摇摇晃晃,绕道将苏青杳和几个同事一起送到了位于戈壁滩上的光热电站。苏青杳睡眠质量一向不好,早上如果吃了早餐,她容易晕车,所以平日里她如果睡得不好就等到了基地才吃早餐。 但今天是去别人单位工作,苏青杳怕麻烦,上车前先吃了只包子。结果在车上晃得难受,晕车了。 胃里一阵恶心,下车后,顶着大太阳,苏青杳直接撑着外墙低头缓了好久。 空旷的电站内,几个人出来迎接。有脚步声朝她靠近,在不远不近处停下,楼祁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晕车了?” 苏青杳轻咳一声,直起身摇头,脸色煞白,眼角泛红。楼祁一身工装服,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安全帽,衬得五官更加立体凌冽。 见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楼祁低笑一声,从工装服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又没吃早餐?” 依旧是透明糖纸的薄荷糖,熟悉到心脏抽疼。 苏青杳摇摇头:“吃了。谢谢,不需要。”吃了早餐才会晕车反应这么明显。 好在休息一阵就缓了过来,郭副总带着刘博士和另外两名同事已经往定日镜区域走去,留下楼祁等苏青杳。 看她状态好转,楼祁公事公办,没有逗留,将手里给她准备的黄色安全帽戴在她头上。安全帽不小,扣在苏青杳头上,忽的就遮住了她的眼睛。 楼祁看乐了,轻笑道:“我已经把调整带拉到最小了。将就戴吧。” 苏青杳应了一声,将手上装种子和工具的箱子放到地上,抬手扶正安全帽,楼祁低头给她扣好下领带。两人挨得很近,苏青杳低头看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知怎么的想起火凤凰的那晚,他这样一只大掌扣在自己腰间的模样。 充满欲望和热度。 后退半步,苏青杳自己调节下领带松紧度,提起工具箱,紧接着抬脚跟上前面的人。经过楼祁身边,肩膀轻轻碰撞。 她身上带着野草的清香,大概是平时工作残留的。 楼祁落在后面,愣了半秒,蓦地气笑了。 躲得毫不掩饰啊,小丫头平日里胆子很小,气他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楼祁很快就赶到了苏青杳前面。 他个高腿长,步子迈得极大。浅蓝色的连体工装服衬得他瘦高笔挺,腰带掐得窄腰翘臀,这根本不像工作服,倒像在秀场走秀。苏青杳腿脚不利索,虽然腿脚比起以前好了许多,不仔细观察看不出异常,但走得依然慢吞吞的。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了下来,放缓了脚步,等苏青杳跟上。 等两人几乎并肩,楼祁朝苏青杳抬手,苏青杳拧着眉不解地看他。 楼祁眉眼低垂,看她手里的工具箱,勾了勾唇角自嘲道:“我做什么都不领情。帮你提箱子总行吧?” 作者有话说: 楼哥:我就是个提包的,嘤。 35、月亮 光热电站分好几块区域, 光是镜场就大得离谱。一行人走了很远,高大的定日镜似乎没有一点拉近距离。 最后郭副总实在不好意思,叫人开了两辆皮卡过来,直接送人一起进去。 车子晃晃悠悠往前开, 绕着镜场转了一圈, 滚烫的风从车窗里漏进来, 小皮卡空调不给力,几个人挤得浑身都是汗。 苏青杳是在场唯一的女生, 上车前, 楼祁拦在她前面,等其他人都坐进车了,才上车坐在中间, 让苏青杳靠着右车门挤进车。 两人肩挨着肩,腿蹭着腿, 车子颠簸中,呼吸几乎都交缠在一起。汗更多了。 安全帽时不时撞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碰撞声。楼祁右手撑在车窗上,挡在了她的头和窗之间, 安全帽撞在楼祁手背上, 软软的。 心中蓦地一荡, 苏青杳五味杂陈。 郭副总坐在副驾驶, 骄傲的介绍:“这就是我们镜场, 占地足足有140万平方米。怎么样,刘博士, 是不是很壮观。” 140万平方米, 差不多2000多亩地了。刘博士脸上的羡慕都快挂不住了:“壮观, 壮观啊。”可把他馋死了。 高大的定日镜像一个个钢铁巨人, 如同向日葵一般迎着太阳,将光从四面八方反射到高达260米的集热塔上。 他们只在外围,也能感受到集热塔的高大气势,集热塔顶端被照亮得如同白昼,太阳般耀眼。 到了镜场外围,众人下车,苏青杳朝楼祁伸手,楼祁把箱子递给她。刘博士在一旁看着乐了,热得双手叉腰,笑道:“苏老师啊,你都让楼工给你当副手了啊?” 苏青杳蹲下把箱子打开,楼祁自然而然地跟着接过她拿出的五斤苜蓿种,玩笑似的:“要是有空,我可以给苏老师全程当副手。” 把他手上的苜蓿种拿走,苏青杳起身,冷冰冰回答:“基地事情多,我只是来教一下播种事宜,不会久留。” 楼祁耸肩,不置可否。 在场有几个后勤管理人员跟着学习,基地来的几个同事除了苏青杳,都不是农学的,但平时也都上手种过不少植物,手把手教那几个后勤人员。他们今天只带了一百斤种子,大概只能种20亩的面积。 苏青杳用手里细小的黑色苜蓿种子做演示。锄头简单翻了一遍定日镜下的砂土,把种子均匀洒在砂土上,再1-2公分厚的砂土,语气缓缓讲解:“这些种子都做过丸衣处理了,你们镜场平时水用得多,牧草很好生长,毕竟是电站,粗放管理就好。苜蓿草很好种活,有杂草也不用管,在这地方,能长杂草也是好事。” 皮肤黝黑的瘦高男后勤仔细学着,忽的呆呆举手,害羞地问:“苏老师,什么叫丸衣处理啊?” “苜宿草的种子很微小,这类种子需要不利于工业生产的机械化播种。丸衣处理就是在种子外层包上杀虫剂、杀菌剂、复合肥料等等各种药剂外衣,种子体积也会增大很多,有利于种子发芽生长。可以理解为,给种子穿了个保护套。”苏青杳拍拍手上的尘土起身,解释。 刘博士实地看了一遍镜场,和郭副总交流:“你们这镜场实在太大了,人工播种得好久,回头我把我们基地的播种车推过来,速度快点。” 郭副总连连道谢,刘博士嘴一咧,市侩的嘴脸开始浮现:“我算了一下,咱们保守估计需要1500斤种子,好种子价格不便宜,国内没几家种子厂可以做丸衣处理的……” 一听这话,郭副总就明白了意思:“放心,钱我们出,我跟领导审批过了。” 刘博士当即咧嘴嘿嘿一笑,帮这个小忙,他倒是不打算收钱,但是来露脸显摆还得自己倒贴钱,他才不干。 因为定日镜中间的车道不能种草,只能在背面播种,阳光基本都被挡住,还算凉快。忙了一上午,一行人留下来去电站的食堂吃午饭。 郭副总临时有事,让后勤帮忙接待基地来的几人,自己回城里去了。后勤原本想带着几人去包厢,被刘博士劝住了:“不过是交流,帮忙,不用那种接待规格,我就吃吃你们食堂日常的饭菜就好。”他已经闻到红烧排骨的味道了。 几人乖乖排队打餐,后勤在一旁刷卡。轮到苏青杳的时候,橱窗内丰富的四荤五素,随便挑,再想想他们基地日复一日无法挑选的盒饭,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苏青杳点了两荤一素,后勤正要刷卡,忽的横空从后面伸出一只手,一张崭新的饭卡放在刷卡机上。苏青杳抬眼看他,楼祁下巴轻抬,对后勤主管说:“苏老师我请。”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苏青杳端起餐盘径自走人,刘博士在远处角落抬手呼唤她,但电站人多,那排人满了,她就挑了隔壁桌将餐盘放好,再去打汤拿筷子和勺子。 不想回到自己的位置,却发现对面坐着一个高大男人,正咧着嘴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苏老师,谢谢。”说着他伸出手。 苏青杳一愣,看他的眼神示意才明白过来,这人是跟自己讨要筷子。装作没听见坐下,苏青杳垂下浓密长睫,低头夹菜吃饭:“自己拿。” 楼祁轻笑一声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回来,桌上被放下一碗冬瓜排骨汤,楼祁身上的木香伴随着淡淡的烟草味凑近,他低沉的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得见:“苏老师真是铁石心肠。” 低眼看着这碗汤,苏青杳抿唇:“你自己喝。” 不想楼祁却拿走了她打的免费汤,挑眉道:“我喜欢西红柿蛋汤,和你换换。” 深吸口气,努力提醒自己要忍住不要生气,这里人多。苏青杳硬着头皮吃完饭,正想起身,楼祁忽的抬手摁住她的餐盘,黑漆漆的双眼里带着笑意:“苏老师,以后还会有业务交流,把我微信加回来吧。” 苏青杳听笑了,费解地看他:“我们怎么可能有业务交流?” “镜场的调试也在我的管理范围内,你之后一周都要时不时来帮忙,怎么不算业务交流呢?”楼祁一手托腮,慵懒地看着她,背着光,他的眼眸深深的,带着浓烈复杂的情愫,苏青杳只是浅浅望了一眼就错开眼。 原本苏青杳并不想听这种鬼话,没想到刘博士端着餐盘正好路过听见了,插嘴说道:“对啊,苏老师,等会儿你加一下楼工,方便交流啊。”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不敬业了。苏青杳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随便吧。”说罢端起餐盘起身离开。 还了餐盘,走到洗手池,刚挤出洗手液,她口袋里的手机重重一震,嘈杂的食堂里,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不过两步就到了身旁。楼祁伸长手到水槽边,凑近她,苏青杳半边身子一麻往侧旁躲。 楼祁低低笑了一声,只是泵出洗手液,慢条斯理地在手心里揉搓出泡沫。冰冷的水不停从水龙头里流出,冲刷在苏青杳的手上,手指冰冷,耳畔却滚烫。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说:“苏老师,麻烦通过一下。” “……我的好友申请。” 从食堂出来,阳光更加刺辣,苏青杳闭上眼深吸口气,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楼祁发来的好友申请,依旧是在火凤凰那天见过的蓝色头像。 验证申请栏里,大剌剌写着一句:【苏老师,这次不能删我了哦。】 指腹触在通过申请键上,莫名滚烫。烈日下,苏青杳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将楼祁的备注改成了:【狗】。 之后一周,苏青杳时不时要来电站一趟帮忙查看情况。电站有十二辆清洗车,每天左右开弓,一周完成一个清洗周期,正好能在当天播种后帮忙浇水。等所有种子播完,苏青杳一抬头,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清洗车还亮着灯,缓缓往前喷水清洗镜子。 把安全帽和工作服还了,苏青杳原本想搭电站的大巴回城,身后突然传来“滴”一声清脆的车鸣声,耀眼的灯光照在身上,苏青杳抬手遮住眼睛,皱眉看着高大的车子驶近。 吉普车停在她前面,摇下车窗,车内人手肘靠在车窗上,挑眉问:“苏老师,上车。我送你。” 苏青杳往车后看,还在期待电站大巴能赶紧来,楼祁看到她的视线,咧嘴笑道:“苏老师,大巴满座的。上车吧,我车里没有洪水猛兽,只有我。” 我看你比洪水猛兽还可怕。苏青杳心里默念,想了想,绕过车头到开门坐上了副驾驶。 等苏青杳扣好安全带,楼祁勾起唇角,轻咬舌尖,一手利落地挂档:“坐好。” 车子猛地起速,因为惯性苏青杳的背忽的贴在椅背上,推背感让她心脏悬起,等车上了国道速度却稍缓,稳定下来。心脏剧烈跳动着,苏青杳看着楼祁聚精会神开车的侧脸,想从他漫不经心的表情里看出些许端倪。 两侧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平原,最近的灯光来自电站,除此之外,一片黑暗。 天空深蓝,星星点点,远处还有最后一缕夕阳的光。在戈壁滩上,能看见背面星空,前方夕阳的奇妙景象。 壮阔平整的大地,一望无际,笔直通天的大道,一往无前。 难得遇上一辆来车,远光灯照得两人的脸上一亮,楼祁沉着脸拧眉,低低骂了句“靠”,长长的手指在切换键上飞快弹动,切换远近光灯提醒对面来车。 苏青杳刚想收回视线,就听见楼祁目视前方,说着:“你别这样看我,把我看硬了。” 这话太突兀,苏青杳反应了两秒才想通这是什么意思,难以置信地骂道:“你怎么……”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倒是楼祁自然而然接下去:“这么流氓?” 左手把着方向盘,楼祁右手从储藏格里找出薄荷糖,递给苏青杳,苏青杳理都不理,他毫不在意地自己吃了一颗,笑道:“苏老师,我是正常成年男性,被自己正在追求的女性这么火热的视线盯着,自然会起反应的。你学农学的,生物一定很好,当然知道求偶期雄性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吧?” “别说了!谁火热……”苏青杳说不下去,臊得面红耳赤,整个人都滚烫,几乎要蒸腾起热气,她握着拳,语气生硬地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楼祁嘴里,舌尖抵着薄荷糖,凉得像冰块,一口咬碎,四分五裂的糖让凉意冲击着大脑神经。 他金属质感的声音低笑,声音在胸口震动。 逼仄的车内,音响里放着轻音乐,萨克斯暧昧婉转,缠绵悱恻。 他低低回答:“我不是说了吗,我在追你。” “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 好不要脸啊楼哥。 火热出炉没有修文的一章,下一章可能会有点少。写完先更,之后再修。 36、融化 和电站的合作结束后, 苏青杳又回到了基地继续农忙。上一次专家考察团来参观反响不错,基地负责人陈教授有意向申请国家级的奖项,可以拿到更大的资金扶持,于是带了几个对项目感兴趣的企业来考察, 让刘博士接待。 刘博士惯会这些人际往来的事, 带金主爸爸们参观完基地, 又是带着去煌城景点旅游,又带去看歌舞剧, 一来二去, 和煌城艺术歌舞团的人也熟络了。 送走金主爸爸们,刘博士又开始整活了。平时基地没什么活动,日常工作枯燥又繁琐, 闲暇时间少还无聊。刘博士不愧是本地的临时负责人,绞尽脑汁想让大家活跃起来, 和光热电站的郭副总合计,决定跟歌舞团搞个联谊。 歌舞团有不少外地女孩儿,各个条顺盘靓,单身的也不少, 基地和电站90%都是男生, 绝大多数还都是单身汉。 听说要联谊, 陈黎很感兴趣, 询问刘博士:“刘博, 我可以参加吧?歌舞团有不少高大舞男,应该有单身的吧?” 刘博士挤眉弄眼地怂恿:“那是当然的。单不单身都可以啊, 不单身可以去当红娘。我们平时生活枯燥, 过去多认识朋友, 在煌城也算不孤单。” 有同事笑道:“那刘博你也算单身吧?”刘博士去年刚离婚, 这人优点不少,缺点也很明显,不顾家,和前妻常年两地分居,矛盾日积月累,也算和平离婚。 这话倒让刘博士避之不及,忙不迭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我年纪大了,对谈恋爱没兴趣,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 午饭时间,陈黎端着盒饭跑来遮阳棚下,在苏青杳身边席地而坐。两人坐在草垛子上,柔软,阴凉还不烫屁股。她见苏青杳餐盒里没动筷的羊肉,夹到自己饭盒里:“你不吃羊肉下次就跟后勤组说一下。” “我说了。他们三天两头搞错。”苏青杳吃了口米饭,无比怀念首电的食堂,各系菜色都有,每天的菜单都不一样,丰富美味。特别是那蜜汁排骨,很符合她的南方口味。 可惜他们没有食堂,都是跟合作的餐厅签了月包,每天订餐。西北的快餐口味,苏青杳根本吃不惯,越吃越瘦。 两人聊到明晚的联谊,陈黎琢磨着穿什么裙子比较好看,忽的想到什么似的,两眼放光:“杳杳,我有条一字肩的黑色连衣裙,你锁骨和肩膀好看,一定特别适合你。” 苏青杳愣了,放下筷子:“谁说我也要参加了?” “怎么不参加啊!见帅哥的机会啊!”陈黎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你为什么空窗这么久吗?就是你不去主动艳遇!” 陈黎跟苏青杳是大学校友,认识多年,两人对对方大学以来的情史一清二楚。 “你说你和楼祁,高中校友,这么好的缘分,楼祁又是那种级别的帅哥,你都不主动争取,我真是服了。” 苏青杳失笑道:“哪种级别啊?我就非得主动了。” “这辈子都遇不上几次的极品啊。那种站在金子塔尖的人,长得还这么好,个高腿长,你看他那腰没,公狗腰啊,一定特别有劲儿。他手也大,鼻子高,看着那方面能力就很强!”眼看着陈黎的话题跑偏到少儿不宜的方向上去,苏青杳急忙做了制止的手势。 整理好餐盒放到一旁,苏青杳看着远处的土豆田,深吸口气叹道:“我和他不可能的。” 陈黎眯着眼,从苏青杳的表情里嗅出一丝丝不对劲的气息:“真的吗,我不信。” 最后苏青杳仍是拗不过陈黎,被赶鸭子上架,一通折腾去了联谊。她穿上了陈黎说的那条一字肩黑裙。修身的缎面上身,下身却是双层纱裙,有一种隆重的美丽。 苏青杳极不适应,下楼前几度想去换掉,陈黎自己换了一条差不多隆重的裙子,推着苏青杳下楼,笑道:“今晚联谊还要展示才艺呢,放心,那帮歌舞团美女可能还要把表演服穿出来呢。” 在煌城生活的人大多心思单纯,联谊方式也不新颖,但很认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体现出来。联谊安排在歌舞团的活动室,很大,桌子围成了一个圈,张灯结彩地挂满了气球和彩带。 苏青杳一进门,眼前一片花枝招展,她突然意识到陈黎的想法没错,大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想丢脸。 难得有这么多女孩子在场,苏青杳上一次和二十多个女生同处一室,还是研究生答辩的时候。 陈黎去卫生间,苏青杳在门口等她,她往门内看了好一会儿,歌舞团的女孩子们画着漂亮精致的妆,身材窈窕,穿着时尚漂亮,灿烂自信地笑着和男生们交流。 平日里在基地满口脏话,热爱吹牛不着调的男同事们也各个行头端庄,礼貌绅士甚至拘谨地和女孩子们来往。 真是神奇的一幕。 身后有热度靠近,强势的气息逼人,苏青杳后颈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下一秒,楼祁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低沉响起:“苏老师,今天很漂亮。” 像呢喃,像情话,苏青杳耳廓酥麻,半边身子像有电流蹿过,她捂着耳朵震惊地看着他。 楼祁穿得很随意,深色体恤外穿了一件机车服,工装裤。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青杳,然后目不斜视进入活动室内。 他一出现在活动室,立刻成为全场焦点。 女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目光发亮。戈壁滩上,难得见到这样的人。清隽的面容,眉眼如星但冷淡平静,随意的打扮却透露着矜贵,他勾着唇角靠近桌旁,张手撑在桌角,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颇有力度地压在桌面。 手背青筋凸起,莫名带着微妙的性张力。女人们不约而同的脸红了。 苏青杳拧眉看他随意地抬脚勾了张椅子坐下,背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知道,这狗又在无差别散发荷尔蒙了。他走到哪儿都是众心捧月,站在人群中心。 身后有个陌生男声响起:“你好,你要进去吗?” 侧头看去,是个高大阳光的男生,看着年纪不大,皮肤很白,身材很精壮,应该是舞团的男演员。 一看到苏青杳,男生愣了愣,随即脸颊微红,腼腆道:“那个……你好,我叫陈川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黎回来正好撞见,一路小跑过来,忙不迭地帮着回答:“她叫苏青杳,我叫陈黎,我们还是本家呢!我们是沙漠土壤化基地的,你是歌舞团的吧?” 陈黎过分热情,陈川泽吓了一跳,脸更红了:“嗯……” 上下打量陈川泽,陈黎贴着苏青杳耳朵小声:“多好的大奶狗,赶紧吃。” 苏青杳轻啧一声:“什么话啊,怎么吃!你说吃就吃啊!” 陈黎肩膀撞了一下苏青杳,冲陈川泽眉开眼笑:“走走走,咱们进里面说。”说罢,她在前面开路。 苏青杳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和陈川泽并排走进活动室,找位子坐下,陈川泽看着腼腆,却直接坐在了苏青杳身边。 她刚坐下,一抬眼,却发现楼祁就坐在对面的位置,靠在椅背上抬头低眼看着自己。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双眼睛漆黑有神,如狼似的,带着一丝狠厉。 他张嘴,用唇形说了一句:“看手机。” 手机一震,苏青杳低头一看屏幕。 聊天对话框里,“狗”说:【苏老师,他看着不行。我是男人,我懂。】 作者有话说: 休息去了! 37、月亮 手机如同滚烫的烙铁, 苏青杳长长呼出一口气,余光却无意识地瞥着身旁的陈川泽。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撞见楼祁带着玩味的眼神。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弹动,敲下一句话:【怎么, 你就很行吗?】 她挑衅似的语气, 让楼祁蓦地低笑一声, 他放下腿坐直身体,认真回复:【苏老师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青杳眼都没抬, 回答:【没兴趣。现场这么多, 你可以随便挑。】 果断决绝,毫不留情。 楼祁勾着唇角,胸口如同被一团雾罩住, 闷闷的。 他身边的位置都空着,没人敢落座, 又或者在暗中竞价。一个漂亮高挑的女生踩着八公分的恨天高,披肩大卷发,走到他身侧,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按住, 低头笑问:“你好, 这儿有人了吗?” 楼祁看了眼对面正和陈黎、陈川泽说笑的苏青杳, 眸色暗了暗, 嘴角带了丝苦涩的笑意, 回道:“没有,请便。” “谢谢。”女生大大方方落座, 毫不掩饰地上下看了他一眼, 伸手, “你好, 我叫胡思琪,煌城歌舞团的舞蹈演员。” 楼祁的手原本在兜里把玩着打火机,闻言抬眼看他,微抬下巴并没有伸手去握,只是回答:“楼祁,首电的。” 胡思琪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笑了笑:“我认识你。你很红。” “是吗?”楼祁听乐了,托着腮感兴趣地问,“怎么没人通知我红了。” 活动室里,所有人都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天。 陈川泽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问:“苏小姐,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啊,叫我名字就好。微信……行啊。”苏青杳和他扫码互加好友,退出和陈川泽的聊天界面,下一条就是楼祁的对话框,他的回复还大剌剌摆在那。 狗:【我谁也不挑,只要你。】 不知道是否真心,或是玩笑。苏青杳已经不是年少的林蝉,傻乎乎地为楼祁一句话就心跳狂跳了。 可是身体某些地方的反应,总是出卖自己。 陈黎从甜品台搜刮了几个纸杯蛋糕回来,瞧见苏青杳的耳朵,轻呼:“杳杳,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呀!”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朵,触感滚烫,苏青杳轻咳一声,斜睨她:“小声点。”说着心虚地看了眼陈川泽。毕竟方才和楼祁聊的是他行不行……这种话题不道德。 陈川泽惊讶地看着两人,被苏青杳羞涩的眼神一看,登时眼睛一亮,眼神更加炽热。 对面的楼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香烟,远远望见陈川泽盯着苏青杳的炽热眼神,眉心一拧,手指用力一掐,细长的香烟被掐断,烟丝炸开,落在桌面。 和苏青杳不过七八米的距离,却仿佛远在天边。这八年来天南海北地寻找她的踪迹,都不觉得如此遥远过。 深吸口气,楼祁的心口像针穿过,不算痛,但那刺痛绵长,久久不能平息。 约定过一定要找到你,可是没约定过找到你后,你就原谅我。 刘博士安排的联谊对社恐人来说是地狱。先是所有人围坐,各自介绍自己,然后有意向表现自己的可以到中央来展示才艺,最后是party,看对眼的可以各自聊天,也可以大家围在一起玩游戏,吃甜点,自由活动。 陈黎和苏青杳吃着搜刮来的小蛋糕,一圈看下来,还真看到几个不错的男生。 右前方有个小麦色皮肤的健气男人,个子挺高,长相周正,笑起来一排牙齿白白亮亮的,特别有感染力。陈黎咬着苏青杳耳朵小声:“看到那没,我觉得应该是首电的,这类男人我没泡过。” 苏青杳倒吸口冷气:“可是我感觉他是老实人,看上去就是奔着结婚去找对象的。” 听到这话,陈黎不赞同地轻啧一声,轻轻拍了拍苏青杳的手背:“什么意思啊,内涵我呢?姐姐我也是用真心在恋爱的好吗?要不要结婚,那不相处怎么知道呢?” 这话苏青杳已经听了八百回了。陈黎长相不算美艳,但骨架大个子高,有些厌世脸的冷傲,颇有些超模的气质,大学认识到现在一年能换三个以上男友。 每个男友她的确都付出了真心,但就如同集邮一般,什么人都有,也就什么人渣都能碰到,她自己倒是铁石心肠,每次遇到渣男,伤心两天就原地复活继续找下一任。苏青杳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魔女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肆无忌惮捕猎少年。 苏青杳失笑说了句“祝你好运”,陈黎回答:“也祝你好运。我看陈川泽就不错,他对你有意思,身材也好,体力估计不错。” 说着,陈黎还挤眉弄眼地戳戳苏青杳的腰。苏青杳摁住陈黎的手,思绪乱飞,回想起楼祁的那句话:“他看着不行。” 苏青杳咬着牙让自己忘记这句话,恶狠狠瞪了眼对面的楼祁。楼祁正昏昏欲睡走神着,莫名被她瞪了一眼,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身后有歌舞团的女演员经过,轻声讨论,被苏青杳听到:“诶,胡思琪把那个机车服帅哥抢走了!” “嗨,人家是首席,肯定盯上最出色的啊。我打听过了,那个是首电的副总工程师,咱们高攀不上的。” 苏青杳不咸不淡地看了眼楼祁身边的胡思琪,美艳亮眼,气质很好,不愧是歌舞团的首席。 自我介绍的接力棒到了陈黎这儿,她爽辣直白:“我是沙漠土壤化基地的研究员,陈黎,今年26岁,目前单身,我是非常典型的视觉动物,喜欢看帅哥,今天非常高兴各位帅哥让我大饱眼福,感谢感谢!” 她坐下后手肘轻轻推了推苏青杳,苏青杳无奈站起来,摸摸鼻子,声音温和清脆,活动室内忽的安静下来,她的声音不重却恰好全场都能听见:“我是陈黎的同事,苏青杳,很高兴能认识大家。” 落座后,陈黎小声责备苏青杳的自我介绍太简单了不容易被人记住,没一会儿,就轮到了楼祁。 楼祁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在椅背上,并不起身,只是轻轻一笑,朗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人了,来这儿就是看人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带着极大的性吸引力,在场不少女生听了呼吸一滞,随即扼腕。 这个“看”字是第一声。言下之意是,看住自己的人。 他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苏青杳,那目光像有实质性的触感似的,目光所及之处热辣滚烫。苏青杳别开眼,不想和他对视上。 她身边的陈川泽察觉到异样,小声问:“你认识对面那位先生?” 苏青杳长睫低垂,没有否认:“嗯,不太熟。” 这话让陈川泽松了口气,暗暗窃喜。 歌舞团男女们各个才华横溢,又是唱歌又是跳舞,从街舞到古典舞,应接不暇,就连陈川泽都如同孔雀开屏似的来了段locking炸场,动作干脆利落,卡点很准很帅。 陈黎贴着苏青杳的耳边像恶魔低吟,就差没直接将人抬对方床上了:“还不赶紧上!” 胡思琪没有选择跳舞,居然准备了一首歌准备唱。但是到了开唱前,她的伴奏出了问题。伴奏文件有问题,始终卡顿,胡思琪不悦地对后勤说:“下午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她眼神不停试探楼祁,怕在他面前丢脸,又生怕自己表现不够亮眼,楼祁注意不到自己。 苏青杳明白她的想法,看到斜对面的墙角摆着一只民谣吉他,便走过去问后勤:“吉他是谁的?” 后勤指了指陈黎看上的那个首电黑皮帅哥:“方来的。” 方来应声过来,苏青杳和他沟通借吉他,方来很大方热情,笑着说:“我调过音了,您直接用,苏老师。” 他对她的尊称着实奇怪,苏青杳握着吉他的手一紧,怔住:“我就自我介绍了一遍,你记性真好。” 方来挠挠板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之前就知道您……我在楼总那看到过您的照片。那个……我是技术部的。” 楼祁还是他顶头上司……难怪。 苏青杳心头微麻,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还有什么照片能在楼祁那? “谢谢。”苏青杳点点头。 那边的胡思琪还在着急解决伴奏的问题,她平时出风头惯了,总有女生嫉妒,歌舞团的女孩们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都是孩子脾气。 有人眼下正在建议换人先上。胡思琪跺着脚,整张脸急得通红:“等一会儿!” “要不,我弹吉他帮你伴奏吧?如果不介意的话。”苏青杳的声音如银铃般温柔地响起。 胡思琪愣住,看她手里握着一把吉他,感激道:“那……谢谢你了。我要唱《年轮说》,你会弹吗?” 苏青杳忽的一笑,笑意如同春风扑面而来,登时春暖花开:“会。我们开始吧。” 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角落里,胡思琪轻咳一声,走到活动室正中。 楼祁的椅子靠后,他靠着椅背,默不作声地盯着角落里的女孩儿。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弦上轻轻拨动,一个美妙的和弦响起。女孩儿瘦弱,抱着大大的吉他,模样倔强坚定,弹着和弦的手不停,她微微低头看着弦,嘴角勾起。 所有人都在听胡思琪悠扬低吟的歌声,只有楼祁,一直看着她。 副歌逐渐激昂,节奏变化,苏青杳一个轮指后,灵活变化指法,换了个和弦,登时给第二段递进了一个情绪。 一首歌唱罢,胡思琪赢得满堂彩,所有人都鼓掌高呼“好听”。 苏青杳将吉他还给方来,绕着活动室外围回座位,经过楼祁身后,忽的腾空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握住。 掌心滚烫炽热,苏青杳低眉,坠入漆黑的星空——楼祁的双眼认真看着自己。 他眼里是闪动着莫名的情愫,薄唇微启:“我不知道你会弹吉他。” “你当然不知道。”苏青杳挣脱他的手,楼祁手握得本就不紧,顺势松开。 他仰头看着苏青杳,一字肩的领口将她鹅颈衬得更加修长好看,线条分明如同柳枝的锁骨灯光下白嫩带着光。 她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冷淡地说:“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心头又是那阵绵密的刺痛和胀麻。 楼祁舌尖轻抵上颚,低笑一声,慵懒地眨眼:“不怕。有一件事不会变,其他的,我都可以慢慢了解。” 我始终爱你这件事,永远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不少错字,可是我现在修不动。 明天再说! 38、融化 方来自弹自唱了《姑娘》, 看着板正老实的男人弹起这首歌来竟然莫名地撩人,手飞快轮拨琴弦,像是在女孩儿皮肤上弹奏。 陈黎贴着苏青杳的耳廓咬牙切齿:“他手好大好漂亮!我要泡他!” 因为借吉他这事,苏青杳对方来的观感很好, 难得的表示赞同:“等会儿我来当你僚机。” 自由活动, 大家各自心照不宣地搭成小团体聊天, 玩游戏。楼祁身边的女生无疑是最多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陈川泽笑眯眯地看着苏青杳,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楼祁不知为何到了他们这边,带过来七八个女生。 “玩不玩游戏?”楼祁笑问。苏青杳本不想答应,但见方来也在人群中, 想了想,应了下来。 众人玩得很简单, 就是抽鬼牌,抽到王的人可以命令抽到鬼的人任何事,或者问任何问题。说直白点,还是真心话大冒险。 这是能最快活跃气氛, 拉近距离的方法。 几轮下来, 苏青杳都没有抽到王或鬼, 低调地待在角落的座位走神。方来抽到了鬼, 难得正好也是陈黎抽到王, 陈黎笑嘻嘻地问方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先前大家都比较拘谨,顶多玩一下大冒险, 鲜少有人上来就问感情方面的内容, 陈黎这一问, 方来脸立刻红透了, 但小麦色的皮肤看得不明显,只看出他的羞涩。 轻咳一声,方来低声回答:“没有特定的标准,但最好是开朗外向……的。”,他声音变得逐渐微弱。 话没说死,陈黎冲他挑眉,眼里带着玩味和挑逗,方来一抬眼看到她的眼神,登时别开眼,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有戏!苏青杳和陈黎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喜悦眼神。 楼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苏青杳,轻笑一声,主动从别人手里接过那一叠牌,修长的手指如同新云流水般洗牌,像是在变魔术。 这一次,苏青杳抽到了王,而好巧不巧,楼祁拿的鬼。楼祁似笑非笑地食指和中指夹着鬼牌扔在桌上,和苏青杳对视上,表情带了无奈。 苏青杳微微拧眉,怀疑楼祁洗牌的时候动了手脚,不然怎么到他洗牌就抽到特殊牌。 抽到鬼牌的人不能拒绝王的要求。苏青杳坐在楼祁对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他身边坐着胡思琪,正紧张地盯着自己。 苏青杳蓦地笑了,眼神温和地眨了眨眼,笑道:“这样吧,楼总,你和你右手边的女生加个微信,怎么样,不算为难你吧?” 胡思琪眼睛一亮,投过来感激的眼神,她正好就坐在楼祁右手边。 楼祁眼神一黯,嘴唇微微抿起,微不可察地蹙眉,嗤笑一声:“行。” 加了微信,他再次洗牌,动作明显粗鲁不少。又玩了两轮,楼祁似是觉得无趣,忽的起身,把牌扔在桌上,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走了。” 不带一句解释,直接往门外走。 在场所有人看着他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愣了。楼祁是组成这个局的核心,他一离开,其他人也没了兴趣,纷纷散去。陈黎逮到机会叫住方来加了微信,两人聊得很嗨。 苏青杳本就兴致缺缺,给陈黎发了个信息,就打算回宿舍。 走到门口,陈川泽从身后追上来,略显紧张地喊她:“青杳,我送你回去吧?” 突然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苏青杳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婉拒:“不用了,离得不远……” 话还没说完,楼祁从门外侧边进来,勾着唇角眼里带笑盯着苏青杳,挑眉喊:“苏老师,我等你好久了。” 他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苏青杳一脸莫名,犹豫了几秒。 楼祁不给她愣神的机会,长腿一迈走上台阶,握住苏青杳的手腕往停车场走去,丢下一句:“不好意思啊哥们儿,你来迟了。” 陈川泽没反应过来,苏青杳就被楼祁带走了,他嘴唇半张眨眨眼,半秒后无奈地低笑一声。 腕骨被楼祁的手指有力的握紧,他的手心滚烫,苏青杳无法挣脱,疼得倒吸口冷气。听到苏青杳的低呼,楼祁手上的力道蓦地一松,她挣脱开来,揉着手腕瞪他。 停车场空旷一览无余,高大的照明灯塔足有二十米高,矗立在广场中央,白色的光照得地面仿佛铺了一层霜。有飞虫在光里飞舞,啪一声,一只飞蛾落在地上,然后腾空而起。 楼祁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插兜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 “没事。”苏青杳不想和他纠缠,冷着脸转身要离开。 楼祁在身后喊住她:“我送你回去。” 苏青杳再三拒绝,楼祁静静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意,稍纵即逝。他带上笑容,问:“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苏青杳抬头看他,煌城昼夜温差极大,到了夜晚温度不过十几度,一阵风拂过,她冻得一阵瑟缩。 她穿着一字肩长裙,肩颈和背在萧瑟的风中显得尤为单薄,光裸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苏青杳忍不住双手抱着手臂。楼祁轻啧一声,脱下机车外套。 眼前一道影子靠近,后背被外套盖住,冷意顿时消散。衣服上还带着楼祁的体温和木香,像是被他拥在怀里。 苏青杳耳尖微微泛红,听见楼祁低低的嗓音无奈道:“你是在帮我和那个女生牵线?” “她叫胡思琪,歌舞团的首席,优秀又漂亮,不好吗?”苏青杳抬起清凌凌的双眼反问。 这一双眼睛无辜善良,看得让人都要自我怀疑是不是不该生气。楼祁都怀疑她在pua自己。 楼祁气乐了:“好,很好。你都开始帮我物色对象了。” “我以为你喜欢这种白天鹅一样的,多出色。”苏青杳说着,脑海里忽的窜出一个名字,她下意识地开口,“她比时澜还漂亮……” “时澜?她两年前就结婚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楼祁拧眉,喉结滑动,“上车说,你会着凉。” 出门前就发的滴滴订单被取消,苏青杳看了眼手机,无奈地放弃网约车,搭楼祁的车回宿舍。 车里比较暖和,苏青杳脱下外套要还给楼祁,楼祁看了一眼,启动车子,随口道:“扔后排吧。” 苏青杳解开安全带,把衣服往后排扔,衣服却掉在了地上,她起身想将上身攀到后排去捞外套,腰间忽然被楼祁搂住,耳边是他热热的呼气:“我拿吧。” 坐回座位,身体带着些许温热,苏青杳肢体僵硬地看楼祁长手往后一捞,将衣服捡起随手甩在后排,挂上档,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和时澜从头至尾都没有那种关系。当年是因为我需要她介绍心理医生给我妈治疗,我和她才走得比较近。” 更多的细节,楼祁没有多说,虽然时过境迁,但他依旧没有随意告诉苏青杳,时澜当年生的病。 “她两年前嫁给了一个富豪,大她十五岁,现在过着富太太的生活,岁月静好。”楼祁把着方向盘,随口解释,“这两年没什么联系了。就逢年过节群发一下祝福信息。” 苏青杳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脸颊微微发烫,额头紧贴在车窗,冰冷的车玻璃让大脑冷静不少。 她看着车窗上倒映的自己的脸,妆容精致,红唇饱满,低眼轻笑:“不用和我说这么细的,和我没关系。” 喉结滚动两下,楼祁在温暖的车内呼出一口冷气,心脏如坠冰窟:“真的没有关系吗?” “楼祁,从我离开永南以后,我就不再是林蝉了。过去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苏青杳的声音沙沙的,温和带着坚韧的力量,不容置喙。 车子在马路上平稳行驶,一往无前。人生的路,也不会回头。 八月中旬,土豆终于长得够大可以收获了。前一天难得下了一点小雨,虽是几点雨丝,但还是给绿洲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凉意。自从联谊会那次车上的谈话后,苏青杳就没再见过楼祁。 苏青杳白天在基地工作,晚上回宿舍休息时,偶尔会想到那晚在车上楼祁的表情。听到她的话,他黑如夜空的眼里一瞬间黯然,随后表情平静地停下车,在宿舍楼下和她道别,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晚安,苏老师。” 随后没再出现过,甚至微信上也没有找过她。 苏青杳生活忙碌辛苦,闲暇之余就是看书,每隔一天晚上给苏世安打电话报告近况,偶尔晚上时间有空余,就去宿舍楼下的小型健身房跑个步。 她的生活充实忙碌,没有富余留给楼祁。 最近春末种下的土豆差不多成熟了,刘博士打算留一部分用作日常口粮,多余的卖给合作餐厅。他们一共两亩土豆,因为戈壁滩的黄土为弱碱性,产量不高,他们在沙漠里还是非工业规模化的种植,一亩大约只能产三千多斤土豆。 刘博士算盘打得飞快:“咱们的沙面土豆市价四五块一斤,这里少说能卖个两万多吧。聊胜于无,补贴家用吧。” 苏青杳听到这话,轻笑一声:“这两万块钱,发我们奖金都不够呢。”说罢,不等刘博士急得跳脚,她将裤脚理好塞进劳保鞋里,下地干活。 远处遮阳棚下,陈黎又捧着手机和方来聊天。联谊会后,她总是心不在焉地,一有空就抱着手机和方来你来我往。大多是陈黎主动,方来像个木头,推一下,动一下,话不多,但很实在。 苏青杳对方来的未来有一种深深的担忧。万一陈黎玩腻了,方来可能会很受伤。无奈地摇摇头,她继续埋头干活。 风中带着丝丝凉意,拂过旁边的狼尾草,发出簌簌声响。 风将远处的笑声带到近边,苏青杳直起身看向远处。 远处田埂上,有三个研究生坐那说笑玩手机,裤管卷起,手和脚腕却是干干净净,一派懒散的模样。 而不远处有个个子矮小的男生低头在忙碌,他的筐里土豆已经满了出来,他费劲地扛起那箩筐土豆放到田埂旁,被坐在那休息的一个男生一脚踹翻,土豆滚落满地。 而那三个男生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反倒指着矮小的男生哈哈大笑。 苏青杳认得他们,是七月初从各个合作院校派过来的在读研究生,力学和农学,林学的研究生都有,暑期在基地实践赚学分,表现好还能在基地的论文里写进团队名单里。 一般这种项目都是香饽饽,但沙漠土壤化基地情况特殊,条件艰苦,愿意来的人不多,除非是一些平时没有什么论文发表在核心期刊上,成绩不好但有背景的学生,或是没有背景但能吃苦的学生。 那三个正在肆无忌惮嘲笑别人的男生就是前者,苏青杳记得领头踢箩筐的男生叫罗文,力学研究生,是陈教授的外甥。所以基地里的同事们都很优待他,特别是陈教授的得意门生刘博士,将罗文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关照。 那个矮小话不多的男生是苏青杳的同门师弟李忍。他来煌城前,苏青杳的恩师吴教授特地嘱托她多照顾李忍。 这孩子性格安静木讷,内向自卑,很像当年的她。家庭条件不好,很能吃苦,又是学农学的,志向是未来回老家搞现代化农业。 李忍蹲下来将土豆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回筐里,埋头不说话。 苏青杳往前走,听见罗文高声嘲笑他:“喂,你捡快点啊,别耽误了我们的工作。长得跟土豆似的,做事毛手毛脚。” 明明当时这一地块是分给他们四个人一起做的,苏青杳还记得安排任务的时候罗文一脸的不耐烦,还反驳过自己来这里不是干这种活的,被陈黎怼了一通。 李忍始终没有回答,老老实实整理好了土豆。罗文顿觉无聊,嗤笑一声和周围人说:“穷鬼读什么研究生啊,直接回家种田就好了啊。” 原本李忍已经扛起箩筐准备离开,听到这话忽然重重扔下箩筐,土豆又滚落一地。他扑倒罗文身上,将人撞到,骑在对方身上揪着他衣领红着眼睛问:“你再说一遍?” 罗文懵了两秒,一把推开他,李忍矮小一下被推开坐在地上,罗文反身摁住他咬牙切齿:“想挨揍是吧?怎么了?你们不就学的种田吗?农民出身学历读再高还不是种地?我说你是穷鬼有错吗?” 田间不好走路,苏青杳深一脚浅一脚快步过去,急得呵斥一声:“罗文!你给我闭嘴!” 罗文抬眼瞥见苏青杳,挑眉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松开李忍,松松垮垮地起身,身边两人扶住他,三人立在田埂上居高临下看着苏青杳。 苏青杳扶起李忍,抬头指责他们:“你们太不像话了,把工作都交给他,自己在旁边休息,还耽误工期!浪费粮食!我要给你们扣学分。” 罗文听了,嗤笑一声,肆无忌惮地笑:“苏老师,我尊敬您,平时有些话不好意思跟您说。您觉得我们来这里,真的是来干活的?我多得是可以去的项目,要不是我舅舅非得让我来,我才懒得来呢。您也没那资格扣我学分。” 他轻蔑地看着地上的土豆,脚尖抵着圆滚滚的一颗往前一踢,土豆停在苏青杳脚边:“我们不是农学的,干不来这事。再说了,不就几颗土豆,至于吗?”说罢,他轻蔑地笑了一声。 苏青杳看着他,心里越发窝火。 火辣的太阳照在脸上,她竟觉得浑身都很冰冷,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39、月亮 苏青杳一直知道, 不是所有人读研都是为了学术,更多的人不过是想镀层金,拿个文凭毕业找份好工作,或是带着高学历继承家产。 怀揣理想和信念在这片沙漠坚持的人, 像个傻子, 不被理解。 土豆撞在脚尖, 表皮黏着黄沙。陈教授用了毕生心血研究出来的特殊材料,通过力学的原理让黄沙能够凝聚成土壤, 保水固沙, 他们费尽心思节约地下水,减少滴灌次数才种成颗颗拳头大的土豆,如今被人弃之敝履, 扔在地上。 苏青杳感觉自己像被扇了巴掌似的羞辱。 “你小时候没背过《悯农》吗?陈教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外甥。”苏青杳气急,脸都气得通红, 双手握拳。 李忍这次反倒冷静了下来,站在苏青杳身后揪着她的衣角小声说:“师姐,算了。” “怎么算!基地里要是个个都是他们这样的人,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苏青杳甩开他, 声音高亢激动, 原本温和清亮的嗓音激动到极点, 居然带了点哭腔。 表情看着凶, 声音却带着点娇, 倒让罗文听乐了,轻浮地说:“苏老师, 您可真是天真, 您真的以为沙漠土壤化能成功啊?业内有几个真正看好我舅舅这个项目的啊?您别被他骗了。嗨, 都是骗点投资和研究经费讨生活的, 别那么认真。您长这么好看,找个有钱人嫁了,养尊处优地生活不好吗,非得在这里吃苦受累的,看您皮肤都糙了,我们几个看着可心疼了。” “苏老师,在这里没有前途的。你看我们,未来前程坦荡,潇洒快活。”他狂妄的张手,越说越离谱。 苏青杳气得脸色铁青,清亮的双眸带着利刃似的直直刺向他们,没多说话,转身就走。李忍左看右看,呆呆地蹲下来要捡土豆。 苏青杳气得喊了一声:“赶紧跟上来,等会儿再捡!” 所有人都四散在各种工作,苏青杳重重踩着地里凹凸不平的土壤,抄近路去刘博士那儿。见她态度变得强硬,罗文才心慌起来,在苏青杳身后高声问:“苏老师,你要去哪儿!” 风将她的帽子吹起,苏青杳干脆摘下帽子,头也不回冷笑:“去帮你们转去条件更好的项目。” 土豆田一旁是高高的狼尾草田,肆意蓬勃地野蛮生长,顶端杂乱的狼尾毛茸茸,随风摇曳。 身后罗文三人快步跟上,拦在苏青杳前面:“苏老师,你不能这么做!” “你们都放出那种豪言壮志了,我哪能阻碍你们的大好前途呢!”苏青杳说着,侧身要绕过他们往前走。不料被着急的罗文拦住,失手用力一推。 苏青杳一时间没支撑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 她以为自己会向后摔进泥地里,不想一只手臂牢牢地接住了她,头顶一片阴影,凛冽的熟悉气息扑来。 苏青杳抬眼,看见楼祁的出现一怔。 他一身深棕色的冲锋衣,应该是从狼尾草丛里蹿出的,头上还带着几根牧草,头发有些凌乱,胸口微微起伏,微喘,眼神凌厉。 楼祁单手搂着苏青杳的腰用力,稳住她的身形,到了平地确认她站稳才松手。 苏青杳有点懵地看他,楼祁如狼似的冷冽的眼神盯着罗文几人。他带着苏青杳落地的时候,靠近狼尾草,此时一阵风吹过,草丛的阴凉和着绿洲的风袭来,鼓起楼祁冲锋衣一角。 楼祁长腿一迈,高大的身形挡住苏青杳,他个子比这几人都高,冷眼低垂不带一丝感情,居高临下地盯着罗文,低笑:“连老师都敢欺负,陈教授怎么会有你这种外甥,真丢他脸。” 他黑漆漆的眼里没有一丝光,冷得像冬月寒冰刺骨,四十度的天气里,罗文莫名打了个寒噤,色厉内荏地骂道:“你谁啊,跑这里来狗吠!” 话音刚落,他脸颊忽的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用力钳住,迫使他下巴和上颚分开无法合拢。 罗文痛得哀嚎,双手抓着楼祁的手,腿上想要踹楼祁,楼祁抬脚抵住他虚软无力的腿。身边的两个男生吓得手足无措,看看楼祁又看看苏青杳。 “还狗叫吗?”楼祁冷笑一声,手上隐隐用力。 怕他真的把人伤到,苏青杳握着他的手臂劝道:“楼祁,你松开他,这样会伤到他的。” “他这张狗嘴里有说过人话吗?不如撕烂更好?”楼祁挑眉反问,眼里带着闪烁的狂意。 触及楼祁的眼神,苏青杳怔住。罗文的话的确让她很生气,只是眼下看来楼祁比她更愤怒,原本堵在胸口的怒意一下被惊讶冲淡了。 苏青杳拧眉着急地劝:“罗文,知道错了吗?还不赶紧道歉。” “唔——”罗文疼得求饶,“对不起……” 楼祁蓦地松手,罗文一下摔跪在地上,捂着嘴痛苦地咳嗽,他脸颊两侧有红色的指印,手指纤长,触目惊心。 冷眼低眉盯着罗文,像看蝼蚁的眼神只停留了两秒,楼祁转身握住苏青杳的手离开:“走。” 苏青杳还在愣神就被带出了几米,楼祁捡起了方才纷乱间苏青杳落在地上的遮阳帽,轻轻拍了拍上面的草屑和尘土,戴在苏青杳头上。脸上的灼热顿时被阴影挡住,舒服许多。 而楼祁自己整个人都还在太阳底下,他毫不在意似的。 苏青杳看了眼他阳光下白皙的皮肤,心想等会儿找个遮阳帽给他。 罗文站起身,揉了揉脸颊,脸上除了红印没有任何伤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嘴里已经破皮。他啐了一口,吐出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液在土壤里。 瞪着楼祁的背影,罗文的表情因为凶狠而扭曲,语气狂妄轻蔑:“你敢这样对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楼祁停下脚步,左手不松开苏青杳的手,右手依旧将伞撑得稳稳的,嗤笑一声,侧脸,眼神淡漠地看他:“好啊,你来首电找楼祁,我等你。” 听到这名字,罗文脸色一变,像被扼住喉咙的鹌鹑似的,瑟缩起来。 李忍回去捡土豆,听见身后其余两人问罗文:“文哥,我们要怎么整他?” “整什么整,整死你啊!他是楼家那个小阎王!谁敢惹他!”罗文一脚将人踹翻,气得跳脚骂道,脸色苍白。 “怎么叫小阎王?”另一个人并不懂,疑惑地问。 罗文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恐惧:“他差点打死过人。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被贬到煌城的。” 李忍脚下一顿,心头重重一跳,随即快步离开。 天空湛蓝,一望无际。阳光耀眼火辣,被遮阳伞遮住。楼祁的身影半边在阴影里,半边落在阳光下,高大挺拔,被光影割成两半。紧抿的唇瓣,静默。 不知道他的意图,苏青杳低声问:“楼祁,你要带我去哪儿?” 楼祁长睫一颤,似是刚才走神了,忽的回过神来,松开了她的手,随即恢复往常的吊儿郎当:“不好意思,苏老师,忘了。” 握住了她的手,忍不住就想一直握着。 身侧的向日葵田一片金灿灿的,随风摇曳,花瓣擦过腿侧,痒痒麻麻的。 苏青杳叹了声气,坐在田埂上,高大的向日葵花盘挡住了太阳,她坐在阴影里,脑袋里仍是方才罗文的那些话。 她来煌城是得到苏世安的支持的。但更多的人对她的决定不解,包括当初带她来,又劝她回京的周一恒。 身后有高大的人影,落在花盘上,人影动了动,随即男人坐在了她身旁,凛冽的气息吹散了一抹热意。 楼祁低头侧下方看苏青杳的表情,勾着唇角笑问:“不高兴?” 没有答他的话,苏青杳别开脸。楼祁失笑,摇摇头,声音低低的:“因为刚才那家伙的话?” 心头一跳,苏青杳愕然地看他。楼祁一直都是这样,看着漫不经心,实际上他是很细心的人,能关注到周围人的细节和心情。他少说多做,行动上表现一切。 向日葵地里有小小的杂草,苏青杳抬起一条腿,下巴枕在膝盖上,一手揪着杂草,郁闷道:“我知道我们这个项目看着像天方夜谭,听着骗钱似的。可是连这项技术的发明人陈教授自己的亲外甥都不信,我有些难受。” “那你相信吗?”楼祁勾唇问。 余光瞥见楼祁带笑的眼神,苏青杳下巴低垂,声音闷闷的:“我信啊……”她在基地里工作了一年多,见证了各种沙漠里的奇迹,劳作过收获过,没有人比她更确信这个项目的可行性。 “呵,那不就行了。”楼祁语气轻松。 苏青杳抬头看他,向日葵摇曳着,光影在他脸上晃动,光里他的瞳孔呈现琥珀色,像宝石一样漂亮。 他的声音低哑,温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小蝉,你信,那我也信。你们的项目一定能成功的。” 沙漠里的风带着干燥的热意,滚滚卷席。 楼祁的声音在风中带着烫人的力量:“我相信,沙漠总有一天,年年都有春风。” 他的眼神似有实质性的触感,落在苏青杳脸上,像一只手细细爱抚。苏青杳怕沉溺进这个眼神里,不得不转移注意力,看到他头上还带着狼尾草的草沫,笑了:“你怎么这么狼狈过来?” “抄近道。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不能浪费。”楼祁玩笑似的言语,伸手去拍头发和冲锋衣上的草沫。 他手背上有细细的草叶的划痕,微微破皮带着鲜艳的红色。伤口不大,但又细又多。苏青杳从兜里找出一支护手霜来:“沙漠里皮肤干,草一割就容易划伤。” 大风袭来,吹弯了向日葵的腰杆,苏青杳身上的防晒衣被吹起衣角,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苏青杳下意识地抬眼,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她的眼睛和初次见面一样,清透平静,朱唇红润,眉眼干净天真。却真是这抹天真,显得格外娇憨。 楼祁喉咙发痒,心里打翻了五味杂陈的情绪,眼底顿时压不住的复杂情绪翻涌。 她长大了,也成熟了。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是嘴角浅浅的笑意都能让他沉浸其中。他像个受虐狂一样,她越不爱搭理他,他却越想去试探她的底线,听她的冷言冷语。 这一秒,楼祁已经想到了未来的许多许多。第一个孩子,要姓苏。 苏青杳把护手霜塞进他手里,无意似的别开眼:“你自己擦。” 楼祁握着护手霜的尾端,大手却连带着她的手一起握住,连人扯进怀里,唇瓣贴着苏青杳耳畔低哑呢喃:“你帮我擦。” 绿洲之上狂风骤起,吹乱苏青杳的长发,拂在楼祁的颈侧,酥酥麻麻。向日葵花盘被风压得低低的,遮住两人的脸。 两人胸口几乎相贴,挨得很近,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急促,震耳欲聋。 绚烂的金色花盘像一整个世界,两人躲在这片小世界里,心跳声交缠,此起彼伏。他握着她的手紧紧不放,温热的呼吸声在耳廓,滚烫得像要将她融化。 苏青杳一手撑在他的胸口,想要起身,一抬头,被他炽热的眼神盯得怔住。 太近了,近得眼里只有对方。 好像过去没有分离,他们本该如此。 楼祁低头吻下来。苏青杳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一只滚烫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和后脑勺,有力得让她心颤。也让她无法后退。 那温热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苏青杳抿着唇,低下了头。 他的唇落在她的鼻尖上,那颗诱人心魄的鼻尖小痣,被唇瓣烫得发红。 作者有话说: 亲上了——鼻尖。 楼哥还是挺好的,无条件支持小蝉的理想。而且这次他叫小蝉,小蝉没有拒绝哦! 指日可待(笑) 40、融化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打破了僵持。 两人惊醒般突然回过神。楼祁松开她,侧过头,声音沙哑:“抱歉。” 苏青杳侧过身低头找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黎的名字, 她将额前的长碎发勾到耳后, 轻咳一声才接起电话, 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阿黎,怎么了?” 手机那头传来陈黎疑惑的声音:“杳杳, 你躲哪儿去了啊?刘博说楼祁来咱们基地参观, 派你去接一下他。” 她浑身还带着热度,握着手机愣了半秒,别眼余光偷看一眼楼祁, 小声回:“他和我在一起呢。” 挂了手机,楼祁勾唇笑道:“我今天没别的意思, 就是来看看你们这儿。刘博士上次和我说,想做成景点,打开名气。” “你听他瞎说呢,他还想把我们种的土豆注册品牌上市呢。”苏青杳低声吐槽。 苏青杳戴上帽子起身, 给楼祁找了顶帽子。楼祁跟在她身后, 两人简单逛了一圈基地, 一千亩的绿洲面积不小, 一眼望去皆是改良后的良田, 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植被蔬粮茁壮地在沙漠中间生产,楼祁眼里也不禁戴上惊叹。 他低身观察地面的土壤, 长手插入土中, 挖开一手的土壤, 揉搓开, 感受到湿润的泥土是由细密的黄沙组成。 看着手上的沙砾,楼祁挑眉,感兴趣地说道:“真是神奇的材料,居然能把沙子凝聚成土壤,可惜我不是研究这个的,不然真的,很有前景。” 这是陈教授研发的特质材料,由各种天然植物纤维等材料组成,通过力学原理将黄沙凝聚成土壤。 苏青杳听见他的夸赞,忍不住自豪:“是吧,我也觉得很有前景。对非原生沙漠来说,这就是还原绿洲的一大利器,能够真正固沙保水。那些开垦了一年以上的田,除了第一次种植,之后就没有人工浇过水。现在绿洲里偶尔还有小雨,形成绿洲小气候了。” 这是重逢后,苏青杳第一次和楼祁说这么多的话。她眼睛亮亮的,充满骄傲和兴奋,嘴角带着笑意,整个人散发着自信夺目的光芒,像暖阳。 楼祁目光定定看着苏青杳,缓缓勾起嘴角,眼里的笑意逐渐绽放。 “多好。”他双手插兜,抬眼望着远方,低笑一声。 苏青杳疑惑地看他。楼祁感慨:“像这样自信就好。你一直都很有主见,我相信你的选择不会错的。那些白痴的话别放心上。” 无论是当年离开永南,将养父母送进监狱,还是现在来到煌城,都不会错。 “谢谢。”苏青杳双手插在防晒衣的兜里,紧紧握拳,偷眼看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今天真是让你看闹剧了。” 楼祁嗤笑一声,打开Zippo,叮一声,点起一根烟叼在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哪里都有傻叉,不奇怪。” 和刘博士见了个面寒暄几句,楼祁准备回电站。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天空云层渐渐多了起来,遮住了滚烫的阳光。楼祁长腿缓缓迈着,配合着苏青杳的步调。 苏青杳回想起方才的情景,问他:“罗文是不是知道你,他怎么不跟刘博士告状。” “可能吧。据说我现在很红。”楼祁似笑非笑,话又是满不正经的。 又是这幅懒散不羁的模样,苏青杳知道从他这儿是问不出什么真话来,目送他上车。 楼祁放下车窗,在车内朝苏青杳一抬下巴,轻轻咋舌挑眉:“再见,苏老师。” 车子行驶,轮胎带起滚滚尘土,一道白色的尘烟在车后蔓延开,直到驶入沙漠里的国道,扬长而去。 次日,楼祁从主控室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阵,楼下响起卡车运输声。他们这儿一期工程完毕后很久没有听见这种重型卡车的声音,楼祁走到过道往下看,发现后勤部的人正在指挥一辆满载土豆的车卸货。 愣了愣,楼祁靠在栏杆上,听楼下有工程师在问后勤哪儿来的。后勤笑着回答:“沙漠土壤化基地那采购来的,他们土豆刚成熟,郭副总说帮衬帮衬,咱们员工多,买个五六百斤够吃半个月了。” 昨天苏青杳就是在挖土豆吧。楼祁想到她昨天那副气得像跳脚的小松鼠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起。打开微信朋友圈,手指划着屏幕往下,刘博士的最新一条朋友圈赫然就是这一车土豆。 配文:【感谢工友们帮衬!】 下面苏青杳评论他:【刘老师人脉真广啊。】 楼祁轻轻笑出声,大拇指在评论上一点,飞快打出一行字:【苏老师有我,人脉也不差。】 午饭,楼祁在食堂特地点了椒盐土豆,沙面土豆香甜软糯,带着沙软的口感。或许因为是苏青杳种的,楼祁觉得比市面上的,更甜,更好吃。 首电的宿舍楼在煌城条件比较好的新小区里。普通员工四到八人合住一套120平的公寓,管理层一人一套单身公寓。但煌城的小区条件再好也比不上大城市,小区的车位车库都在地面。 吉普车驶入地上停车位,楼祁下车,随手摁在车钥匙的锁车键。正要抬脚进入楼房内,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日产车忽的“滴滴”鸣笛。 楼祁拧眉看过去。 这种熟悉的叫人方式,楼祁只认识一个人。 果不其然,日产车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英俊文雅的脸,在楼祁眼里,却是可恶又虚伪。 他轻蔑地嗤笑,双手插兜,轻啧一声:“周一恒,你他妈在这儿干什么?找爷揍你吗?” 周一恒早习惯了他的狂妄,并不生气,从另一边车门下车,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矜持地笑道:“的确是来找你的。” “想不出老子和你还有什么事能聊的。”楼祁抬起下巴看他。 看了一圈四周的景象,周一恒眼里带了点怀念:“明明才离开煌城没几个月,居然恍如隔世。” 不想听他废话,楼祁啧了一声催促:“有屁快放。” “你要是能认错,舅舅能让你回北京。不在这里吃苦。”周一恒的眼神转了一圈,重新落在楼祁身上。 他看着温文尔雅,但眼神看着楼祁的时候却不带一丝温度和笑意。 楼祁“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用了,老子没错。而且……让你失望了,我在这儿过得非常快活。” 这话倒让周一恒意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楼祁,没从对方身上看出窘迫狼狈,反倒有那么一丝离开了权势中心的闲散和散漫,似乎真的快活。 “你犯了那么大的事,还不认错?嘶,说起来,外派到煌城是你自己选择的。怎么,在煌城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待着可不像你楼祁。”周一恒抬头看着十层楼高的楼房,外墙和户型在大城市都是已经被淘汰的设计,他轻蔑地摇摇头。 他的反应让楼祁皱起眉。 楼祁点起一根烟,两指夹着烟吐出一个眼圈,另一手下意识地把玩着打火机,开盖,关盖,发出有节奏的“叮”声。 “你不是在煌城的一个沙漠土壤化研究基地工作过一段时间吗?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来煌城难道也是缩头乌龟?”楼祁嗤笑。 周一恒低头看着脚尖,干净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沾了一点尘土,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帕矮身擦拭,听见楼祁的话,笑着摇摇头,语气傲慢:“我会选择那地方,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的恩师和陈教授是好友,也算是帮助他们过渡一下,我去也能顺便筹措资金。但这地方不适合我。太落后了,黄沙漫天,和我的志向也相去甚远。” 说起来,得知苏青杳在煌城,也是多亏了周一恒。楼祁知道周一恒在煌城参与了沙漠土壤化的研究项目,偶然一次机会,他在周一恒的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背景里有个女孩的侧脸,和他记忆里的女孩儿很像。 中国太大了,大到他靠自己的力量寻找八年总是擦肩而过。但世界又很小,小到其实她就在身边。 楼祁听周一恒冠冕堂皇的话,嘲讽他:“你的志向,是能得到楼威的赏识,拿到股权吧?” 说完,楼祁吸了口烟,将烟扔在地上碾灭,侧头看周一恒,漆黑的眼里带着不屑:“周一恒,不要在谁面前都想装好人,到头来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周一恒听到这话,原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也渐渐支撑不住,琥珀色的眸子沉了沉:“楼祁,你现在在煌城名气也很大,听说你又有新的红颜知己了?” 这话勾起了楼祁一些难忍的回忆,他心头忽的蹿起怒火,握拳一拳挥在周一恒脸上,咬牙骂道:“周一恒,老子劝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眼前一黑,剧痛从脸上蔓延开来,周一恒一下摔在地上,司机从车上下来扶起他。再抬头,楼祁已经进入楼房里,头也不回走了。 缓缓起身,周一恒大拇指亲亲擦过嘴角,指腹有血迹。他轻舔口腔内破损的伤口,倒吸口冷气,轻笑一声:“这次才是真的戳到他软肋了。” 上午的时候,基地派了几个人找了大货车将土豆运至城内卖掉。看着厚厚一沓百元大钞,刘博士美滋滋地数着钞票,然后交给基地的财务让她存公账上。 忙活两天,苏青杳累得浑身乏力,没跟刘博士他们一起去聚餐庆功,叫了辆滴滴回宿舍。 车子缓缓驶出这条街道,距离宿舍不远,但苏青杳没有体力继续步行。 在宿舍楼下下车,苏青杳累得揉了揉肩膀,才发现遮阳帽一直戴在头上。摘下帽子,抖下来一层沙土,荡起一层灰。苏青杳愣了愣,低头看自己身上都是灰蒙蒙的,扑了一层灰似的。 每天从基地回来都是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今天更甚。苏青杳也没有心情在意自己的外表,抬脚进入宿舍楼。 身后忽的响起一个温和熟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笑意:“杳杳。” 苏青杳抬起的脚一顿,垂下的长睫一颤,忽的抬起,转身惊讶地看向来人:“周师兄,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41、月亮 苏青杳惊喜的眼神在触及到周一恒脸上的伤口和淤青时愣了, 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登时也咽回了肚子里,关心问:“师兄,你脸怎么了?” 手背轻轻碰了碰嘴角的伤口,周一恒咧嘴笑道:“不小心撞到了。” 这分明是被人用拳头打出来的伤口, 苏青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 没有戳穿他, 好心问道:“都不处理一下,我宿舍有药, 要处理一下吗?” 勾唇带着温和的笑意, 周一恒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站在苏青杳宿舍门口,周一恒往隔壁的宿舍门瞄了一眼,问:“我原来的宿舍还空着?” 插进钥匙打开门, 苏青杳径自进去在柜子底部找出医药箱,听到这问话随口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基地的情况, 哪儿有那么多新人。” 这话说得心酸自嘲,却是事实。周一恒心里一阵不忍,坐到椅子上看她在医药箱里找出碘酒,无菌棉签, 忽的轻笑一声:“你还是这样未雨绸缪, 储备了很多东西。” “经常要受点小伤, 总得备点药。”苏青杳轻描淡写, 周一恒听着心里微微一痛。 他抬眼看着苏青杳, 她专业又熟练地给周一恒伤口清理一遍,用棉签蘸取碘酒, 轻轻点触他嘴角的伤口。 收回手的瞬间, 周一恒倏地伸出手, 握住她的手腕, 苏青杳双眸一顿,抬眼看他。 周一恒长长叹气:“杳杳,我当初就不应该带你来这儿,你受苦了。” 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干净大掌,没有一丝老茧,养尊处优,自己的皮肤都略显粗糙。苏青杳垂下长睫,挣脱开他收回好医药箱:“不苦,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还在气我当时丢下你离开?”周一恒追问。 苏青杳把柜门合上起身,眼带疑惑,微微拧眉:“师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听到这话,周一恒愣了,嘴唇半张看着她。 苏青杳倒了杯茶递给他,情绪波澜不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你不喜欢这份工作,换了就行。我不会生气的。” 她语气平淡自然,表情也很诚恳,不像客套。周一恒心里一沉,明白苏青杳确实是这样想的。 或许一开始生气过,但现在她早就放下了。 这对周一恒来说,并非好事。 这间单人宿舍依旧和原来一样,逼仄简陋,但干净整洁,没有太大变化。苏青杳将房间整理得一尘不染,床头还摆着一只漂亮的月球灯,周一恒记得是去年圣诞节陈黎送苏青杳的礼物。 一切都没变,但已经没有周一恒的位置了。 喝了两口茶,周一恒便起身要回酒店。苏青杳送他下楼,踩着缺了铜条的花岗岩台阶下楼,她想到了什么笑道:“幸好今晚刘老师得迟一点回来,不然他撞见你非得气死不可。” “他还在气我吗?”周一恒无奈地笑了笑。 “是啊,基地的事务不好管,他也算是呕心沥血了,头发更秃了。”苏青杳说笑着,摸着墙壁打开一楼过道的路灯,往楼道口走去。 她清瘦的身影在过道里显得尤为伶仃瘦小,周一恒这两个月一直在想她,见到她以后,鬼使神差地感觉到了后悔。 他站在灯下嘴唇翕动,正欲说点什么,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出现在楼道口,苏青杳身形一顿,随即响起她清亮略显惊讶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一道带着金属质感的熟悉嗓音响起:“睡不着,来看看你。” 周一恒瞳孔倏地一缩,居然是楼祁。 难道楼祁在煌城遇到的女生就是苏青杳? 他一阵恍惚,快步跟上去。 楼祁一手插兜,另一手因为无聊等人,正夹着一根烟,原本见苏青杳靠近,准备掐灭扔进手边的垃圾桶。他抬眼,看见苏青杳身后一道修长的人影靠近,眸色沉沉,忽的凌冽起来。 盯着来人,楼祁几乎咬牙切齿:“你怎么在这儿?” “来老东家这儿看看,和师妹叙叙旧,不行吗?”周一恒说着,手抬起搭在苏青杳的肩上,语气温柔,“杳杳,你和楼祁是怎么认识的?” 杳杳。 这么亲昵的称呼。 如利刃刺在心脏,楼祁心里很不得劲。 楼祁拧眉,眼神如刀似的等着苏青杳肩上那只脏手,将烟扔脚下一踩,顺势抬手拍开周一恒的手:“关你什么事。” 苏青杳推开楼祁,斜睨他一眼:“不准乱扔烟头。” 正准备继续开嘴炮的楼祁一噎,轻咳一声,抿紧唇,乖乖弯腰捡起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听见苏青杳耐心地解释:“我和楼祁以前认识。师哥,你和楼祁也认识?” “他是我表弟。”周一恒揶揄的眼神盯着楼祁,楼祁从中看出了挑衅。 都是男人,一个眼神对视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楼祁不耐烦地轻啧一声,不停用眼神赶人:“你不是要走吗?赶紧的,我还有事找苏老师。” 知道这会儿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周一恒抬手状似无意地用拇指擦过唇角的伤口,似乎在提醒楼祁什么。在看到楼祁眼神一凛后,他满意地笑了。 离开前,周一恒语重心长地对苏青杳说道:“杳杳,有空帮师兄劝一下楼祁,要是知错了可以早点回家,煌城太苦了。”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也一样,老师一个人在家很寂寞。” 说罢,他抬脚离开,车子已经等在门口,周一恒开门上车,摇下车窗和两人挥手道别。 楼祁嗤笑一声,不耐地轻啧:“神经病。” 他知道周一恒和苏青杳认识,只是真的见到两人如此熟络的时候,楼祁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当初若不是周一恒,他们之间又怎么会闹误会,她也不会不告而别,两人天南海北分隔两地这么久。 想到这,楼祁心里一阵烦躁,从兜里摸出Zippo,想再点一根烟。 手上忽的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楼祁一怔,抬眼看苏青杳。苏青杳摁住他的手,微微蹙眉劝道:“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楼祁眼神带着惊讶,随即换上笑意,将烟盒、打火机收好,颇为受用地点头:“好,都听你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夜色降临,空气倏然变冷,苏青杳不想久留,直接问他。 看了眼对面巷子里的烧烤摊,楼祁指了指:“走,苏老师,我请你吃烧烤。” 她记得楼祁有洁癖,以前不爱吃烧烤,嫌脏,这会儿主动请吃烧烤。苏青杳戒备地看着他,楼祁轻轻一笑,推着她的肩膀往对面巷子走去:“走吧!你们基地的人都去聚餐了,就你一个多冷清啊。” 他有刘博士的微信,刘博士刚发了聚餐的照片,看到了也不奇怪。 苏青杳这会儿却是有些饿,也没有拒绝,跟着楼祁往烧烤摊走。她刚坐下,楼祁就将脱下的冲锋衣外套盖在了苏青杳背上。 “穿上,晚上冷。”楼祁里面一件薄薄的白色T恤,说完就去摊前点串。 苏青杳揪着外套衣角,上门还带着楼祁的体温,很温暖。她抬眼看向楼祁,烧烤摊用黑色防水布遮盖撑起,冰柜里琳琅满目的烤串儿,楼祁弯着腰低头认真挑选,眼神严肃地仿佛在调试仪器。 似是察觉到了苏青杳的视线,楼祁直起腰看向她,蓦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朗声问:“苏老师,你羊肉吃吗?” “不吃。”苏青杳立刻回答,别开眼。 楼祁应了一声。苏青杳再看他,他已经拿着满满一篮串儿和老板结账了:“不要加辣。” 苏青杳深吸口气,将楼祁的外套穿上。登时,空气里的凉意被隔绝,苏青杳暖和不少。 烤架上白烟袅袅,阵阵香味不停飘过来。楼祁拿来两听可乐,帮苏青杳打开,“呲”一声,冒出白色水汽,插入吸管后,楼祁把可乐推向苏青杳。 苏青杳喝了口可乐,苏爽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起方才周一恒的话,问楼祁:“刚才周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知错了就可以回北京。你犯什么错了?” 楼祁喝了口可乐,挑眼看她,蓦地低笑一声,舌尖抵着口腔壁“啧”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听他胡说八道呢。” “我听别人提过,你本来可以留在北京的,因为出了事才被外派到这里的。”苏青杳双手握着可乐罐,冰冷的易拉罐外壁冒着水珠,指腹被冰得刺骨:“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正好第一批烧烤端上来,楼祁拿起一串烤牛肉,咬了一口,等咽下这一口,他才漫不经心地挑眉,语气轻快:“怎么,苏老师,关心我啊?” 苏青杳不悦地拧眉,柳眉直竖:“作为普通朋这种关心也是基本礼貌吧?” 握着烤串的手一顿,楼祁的视线从烤串上缓缓移到桌面。简易的折叠木桌,黄色的涂料,中间被烫黑了一片,桌面还有油渍。 油污,不干净。 全都踩在楼祁的雷点上。可以被忽略的不适又翻涌上来,楼祁将烤串放到空盘子上。 单手拿起可乐,楼祁舌尖抵着牙齿,心脏像被一根线穿过,细密的痛,微不可察。 他淡淡开口,依旧是那副玩笑的模样,眼里倒映着苏青杳素净的脸,闪动着复杂认真的情绪:“小蝉,别傻了,你知道我要的不是普通朋友的关心。” 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排他的,恋人的关爱。 作者有话说: 圣诞节快乐! 42、融化 那晚楼祁真挚的眼神, 黑漆漆的双眸里带着浓浓的情愫,盯着苏青杳看了好久好久。久到苏青杳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又忽的低眼轻笑一声,语气带着自嘲:“唉,楼祁啊, 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还得努力啊。” 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但除爱以外。 次日,周一恒意外地出现在基地。基地的老员工们见到他都很震惊, 有几个当初恼怒他临阵离开的, 不悦地想和他理论。 苏青杳拦住他们,见刘博士迎上去。原本担心刘博士也不冷静,会和周一恒吵起来, 没想到刘博士意外的平静,和周一恒打个招呼, 握手寒暄几句,进了休息室谈话。 今天天气阴,绿洲上的阵风比较凉爽,苏青杳穿了冲锋衣, 平整挖空的土豆田, 过几天可以准备种新的一批土豆。 陈黎凑过来小声嘀咕:“你说周师兄回来做什么?” “不知道, 有要紧事吧。”苏青杳并不关心周一恒的事, 她着急的是趁着八月底气温适宜, 可以赶紧种下一批土豆。 天色阴沉沉的,今天太阳不好, 等太阳落山的时候, 沙漠里气温会很低。快九月了, 天气应开始转凉了。 没一会儿, 周一恒和刘博士就出来了。刘博士这会儿的心情明显比进屋前要好得多,眉开眼笑,笑得合不拢嘴,握着周一恒的双手不停道谢:“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抛下我们不管的人!” 周一恒抿嘴笑着,一脸淡定。 苏青杳和陈黎看着一头雾水,陈黎贴着苏青杳耳廓小声说:“刘博那样子看着像中了五百万彩票。” 后来事实证明,的确是中了彩票,但不是刘博士,而是基地。 周一恒打算给基地捐赠价值一千万的物资。怪不得刘博士立刻不计前嫌,跟恩人似的把周一恒捧上了天。 苏青杳知道周一恒家境好,有不小的家族企业,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从休息室里出来,周一恒在绿洲上又逛了一圈,看看和自己离开前的变化。 绿洲上到处都郁郁葱葱的,夏末,沙漠特有的沙棘和梭梭树也正是旺盛的时候,看着绿意盎然,长势喜人。 他绕到苏青杳劳作的田里,换上劳保鞋下地里,抓起一把铁锹帮忙松土。苏青杳一怔,抬起头来看他:“师兄,你衣服会弄脏的,上去吧。” “这不是想帮你早点干完活,可以早点下班吗。”周一恒勾着唇笑了笑。 苏青杳不置可否,她不愧是专业的,动作干脆利落,很快就将这一块田翻整一遍。等回到休息区,她脱下劳保鞋,洗了一遍手,才问:“没想到你这次回来是来捐物资的。谢谢你,师兄。” 周一恒眉峰一挑,轻咳一声,从善如流地回答:“毕竟我也曾是基地的主管,有感情。” 其实这一次来煌城主要是受了楼威的委托,来查看楼祁的情况的。楼祁不可能一辈子在首电搞技术,更不可能在煌城待很久。 周一恒这次来,最大的目标,还是让楼祁回京。 可是目前看来,只要苏青杳在煌城,楼祁可能都乐不思蜀。 他从没想过,自己这个小师妹,他恩师失而复得的女儿,居然和楼祁能扯上关系。 云层重重叠叠,遮天蔽日,阴天,光线也暗得更早。 周一恒帮苏青杳把杂物锁好,将钥匙还给她,指着自己的越野车:“搭我的车回城吧,今晚请大家吃饭。” “啊?为什么?”苏青杳惊讶地问。 她讶然的表情让周一恒眼神一黯,表情略显落寞。垂眼看了眼脚底的沙土,周一恒失笑:“杳杳又忘了吗,今天是我生日。” 苏青杳眼神一怔,张了张嘴,不好意思道:“抱歉,确实忘了。” 摇摇头,周一恒表情淡淡的:“没事,我也不怎么在意生日。” 苏青杳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周一恒和楼祁的生日离得很近。楼祁的生日也快到了。 今天提早收工,周一恒请全基地人去城里最好的火锅店吃了一顿火锅。煌城最出名的其实是羊肉火锅,但因为苏青杳不吃羊肉,周一恒就换了一家牛肉火锅店。 吃完火锅,刘博士兴致盎然,为了表示感谢,提议来第二趴,部分同事喝醉了提前回宿舍,剩下的乌泱泱涌去了火凤凰。 周一恒在火凤凰里订了个大包厢,能容纳四十五号人。 苏青杳坐在角落,看着刘博士和几个男同事群魔乱舞地唱歌,一阵恍惚。 上次来火凤凰还是不久前,回来后她就发誓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没想到今天又被薅里了。 煌城的娱乐生活很少,火凤凰是难得热闹的地方。周一恒看似儒雅,实际上也算是纸醉金迷的大都会里出来的贵公子。 按陈黎的话说,玩中好手。 放眼望去,包厢内的灯球闪烁着五颜六色流动的光,飘在空中的气球上都贴着灯带,星星点点闪烁着。 桌上,甜点,啤酒,红酒,小菜一应俱全,全是火凤凰最好的都给。包厢正中,摆了一个一米多高的香槟塔。 打开香槟,周一恒高高举起酒瓶,将金色的香槟酒从顶部杯子倒下,金灿灿的液体瀑布一样往下流淌,淌满了所有杯子。 苏青杳低头看了眼手机,她下午紧急订了个生日蛋糕,这会儿应该快送到了。 屏幕上,私房甜品店的微信聊天界面上已经发过来定位。苏青杳和身边的陈黎说了一声,起身往门外走去。 走出火凤凰,厚重的木门一合上,火凤凰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顿时安静下来。苏青杳走到巷子口,路灯灯光昏黄,灯光下浮动着微光浮尘。 苏青杳双手插兜,原地跳了几下,驱散一身的寒气。没一会儿蛋糕就接到了,跑腿刚骑小电驴离开,苏青杳提着蛋糕转身正要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下一下,沉稳有力,苏青杳本没有在意,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低笑声,带着磁性:“苏老师,你有心了。” 她一怔,转身看向来人。楼祁嘴角噙着一抹熟悉的淡笑,身上是一件棕色机车服,头发似是打理过,刘海都被抹了上去,露出了饱满漂亮的额头,眉眼更是醒目地凌冽。 他双手插长腿迈过来到她身边,替她拿起蛋糕,四下打量了一下,轻啧:“苏老师,我生日的时候,蛋糕要比这个大。” 苏青杳拿回蛋糕,不悦地嘀咕:“才不会给你买蛋糕呢。” 虽然是拒绝,但她的声音语气如同娇嗔,没有一点说服力。楼祁听了并没有不高兴,反倒勾嘴角笑了:“行,苏老师送的都珍贵。” 往火凤凰走去,苏青杳小心翼翼捧着蛋糕生怕蛋糕歪了奶油碰到。灯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长长的,并肩往前,一同被拉长,然后倏地回到原点。 抬眼瞟了眼楼祁棱角分明的侧脸,苏青杳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周一恒请我来的,我就来凑凑热闹。”楼祁嗤笑一声,快走两步率先推开门,侧身让苏青杳先进门。 两人一前一后往包厢走去,隔着门就听见了包厢内的热闹,还有人在欢呼尖叫。 苏青杳拧眉,下意识看了眼楼祁,却见他眼神也有些烦躁,两人视线相撞,他勾唇笑了笑:“真热闹。苏老师,我生日不用这么热闹的。” 他句句不离自己的生日,不停暗示苏青杳,苏青杳翻了个白眼,推开门进去。楼祁无奈地摇摇头,紧跟其后。 看见楼祁的到来,众人只是愣了半秒,都喝了酒,正嗨着,没有太在意。基地里女生少,少数女生还都有男友,楼祁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大关注。 苏青杳把蛋糕放到角落里,打算等大家都尽兴了再点蜡烛。 过了十来分钟,包厢门被推开,一群女人涌了进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为首的正是胡思琪。不知道是谁,把歌舞团的几个小姐妹也请了过来。 几个女生一看到坐在中间的楼祁和周一恒,眼睛倏地一亮,找尽借口围坐过去。 有人给他们倒酒搭话,有的人想尽办法和其他人换座位。胡思琪把话筒递给楼祁,笑着邀请他唱歌。楼祁没有拒绝,瞟了眼角落里的苏青杳,开始唱歌。 他声音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个声线,但要更加低沉,充满男性荷尔蒙。 苏青杳坐在角落里,带着李忍和另外两个内向的同事在玩飞行棋。耳边是楼祁熟悉的歌声,她手微微一顿,并没有影响她的心绪,抛出了骰子。 她运气不错,掷出的骰子数字都很大,很快就送了三枚棋子到了终点。 心里带着喜悦,她挑眉冲着其他几人耀武扬威。李忍愣了半秒,丧气地扔骰子,忽的楼祁唱到副歌部分,情绪激昂,吓得他手一抖,掷出了一个“1”。 进入包厢后,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楼祁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似的,平静自然。就连他唱歌,都不屑于给予一个肯定的眼神。 楼祁将角落里的细节一一看在眼里,心里突觉无趣,还有半首歌没唱完,他直接将话筒扔在了桌上,不再唱歌。 他不唱了,自然有人接过话筒继续,歌没有断,但情绪已经断了。 胡思琪顺势坐到他身边,关心地问:“楼总,怎么不唱了?” “唱歌得有听众才行。”楼祁挑眉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看向角落。 胡思琪给他拿了两杯香槟,侧头看他,顺着他视线往角落看去,那处太过昏暗,看不出所以然来,她好奇问:“看什么呢?” 楼祁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酒杯“啪”一声,放回玻璃台面上,眼神移到胡思琪的脸上,还带着没收回的凌冽和热度,胡思琪一触及他的眼神,忽的身子一软。 “看听众。”楼祁低头看着杯中金色的液体,语气里带着落寞和嘲讽。 脸微微一红,胡思琪轻声说:“我就是你的听众啊。你唱歌很好听。” 楼祁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胡思琪端着酒和楼祁聊了几个来回,奈何楼祁这人表情淡漠话少,几个回合都撬不开嘴,反倒是周一恒在一旁笑眯眯的和几个女生你来我往聊得很开心, 胡思琪瞥了眼周一恒,笑着说道:“不愧是楼总,你和周总兄弟俩都是人中龙凤啊。” “表的,不亲。”楼祁晃着酒杯,金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旋转,挂壁,他喝了一口。 众人轮着唱了几首歌,时间接近十一点,酒劲也上来了,所有人坐了下来,开始玩游戏助兴。苏青杳赢了这一盘飞行棋,原本从柜子里又翻出其他桌游,本想再玩点别的,被陈黎强行带到了长桌前,七八个人围成一圈,每人手里都是四枚骰子,一只骰盅。 唱歌喝酒聊天不够尽兴,他们开始摇骰子玩。 楼祁坐在苏青杳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骨感的手里握着骰盅,蓄势待发。苏青杳无奈地拿起骰盅,看了眼周一恒,问:“师兄,我不会玩。” “很简单,四枚骰子,比加起来的点数,谁最大谁赢,谁最小谁输。”周一恒顿了顿,看了眼在场的几个男生,唯独陈黎和苏青杳是女孩儿,他说,“原本是罚酒的,但是今天是我生日,规则我定。要不就罚点不一样的吧。” 刘博士兴奋地问:“罚什么呢?” “谁输了,就要回答一个问题,不能撒谎。”沉默许久的楼祁忽的开口。 “什么问题都可以,那岂不是可以挖到很多秘密了!哇,好刺激!”陈黎兴奋地鼓掌。 胡思琪抿着唇笑着偷眼看楼祁,跃跃欲试。 第一把,苏青杳的运气依旧好,摇了四个六点,开盅的时候其余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胡思琪的点数是最小的,才六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在场有个基地上的男同事,在上次联谊就看上胡思琪了,脸憋得通红,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胡思琪也细长的手指在高脚杯搭在高脚杯上,没看楼祁,垂眸做羞涩的表情:“有啊。他很爱吃甜食。” 楼祁手里正拿了颗糖准备剥开糖纸准备吃,这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默默嗤笑一声。 被摆了一道。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起哄声,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 这几乎是指名道姓在说楼祁了。男同事神色黯然。其他女生暗暗感慨,要不只有胡思琪加了楼祁微信呢,她们是玩不过她了。 无论是个人条件,还是手段,主动性,都比不上胡思琪。 偏偏当事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似的,把糖随手扔掉,漫不经心地用骰盅盖住四颗骰子,问:“继续。” 第二轮点数最小的是楼祁,胡思琪不等其他人问,抢先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这几乎是在当众表白了。 楼祁从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本想点烟,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眼苏青杳,又收好,手指在桌面弹动一下,缓缓回答:“不爱搭理我的女孩儿。” 心脏重重一跳,苏青杳抬眼看楼祁。 胡思琪表情有点难看,小声说道:“楼总是M吗?怎么喜欢不爱搭理你的人。那我现在开始不搭理你,你会接受吗?” 全场尖叫起哄,鼓掌叫好。 这么直白的表白,放别的男生身上肯定受不了了,偏偏这位是楼祁。 “这算第二个问题了吧?”楼祁看着苏青杳,勾着唇角,“不好意思,字母属性就不自爆了。” 他这话开玩笑似的,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不等别人,直接摇起骰子。胡思琪眼神一黯,不甘心地喝了口酒。 之后,周一恒运气最差,摇到了最小点数。刘博士举着手抢先问他:“我今天必须要问清楚,我的师弟,你和苏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一直是不少基地同事里心中的头号谜团,他一问出口,全场哗然,鼓掌尖叫。 苏青杳淡然平静地看了眼周一恒,对方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温和一笑。楼祁拧着眉,眸色沉沉地盯着苏青杳,手里握着酒杯收紧,指腹泛白。 周一恒把玩着一颗骰子,将它从六换到一,又转到三,感慨道:“我导师有一个女儿,从小流落在外,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回自己的宝贝女儿,后来他的愿望达成了,就是杳杳。所以,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杳杳的。” “嗨。”刘博士不赞同地说道,举起啤酒杯敬他,“不老实啊,没说实话,罚一杯。我问的可是真实关系!” 周一恒端起酒杯,转了转杯子,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行,我说真话。” 他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苏青杳:“我离开基地前,就在追杳杳。” “啪”一声,骰盅掉落在地的闷响,打破了正要升腾的暧昧气氛。骰盅滚了一圈落在苏青杳脚尖。 楼祁抬手慵懒地笑道:“不好意思,没拿稳。你们继续。”他弯腰捡起骰盅,手指有意无意地在苏青杳的鞋尖碰了碰。苏青杳的脚蓦地收回。 他无声地低笑,起身故作惊讶地问:“继续玩吗?” 气氛有些尴尬,刘博士看了眼周一恒的眼色,正想开口说话。却是苏青杳忽然开口打破沉默:“玩啊,这不是刚开始吗?” 周一恒的回答对她来说似乎没有激起她心绪的波动,就像是再说晚饭吃什么似的。平稳淡漠,周一恒心里一沉,有些急躁。 他看起来真的错过了。 这一回,苏青杳像是失去了好运,沦为了垫底。她笑着摇摇头,将骰子放回骰盅里,自嘲:“风水轮流转啊。” 有人好奇地抢先开口问:“苏老师,你是不是真的没谈过恋爱啊?” 他们都很好奇苏青杳看起来总是形单影吊的,周围有不少男生追求,但她始终没有答应任何一个。唯一走得最近的,也就是周一恒。 陈黎不高兴地指着那个同事指责:“什么话!你说的什么话!追我们杳杳的人还是很多的!” 苏青杳挠挠脸,语气带着游移不定:“真正谈是没有的,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的余光看了眼周一恒。 她不否认,曾经和周一恒有很单纯的暧昧。 “那就是暧昧过。” “嗯,算是。”苏青杳点点头,没有扭捏。 话音落下,坐在楼祁身边的人忽然感觉一阵冷意,四周空气凝滞,打了个寒噤。 楼祁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眼底的情绪黑沉沉的,像蕴藏着滔天黑雾要吞噬她。 苏青杳始终看向他。 楼祁知道,这个暧昧过的经历肯定不是他的。 她离开永南这个泥潭,过着没有他的生活,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她一直在向前,有着美好的远方。 可是他还停留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哈哈哈哈。 这个暧昧过不是真的在一起过,只是当初小蝉觉得人不错,可以交往看看,但谁让对方没把握住机会,前途更重要呢。 43、月亮 众人玩这个骰子游戏很快就疲倦了。开始张罗着新游戏玩。 楼祁靠在沙发上把玩着自己手心的四颗骰子, 内心还在激荡着方才苏青杳的回答。 陈黎从方来那听过楼祁的钱包里有苏青杳的照片,对两人的关系一直好奇。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管胡思琪黏在楼祁身边,凑过去笑吟吟地问:“楼总工程师, 你钱包里的照片是谁啊?” 这个问题她不是第一个问的, 楼祁挑眉, 看到陈黎身后经过的苏青杳,勾着唇角解释:“初恋。” “哦!”陈黎瞪大双眼, 差点就要问出口那句“杳杳是你初恋”了。她缓了好久的情绪, 才难以置信地反问,“楼总这么深情啊……” “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个无情渣男?”楼祁被她的反应逗乐了。 陈黎急忙摇摇头,在昏暗灯光下寻找苏青杳, 冲她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胡思琪早先就有些不忿,听到他们俩的对话, 挑刺儿似的问:“都说初恋难忘,楼总应该很多女朋友吧,也是这样?” 陈黎点点头,期待地看着楼祁。看苏青杳的意思, 和楼祁根本就不熟。没想到啊, 这样众星捧月的楼祁居然还玩暗恋这一套。 楼祁长着一张招桃花的脸, 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也像是情史无数的浪子。 楼祁将骰子一枚一枚叠好, 四枚骰子叠成高高的塔, 忽的勾唇苦涩一笑,修长的手指叹在顶部, “啪”的, 骰子塔倒塌, 散落。 “就这一个, 没有别人。” 他说这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置信,但也明白他没什么好欺骗的。 只是,楼祁条件这么优越,按理说喜欢他的女生排长队都能从煌城到基地了。 这么多年,就只有一个初恋? 这是现实里存在的设定吗? 陈黎瞪大双眼,余光拼命看向苏青杳,希望她不要错过这么精彩的好戏。 苏青杳早就听见了。陈黎开始问楼祁的时候,八卦的人们就偷偷安静下来了,楼祁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恰好她能听见。 在场最惊讶的是坐在角落的苏青杳。楼祁的回答说明了,这八年来,他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过,包括时澜。 他前后几次谈到有关时澜的话题,都否认了自己和时澜的关系。苏青杳知道他不是会撒谎的人,只是心底仍旧将信将疑。 苏青杳垂下浓密的长睫,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香槟,微甜,带着浓郁的果香,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刺激着苏青杳口腔。 游戏结束,刘博士将苏青杳送的蛋糕推上来。蛋糕精致漂亮,白色奶油的表层,用巧克力酱画着“周一恒生日快乐”。 烛光如豆跳动着,周一恒眼里带着光,笑意盎然地看着苏青杳,生日歌唱完,众人催促他许愿。 视线一瞬不离地落在苏青杳脸上。暖黄昏暗的烛光里,苏青杳的脸被照映得不可思议的柔和,精致漂亮的五官似乎都带着一层柔光。 注意到他的视线,苏青杳抬眼看他,眼里跳动着烛火,懵懂温柔。 周一恒喉结滑动,微微上挑的嘴唇抿了抿,缓缓开口:“杳杳,我在离开煌城前就和你说过,我喜欢你,想带你一起回京。所以这次我回来了。这就是我的愿望,我想带你回家。” 楼祁靠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支起一条腿踩在茶几边沿,冷眼看着这边的动静,眼神一动落在苏青杳身上,专注紧张。 太狡猾了,周一恒。挑这个时候,在这么多人面前告白。苏青杳这么善良的人,或许怕他下不来台面不直接拒绝,直接道德绑架了对方。 所有人小声地惊呼几声后,都屏住呼吸,兴奋地等着苏青杳的回答。 烛火忽然剧烈跳动了一下,黑暗的包厢内光晃了晃,这时苏青杳勾起了唇角,漂亮的樱桃唇淡淡地开口:“周师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出的话决绝又果断。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作何反应。 楼祁嗤笑一声,带着嘲讽,打破了鸦雀无声的气氛。 周一恒怔住,表情僵硬难看,他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 但苏青杳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说道:“我不会离开煌城的。项目没成功前,我不会走。” “师兄,既然已经离开了,又何必回来?”苏青杳喟叹般感慨。 楼祁在心里默默落井下石,周一恒可真是虚伪,他分明是为了把自己带回去,能在楼威那讨好处才回煌城的。一粉饰就变成是为了苏青杳回来了。 看着热闹,楼祁的心也冷冰冰的,好像被苏青杳拒绝的人是自己。 她骨子里没有改变,还是一样的果断决绝。 他听见过苏青杳说的更难听的话,但他承受得了。 错的是他,小蝉怎么惩罚,他都接受。 这场生日聚会到了尾声,却闹得难看,苏青杳怕尴尬,和陈黎先行回宿舍。 楼祁起身送她到了包厢门口,苏青杳长长的马尾辫一晃,她转身看见他,眉尖微挑,好奇地问:“怎么了?’ “送你。”楼祁双手插兜,眉眼舒张,看着心情极好。 苏青杳挽着陈黎的手臂,晃了晃手机:“叫了车,快到巷子口了,不劳烦你了。” 直接被拒绝,楼祁没有失落,一路目送她穿过来往的酒吧人群,推开大门离开,才低眼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包厢。 火凤凰门口,陈黎扭头看了眼酒吧内,门合上,挡住里面的喧嚣和灯红酒绿。 楼祁望着火凤凰的正门好一会儿,一转身,胡思琪站在他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知道待在这里多久了。 踩着恨天高往前近了一步,胡思琪小声问道:“楼总,你要回去了吗?” 他双手插兜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打量胡思琪。 胡思琪又靠近一步,神自己挨着楼祁,胸口的起伏几乎贴着楼祁的手臂,主动道:“楼总,对你爱答不理的,是苏老师吧?” 低眼带着笑意瞥了眼胡思琪,楼祁嘴角勾着笑,心里顿觉好笑。他看戏似的眼神盯着胡思琪。 胡思琪轻舔嘴唇,被他的眼神鼓舞到,双手扶在了楼祁的手臂上:“我比苏老师乖巧懂事,还善解……人意,楼总,你想让我什么样都行,我都愿意。” 门口,苏青杳在包里兜里翻了个底朝天,发现自己把宿舍钥匙落在包厢里了,赶紧推门回去火凤凰。 在拐角处,却听见了楼祁低低的笑声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苏青杳心里咯噔一声。这声音是……胡思琪? 苏青杳背靠着墙,她不想偷听到,可是这条是回包厢的必经之路。 她不想在意,可是心里竟隐隐在期待着楼祁会怎么回答。 然而下一秒,楼祁忽的低低嗤笑一声,带着些许不屑。 胡思琪握着楼祁的手一紧,楼祁垂眸,长睫微颤,他看着手臂上纤长的女人双手,另一手从兜里找出手机来。 苏青杳蓦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她的手机在兜里忽然只能动起来。 居然是楼祁的视频电话。 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接起来,不然就被发现自己在偷听了。她只能挂断,回她:【车上不方便,怎么了?】 很快,苏青杳听见楼祁在那边说:“苏老师,我视频为证,是这个女的先主动的。我是清白的。” 眉心一拧,苏青杳正好奇他在做什么,两秒后,楼祁发来一条视频,苏青杳静音打开视频,就看楼祁自拍自己和胡思琪的姿势,辩称自己是无辜的。 苏青杳:”……” 关她屁事! 胡思琪气不过,甩开手低声说了几句低声离开,经过拐角的时候正好看见苏青杳,怔了怔,她更加恼怒地重重踩着恨天高走人。 苏青杳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忽的感觉一道影子遮住自己,楼祁带着金属质感嗓音含笑道:“苏老师,车上很颠簸嘛?” “……我……我来拿钥匙的。”苏青杳尴尬地解释,赶紧小跑回包厢,闷头拿了钥匙就跑。 楼祁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浓浓地揶揄:“苏老师,再次再见。” “……”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啦! 门口,陈黎等了好一会儿,疑惑苏青杳怎么去了这么久。苏青杳耳根通红不知怎么解释,含糊其辞搪塞过去。 在路口等滴滴,陈黎叹了声气费解道:“杳杳,你拒绝周一恒我能理解,要我我也不跟这种出尔反尔的男人一起。但是你怎么三番五次拒绝楼祁啊?” 夜色茫茫,风里带着冰冷,苏青杳身上的热意消散,她将外套拉链拉上,往巷子口走去。 她抬头看着璀璨的星空,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带着温和的力量:“楼祁和周一恒是一类人,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喜欢不就行了吗?我觉得你对楼祁不像没感情。”陈黎和她并肩走着,不解地嘀咕。 陈黎的话让苏青杳心头一跳。她没有接话,车子正好抵达,对上车牌号,她率先开门,坐进车后排:“酒喝得有点难受,回去喝蜂蜜水。” 她不是石头。和少年时期暗恋的男孩重逢,怎么不会心动。 只是淋过雨,再如何心动,她也不会贸然再钻进雨里期待有一把伞为她挡雨。 人三三两两离开,到了最后,包厢内只剩下周一恒和楼祁,两人一人一边,坐在长沙发的两端。 桌面上还有两小瓶啤酒,周一恒无奈地笑了笑,打开两瓶啤酒,将其中一瓶滑到楼祁桌前。 周一恒举起酒瓶示意:“看到我的笑话,你现在很开心吧?” “这算什么笑话。”楼祁举起酒瓶,仰头喉结快速滑动,喝下了半瓶,苦笑道,“我猜她说的,暧昧过的那位,就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 44、融化 楼祁的话让周一恒的表情一怔, 随即嘴角勾着摇摇头:“小姑娘对暧昧的定义不准确。” “呵,还有这说法?”楼祁心头一跳,表面装得不在意,语气有着藏不住的紧张。 他的反应让周一恒觉得好笑:“刚到煌城那段时间, 她人生地不熟, 水土不服身体不好, 我照顾她,她挺依赖我的。可能把这种依赖当成了好感。我跟她告白, 她犹豫过。” 周一恒停了下来, 叹了声气,又叫了一打啤酒,才继续说道:“只是我自己离开了煌城, 她现在不接受我,我也理解。” 当事人自己的解释让楼祁心头豁然开朗, 心情大好,打开两瓶啤酒就要碰瓶,周一恒斜睨他一眼,轻啧:“我当着这么多人面被拒绝, 你是不是可高兴了。” 楼祁摇摇头没有吭声, 和周一恒一人一瓶, 各自喝着闷酒。 大包厢内的气球七零八落, 有几个楼祁了已经落在了地上。瓜子和水果皮落了满地, 空酒瓶乱糟糟的在沙发上,地上七歪八扭的。 原本是热闹盛大的生日宴会, 不知何时变成了伤心之地。 周一恒靠坐在沙发, 晃着透明酒瓶, 里面半瓶黄色啤酒冒着气泡, 他醉眼朦胧地看楼祁,问:“按理说你们公司和基地八竿子打不着,你怎么和杳杳认识的。” 他嘴里亲昵的称谓听在楼祁耳朵里依旧非常恼人。楼祁原本垂着眼喝酒,心里憋着一团火,抬起了眼来。 他席地而坐,一条腿支起,另一条腿盘着,仰头将后脑勺靠在沙发上,将手搭在支起的腿膝盖上,修长骨感的手腕低垂,握着的酒瓶晃了晃。 楼祁低笑一声,斜眼看着始终端庄坐姿的周一恒:“还记得我八年前的夏天,你去永南找我麻烦吗?” 时间太过久远,记忆也些许模糊蒙上了一层纱。周一恒微微拧眉:“好像有这么回事。舅舅让我劝你回京?” “对。你还记不记得对我说过什么?”楼祁舔了舔干涩的唇,讥讽地语气补充道,“威胁的那种。” 周一恒显然记不清了,表情茫然。 他的反应让楼祁觉得可笑。如果他不说,周一恒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犯过什么错。 “那天下了一场暴雨,我外婆家的那条巷子坑坑洼洼,都是积水。有一个女孩子穿得很漂亮,在那条路上摔倒。”楼祁喟叹似的,闭上眼睛缓缓道来,长而浓密的睫毛盖在下眼睑处,微微颤抖。 一闭上眼,八年前那一幕仍然历历而深刻。 楼祁这样一说,周一恒忽的就回想起来了,长长的“哦”了一声,张唇正想说什么。 但楼祁手中的酒瓶“啪”一声,重重拍在了桌面上,他忽的起身,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女孩儿就是苏青杳,那时候叫林蝉。” 周一恒瞳孔剧烈一缩,嘴唇翕动:“她……” 低笑一声,楼祁的声音带着讥笑,自嘲,他径自朝门外走去,到了包厢门口,楼祁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周一恒,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这件事。好自为之,早点回北京吧。不要整天给楼威当狗了。” 门“砰”一声被楼祁重重合上,包厢内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周一恒粗重的呼吸声。 这么多年,他从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当年他去永南逼楼祁的时候,狂妄虚伪的模样令人作呕,对一个女孩的狼狈视而不见,将别人的尊严都踩在脚底下践踏。 到头来,一切都有因果循环。 苏青杳到宿舍后,和陈黎互道晚安,洗了澡换了居家服。等坐到床上打开一本悬疑小说,才翻了两页,又觉得有些饿。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她饭量一向不小,晚上人太多太闹,苏青杳其实没吃饱。 把书签插进书里,她起身在冰箱里翻找食材,只有生菜和鸡蛋了,储藏柜里囤的方便面也在昨晚消耗殆尽。苏青杳犹豫了几秒,最终决定下楼去附近的小超市买。 刚穿上外套,拿起手机钥匙,手中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楼祁的名字。 苏青杳微微拧眉,无奈地叹气,接起来:“有事?” 电话那头,楼祁的声音略带含糊,很明显是醉迷糊了,尾音拖得长长的,居然还带了点俏皮:“小蝉,我想见你。” “你喝醉了就赶紧回家睡觉吧。”苏青杳叹道。 “我……我就在你宿舍楼下。我想见你。”醉鬼跟鬼打墙一样地说话。 苏青杳有一丝心软,但她很冷静。 算了,不下楼了,万一碰到楼祁这个醉鬼就麻烦了。 她没有回复楼祁,将手机挂断,趿拉了一双洞洞鞋跑到下一层陈黎的宿舍,问她借方便面。 陈黎正好买了十几包各种口味各种牌子的泡面,把苏青杳放进来自己挑,靠在一旁墙上碎碎念:“真是羡慕你,怎么都吃不胖。我每天都想吃夜宵,看到这箱泡面真是折磨死了。” “行,等会儿多煮点汤,好了喊你来喝。”苏青杳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陈黎嘿嘿轻笑两声。苏青杳拿了两包泡面,一包豚骨拉面,一包番茄牛腩,临走前冲她抛飞吻:“下次还你。” “吃就吃了,哪还有吃了再还的。”陈黎摆摆手,将门合上。 苏青杳顺手从陈黎箱子里薅走了一根火腿肠,挎着小袋子美滋滋地上楼,过道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一片漆黑。 楼梯的灯光本就阴暗,她再往上走了几个台阶,眼前已经看不清路,她手在墙上摸索,也找不到路灯开关,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往自己的宿舍方向顺着墙摸过去。 她不经意地抬眼,却发现自己宿舍门口墙上,似乎有个高大的人影靠墙而立。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味和浓浓的酒精味。 黑暗中,那人正低头抽着烟,烟头火星时不时亮一下,他身材高大,昏暗中看不清楚长相,沉默不语。听见脚步声,那人似乎抬头看了过来。闪烁的逃生通道绿莹莹的光下,眼睛亮亮的。 苏青杳被吓得停下了脚步,手心贴着墙壁,沁出了一手的汗,在白色石灰墙上落了个水色手印。 她的脚像灌了铅似的,心脏提起,紧张地不敢呼吸,她这时候,应该往后退,回到陈黎的房间报警才对。 可是那人似乎抬头看了过来。 他看到自己了! 随即,那人直起身,扔下烟,身形有些不稳,但快速地向她靠近。 脚步声很缓慢,但声音却急速靠近,很快那道人影已经和她的影子几乎重叠,苏青杳不停往后退,脚下双脚一绊,往后摔去。 摔死她得了! 苏青杳紧闭双眼,却没有预期中摔倒,身后一只大手蹿出牢牢托住了她的腰。苏青杳尖叫出声,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人,身体一阵天旋地转,她一下就被抵在了墙上。她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木香味后,苏青杳哑然。 是楼祁。 他身上还带着浓浓的酒味。 刚才还说要她下楼,想见她。 这会儿居然跑上来撒酒疯了。 “小蝉……”楼祁声音低哑,带着重重的醉意。 苏青杳莫名地眼眶有些发热。 楼梯方向有人声和脚步声渐近,有同事回来了。 苏青杳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开口,楼祁却抱着她一转,推开旁边的消防通道门,这道门平时不开,只在紧急情况使用。 消防通道内一片黑暗,两人在黑暗中,呼吸交缠在一起。 “砰”一声,她手中的袋子掉落在地。火腿肠,方便面散落一地。 苏青杳想要推开他,那点力气却根本推不动高大的男人。男人整个人压着她,将她的手腕紧紧扣住按在头顶。他身上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排山倒海袭来。 借着微弱的绿色安全出口的灯牌,苏青杳看见了楼祁的眼。 他的眼睛在暗夜里带着暗光,沉沉地盯着她,像头狼似的盯上了胜券在握的猎物,带着□□的欲望。 他眼里那头狼,像是已经在思考着怎么将她拆骨入腹,细细品味。 苏青杳心里一阵阵恐惧,颤声问:“楼祁……你要做什么?” 黑暗中,楼祁低低一笑,呼吸间带着醺醺然:“撒酒疯。” 说罢,苏青杳“唔”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声音就被吞没了。 楼祁一手扣在苏青杳后脑勺,另一手捏紧她的下巴,俯身吻下,将她的惊呼悉数照单全收,吞没在唇舌之间。 他的身上明明带着浓浓的酒精味,可是唇舌间却没有一丝酒精味,却有熟悉的薄荷糖的味道,他的嘴里正含着一颗薄荷糖。苏青杳心口重重一跳,兵荒马乱下,薄荷糖碎裂,紧接着就是强势的剥夺,占有,不容闪躲,无处遁形。 冰冷的凉意逐渐被吞噬,滚烫,糖滚过的抵挡,带着火焰灼烧。 苏青杳双手挤在两人胸膛间,推拒不开对方,背后的墙面冰冷,面前的人的呼吸滚烫。 她不安的双手一直在螳臂当车,楼祁低低叹了一声,沙哑地叹道:“别乱动,会出事。”苏青杳呼吸一滞,一下紧张地再也不敢动。 两人双手十指相扣,她的手被按在墙上。他的胸膛滚烫坚硬,这个时候的亲吻已经变得温和而充满耐心。 空荡无人的通道,黑暗阴冷。 两人的呼吸却略显急促,发热。 苏青杳从混沌的意识里找到自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但他的呼吸声粗犷,急促,吻带着无法回避的汹涌爱意,一遍遍要将她拖进漩涡。 眼角的泪意更甚。 他们几乎贴着消防门,门后就是宿舍楼过道。时不时有人回来,欢声笑语讨论着,有人唱着歌上楼,有人下楼买吃的。全都是苏青杳熟悉的声音。 他们俩像是两个偷情的人似的,躲在阴暗的角落接吻。 苏青杳眼角沁出泪水来,还想挣扎,楼祁低头亲在她鼻尖上,额头贴着额头问:“初吻?” 顿了顿,他满意地自问自答:“好巧,我也是。” “谁跟你好巧。”苏青杳喘着粗气咬牙骂道,“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你忍心看着我被警察叔叔逮捕吗。”楼祁咧嘴没皮没脸地笑。 眼睛适应了黑暗,苏青杳能看清楼祁脸上的表情。 他低头蜻蜓点水般吻着苏青杳的唇,低声说:“小蝉,我真的好想你。” 苏青杳别开脸,楼祁亲在了她的耳垂上,便从耳垂,到颈侧,再到脸颊,一点一点细密地描绘似的亲吻过去。 这时候苏青杳已经冷静了下来。她让自己强行从楼祁这个毒药里脱离出来。 他触碰过,亲吻过的地方还带着炽热的温度,有电流在四肢百骸里蹿动。 苏青杳的后脑勺抵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一点一点冷下来。 楼祁捧着她的脸,被苏青杳推开。 “你这样只会让我讨厌你。”苏青杳长长呼气,手背轻轻抹过嘴唇。 楼祁眸色一黯,黑暗中低笑一声:“没事,我喜欢你就行。你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缠着你。” 苏青杳闭上眼,眼角沁出的那滴泪从脸侧滑落:“随你。” 她拉开消防门,顿了半秒,扭头看他说:“喝醉了就早点回去休息,打车,叫代驾都行。早点睡吧。” 门“砰”一声,合上,震得楼祁心脏颤了颤。 凌晨零点三十分,楼祁站在宿舍楼底下等滴滴,苏青杳站在窗后,低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立在那一动不动。 万里无云,夜空里月亮明亮得耀眼,月光落在他身上,意外柔和。 他曾经想月亮一样遥不可及,她踏遍千山万水只想和他再近一点。 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追了过来,苏青杳没想过要怎么去面对他。 楼祁抬头望楼上看,苏青杳已经拉上了窗帘。他看了好久,低低地自嘲笑道:“至少有进步。” 八年前他就知道,再找到林蝉会很难,找到后更难。 林蝉离开的时候,没带走任何关于他送她的东西,包括那只手机。那张手机卡被折断了,手机被格式化了。 楼祁请安佳重新补办了手机卡,装进那只手机里,然后登陆进微信,却发现,她连微信都注销了。 他学着林蝉的样子,起了微信名,用了同一张头像,然后用自己的微信每天给这个假林蝉发消息,明知道没人回,也知道是假的,但他乐此不疲。 他数着日子道早安,晚安,生活趣事,学业,事业一一分享。甚至于到了北京后,读了大学也不敢换手机,换微信。 苏青杳没有发现,他一直都用着同一个手机号和微信号没有变过。 后来安佳告诉他,顾霆可能是帮林蝉找到家人的人。楼祁就去找顾霆。起初顾霆闭门不见他,后来干脆躲回学校去了。 楼祁就去江城顾霆的大学找他,在他宿舍楼下等他。 冬天寒风阵阵,江城下了第一场雪,楼祁站在宿舍楼下,冻得鼻子通红。顾霆回到宿舍的时候见到楼祁,掉头就走,楼祁喊住了他。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顾霆实在无奈,只能回头告诉他:“我等会儿还要集训,就跟你聊五分钟。” 他带着楼祁到了食堂,嘈杂但至少温暖。 没等楼祁询问,顾霆就对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开口说了第一句:“她过得很好,很幸福。你不要找她了。” 楼祁渐渐收敛那抹希望,淡然地垂眸。 “她本来可以更早离开永南的,楼祁。你懂我的意思吗?”顾霆想到这,有些忿忿不平地气恼道,“小蝉这么聪明自立的女孩儿,居然会因为你宁愿再多待一个学期。” 楼祁嘴唇紧抿,微微泛白,没有说话。 “你不要找她了,就当是一个朋友的劝告吧。我怕你找到她,她又被你影响,做出傻事。”顾霆说完,直接起身往食堂外走。 一阵寒风从食堂大门刮进来,带着雪花,落在楼祁的发间。 楼祁像一尊雕塑,坐在那许久没有动弹。 原来小蝉曾经那样喜欢他,为了他宁愿留在泥潭多一天也好。 是他傻,不懂得珍惜。 可是他不会停下寻找的。 这一次,他会告诉她,她只要坚定做自己就好,傻事,他来做。 作者有话说: 不要再锁了! 我来了我来了! 的确是咩了,高烧了两天,今天是低烧,脑子很糊,可能写得前言不搭后语请见谅。 也没精力修了,等人清醒点再说把。 45、月亮 那天晚上楼祁离开后, 苏青杳给楼祁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不要再联系她】。 她自认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楼祁是聪明人, 应该能懂。 次日清晨, 楼祁也回了消息。 他先发了一条:【嗯。】 随后补了一个:【对不起。】 对话框里短促的两句话, 却能看出他疲惫的心情。 之后他的确很久没有出现过,也没联系过苏青杳。 陈黎和方来聊了小一个月, 就确定了恋人关系。这个妞的手段极高, 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勾得方来这个一紧张就结巴的老实人,使出浑身解数, 在宿舍底下摆了心形蜡烛,弹吉他唱歌表盖。 网上买的灯串亮着光, 也摆成心形围绕着烛光。他弹着吉他,紧张得错了好几个音。 整个宿舍的同事们都打开窗看戏,陈黎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冲下楼撞进方来怀里, 捧着人脸狠狠亲了一口, 笑道:“我答应!” 方来红着脸放下吉他, 也不顾众人围观害羞, 双手用力搂住陈黎亲吻。 无论何时, 真诚才是必杀技。 不管方式多么笨拙,用了心依旧浪漫。 之后陈黎和方来更是如胶似漆, 除了工作时间, 下班必须黏在一起。 方来的工作需要轮休, 如果要上夜班, 他就会在白天来基地看陈黎。 绿洲上的风景更萧瑟了几分,狼尾草大片枯黄。长天一碧如洗,刺目的阳光在远方的沙丘上形成过曝的景象。 向日葵即将收割,苏青杳从向日葵花田里检查一圈回来,脱下劳保鞋坐在大棚下等后勤组送饭来。 远处一辆熟悉的吉普车疾驰而来,车位拖着长长的白烟风沙。苏青杳拧着眉等车停下,却见下来的是方来。 他手里提着一盒饭,迫不及待地往休息区小跑而来。路上遇到基地的同事和他打招呼,他都羞涩地抿唇点点头。 “诶,来了!”陈黎看到他眉开眼笑,赶紧迎了过去。 两人顶着着大太阳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双手十指相扣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傻乐的笑劲。那股只有热恋期才有的傻劲,苏青杳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双手托腮,笑着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方来摸了摸自己的板寸,腼腆地说:“小黎说想吃我们公司食堂,我怕她饿到,就借了楼总的车早点赶过来了。” 忽然听见楼祁的名字,苏青杳表情微微一滞。她刚才都刻意忽略了那辆熟悉的楼祁座驾,方来仍是主动提到了楼祁。 陈黎把折叠小桌搬出来打开,招呼苏青杳:“杳杳,过来。有你的一份呢。” 苏青杳愣了愣,她的确早就饿了。陈黎把她的那盒午饭给她。打开饭盒,苏青杳眼神一怔。 亚克力的餐盒里,分成了四个格子,米饭占了最大格,量很大。上面还浇了红烧肉的汤汁和肉沫。椒盐土豆,蜜汁排骨以及清炒丝瓜。 她低眼看着这盒饭菜,浓密的长睫微颤。 这些都是苏青杳之前在电站蹭吃的那几天最常点的菜,就连饭量也是她日常的规格。 知道这些的人,只有楼祁。 这餐盒午餐出自谁手,不言而喻了。 胃忽然收紧,苏青杳明明很饿了,但忽的没了胃口。 不是反感。而是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到楼祁——他现在在做什么。 但这就上了楼祁的当了,苏青杳很焦灼,反倒更控制不住想他。 吃完午饭,方来又和陈黎聊了好一会儿,那黏糊劲让刘博士看不下去了,远远地就喊道:“陈黎!工作时间严禁谈恋爱!” 陈黎翻了个白眼应了一声好,方来不好意思地道歉。 方来临走前,陈黎搂着他给了大大的一个吻。吉普车扬长而去,苏青杳看着远去的车子,车尾扬起的一道黄沙,轻笑道:“沙漠的春天来了呢。” 陈黎挑眉开她玩笑:“怎么会呢,沙漠的春天还得看你啊。” 苏青杳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哪来那么多春天可以降临的。 下班回程的接驳车上,一路颠簸。苏青杳睡了一路,车子在国道上行驶了二十来分钟时,忽的感觉身体一阵坠落,因为失重感惊醒。 大概是车子晃了晃,将她惊醒的。她却再也睡不着,头靠着窗,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逛贴吧。 白昼明显变短,太阳已经落山。此时平坦一望无际的国道上一片黑暗,车内也黑沉沉的,几道手机的灯光照亮车壁一隅。 手机的蓝光照在苏青杳脸上,她看到一条帖子的标题:【学生时代暗恋过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是什么样的感觉?】 跟帖的回复千差万别,但无外乎归类为这几种。 第一种,没感觉了。 第二种,对方变丑了。 第三种,依旧有心动。 苏青杳将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双手大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下一段回复:【一开始的确没感觉了。后来有过隐约的心动。我不知道是对人,还是因为那段青春。或者,是忘不了那个少年的自己。】 即将按下回复键时,苏青杳的手指顿了顿,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删掉了这段回复。 再次敲下:【像大漠的沙尘暴遮天蔽日,沙子钻进眼里嘴里的感觉。】 再见到暗恋的他,像遇到沙尘暴一样,逃不开,想要避开,却忍不住在意。 到宿舍楼下,苏青杳下了车,却见一个颀长矜贵的男人站在台阶下方等着。 苏青杳在车前驻足,身后下来的同事起哄似的发出怪叫,拍拍她的肩。只有陈黎小声劝她:“好好说清楚,要是他纠缠不清给我打电话。” 陈黎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姐罩着你”的模样。 “师哥不是这种人。”苏青杳哭笑不得。 她走到周一恒身前,周一恒双手插在长风衣的兜里,看到她长长舒了口气。夜里气温越来越低,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眼角冻得微微泛红。 周一恒温和地笑道:“杳杳,我明天要回北京了,请你吃个宵夜,谈谈心,好吗?” 苏青杳点头,指着对面巷子里,和楼祁一起吃过的烧烤摊,可是话刚到嘴边,她临时改口:“算了,烧烤摊不干净。” 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周一恒参与她和楼祁共同的回忆。 “没事。我想吃面,就去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驴肉黄面吧。”周一恒笑着说道,两人并肩一同往面馆走去。 到了面馆,苏青杳肚子也饿了,也点了一小碗面,掰了瓣蒜,捧着热气腾腾的面大快朵颐起来。 周一恒看着她的模样宠溺地笑着:“杳杳,我一直觉得你吃饭的样子特别下饭。我明明没什么胃口,看你这模样,就感觉这面肯定很好吃。” 苏青杳从碗里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一双清透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鼻尖沾了一滴面条溅起的汤,鼻尖上的小痣在汤的热气下泛着红色。 周一恒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里莫名带了一丝不忿和嫉妒。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杳杳,你知道楼祁为什么会来煌城吗?” 苏青杳眸心一凝,随即低头,筷子在碗里捞肉片,声音平稳清脆地回答:“不想知道。” “杳杳,如果以后你和他还有更多来往的话,你需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反应让周一恒焦躁,放下筷子语速加快,“他在北京总公司原本前途无量,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下放到煌城的。” “都过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和我没关系。”苏青杳捞到一片肉,夹起来正想吃。 周一恒咬着牙,不顾她的拒绝,自顾自说道:“楼祁在北京的时候差点打死人。” “啪”的一声,肉片轻轻落回汤里。苏青杳抿着唇呼吸一滞,抬眼看他。 她一双清亮的眼,黑漆漆的双眸,像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内心想法似的,周一恒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紧张之下,周一恒的话越说越多:“他无故缺勤,喝醉后打了人,把人打进了ICU。那人年纪和老师差不多年纪,差点就没挺过去。舅舅花了不少钱把这事摁下去,怕影响楼家的名声,才把他送煌城来避避风头。现在事情差不多过去了,舅舅这才决定让他回北京。” “和我无关吧。”苏青杳肃着脸,挑眉问。 怕她没理会自己的意思,周一恒强调:“杳杳,楼祁的生母有精神病,会遗传的,可能楼祁本人也是……” 再也听不下去他的话,苏青杳拧着眉,忽的开口打断他的话:“周一恒。” 周一恒瞳孔一缩,怔住了。因为苏世安的关系,苏青杳一直都是乖巧地喊他师兄,虽然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专业的。这会儿忽然叫他名字,他心头狠狠一跳。 他僵硬地扯着嘴角应声。 苏青杳目光冷然,审视着坐在对面的矜贵男子,不认识他似的,陌生眼神上下打量:“他是你的亲人,你是最没有资格批评他的基因的。更何况,他性格好坏,也不见得一定是他母亲的基因问题吧。” 她长长的停顿住,周一恒的耳膜不停鼓动,心里隐约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果然,下一秒,苏青杳朱唇微启,淡淡说道:“众所周知,单靠女人,生不出孩子。” 这话里内涵楼威的意思不言而喻。自小将楼威奉为天的周一恒睁大双眼,正想开口反驳。 苏青杳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扫了桌角的二维码,付了款,起身往门外走。 有些人装得很完美,但戳到痛处时,扯开伪装时候的样子狼狈又丑陋。 回到宿舍,苏青杳盘腿坐在床上看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视线落在同一页同一行字已经十几分钟。 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打开手机给安佳打了个电话。 晚上十一点,安佳这个点还没睡,接起电话兴致勃勃:“小蝉,想我啦?” 元气满满充满笑意的声音让苏青杳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嗯,想你了。但是最主要的是,找你问个事。” 安佳啧啧叹道:“小蝉还是那样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对不起啦!这件事我不问清楚睡不着觉嘛!”苏青杳真是恨透了自己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等安佳答应下来,苏青杳才平复自己的心情,小心翼翼问道:“我听说,楼祁来煌城是因为在北京打了人犯了事。” “……”电话那头安佳的呼吸一滞,随即长长的呼气声,她叹道,“这件事早晚也瞒不住。” 果真是如此。居然真的这么严重。 苏青杳心沉了沉,问:“他真的喝醉酒打人了吗?怎么会把人打进ICU啊?” 电话那头,安佳轻啧一声,深呼吸了好几下,犹豫许久,最后说道:“唉……小蝉,这事儿你别问了。楼祁不让我说。你还是早点睡吧。晚安。” 说着,生怕她继续追问,自己憋不住就说漏嘴,安佳赶紧将电话挂了。 苏青杳愣了好几秒,看到屏幕上切换回来的手机屏保才无奈地叹气。 只是这个巨大的疑惑依旧横亘在心头。 书是再也看不进去了。刚才那碗面没吃两口,钱还是自己付的,苏青杳怎么想都觉得难受,起身煮了碗泡面。 将面饼放进煮开的水里,打入一个鸡蛋,鸡蛋立刻在滚水里跑出白色泡沫。她眼疾手快加入生菜,切进一根火腿肠。等着面变软的时候,苏青杳靠在墙上放空,口袋里手机震了震。 她打开一看,是一条加好友通知,一个陌生的头像和名字,备注是:【周旭阳】。 通过好友后,周旭阳很快就发来第一条消息:【佳佳睡了,有些事你问我就行。】 苏青杳挑眉,他又发来第二条:【你为什么想知道楼祁打人的事?】 锅里的水忽然满出来,苏青杳急忙将火关掉,清理好台面的水,才回答:【毕竟也是朋友,我希望他能过得好。】 【好。对他来说,你对他能好一点,他就能过得好。】周旭阳回复。 这话让苏青杳呼吸一滞,却在看到他接下来的一条消息后,原本不虞的表情僵住,瞳孔震颤。 周旭阳说:【被打的人是林东越。楼祁得知他来北京找你的下落,怕他影响你家人,所以把人揍了一顿,赶回永南了。醉酒打人,笑死,楼祁千杯不醉,怎么可能醉酒打人。他只是真的想把人揍死。】 心脏渐渐加速,狂跳。 手心滚烫,苏青杳的视线落在“千杯不醉”上,一颗心滚烫。 既然千杯不醉,那天为什么借着酒劲强吻她。 也是,真正醉的人怎么会说自己“撒酒疯”呢。 苏青杳和周旭阳道谢,找到【狗】,垂眸看着这个备注名许久,点开来换成【楼祁】,然后打开聊天对话框,打下一行字: 【周末出来,聊聊。】 发送。 继续是下一秒,对方就回复:【行,但周六我生日,陪我去草塘水库。】 他的生日的确快到了。 苏青杳看着这行字许久,轻叹一声,终究是心软了。 回复:【好。】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话说,《融化月亮》入围了奋斗乐章征文的第二轮比赛,大家有空可以点文案上那个比赛的那行字进去,给我投投票,用月石投票哦~ 46、融化 周六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气温所有回暖。麻雀在高大又光秃的树梢上理工跳跃,叽叽喳喳鸣叫。 苏青杳睡到早上八点就没有了睡意,起床洗漱一番,下楼买了顿早饭, 顺便帮陈黎带了两只包子。 吃完早餐, 她下楼去宿舍楼一层的小健身房运动了一小时, 去附近的快递点取了个快递。 快递不大但重,将快递箱扛在肩上吭哧吭哧爬上楼回到宿舍, 苏青杳先去洗了个澡, 出来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擦拭一边找剪刀拆箱。 快递箱里是六本新书, 她最近网购的,有新书也有二手书, 在同一家店买的。其中一本二手书,是佩索阿的诗集。 她将头发擦得半干,抽出一本《抓住那只夏天的蝉》,坐到桌前翻开来阅读。这本书她并不了解, 只是看到名字感觉好奇才买的。 坐在桌前看了几页, 不知不觉间, 苏青杳注意力就被这本书给抓住了, 彻底入了迷。 等到感觉一阵寒意, 苏青杳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头发还没干。 西北空气干燥, 没有吹风机, 她拿着毛巾擦了一会儿, 头发很快干透了。苏青杳找出鲨鱼夹, 一手握住长发盘成圈,另一手用鲨鱼夹将头发夹住,高高固定在后脑勺,眼睛一瞬不移书上。 她看得入神,午饭都是陈黎叫的外卖送上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火热的太阳渐渐偏西移去,气温降低好几度,苏青杳坐着顿觉一阵冷意,再抬头,不知何时已经四点多了。 白昼真的短暂了很多,进入秋天了。 戈壁滩上的四季很分明,夏天过去,不留一点留恋。 苏青杳的手机摆在桌上,忽的震了一下,整个桌面都跟着震了震。苏青杳回过神,打开手机,发现是楼祁发来的消息:【我出发了,你准备好了吗?】 他们约好的时间到了。 一整天,两人没有联系过,但有着充分的默契,知道对方会赴约。 苏青杳简单回了个“好”字。 她合上书,换了套衣服,在梳妆镜前犹豫了半秒,简单给自己打了个底,擦了个口红。 不隆重,但礼貌。 给楼祁定好的生日蛋糕在约定时间送达,苏青杳下楼取蛋糕,直接就在宿舍楼下等着楼祁的到来。 蛋糕不大,不过4寸。巧克力的蛋糕淋面,微甜,她知道楼祁爱吃。 楼祁说过,只有他们两个人,苏青杳便没有定太大的蛋糕。 他那辆高大的吉普很快就出现在路口,随着响亮的鸣笛声,车子“吱”一声,稳稳停在苏青杳面前。带起街边的一阵风,苏青杳的衣角微微扬起。 车窗缓缓落下,楼祁靠在车窗上,心情不错,咧嘴挑眉笑道:“苏老师,上车吧。” 苏青杳打开车门,吉普车高大,她艰难地爬上车,落座后,一眼就看到车后排有一大袋塑料袋,凌乱地散落着。 她疑惑地看楼祁,楼祁接触到她的视线,看了眼后视镜,车子掉头转向,他状似无意地解释:“带了些吃的,晚饭我们露营解决。” 想到了什么,他笑道:“我还带了一些酒。如果天气冷可以喝点。” 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你敢喝的话。” “你就不怕酒驾?”苏青杳问。 楼祁轻笑一声:“我看着苏老师喝。” 苏青杳无语地斜睨他一眼,换了个坐姿让自己舒服点。从城内到草塘水库,和平时去基地是两个方向,需要行驶一个小时的车程。 楼祁备好了靠枕让苏青杳垫着腰,这一路颠簸,可以缓解一下疲惫。 苏青杳原本想靠着车窗闭目养神,可是这一路路段不好,路面高低起伏,颠簸得头时不时撞向车玻璃,怎么也睡不着。 她叹了声气,坐直了身子看着远方渐黑的路,车子背后是通红的落日。 他们与红日背驰。 前方的夜空已经越发深邃,天空有星星点点的银河逐渐露出了端倪。 苏青杳把靠枕放到身前,搂住,车子里放着没听过的英文歌,楼祁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认真开车。他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着方向盘,像操控了一整个世界。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平地在一个空间里独处了。 “怎么想到要找我聊聊的?”楼祁忽的开口询问。 苏青杳收回视线,闷声闷气地反问:“你怎么选的草塘水库,那么地方太远了。” 她不直面问题,楼祁乐了,他没有脾气地乖巧回答她的问题:“听说草塘水库有萤火虫。” 心头重重一跳,苏青杳眨眨眼,愕然看他:“都九月份了,怎么可能还有萤火虫?” “我同事说有。”楼祁看着前方反光的路牌,心里默默记着路,随口解释道,“只要有水源,环境适宜,九月份本就可能见到萤火虫。” 这话让苏青杳忽的心里腾升了兴趣,对草塘水库之行有了期待。 楼祁没有挑明,但苏青杳心里也明白他的意思。 八年前,两人约好了一起去看萤火虫,但最后因为一场意外,她没有赴约,也逃离了夏天的永南县。 他这是想弥补吗? “其实我对看萤火虫没什么执念。”苏青杳低低地叹道。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握紧,指腹和关节都泛白,楼祁喉结用力滑动一下,低哑地轻笑一声:“苏老师,我有。” 苏青杳一怔,楼祁视线淡淡瞥了眼苏青杳,很快收回视线:“有执念的人是我。” 逼仄的车内空间,气温骤降两度。歌曲似乎卡带,直接切换成了下一首歌。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向东行驶,来到了草塘水库。 草塘水库坐落在一片沙地丘陵里,趁着山路越往丘陵里行驶,眼前的绿意住进盎然,生气勃勃。漫山遍野的灌木和杂草,狼尾草,空气里湿度也越来越高。 这意味着,水库快到了。 有几座废弃的酒厂坐落在山里。草塘水库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随着水库的落成,这附近也兴起了一家国资酒厂,曾经盛极一时。 但二十多年后,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酒厂也慢慢没落了。草塘水库的水质也逐渐变得不符合饮用水标准,渐渐被废弃。 但这里俨然成为了西北小水乡,煌城不少人喜欢到这里来踏春。 顺着窄小的车道往前,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水库赫然出现在眼前。 此时太阳正好卡在山头,染红了整面天空,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倒映着血红的晚霞。 两人在车里被惊艳到,一时间水也没有下车。 半晌后,楼祁下了车,在车旁边找了快平整的空地,支起了简易帐篷,打开折叠桌,将车上的食材都放在摊开的野餐垫和桌上。 苏青杳把蛋糕取下来,放到桌角,在一旁看他忙活着,上手想帮忙,被楼祁轻轻拍了下手。 “你坐着休息,我准备就好。”楼祁指着折叠椅子,示意苏青杳坐。 苏青杳客气地说道:“今天是你生日,怎么好意思让你照顾……” 把简易火炉搬下车,楼祁听到这话直起腰,挑眉:“苏老师,你还没明白吗?” 苏青杳疑惑地看他。 楼祁勾着唇,又恢复了过往那副赖皮相:“今天我的生日礼物就是你……” “你陪着就行。” 大喘气让苏青杳心里一紧,随即瞪他。 楼祁咧嘴笑了笑,埋头在火炉里生火。他的吉普车空间的确大,装了这么多东西。 火很快生好,楼祁简单煮了锅面,和苏青杳分着吃了。 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水库旁还有光,两人对着湖光山色,吃着楼祁的生日面,苏青杳心情舒畅。 她来煌城一年多,还是第一次来草塘水库玩,没想到风景居然这么漂亮。 忽的一大群飞鸟从山林远处略过上空飞往另一片丘陵。 万鸟归巢。 苏青杳抬头望过去,就听见远处有一道悠长空灵的长啸声。 她曾经在基地里听过这个声音,是狼嚎。 她身子一抖,心头紧张,楼祁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笑着看她:“苏老师,怕吗?听说这里有狼群。” 苏青杳斜了他一眼,色厉内荏地说道:“你找的好地方。” “放心,有我在呢。我护着你。”楼祁眸里闪烁着笑意。 吃完晚饭,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等了许久,四周一片漆黑,也不见半只萤火虫的光飘过。 苏青杳等得直打哈欠,简易折叠椅太矮,坐着膝盖蜷缩酸软。苏青杳敲敲膝盖,说:“看来没有萤火虫,我们回去吧。” “等等。”楼祁忽然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仰头看着苏青杳,“我们还没吃蛋糕。” 她已经站了起来,低头看他,就着电瓶灯的光,楼祁的眼黑漆漆的,带着一点水光,显得莫名可怜。 真是狼群来了都要喊声好兄弟的狗里狗气。 苏青杳别开脸,又坐回椅子上:“点蜡烛吧。” 听到这话,楼祁立刻打开蛋糕盒子,插上一根金色的蜡烛。蛋糕不大,但两个人吃也吃不完。漂亮的巧克力淋面上还有一座用棉花糖做的小房子,可爱小巧。 蜡烛插在了房顶,点燃蜡烛,苏青杳轻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楼祁嘴角带着笑意,眼神沉沉地盯着烛光对面的她。柔和的烛光下,苏青杳的脸带着一层柔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像在梦里,眼神温柔地要将苏青杳溺死。 苏青杳别开眼,唱完歌,深吸口气:“许愿吧。” 眼神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苏青杳,楼祁没有闭眼,也没有说话,沉默地在心里许愿。 他曾经没有任何愿望。 失去她以后,楼祁的愿望是找到她。 现在找到了,楼祁的下一个愿望是,和她在一起。 他深吸口气,对着蜡烛轻轻一吹。豆大的烛火剧烈一跳,熄灭。 与此同时,旁边草丛中,一颗绿莹莹的光缓缓升起。 楼祁放下蛋糕,眼尖地发现了那抹荧火:“苏老师,看!”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苏青杳发现草丛里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亮起,从草丛中飞舞而起,远处,对岸,甚至贴着水面,也有星星点点在缓缓飞舞。 像银河倾泻在这一隅林间,星空铺陈在两人四周。 他们俩,肩并肩坐在银河中央,看着星河萦绕。 奇迹不惧等待,这一刻,爱意永恒。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会有大进展! 各位走过路过有月石的都给我投个票哈!在文案上绿色那行,入围作品balabala的点进去,找到《融化月亮》投票就行! 47、月亮 萤火虫的出现很短暂, 光点在草丛升起,在水面浮动了十几分钟就渐渐消散。 但这一幕对两人来说,已是永恒。 夜色越深,气温骤降, 更深露重, 冷得苏青杳打了个寒噤。留了几张照片, 楼祁抬头看星空,低低笑了一声, 鼻息间带着白色的雾气。 “走, 我们回城吧。”两人着手整理露营的东西,将垃圾也打包好带上车。 只是回城的时候,出了点麻烦。 山路崎岖, 弯弯绕绕有许多小路,而这一长段小路, 直至驶入国道,都没有导航更详细地引导。 来时天还明亮,楼祁根据别人告知的指示牌,勉强找到水库的方位, 可是回程的路上, 全程没有一盏路灯, 四下全是乌漆嘛黑一片, 有的, 只是吉普车的车灯灯光而已。 车灯灯光所照亮的区域实在有限,光就像水滴入墨似的, 前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光源, 他们只能看见前路几米内的路面。有时候车子好好地往前行驶, 前方忽然拐弯都来不及发现, 车子差点撞倒树干。 全程楼祁很少说话,始终抿着唇,眼神严肃认真地望着前方的路况,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腹用力到泛白。 他看起来很淡定,车速很稳定地往前,只有鬓角微微滑落的汗,让苏青杳认识到,他其实是紧张的。 “我们要不要报警?”苏青杳握紧手机,小声问。 “警察估计也找不到我们在哪。”楼祁自嘲笑道。 车内气温越来越低,苏青杳倒吸口冷气,摩挲着双手。 楼祁将暖气打开,暖风刚从出风口吹出没两秒,又被苏青杳关上了:“节省点汽油吧。” “没事,不至于糟糕到这个地步。”楼祁低笑一声,将暖气重新打开,“大不了等到天亮了再找路,我记得来路,只是天黑了看不清。” 这一点苏青杳倒是不怀疑,他们好歹还有一辆越野车,车后备箱还有各种吃的,毯子,帐篷,她倒是不担心迷路。 只是她从心态上并没有做好准备,要和楼祁在外过夜。 事实上,楼祁还挺乌鸦嘴的。 事情真的糟糕到了某个地步。 车子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似乎驶出了这一片丘陵,来到了康庄大道。 大道前有一盏高高的路灯,是这方圆十几里内唯一一盏灯。灯下有一座小平房,四四方方的。 两人正松了一口气,以为能找到回去的路时,车子忽然开始剧烈颤抖,随即一阵白烟从车前引擎盖冒出。 车子缓缓滑到了灯下,抛锚了。 原本还在轰鸣的车内暖气一下停止,出风口的轰鸣声戛然而止,车内温度顿时骤降。 苏青杳小声问:“没有这么点儿背吧?” 楼祁轻啧一声,不耐烦地骂:“回去就把这辆破车换掉。”车子是公司配的,的确适合在戈壁滩上行驶,但车子小毛病不断。 拉开车门,苏青杳原本想下车看情况,楼祁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摇头:“你坐这儿,我下去看看。” 他让苏青杳将门合上,自己径自下了车,走到那座小房子边上,凑近了就一眼看到了小房子门上写着的四个绿色大字:“国家电网”。 他们来的时候没见过这个变电站,看来还是迷路了。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们在山里已经打转两个小时,这会儿已经接近凌晨。手机信号在这儿也不太好,虽然可以打电话,但是他们试过,断断续续,更何况发送定位,根本无法连上3G以上的网络。 等救援人员来,天也快亮了。看来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会儿了。 楼祁无奈地叹了声气,长腿踩着靴子快步回来,靠在副驾驶的门口,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车窗。 苏青杳摇下车窗,眼睛亮亮地问:“怎么样?” “变电站。”楼祁挑眉,大拇指往身后的小房子指了指,“我看了门开着。要不在里面将就一晚。好过露天扎营。” 两人将车上的地垫,毯子取下来搬进变电站内。 一打开门,变电站内设备轰鸣,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更加嘈杂。但在屋内,的确比外面暖和许多。 将地垫铺在地上,楼祁把车上带下来的靠枕放在地上做枕头,拍了拍手边的一只,冲站在门口不动的苏青杳挑眉:“来吧,苏老师。” 苏青杳为难地打量着四周简陋的环境,叹了声气,转身将变电站的门关上。 挨着墙坐下,苏青杳束手束脚,双手抱着膝盖,耳边是机器的轰鸣声,大脑清醒得毫无睡意,和楼祁大眼瞪小眼。 倒是楼祁仿佛在自家卧室躺着似的,毯子盖到胸口,安然地闭上眼睛。变电站内的灯24小时长亮着,煞白的灯光直直照射眼睛,他却适应良好。 苏青杳坐着发怔许久,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楼祁紧闭的双眼上,然后缓缓移到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后无声叹息。 楼祁闭着双眼,声音低哑无奈:“苏老师,你看着我让我压力很大。” “我以为你已经睡了。”苏青杳无辜地说道。 楼祁长长叹气,起身坐到她身边,和她一起靠墙而坐,问:“睡不着?” “嗯,有点吵,灯光太亮,没有睡意。”苏青杳睡眠一向浅,对睡觉环境要求也高。 楼祁点点头:“行。” 他忽的起身,打开变电站的门,顿时屋外的寒风倒灌而入,冻得苏青杳瑟瑟发抖。 他一路小跑到车上,很快就拿着一打啤酒回来。将门合上,还找了块石头抵住门后,楼祁才回到苏青杳身边,将就放到两人面前。 见苏青杳不解地看他,楼祁挑眉坏笑,修长的大手微一用力,“啪”一声,打开了一个易拉款,气体带着白雾冒出,顿时啤酒的清香充斥在鼻尖。 楼祁递给她一听,自己又打开另一听,然后主动碰杯:“晚上会更冷,取取暖,顺便培养睡意。要是饿了,车上还有自热锅。” 倒是一应俱全呢。苏青杳摇摇头,哭笑不得:“不用了。” 楼祁仰头喝下大半罐黑啤,喉结滑动,见苏青杳双手握着易拉罐始终没有动作,笑道:“放心吧,你对我酒后失德,我都不会乱来的。” 原本苏青杳并没有这想法,他这样说倒是勾起了苏青杳不好的回忆,翻了个白眼:“鬼信。” “好吧,我承认,上次我是故意的。”楼祁慵懒地坦白,他一脚立起,手拿着啤酒搭在膝盖上,眼里亮亮的,带着盎然笑意。 逼仄的环境,屋内仪器运作的热度再大,屋外气温越来越低,室内气温也开始降低。 苏青杳耐不住体寒,只能小心喝了两口。身体逐渐回暖,她脸上带了一抹粉红色,眼睛水润润的。 大概是酒精有些上头,苏青杳心情也开始飘了,主动攀谈起来:“楼祁,你为什么要学光热电啊,好冷门的专业。” “其实高考选专业的时候,我想选核物理的。”楼祁说到这,勾着唇垂眸,无奈地笑了,笑意未达眼底。 苏青杳眼神茫然地看着他:“核物理?” “嗯……”楼祁喉结滑动,抬眼,认真地看着苏青杳,“小知了,还记得我跟你介绍过我的外公吗?” 在永南县,楼祁每顿晚饭前都会祭拜他外公。那张照片上,眉眼英俊正气的军人打扮的男人,楼祁身上有他的影子。 苏青杳点点头:“你不是说,他当兵时候,部队就在这里吗?” “嗯。”楼祁想到了什么,眉眼弯起,带着让人沉沦的温柔。 “外公去世后,我们才知道,他其实是两弹一星的专家。隐姓埋名一辈子,连外婆都只以为他在戈壁滩上,只是当个普通的军人十余年。”楼祁将空了的啤酒罐捏瘪,放在一边,又打开了一罐。 苏青杳瞳孔微微一缩,震撼的看着他。 惨白的灯光下,楼祁的脸似乎害了一圈柔和的光,他的眉眼都在发光。 “我想继承他的遗志,所以想学核电。但被楼威换了志愿,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电力学。后来跟的导师研究这块,感觉挺有意思的,就跟着入行了。”楼祁说得很轻松。 但苏青杳听着却心里微微一疼,莫名心痛。 他难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愿望,却被人以强硬的方式变更。天之骄子如楼祁,居然也无法将人生无法掌控在自己手里。 回到苏世安身边后的苏青杳,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无力了。 她莹润的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楼祁,鬼使神差地抬手,落在楼祁的头发上,一下两下,从刘海到后脑勺,缓缓温柔地抚摸过去。 像抚摸一只大狗。 楼祁感受到温暖的压力在头上划过,眼神怔住。他抬手扣住苏青杳的手腕,低哑着嗓音,带着浓厚的倦淡:“心疼我?” 苏青杳没有回答,别开眼。 眼前被一道黑影遮盖,楼祁压低身子,两人离得更近。 他的呼吸几乎和苏青杳的交织在一起,能闻到对方鼻息里的酒味。但这一次,苏青杳没有反应激烈的逃避。 像受到鼓舞,楼祁的手挽住了苏青杳的后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另一手扣住苏青杳的后脑勺,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视线相撞,苏青杳从楼祁眼里看到了激荡的热度,像熊熊燃烧的烈焰,要将人吞噬。 他压低身子,唇瓣离她的越来越近。两人胸膛紧紧相贴,他的胸口坚硬紧实,心跳有力而快速。 苏青杳耳膜和心跳一个速度鼓动着,飞快而杂乱。 就在她以为,楼祁将要亲吻下来的时候,眼前忽的一热,一片黑暗——一只眼罩遮住了她的视线。 贴着她的耳畔,楼祁热热的呼吸声喷吐在耳侧,道:“我有眼罩,等会儿我帮你捂耳朵,你先睡。” 说不出是心动,心安,还是遗憾。 苏青杳心头漏跳一拍,睫毛微颤,在楼祁的掌心挠得酥酥麻麻。 躺在他宽厚温暖的怀里,眼罩遮住了刺眼的白光,温暖的大手捂着耳朵,听不见仪器的轰鸣声,只有楼祁贴着耳朵的脉搏声。 与心跳同频。 带着醉意,她很快入睡。 半醒半梦间,她听见楼祁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 他说:“小知了,我会等你点头。” 作者有话说: 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48、融化 清晨屋外有鸟鸣声, 透过轰鸣的机器声传入狭小的斗室。 光从贴着天花板的小玻璃窗射入,有浮尘在金光中浮动,光落脸上,温度缓缓升高。 苏青杳睁开眼, 耳边是温暖坚硬的胸膛, 心跳声有力稳健。 苏青杳睁开眼, 发现自己就这样紧紧贴着楼祁的胸口,被楼祁抱在怀中。 两人相拥而眠, 整整一夜, 像真正的恋人一样,不曾分开。 楼祁紧闭双眼安然睡着的模样看着意外的乖巧,和平时那吊儿郎当, 狂拽霸道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盖在下眼睑,投下一层浓浓的阴影。 他紧闭着唇, 嘴唇忽的开合,嗓音沙哑低沉:“不要光看。我不介意你偷亲。” 苏青杳心头一紧,下意识推开他,嘀咕道:“我介意。” 楼祁被推开, 仰面躺在垫子上, 爽朗地轻轻一笑:“苏老师, 我好伤心啊, 昨晚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你怎么都不奖赏我。” 居高临下地看着楼祁的赖皮样,苏青杳无奈地摇摇头。 他闭上眼一副又要睡着的意思, 苏青杳跪坐在地上, 弯腰轻拍他的肩膀:“别睡了, 想办法回家。” 手刚接触到楼祁的肩膀, 楼祁的手忽然抬起扣住了苏青杳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微一用力,苏青杳重心失衡往前摔去。 她轻呼一声,直直坠入楼祁的怀里,被楼祁张开双手迎接搂住。 “苏老师,投怀送抱啊。”楼祁低笑,胸膛微微震动,苏青杳整个身体都震得酥酥麻麻的,耳根子微微泛红。 打闹了几句,两人起床,整理好了地垫和毯子。两人用矿泉水简单洗漱一番,打开罐头当早饭随便对付了一番。 清晨九点,空气微微湿润,晨光高高挂起,楼祁打开车前盖,检查了一番。他工科生的底子派上了大用场,车子休息了一夜,在他的捣鼓下,居然成功启动。 “上车,至少先将车开上国道。”楼祁将车前盖合上,大步绕到驾驶室。 他的手心沾了机油,黑黢黢的一片,苏青杳从包里翻出湿巾递给他。 楼祁低头看到湿巾微微一怔,苏青杳眨眨眼:“你手脏了,不是洁癖吗?” “你还记得啊。”楼祁低头自嘲一笑,抽出一张湿巾细细地在手上擦拭,很快,湿巾就黑了。 似是回忆起一些不好的画面,楼祁忽的开口说道:“小蝉,八年前,你离开前那天……我没有嫌脏才说不认识你,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都过去了。”苏青杳打断他,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淡淡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楼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楼祁眼神一黯,心微微沉下去。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继续响起:“未来还很长,有很多机会可以从头开始。” 眼睛一点一点亮起,像有一颗火星腾空,在空中突然渲染绽放花火。 楼祁的嘴角缓缓勾起,咧开,灿烂地笑:“好,从头开始。” 他始终想着她。 吾心匪石,怎么不会动心。 天光大亮后,再寻找回程的路就简单了。很快,楼祁就找到了正确的路,吉普车一路顺利地驶入国道,他们借宿一晚的变电站,被远远抛在了脑后,留在了那沉默的山林间。 国道上一路平稳顺畅,车子速度不快,但一切还算顺利,车子没有再抛锚过,楼祁也不敢有任何停留,直接将苏青杳送回了宿舍。 下车道别时,苏青杳回头对上楼祁带着笑意的眼神,微微一怔,他难得笑容如此灿烂,朗声喊她:“苏老师,再见。” 苏青杳顿了顿,抬手:“再见。” 她目送吉普车缓缓离去,才转身上楼梯。刚到宿舍门口,兜里手机震了一下。苏青杳打开手机,发现是楼祁发来的消息:【怎么办,苏老师,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苏青杳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带上了笑意,手指快速地敲击手机屏幕的键盘,回复他:【好好开车,别发骚。】 楼梯有脚步声快速跑上来,苏青杳刚打开宿舍门,那人已经跑到了近边。 陈黎瞪大双眼,气喘吁吁上下打量她:“杳杳!你回来了!” 苏青杳疑惑地看她:“嗯,怎么了?” “你昨晚一夜未归,担心死我了!”陈黎眼神一转,八卦地打探她,“哦,你昨天是跟楼祁一起出门了,说,一整晚做什么去了?是不是享受去了?” 懒得理会她没谱的揣测,苏青杳进门,陈黎跟着进来,跟前跟后地询问和楼祁一起发生了什么。 苏青杳只得将两人倒霉地夜宿变电站这事全盘托出,陈黎扼腕:“多好的机会啊,你居然能坐怀不乱!真是太可惜了!” 她回宿舍的时间,已经接近午饭,和陈黎聊了没一会儿,两人一起下楼买快餐吃了顿午饭,苏青杳回屋准备睡午觉。 睡前,她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手机朋友圈,发现楼祁发了一张昨晚拍的照片。 一望无际的黑夜,有星星点点的荧光浮荡在水面,水面倒映着光点,像一条星河。 配文:【月亮伴我。】 刘博士不愧是冲浪先锋,已经在底下评论了:【月亮呢?哪来的月亮?】 楼祁回复他:【在我身边。】 手机像滚烫的烙铁,烫得苏青杳几乎握不住它。她轻咳一声,明明无人知晓,依旧紧张地将手机放到枕头底下,钻进被窝里,闷头闭上眼。 演给空气看,自己的不甚在意。 进入秋天,气温降得很快,离国庆越近,基地里事情也莫名多了起来。 期间有个晚上,基地的接驳车回到宿舍,苏青杳下了车,她和陈黎一同去附近的驿站取快递。回来的路上,接到了跑腿小哥的电话。 在宿舍楼下拿到跑腿送来的东西,一只破凉的纸袋子,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礼盒。礼盒上还有一张卡片,只写了一句话:【送你的。】 署名【L】。 陈黎八卦地问:“谁送的啊?什么宝贝?” 苏青杳轻咳一声,换了另一边手提袋子:“不知道……” 回到宿舍,她才打开盒子,是一只漂亮的陶瓷杯,被子上印了水彩画,画的内容赫然是楼祁发在朋友圈上的那张照片,萤火虫银河。 与此同时,手机震了震,苏青杳打开手机,是楼祁发来的消息。 他说:【苏老师,找跑腿给你送了点小玩意儿。收到了吗?】 苏青杳勾唇笑了笑,将杯子洗了洗,倒入开水,被子上黑色的夜空忽的开始褪色,背景蓦地明亮,是一片漂亮的湖面,而那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也变得更加明亮。 她轻笑一声,逼仄的宿舍内,她的笑声欢快,轻松。 苏青杳回复楼祁:【谢谢,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今天稍微休息一下,所以写得少一点。 49、月亮 十月金秋, 天气凉意渐浓,秋高气爽下,夏天仅有的绿意也逐渐被枯黄覆盖。 国庆长假,基地给所有人放了三天假期, 但同事们需要轮休。苏青杳在十月开头就将假期休掉, 和陈黎, 方来一起去了一趟青海。 三天的小环线旅行,三人轮流自驾游, 从煌城的国道出发, 一路往西南,驶入高原,花了七个多小时, 他们才到德令哈。 这一路几乎没有服务区,更别提寻找厕所。三人憋了一路, 等到德令哈镇上的民宿住下,三人没多久就开始头疼欲裂。 高反实在不好过,三人昏昏欲睡,压根没有怎么游玩, 参观了一个盐湖就回了煌城。 陈黎还信誓旦旦等下一次一定要夏天去玩小环线, 十月份去高原, 草都黄了, 没有看头才早早回来。 苏青杳回宿舍后躺了一天, 睡得天昏地暗,半夜忽的惊醒, 才发现窗帘没有合上, 窗外一片漆黑, 她竟然从上午睡到了凌晨。 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弹出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来自快递点的电话。 她一条一条回复,直至最后,翻到了楼祁发来的消息:【多喝蜂蜜水,补充电解质,如果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 她翻了个身,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微微亮着,她回了个:【好。】 楼祁上个月底就去北京了,国庆期间,做为央企,首电需要向部里汇报工作。楼祁做为煌城的高管,回北京述职。 这一去,竟然也有四五天了。 他还会回来吗?是不是趁此机会就留在北京不回煌城了? 苏青杳心里产生一个莫名的想法,竟隐隐有些惆怅。 苏世安发来一条信息:【宝贝,你买的葡萄酒爸爸收到了,准备什么时候请年假回家啊?】 楼祁回北京前,苏青杳买了两瓶名贵的葡萄酒,托他带给苏世安。楼祁回京后一直很忙,最后只能将葡萄酒交给周旭阳转送给苏世安。 这一年,苏青杳只在春节回家过年,之后没再见过苏世安。他这一询问,也勾起了苏青杳的思乡情,默默开始盘算调休和请年假。 但没两天,国庆七天长假还没度过,紧接着基地又忙了起来。 陈教授带了一队外国考察团前来参观基地。这组外国考察团来自中东,一个个白袍矜贵的男人,大鼻梁络腮胡,长得都差不多。 基地难得有海外考察团来,所有人都很重视,忙前忙后招待贵宾们。 跟在大部队后面,跟随考察团在绿洲里一块一块田介绍过去。陈黎和苏青杳落在后面,小声地吐槽道:“他们长得都好有钱啊。我们这项目是不是有机会出海啊?” “谁知道呢。”苏青杳嘴上没底,心里却隐隐有一种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们逛到土豆田时,感受尤为深刻。 苏青杳大学时期第二外语是阿语,当初水平还不错,只是多年没有使用过,退步严重。只是整个基地,接触过阿语的研究员只有她和陈黎两人。 于是她和陈黎作为了同行补充讲解的研究员,全程陪同。 因为今年第二批土豆是刚种下的,土里的块茎还没发育,在陈教授的授意下,苏青杳随手连根挖出一棵土豆苗,用流利的英语和半吊子阿语和考察团介绍沙漠土壤化下,土豆的生长优势。 她还找来今年第一批土豆的存货,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沙面土豆,各个滚圆饱满,长得很喜人。 在看到中东考察团眼里越发浓厚的兴趣,刘博士立刻找出七月份他们摘西瓜时候的盛况视频,给这些同为沙漠居民的白袍们观看。 在看到一个个硕大的西瓜裂开后露出的红色瓜瓤,满是汁水看着香甜诱人,考察团领头人露出了知名“狗大户”的表情,抬手主动拿了一颗土豆。不住地对苏青杳竖起大拇指,双眼亮亮的,充满惊喜。 他抬起的腕间,一只金色的腕表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一闪而过。 不得不说,常年生活在沙漠里的人们体力极好,对曝晒的天气习以为常。在绿洲里走了一天,到了晚上,他们还要去吃烤肉,苏青杳和陈黎累得再没有力气,那场合又都是男人,提前回了宿舍。 次日,考察团才去了其他项目考察。 这个中东考察团是应首都那边的邀请,来寻找沙漠地区有关项目的合作。他们起先最感兴趣的,就是沙漠土壤化和沙漠改造之类的基建项目。 而下一站,就是光热电站和光伏电站。 送走考察团后,陈教授在煌城多留了两天,和刘博士交流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十月,绿洲上凉爽很多,但白天太阳依旧热辣,风吹过时,滚烫的热浪里又夹杂着一点隐约透骨的凉意。 苏青杳开了一块荒地回来,在休息区的储水池里舀了一勺水出来洗手,冰凉的水落在掌心,冰得刺骨,她掬起一捧水,扑在晒的红扑扑的脸上。 一个不高微胖的人影靠近她身后,苏青杳拿起毛巾擦干脸,一回头,发现是陈教授。他双手背后,顶着一顶破了一角的草帽,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笑眯眯看着苏青杳。 陈教授和苏世安年轻的时候都跟随力学泰斗学习,师出同门,关系极好。因此苏青杳来到煌城,陈教授也特地嘱咐刘博士关照苏青杳。 做为长辈,陈教授对苏青杳很关心,此时就像父母关爱似的眼神,微笑说道:“小苏啊,听说你最近,做了件大事啊。” “嗯?”苏青杳听得一头雾水,抓起水池旁边的干毛巾随手擦干手上的水珠,抬手用手背擦鼻尖上飞溅而起的水,“陈教授,我做什么大事了?” 陈教授:“我听说,一恒向你表白,被你当场拒绝了?” 苏青杳表情一僵,抽了抽嘴角,这一听就是刘博士八卦出去的。刘博士这人,没有家庭的拖累和困扰,全身心都放在基地的事宜和八卦上,难得见一回恩师,估计是将基地里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全都报告给陈教授了。 她无语地瞥了眼远处正在指点江山的刘博士,叹道:“陈教授,我和周师兄就是普通朋友。” 陈教授摘下帽子,摇着帽子在脸上扇风,听到苏青杳欲盖弥彰的解释,仰头爽朗地哈哈大笑。 他从上衣兜里找出手机来,说道:“我有个老友的孩子,现在跟我读博,这几天也跟着我一起来煌城了。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你下午去见见这个孩子?” 苏青杳表情一怔,还没来得及拒绝,陈教授自顾自介绍道:“他比你大两岁,个人条件不错,家里也挺好的,孩子挺老实的……” 要不说刘博士是陈教授的嫡亲学生,刘博士那碎嘴子话唠的毛病都是从陈教授这里学来的。 苏青杳甚至来不及开口说一个字,陈教授已经帮苏青杳把下午见面的时间地点都安排好了,就连手机号都告诉了对方。 握着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陌生男生发来的加微信好友请求,太阳底下,苏青杳脸一阵青一阵白,一股寒意直直往上冒,和身体里的热意撞在一起。 她只得提前请了假,吃完午饭,跟随基地后勤部的送餐车回煌城。 对方叫王诚丰,是电力大学的在读博士,今年27岁。两人在微信上简单聊了几句,定好下午四点,在煌城一家比较有名的咖啡馆见面。 坐在送餐的小面包上,看着两边疾驰而过远去的戈壁滩,苏青杳无奈地叹气,将手机收好,闭上眼休息。 下午三点半,吉普车从国道驶入煌城的主干道,疾驰在宽敞的三车道上。 车内音响正连同着手机,郭副总的声音带着谄媚,笑道:“楼哥,你今天回来正好,明天中东考察团就要来咱们这儿了,他们今天去光伏电站了,听说他们嫌光伏电效率太低,咱们光热电这回优势很大啊。争取卖狗大户十几个亿!” 车子在前方红灯停下,楼祁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前跳动的红色数字,听到郭副总的话,低笑一声:“如果他们真的想买,怎么可能才十几个亿。石油大亨有的是钱。” 他出差去北京前就将车子停在了机场,这次飞回来一下飞机,直接将车子开回来,但油已经不太多了。等车子驶入煌城时,油箱油量正好到警戒线。 楼祁盯着油表看了一眼,音响里,郭副总的声音还在说:“楼哥你会阿语吗?北京那边派了翻译,但是我怕他们不够专业……” “会,先这样吧。挂了。”楼祁简短地应道,打断他的话,率先将电话挂断。 大手操控着反向盘往左,车子左拐,驶入前方的路段,那条路上有一座加油站。 楼祁将车子开入加油站,加满油,然后操控车子缓缓驶出加油站。对面一家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阳光正好,照在玻璃上,车子拐个弯,因为角度关系,落地玻璃反光正好刺进楼祁眼里。 他紧拧着眉,微微眯眼,视线不由自主看向反光的地方,光线散去,一张漂亮清纯的脸出现在玻璃后,她微笑着,整合对面的陌生男人说着什么。 楼祁微微挑眉,愣了半秒,蓦地轻笑一声:“一周不见,被偷家了?” 苏青杳到咖啡馆的时候,王诚丰已经在靠窗的卡座等着她了。看见苏青杳进门,他眼睛一亮,急忙起身招呼她。 男人个子中等,长相周正,发际线略高,很典型的工科生长相,也的的确确很老实的模样。 等她落座后,男人略显拘谨,客气地问:“苏老师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诚丰,27岁,固城人,当年是固城理科状元,年年国家一等奖学金,本科是优秀毕业生,硕士博士都是保研的,未来估计会留校任教,初步打算30岁前先当上助理教授。” “……啊?”苏青杳听傻了。 王诚丰轻咳一声,理了理额前遮发际线的刘海,自信满满地抬手示意:“该你了,苏老师。” “我什么……”苏青杳抽了抽嘴角,盯着菜单看了一眼。还没点饮料呢,上来就聊这么硬核的吗? “聊聊你的基本情况。虽然你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专硕学历是低了点,但女孩子没必要太要强,我可以接受。我还是希望从你那听到你诚实的自我分析。”王诚丰微笑着说道,眼里带着鼓励的笑意。 苏青杳愕然,心里一阵后悔。她怎么就答应陈教授来相亲了呢?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忽的,一道金属质感的嗓音响起,带着不屑的笑意:“你确定你30岁之前博士能毕业?” 话音落下,王诚丰的表情一僵,顿时脸黑了大半。 苏青杳扭头,看见楼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咖啡馆里。他一出现,就吸引了整间咖啡馆客人们的注意。 他身上那件标志性的机车服,手上还把玩着一副墨镜,走到苏青杳身边,一手撑在桌上,勾起唇角说:“楼祁,26岁,电力学本硕博连读,三清博士,江省理科状元,数学竞赛全国一等奖,奖学金什么的也有,不过我家还冠名了一个奖学金。苏老师,这可以做为竞争优势吗?” 他说着,眼神无辜期待地转向苏青杳,眼里亮亮的,带着揶揄。 作者有话说: 50、融化 楼祁突然出现还信口胡诌, 让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他嘴上说得卑微,但眼神和表情里对苏青杳的亲昵,和对王诚丰的傲慢,无一不在挑衅, 向对方展示自己和苏青杳关系的特殊性。 这也是苏青杳熟悉的楼祁, 高傲, 目中无人,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楼祁!”苏青杳回过神来, 耳根子通红, 压低声音气得跳脚。 听到对方喊自己,楼祁没皮没脸地咧嘴笑:“在,苏老师有何吩咐?” 苏青杳起身推着楼祁的手臂将人退到门外, 然后回来拎起卡座沙发上的包,尴尬又抱歉的表情, 正想开口。 不想王诚丰忽然抬手打断了苏青杳的话头,脸涨红,表情难看,但语气很强硬:“苏老师, 我没想到你居然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有男朋友了, 怎么还跟我相亲!” “他不是……”苏青杳怕他回去和陈教授添油加醋, 着急想解释。 “砰”一声, 一只玻璃杯砸在了王诚丰的脚边, 飞溅的玻璃碎片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啊”地吼叫了一声。 杯子精准砸在王诚丰鞋子边上, 和苏青杳隔着桌角, 苏青杳只是吓得肩膀缩了缩, 发现楼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卡座旁, 脸色阴沉地瞪他。 “你他妈再说一遍?”他指着王诚丰骂道。 王诚丰吓得抖若筛糠,脸色苍白地道歉:“我……我错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语无伦次地举起双手抱拳,碎碎念地再三道歉,匆忙离开。 之后楼祁若无其事和周围客人道歉,赔偿了店家杯子的损失,两人走出咖啡馆。 苏青杳拉着楼祁到街角,压低声音小声骂道:“楼祁,你有病吗!在那场合说什么呢?” 楼祁眼睛黑沉沉的,声音低沉,指责:“苏老师,是你说的,我们从头开始。我一没看住你就去找别的男人相亲?” 前脚刚被他挡走一个陈川泽,后脚送走一个周一恒,怎么现在又从天而降一个王诚丰。 楼祁越想越觉得气闷,小声嘀咕:“你现在烂桃花真多。” 最烂的这朵桃花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指责她。苏青杳被气笑了。 她也很无奈,叹了声气解释道:“我也不想相亲啊。是陈教授安排的,推都推不掉。” 这几年她相过几次亲,接触到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苏青杳因此对相亲这件事本就有些抵触。 只是没想到跟王诚丰都没说上几句话,楼祁这人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直接搞竞争。 怎么,竞标吗? 她是什么待拍的标的物吗? 苏青杳低头看着手机打车软件,准备叫辆车回宿舍。楼祁忽然抬手挡住她手机,她抬眼看他:“做什么?” 无奈地笑了笑,楼祁将她的手机屏幕锁屏,挑眉漫不经心笑道:“苏老师,我刚下飞机,一回煌城就遇到你,这是不是缘分啊??” 她定定看着他,想看看从他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果然,下一秒,楼祁咧嘴吊儿郎当地说:“既然这么有缘分,我们就去约会吧?” 苏青杳:“……” 说着,不容苏青杳拒绝,楼祁握紧她的手腕,带着她到自己的停车点,拉开副驾驶车门,伸手请苏青杳坐上车。 苏青杳低眼看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又看了眼干净的副驾驶座,闷身闷气道:“我没答应你吧?” 楼祁语气轻快地笑:“不是从头开始吗,你总得给我表现的机会。” “……”苏青杳斜睨他一眼,径自坐进副驾驶。 看着她紧抿着唇,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楼祁“噗嗤”一声乐了,帮她将副驾驶门合上,楼祁绕过吉普车车头回到驾驶座上。 车子启动,笔直朝前行驶,离开这条街道。 车里空调温度适宜,苏青杳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轻声问:“今天刚回来的?” “是啊,中午刚下的飞机。”楼祁握着方向盘,往右拐弯,目光落在右转向镜上,视线划过苏青杳的侧脸,眼里带着笑意,“这一周,苏老师有想我吗?” “……没空。”苏青杳顿了两秒,才小声回应。 不用再时不时担心楼祁的忽然出现,苏青杳没有了太多心理负担,但心里也似乎空落落的。 她长卷的睫毛低垂,轻颤,遮盖住了眼神,不让情绪泄露。楼祁视线从她脸上收回,目视前方,淡淡地眨了眨眼,低低笑了生,没有说话。 没空就是想过。 有就是胜利。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楼祁没话找话问:“听说中东那个考察团,前两天去你们那了。” “是啊,所以陈教授也过来了。”苏青杳随口回答。 怪不得,这个王诚丰还是那帮狗大户勾过来的。 楼祁冷哼一声,态度忽的变冷。 苏青杳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问:“他们要去你们那了吧。你们是国家重点工程,光热电是重点新能源项目,对他们来说很有价值。你努力,把项目推中东去。” 谈到工作,苏青杳的话也明显多了起来。 楼祁低哼一声,不置可否,反倒关心起基地的项目:“我倒觉得,你们沙漠土壤化对他们来说,更加有价值。” 他的语气很认真,也很真挚。苏青杳心头轻轻一跳,一阵暖流涌过。 车子驶入煌城唯一一座现代化商场,不大,但有煌城唯二的其中一家影院。 乘坐电梯从地下停车库到了四楼,经过一家奶茶店,店门口排了小队,正在年轻人极少的煌城是不常见的现象。 苏青杳好奇地看了眼奶茶店的招牌,看起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芋泥奶茶新品,还是山寨网红品牌的煌城本地奶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耳边突然一阵热气拂过,一道低哑带笑的嗓音响起:“几分甜?” 慌乱退了半步捂住那侧耳朵,苏青杳轻咳一声:“我不喝。” “我想喝。第二杯半价。”楼祁笑眯眯地指着奶茶店门口的广告牌说道,径自上前去排队。 苏青杳这才发现这家店新品第二杯半价,怪不得这么多人排队购买。 他还是观察这么敏锐,反应也很快,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幸好队伍不长,奶茶制作速度也很快,楼祁很快就等到了。 端着两杯奶茶从队伍里出来,楼祁将温的那杯奶茶递给苏青杳:“五分甜,可以吧?” 苏青杳点点头,下意识看了眼他的那杯,少冰,全糖。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嗜甜。 将吸管插入塑封盖,苏青杳状似无意地劝他:“少吃点糖,太甜了血糖容易偏高。” 喝了一口甜甜的奶茶,楼祁低低笑了一声:“苏老师真爱管我,下次一定。”他嘴上这样说,表情和语气却极为受用。 苏青杳低眼喝了一口奶茶,五分糖依旧很甜,软糯的芋泥在奶茶里有些腻,但茶味挺重的,冲淡了这点甜腻。苏青杳一怔,没想到还挺好喝的。 两人来到电影院,楼祁抬头看着LED屏幕上闪动的几部在映电影,低头问苏青杳:“你想看哪部?” 近期国庆档,电影院里在映电影种类齐全,献礼片、战争片、爱情片都有。 苏青杳指着刚刚跳出来的一部自然类纪录片:“这个。”这个系列的纪录片前两部苏青杳都在网上看过,很喜欢。 约会看纪录片,是不是还需要拿本小本子做知识点记录?楼祁确认了一遍,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买了电影票。 他原本想象可以创造机会和氛围的甜蜜爱情片或者惊悚恐怖片,统统都没派上用场。 纪录片的场次一天只有两场,在中午和下午人少的时候,给的放映厅也很小。 整个放映厅内,只有他们两人。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硕大空间内,前后左右的软座全是空的,苏青杳一时间有些慌。 她胆子一直不大,黑暗中只有她和楼祁两人,她忍不住就开始脑补空荡荡的座位里,不经意的回头,突然多出几个人来。 此刻大银幕亮起,纪录片开始了。楼祁侧头看她,大银幕的光反射到她脸上,衬得她脸色惨白,眼神有些惶惶。 楼祁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状态,将奶茶放在茶座上,伸手握住苏青杳的手。修长有力手指穿过她的指缝间,皮肤摩挲,十指相扣,大手温暖的热意从相贴的皮肤源源不断传来。 表情微微一怔,苏青杳垂眸,浓密的睫毛微颤,没有挣脱。 两人的手就这样紧紧相扣了好久。 大银幕上,白鲸在蔚蓝色的海洋里遨游,空灵的歌声在海底飘荡。 大银幕上的冰川很亮,光打在两人的脸上,苏青杳聚精会神看着,睫毛上都落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楼祁侧过脸,视线定定落在苏青杳脸上。 很久很久,蓝鲸在海里缱绻遨游,他们俩十指相扣不曾分离。 纪录片片长短,结束后还有不过下午四点,对于西北来说,中午才刚过去。 楼祁今天一天只在飞机上将就了一顿,还没吃过正餐。他有些饿,从影院出来,笑着说道:“苏老师,陪我去吃个午饭吧。” “再过两小时都可以吃晚饭了。”苏青杳疑惑地说。 楼祁抬手揽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亲昵道:“我没吃午饭,苏老师就好心陪我吃一顿吧。” 两人此时的模样,若是路人见到,只以为他们是亲密的情侣。苏青杳无奈地摇摇头,答应下来。 两人下楼,直接在商场找了一家川菜馆。点好菜,正等着上菜,苏青杳兜里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此时正好第一道口水鸡端到了桌上。苏青杳侧过身接起手机,是陈黎打来的,苏青杳小声问:“怎么啦?阿黎?” 电话那头,陈黎的声音抽泣着,带着哭腔:“杳杳,呜呜呜,我完了!”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青杳眼睛倏地睁大,担心地问。 手机像是忽然被别人拿走,有人和陈黎在说什么,苏青杳听不清,紧接着另一个同事的声音才在手机里响起:“苏老师,陈黎刚在基地摔了,应该是骨折了,我们正送人民医院来呢。” 苏青杳倏地站起身,声音略显激动地说:“我现在去医院,阿黎现在怎么样?伤的严重吗?” 电话那头,陈黎在背景里痛苦哀嚎,苏青杳听得揪心。 第二道毛血旺这时候端上桌,鲜香四溢,色泽诱人的菜没有勾起苏青杳的馋虫。苏她低头整理包。楼祁拧着眉问怎么回事。 苏青杳叹了声气:“陈黎骨折了,我去医院看看她。” 听到她的话,楼祁眉心微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冷静:“别担心,方来应该会过去陪的。我们吃完饭就过去。” 陈黎的哀嚎声还在耳边回荡,苏青杳摇摇头,已经没有心思坐在这里陪他吃饭了:“抱歉,我还是去一趟吧。你自己吃吧。” 大学的时候,苏青杳流感发烧一周,一直都是陈黎跑上跑下,陪她去医院输液,半夜起来给苏青杳量体温,喂药擦汗。 两人的感情情同姐妹,苏青杳做不到在陈黎痛苦的时候,在不是饭点的时间。好整以暇地陪楼祁吃饭。 她转身离开,楼祁坐在座位上顿了半秒。 心脏像被关进了一个黑色的罩子里,密不透风,四面八方不停往里收紧,闷得楼祁喘不过气来。 他忽的回忆起八年前,他和她约好一起看电影。 他和周旭阳一起想将母亲先送去医院,安顿好后再回来陪她。没想到刚抵达医院,一接触到陌生压抑的环境,刺激之下母亲又开始犯病。 当时时澜恰好也在医院开药,跑过来帮忙。 他迫于无奈,直接放了她鸽子。他很想赶上和她的约会,可是当时母亲正在发病,楼祁实在脱不开身。 后来事情告一段落,天色已晚,他心不在焉地和周旭阳,时澜一起去吃饭,恍惚间也没有来得及提醒周旭阳不要发朋友圈。 当时的她,拿着两张电影票,一个人等在电影院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她应该也看到周旭阳发的朋友圈了。也难怪她伤心。 楼祁想,他现在都想揍当时的自己。 总是给人希望,然后再亲手将希望破灭。 漫不经心地将人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他在意她这种话? 他抿着唇,望着苏青杳焦急离开的背影,心头像针突然扎过,瞬间喘不过气来。 原来当时,小蝉是这样的心情。 楼祁长长叹了声气,扫码直接买单,跟着起身追了上去。 此时此刻,菜甚至还没有上齐,桌上已经端上来的两道菜未动一筷。 他甚至没有时间要求打包,再饥肠辘辘,也抵不上追上前面的人。 快到了电梯口,身后传来脚步声,苏青杳扭头发现是他跟上来,疑惑地看他。楼祁双手插兜,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走,哥送你。” 苏青杳心头微微一颤,低声问:“你不吃了?不饿吗?” “苏老师,人饿一天不会死的。”楼祁经过苏青杳身边,擦肩触碰,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十指相扣,他勾唇调笑道,“更何况,除了我,谁能有求必应,第一时间送你去医院?” 陪着她一起,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乐意。 人生很长,他希望在他所能预料到的未来里,都能有她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51、月亮 影院离医院有些距离, 两人抵达医院的时候,基地的大巴车也正好将人送到,车上零星下来两个男同事,将陈黎扛到担架上推去急诊。 方来还没赶到, 苏青杳来不及多想, 陪着陈黎挂号, 没想到陈黎在身上摸索半天,苍白的脸瞬间冷汗淋漓, 一拍脑门, 嚷道:“糟糕,我包落基地了,医保卡和钱都在包里。” “这时候就别管医保了, 回头再说。”苏青杳叮嘱男同事照顾陈黎,跑去人工窗口, 她刚把陈黎身份证号报过去,眼前凭空伸出一只手,直接用刷卡结账了。 苏青杳抬眼惊愕地看着他,楼祁将卡收回, 挑眉:“苏老师, 我在的时候, 轮不到你付钱。” “谢谢啊, 等会儿还你。”苏青杳客套地说。 楼祁听了拧起眉, 将卡放回皮夹里,语气吊儿郎当的:“不用。你朋友就是我朋友, 我们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 行, 他乐意当这个冤大头, 苏青杳没再说话。 将□□折叠保存好, 苏青杳快步回急诊,楼祁不慌不忙跟在身后。 估计是疼的,陈黎整张脸面无血色,额头一直在冒冷汗,骨科急诊人不多,医生开了X片单,苏青杳又跑上跑下去付费,全程楼祁紧跟着帮忙缴费。 等X片拍摄结束,等片子的时候,陈黎舒服了一些,委屈地说自己渴了想喝水。苏青杳将她托付给同事,自己和楼祁起身去买水。 从小卖部回来回放射中心,苏青杳忽的听见陈黎中气十足地说话声,似乎在和人争执。 她小跑过去,就见方来低着头靠墙而立,陈黎坐在租来的轮椅上,小脸气得通红,眼眶都泛红了,拍着扶手说道:“老娘疼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时间陪别的女的!” 四周是往来的病患和家属,好奇地回头围观他们。方来沉默不语,苏青杳过去忙问:“怎么回事?” 两个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难地笑了笑,尴尬地看向陈黎。 陈黎眼眶噙着泪,指着方来喊道:“杳杳,你帮我评评理!这个家伙迟迟不来,原来是送女同事来医院,陪女同事先去看医生了!” 这话把苏青杳和楼祁都听愣了。 怎么回事?你方来浓眉大眼的,怎么也搞这种事? 苏青杳瞪大双眼盯着方来,顿了半秒,忽然扭头瞪了眼楼祁。 楼祁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无辜地指着自己。什么意思?事儿是方来干的,怎么迁怒于他? 怕陈黎情绪激动影响伤势,苏青杳把水递给陈黎让她喝口水压压惊,X光片出来,她推着轮椅将陈黎送去复诊。两个同事趁机和苏青杳告别,将陈黎交给她,赶紧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幸好最后拍片结果显示只是骨裂,不需要动手术。打石膏的时候,陈黎情绪激动,每句话都在骂方来。 诊室外,冰冷的瓷砖墙面,楼祁和方来并排靠着墙,听着从诊室内隐约传来的咒骂声,不约而同拧紧了眉。 淡淡瞥了眼身边的方来,楼祁低笑一声,直视对面的白色墙面,语气轻蔑:“现在脑子不清楚,以后失去了可别后悔。” 这话虽然是对方来说,但听着却更像在骂自己。 从汇合后就极少说话的方来乍一听见自己顶头上司这话,瞪大双眼,脸倏地涨红,语无伦次地解释:“楼总,李彤彤急性肠胃炎,我正好要来医院就顺便将她送过来。但她一个人,痛得没法挂号,我才多耽误了一会儿……” “停。”楼祁抬手止住他的着急解释,抬眼眼神不咸不淡地看他,“我可不是你女朋友,你没必要和我解释。” 方来眼神一怔。过道内,有佝偻的老人被亲人扶着缓缓经过。方来喉结滑动,忽的颓丧地低下头。 “楼总,我知道了。”他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明白了楼祁的意思。 做好事帮同事忙没错,但他错就错在没有将陈黎放在第一位。无论如何,他应该先知会陈黎一声,而不是让她着急地等自己,胡思乱想。 楼祁不置可否,从兜里找出一盒烟,想到这会儿是在医院,又默默将烟盒揣回兜里,找出一颗薄荷糖当戒烟糖,剥下彩色的透明糖纸,将薄荷糖扔进嘴里。 凉意瞬间冲击大脑神经,他牙齿间用力,咬碎薄荷糖,糖碎成几块,冰块似的凉得楼祁舌尖发麻。 他轻啧一声,声音带着漫不经心:“自己要明白,谁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方来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 诊室门被人从内打开,方来立刻迎了上去。苏青杳推着轮椅出来,陈黎噘着嘴,眼角还带着泪,腿上打了个厚重的石膏。 苏青杳默默看了眼楼祁,对方来说道:“你好好跟她解释。我要回一趟基地,顺便把阿黎的包带来。” 刚才楼祁的话,她其实听到了。 他看似在教训方来,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提醒自己。 将陈黎交给方来,小情侣之间的矛盾就由他们俩自己去解决。 两人往停车场走去。医院人很多,此时停车场车子满满当当,楼祁开车出库的时候,车后有辆白色轿车正等着空出车位来。 苏青杳看了眼车外,天色开始变暗,傍晚落日的过程很漫长,这会儿接近五点半,日光隐约带着橙红色。 她想起楼祁一口没吃的午饭,愧疚地说道:“你先去吃饭吧,我等会儿自己找车去基地。” 因为大巴车来回一趟很费劲,陈黎受伤的时候,刘博士干脆让所有人都搭大巴车回城了,等入了城就自觉下车,留了两个同事陪陈黎到比较偏僻的医院。 这会儿基地就算有人留守,也没车进城。 可是陈黎的包和钥匙都落在基地,苏青杳今天必须回去取。 基地在沙漠里,煌城的出租车是没这个能力驶入沙漠的。 楼祁听她的话乐了,嗤笑一声:“你还有什么方法能去基地?” 苏青杳轻咳,没接茬。 “我现在不饿。苏老师,等会儿晚饭你请客吧。”车子停在门禁前支付停车费,楼祁侧过头,对她抛了个带笑的眼神。 苏青杳摸摸鼻子,小声问:“今天真的谢谢你,你想吃什么?” 车子驶出医院,往城外国外驶去。 楼祁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撑在门边,低声回了句:“吃你。” 苏青杳瞪他:“……” 他低低一笑:“……爱吃的就行。” 国道两侧,一望无际,枯黄的戈壁滩,路边间或有几棵大树,进入十月,树叶也几乎落光,留下枯干老树和长河落日。 车子一路疾驰,在前方岔口拐弯,进入沙漠路段。 大概行驶了十来分钟,目视可及的天际线似乎隐约有一片绿茵茵的土地,在半空中。景象稍显模糊,像是有一片薄雾蒙在那片绿洲之上。 明明没有起风,那片绿洲上的草丛却莫名开始摇曳。 两人都看见了这片景象,愣了几秒,才忽的反应过来。 苏青杳眨眨眼,惊讶地喊:“海市蜃楼?” 沙漠里的公路笔直朝前,往那片空中绿洲行驶,但并没有拉近分毫距离。 楼祁点点头,语气也显得有些激动:“的确是。真难得,我们居然有机会看见海市蜃楼。” 风中的绿洲似乎一望无际,隐约可以看见有牛羊在绿洲之上缓缓踱步,惬意的吃草,甩着尾巴。 苏青杳看得入了迷,好半晌才想起来拿出手机记录这神奇的一刻。 这片绿洲不在煌城附近,大概远在上千公里之外。它的规模比基地更大,植被更加茂密,高大的防□□像沉默充满生机的侍卫,拦在绿洲之前,和沙漠之间泾渭分明。 她内心莫名澎湃,眼眶生理性地泛热,小声感慨:“要是有朝一日,这片沙漠的那个位置,真的有一片这么漂亮的绿洲该多好。” 楼祁清楚她的内心所想,她是真正热爱这片沙漠的人。 车速微妙地放缓,他想替她将这片海市蜃楼留得更久一点。 就算是一场梦,也能更漫长。 “我相信,假以时日,理想终能成为现实。”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穷又温和的力量,仿佛一双大手温柔地托起她,让她踮起脚尖就能触摸到天空。 苏青杳进入基地以来,见过身边同事的气馁和退缩,也听过周围当地人的质疑和谣言,更不被过往的同学师长理解。 三个月前,刘博士注册了短视频账号,想靠自己蹩脚的剪辑水平,为基地做宣传,却被评论里各种质疑声骂得抬不起头。 当时周一恒刚刚离开,基地里士气最低迷的时候。因为被网暴,又离开了好几个动摇的同事。 有一瞬间,连陈黎都开始怀疑过,这个项目是不是能成。 只有苏青杳,一直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一个一个同事劝说过去。将心里这颗星火,一点一点燃给其他人。 最后,留在这片沙漠里的,都是憋着一口气,咬牙支撑下来的战友们。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苏青杳也不知道。 她本以为,除了基地里的同仁们,她就是孤独的,不被理解的。 可是现在楼祁在她身边,笃定充满信心地告诉她,会实现的。 只有他,毫无保留地相信她,支持她。 尽管周遭全是质疑声,他却置若罔闻。 爱人易寻,但佳音难觅。 天光渐渐变暗,天边一片火红的火烧云。海市蜃楼的景象也逐渐变暗,变得模糊。远处基地绿洲逐渐可以看到。 苏青杳别开眼,靠着车窗,看见玻璃窗上倒映着自己的眼睛,清透的眼里带着感动。 她低声,沙哑地说:“楼祁,谢谢你。” 车子快速靠近绿洲,楼祁听到她的声音,轻笑一声:“不用。我不是安慰你,我是真的相信你。” “嗯,所以我更要谢谢你。”苏青杳扭头,眼里带着笑意看他,“你让我明白了我的价值。” 车子驶入绿洲里的车道,在休息区缓缓停下。 车子停稳,楼祁拉上手刹,没有第一时间熄火,车内暖风还在吹拂着。 楼祁目视前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腕骨节凸起,血管分明,充满了独属于男人的性张力。 轻叹一声,他喟叹般说道:“小蝉,我一直相信你。我答应过你的,从未食言过。” 苏青杳看着他,他薄唇微启,继续说道:“我答应过你,无论你到任何远方都要找到你。我一直再找你,知道我死那天才会停止。” 他的视线滚烫,苏青杳招架不住别开眼,哑声:“都过去了。” 楼祁置若罔闻,继续说:“那年夏天,我回来后就想告诉你……” “都过去了……”苏青杳的声音微弱。 她微弱的声音根本入不了此刻楼祁的耳朵。 他的眼神沉沉的,看着苏青杳,金属质感的嗓音此刻低哑得可怕:“那年我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未来和你在一起。” 苏青杳瞳孔忽的一缩,怔然盯着车内屏幕上跳动的时间。 楼祁的声音在逼仄的车内,像低沉婉转的大提琴,声音缓缓裹住她:“现在我要换个说法。” “我爱你。” 苏青杳的眼眶泛着热意,鼻腔里一股汹涌的酸意。她的情绪无所遁形。 男人解开安全带靠过来,温热的大手抚过滚烫的脸颊,声音沙哑,带着按捺不住的情绪:“我能吻你吗?” 安全带将她紧紧锁在车座上,退无可退,她紧闭双眼,鸵鸟似的想将自己躲起来。 昏暗无人的基地里,四周是静默的植被,一切都沉默着。 高大的吉普车安静停在路中央,只有隐约震动的排气管的风声,以及低低的絮语声。 男人叹息般笑道:“躲什么,嗯?不要告诉我你没感觉。” 女孩儿还想逃,被他扣住双手,抵在了车门上。 唇舌相缠,呼吸缱绻交织。 车内温度渐渐升高,车玻璃内层凝结了一层薄薄白雾,遮盖了车内的景象。 忽的一只有力的大掌摁在那层凝结的水珠上,留下一个手指修长的手印。 夜静默。 有秋天的虫声,鸣唱着生命的赞歌。 作者有话说: 进度90%! 下章换地图,小蝉要回家啦! 安佳,林腾都会返场了! 52、绿洲 来自北方的冷空气降临, 气温骤降,清晨打开窗,大雾弥漫,白雾遮天蔽日, 低头往下, 甚至看不见楼下的街面。 窗玻璃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水珠, 仔细看甚至还有未来得及融化的薄霜,带着雪花的形状。 苏青杳合上窗, 修长的食指在凝着水汽的玻璃上轻轻划过, 画了个月牙。 那晚从基地回煌城,夜已深,月牙高挂空中, 他们向着月亮前行。 她身上盖着楼祁的外套,外套上带着他身上好闻的木香味和淡淡的烟草味, 还有他的体温,滚烫贴肤。 抬眼看到那抹朦胧的月牙弯,苏青杳轻声感叹:“今晚月亮好漂亮。” 楼祁声音低沉地笑了一声,从胸腔应了一声:“嗯。很美。” 他将这句话当成沉默的接受, 因此心情极好。 等抵达宿舍, 苏青杳下车将衣服还给楼祁, 轻声嗫嚅一句:“晚安。” 楼祁低低轻笑一声, 明明离了两米远, 苏青杳却莫名感觉他的声音就贴着自己的耳朵。恍惚间,似乎还有热意在耳边喷吐, 一如在车上那时候, 两人耳鬓厮磨, 十指紧紧相扣。 像一场没有胜负的战争, 两人都丢盔弃甲。 “小蝉,祝你好梦。”楼祁轻声说。 苏青杳耳廓通红,深吸了口气,答道:“你也一样。” 再想起那晚的缱绻旖旎,苏青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里暗骂自己那晚是被气氛冲昏了头脑,脑子发昏了才不推开楼祁。 简单洗漱后,苏青杳换下了居家服。桌上的手机忽的震了震,“叮”地响了一声。 她拿起手机一瞧,是楼祁发来的微信消息:【早安,今天雾很大,注意安全哦。】 这几天楼祁早晚,一有空闲就会给苏青杳发消息,比起之前聊的内容更加亲密,偶尔还在半夜闪送暖宝宝、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他这样一点一点挤进苏青杳的日常生活中,时间一久,苏青杳也习惯了他在自己生活中强烈的存在感。 基地里的同事们也逐渐开始默认楼祁和苏青杳在一起了,尽管苏青杳再三解释。 下楼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金光照进浓雾里。 因为丁达尔效应,一道道光有了形状,像金色利刃破开迷雾。 苏青杳站在宿舍楼大门,隐约看见街对面的早餐店有人排着队,笼屉上方热气蒸腾,融进浓雾中。 买完早餐,同事们已经在宿舍门口集合,大巴车驶入街道,亮起了双闪。 与此同时,手机微微震动,苏青杳打开手机,收到楼祁发来的一张照片。 镜场内,底部也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定日镜底下的牧草上凝了一层白霜,一眼看去白茫茫一片。 科技感十足的场地里,仙气袅袅,很神奇的画面。 苏青杳轻笑一声,将浓雾中大巴车投射过来的光束拍下发给了他。 上次中东考察团来煌城将几个项目都考察了一遍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下文。沙漠土壤化一向不被外界看好,陈教授和刘博士也没有很遗憾,很快投入了下一个阶段计划。 拿到周一恒带来的投资后,陈教授打算在内蒙的沙漠地区搞第二基地。研究草原荒漠化后的非原生沙漠在沙漠土壤化改造后的恢复程度。 车上,刘博士刷着朋友圈,酸溜溜地说道:“隔壁那项目和土豪们快签合同了。” 苏青杳原本闭着眼小憩,听到这话缓缓睁开眼。楼祁很少提工作上的事,但他的确说过,下年他很可能外派去中东。 “算啦刘博,人家是央企!什么事都有上头兜底,这项目量级和咱们怎么一样啊,你就别酸辣!”陈黎坐在第一排的座位,声音洪亮。 打了石膏四天后,陈黎就闷得受不了,将石膏拆掉了。这会儿只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往基地。虽然干不了什么活,但可以帮忙拍拍视频。 刘博士心情郁闷,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坐在休息区抽烟,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苏青杳从田间回来洗手,陈黎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翘着那条断腿好整以暇地偷懒,苏青杳路过她的时候,陈黎笑着说:“你看看刘博,整个人都从醋缸里泡出来似的。” “他也算是为基地鞠躬尽瘁啦。”香皂打出泡沫擦在手上,手上的尘土立刻将泡沫染黑,灰色的脏水顺着手腕留下,苏青杳回头轻笑。 远处有车子拖着长长的尘土尾巴驶入基地车道,苏青杳闻声看过去,居然是楼祁的吉普车。 这几天中午,方来都会赶过来送午餐。今天到了饭点,来的怎么是楼祁? 正疑惑着,车子停下,两侧车门打开,方来和楼祁居然一同从车上下来。 方来带着餐盒,笑得憨憨的往陈黎这儿快步跑过来。 那天在医院两人闹别扭,经过楼祁点拨,方来很快就向陈黎认错道歉。吵了一架后,两人更黏了,如胶似漆地恨不得时时刻刻不分开。 楼祁迈着大长腿靠近,苏青杳上下打量他空空如也的双手,疑惑地问:“你来做什么?” “想你了啊。”楼祁耸肩,勾着唇角语气漫不经心的。 苏青杳一怔。身边几个同事发出八卦的唏嘘声,被她瞪了一眼。 “去跟你领导请假。”楼祁下巴微抬,眼里带着笑意,“带你进城玩。” 她不解地看着楼祁,指着方来搜:“那方来怎么回去?” 楼祁抬眼看了眼刺眼的阳光,挑眉:“今天下午我们放半天假,方来可以搭你们接驳车一起回。” 这是一换一吗? 苏青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一旁刘博士见到楼祁来,早就一路小跑过来了,听到楼祁的话赶紧摆手同意:“行,不耽误你们俩谈恋爱。” 苏青杳莫名其妙,臊红了脸,坐上车后,她一时间愣神没有动作。 楼祁侧脸低眸看她,从鼻间发出低笑声,问:“怎么了?走神了?” 她回过神来,启唇正想说话,眼前忽然压过来一道阴影,楼祁身上的木香味倏地浓郁起来,热度和极富存在感的威压落在苏青杳身上,他脸贴的很近,呼吸几乎都呼在苏青杳鼻尖。 她鼻尖上的小痣转瞬就变得粉红。 苏青杳抬眼愕然看着他,启唇想问做什么,楼祁的长手伸出就听见安全带滑动的声音,紧接着“咔哒”一声,安全带扣进卡扣里。 楼祁胸腔微微起伏,垂眼看着她低笑一声:“怎么了,苏老师?” 苏青杳:“……” 她食指抵着他的胸口用力顶,让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车外,陈黎大声嚷嚷:“杳杳!大家都在呢!悠着点!” 苏青杳面红耳赤,语气气急败坏:“赶紧开车走人啊!” 车子启动,只听见楼祁低低的偷笑声,轮胎轻巧拐弯,车子往基地外的沙漠公路疾驰而去。 两人进城,找了家西餐厅,吃了顿精致营养的午餐。 正餐结束后,等着餐后甜点的时间,楼祁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摊开在桌子上,对苏青杳勾了勾手指:“苏老师,手机给我。” “做什么?”苏青杳一头雾水,将手机递给他。 楼祁握着苏青杳的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然后在自己手机上又点了几下,最后将手机还给她,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屏幕上显示着已绑定亲密付的对方账号,苏青杳一愣,抬眼看他。一双清凌凌的眼里带着不解。 楼祁托着腮,握着杯子喝了口冰水:“以后想买东西,就用亲密付。” “解绑吧,我怎么能用你的钱。”苏青杳拧着眉答。 这会儿甜点,巧克力冰淇淋球被端了上来。 楼祁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闻言轻挑眉梢,语气吊儿郎当的:“小蝉,我们现在的关系,我难道不应该把我工资卡都交给你吗?” 苏青杳嘴角一抽:“我好像还没答应你吧?” “那你现在快答应。”楼祁作势,将钱包从兜里拿出来甩在桌上,“赶紧收好。”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给人送钱的行为。 对他这无理取闹的行为,苏青杳没有理会。吃完冰淇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柜台结账。 楼祁打开钱包抽出银行卡,苏青杳立在他身旁,微微一瞥,看见他钱包里夹着的一张照片。的确如陈黎所说,是她的照片。 关于这张照片,苏青杳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应该是转入南高时候拍的入学照,学生证上也是这张照片。 楼祁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张照片。 见苏青杳盯着照片好奇,楼祁将钱包合上塞回兜里,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这是我当年能找到的,你唯一的照片。” 心底像一根针忽然扎过,微微刺痛,苏青杳别开眼没有回答,脑海里不停回荡这句话。 他当年能找到的,属于林蝉的唯一一张照片。 她这么多年拍过的照片,也只有几次入学照。 “如果你一定要用,有时间我们拍张合照,将她换了。换成苏青杳。”她浅浅轻笑说道。 楼祁双眼倏地睁大,眼里的光越来越亮,随后点头:“就现在吧。” 说着,他大手一捞,揽过苏青杳的肩膀,自己也紧靠过去,两人坐在车里,对着阳光,他握着手机抬起,在苏青杳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自拍了一张。 照片里,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楼祁痞痞地歪嘴笑,苏青杳惊讶地半张着嘴,眼睛圆溜溜的。 自然,亲密。 像一对真正的恋人。 作者有话说: 换地图得下一章了,下一章直接新一卷啦~ 53、融化 清晨,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宿舍屋内,斗室内寒冷的空气里,金光中浮动着灰尘。 苏青杳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确认时间, 又翻了个身闭上了眼。今天周六休息, 她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回笼觉。 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 一条光洁的小臂从被窝里伸出来, 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拿起手机,苏青杳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到屏幕上跳动着的苏世安的名字,瞌睡散了一半, 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惺忪睡意,沙哑:“喂,爸爸?” 对面响起的声音很陌生, 苏青杳没听到过, 是个年轻的男声, 他喊道:“师姐, 不好了, 老师在实验室昏过去了!” 苏青杳“腾”地坐起身,倏地睡意全无, 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吊胆睡裙, 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她从被窝里出来, 手臂顿时她随手抓了一件薄的羊绒长衫, 一手抓着凌乱的长发着急地询问情况:“发生什么了?我爸现在怎么样?” 电话那头苏世安的学生语速飞快地说着:“我们现在在医院。老师是心肌梗塞,正在抢救……”之后他说的话,苏青杳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只听见“心肌梗塞”四个字。 苏青杳白着一张小脸,颓然坐在床脚,身上一阵阵地冒冷汗,身体最深处一股寒意冲向四肢百骸,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剧烈痉挛,手心却湿得在屏幕上落下了显眼的手印。 电话里,有嘈杂的人声,来往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仪器“滴滴”尖锐刺耳的声音,苏青杳脑海里一片空白,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低声回道:“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回北京。” 她挂断电话,匆忙换了身衣服,行李也没有整理,在订票软件上订了最近一班飞往北京的机票。煌城飞北京一周才三班飞机,这一班正好在今天下午两点。 她没有心情吃早餐,给刘博士发了条信息请假。刘博士很理解,很快回复她:【没事,等苏教授身体好点了再回来也行。】 【谢谢刘老师,我会尽快回来的。】苏青杳真心感激刘博士。深吸口气,让自己心情平静一些,才切换到网约车APP上看,发现仍没有司机接单。 煌城常住人口少,机场是军民两用机场,平时航班不多,大多是省内的短途航班,或者转机才能抵达大城市。煌城城区和机场之间往来需要一个半小时之久,大多数网约车司机都不愿意接单,就连顺风车也很少。 苏青杳看着手机屏幕跳动的待接单时间,长长叹了声气。手指将网约车APP划出,在绿色的通讯录图标轻点。长长一列联系人,苏青杳在右侧首字母上找到“L”。 楼祁的名字排在前列。 周六清晨九点,太阳正好挂在东南方的天空,阳光落在窗台上,寒冷的空气开始逐渐有了暖意。 苏青杳靠着窗台,手里紧紧握着随身的小包,里面除了证件,钥匙和充电器,再无其他。 手机听筒内“嘟——”地响了一声,紧接着,年轻男人沙哑带着满满雄性荷尔蒙的嗓音响起:“怎么了,小蝉?” 无声地倒吸口气,忽然间似有抑制不住的泪意倾泻而出。苏青杳猛地抿紧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但在听见他喊自己“小蝉”的瞬间,委屈,恐惧再也按捺不住。 酸楚汹涌冲向鼻腔,甫一开口,声音就是零落破碎,带着哭腔,苏青杳的眼圈也已经红了。 “楼祁,你能送我去机场吗?” 楼祁的呼吸声一滞,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再次响起,已经清醒又冷静,他尽量将语速放缓,安抚道:“好,我现在来接你,你不要着急,慢慢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没有挂断电话,戴上蓝牙耳机,动作利落地换上便服,简单洗漱一番,抓起放在玄关进门的钥匙就出了门。 耳机内,苏青杳的声音颤抖,因为焦急,语无伦次,半天都说不明白,但楼祁已经听明白了。 坐进车里,楼祁启动车子,握紧方向盘,声音温和,带着强大的包容力安慰她:“别担心,小知了,哥在这儿呢,二十分钟后就到你宿舍楼下。” 楼祁说到做到,甚至二十分钟都没到,车子就稳稳停在了基地宿舍门口。 苏青杳打开门坐上副驾驶,脸色依旧惨白,六神无主地看了眼楼祁,眼里还带着泪意。 她抬起眼和楼祁对视,心头一颤,一瞬间居然无法压抑那股汹涌蓬勃的委屈,急忙别开眼,声音沙哑走音:“谢谢你……” 楼祁叹了声气,长手往后伸去,抓到放在后排的纸巾盒,递给苏青杳:“乖,想哭就尽管哭,别憋在心里。” 声音还没落下,苏青杳的眼泪夺眶而出,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去擦拭眼泪,她慌忙背过身,避开楼祁的视线。 身后,楼祁的声音低低地,心疼地叹了声气。 有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衣服摩擦着皮质坐垫的摩挲声,一个有力温暖的力量,贴着她的肩头。 苏青杳缓缓转过身,被那股力量温柔地带入一个宽厚的怀里。 楼祁的手臂轻轻搂住苏青杳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安抚她,轻声说:“叔叔会没事的。” “可是……我都没陪在他身边……”苏青杳崩溃地哭道,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像个孩子一样哭着,楼祁又心疼又好笑,抬手轻轻将她和着眼泪黏在脸颊的碎发细细理好,露出一张哭得眼睛红肿的脸。 她鼻子也哭得红红的,瘪着嘴嘴角还在颤抖,鼻尖上的小痣此刻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默默叹了声气,楼祁低头吻住她鼻尖上的泪珠,手指细细抹去眼角如弦般滑落的泪串,柔声道:“你现在不就要飞去陪他了吗?很快就能见到啦。”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的声音有多么温柔,像哄着一个孩子一般。 苏青杳抽泣几声,努力让自己的呼吸缓过劲,吸吸鼻子才用力点头:“嗯……”声音一出,又带上了哭腔。 楼祁忍不住捧住她的脸,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小知了,你不是最坚强,最有主意了吗?” 苏青杳靠在他怀里,仰起头,清透的一双眼睛里噙着泪,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很可口的模样。 楼祁喉结发紧,滑动两下,眼神渐深。 男人身影往下压,苏青杳眼前一阵阴影盖住,猝不及防间,唇瓣上一热,稍纵即逝。 楼祁抬起身松开苏青杳,靠回驾驶座的椅背。大拇指摩挲着唇瓣,仿佛还在回味着什么,一副餍足的模样 苏青杳被他这么一打岔,注意力被转移,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轻咳一声,苏青杳斜睨了他一眼,坐直身子,脸颊哭得通红,也没心情再追究他趁人之危亲她的事,催促:“赶紧去机场吧……” “遵命!”楼祁得了便宜还卖乖,立刻启动车子。 苏青杳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或许已经变得依赖楼祁。他一出现,苏青杳就自动自觉地放下了原来的坚强,再也不紧绷着。 眼泪只能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落下。 他一出现,她便丢盔弃甲。 车子一路疾驰,吉普车越野车的性能在这一刻很好的展现了出来,楼祁一路从各种小路抄近道,无论是山路还是施工路段,吉普车都很快碾过,没多久,车子就平稳地驶入国道。 一个小时十分后,车子停在了机场门口。 将车停好,楼祁一同下车。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值机。”楼祁握紧苏青杳的手腕,带着她到靠墙的椅子上休息,自己快步跑去值机。 小小的航站楼只有三个值机口,苏青杳坐在冰冷的不锈钢长椅上,花岗岩地面透着干燥的冰冷,凉意一点点从手指,鞋底渗透进身体。 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楼祁的队伍不长,很快就轮到了他。拿出苏青杳的身份证,小小的卡片上,照片上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到楼祁呼吸一滞。 厚重的齐刘海,大大的黑框眼镜,闪躲内敛的眼神。 身份证制作时间是2014年的9月,八年前。 她刚离开墨县,回到亲生父亲身边时办的身份证,昭示着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林蝉了。 那个小蝉,再也不会回来了。 楼祁舌尖抵着口腔,用力呼出一口气,眨掉眼底浮起的热意,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 他回头看向椅子上休息的苏青杳,眼里染上一层笑意。 他喜欢当年的小蝉,但更爱如今的苏青杳。 从始至终,她都是他的月亮,独一无二。 值完机,苏青杳排安检,安检的乘客不多,队伍前进速度很快。苏青杳回过头,手里拿着登机牌,举起手朝楼祁挥了挥:“楼祁!” 楼祁一直在后面看着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往前走了两步,扬起笑脸高举双手应道:“我在!” “再见!”苏青杳喊。 楼祁挥手,忽的转身,迈着长腿快速离开。 苏青杳表情一怔,茫然地望着他奔跑的背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跑了? 正疑惑间,队伍行进速度很快,还有两个人,就轮到苏青杳进扆崋入安检了。 她将兜里的手机和登机牌拿在手里,做好安检的准备。 身后有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只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朗声喊:“小蝉!” 苏青杳回头看去,发现楼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从队伍里探出头去看她,努力踮起脚尖,抬起双手,试图让楼祁看见自己。 “接着!”楼祁绕到栅栏侧面,颀长的手臂用力一挥,一包东西从他手里抛出,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在苏青杳手上,苏青杳双手接住。 苏青杳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菠萝包,入手还带着点温热,带着香甜的面包香。 机场进门有一家便利店,什么东西都有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刚才突然跑走,是去买面包了? 她握着绵软的面包,隔着队伍,疑惑地和楼祁对视。楼祁指了指手里的手机,唇形说着:“微信。” 兜里手机一震,苏青杳将手机屏幕翻过来,是楼祁发来的微信:【候机时记得吃,别饿坏了。】 【记得想我。】 苏青杳轻咳一声,抬眼看了眼四周的其他乘客,耳廓微微发烫,泛红。 她看了眼楼祁,这厮歪头眨了眨眼。 苏青杳白净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字:【等我爸没事了再说。】 话很含蓄,在楼祁眼里,意思很直白——【等我爸没事了就想你】。 楼祁笑出了声,单手打字:【一定会没事的。】 所以你必须想我。 苏青杳垂眼,转身进入安检,没有再回头看他,也没有继续回复。 楼祁双手插兜,目送苏青杳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内。 等了十来分钟,手机在兜里一震。 苏青杳发来消息:【借你吉言。】 低低轻笑一声,将手机锁屏。楼祁心情大好,迈着大长腿阔步离开机场。 等会儿就去找总经理签请假条。 三小时后,飞机在首都国际机场落地,苏青杳下了飞机后马不停蹄地打的前往协和医院。 此时天已经黑了,等她抵达苏世安的病房时,苏世安已经从抢救室出来,住进普通病房内。 因为实验室都是学生,抢救及时,目前情况还算良好。 病房里,苏世安的一个学生照看着他,见苏青杳来,他待了一会儿就先行离开。 近九个月未见,苏世安比记忆里苍老了些许。鬓边多了几根白发,眼角沟壑也更加分明。 他吃力地睁眼,眼里亮亮的,带着笑意,但略显浑浊的眼球告示着苏青杳,苏世安老了。 也是,八年前他们重逢的时候,他就不是那个意气风发,三十岁的年轻副教授了。 身姿再挺拔,气质再温润,也是一个苦苦寻找失踪女儿十多年的孤寡中年男人。 苏青杳视线瞬间模糊,眼泪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苏世安抬手去拿氧气面罩,指尖微微颤着,苏青杳握住他的手,吸吸鼻子,小声说:“爸爸,你好好休息,不要摘氧气。” 他不听,执意拿下,氧气罩下是灿烂的笑脸,一如八年前他找回苏青杳那时,小心翼翼又抑制不住的喜悦,声音温柔:“宝宝,你回家啦。” 苏青杳别开脸去抹眼泪,手背一热,苏世安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他笑道:“吃饭了没?” 如此寻常的一句独白,仿佛苏青杳这一年没有离开家过。 她心脏像被一根绳子系住,缓慢收紧似的疼。 她忽然间不想回煌城了。 为了所谓的理想,她离开自己的父亲。可在她二十五年人生中,父女也只不过相处了十三年。 被偷走的十二年都没有弥补,她还丢下苏世安一个人。 苏青杳心里腾升出巨大的歉疚和自责。 似是感受到了苏青杳的情绪,苏世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 苏青杳捡起果盘里的苹果,收拾好情绪,笑道:“爸爸,我给你削个苹果。” 夜深后,苏青杳照顾苏世安直到他沉沉入睡,胃里一阵揪心的酸意,带着空落落的寒意,苏青杳捂着胃,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两人间的病房内,其余人都已经安然入睡,苏青杳提起包悄悄起身走出病房,将门轻轻合上,靠着墙,想从包里找出手机点外卖,却摸到了一只塑料袋包装的软绵绵的东西。 她忽的想起上飞机前,楼祁扔给她的菠萝包。 因为心情忐忑,一直再和苏世安的学生询问情况,她直接忘了面包。 早晨出炉的菠萝包此刻依旧香甜,入口松软,酥皮奶香味浓郁。 一口咬下,心都跟着甜了起来,暖暖的。 这么多年,他依旧没变, 他很了解她。知道她可能会顾不上自己。 深夜,白惨惨的医院过道灯光下,墙角安全出口的绿色灯牌绿莹莹的,苏青杳倚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面,大口大口吃着面包,身体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暖。 苏世安平时身体底子好,住院三天后就出院了。出院那天,苏青杳将他的车开出来。苏世安去年换了辆X3,车子很大,苏青杳平时就很少开车,SUV更是没怎么碰过。 从小区车库里开出时,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车子驶入主街,迎面而来便是川流不止的车水马龙,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苏青杳紧紧握着方向盘,咬着牙小心翼翼转动方向盘,让车子缓缓挤入车流里。 前方十字路口和立交桥入口,四面八方的来车都拥堵在此处。 苏青杳所在的右车道前方是两辆公交车,车速缓慢,正好左侧超车道有了一个车身的空位,苏青杳立刻踩油门,转动方向盘想将车子加塞到坐车道。 不想后面来车也跟着加速,和苏青杳的X3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车子“吱”一声停下,苏青杳惊出一身冷汗,她匆忙下车,发现自己左侧后车门被擦出了一道划痕和凹陷。 而撞她的车,赫然是一辆保时捷911。 完了! 苏青杳两眼一黑,扶住车门才尽力站稳。 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身形熟悉的高大男人下车,唇角勾着熟稔的漫不经心,低声笑道:“小蝉,真巧。” 居然是楼祁! 苏青杳眨了眨眼,半晌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愕然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出差,今天刚到,没想到刚下机场路就能见到你。”楼祁心情极好,黑漆漆的眼睛定定落在苏青杳脸上,看都不看保时捷车头那触目惊心的凹陷一眼。 指了指车子,苏青杳心有戚戚:“那个……现在怎么办?” 车道拥堵更加厉害了,周围不停有鸣笛声,示意他们靠边解决事故。 不想楼祁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反问:“你要去哪儿?” “接我爸出院。”苏青杳回答。 楼祁双手插兜,抿着唇点点头:“行。” 他走向保时捷的驾驶座,修长的手指勾起,手指敲了敲车窗:“下车。” 车上下来一人,也是熟人,只是气质长相都比记忆里成熟几分。那双桃花眼让人印象深刻,依旧是矜贵公子哥的气质。 是周旭阳。 见到苏青杳,周旭阳远远抬手正要打招呼,楼祁抬手扣住他肩膀往苏青杳的X3方向推:“你,开小蝉的车,处理一下车子。” “啊?那你呢?”周旭阳被打断施法,惊讶地问。 “我开你车。”楼祁打开车门,径自坐上保时捷,探出头催促苏青杳,“小蝉,上车,别让叔叔久等。” 苏青杳一头雾水,但刚出了事故她的确没有胆子再开车,只能坐上副驾驶。 经过周旭阳身边的时候,苏青杳还匆忙和他叙旧:“好久不见啊,周旭阳。等回头我请你吃饭,不好意思啊。” 周旭阳难以置信,转身高声问楼祁:“我车怎么办?” “修理费找哥报销。赶紧的,去开车。”楼祁从车窗探出头,对周旭阳摆手。 周旭阳半张着嘴,灵魂出窍般坐上X3的驾驶室,刚点火,十字路口正好绿灯,就见他那辆宝贝的保时捷911如同离弦之箭蹿出,驶过下一个路口,打开了堵塞的口子。 后面的车缓缓经过他车子旁,车流又开始缓缓流淌起来。 许久之后,周旭阳嗤笑一声,拿出手机来发了条语音,语气咬牙切齿:“佳佳,楼祁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开我车泡妞!” 作者有话说: 楼祁:下了飞机就见老丈人,真刺激!得赶紧开辆豪车装个杯! 明天修一下前面的章节,加上整理后面细纲,大概率不更。但修文估计会增加不少内容,会在标题提醒~ 54、月亮 保时捷911像一道黑色幽灵, 灵活穿梭在拥堵的街道上。 楼祁手腕骨节凸起,靠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方,一下一下缓缓敲着, 像在信步游庭, 可是却总能精确转动方向盘, 让车子恰到好处地挤进空位里。 苏青杳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楼祁的操作上,眼睛逐渐瞪得圆圆的, 表情认真, 一派正在上课学习的模样。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楼祁浓密的长睫抬起, 黑漆漆的眼睛直视前方的红灯,他低笑一声, 声音低哑:“我很好看吗?” 苏青杳尴尬地轻咳一声,耳尖泛红:“你开车挺好看的。” “行,多看我。”楼祁笑声从胸腔发出,似是心情很好。 抵达医院, 北京的医院无论何时都人满为患。在地下车库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空车位, 停好车, 苏青杳带着楼祁去住院部接苏世安。 苏世安已经自己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在病房里等他们了, 楼祁跑去办理出院手续, 苏青杳接苏世安下楼,到一楼大厅, 楼祁办理好手续, 看到两人从电梯里出来, 手里拿着一叠发票小跑过来。 “叔叔好, 小蝉,发票在这儿。”楼祁下意识喊苏青杳过去的名字,将发票递给她。 苏世安听到这名字,脸倏地阴沉下来,拧着眉审视眼前这个气质不凡,长相清隽的年轻人,问苏青杳:“青杳,这位是……?” “爸爸,他叫楼祁,是我……朋友,我们高中就认识了,他现在也在煌城工作。”见苏世安肉眼可见的不悦,苏青杳急忙向他介绍楼祁,话却中途卡壳。 楼祁赔着笑脸向苏世安问好,心却一点点沉下去。看来还得继续努力啊。 苏世安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点头,不冷不热的,算回应了楼祁。 他很快收回视线,问苏青杳:“永南的高中?” 苏青杳表情僵硬,缓缓点头:“嗯……” 苏世安板着脸,不再理会楼祁,眼神也不甩一个给他。 他这幅态度,苏青杳理解,但很尴尬。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楼祁,苏青杳小声用唇形说“对不起”。 楼祁勾着唇角并不在意,摇头。他拔高声音,体贴地说道:“我先去把车开上来,你们等我一下。” 话音落下,楼祁快步走向电梯,去地下车库,给苏世安和苏青杳这对父女一个交流空间。 住院大厅人来人往,有病患穿着病号服,在家属的搀扶下踽踽前行。来往人群神色匆匆,或是表情沮丧。 苏青杳抬头看着身量挺拔的中年男人,瘦削了不少,眼底一圈乌青,脸色苍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也干净笔挺,依旧是那个温文优雅的苏教授。 只是此时的苏教授黑着脸,在生闷气。 抬手挽住苏世安的手臂,苏青杳小声撒娇似的说道:“爸爸,我在永南的时候,楼祁帮过我很多忙,人挺好的。你别不高兴嘛。” “哼,他帮你什么忙啦?有帮你回家吗?”苏世安冷声反问。 苏青杳脸色一僵,挠挠脸,小声嘀咕:“别这样说嘛。” “宝宝,爸爸是担心你,你在永南吃了太多苦了,到现在你的腿……”苏世安眼眶一红,转移话题,“爸爸是不想你和永南再有什么牵扯,劳神伤心。” 两人站在住院部大门,看着地下停车库出口,一辆辆车子驶出。 淡淡的惆怅,在两人之间缓缓铺陈开。 许久,苏青杳轻叹一声:“爸爸,和楼祁认识的那一年,是我在永南的十二年里,最快乐的一年。” 心头微微震颤,苏世安深吸口气,缓缓呼出,点头:“我懂了。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爸爸不会干涉你和谁来往。但是记住保护自己。” “好的。”苏青杳微笑着点头。 黑色的保时捷从地下停车库出口驶出,稳稳停在两人面前。 苏世安看到这辆车愣了半秒,被苏青杳轻轻扯了扯衣角,跟着上了车。上车前,他看到车头的擦伤,微微拧眉。 苏青杳把家里定位发给楼祁,陪着苏世安一同坐在车后排。 回程的路上车流量小了一些,车子平稳无虞地将人送进了小区,停在楼下。 苏青杳和楼祁告别,和苏世安回到家,整理好行李,赶紧躲进卧室给楼祁打电话。 手机只响了一秒,楼祁就接起了电话,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似乎早早就在等这个电话:“怎么了?” 苏青杳着急地问:“我爸那辆车呢,去年刚买的,他可宝贝了!” 听筒里传来楼祁带着金属质感的笑声,低低的,充满磁性,像贴着苏青杳的耳膜抚摸似的,一阵电流蹿遍四肢百骸,苏青杳感觉握着手机的那半面身子都麻了。 楼祁笑道:“放心吧,周旭阳开去修了,加急,明天就把车子开回来。” 苏青杳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行,回头我还你钱。” 这话倒让楼祁不悦地嘟囔:“小蝉,是周旭阳撞的你,你不用给钱。”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歪理,卧室门外,苏世安在喊苏青杳的名字。苏青杳捂住手机应了一声,和楼祁说了句“再见”,匆忙挂断电话。 苏青杳出了卧室,苏世安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张卡片,是一家会员制大型超市的代金卡,面值不菲。 苏世安盯着这张卡片,捏了捏眉心苦恼道:“你昨天没在的时候,一恒来看我,送了我一篮水果。我当时没注意。” “水果篮里有这张超市卡?”苏青杳问。 苏世安点点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侧头看苏青杳,认真地问:“杳杳,看你的意思。” 苏青杳回到苏世安身边后,周一恒也经常出入苏世安家里,是苏世安的得意门生。周一恒很照顾苏青杳,日久生情,他对苏青杳的兄妹情愫也变了味,苏世安也看得出来。 他很了解苏青杳,所以事先询问苏青杳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承对方的情。 “爸爸,还给他吧。”苏青杳清亮的双眼带着笑意盯着苏世安。 苏世安从她双眼里看到了答案,了然地点点头收好卡片,语重心长地说道:“有空请小楼来家里坐坐。” 愣了半秒,苏青杳脸颊泛红,小声反驳:“请他来做什么,没那么熟。” 看着苏青杳口是心非的模样,苏世安没有拆穿,端起茶几上的保温杯,吹了吹浮起的热气,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 次日傍晚,楼祁果然将苏世安的X3送了回来,苏青杳没有瞒着苏世安,将事情经过解释后,苏世安心痛地捂着胸口叹道:“宝贝啊,你可得找时间好好练车了!” 苏青杳吐了吐舌头,小声辩解:“这不是开车机会少嘛……” 楼祁在一旁适时插嘴:“是啊,叔叔,杳杳有事,喊我一声,我当司机就行。” 他太敏锐细心了,看出来苏世安不喜欢苏青杳流落在永南的名字,这次来就直接改口。 苏世安再次见到他,脸色好看很多,和颜悦色地邀请他上楼喝茶。但楼祁接着还要加班,只能先行告辞。 苏青杳送他到小区门口等周旭阳开车来接。 两人并肩在小区里的林荫道里往外走,距离越走越近,直至手背皮肤时不时相触。 楼祁长指一勾,将苏青杳的食指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一根两根,手指相错,十指紧扣。 苏青杳没有挣开他的手,低着头没有说话。楼祁心情澎湃,嘴角勾起的笑越发灿烂。 一路无语,穿过林荫道,走到小区门口。 苏青杳才松开楼祁,忽的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你可以叫我小蝉的。” 楼祁一怔,愕然看她:“可是……” “我爸不喜欢,就不要让他听见。”苏青杳抬起清凌凌的眼,黑色的双眸如同漂亮的黑曜石,亮晶晶的。 她眨眨眼,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声音柔和清脆:“我来的时候,有蝉鸣,所以我叫小蝉。” 楼祁瞳孔忽的一缩。 熟悉的一句话,将他拉入那个盛夏。他和她一人一个角落,坐在旧书店里,各自看着手里的诗集。 那个盛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是你认识的小蝉。也是我。”苏青杳眼里带着浓浓笑意,隐约有亮莹莹的光闪烁。 北京这月已经很冷,冷风萧瑟,将她鬓边长发吹起,楼祁抬手将那缕长发撩起扣在耳后。 苏青杳笑了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诉说:“我很喜欢那个夏天,也喜欢那个夏天的小蝉和楼祁。” 此时,身后有车子疾驰而过,在不该鸣笛的路段,忽的长长鸣笛,正好接在苏青杳话尾,震动了楼祁的整颗心脏。 楼祁倏地抬眼看着苏青杳身后的保安岗亭,LED灯刺眼冷然,有灰尘在光下浮动,他们头顶的梧桐簌簌落叶,擦着他们的衣角缓缓落地,苏青杳身上有淡淡的牛奶香,应该是身体乳的香味,想让人尝一口。 这一秒,似乎有一个世纪之久。 整个宇宙都在欢呼雀跃。 他抬手将苏青杳搂进怀里,压抑着汹涌而出的复杂情绪,也按捺住自己眼里的热意。 “谢谢你喜欢那个夏天。” 本以为她该恨的。 幸好,幸好,他们的共同回忆,不只是痛苦。 作者有话说: 小蝉真的好温柔!今天实在写不动了,明天多写点! 两个事说一下吼。 1.大家可以多多评论,我会给前6条2分评论发红包的,之后评论的25字以上,有眼缘的吗,我也会发红包的~多多评论,谢谢支持呀! 2.我入围了“奋斗乐章”征文,要是大家是高级VIP,100%订阅,有月石,可以帮我投个票,需要大家的支持!鞠躬感恩! 55、融化【补全】 因为医生说苏世安需要再做血管造影, 如果需要可能还需要做心脏支架。 苏青杳干脆和刘博士请了一整个月的长假,留在北京照顾苏世安。 诡异的是,楼祁也微妙地需要在北京出差一个月。 得知苏青杳在北京,安佳喜出望外地约她出来玩, 两人几乎天天见面, 不是一起吃饭就是约着看电影, 逛街。 苏青杳厨艺好,还带着安佳到家里吃饭, 苏世安也喜欢安佳这种开朗外向的性格, 觉得家里热闹。 这天两人又约好一起去三里屯逛街,苏青杳坐地铁到站,在约好的商场门口和安佳碰头。 安佳明显情绪不佳, 看见苏青杳,僵硬地扯起笑脸, 嘴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两人找了家新开的分子冰淇淋店,一人买了一杯冰淇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品尝。 苏青杳点了开心果味的冰淇淋球,若是平时, 安佳的勺子早就伸过来挖她杯子里的品尝了。这会儿这小妮子无精打采的, 勺子在自己的巧克力冰淇淋球里一下一下地砸, 挖出一个又一个洞来。 苏青杳掐了一把她软绵绵的脸颊, 笑道:“又和周旭阳吵架啦?” “周旭阳真的双标!我玩手机到十二点, 他就唧唧歪歪说我熬夜,对身体不好。他自己呢, 大半夜打游戏又没事。”安佳臭着脸抱怨。 周旭阳是法学毕业, 目前在全国有名的律所工作。他平时就毒舌嘴贱, 当了律师以后那一口伶牙俐齿可算找到攻击对象了, 对方律师经常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他平时看着不着调,无论什么事都靠砸钱解决,到了工作上又认真靠谱,专业严肃。 安佳工作自由,平时作息不规律,一度营养不良,贫血送进医院过。周旭阳看不下去,将安佳接到自己家,两人别别扭扭的,算是同居了。 平时看不见的生活习惯和性格上的差异,在同居后逐渐被放大,摩擦也越来越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已经成为他们的日常。 苏青杳经常大早上就接到安佳的电话,听她抱怨,周旭阳挤牙膏从中间挤,到了最后牙膏尾部留了一大堆她都挤不上来;或者就是,周旭阳洗完澡,地漏上的头发都不清理,让她暴躁。 有一回,楼祁路过苏青杳家,约她出来吃饭。刚上车,苏青杳就接到了安佳打来的电话,抱怨周旭阳不做人。 楼祁这辆车,苏青杳之前乘过一次,连过蓝牙导航,这回不知怎么的,她一上车,手机蓝牙就连进了车里。 安佳的控诉在逼仄的车内空间,随着车内音响,360度无死角地播放,叽叽喳喳,绕梁不止。 苏青杳本想安慰,不想楼祁阴沉着脸,忽的开口:“周旭阳就这样子,你是第一次认识他吗?” 安佳像被掐住喉咙的大鹅,一下就没了声音,半晌才愤恨骂:“滚!”声音还没落下,就挂了电话。 随后,她给苏青杳发了微信:【不跟楼祁这个白眼狼说话!他肯定帮着周旭阳的!】 一旁,楼祁听见了苏青杳手机震动的声音,侧目见苏青杳在看手机,低笑一声:“小蝉,和我约会的时候,就别和别人聊天吧?” 苏青杳收好手机,小声嘀咕:“才不是约会。” “那是什么?” “约饭。” 苏青杳理不直气也壮,楼祁听乐了,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笑了:“好,那就是孤男寡女约饭。” 这会儿,苏青杳听安佳掰着手指口若悬河,列数周旭阳十大罪状,到了最后,她口干舌燥,吃完了冰淇淋,才算消气。 苏青杳托着腮笑眯眯地问她:“既然你觉得你们俩有这么多合不来的地方,怎么还在一起呢?” 这话一出,安佳挠了挠脸,尴尬地支支吾吾:“这……也有磨合期嘛……” 说到底,嘴再硬,也还是喜欢的。 安佳对周旭阳的依赖,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爱深久矣而不自知。 苏青杳似笑非笑盯着安佳,表情带着暧昧和意味深长,安佳被她盯得浑身发毛,顾左右而言他地指着苏青杳面前的开心果味冰淇淋:“你吃不吃,不吃给我。” “你吃。”苏青杳将冰淇淋推给她。 安佳捧着冰淇淋杯,别开脸往窗外看,掩饰自己的心虚,耳廓却早已经通红。 看着安佳眼下口是心非的热恋期小女生模样,苏青杳想起她当初追秦执的模样,和现在完全不同。 或许安佳对秦执的喜欢,只是对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的崇拜之情,所以感情抽身也很快。 只是安佳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恋爱看起来,让人烦恼,又甜蜜。 苏青杳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楼祁的脸。她赶紧拍拍脸,试图将他从脑海里赶走。 她打开手机朋友圈,转移注意力,刷到了顾霆新发的一条朋友圈,是首都机场的航站楼照片,定位在北京,配文:【终于有假期了。】 这是在北京?苏青杳立刻打起了精神。 她和顾霆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他们不常联系,但偶尔联系上,都像是家人一样,丝毫不生分。 国庆期间,她寄了两箱提子给顾霆。顾霆则是空运列一箱大闸蟹送给苏青杳,还发消息说:【你在西北吃不到螃蟹,还想吃跟我说,我给你寄。】 只是那一箱八只全母大闸蟹,苏青杳才吃到两只,其余地被刘博士和陈黎他们分走了。 苏青杳点开和顾霆的聊天对话框,屏幕上,两人上一次聊天还是半个月前。 顾霆说:【杳杳,我要订婚了!】苏青杳恭喜他。 他是警察,平时工作很忙,一直拖着没有找过对象,到了去年突然开始恋爱,两人感情进展很快。 居然这么快就要订婚了。 只是可惜她当时远在煌城,没法赶去江城见证顾霆的喜悦并送上祝福。后来顾霆还特地寄了订婚喜糖给苏青杳。 苏青杳灵巧地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问顾霆:【顾霆哥,你在北京】 顾霆很快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苏青杳喜出望外:【我也在北京!】 两人都很欢喜,顾霆还带了未婚妻一同,趁顾霆还在北京,两人约好明天见个面。 安佳好奇苏青杳遇到什么喜事了,怎么忽然心情这么好。 苏青杳没有瞒她:“顾霆哥在北京玩,我和他约好了明天吃个饭,你也一起来吧!” “顾霆?好啊!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男生,安佳欣然应允。 次日,苏青杳难得化了个精致的妆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在小区门口等安佳。她车技不行,苏世安已经不敢将车给她开了。苏青杳自己也不敢开车,安佳就自告奋勇来接她。 只是,等来的却是一辆异常眼熟的黑色超跑。 保时捷911。 没记错的话,这是周旭阳的爱车。 车子从路口疾驰而至,显摆车技似的,一个急刹稳稳停在苏青杳面前。 副驾驶车窗落下,露出安佳婴儿肥的漂亮小脸,身后,周旭阳戴着一副墨镜,抬手冲苏青杳一挥,不苟言笑地打了声招呼。 苏青杳点点头,疑惑地看安佳。 安佳此刻赔着笑,眼里带着心虚,她双手合十靠在窗上:“那什么……说漏嘴了……就都来了。” “都”这个字用的很妙。 起初苏青杳还没反应过来安佳话里的意思。 等她打开车后座的门,看见车里好整以暇坐着的男人时,倏地明白了过来。 果然是,都知道了。 车里,楼祁翘着二郎腿,一派自在怡然的模样,挑眉笑着看苏青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座:“小蝉,上车。” 苏青杳:“……” 她沉默着坐上车,明明没有做错事也不心虚,坐在楼祁身边,她却如坐针毡。 车子在前方路口右拐弯,车速不慢,因为离心力的关系,苏青杳不受控制地往左侧靠去,肩膀擦到楼祁的手臂,被楼祁稳稳扶住。 肩膀似有滚烫的温度,带着坚定的力量,透过衣料,持久地落在皮肤上。 烫得苏青杳心头重重一跳。 车内一时间无人说话,这尴尬的沉默让苏青杳抬不起头,只能硬着头皮明知故问:“你们等会儿要去哪里啊?” 身边,楼祁低笑一声,逼仄的车内空间里气温似乎低了好几度。苏青杳蓦地打了个寒噤。 楼祁抬眼看着车前方的收拾经,漫不经心地回答:“蹭饭。” “……”苏青杳疑惑地看他。 楼祁缓缓转头,和苏青杳深深对视。苏青杳莫名心虚别开眼,小声问:“蹭什么饭……” “听说苏老师中午有饭局。”楼祁没有明说,但语气意味深长。 苏青杳从其中听出了阴阳怪气。周旭阳因为安佳当年喜欢过顾霆,对顾霆颇有敌意。楼祁呢?她和顾霆一直都是很纯粹的兄妹情,但楼祁从第一次见到顾霆开始,就对顾霆很有敌意。 不知道男人们在想什么。 他们约在一家连锁品牌的江南菜餐厅。顾霆预约的大厅的位置,因为苏青杳提前说过,安佳也来,所以留的四人桌。 一车四人浩浩荡荡进入餐厅,两个女孩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面色不善的男人。 顾霆和他的未婚妻坐在角落的卡座,远远看见苏青杳进门,身边是眼熟的齐耳短发女孩儿,身后两个保镖似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 苏青杳不好意思地说道:“顾霆哥,好久不见。他们你还认识吗?安佳,楼祁,周旭阳。” 顾霆面上闪过一抹不虞,稍纵即逝。他很快微笑着点头,一一打了招呼,和楼祁客套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分谨慎。 相同的,楼祁也以一样的神色打量着顾霆。 顾霆身量极高,在警校训练时还往上蹿了几公分,比楼祁看着还高了一点。剑眉星目,一身的正气凛然,挺拔如棵小白杨。 他身边的女孩,个子高挑,长相美艳,身材也很好,放在人群里,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个明艳美人儿。 顾霆介绍她:“我未婚妻,夏晚音,也是警察。” 苏青杳和安佳连声恭喜,好一顿感慨顾霆好福气。 六个人,目前的四人桌肯定坐不下,顾霆干脆换了个包厢,几人移步包厢,楼祁挨着苏青杳坐下。 顾霆从一只纸袋里拿出两盒小小的红色喜糖盒子,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多了两个人,我就备了两份喜糖带来,不好意思啊。” 周旭阳和楼祁对视一眼,爽朗地笑道:“没事,我和楼祁收就行。都是一家人。” 苏青杳欲言又止。什么时候她和楼祁就是一家人了? 原本好好的一顿叙旧饭,被楼祁和周旭阳一插足,弄得气氛僵硬,楼祁基本没有开口说话,都是苏青杳和安佳,在和顾霆,夏晚音聊天,周旭阳时不时插上几句,被安佳拍着手臂要求闭麦。 若是没有旁人,苏青杳和顾霆或许能聊上一整个下午,但楼祁的视线想带着火热的温度,始终盯着苏青杳,这顿饭吃得她胃疼,没多久,饭局就散了。 顾霆掏出卡买单,服务员却将菜单收走,说道:“先生,你们桌已经买单了。” 众人一愣,苏青杳立刻扭头看楼祁。 楼祁低笑一声,耸肩,歪了歪头:“我是东道主,哪有让客人请吃饭的道理。” 说罢,他起身先往包厢外走去。苏青杳抱歉地看了眼顾霆,顾霆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不高兴。 一行人下楼去停车场。 三个女生聊得开心了,在前面手挽着手,叽叽喳喳地说着要约着逛街。 顾霆走慢两步,落在和楼祁并排。楼祁双手插兜,面无表情。他在外人面前一向冷淡话少,拽得二五八万,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幅冷然的态度顾霆倒是习以为常,盯着前方清瘦的女孩儿背影,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她的右腿有一点跛,乍一看并没有异常。 无论何时,顾霆对苏青杳都是心疼的。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语气带了丝不悦:“你怎么找到的?” “不用你管。”楼祁嗤笑一声,挑眉漫不经心地回答。 还是依旧的不礼貌,顾霆没有生气,低声叮嘱:“小蝉是我妹妹。你如果再和八年前一样不干人事,别管我不客气。” “楼祁!上车!” 前方,周旭阳已经坐上了他的宝贝爱车,苏青杳站在车旁,冲楼祁招手。 楼祁原本带着寒意的双眸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如同春暖花开,染上笑意,嘴角勾着弧度,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老子不用你教。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说罢,他抬脚快步赶上。 真是一点没变。八年前,楼祁一个未成年骑着不知道哪里借来的机车,来接林蝉那会儿,也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对他说狠话。 顾霆摇了摇头,抬起手,和苏青杳告别,看着车子缓缓驶离,他握住身边夏晚音的手,轻轻捏了捏,笑道:“我这个小妹妹,小时候吃得苦太多了,我总是想,她未来得多么幸福,才能弥补过去的十几年。” 夏晚音挽住他手臂,身体紧紧挨着他,轻笑一声:“放心吧,我看苏青杳是个聪明清醒的女孩儿,知道自己要什么。” 周旭阳将楼祁和苏青杳放到小区门口,就开车离开了。 楼祁送苏青杳到她家楼下。 下午气温骤降,寒风料峭,苏青杳将大衣纽扣扣好,双手环胸,快步往前走,到了楼下,转身和楼祁道别:“那……改天见?” 楼祁的机车服上衣敞开,内里是一件薄薄的T恤。一阵寒风拂过,苏青杳冻得直哆嗦,实在看不过去,上前半步,抓住他衣服两端下摆,打算帮他拉上拉链。 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的扣住苏青杳的右手,苏青杳心头一跳,抬眼看他。 楼祁低眼,视线深邃,眼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他哑声说:“小蝉,我送你一件礼物。” 苏青杳好奇地看他。楼祁从上衣兜里找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扁盒子。 盒子包装很精致,天鹅绒的表面,抚摸上去柔软光滑。 苏青杳打开盒子,看见盒子里,熟悉得心颤的绿色。 赫然是那枚小蝉发夹,发夹上的小蝉断了半面翅膀,用胶黏了起来,处理的很干净,断口几乎看不出来。 苏青杳握着发夹,愕然抬头看他。 楼祁的眸色浓得沉沉的,语气风淡云轻:“你离开后,我想办法修好了。一直想,有一天见到你,将它还给你。” “现在,我等到这个机会了。我还能帮你戴上它吗?” 小蝉发夹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在她手里下坠。 苏青杳将发夹塞进楼祁手里。楼祁心一沉。 紧接着,他看见苏青杳低下头,轻声说道:“好,你戴上。” 那一瞬间,楼祁听见了远处有烟花绽放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这章补全了!下一章还在写,可能比较迟,不要等哈!这周榜单字数多到我要自鲨,痛苦死了,正在挣扎中。 晚安晚安! 56、月亮 十一月的北京, 已经隐约有了冬天的感觉。气温越来越低,下了一场雨后,小区里和行道树,树叶落了一地。 出太阳后, 干燥的气候, 积水很快蒸发干净。楼下的银杏树, 金色的叶子铺满了地面,阳光照下, 带着灿烂的金光。 有邻居大妈在树下拍视频, 拿着一捧金色银杏叶兜头倒下,她们摆出文艺但扭捏的姿势往前走。 苏青杳趴在阳台往下看,看得津津有味。 苏世安泡了枸杞茶, 捧着保温杯到阳台好奇往下看,咋舌:“你这小孩, 怎么这么爱看热闹。” 吐舌头嘿嘿一笑,苏青杳靠在阳台栏杆上笑问:“爸爸,楼下那几个阿姨平时和你一起跳广场舞吧?有没有看对眼的啊?” 苏世安喝着茶,被问得差点呛到, 匆忙将嘴里的枸杞梗吐掉, 整张脸都憋得通红:“你别瞎说啊!我现在还是单身!” 苏青杳挽着苏世安的手臂笑道:“有喜欢的就试试嘛, 你这个老帅哥, 夕阳红市场肯定很吃香的。” 听她越说越没谱, 苏世安摆摆手,小声嘀咕着什么回到客厅。苏青杳偷笑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正想跟上, 兜里的手机忽的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顾霆的迷你, 苏青杳接起电话, 轻快地喊他。原以为顾霆是要回江城所以来告别,不想顾霆的语气意外的严肃。 他语气不快,缓缓地说道:“小蝉,那天人多,有些话我没告诉你。半年前林东越跑到江城我的单位堵我,希望我告诉你的下落。当然,我没有说。” 苏青杳心一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然后呢?” “后来大概三四个月没听到他们的动静。上个月,刘宁突然跑来我单位,坐在地上哭闹要见我。我没办法,接待了她。她来找我,是想我帮林东越办残疾人证。”顾霆的语气越发古怪,似乎很不理解,“她说没有其他认识的官大爷,咳咳,原话。不知道找谁,就跑来找我了。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出了什么事,林东越好像腿瘸了。” “腿瘸了”这三个字,狠狠震在苏青杳心头。 她的腿,是人贩子打断的,然后她就被卖给了林东越和刘宁,他们嫌看病花钱,并没有管她的腿伤。因为耽误治疗,苏青杳的腿落下了病根。 后来苏世安找了很多名医朋友,苏青杳的腿好了一些,但终究无法和常人相比。 没想到楼祁居然硬生生将林东越的腿打残了……怪不得他为了避事,被下放到了煌城。 他是下了死手打的。 苏青杳艰涩地问他:“我知道……楼祁打的。” “你知道?”顾霆惊讶地说道。他也是到了北京,和在北京的师哥咨询这件事,才知道事情始末。 若不是工作原因,顾霆也想揍林东越。当初林东越觊觎十七岁的小蝉,如果不是他,小蝉当时可能就被林东越拖回屋里了。 每次会想到这件事,顾霆都惊出一身冷汗。 顾霆长长叹了声气,感慨事情的棘手:“我在北京的师哥说,他们现在在北京上\访,要告楼祁。事情比较麻烦。” 之后一整天苏青杳都魂不守舍,打开手机屏幕,亮起,等屏幕暗了以后,她又点亮。 她想仔细问问楼祁,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或许,苏青杳此刻只是单纯想听听楼祁的声音。 其实楼祁打人的目的和想法,苏青杳都明白。 他想替苏青杳出气。 法律只能保证最低的道德标准。 多少受伤害的儿童、妇女无法脱离苦海,买家也是帮凶,却极少得到惩罚。 就连林东越和刘宁,被她亲手送进监狱,他们遭受的惩罚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年半时间。 一年半做为惩罚,远远不够,根本抵消不了苏青杳受过的伤害。 楼祁或许心里就是憋着这一股气,才挥出了拳头。 手机屏幕亮起,苏青杳看见屏幕上,楼祁发来消息:【最近工作有些忙,可能没法见你。记得想我。】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瞒着一切,怕自己担心。 苏青杳越想越难受,一股气别再胸口,压得她眼眶都噙着泪。 她堵着一股气,给楼祁发了一段语音:“你为什么要打林东越?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只是隔了十几秒,楼祁很快回了消息,依旧是文字消息。若是平时,他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解释了,然后撒娇耍赖似的说想听听她的声音了。 现在这么矜持,应该是被事情绊住了不方便。 屏幕上,楼祁的文字,滚烫赤诚:【法律无法平衡摆在一个天平上的痛苦和惩罚。既然法律无法做到,就由我来。】 【你的痛苦,我要让他加倍偿还。】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楼祁的想法很简单。 他们要的不过是钱,他有的是。 但他要林东越和刘宁,放下尊严,像狗一样,跪着来讨。 空荡的客厅,沙发柔软,身体靠在靠垫上,凹陷下去,茶几上摆着一杯枸杞茶,苏世安泡的,手机握在手心滚烫。 她蜷缩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发怔,不知过了多久,茶几上的枸杞茶已经凉了。 厨房门推开,顿时,午餐的香气溢满整个客厅。 苏世安端着菜走到餐厅,喊她:“宝宝,可以吃午饭了。” 苏青杳回过神应了一声,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冷,眼眶却很热。 她忽然,好想见楼祁。 派出所调解室内,楼祁松松垮垮地斜靠在椅子上,一条长腿翘起二郎腿,笔直地横亘在另一条腿膝盖上,右手靠在椅子扶手上,枕在下巴下,整个人显得吊儿郎当。 唯独那一双眼睛,凌冽冷然,淡漠地盯着隔着长桌坐在对面的一对男女。 苏青杳离开永南县以前,他从没见过这对中年人。直到后来,江城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拐卖儿童一案时,楼祁抱着能再见到她的愿望,庭审当天去旁听了。 被告席上,中年男人一脸灰暗,垂头弓背,头发乱糟糟的。他的眼睛浑浊,带着贪婪和胆怯。他身边的女人一样,矮小瘦削,刻薄尖酸的模样。两人和林蝉没有一个地方是一样的。 而林蝉也没有出现在法庭上。 被告席上,除了两人,还有一个瘦小的女人,也是拐走苏青杳的人贩子。 深深地将这三人的脸记在心里,告诫自己这辈子都要记住。 楼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刻,林东越和刘宁坐在对面,刘宁刻薄的模样一点没变,只是脸色更蜡黄,眼睛里的贪婪和狠劲比起过往更甚。林东越垂着脸,一脸晦暗,一抬眼接触到楼祁的眼神,忽的就感觉腿又疼了起来,慌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楼祁抬起手,林东越肩膀一缩。却见楼祁不过是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派出所的普通绿茶。 坐在一旁的派出所副所长和教导员,一脸尴尬地看着楼祁,又看看林东越,心里暗恨楼祁当初怎么在他们辖区打人,这下这狗皮膏药都摘不掉了。 楼祁放下杯子,“哒”一声,陶瓷杯碰在木桌上,他低笑一声,淡淡地问:“需要我把调解书翻出来吗?赔偿款两个月前就到位了吧?还来做什么?” 林东越没说话,刘宁从包里掏出一本绿色的本子,甩在桌上,色厉内荏地尖锐喊道:“我男人刚去做鉴定了!三级肢体残疾,你自己看怎么办吧!” “呵,没记错的话,当初医生就说过,他腿会一直有点问题,我的赔偿款里已经包含了未来几十年的医药费了,还加上了精神补偿费,整整三百五十万。”楼祁坐直身体,双手搭在桌上十字相扣,食指和拇指围成圈扣住下半张脸,一双冷冽的眼睛如刀似的审视着面前贪婪的女人,“三百五十万啊,那些躺在床上一辈子都植物人的补偿款,也没有这个数吧?” 刘宁心里一震,听见楼祁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带着暗暗的狠劲说道:“要不,让你老公的伤势匹配上这个数字?” “诶诶诶!你要干什么!”林东越和刘宁慌乱地起身往后躲。 楼祁分明什么也没做,两人吓得大惊失色。副所长和教导员急忙起身挡在两人面前赔着笑脸:“楼先生,楼先生,这种话咱可不兴说啊,咱们坐下好好聊。” 楼祁冷笑一声,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眸色一暖。随即抬手看手表的时间,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律师到了,有什么话和我律师说。我忙得很,不奉陪了。” 他走到门口,径自开门,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忽的停下,转身似笑非笑地说道:“还有,调解书,伤势鉴定报告,转账记录,我这边证据一应俱全。如果你们还这样闹,我保留起诉你们敲诈勒索的权力。” 法律手段只是在这里能说出口的一种。 他不想让苏青杳知道,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门打开,楼祁阔步离开。 调节室内,刘宁和林东越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去,颓然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跑了大半个中国来到北京想再要一笔钱,没想到什么都讨不到,还赔上一大笔路费。 刘宁和林东越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八年前锒铛入狱,出狱后因为有案底,一直找不到什么稳定的工作,儿子林腾因为他们的关系,以后考公限制也多了起来。 林东越越想越不服气,听说林蝉那小妮子是北京人,就跑去北京找人,没想到大晚上撞见这个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喝得酩酊大醉的纨绔富二代,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进了ICU。 不过拿到的补偿款让他们看到了有钱人的阔绰大方。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才起了新的想法,跑来了北京。 刘宁趴在桌上,眼里无泪地嚎啕哀嚎,嘴里骂骂咧咧,心里更恨林蝉。 都是她!不然他们的生活不会被打乱,一下跌到谷底。 家里冰箱里的蔬菜和鸡蛋不多了,苏世安晚上有课,苏青杳扫了一辆共享助力车,去附近的超市买食材。 路过冷柜的时候,冷柜里有一整盒6寸大的巧克力蛋糕,只剩最后一块。苏青杳认出是最近风很大的一款网红蛋糕。 她挺喜欢吃巧克力蛋糕的,但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楼祁一定爱吃。 苏青杳鬼使神差地拿下最后一盒蛋糕,确认了上面的生产日期。 身后似有一个诡异的热度,像有人在盯着自己。苏青杳猛地回头,身后顾客人来人往,并无异样。 是她想多了? 苏青杳歪歪脑袋,甩掉心中的不安。一手握着推车,另一手找出手机,给楼祁发了一条信息:【晚上有时间吗,我买了一只蛋糕,闪送给你?】 “叮”一声,楼祁回复神速,苏青杳点开看见屏幕上的文字,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屏幕上,楼祁说:【想要你亲自送到我家。】 苏青杳眯着眼看这行字,忍不住将楼祁的备注名改成了【狗祁】。 结完账从超市出来,手机又“叮”了一声,【狗祁】说:【我来接你。】 苏青杳轻笑一声,回了他一个【好】字,提起两大袋食材,往小区走去。 超市离小区后门不远,大约两公里,苏青杳也没有再借共享单车,食材太重,车子承受不住。她权当散步。 顺便等楼祁。 小区后门的路是一条单行道,比较狭窄,两侧茂密的行道树搭成一个长廊似的,路上行人不多,路灯灯光昏黄,被树叶遮得隐隐绰绰。 苏青杳提着两袋食材,拐了个弯,到了单行道上,整条道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忽的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脚步声,不快,和自己保持一个频率。 超市里被人盯着的奇怪热度倏地又蹿上后背,苏青杳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被人跟踪了。 顿时,毛骨悚然,四肢百骸都冷了下来。苏青杳喉咙发紧,咬着牙,艰难地抓着袋子,从兜里找出手机,飞快地给楼祁发送共享位置。 她没有时间查看楼祁是否发现了自己的共享位置邀请,怕身后的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动,只是握着手机紧张地往前走,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始终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苏青杳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只是低头的时候,透过灯光,发现身后人的影子,已经贴在了她的脚后跟上。 短发,高大,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 枸杞快来!下章吃糖! 猜猜跟踪的人是谁? 晚上还有一更哦,字数可能会稍微少点,尽力尽力! 57、融化 昏黄的路灯在寒冷的空气里, 空气中有浮动的微尘,四下冷然寂静。 只有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一声声的踩在苏青杳的心脏上,紧张得心脏发疼。 距离小区后门还有两百米左右的距离, 苏青杳紧张地呼出一口气, 感觉身体一阵阵冰冷。 身后脚步声似乎在加快, 苏青杳吓得瞪大双眼,忍不住也加快脚步。 忽的, 明亮的车灯从路口拐进来, 从身后照亮了苏青杳前面的道路。 车子疾驰而至,只听见尖锐的刹车声,车子很快停在了苏青杳身后。 苏青杳五脏六腑都狠狠一抽, 像被人狠狠捏紧似的。她双手紧紧握着购物袋,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还在纠结是不是要转头看的时候, 她紧接着就听见了身后车门打开的时候,有人从车上跳下来,只是电光火石间,一个年轻男人的闷哼声响起, 有拳脚砸在□□上的声音。 苏青杳一怔, 扭头看去, 却发现居然是楼祁的车, 他正和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缠打在一起, 但分明显,楼祁实战经验丰富, 一拳一脚几乎都招招到肉, 占据上风。 年轻人被楼祁勾脚绊倒, 重重塞在地上, 五官皱紧闷哼一声,楼祁揪住他的衣领,高高抬起拳头要砸下去。 灯光昏黄,但光线正好落在年轻人抬起的脸上,瘦削苍白的脸,白净秀气,五官惊人的熟悉。 苏青杳瞳孔忽的一缩,把手里的袋子放下,往前走了两步大声制止:“楼祁!住手!” 白色路虎车停靠在路边,车门大开,远光灯照亮整条马路。 楼祁高高举起拳头,停在半空。脸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狠厉,眼里戾气满满。 躺在地上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少年脸上被打得红肿,眼里带着恐惧和惊慌,抬眼求助似的看着苏青杳。 苏青杳深吸口气,闭上眼无奈地叹道:“楼祁,他是林腾。” 顿了顿,苏青杳艰涩地补充:“……我弟弟。” 楼祁表情一怔,松开手指着地上的林腾:“他们的儿子?” 苏青杳垂眼,接触到林腾炽热的视线,闪躲似的移开视线。 林腾咳了两声,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口腔内壁破了,他吐了口血水,低声喊道:“姐姐。” 久远没听过的称呼。 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软软的可爱孩童的声音。这个声音陌生,清冽,少年阴郁生疏,却又隐约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 怕苏世安知道,楼祁载着姐弟俩回了自己的高级公寓,位于二环内寸土寸金的地方。 上车前,他还冷冰冰地告诫林腾:“你要敢把我的住址告诉你爸妈,你知道结果的。” 林腾并没有露怯,反而冷笑一声:“就你有俩臭钱啊?” 苏青杳无奈地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一颗心焦灼不安。 这是她第一次去楼祁家。他不跟楼威他们住在一起,自己购置了一套200平的豪宅,装修风格冷硬,极简工业风。客厅极大,空旷,整面墙的投影,还装了一个壁炉。 一进屋,满目的冷色调,白色灰色搭配,苏青杳打了个寒噤,室内明明开着暖气,她却莫名觉得更冷了。 苏青杳让林腾坐沙发上,她仔细检查林腾的伤口。楼祁下手阴狠,脸上看着只是有些红肿,嘴角破了皮,但是撩开衣服,手臂和腰上都是淤青。 楼祁在厨房打开冰箱,冰箱内除了啤酒,空空如也,他轻咳一声,开始烧开水。 从厨房出来,看见苏青杳低头检查林腾腰上的伤,楼祁脸色登时变得难看,重重咳了一声,轻啧道:“你小子,跟踪女孩子做什么?” 林腾放下衣服,斜睨他一眼,少年有的就是那股天真的勇敢:“我在超市偶遇姐姐,感觉很眼熟,又不确定,就想跟上去看看。” “你把我吓坏了。”苏青杳不赞同地看他,眼神里依旧有着愧疚和闪避,她扭头问楼祁,“你家有药箱吗,我给小腾处理一下伤口。” “我家没那玩意儿,有事直接叫家庭医生上门的。要吗?”楼祁挑眉问。 他话说得狂妄,苏青杳还能不了解他,眉心一拧,语气严肃道:“还不快去拿?” “……哦。”楼祁顿了半秒,摸摸鼻子转身往健身房走去,应急的药箱平时都放在健身房柜子里。 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苏青杳和林腾两人。 八年没见,苏青杳又是将林腾父母送进监狱的人,见到林腾她心里仍带着愧疚,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茶几上摆着一盘红美人,苏青杳没话找话,拿起一只红美人:“吃个橘子吧……”拿起来一翻面,橘子底部已经烂了。 楼祁这家伙,这盘橘子不知道放在这儿多久了。他真的有住在这里吗? “那个男的……我认识。”林腾忽然小声说道。 苏青杳喉咙一紧,把橘子扔进垃圾桶里,点头:“抱歉,小腾,我没权力替他说抱歉的话。” 林腾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很像刘宁,不大,但很有神,但和刘宁不同的是,他的双眼干净纯粹,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姐姐,我觉得他打得好。我没法恨我爸妈,他们生我养我,对我很好。但他们那样伤害你……” 苏青杳摇摇头:“我理解的,小腾,父母双全是好事,他们虽然不是好人,但至少对你好。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行。” 林腾握住苏青杳的手腕,用力摇头,一双眼赤诚干净,像极了小时候叫自己姐姐时候的模样:“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当年爸爸妈妈忽然被抓走,我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都没察觉到姐姐你背负着什么。我对不起你。” 说着,他的眼眶红了,苏青杳笑了笑,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林腾到小学毕业都是她带大的,幸好,她离开后,这孩子没有长歪,依旧是个好少年。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们都没有做错。小腾,不要愧疚。”苏青杳小声劝道。 厨房里传来开水沸腾的声音,苏青杳起身去关火。 林腾不知何时跟到了厨房,小声问:“那男的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苏青杳手里正拿着电热水壶,闻言一怔,耳根子缓缓红透:“不……不是。是……朋友。” “他一定喜欢你,姐,你别答应这种暴力狂,他可能会家暴的。”林腾认真劝说。 苏青杳抽了抽嘴角,滚烫的开水在水壶里,热气从水壶里蒸腾出来,苏青杳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热。 “说这个做什么。喝茶。”苏青杳从杯架上拿下两只漂亮的玻璃杯,倒了开水。 楼祁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林腾接过水杯,深吸口气,和苏青杳一开始的树立隔阂感逐渐被冲淡,他也有了勇气:“姐,这些年资助我读书的匿名者,是你吧?” 苏青杳心头一跳,手指碰到杯子,被烫得收回手,她没应声。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赚钱报答你的。”林腾眼里笃定坚韧,眼里的光和苏青杳如出一辙。 林腾小时候成绩不好,苏青杳费了很大力气,他始终徘徊在中等。后来离开用难后,她偷偷关注林腾的情况,最艰难的那两年,苏青杳拖永南的未成年救助中心给林腾捐款,让他顺利中考。 不知是不是变故让人成长,他一夜之间长大,那之后成绩蒸蒸日上。去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理工科大学,读书很用功。 这些年,苏青杳也一直匿名资助林腾读书。 苏青杳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走廊深处传来开门声,脚步声渐近,紧接着,客厅传来楼祁的声音:“小蝉,你来帮我找一下药箱。” “啊?”苏青杳一头雾水,他自己都找不到,她去就能找到了? 和林腾小声嘱咐几句,苏青杳快步往客厅走去。 跟在楼祁身后进入健身房,苏青杳还嘀咕:“我都没来过你家,怎么会知道……” 话音还未落下,楼祁忽的转身,伸手将门合上。 门在苏青杳身后被重重关上,眼前,楼祁高大的身体投下一片阴影,她被用力抵在门上。楼祁的腿往前挤进苏青杳的两腿之间,将人固定在门板上,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的下巴。 突如其来,不容置喙的一个吻。 用力,滚烫,攻城略地。 “唔!”苏青杳瞪大双眼,急切地想推开他,但面前的人如同一块巨石似的,巍然不动,甚至更近了一步。 滚烫坚硬的胸口紧贴着她的。 他心跳好快。 她也是。 炽热的气息喷吐在鼻尖,苏青杳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体温和呼吸声。 宽大的手掌从腰间撩开衣角,一点一点上移。 手心的温度比唇瓣更滚烫,所到之处像带着电流,酥酥麻麻的。 苏青杳一阵阵颤栗,直到电流在胸口流窜,她咬着下唇,别开脸,声音颤抖:“小腾还在……” “客厅和厨房都有监控。”楼祁忽的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苏青杳一怔。 楼祁低头,轻舔苏青杳的下巴和颈侧,苏青杳呼吸都在颤抖。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我是你的什么朋友?” 苏青杳大脑浑浑噩噩,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发什么疯了:“可是……我还没……” “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家暴。”楼祁唇瓣下移,手指在皮肤上弹琴似的轻触,“那小子就会挑拨离间。” 门后传来脚步声,苏青杳整个人汗毛直立。 她瞪大双眼,双手抵在楼祁的肩上想要推拒。 苏青杳感觉自己后背抵着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传来林腾疑惑的声音:“姐姐,你在里面吗?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苏青杳生怕他和楼祁在这里干这种事被林腾撞见。不想楼祁却偏偏在这时候用力掐住她的身体,舌尖抵开唇瓣,肆意缠绵。 苏青杳浑身酥麻,想要咬紧舌尖不让自己出声,却被楼祁的唇舌占据。她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泄露声音。 门后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强烈的背德感让她仰起头,眼角沁出紧张导致的泪水,被楼祁轻轻舔去。 半分钟后,苏青杳才出声:“没事,我们……找到了。”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喘息。 而罪魁祸首,正一脸不满地给她整理衣领。 苏青杳提着药箱回客厅给林腾清理伤口。林腾抬脸仍由苏青杳处置,却眼尖地看见苏青杳颈侧可以地一抹红。 年少不更事的他还在疑惑,就听见楼祁忽的说道:“要不我来吧?” “不了不了。”林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急忙拒绝。 他还想多活两天呢。 两个大男生都明显对对方充满敌意。 林腾伤口刚处理好,手机就急促的响起,是刘宁打来的电话,声音尖锐地问他:“小腾,你在哪儿呢?怎么不在学校啊?” 叹了声气,林腾找借口应付了他们,挂了电话,他抱歉地说:“姐姐,我要走了。” 楼祁立刻挂上了笑容:“好啊,我给你叫车。” 林腾:“……”想送他走的意图不要这么明显吧。 苏青杳有些不舍,两人加了微信好友以后,将人送至楼下,依依不舍告别。 因为去超市买的食材还在楼祁加,苏青杳上楼,想起袋子里还有一盒巧克力蛋糕,找出来和楼祁分着吃。 她切了一小块,小口品尝,巧克力味道浓郁,不是很甜,苏青杳满意地点点头,一扭头,却发现楼祁一双炽热的眼正紧紧盯着她的唇角。 苏青杳摸了摸嘴角,没有奶油,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想吃蛋糕。”楼祁俯身逼过来。 苏青杳节节败退:“你盘子里有啊……” “不。”楼祁不由分说地将苏青杳抵在沙发上,眸色幽暗,“你嘴里的比较甜。” 他的声音低哑地可怕,像有羽毛在苏青杳的耳畔摩挲,苏青杳浑身颤栗,像一艘船在湖面,随波逐流。 期间,苏世安打来电话,被楼祁摁灭。 他贴着她的耳畔,声音沙哑,低低地笑,带着浓浓的性吸引力,似是嘲讽,又想挑逗。 “我给过你机会离开的,是你自己要回来。” 苏青杳浓密的长睫上,掬着一滴泪,被他亲亲吻去:“跟你爸爸说,今晚不回家了,好吗?” 那一声“好吗”,像在祈求,可是苏青杳明白,这是一句祈使句。 不由她拒绝。 因为她已经无力拒绝。 像一头待宰的羔羊,瘫在地上无力反抗。 他的手,像要揉碎她全身骨骼,一点点地吞噬,融为一体。 他的体温滚烫,烫化了她的皮肤,让她只能闭上眼,颤抖着接受。 她任人摆布,但仍能在激荡间体会到楼祁留给她的,只属于她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咳咳。 等我赶完这个榜,好好精修一下。 晚安晚安! 58、月亮【补全】 清晨, 八点三十分,床头柜上,白色的方形闹钟准时响起。 极简风的冷硬卧室内,一张悬浮式双人床, 乳白色的被子蓬松柔软。 被子里, 一人动了动, 翻转身体,被子窸窸窣窣。 精壮有力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 肌肉线条分明, 在闹钟上轻轻一拍,闹铃声瞬间停止。 之后,他翻转身子, 将被窝里睡得蜷缩成一团的人,温柔地轻轻拥入怀里, 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安睡。 他餍足地长长叹了声气,修长的手指在怀里女孩儿的腰间轻轻摩挲,在她耳边细密地落下几个轻吻。 肌肤相贴,柔软温暖。 亲昵贴服得让他感慨, 早该如此了。 厚重的遮光窗帘漏开一道缝, 有热烈阳光投射进来, 在床上划下一道柔和的光束。 光影浮动, 屋内温暖如春。 今天是个好天气。 再次睁眼, 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手往右手边摸去,却是空空荡荡。 楼祁倏地睁眼, 瞌睡全惊没了。 屋内地暖整个冬天都不停歇。 他从床上坐起, 上身裸着, 线条漂亮的腹肌腰线窄小, 在臀部线条却翘起,带着十足的雄性荷尔蒙。 随手抓了一件上衣,他身上只着一条宽松的灰色居家裤,打开卧室门,光脚快步往客厅走去。 宽敞的客厅,厨房角落传来炒菜声,炒蛋香气四溢。 楼祁心头一松,走到厨房门口。她背对着他,认真地做着早餐。 苏青杳穿着他羊绒衫,于他是刚好合身的衣服,到她身上去巨大宽松,衣摆到了大腿下方。她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他的另一条居家裤,裤脚卷了两层,才将将不踩裤脚,抽绳打了结以后,还垂坠在衣摆底下露了出来。 楼祁感觉小腹一阵发紧,喉结不住滑动。 男人嘛,早上总是比较敏感冲动。 苏青杳在闹铃响起来没多久就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睡在楼祁的床上时,整个脑袋都懵懵的。羞恼都是后知后觉的情绪。 昨晚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苏青杳已经没有清晰的记忆了。 她只知道,自己最后整个人都如同干涸的鱼,四肢用力地攀附着楼祁,祈求他给予自己生的希望。 一想到这,苏青杳就抓起抱枕,想要砸他。 可是楼祁这时候趴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睡得香甜,表情天真无辜,和清醒时候那副可恶狂妄的模样判若两人。 算了,他爱睡多久睡多久。 苏青杳饿了,起身去烧饭。 昨天自己的衣服是不能穿了,要么被揉烂了,要么一团污糟。 在衣柜里翻出楼祁的衣服套上,苏青杳到厨房打开冰箱,在空荡荡的冰箱前沉默了半分钟。 这套房子真的是楼祁的吗? 她又陷入深深的怀疑。 幸好昨晚她去超市采购了食材,苏青杳将一堆食材分门别类收纳进冰箱里,给楼祁留着。回家前再采购新的带回家就行。 灶台另一边煮着海鲜粥,苏青杳怕楼祁不爱吃,又打算炒个鸡蛋,再蒸两个速食的包子。 她正盘算着等会儿拿肉包还是菌菇包,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靠近。 苏青杳还没反应过来,热度已经贴上了她的后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绕在她的腰间,紧紧箍住。强势的气息喷吐在她的鬓边。 苏青杳感觉腰间似有电流蹿过,她浑身一软,转头看去,一道阴影盖下。 唇被轻轻咬了咬,一个温柔如同问好的吻,却让人分心喘息。 分开,楼祁眉眼弯起,低声道:“早上好,小知了,身体还好吗?” 知道他在暗示什么,苏青杳脸通红,斜睨了他一眼:“知道还问!” “咳咳,我下次注意。”楼祁弯腰,贴着苏青杳耳边吐气,“一定轻点……” “滚啦!”苏青杳推开他,气急败坏地跳脚。 楼祁逗她很开心,低沉的笑在胸口震荡。 几分钟后,楼祁依旧黏着苏青杳不放。 苏青杳的身体力量都靠在楼祁身上,指着一旁还在煮的砂锅粥,小声说道:“这堆食材是给我爸买的,便宜你了。” 楼祁揉了揉她的下巴,在她鼻尖上的小痣轻吻,低低笑道:“那等会儿我们去买新的食材感谢他?” “吃完早餐吧。”苏青杳轻笑一声,提起苏世安,她忽的冷汗淋漓,“糟了,昨晚给我爸发完信息,手机静音了,手机呢?” 她跑到客厅沙发四处寻找手机,终于在沙发夹缝里找到自己的手机,一点亮手机屏幕,十几个未接来电和99+的未读消息,登时让她整个人都焦虑得滚烫。 苏世安一定急死了。 苏青杳找了借口说在安佳家里玩了一晚,和楼祁一起吃完早餐。 永南靠海,两人小时候都在永南长大,口味相似,楼祁对海鲜粥赞不绝口,一滴不剩地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早餐,楼祁自告奋勇地整理碗筷,高大的男人像个小鸡仔似的蹲在洗碗机前琢磨了半天,才学会怎么使用洗碗机。 苏青杳靠着冰箱,哭笑不得地问:“你到底住不住这里啊?感觉你和你家不太熟。” “我家没什么客人来,我也不做饭,厨房和客厅却是很少用。这儿对我来说就是睡个觉的地方。”洗碗机开始工作,楼祁松了口气。 他起身,眉眼温柔带着柔和的光。一夜之间,原本刺猬似的吊儿郎当的人,这会儿看着居然慈眉善目了。 楼祁说:“不过以后有你了,这儿就是真正的家了。” “切,我不喜欢你的装修风格。”苏青杳脸颊绯红,转身就要走。 楼祁三步并作两步,大长腿往前一迈将人抵在了厨房墙上,鼻尖相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砸了,找人重新设计。” 他身上带着迫人的威压和不容置喙的吸引力,身上的木香味更浓,和着他的体温让苏青杳浑身酥麻。 苏青杳别开眼,小声嘀咕:“花了这么多钱装修……太浪费钱了。” “那我再买一套,按你的喜好设计。”楼祁眸色越来越深,手掐在她的腰间,另一手捧住她的后脑勺,“你想怎么样都行。” 亲吻如约而至,唇舌缠绵,两人热度不断上升。 最后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差点把持不住。 最后还是苏青杳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推开他:“赶紧出门买菜,我要回家。” “好,我陪你。”楼祁松开她,唇角带着一抹水光,大拇指轻轻划过,他的嘴角还带着回味似的弧度。 苏青杳看到他这副表情,登时又臊红了脸。 有了身体接触后,苏青杳总觉得,这人时时刻刻都在耍流氓。 两人去附近超市采购了一周的食材,楼祁开车送苏青杳回家。因为食材太重,苏青杳提不动,楼祁正好找理由,送她上楼。 苏世安早就在家里等她了。 苏青杳输入门锁密码,指纹解锁后,转头接过楼祁提着的购物袋,小声说道:“你先下楼吧。” 楼祁疑惑地皱起眉:“怕你爸爸知道?” 他可怜巴巴的盯着苏青杳,瘪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苏青杳明白这人又在耍赖了。 正想解释,拉开一道缝的玄关门内,传来苏世安中气十足的男低音:“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苏青杳瞪大双眼,和楼祁对视一眼,楼祁蓦地无声咧嘴,灿烂地笑了。 瞪了他一眼,苏青杳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喊:“爸爸……我回来了。” 两人进门,苏世安立刻迎上来,在见到苏青杳身后高大的清隽男人时,表情闪过一抹不虞,末了扯着僵硬的嘴角,脸色难看地微笑:“杳杳,你……和小楼一起回来的啊?” 苏青杳表情一哂,蹩脚地找理由:“他家离安佳那近,就顺路送我回家……” 顶着苏世安灼热的视线,苏青杳一进门就立刻躲进了厨房,开始整理食材。楼祁好整以暇地走到客厅,在苏世安的邀请下,施施然坐下。 冰箱门一打开,寒气从内部往外冒,迎面而来的冷意让苏青杳打了个寒颤。她小心地将鸡蛋拿出来,一只只轻手轻脚地放在冰箱内的鸡蛋架上,竖起耳朵仔细听客厅里两个人的对话。 楼祁坐在了茶桌前,苏世安慢条斯理地开始煮开水,从茶业罐里找出呈黑色的罗布麻茶,夹了一点到煮茶器里。 “小楼你比杳杳大一岁啊。”等开水煮开的时候,苏世安手里并不闲着,夹出两只小茶盏,又开始清理茶台上的茶叶渣。 楼祁点头应了声:“嗯,杳杳比我们这几个朋友都要小一岁。”这也是重逢后才知道的事。 “是啊,我和她妈妈从小就很宠爱杳杳,吃穿用度都尽所能用最好的,杳杳走失前就比普通孩子个子要高。我和她妈妈个子都不矮,杳杳个子本来可以更高的。”苏世安絮絮叨叨着,缓缓说着,语气里却充满了无奈和恨意。 这平淡无奇的话,道尽了他郁结于心的不甘心。楼祁听得感同身受,心脏像有根针扎过,刺刺地疼。 水在透明水壶里剧烈沸腾,电源自动弹开,苏世安将开水倒入喷淋式煮茶器里,透明的开水开始逐渐被煮成褐色。 水流缓缓流淌沸腾,楼祁低声说:“叔叔,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杳杳的,一辈子好好爱她。” 拿起煮茶器,通过滤网倒入分茶器用,苏世安轻笑了一声:“年轻人,不要轻易说一辈子。别去轻慢人生。” 分茶器里的茶汤倒入两只小茶盏里,楼祁接过其中一杯,只是轻轻呷了一口,双眼一亮:“罗布麻茶,杳杳从煌城带来的?” “你在煌城也喝?”苏世安问。 楼祁不爱喝茶,但郭副总很爱喝茶,平时在办公室交流工作的时候,两人不免交流一下各自的喜好,楼祁喝过。 他点了点头,放下了杯子。茶盏里,茶汤缓缓一震,荡开圈层波澜。 “叔叔,杳杳离开永南后,我一直再找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再次见到杳杳后,我的想法就更坚定了。”楼祁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笃定。 苏世安抬眼,背倚靠在靠背上,想看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楼祁抿着唇,眸色一沉,启唇:“我想娶杳杳,请叔叔同……” “啪”,厨房里有蔬菜掉落在地的声音,两人一愣。随即,厨房里传来苏青杳若无其事的声音:“楼祁,快过来帮我!” 楼祁急忙起身往厨房走去,身后蓦地响起苏世安语重心长的声音:“小楼,来日方长啊。” 脚步顿了顿,楼祁心里一松,快步赶到了厨房。 楼祁喝了茶没多久便离开了苏家,他留在北京的确是有工作要处理。因为昨晚于他而言非常重要,早上便请了半天假,送苏青杳回到家,他也得尽早回首电总部处理工作。 中午十一点有一个公司高层短会,点名要求楼祁也参会。 楼祁踩着点到了小会议室,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及其他高管留在北京的悉数入座,楼祁一个被下放到煌城的分公司副总工,不尴不尬地落座在长桌尾,漫不经心地听着领导发言。 大体内容基本都是三季度产能和营业额,利润,以及下年预算的初步规划,与他一个技术人员关系不大。 但楼祁清楚,既然点名要他参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非他不可。 果然,到了最后一个议题,总经理的眼神落在了楼祁身上,视线从他开始,在所有高管身上游走一圈,才说道:“首电和中东合作的尼几亚光热电站项目已经达成意向了,下周会举行合约签订仪式,召开发布会。董事会初步决定,由新疆分公司的程臣带队,楼祁你做为总工程师,负责技术方面的设计和实施,暂定,驻扎尼几亚一年。” 楼祁一怔,一颗心缓缓坠落在地。 高层有这个想法,他之前就知道。当时总部负责技术的副总还和他交流过,询问过他的意见。 当时楼祁很明确,下年要结婚,不想去。更何况,放他去煌城,楼威已经很懊恼了,怎么可能允许他去中东那么远的地方。 既然他不想去,总部还这样决定,只有一个原因,楼威同意这个决定。 会议结束,楼祁快步离开会议室,冷着脸走进隔壁茶水间,甚至没有跟自己的直属领导谈话,给楼威去了一个电话。 楼威是个古板狂妄的人,不喜欢彩铃。手机里,足足响了十声,让人等得血压飙升,才接起电话,慢悠悠地问:“怎么了?” 一听这兴致盎然的语气,楼祁顿时明白了,这件事,或许还是楼威促成的。 楼祁气笑了,咬牙切齿问:“楼威,你什么意思?” 他毫不客气的态度让楼威语气顿时低沉不悦:“楼祁,我是你爸,给我放礼貌一点。” “你有一天养过我吗?要我叫你爸。我妈和你在一个户口本上吗?”楼祁反问。 这话让楼威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动得疼,他揉了揉鼻梁中间,身旁的秘书端上温茶,被他抬手制止,语气放缓:“你要问去尼几亚的事吧?” 楼祁默认了。 “你要是不想去,就把工作辞了,来我公司。”楼威也不隐藏,直白地把自己的目的说出。 楼祁顿时恍然。搁这儿等着他呢?逼自己去中东,好让他憋不住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工作,从公司辞职。 “你想得美。”楼祁咬牙切齿骂道。 楼威的声音好整以暇的,甚至带了抹笑意:“怎么,你不是想结婚吗?你去了中东,你那位小女朋友能同意?” 楼祁眼眸一沉,脸色阴沉,耳边是楼威低低的劝诱声:“你现在辞职,来我这儿接手,下年我送10%股份给儿媳妇当彩礼,外加一套在香港的别墅。” 这就是楼威,无论何时,都能用钱来达成目标,顺便侮辱对方。 楼祁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婉拒了。” 说罢,他率先挂断手机,将手机静音。 他还没到放下尊严祈求楼威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补完了! 前情后续相关看vb通知。 下一章还没写好,别等,可能很晚。 59、融化 周末, 楼祁在家里远程处理完煌城那边的工作,将文件都整理好后,发给了方来归档。 他起身,走出书房, 空旷的房间里, 温度适宜, 楼祁望着满目的灰白色调,极简到没有一条多余的装饰线条。 他忽的感觉到一丝冷意。 难怪小蝉说不喜欢这个风格。 这套公寓, 是周旭阳推荐给他的, 距离公司近,离楼威住的豪宅远,互不打扰。 房子于他来说不过是个落脚睡觉的地方, 他那时一颗心荒芜冷硬,装修风格只提了一句“简单”, 就丢给装修公司了。 每天上下班,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偶尔朋友们喊他一起出去玩。每天待在这套公寓里的时间不过八九个小时。 只是在找到苏青杳后,楼祁忽然觉得, 家里需要多一点温度。 灯光可以柔和一些, 毛茸茸的毯子可以铺在沙发上, 冰箱里可以装一些蔬菜水果, 或者小甜点。 可以改变的地方很多很多。 他想起苏世安的话——“来日方长”。 楼祁靠在流理台上, 手里握着一杯咖啡,勾着唇角笑了笑。 冰箱里还有那天苏青杳留下的食材, 他不太会做饭, 就从冷冻柜里翻出了速食包子, 蒸了两个当早餐。 回到书房, 长长办公桌上,薄薄的笔记本电脑旁,摆着一只透明的圆形玻璃罐。 罐子里空空的,原先储藏的彩色透明纸包装的薄荷糖,已经不见了。 举起玻璃罐,对着透光的玻璃窗,楼祁拍了一张照片。 光线从玻璃窗里穿过,透过玻璃罐,光被扭曲,散开,像在发光。 他换了朋友圈的背景,改了签名。 【糖吃完了。】 你也回来了。 临近午饭,楼祁驱车去了一趟理工大学。 瘦高的少年已经等在了大学门口。 远远看去,楼祁发现林腾的气质很像苏青杳,尽管两人长得并不像。 林腾个子挺高的,这一点不像刘宁和林东越夫妻俩,他皮肤白净,长相清秀,腰杆笔直地立在学校大门前,他穿着短款白色羽绒服,身后背着一只黑色帆布书包,像棵小白杨似的。 车子停在林腾面前,楼祁放下车窗,手臂靠在窗上,嘴里正含着薄荷糖,他戴着墨镜,挑眉吊儿郎当地喊:“小子,上车。” 林腾抬眼,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干净清亮,透着一股不服气的韧劲。 楼祁心里一惊,心里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小蝉带大的孩子,这眼神太像她了。 僵着脸开门上车,林腾将书包抱在身前,眼神望着窗外,语气僵硬地问:“找我什么事?” “等会儿说。” 不知道楼祁从哪里拿到他的联系方式,约他中午见个面。 尽管再不喜欢楼祁,林腾还是赴约,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楼祁没心情和这小崽子一起吃午饭,只是将车停在了校外的林荫道旁,行道树落叶扑簌簌落在车前玻璃上,楼祁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敲出一支叼在嘴里。 一只白净的手出现在他眼前,楼祁惊讶地抬眼看林腾,林腾低眼看他手里的万宝路,手指勾了勾:“给我一根。” “……”楼祁心里一阵烦躁,将烟塞回兜里,重重啧了一声。 他转过头,眼神冰冷带着暗火盯着林腾:“你小子,小小年纪就开始抽烟了?” 林腾嗤笑一声,讽刺道:“你管得着吗?” “我早晚是你姐夫,当然管得着。”楼祁狂妄地挑起下巴看他,眉眼一挑,冷淡地吐字:“戒了。” 他这副模样让林腾觉得不耐烦:“你自己也抽,还来管我?双标啊!你算我哪门子姐夫,我姐认你啊?” “她认啊!”楼祁得意地咧嘴笑,烟盒在林腾面前甩了甩,“今天我就彻底戒烟,你他妈也给我戒了,听见没!” 林腾心里焦躁不安,又无话可说,他不敢去问苏青杳,这个有俩臭钱的自大狂是不是真的要当他姐夫了,他怕得到的答案让他两眼一黑。 他咬着下唇,闷声问:“没事说我就走了。”他伸手打开车门。 “等等。”楼祁突然喊住他。 林腾身形一顿,听见背后楼祁的声音低沉,依旧是那副冷淡轻松的语气,淡淡说道:“你爸妈回永南了吧。劝劝他们,老老实实在老家待着,别再想着整幺蛾子,也不要找你姐。” “我给的钱,够他们这辈子养老了。就凭你爸妈做的事,我根本不应该给钱。但我一时忍不住……打了你爸一顿,就当封口费吧,以后别再出现了。我想你应该明白。” 楼祁的手把玩着Zippo,打火机开盖声清亮如同铃声,“叮”的,一下一下,敲在林腾心头。 林腾缓缓坐回座位,合上门,垂着脸看着自己脚下的LV脚垫。 怪不得,林东越要挨这一顿打,完全是自己作的。 眼前人什么都知道,关于苏青杳的一切,他一清二楚。 姐姐未来一切无虞,会很幸福,这本该是她应得的。 他缓缓点头,喉咙艰涩:“我会想劝他们的。他们不听,我也有其他方法。” 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姐姐的安稳生活。 楼祁点点头,勾着唇角笑道:“像个好弟弟的样子,好好读书。” 他轻轻拍了拍林腾的肩膀,被林腾甩肩抖开,楼祁并没有不悦,反倒笑意更甚:“等你毕业了,我给你在江城找个好工作。” “工作我自己能找,用不着你帮忙。有俩臭钱了不起啊?”林腾翻了个白眼,推开车门下车。 他腿长,一路小跑,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拐角。 一晃苏青杳在北京已经待了快三周的时间,苏世安身体已经无恙,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晨练,晚上如果没课,就去和邻居大妈们一起跳跳操。 苏青杳见他生龙活虎的模样,一直憋在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下。 煌城那边,刘博士似是后悔了批了她的长假,不止一次暗搓搓地在微信上拐弯抹角问:【苏教授身体还好吗?】 【最近在改造二号田了,人手有点忙不过来。】 【苏教授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苏青杳烦不胜烦,外加心里实在惦记基地里的事,有些愧疚,便实话实说回复刘博士:【我爸爸现在状况挺好,手术很成功。等我带他再去复查一遍如果没问题,我就提前回煌城。】 刘博士回了个痛哭的表情。 期间陈黎经常联系苏青杳,告诉她,基地上的近况,比如基地产的瓜子很好吃啦,最近考虑在2号田地块处理好土壤化以后,种一批沙枣。 当然,更多的情况,是吐槽方来直男。虽然吐槽的话多,但苏青杳却看得出,表面是吐槽,可是内里其实是在秀恩爱。 她在安佳家里的影音室内。周旭阳早早就出门上班了,安佳手头没活儿,独自在家闲得无聊,就邀请苏青杳来家里一起看电影。 两人躺在巨大的豆袋上,姿势舒适随意,怀里抱着大包薯片,开始享受时光。 电影才刚开始,苏青杳的手机就不停震动,她是不是低头看一眼,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 在看到陈黎的一句:【他做的饭太难吃了!真是生气!】 苏青杳笑出了声,安佳好奇地凑过去看,看了几句羡慕地叹道:“你同事的男朋友性格真好,你同事这么无理取闹他都宠着。哪像周旭阳啊,有点矛盾都要跟我杠。” “周旭阳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就是嘴巴欠,但始终为你考虑的。”安佳靠在苏青杳身上,听到苏青杳清脆的声音柔和地说道。 闭上眼,安佳莞尔。有多久没有这样,她们俩靠在一起看电影聊天了。以前在宿舍里,周末的时候,两个女孩儿经常在一个被窝里看小说,聊剧情,当时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安佳垂下脸,神色有一丝黯淡:“前几天我和周旭阳去他爸妈家吃饭……他爸妈问起定日子的事了。” “定日子?是指……结婚?”苏青杳愕然地问。 “嗯。”安佳苦涩地笑,投影的光照在白色幕布上,光线反射到她脸上,她的脸晦暗不明的,神色茫然,“小蝉,我很迷茫。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一眨眼,怎么就开始谈婚论嫁了呢?” 苏青杳摸着安佳的头发,明明安佳比她大了一岁,这会儿苏青杳却更像姐姐,宽慰她:“要是你不愿意,就不要答应。我想周旭阳也不会强迫你的。” 安佳点点头,看着白色幕布上的画面,眼神迷茫:“是啊,周旭阳说,看我的意思。” 顿了顿,她似是不确定地说道:“我总觉得,我们俩的感情,缺少了一点什么。” “缺少了什么?”苏青杳问。 安佳直起身,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太熟了吧。在一起后就好像跳过了热恋的阶段,老夫老妻似的生活。” 苏青杳了然,捏了把她柔软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笑道:“缺少了浪漫和激情吧。是不是得周旭阳和你求婚才行?” “没有!才不是!”安佳羞恼地红了脸,大声反驳。 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吵闹地挤作一团,歪倒在豆袋上,身子倾斜歪倒,滚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电影结束后,苏青杳开始准备火锅的食材,等周旭阳和楼祁来,四人一起吃火锅。安佳帮忙布菜,打下手,忙活的差不多,她坐在沙发上开始刷朋友圈偷懒。 不知她刷到了什么,忽的嗤笑一声,语气里端的是不屑和无语。 苏青杳正好将煮好的火锅汤底倒入电火锅里,听到她这声笑,疑惑地问:“怎么了?刷到什么了?” “时澜啊,我跟你说过吧?她当年不是高考失利,从原来的年级前十滑到了二本线,最后跑去东北读了大学,在别的省份算一本线招生,曲线救国一下。她读大学后,就跟楼祁闹掰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开始做网红了。大学毕业嫁了个大十五岁的有钱人,整天发朋友圈炫富。”安佳絮絮叨叨地八卦时澜。 苏青杳心头漏跳一拍。尽管她已经放下了当年一切,但听见时澜这个名字,她还是肌肉反应地慌了一下,随即嘲笑自己,不论是楼祁,还是自己,和时澜已经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了。 岁月长长,再无相干。 安佳把苏青杳拉到身边,给她看时澜发的图片。 九宫格里,四张奢侈品的购物袋和包装特写,五张她挎包,各个角度展示十几万鳄鱼皮背包的美照。 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欧美大双眼皮,挺翘的鼻梁,前凸后翘的,性感媚人。 但是…… 苏青杳瞪大双眼愕然地看向安佳:“这人和时澜有关系吗?” 安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死,是不是!她一年做一次手术,这是换头术吧!” 安佳告诉过苏青杳时澜的网红账号,全网有五百万粉丝,着实不是小数目。时澜还是挺厉害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追求。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并不可耻。 门外传来周旭阳的讲话声,安佳和苏青杳对视一眼起身,玄关门打开,周旭阳率先进门,扶着鞋柜换了居家鞋。 他身后,高大清隽的男人脸色并不好看,拧着眉思索着什么。 苏青杳把碗筷摆好,坐在餐桌前招呼他们:“快入座,火锅已经煮开了。” 听见可以吃了,周旭阳一双桃花眼立刻眯起,长长吸了口气闻味道,咧嘴恶劣地笑:“我家这厨房,可能是它人生中第一次开火吧。真是活久见。” 安佳一手端着香菜,一手捧着香油从厨房出来,正好听见周旭阳说的话,抬脚踹向他屁股:“你阴阳怪气什么呢!嫌弃我不会做饭是吧!” 周旭阳往前一躲,漂亮的一双眼睛笑成月牙,明明是多情温柔的长相,可是一张嘴就开始犯贱:“那也没有嫌弃,只是有些遗憾。” 楼祁避开打闹的两人,拉开苏青杳身边的椅子径自坐下,他视线沉沉看着苏青杳,语气漫不经心地问:“今天看了什么电影?” “啊……《蜘蛛侠》。”苏青杳见他似乎有心事,问,“你怎么了?” 成功握住安佳双手制止她攻击自己的周旭阳这时候腾出精力,回道:“哦,时澜见他在北京,想约他。” 他一分神,被安佳一脚成功踢在膝盖后侧。力道不大,但位置刁钻。周旭阳腿一软,差点往前摔去,扶住椅背才将将站稳。 苏青杳听到他的话愕然地看楼祁,楼祁尴尬地轻咳一声,双手把玩着苏青杳的左手,一节一节指关节轻轻揉捏过去。 “别听他添油加醋。就是她生日,想开个party炫富。邀请我了。”楼祁说着,手靠在椅背上竖起大拇指往后一直,“那人也被邀请了。” “那人”还在和安佳打闹,忽然听到这话身体僵住。 安佳横眉竖目,喊道:“好啊!有这好事怎么不叫我!我也要去!” 周旭阳无奈地摊手:“姑奶奶,时澜什么人啊,她那聚会有什么好去的啊,一堆蛇精脸!” “哦,都是女人是吧!所以你不想我去?”安佳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周旭阳:“……”服了。 苏青杳津津有味地看他们俩拌嘴,想起安佳说过,她觉得自己不一定爱周旭阳,但一定很喜欢他。 周旭阳一定很爱很爱她,比她爱他多很多很多。 只有被偏爱的那个,才会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耳边一热,楼祁低沉的声音忽的响起,苏青杳耳廓一麻,后脊梁都蹿过一阵酥麻。 他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热闹?”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加一起更了! 累够呛,我这两天抽时间写一下57章和58章的中间部分。 看我VB通知哈。 60、月亮 时澜选的party场合在一家高档会所的VIP包厢。这家会所入会费需要一百万, 包厢保底消费也需要五万起步。 托了时澜的福,苏青杳人生第一次接触什么叫做上流社会。 苏青杳不想参加,但安佳和周旭阳都在一旁起哄,周旭阳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牛肉到安佳碗里, 笑说:“你可以去见见世面, 时澜这人现在可是完全改头换面了。” 安佳小声嘀咕:“别老给我牛肉, 我不喜欢吃。” “牛肉蛋白质高,多吃点。” 苏青杳面露难色:“不了, 那个场合里的人, 我都不认识。” 安佳还想劝,楼祁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苏青杳的碗, 用漏勺盛了虾滑,语气轻松平淡:“那就不去。” 众人一愣, 苏青杳抬眼看他,愕然问:“那你呢?” 楼祁稀松平常的语气,将碗递给苏青杳:“你都不去,我没有去的必要。” 安佳和周旭阳默默对视一眼, 耸了耸肩, 默契地不再提及。 餐厅内, 火锅的水汽向上蒸腾, 热气蔓延开来, 地暖温度很高,所有人吃得面色越发红润, 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 时隔八年, 四人久违地再次一起吃饭。 今时今日, 他们的身份,地位,关系,都和以往大相径庭。 苏青杳恍惚间响起少年时,楼祁漫不经心给自己点了南瓜慕斯的模样,抬眼看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清隽男人。他正垂着眼,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剥着一只虾。 当一只虾肉干净地剥出,然后,被放在了苏青杳的调料碟里。 “有点烫,小心点。”楼祁轻声提醒。 他收回的指腹烫得发红,明明很烫,他还是强忍着帮她剥好了一只虾。 苏青杳心头像有一股暖流淌过,整颗心脏都热乎乎的。 安佳瞥了眼他们俩,调侃似的说道:“杳杳,我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说法。有男人愿意为了你剥虾的话,就嫁了吧。” “行,我给你捞一只。”周旭阳立刻从善如流开始在火锅里找虾。 安佳翻了个白眼,骂道:“你凑什么热闹啊?” 楼祁轻笑一声,托腮看着苏青杳,好整以暇地问:“苏老师,嫁不嫁啊?” “吃颗牛肉丸闭上嘴吧。”苏青杳夹了颗牛肉丸放他碗里,耳根子通红。 饭后,苏青杳和安佳告别,楼祁送她回家。 夜晚的北京,依旧车流如洪。高楼大厦亮起灯带和大屏幕,长街车流密集,红黄车灯密密麻麻,如同银河般玩不到头。 车内,空调暖风柔和地从风口吹出,车内温暖。苏青杳靠着窗看向窗外缓慢爬行的车队出神。 楼祁将自动播放的歌单切换成了电台。 电台主持人温和好听的声音从车内音响传出:“夜间音乐台,陪伴你一路温暖。接下来,是来自北京的楼先生,为他的初恋C女士点的一首歌,来自汪苏泷的《那一年》。” 听到“楼”这个姓,苏青杳一怔,下意识扭头看他。 楼祁微抬下巴,侧脸表情认真地望着前方的车辆,时刻注意着路况,似乎并没有听见电台里说的内容。 清脆的钢琴响起,熟悉到心脏疼。 苏青杳垂下眼,记忆被拉回八年前的KTV包厢外。 “那一年放肆的自由,就这样牵起你的手。 不懂什么温柔,不顾你的感受。 寂寞总把我冲昏头。 是你体谅我的任性要求,在别人都放弃了我以后。 沉默的心为你再次悸动,浩瀚宇宙美不胜收。” 苏青杳别开脸,看向窗外,眼眶渐渐泛热。 一道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在车内回荡起:“小蝉,这歌是我点的。” 她知道。 C就是蝉。 他说,她是他的初恋。 她何尝不是。 他算准了电台播出的时间,在回程两人都在车上时,能让自己听见。 车子在前方路口停下,前车亮起的红色刹车灯,将两人的脸都染红。 楼祁低声说:“很抱歉,当年我太傻,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也不曾试图去了解你,帮助你。” 明明有很多机会,明明他也察觉到了她身上的问题,无论是腿伤,手臂疤痕,还是她隐藏锋芒,一切都太过诡异,可是被他忽略。 “我以为自己是在为你好,却一步步把你往外推,让你受到伤害。”楼祁伸手,握住了苏青杳的手,十指相扣,轻轻摩挲。 车队无声地往前滑动,歌曲推向高潮,他们的心跳也逐渐加快。 苏青杳感觉自己的鼻腔开始充满了酸意。 楼祁说:“我知道你睡眠浅,也知道你会做噩梦。那两次你睡觉,都会说梦话。” 他能做的只能把人紧紧抱住,轻柔安抚。 她抬眼看他,表情带着愕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说梦话这个毛病。苏青杳以为自己将伤口隐藏得很好。 可是午夜梦回,她的旧伤还是会疼痛。 “林东越和刘宁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我保证,他们永远不会再出现。你的过去有过黑暗,但未来不要怕,我做你的光。” “我是你照亮夜路的那轮月亮。” 楼祁转头,黑漆漆的眼里,带着光,温柔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他的语气太郑重,让苏青杳心颤到不敢开口,怕惊扰这一刻的温柔。 车后忽的有车灯闪烁,前车已经驶出几米,他们还没动过。 楼祁无声地“啧”了一下,不耐烦地挂档驱车前进。 车子平稳地上了高架,车速开始加快。 那之后,车内始终安静,静得只有暖风和音乐声。 不知过了多久,楼祁以为自己的心脏都要冻得结冰了。忽然间,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小小的声音。 “好。” 楼祁心一跳,差点踩下刹车,他屏住呼吸,车速缓缓放慢,两侧的车快速超过他。 车子行驶中,他不敢分神,可是这一刻,楼祁好想回头看她。 急得手心沁出汗来。 苏青杳接着说:“但是,我要月亮跟我走。” “我走到哪,月光就要落到哪儿。” 静默两秒,楼祁咧嘴灿烂地笑了,他眼里带着闪动的光,但笑意满满望着前方,声音张扬:“好啊,公主要去哪里,我就将月光降临在哪里。绝对不分开。” 高大的路虎车一路疾驰,一轮皓月当空,车子向月色奔去。 两天后,周末,安佳打电话给苏青杳,声称自己要借周旭阳的福去时澜的生日宴开眼界了,一定给苏青杳来场直播。 苏青杳并没有什么兴趣,笑着正要拒绝,身后一股暖意拥向她,结实的胸肌贴在她光洁的后背,一个炽热的吻落在她肩头。 她身体一麻,耳边喷吐着热气,楼祁笑着贴着她的脸对着手机收声口说:“好啊,你直接开直播,我给你打赏火箭。” 手机听筒里,安佳声音哑了半秒,疑惑道:“现在不是晚上十一点了吗,你们俩怎么还在一起?” 苏青杳身体僵硬,她不会撒谎,正在疯狂找借口。手里一空,手机被楼祁抽走。 只听见他带着笑意,吊儿郎当地直白说道:“这个点不正应该做点成年人恋爱该做的事吗?谁像你一样大晚上地还骚扰闺蜜谈恋爱的?” “楼祁!”苏青杳红着脸,气急败坏地扑上去抢手机,身子被楼祁正面拥抱住,自投罗网般,被楼祁深深吻住。 手机掉落在枕头旁,安佳的声音还在好奇地问:“喂?小蝉?人呢?楼祁?你们干嘛……”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落在手机屏幕上,摁灭了这通电话。 声音戛然而止。 接近十二点,苏青杳洗了个澡,不论楼祁怎么好声劝说,她都不入套,坚定地要求回家。 楼祁拗不过她,趁她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将她摁在门上吻了很久,温存许久,等时针缓缓越过12这个数字,他才放过苏青杳。 两人住的地方并不近,苏青杳困得眼皮打架,在车上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车子一路平稳地抵达苏青杳的小区门口,已经一点多了。 苏青杳悠悠醒过来看了眼时间,直冒冷汗。苏世安一定要骂死她了。 她急忙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忽然楼祁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道:“小知了,你例假准不准?” 苏青杳一下愣住,不明所以地回答:“挺准的。” 楼祁点点头,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苏青杳非常眼熟并且手机里也安装了的粉红色APP。 他拧着眉嘴唇翕动,似乎在计算什么,蓦地松了口气,咧嘴笑道:“我忽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没做措施。” 他居然还下了计算例假周期的APP来记录她的周期! “……”绯红逐渐浮上苏青杳的脸颊,耳根,直到脖颈也一片通红。 她恼羞成怒:“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楼祁轻咳一声,说得倒是理直气壮:“怪我,上次太猴急了,家里也没东西,没顾虑到。你得理解我的心情,这么多年才开张。” “……”求求你闭嘴吧! 要不是两人坐车里,苏青杳真得臊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偏偏楼祁似乎是认真的,一本正经地要和苏青杳讨论:“我以后一定注意,你不同意我就不做这种危险的行为。” 苏青杳挑眉,玩笑似的问:“那万一意外怀孕呢?” “怀了就生,你愿意就行,你的想法最重要。”楼祁的双眼里带着光,认真笃定。 苏青杳的一颗心暖暖的,点点头:“那么……晚安。”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新迟了,这几天事情有些多。这几天还在捉虫改错别字。 另外,未公开片段vb已经通知了。 61、融化【补全】 苏世安睡得早, 那晚苏青杳凌晨蹑手蹑脚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躲进卧室里洗漱睡觉。 忐忑地睡了一晚起床,就见苏世安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只刚泡好枸杞茶的保温杯, 金丝框眼镜斯斯文文不苟言笑, 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晨间新闻。 苏青杳站在卧室门口僵立住了, 心虚地不知道该怎么动作。苏世安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话里有话地问:“我昨晚九点就睡了, 可能是睡得太早了, 都不知道你几点回家的了。” 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苏青杳慢慢摸到餐厅, 抓住椅子试着坐上,声音强自镇定:“没注意几点诶, 可能十点左右吧?” “哦……是吗?”苏世安似笑非笑地看她,冷哼一声,“我记错了,其实我十点还没睡着。” 苏青杳:“……” 苏世安端起保温杯, 打开杯盖, 吹散蒸腾的热气, 小口喝茶。苏青杳静静等待着凌迟似的, 浑身紧张, 餐桌上的早点都没有了吸引力。 半晌,保温杯轻轻落在茶几上, 发出清脆的“哒”一声。苏世安嗤笑一声:“宝宝, 你都会撒谎了啊?楼祁教你的?” “没有!爸爸!”苏青杳叫苦不迭, “对不起!是我自己……怕挨骂……” 苏世安脸色难看, 蓦然有丝凄苦,长长叹了声气,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苏青杳紧张。 他语重心长:“宝宝,我是父亲,有些话其实本来应该你妈妈来教你。可是……唉,我们家没有妈妈,只能由我说。” “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你要自己负责。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要是楼祁他……咳咳,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一定要拒绝,不能听他糖衣炮弹。”苏世安的声音很沧桑,苏青杳一下眼眶就红了。 苏世安这种老派端正的教授,听他学生总是抱怨他严肃,直男,不苟言笑,这会儿却要拉下脸来告诉她,关于女孩子自保的事。 苏青杳点点头,眼睛红红的:“我知道的,爸爸,楼祁很好,他从不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苏世安的语气莫名像老人的老生常谈,脸上并没有轻松,语气却长而缓慢。 心头像有一颗石头重重压在心脏上,苏青杳整个人都感觉闷闷的。 晚饭楼祁接苏青杳去一家口碑很好的高档日料店吃。 刚到包厢,在榻榻米的蒲团上刚坐下,手机在兜里剧烈震动,伴随着微信铃声。 苏青杳拿出手机,发现是安佳打来的视频电话,她接通视频后,屏幕上倏地亮起,满屏幕漂亮的香槟玫瑰花墙,花墙中央一行用粉色气球做的字:【时澜美女永远十八岁!】 苏青杳:“……” 画面一切,换回了前置摄像头,安佳的小脸充满了屏幕。脸色红润带着兴奋,她身后应该是周旭阳,正在和人说着什么。 安佳叽叽喳喳地碎碎念道:“小蝉,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还有更壮观的呢!” 苏青杳还没来得及开口,画面又是一切,切换成了墙角,几乎一座震撼人心的礼物山。 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的包装纸包裹着的大大小小的礼盒,从大到小依次往上堆叠,怼到了天花板那么高。 摆在礼盒最前面的是一张一米长的透明盒子,里面印着几个大字:【时澜公主,你的玩具车送到了。】 似乎怕苏青杳看不清,安佳还凑近了拍,之间盒子中间软垫上,摆着一只小小的车钥匙。 法拉利的。 苏青杳:“……” 对面楼祁轻啧一声,视频电话外放,安佳的声音清脆充满了整间包厢。打扰了两人独处时光,楼祁很不悦,黑着脸盯着苏青杳。 “有完没完了?”楼祁看着苏青杳,话确实对安佳说的。 安佳像是才反应过来,切换回自己的脸,大声吼道:“哎呀,楼祁你也在呀,骚瑞~” 一个熟悉的娇媚的女人声音忽的响起,似乎贴着手机很近,只是那声音比过去多了几分黏腻和做作:“佳佳,你在和谁视频?楼祁?” 明知故问,屏幕里安佳默默翻了个白眼,回答:“啊,不是,和我弟妹。” 她不提,苏青杳都要忘了,楼祁算是安佳的表弟。楼祁的外婆是安佳爷爷的妹妹。 时澜的声音顿了半秒,随后镜头一阵晃动,安佳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屏幕忽的出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眉眼漂亮但眼妆夸张,鼻子挺翘山根耸立,M唇标准得如同画出来似的。皮肤光滑饱满,整张脸毫无瑕疵。 但也正是这毫无瑕疵,让苏青杳一下没认出来这是谁。 倒是对面先认出了她,眉毛微微皱起,但肌肉僵硬地拧不起眉心:“林蝉?” “啊……时澜?”苏青杳总算将人和脸对上了。她努力从这张完美到虚假的脸上寻找到时澜的影子。 多年没见,时澜居然还能第一眼认出自己,苏青杳心底有一丝愧疚。 时澜标准地露八齿笑,温和但虚伪地问:“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苏青杳随口回答,看了眼对面的楼祁。 楼祁眼里兴致盎然,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结婚了吗?”时澜抬起手撩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无名指硕大的鸽子蛋似的钻戒在射灯下亮得刺眼,“你一定得找个对你好的男人才行,你看我现在这样,老公全听我的,我想要什么都给我,就挺幸福的。” 苏青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她怎么能将话题转移到这上面。 对面的人忽的起身,身边一股热源靠近。楼祁挨着她坐下,长手一捞,将她手机拿走了,另一手揽住苏青杳的肩膀。 镜头远离了不少,两人的脸都进入了画面里。 苏青杳看见对面的时澜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极难看。 偏偏楼祁还要火上浇油,脸和苏青杳的脸贴在一起,轻声笑道:“谢谢你教我,我会向你老公学习的。” 时澜的脸僵硬,嘴角微微一抽。 这时,安佳在一旁适时地脱口而出一句:“啊,时澜,你忘了楼祁是我表弟吗?” 时澜:“……” 年少费尽心机都不得的少年,这会儿在眼前和她当年看不起的女孩儿亲密无间。 嫉妒使时澜面目变得丑陋。 楼祁率先按下挂断键,终止视频通讯。 屏幕画面在时澜那张阴沉的脸上卡了半秒,随即切换成安佳的聊天界面。 两秒后,安佳发来消息:【哈哈哈哈哈哈哈牛啊楼祁!】 楼祁搂着苏青杳的腰,下巴抵在苏青杳的肩膀上,正好看到了行字,低低笑了生,热气喷吐在苏青杳耳畔,压低声音问:“我牛在哪儿?” “这是安佳说的,你问安佳。”苏青杳不明所以。 楼祁抬起下巴,牙齿轻轻咬在苏青杳耳垂,磨了磨,不疼,微麻。有电流从耳畔流淌到四肢百骸,苏青杳背脊立刻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听见那个低哑的声音说:“安佳怎么能知道。我最厉害的地方,只有你知道。” “……” 忽如其来的暗示,让苏青杳愣了半秒,然后绯色瞬间飘上脸颊耳畔。 她推开楼祁,轻咳一声:“点菜了,饿死了。” “好,先把你喂饱。”楼祁似笑非笑的,话里有话。 后来安佳从时澜的生日会离开,在周旭阳车上又和苏青杳吐槽了半小时。说时澜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礼物。 她和周旭阳挑了一个四叶草手链,两三万。价格对他们俩来说不高,但时澜和他们关系一般,安佳不乐意给太昂贵的礼物。 没想到时澜拆开礼物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笑着开玩笑道:“佳佳,这条项链我有好几条了,要不我改天在微博上转发抽奖给粉丝,可以吗?” 安佳在电话里咬牙切齿:“我管你转送给谁呢!爱要不要!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苏青杳哭笑不得:“你说你凑这热闹做什么呢。” “哼,杳杳等你生日了,我送给你全球限量款的,我发朋友圈,气死她!”安佳孩子气地说道,顿了顿,她疑惑道,“诶,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是平安夜生日吧,快到了诶!” “啊……”苏青杳应了一声,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遗憾地说道,“可是我后天就要回煌城了。等下年吧,下年,我应该能回北京了。” 安佳长长“啊”了一声,这不到一个月的团聚,几乎每天都能见面,让安佳高兴地差点忘了,苏青杳的工作在煌城。 挂了电话,楼祁看了眼苏青杳的侧脸,想起前天去和总部主管技术的副总,他的分管领导打报告,请求调离尼几亚项目组。 他的分管领导暴跳如雷,指着他骂道:“滚出首电和去尼几亚,二选一!滚!” 他还没找到两全的方法,既不放弃自己的工作,也能留在煌城陪着苏青杳。 可是,楼威似乎铁了心,逼他离开首电。 车内许久没有人说话,苏青杳看楼祁有些出神,问:“怎么了?” 楼祁摇摇头,故作轻松笑道:“在想回煌城后,要怎么给你过生日。” 以前苏青杳还是林蝉的时候,楼祁以为她的生日在夏天。 她离开后者八年里,每年第一场雷雨,楼祁都会准备好给她的生日礼物,想着,哪一天找到她了,在他们重逢的第一个生日,全都送给她。 只是没想到,她连生日都不是自己的。在盛夏不过是她被拐到永南时候的日子。 苏青杳真正的生日是平安夜。 回煌城前的这段时间,苏青杳总感觉楼祁心事重重。 就连在他家的时候,他的动作都一次比一次用力,更加投入,汗水滴在她的背上,他缠绵的吻和歇斯底里的动作割裂开来。 既深情,又绝望。 每一次都像最后一次似的。 到家下车前,苏青杳问他:“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事了?” 楼祁摇摇头:“先不跟你说,我再试试。之后会告诉你的。” 等真的无法解决了,他再找她商量。 苏青杳听懂了他的意思,一下就猜到了:“你是不是要去中东了?” 楼祁表情僵住,眉眼可怜地弯下来,苦笑道:“小知了,真是瞒不住你啊。” 手背一热,楼祁低头看见苏青杳的手盖在他手背上,耳边响起她温柔但坚定的声音:“你去吧。能出国参与重点工程建设,为国争光,多么光荣啊。你外公肯定也以你为荣。” “可能一年,也可能遥遥无期。我不想离开你。”楼祁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尼几亚是一个保守的□□国家,苏青杳一个女生独自前往尼几亚看他是不现实的。可他能回国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们八年才重逢,又要天各一方,甚至比永南和煌城的距离更远更远。 楼祁怎么愿意。 谈话并没有结果,楼祁坚定自己要再努力一下。 一晃,苏青杳到了回煌城的日子。苏世安因为有课,只能在早上和苏青杳告了别,依依不舍去了学校。 楼祁送苏青杳到机场,两人在硕大的航站楼相拥道别。 “我过几天就来。”楼祁亲吻她的鼻尖,安慰她。 苏青杳鼻尖上的小痣微微泛红,她点点头,进入安检口,回头和他道别。 三个小时的飞机行程,抵达煌城后,刘博士亲自开车来接,他在煌城有一辆二手皮卡,平时用来装运货物。 离开煌城的时候匆匆忙忙,没有行李,回来后,却被苏世安塞了满满当当的一箱行李。 刘博士帮忙将沉甸甸的行李搬上车,关上车门,第一遍,老旧的车门卡扣没扣上,他重新开门用力关上。 “砰”一声,车门震动带出一片灰尘。这回关好门了。 苏青杳站在一旁被灰尘呛到,挥着手抖开眼前的尘土,笑着问道:“刘老师,你这车是不是刚从基地回来啊,一车灰。” 刘博士看着比一个月前憔悴许多,大概最近事情太忙,他一人连轴转,见到苏青杳的时候眼眶都红了:“最近在改造第二期实验田,基地里大部分人都靠不住,还得是你啊,苏老师!你可算回来了!” 苏青杳哭笑不得,坐上车,扣上安全带:“我带了北京烤鸭,回头给你们分。” “……不用了。不爱吃那玩意儿。”刘博士脸色一变,立刻回绝。 速食的北京烤鸭那能吃吗? 老旧的二手皮卡虽然破旧,但动力十足,一路上发动机声音响得如同拖拉机,风能从门窗的缝隙呼啸进来,杂音响得两人得大声才能听见对方说话。 飞机降落的时候是傍晚,等他们在国道上行驶到半路,天已经黑了。 冬至越来越近,日长越来越短。 视线内已经能依稀看见灯光楼房,煌城快到了。 兜里手机响起,苏青杳接起电话,电话里,楼祁的声音清冽:“小蝉,到了?” “嗯,刘老师给我接机的。” 刘博士依稀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在一旁大剌剌地问:“苏老师,男朋友啊?” 苏青杳轻轻笑了,大方承认:“是啊,男朋友。”话音落下,她听见电话那头,楼祁愉悦地笑了一声。 “哟,这一个月不见就找了男朋友了,啧啧啧,这我可得批评你哦,见色忘工作。”刘博士开玩笑似的说道。 楼祁在电话里说:“小蝉,开外放,我有话要问刘博士。” 苏青杳照做,提醒刘博士:“刘老师,他说有话问你。” “你男朋友还认识我?”刘博士疑惑,高声喊,“歪,你好。” 车子已经驶入了煌城,在煌城的主干道减速,平缓行驶。 手机里,楼祁极富存在感的声音划破杂音,直直钻入耳膜:“刘博士,是我,楼祁。” 车速忽的变慢,刘博士扯了扯嘴角,斜眼瞪苏青杳。几个意思?你们在一起都不发朋友圈告知一下的? 苏青杳耸耸肩,尴尬地笑了笑。 楼祁的声音,平淡,古波不惊,在手机里传出:“我想问问,你们基地,收不收电力学博士。” 车子方向打滑,刘博士一晃神,赶紧握稳方向盘,车内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刘博士还没来得及开口,苏青杳率先质问:“楼祁,你什么意思?你要来我们基地?” 他低低笑了一声,叹道:“如果你们要我,我随时可以过来。”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啦!新的一年里要事事顺遂! 今天就这些,明天可能字数比较多,剧透一下,可能会很虐。但不影响男女主。 62、月亮【重写】 楼祁的话很认真, 不似玩笑。皮卡车内静默了好几秒。 末了,苏青杳轻啧一声,声音柔和但语气不虞:“你的专业我们用不到。你做到光热电世界顶尖的技术,就要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大展宏图。” 电话那头, 安静了半晌, 刘博士在一旁不敢说话。 许久以后, 手机扬声器里响起他的笑声,低沉的, 释然的, 并且愉悦的:“行,我懂了。” 当初走得匆忙,在风沙大的煌城, 离人时没有盖上毯子防尘。一月没回煌城,宿舍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陈黎上楼帮苏青杳一起打扫卫生。 陈黎腿伤好得七七八八, 但走起路来依旧有些跛。 她伤的是左腿,而苏青杳是右腿,陈黎擦桌子的时候,还笑着自嘲:“咱们两个人能凑出一双好腿。 苏青杳听乐了, 把抹布拍在地板上, 不咸不淡地说道:“也不是好腿, 你比我高, 凑起来是长短腿。” 在北京生活太安逸, 苏青杳回归基地后,花了两天才适应基地的生活。 十二月, 西北的冬天不好过。 气温都在零下, 十月底下了一场大雪后, 道路常有结冰的情况。 从煌城去往沙漠的路况更加糟糕, 沙漠里也下过两次雪,漫天过去,仿佛在高耸的雪山,而不是曾经炎热的沙漠。 冬天,基地里的植被也基本枯萎,没有什么适合这时候生长,都在静静蛰伏,等待来年开春,惊艳世界。 基地之前没有改造好的地块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动工,土壤化材料从四川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在基地进行预处理后,和划分好区块的沙子拌在一起。 这些是力学研究员的工作,苏青杳和陈黎这批农学研究员则开始进行对来年春季将要种下的沙枣种子进行冬藏处理。 按照规划,新地块都种根系更加发达的耐寒抗风沙的乔木科植物。 忙完一阵,众人在休息区席地而坐,出了一身的汗,寒风一吹,顿时瑟瑟发抖,又纷纷将厚重的大衣裹上。 刘博士双手环胸抱着大衣,坐在地上叹了声气,一股白雾呼出,他的脸在白雾中略显惆怅。 陈黎打开保温杯,倒出一杯盖热茶,递给苏青杳,苏青杳摇摇头,示意她自己喝。陈黎喝了口,笑着问:“刘博,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唉,首电和狗大户的合同签了,都上新闻联播了。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有资格上新闻联播。”刘博士酸溜溜地说道。 苏青杳接过陈丽递过来的保温杯,笑道:“刘老师,我们项目还在实验论证阶段,要真正论证沙漠土壤化可行性,真正改变土质,不人工浇灌形成自循环小气候,最少也需要六七年的时间,现在才三年不到,别着急啊。” 陈黎点点头,附和道:“就是,你看看他们光热电,全世界都在搞,两三年搞完一期工程就可以投入产能开始回本,咱们呢,七八年都是往里面砸钱。每年卖点土豆瓜子枸杞干的……才补贴几块钱啊。” 话刚说完,她就被苏青杳摇头示意别说了。她急忙闭上嘴,再看刘博士,已经被她打击得如丧考妣,双眼无神,半条魂都飞天了。 陈黎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不……不好意思啊……会有好事发生的。” 她的嘴巴像开了光似的,当天下午,刘博士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北京来的,陈教授的电话。 他一个人站在空地里,一百来米的沙地,来来回回踱步,和陈教授不知聊着什么,足足半小时后,他快步赶回休息区,激动地通知所有人:“陈教授说,他现在正在和上次来的那帮狗大户谈,狗大户对我们项目感兴趣!” 苏青杳心头一跳,很快冷静了下来。 中东石油大亨们不是傻子,中东的次生沙漠少,淡水更是稀缺如同黄金。沙漠土壤化虽然能改造土壤,但如果没有地下水浇灌形成循环系统,改造后的土壤也根本支撑不住。 除非他们足够有钱,肯淡化海水后不要钱地浇水。 苏青杳想想就觉得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最后应该谈不成。 楼祁回煌城那天,苏青杳去他的宿舍所在小区接他。 下了车,见到苏青杳,楼祁表面古波不惊,将行李从车上取下,挥手让司机离开:“去公司吧,别待在这。” 车子远远而去,楼祁牵着苏青杳的手带他上楼。这还是苏青杳第一次来他的宿舍参观。 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门锁都是指纹和密码锁,这对煌城这地块来说算是高级公寓了。 门开后,苏青杳进门看了一眼室内的装潢摆设,简单干净,正低头寻找拖鞋,身后一个极大的力气,忽的将她肩膀往后带,苏青杳心里一惊,身体靠在了门上。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道黑影压下,楼祁低头将她抵在防盗门上,热烈亲吻。 他的唇舌长驱直入,她无力抵抗,炽热的温度一触即燃。 苏青杳气喘吁吁,声音断断续续:“等……等会儿……” 楼祁不由分说地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声音急切:“等不起。不想等。” 低头亲吻她修长白净的脖颈,顺着她漂亮秀气的颈侧线条,一点一点地往下亲吻,舔舐。 “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抵押难耐,苏青杳颤声说:“才三天……” “三天于我就是三年。我不等。”三天都受不了,更何况好几年。他会难受死。 两人紧紧相拥,在推开卧室门的最后一秒,苏青杳还做了最后挣扎:“你还没吃饭……” “乖,小知了,哥正在吃呢。”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金属质感,在她耳侧厮磨。 苏青杳闭上眼,扬颈长叹,放弃挣扎。 然后,被扯入,一同沉沦。 楼祁回煌城后,苏青杳的宿舍几乎闲置下来。她几乎每晚都住首电的宿舍楼里,早上楼祁提前出门,先送她到基地,再调头回首电上班。 到了下午,他再来接苏青杳。 基地里同事对他们的情况心知肚明,时不时调侃。苏青杳一开始还害羞,要他们不要再讲。 时间一久,她也习惯了。就连陈黎都说:“杳杳你宿舍钥匙空着不用,我可不可以把我那儿闲置占位置的电器和衣服存你那?” 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二月底。 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个日子,苏青杳一生谨记。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蓝色窗帘,落在柔软厚实的羊绒被上。 闹铃响起一秒,被按掉,楼祁起身亲吻苏青杳的脸侧,去楼下买早餐。 吃完早餐,两人坐上吉普车去基地。 第二地块改造完毕,冬天,他们湿度较高的几块田里如今结了一层霜,放眼看去一片白茫茫的。 气温很低,穿着厚重的大衣和加绒裤子不好工作,出了汗以后内里的保温内衣贴着皮肤又黏在皮肤上冷冰冰的,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干活。 苏青杳躲进了简易板房的休息屋里,坐在躺椅上给安佳回消息,安佳问她明天生日打算怎么过。 她回答:【楼祁说他都安排好了,这是他第一次给我过生日,我想两个人就好了,不需要热闹。】 安佳很快回答:【那怎么行,这也是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你等着,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surprise!】 苏青杳看着那行字会心一笑,连问好几次,安佳就是神神秘秘不肯回答。 屋外刘博士嚎了一嗓子,苏青杳收好手机,出门去集合。 下午四点,太阳挂在天空,最是耀眼的时候。 陈黎从田间回来,抖落一身的尘土和寒气,把黑色塑胶手套脱了,拍了拍,又是真沙尘。 她笑着问苏青杳:“明天周六哦,你要和楼祁两人过吗?” 每年苏青杳生日,陈黎都会给她送一只大大的蛋糕。有几年她还跑家里来,和苏世安一起给她过生日。 苏青杳点点头:“大概吧。” “行,我蛋糕订好了,你可别订了,到时候在哪你发个定位,我让店里送过去。”陈黎笑眯眯地说。 因为冬天农活不多,所有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干活,刘博士打电话给基地司机,让接驳车提前来接他们下班。 苏青杳和陈黎小声聊天,谈论着女孩儿间的小八卦。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机械轰鸣声,像是飞机低空飞过,撕裂空气的声音。 声音很响,尖锐,刺得所有人捂住耳朵,抬头望天。 苏青杳的心脏没有来地倏地一阵剧痛,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抓住了她的心脏,用力,心脏痛得她双眼一黑,牵扯得整个胸腔后背都抽疼。 她呼吸一滞,扶住陈黎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陈黎担心得扶着她问:“杳杳,怎么了?” 苏青杳摇摇头,呼吸还颤抖着,长呼了口气,想开口说话。 忽然,有人指着西南方的天空,大声喊道:“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有人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摄像。 苏青杳抬头望向西南方向的天空,只见一架钢铁巨翼,划破西南面的天空,机尾挂着长长的灰白色浓烟,一道尾迹云从天空一路往下滑。 飞机头朝下,从空中往下坠落,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远方的地面。 它坠落,消失在万里平坦荒凉的戈壁滩。 这是苏青杳第一次这么直白得感受到,地球是圆的。圆到,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就看不到那架飞机坠落何方。 基地休息区,有长达五秒的静默。 安静得能听见所有人的心跳声和颤抖的呼吸声。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陈黎声音抖动,沙哑地问:“那是……坠机?” 有胆小的男生,小声反驳:“不可能吧……可能是无人机呢……” “可是那看着是民航飞机啊……” 苏青杳沉浸在极大的震撼中,大脑一片空白,许久没有反应。 刘博士吼了一声:“咱们赶紧过去看看!救人啊!”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似的,坐上基地里仅有的两辆运输物资的皮卡,带着各种农忙工具,往飞机坠落的方向驶去。 皮卡内挤不下人,就挤在车斗里。这时候,已经不在乎什么个人安危了。 苏青杳坐在车斗后,一手抓着扶手,另一手刷着微博。 此时微博风平浪静,但她依旧在自己关注的科普博主那,刷到了一条转发:【关注MA5375!从北京飞往煌城的MA5375于25分钟前失联,航空图上已经消失,按照预计航程表,MA5375于13:25分起飞,16时05分飞机雷达信号消失。MA5375如今生死未卜,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手指冰冷,握着的手机像一块冰,冻得刺手。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或许,没有虚惊,是一场灾难。 她又在微博上搜了一圈,找到了MA5375的机型图。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机型都对得上。 放下手机,她脸色惨白。 身旁的同事抬眼看她,眼里都是惶然。 陈黎小声问:“杳杳……你……查到什么了?” “春风航空MA5375,B737-800NG客机,从北京飞往煌城。”苏青杳顿了顿,扯开一个僵硬难看的笑,“只是可能……应该不是。” 所有人脸色一白,车子驶出沙漠,望着前方荒芜苍茫的戈壁滩,身子跟着皮卡车晃啊晃。 他们都知道,应该是。 直面空难,所有人身体都很冷。 刘博士提前报了警报告了目视猜测的方位。这对他们工科生来说,简单计算一下,差不多就能得出坠毁坐标。 就算不准,也离得不远。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似乎已经离开了煌城的辖区范围。 陈黎看了眼定位,距离煌城已经两百多公里了。 天色逐渐变暗,夕阳着凉了西方的整面天空。 比戈壁更荒凉的,是人心。 但飞机坠毁地点还没找到。 刘博士示意众人将车停下,他下了车,四下寻找手机信号比较好的方位,打了个电话。 苏青杳也下了车,给楼祁拨通了电话。楼祁很快就接了起来,语气温柔:“怎么了,小蝉?” “楼祁,我可能快到嘉峪关了……”苏青杳说话间带着一团白气,她轻声说,“今晚可能回来很迟了。” 手机那头传来关门声,楼祁疑惑问:“发生什么事了?” 苏青杳将他们在基地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楼祁担忧道:“太危险了,戈壁滩这么大,万一你们迷路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有GPS。”苏青杳顿了顿,眼眶突然泛热,小声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楼祁……我亲眼看着那飞机掉下来……直直的头朝下掉下来……飞机上百来号人……你说得多绝望啊。” 事实证明,门外汉想去帮忙救援还是不现实。 他们在戈壁滩上绕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飞机坠落点。 苏青杳刷了一下微博,一小时过去,MA5375已经上了热搜了。就在众人打算返回看新闻的时候,苏青杳的手机突然响起。 心脏有事一阵撕裂般疼痛,苏青杳下意识得恐慌接这通电话。 她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周旭阳”的名字,心头重重一跳。 苏青杳有一种非常不好的直觉。 接起电话,她才轻声问了一句:“喂?” 她这一生,从没听过周旭阳那样失态过。 焦急,急促,慌乱,语无伦次。 “小蝉,你见到安佳了吗?她好久没联系我了。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今天去煌城了。” “轰”一声,苏青杳耳边一片嘈杂,再也听不见其它。 只有绵长的耳鸣声,伴随着她的剧烈心跳声,“噗通”“噗通”。 “小蝉?苏青杳?你在听吗?”周旭阳着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青杳站在皮卡车旁,看着远方半个身子坠入戈壁滩地平线的红日,脸色苍白,眼眶带着一圈红晕,声音沙哑:“佳佳……几点的飞机……” 周旭阳那头呼吸一滞,顿了一秒,才轻声答:“一点……二十五。” 戈壁滩上,一阵寒风裹着沙尘卷席而来。苏青杳的长发被吹乱,在脸侧凌乱拍打。 苏青杳的呼吸很轻很轻,声音也很小:“你送她到机场了吗?” “没有。我们吵架了,她自己开车去的机场。”周旭阳小声回答,语速很快,“她可能没敢上飞机,对,她开车很慢,出门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很可能赶不上……可是为什么联系不上她。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红日跳动,最后一抹余晖跃入地平线。 苏青杳的身体温度一点点往下降,她感觉自己的骨缝里都有无法捕捉的刺骨的寒,冷到她瑟瑟发抖。 她缓缓弯腰蹲下。她和周旭阳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无人开口,不承认现实。 期待着奇迹。 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隐约可见的一轮新月,苏青杳鼻息间萦绕一抹白雾,轻声说:“周旭阳……你先来煌城。” “嗯。”周旭阳安静地应了一声。 “我……我去现场看看。” 话音落下,泪水已经从眼眶淌出。风呼啸而过,像刀子似的,割裂皮肤。 苏青杳起身,打开了皮卡的驾驶室,要坐进驾驶室。刘博士跑上来阻拦她,大声质问她要做什么。 “我去找人!”苏青杳声嘶力竭地喊道,跪坐在地上,终于摁捺不住心中的绝望痛哭。 陈黎抱住她,小声安慰。她和安佳加过微信,偶有聊天,也刷过她朋友圈。她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散漫自由的女孩。 安佳是个,到了八十岁,也永远年轻的少女。 陈黎一边流着泪,一边说:“不一定呢。她不一定在那上面。” 是,周旭阳说她没有亲自送安佳去机场,或许还有转机。 苏青杳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怂恿刘博士一起,继续寻找坠机点。 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最后救援队在第一时间抵达了刘博士发送的坐标附近,找到了坠机地点。他们在救援队之后才抵达,这时候,夜已深了,戈壁滩上冷意阵阵。 苏青杳不停联系安佳,但如周旭阳所说,手机不是提醒不在服务区,就是已关机,她发给安佳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心意点一点沉下来。 一周只有两班北京飞往煌城的飞机。周旭阳找朋友借了私人飞机,开了航道,在当晚赶到。 楼祁脸色难看地将他接到了距离坠机地点五公里的地方。 坠机点方圆五公里,就被管制了,他们终究无法看到现场。 周旭阳面色木然,笔直地往前走,漠视警告和警戒线,执意往前,楼祁见状不好将他往后托。周旭阳一回头,楼祁愣住了。 他的眼底红的吓人,布满血丝,带着绝望和漠然,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问:“我想去看看。” 那么高的地方,机头朝下直直坠落,恐怕什么都不剩了。 楼祁没有说出残忍的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周旭阳的肩膀,以男人的方式告诉他,兄弟陪着他。 苍茫一望无际的平坦戈壁滩上,从没有如此热闹过。 源源不断的物资和救援队,医疗队和媒体记者在戈壁滩上驻扎。武警部队一车一车涌入。 等候在警戒线外的乘客家属越来越多。 戈壁滩上,扎起一座座帐篷,亮起一盏盏不眠的灯。 苏青杳每个几分钟就刷一遍新闻,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现场报道能够让他们在外围的家属看见。 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十五分,众人挤在帐篷里。 苏青杳靠在楼祁的怀里,一阵阵的冷。周旭阳面无表情地坐在帐篷外,遥望着远方的灯火,等着一个杳无音讯的人。 他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手背刺骨冰凉。 他在等消息。 手机忽的振动起来,周旭阳像被电流刺到似的飞快跳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号码,自动关联显示:春风航空。 他脸色一白,手指几乎颤抖地划过屏幕,接通电话。 “你好……”周旭阳颤声。 身后帐篷内,苏青杳和楼祁倏地站起来,期待的目光灼灼,看着他的背影。 手机里,温和的女声礼貌客气:“周先生您好,您提交的MA5375的乘客安女士的信息我们已经核查过了。安女士并未登机,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耳蜗里有长长的轰鸣声,“并未登机”四个字不停回荡在耳畔。 大地忽然明亮。 寒风也变温暖。 周旭阳像死而复生。 长久的木然后,他跪坐在地上,手指揪着短短的割手的枯草痛哭出声。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安佳没有登机,像救命稻草让所有人都原本心死如灰都瞬间活了过来。 可是她没有登机,那到底去哪里了? 得到了安佳的好消息后众人也松了口气。 但直面坠机,大家心里都很难受。基地所有人熬了大半宿,想进一线帮忙被婉拒。 最后,他们只能怏怏而归。 楼祁怕周旭阳精神状态不行,就将人带回了宿舍看着他睡,让他在客厅打地铺休息。 坐上回程的车,苏青杳才觉得疲惫困倦,但大脑却毫无睡意。 苏青杳每隔五分钟给安佳打电话。但对面始终显示关机。 终于,十点半的时候,安佳的手机拨通了。 在听见安佳疑惑但惊喜的一声“小蝉”后,苏青杳眼泪蓦地淌满了整张脸,哭得泣不成声。 安佳还不明所以,着急地问:“小蝉,你怎么了?怎么哭啦!” 周旭阳接过手机,咬牙切齿地说:“安佳,你到底在哪里?” “我……我堵车没赶上飞机,就改坐动车了……”他语气严肃,把安佳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解释。 “那你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不见了。 周旭阳的嗓子像哽住了,说不出话来。怕再开口,就暴露了他的痛。 差一点,他就想跟着安佳一起走了。 周旭阳和苏青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楼祁冷静,和安佳询问情况。 安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错过飞机后,赌气改乘下午四点的动车从北京赶往煌城,没有告诉周旭阳。路程需要八个多小时,勉强赶得上零点前抵达煌城。 但她太着急,忘记带充电线,上了动车后就开始睡觉听歌,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都没注意。 她睡了一路,等到晚饭点饿了,她才醒过来,发现手机自动关机了,满世界借充电线。但车厢人少,一时间没没借到。 一顿折腾,到了这个点,她才在其他车厢借到充电线充上电,手机这才开机。 安佳叽叽喳喳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楼祁揉着眉心,头疼地说:“安佳,你真是福星。逃过一劫。” 她还是不明所以,楼祁淡淡地说:“你还没刷新闻吧?” “啊,动车上信号极差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路都是山路隧道的,就这会儿还能打个电话。”安佳有丝不安,小声辩解。 虚惊一场却让所有人都饱尝了人间最苦痛的离别。 安佳在晚上十一点抵达皇城火车站,三人去接她,劫后余生般相拥在一起。 周旭阳紧紧抱住她,生怕她再次消失。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揉碎。 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流着泪道歉:“让你们担心了。” 他的呼吸声都在颤抖,轻声说:“以后,都听你的。不跟你吵了。” 安佳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嗯嗯,再也不吵架了。” 她离开北京前,刚跟周旭阳吵了一架。 周旭阳不给她去煌城,他认为苏青杳这次生日有楼祁在,以后等他们回北京再过生日也可以,没必要这样特地赶去。 安佳却觉得,小蝉过去这么多年都没过过生日,她还错过了八年,一定要让小蝉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其实周旭阳还有自己的私心。 从火车站回程抵达酒店,正好跨过零点。 十二月二十四日零点,苏青杳的手机收到一条定时短信。 来自安佳。 【biu~这是一条零点定时祝福~小蝉生日快乐!你的佳佳宝贝给你送生日礼物来咯~”】 苏青杳坐在楼祁的吉普车上,一颗心脏又甜又酸涩。她抽泣着转头看向坐在车后排的安佳,吸吸鼻子给她看手机屏幕。 安佳红着眼睛,挠挠脸:“我这不是…怕赶不上零点到你那,只能这样。” 按照安佳的设想,她提前一天抵达煌城,然后在零点赶到楼祁的宿舍楼下,等苏青杳收到短信打开宿舍门,就会发现自己惊喜出现,带来自己的生日礼物。 只是没想到和周旭阳吵了一架,她自己开车开错了路还堵车,最后没赶上飞机。 冥冥有注定。或许是周旭阳救了她一命。 死神与她擦肩而过,从此以后都是阳光明媚。 开好房间,周旭阳和安佳一前一后进入房间。 安佳把行李箱扔到角落,揉着脖子感慨:“八个小时动车可把我坐累死了,等会儿把给小蝉的礼物整理一下明天好好给她过生日。” 说话间,她转过身,瞳孔剧烈一缩,怔住了。 周旭阳不知何时单膝跪在她身后,手上托着一只黑色天鹅绒盒子。 盒子打开,一枚漂亮硕大的钻戒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安佳颤声问:“周旭阳,你做什么……” 周旭阳抬起脸,表情严肃认真,眼底满是认真。 “佳佳,本来平安夜,我是打算带你去环球城,在你最喜欢的霍格沃兹下向你求婚。但现在我不等了,也等不起了。我不知道意外和明天什么时候来临,我只想把握当下。” “佳佳,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历经生死,一切都豁然开朗。 安佳眼眶里闪烁着泪水:“笨蛋,求婚这种事,要我来才行!” 周旭阳眼睛一亮,勾起唇角连连点头:“我愿意的。” 安佳破涕为笑,伸手去扶他,被周旭阳一用力,带入怀里,深深吻住。 苏青杳一夜未眠,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楼祁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小声说:“小知了,生日快乐。” 她转过身,仰头和他亲吻。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春风航空APP上,红色的警示字眼。 MU5375北京—煌城,失事。 这是一趟,无法着落的航班。 苏青杳轻声道:“楼祁,明天我的生日先不过吧。我想等一等。” 等一切尘埃落定。 楼祁理解地点头:“好。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握着苏青杳的手,轻轻摩挲。 八点三十分,太阳逐渐升起,戈壁滩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白霜,阳光下,逐渐化开, 前方传来了新的消息。 春风航空MA5375在12月13:25分起飞,16时05分飞机雷达信号消失。16时07分,管制员发现飞机高度急剧下降,随即多次呼叫机组,但未收到任何回应。16时33分,MA5375于距离煌城180公里的戈壁滩上坠毁。 撞击深度直入地表以下20米。 机上人员共132人,其中旅客123人、机组9人,全部遇难。 这一天,中国民航安全飞行记录清零,在2022年12月23日16时33分开始,重新计数。 12月25日,两只黑匣子都找到了。 坠机现场发现失事飞机的部分残骸碎片,以及散落的、烧坏的钱包、身份证件、笔记本等私人物品。 也发现了部分人体组织。 整个失事现场没有任何遗体。 苏青杳把楼祁装糖果的圆形玻璃罐带了出来,装了满满一罐尘土。 装满糖果的罐子,最后装满了一段段记忆。 戈壁滩上,有爱和遗憾,有新生也有死亡。 它荒芜,像人生,脆弱又坚强。 作者有话说: 谨以此章悼念MU5735全体遇难者。 佳佳上一版的结局大家的意见我都看到了,我想了一天一夜,是有些突然生硬。 所以我把后续的大纲也做了调整。把安佳的结局改了。 之后有别的意见我也不改了。就这样吧。 会有不衔接的地方,之后就是精修一下。 就这样吧。 63、融化 因为基地众人是坠机目击者, 连着一个月,各大媒体都不停驱车抵达沙漠里,采访基地的同事们,询问当时的现场。 刘博士过去期待基地被媒体关注到, 可是这次阴差阳错被注意到了, 又不堪其扰, 谢绝了后续的所有采访。 黑匣子找到后,民航飞机失事的新闻影响也逐渐消退, 众人也很快回到了自己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去。 但苏青杳始终记得那天大起大落的情绪, 以及,当时看到飞机坠落的震撼。 她没有过生日,只是和楼祁简简单单, 安安静静在宿舍吃了一顿火锅,两个人, 没有别人。 火锅热气蒸腾,两人视线相对,一切宁静,平和。 苏青杳笑道:“安佳气死了。” “她活该。把我们吓成那样。让她白跑一趟。”楼祁没好气地说道, 眼疾手快加了一颗芝士虾丸放到苏青杳的碗里。 虾丸粉色, 软弹剔透, 沾上浓郁的酱料, 让人口舌生津。 苏青杳轻轻笑了:“她有周旭阳陪着。” “赶紧嫁出去吧, 总是缠着你,我都分不过来。”楼祁吃味地嘀咕。 白色热气中, 楼祁表情带了点不甘和幼稚, 苏青杳嗤笑声一声, 伸长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吃什么醋呢, 今天我不是只和你一起过生日吗?” 楼祁握住她的手,脸贴着她的掌心蹭了蹭:“以后也只能有我。” 苏青杳不赞同:“那你可太贪心了!” 楼祁挑眉耍赖似的:“我就贪心。如果可以,我想把你挂在我身上一刻都不分离。” 话题尺度忽的变大,苏青杳耳根泛红,夹了颗肉丸塞到他嘴里:“闭嘴乖乖吃饭。” 飞机失事的阴影在煌城笼罩了好一阵子。 但是也有好消息,比如,安佳答应了周旭阳的求婚。 离开煌城前,安佳把送苏青杳的九件礼物用一只大行李箱装好交给了苏青杳,要她回家慢慢拆。 但回程,他们心有余悸,开始恐飞,于是都乘坐动车回的北京。 楼祁和苏青杳送他们到动车站,临行前,安佳挥手邀请:“等我和周旭阳订婚,你一定要来参加!” “好啊,一定。”苏青杳点点头。 安佳的九件礼物,苏青杳回到楼祁的宿舍里,和他坐在客厅地毯上,一件一件地拆开。 女孩子送的东西,无非都是美妆、首饰,以及漂亮的小摆件,她像拆盲盒似的,一样一样拆过去,每样都是当年流行的单品或者款式,苏青杳很喜欢。 尽管这八年她衣食无忧,泡在苏世安的宠溺中成长,但这么多年,她依旧在怀念和安佳的这份友情。 安佳的这九件礼物,像填补了她们之前缺失的这八年,姐妹俩像从未分开过,一起成长。 其中有一件礼物,让她很意外。 这件礼物很小,被一只简陋的粉色纸袋子包裹着,像是一件轻飘飘的衣服。上面贴着一张便签:“小蝉18岁生日礼物。” 楼祁只是轻轻掂量,微微拧眉,脱口而出一句:“她怎么还留着。” “什么?”苏青杳疑惑,“你知道是什么?”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楼祁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这一看就不贵重,我们换个礼物拆吧。” 说着,楼祁将这件礼物扔到了一旁。 那就更要拆了! 苏青杳撑起身子,伸长手将那件礼物勾到手里,背过身眼疾手快去拆。 “别拆!”身后楼祁扑过来想要争夺,却将苏青杳压在身下。 两人滚作一团打闹,呼吸逐渐急促。 鼻尖轻触鼻尖,视线相触。苏青杳看见楼祁黑漆漆的眼里带着亮光,倒映着自己的脸。像一张网交织,裹住了她。 有一个力量缓缓将手上的礼物带离,楼祁的唇瓣压下来,越来越近。 在唇瓣与她只有1毫米的距离是,苏青杳忽然别开脸,一个翻滚,带着礼物从他身下溜走,同时将纸袋子撕开。 “哗啦”一声,一紧眼熟的白色校服飘落在地。 苏青杳原本还带着得逞的得意笑意顿时僵住。楼祁无声地叹气,坐起身,挠了挠他黑亮的短发。 冬日暖阳透过窗户,金色阳光洋洋洒洒,空气中浮动微尘,光束落在了沙发上,地毯上,以及,校服上。 苏青杳弯腰捡起那件白色校服,185的码子,干净平整,衣服上折叠过的折痕很深,似有积年之久。 领口内侧贴着尺码的条子上,有油性笔写着龙飞凤舞的字——楼祁,高二(1)班。 她曾珍藏这件校服一年之久。 离开永南的那天,她将它叠好,摆在了宿舍床上,还给了楼祁。 当年,苏青杳只带走了楼祁的铭牌。 她是想告诉自己:记住这个名字,以后不要再犯傻,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让自己浑身是伤。 暗恋大多无疾而终。 她绝对不会是幸运的那个。 没想到,八年之后,她居然能在煌城再次见到这件校服。 苏青杳瞳孔微微震颤,抬头疑惑地看着楼祁。 楼祁别开脸不看她,轻咳一声尴尬道:“都毕业多少年了……还留这东西……” “怎么会在安佳那?”苏青杳打断他的吟唱,挑眉问。 楼祁才叹了声气,老老实实解释:“她把你留下的东西都给我看,说只给我三样。我挑了发夹,糖果罐和手机。后来我找她要衣服,她说扔了。” 苏青杳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安佳当时的语气。 她会心一笑,往卧室小跑过去,翻找自己的小行李箱:“你等等。” 不一会儿,她光脚跑回来,楼祁拧着眉看她的脚,不动声色地将空调温度提升了两度。 她摊开手,眼里笑盈盈的,嘴里喊道:“噔噔蹬蹬!” 楼祁低眼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枚自己高二时候的铭牌。当初应该是别在校服上的。 当年他校服借给苏青杳后,铭牌丢了,备用铭牌找了好久没找到,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还罚扫了一天走廊。 没想到,苏青杳最后带走的居然是铭牌。 “我当时带走它是想提醒自己记住渣男的名字!见到就躲得远远的!”苏青杳笑着说道。 楼祁接过铭牌,小心地将铭牌别在校服衣襟上,听到她的话低笑一声:“现在呢?” 没等苏青杳回答,楼祁接着自己的话茬,不害臊地说道:“现在是你老公的名字,见到就要贴贴。” “……”这还是楼祁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室内暖洋洋的,苏青杳将礼物一样一样地分门别类收纳好。 从卧室出来,却见楼祁穿上了那件校服。 一瞬间,斗转星移,时光倒流。 她像回到了八年前。 少年不惧岁月长,爱意跨越山河远。 他的眼里依旧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白色的衬衫式校服,让他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 楼祁走近她,苏青杳后退,后背抵在墙上,他双手撑在苏青杳身侧,低头轻声笑道:“小知了,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哥的?” 苏青杳抬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她笑了一声,大方地承认:“在旧书店看书的时候,被你的美色吸引了。” “那你问我。”他说。 一双星眸在斜射而入的光线里,一半在光里,另一半在阴影中,整个人有着奇妙的平衡感,温柔又邪魅。 苏青杳乖乖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楼祁低下头,贴着她的耳廓,轻声吐气:“我看到你在那家书店里看书,你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日光灯闪烁,忽明忽暗的。你一直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被外界干扰。” “所以我才第一次进入那家旧书店。” 那天,楼祁接到楼威的电话,情绪很差。在家里怕让外婆担心,他不知不觉走到公交站,就随便找了一辆公交车坐上,也不知它开往哪里。 等窗外的风景变得陌生,楼祁意识到自己到达老城区后,便随便找了一个站点下车,随意地散步。 在那家旧书店门口经过时,楼祁只是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旧书店门面很小,里面灯光阴暗,书架间距很窄,逼仄拥挤。 现在居然还有这种不赚钱的书店。楼祁心里诧异。 只是这一眼,他意外看见了苏青杳, 清瘦的女孩坐在角落,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背脊挺直,长长的马尾辫从右肩滑下,后颈隐约可见白皙的皮肤和凸起的骨节。 安静得如同一幅画。 书摆在她的膝盖上,细瘦干净的手指碾起一页纸,翻到了下一页。期间,她没有似是低头看累了,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天色。 只是一眼,楼祁立在台阶下,眸色微微震动。 那双眼,清透干净,沉静坚韧。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漂亮的眼。 他莫名就觉得,她膝盖上的那本书会很好看。 然后,楼祁鬼使神差地抬脚,走进了书店,找了一个和她较远,但又能看见她的角落坐下。 第一次,她并没有发现他。 但他知道了,她看的是什么书。 后来,他总会挑她看完的那本。 从来没有什么天生默契,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我说不来是否是哪个时候就喜欢上你,但我知道,是那一次开始,我开始沦陷。” 楼祁的声音像梦,细细呢喃。 他的手搂紧苏青杳凹进去的腰线,腰抵在他的胯上,抵死缠绵。 一月初,基地和首电一起举办了跨年的联谊。 工程师和研究员们聚集在一起数着“五、四、三、二一”时,苏青杳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所有人的理想都是一致的。 能在这片残酷的荒漠里坚持下来,每个人都有一颗明亮的心。 一月中旬,气温跌破了年度最低,苏青杳冷得起不来床,半醒半梦中,还是楼祁帮她换上的衣服。 距离春节不到两周,全基地的人都在询问刘博士什么时候放假,等着回家过年。 偏偏这个时候,刘博士去了一趟成都,和陈教授开会去了,不知道忙活什么。 三天后,他喜气洋洋地回来,立在基地入口正中,风尘仆仆的模样,帽子还没摘,就展开双臂,大声宣布:“咱们要出海啦!” 顿时,基地所有人鸦雀无声,瞠目结舌地看他。 “出……出什么海?”陈黎难以置信地问他。 “狗大户愿意引进沙漠土壤化,给我们一块基地试验一下,就在尼几亚!”刘博士兴奋地说着,“给的钱巨多!够我们搞三个煌城基地了。我们要扩招,要出海去中东!愿意带队的人举手!” 他只是得意兴奋随口好了一嗓子,所有人面面相觑,知道他平时的调性,没有草率附和。 没想到在那个略显冷场,唯独刘博士兴致勃勃的场合,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的高声响起。 “我愿意去。” 作者有话说: 看这章前我先提醒一句,上一章关于安佳的结局,我做了修改的。 如果觉得原先的版本生硬的,可以看一下修改后的,然后就当没发生过原先的版本。 如果觉得修改后的版本不好的,那么……我也不知道咋办了。 我写小说经验并不算丰富,容易受读者评论影响,大家说生硬,突然,强行BE,我都明白,所以我昨晚重写了一遍细纲,调整了很多东西,然后才改好。 但以后就不这样了,因为调整后会有很多计划被打乱。就当我交新手学费吧,总得让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好点,接受自己的不足才能慢慢进步。 谢谢大家支持。 64、月亮【补全】 刘博士本想在基地里挑几个人高马大不容易吃亏的男生,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却是苏青杳。他尴尬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摆摆手:“再考虑考虑。” 说罢,招呼众人都忙自己的事情。 苏青杳放下手头的工作,快步跟上刘博士, 着急地问:“刘老师, 你为什么不同意?” 刘博士个不高, 但一双小腿迈开频率飞快,闷头往前想摆脱苏青杳的询问。此时此刻, 他心里非常懊恼, 为什么要得意忘形,还没和陈教授以及几个主管讨论出一二就在大家面前吆喝。 他轻咳一声:“你是女孩子!中东什么地方?对女性友好吗?还有,你去中东了, 楼总怎么办?” “楼祁也去啊。”苏青杳脱口而出。 刘博士脚步瞬间顿住,站定, 无奈地看着她,眼神深沉。他摇了摇头,叹道:“苏老师,你还是年轻了。” 苏青杳不明所以, 只听刘博士说:“我如果是楼总, 不会同意的。” 说罢, 他往前快走两步打开车门上车。车门“砰”一声急促合上, 很快, 发动机启动,车子一个转向, 逃也似的离去, 车屁股拖着长长的黄沙和烟尘。 苏青杳望着那扬长而去的皮卡, 拧起了眉, 自言自语:“楼祁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刘博士不是她,更不是楼祁,不了解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和羁绊。苏青杳以为,楼祁一定会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 让苏青杳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将这件事告诉楼祁,得到的回复却是一个斩钉截铁的:“不行。” 暖黄色的灯光下,楼祁宿舍的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菜色不丰盛,摆盘难看,清炒上海青的叶片边缘已经炒得焦黄,番茄蛋汤浑浊奇怪,看着就让人没有食欲。 最近楼祁在学做饭,每天晚上自告奋勇下厨,苏青杳在一旁指导。 起初他连开火要先放油都不知道,训练几天后,到现在已经能手忙脚乱做完一桌四菜一汤了。 尽管味道并不理想。 苏青杳听到楼祁的回答,放下了筷子,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你要去尼几亚,不去就要辞职放弃理想,我现在有机会可以去尼几亚,你也不用顾虑那么多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小知了,你想得太简单了。”楼祁放下手里的碗筷,无奈地叹了声气。 暖黄灯光下,他浓密的黑色长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影子,像舒适的羽毛,衬得他眸色更加深邃。 楼祁深深望着隔着一张小餐桌的苏青杳,语气认真地反问:“你知道,尼几亚有多大吗?尼几亚的政权是怎么划分的吗?他们的内部争执斗争有多残酷。你有了解过吗?” “尼几亚大约十八万平方公里,是总统共和制。但因为国家内部有三大部落影响力巨大,尼几亚内政斗争非常复杂严峻。”苏青杳流利地将回答脱口而出,她眼神坚定,顿了顿,不服气似的抬起下巴,斜睨了他一眼,“我都了解过了。” 楼祁眸光微闪,无奈叹道:“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想一起去尼几亚。我们可能不再一座城市,甚至不在一个部落势力范围内!” “无论如何,我都想试试。”苏青杳坚韧的眼神牢牢盯着楼祁,“我不想和你分开。” 厨房内,天然气灶台忽然发出一个轻微的“啪”一声,像是阀门关闭的声音。在当下寂静的屋内,如同惊雷。 楼祁一愣,定定地看着她。 他们之间横亘了八年,好不容易重逢,相爱,在一起,谁都不想分开。 尽管爱意可抵岁月长,相爱跨越山海,但时间和距离总在不知不觉间消磨一切。 苏青杳垂眸,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轻声说:“我不想离开你。也不忍心看你为了我放弃梦想。楼祁,你找了我八年,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总有一件事是为了你去做的吧。” “况且参加尼几亚合作项目,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好事,都是沙漠,哪儿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 楼祁没有回答。 他早知道苏青杳的性子。 坚韧,笃定,也很执着。 她认定了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 五岁被拐以后就能一直蛰伏,暗中搜集证据,保护自己,十七岁的时候能做出将养父母送进监狱的女孩儿,二十五岁的时候,依然能不顾他人反对做出下一个决定。 所以,他会尊重他的女孩儿的每个决定。 项目管理层的决定很快就下来了。刘博士带队,苏青杳做为副组长,在加上十几名研究员和后勤一同前往尼几亚的察不卡沙漠,和尼几亚的研究团队一起进行沙漠土壤化在中东的可行性探索。 楼祁几乎在同时,接受了首电总部的委派,决定前往尼几亚进行中国光热电项目的建设。 他们在煌城的工作告一段落,正好即将过春节,便决定回北京。 离开煌城的那天,苏青杳回了一趟基地的宿舍,和楼祁一起将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整理打包。 陈黎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屋内一览无余的空荡,心里难受,指着进门处的两只大大行李箱问:“我送你的月球灯带了吗?” “带啦。”苏青杳把桌上的十几本精装书塞进纸箱里,抬头笑道,“我会带去尼几亚的,看到它就想到你啦!” “你最好是,白眼狼。”陈黎斜睨她一眼,“老娘陪了你整整七年,一个臭男人就把你拐跑了。” 说着,她瞪了眼楼祁。 楼祁拿着打包胶带利索的封好了一只装满杂物的纸箱,听到陈黎的话,低低一笑,齐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是我认识得更早。” 陈黎正想说话,刘博士在楼梯口喊了声她的名字,陈黎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等会儿敲你一顿。”然后转身离去,一边回应刘博士。 楼祁望着她小跑离去的背影,飞快将门合上反锁,轻啧一声:“我情敌真多。” 苏青杳见他又开始没谱起来,也没理会,敲了敲装满书的纸箱:“来,楼哥,封箱。” 他长腿往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苏青杳面前,却没有弯腰去封箱子,反倒低眼笑眼看苏青杳。 苏青杳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他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楼祁抬手搂住她腰,抬眼四下打量,哀叹:“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苏青杳好奇。 说话间,楼祁已经将人抵在了窗边,身后是薄薄的窗帘,被压在苏青杳的后背和窗台之间,布料拉扯之间,窗帘布料上印上了她人体的轮廓。 楼祁搂着她的后腰,视线流转,笑意盎然地看着被整理得空空如也的棕垫床:“可惜我没在你宿舍睡过。” 苏青杳脸一下涨得通红,抬手轻锤他的胸口:“我们宿舍楼隔音很差的!” “就是这样才可惜啊。”楼祁无声地叹气,表情着实遗憾。 可惜没法体验在逼仄简陋的空间里压抑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只能在此刻,在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晦暗不明的室内,将人搂紧,长久亲吻他的爱人。 在她热爱的空间里,留下属于两人的记忆。 楼祁在煌城的宿舍住的时间不长,行李简单轻便。 他们回北京的那天,方来开着楼祁那辆吉普车,和陈黎一起将两人送往张掖机场。当天煌城没有直达北京的航班。 两人坐上车后排,车内蓝牙自动脸上了楼祁的手机,方来还没反应过来,随手打开了车载媒体。 车内立刻开始响起他们熟悉的那首歌。 “那一年放肆的自由,就这样牵起你的手。” 楼祁听到歌声愣了半秒,随即轻轻笑了,看着窗外在冬方刚升起的灿烂旭日,感慨:“我来煌城那天,刚好迎着落日,车载音响里也是这首歌。” 陈黎转头笑道:“然后,砰,一声,车子抛锚了。” 楼祁点点头:“对,感谢车子抛锚,我才能见到小蝉。” “诶,楼祁,我很想问问你,你为什么叫杳杳小蝉啊?”陈黎好奇地问。 楼祁望着窗外,车速飞快划过但并没有变化的枯燥荒芜的景色,竟也有了几分亲切可爱。 他轻声回答:“这个原因,很长很长了,可能等到机场,也没法说完。” 说着,楼祁转头看向苏青杳,眸里带着温柔:“但是,只有这个故事里的人,才被允许叫她小蝉。” 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过去,但在过去里带来美好的人,得到了特别允许。 他是她的特别允许。 回到北京,苏青杳去了一趟农科院,看望自己的恩师吴教授。 得知苏青杳要去尼几亚,吴教授很感慨。 他年事已高,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依旧精神矍铄,每年都会南下去海南待上三四个月看自己的实验田。 他靠在深色皮革的沙发上,眼里带着欣慰的笑:“青杳,我记得你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就是你的遗传学老师。当时你父亲带你过来,和我介绍你。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前天下了一场雪,窗外还对着厚厚的一层雪,满目都是雪白剔透的世界。窗玻璃上有细细的冰花,光透过窗,屋内似波光粼粼的。 苏青杳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听到这个问题,笑了笑:“嗯,您问我,农学很苦很累,我还有机会转专业。要不要转。” 屋内安静,只有茶几上的茶壶在滚动开水,漫过顶部滤器里的茶叶,透明的白开水逐渐变成褐色茶汤。 那天仿若昨日。 苏青杳还记的自己的回答,她说:“我不想转专业。我不怕苦累,只怕自己活得没有价值。” “现在,你证明了,你一定是有价值的。”吴教授笑眯眯地看着她,声音温和,欣慰。 从农科院出来,楼祁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农科院大楼下,打开门上车,苏青杳笑着问:“等很久了?” 车上温暖,楼祁将特地买的温热的拿铁递给苏青杳,随口说:“刚到。” 扣好安全带,车内广播“滴滴”倒数五下,屏幕时间显示下午四点整。 楼祁手指紧张地在方向盘上敲了三下,状似无意地问:“晚饭怎么安排?” “不知道,还没安排。回家吃吧?”苏青杳随口回答。 大学早早就放了寒假,苏世安一下子空闲了下来,早晚跳一次广场舞,白天的时候偶尔去一趟实验室,更多的时间则是待在书房看书。 车子行驶出农科院的大院,驶到十字路口,前方红灯停下。两侧的行道树上还有薄薄一层积雪,行人裹得严严实实,盯着寒风快步前行。 前方左转,是往苏青杳家的方向。 楼祁“嗯”了一声,看着前方的红灯数字一秒一秒跳动,在最后十秒时,轻声问:“要不要跟我回家。” 苏青杳怔住了:“你家?” “嗯,去见见我妈妈和外婆。我外婆很想你。”楼祁语速飞快地说道。 他话音落下,手指握着方向盘用力,紧张等待苏青杳的回答。 读秒已经清零,绿灯亮起,后车见前车没有动静,远近光灯闪烁提示。 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楼祁,此刻度秒如年。 终于,一个低低的,柔柔的声音,答道:“好啊。” 楼祁缓缓咧开嘴笑了,松开刹车,灵活地向前方直行。 作者有话说: 65、融化 楼祁来北京读大学的时候, 怕没人照顾外婆和妈妈,靠自己炒股赚的钱在北京购置了一套房,比较偏僻,但胜在安静。 如今房价飞涨, 做为投资也算是大赚了一笔。 他本科毕业后, 又买了现在独居的这套公寓, 外婆和妈妈依旧住在原处。 尽管楼威几次三番要求楼祁搬回楼家主宅住,所谓的“一家人团聚”, 但楼祁从没有听从过他的意见。 楼祁在北京买的第一套房远到靠近通州, 但有漂亮的院子,两层楼的漂亮小楼房,楼房外还挂着金色小灯带。 像极了楼祁外婆在永南的那套小房子。 外婆比八年前苍老不少, 头发已经全白,眼角皱纹也多了, 只是精神很好,见到苏青杳笑眯眯的,眼里亮晶晶的,似是在回忆着过去。 她握着苏青杳的手, 轻轻揉捏:“小蝉啊, 长成大姑娘了!” 看着老人家逐渐佝偻的背脊, 苏青杳眼眶热热的, 点头应道:“外婆,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好孩子,外婆也想你啊。” 小院子里种了各种花卉, 在冬天居然也有几种漂亮的花在雪夜里绽放着, 小小的院落里, 暖黄的灯光里, 生机勃勃。 楼祁牵着苏青杳的手带她进屋。 屋内温暖如春,明亮的客厅,装潢干净温馨,一个漂亮苗条的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看见来人,起身微笑着点点头迎接。 她显得拘谨拘束,眼神微微闪避,很紧张的模样。 这是苏青杳第一次和楼祁的母亲打交道。 过去在永南的时候,她也只是偶然在浴场收银台处,看到院子里一个面容姣好但脸色苍白的女人安静地经过,不曾问候过。 当时楼祁的母亲状态很不好,刻板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念叨着什么,眼神定定望着一个方向,不眨眼睛。 而此刻的她看着心情不错,状态平常,比起过往精神好了不少。 她眼睛亮亮的,双手攥在小腹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左手,从大拇指到小拇指,一根一根用力地捏过去,循环往复。 因为生过病,她总是很自卑,担心楼祁的恋人会瞧不起自己,影响楼祁的感情。 苏青杳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楼母的五官,愣了愣。楼母少说也年近五十了,可是现在依旧身材玲珑,凹凸有致,皮肤光滑紧致,看得出来楼祁的眉眼完美继承了母亲,让人惊艳。 或许是性格使然,她身上有着微妙的,介于成熟女性和少女之间的平衡感。既天真,又沧桑。 楼祁提过他的母亲,在高知家庭长大,家境富裕,从小到大都泡在蜜罐子里,像象牙塔里的公主,不识人间疾苦。 她舞蹈学校毕业后就去北京进入了舞团,人生的第一场恋爱就是和楼威。 天真的公主以为自己遇到了英俊的王子,对楼威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地等着爱她的王子娶她回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决绝的背叛。 抛妻弃子,这让她曾经所信仰的世界坍塌。 她天生性格敏感脆弱,所以生下楼祁没有多久,她就生病了。 病得很严重。最严重的时候,小小的楼祁身上也是遍体鳞伤。 楼祁轻描淡写,语气平和:“她狂躁的时候,什么都干,砸东西,打我,自残,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我外婆就将她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抱着我哭,说‘阿祁乖,现在的妈妈不是妈妈,阿祁要原谅妈妈。’” 当时的小楼祁很奇怪,身体明明很痛,但他并没有哭,只是眨眨眼问:“那妈妈去哪里了?” 外婆红着眼睛,揉着小楼祁乌黑浓密的短发,轻声回答:“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青杳的记忆里没有感受过母爱,她很喜欢楼母,和苏青杳聊了几分钟后,楼母也放松了下来,没有先前那么紧张。 楼母眼神温柔,仔细地在苏青杳的脸上,用眼神一点一点描绘过去。 “我可以叫你小蝉吗?”她声音温柔,小心翼翼。 苏青杳用力点头:“当然可以,阿姨您随意。” 楼母垂眸一笑,长长谈了一声气:“好。小蝉啊,其实我很久以前就想见你了。” 她声音里有着温和的力量,像属于母亲的温柔大掌轻轻安抚在头上,哼着摇篮曲。 “在永南的时候,阿祁就跟我说,等我病好了,他带喜欢的女孩儿给我瞧瞧,我一定也会喜欢的。”楼母说着,眼睛笑成了月牙弯,轻轻笑出声,“结果那傻孩子,把事情都搞砸了,害我等了这么多年。” 楼祁在玄关口听见模糊不清的聊天声,快步走过来,嘟囔:“妈,你别瞎说。” 苏青杳抬头看他,他的耳廓红透了,见苏青杳一双清亮的眼疑惑地盯着自己,楼祁别开眼摸摸鼻子,心虚道:“我当时可没说过这话。” “啧,臭孩子还害羞了。”楼母嗔怪,随即握着苏青杳的手笑道,“楼祁平时可不这样,只有遇到你的事才这么害羞,都不像他自己了。” 苏青杳点头应声,斜睨了楼祁一眼。 害羞吗?她可不觉得。 楼祁现在不害臊到牵手逛街都能突然凑过来说一句少儿不宜的话,惹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红着脸不知所措。 四人坐在客厅聊到了天光彻底暗下,院子里一道光亮起,有车子驶入院子的声音。 楼祁挑眉问:“来了?” 外婆站起来笑道:“看来是的。” “谁来了?”苏青杳紧张地问。她生怕是楼威或者其他不速之客。 楼祁推开玄关门迎出去,苏青杳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往外望。 车子停在空车位上,车灯熄灭。车门打开,下来一人,身材高挑,染着金色的大波浪头,身着皮草大衣,内里一套小香风的套裙,及膝的场雪,半截大腿光裸,暴露在冷风中。 那张脸浓妆艳抹,却极为惊艳,像极了韩国顶级女团的TOP。尽管妆容美艳又性感,但苏青杳还是凭借五官一眼认出了对方。 “她是……楼苒?”苏青杳小声问。 楼祁低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你记性真好。” 苏青杳摸摸鼻子没说话。那时候,关于楼祁的一切,她记在心上,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本能。 八年前,苏青杳和楼苒只打过一次交道,印象里的女孩漂亮可爱,虽然娇惯缺爱,但很懂事。 现在,当年的小公主居然走韩国欧美女团风了。 “哥!”楼苒下了车,一眼就看到楼祁,眼睛发亮,踩着坡度极大的长靴稳稳小跑过来。 一开口,声音却是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娇娇的,清脆甜亮。 楼祁挑眉点点头,算是回应,伸手握住苏青杳的手。楼苒脚下一顿,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她,甜甜一笑:“嫂子好!” “乖。”楼祁满意地点头,“值得表扬。” 按八年前的那次接触,苏青杳都做好了楼苒是个兄控,这次是上门来找麻烦下马威的。 没想到一开口,居然是这个调调,她彻底愣住了。 楼祁抬手搂住苏青杳的肩膀,手臂用力,让她紧紧靠着自己,下巴轻抬,眼神示意楼苒。 楼苒半张着嘴,心领神会,开始鼓掌:“哥,你和嫂子真配啊!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青杳抬头瞪着楼祁的脸,“你们演戏呢?” 楼祁咧嘴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苏青杳只觉得眼前一晃,猝不及防地,楼祁低头亲了她一口。 然后她听见楼祁吊儿郎当地说:“只有乖巧懂事的妹妹才配和嫂子一起吃饭,对吧。” 楼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边,连连点头:“对对对,哥说得对啊!” 看来这八年,他们俩的感情倒是不错。 楼苒到了,楼祁便宣布开饭,他请的住家阿姨将早就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了席。 整个楼家三个人,两个都在这了。一心想要“一家人”团聚的那位却单独被排斥在外。 真是莫大的讽刺。 楼苒从小和楼威一起长大,但没感受到什么父爱,楼威重男轻女,若不是碍于当初颇有势力的原配还在,维持着表面和平,没有去永南找楼祁。 后来楼祁来北京读书,楼苒和楼祁联络多了起来,到底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感情逐渐好了起来。 楼苒学的金融学,本科在北京读了两年后,去了伦敦政经交流,之后留在那儿读硕士,她刚研究生毕业回国,在楼威的公司里弄了个不高不低的职位。 这是属于一家人真正的聚餐,和和睦睦,谈笑风生,苏青杳很喜欢楼苒的开朗外向,也从她的谈吐间感受到了女孩子丰厚的学识和广阔的眼界。 楼祁给苏青杳剥了只虾,语气虽然平淡,但也不免带了点骄傲:“楼苒现在在楼威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当财务总监,大家都挺服气她的。” 苏青杳点点头,笑眼盈盈:“楼苒这么优秀,一定会能创造出大事业的。” 饭后,苏青杳想帮忙整理厨余,被外婆赶出厨房。楼苒业务繁忙,跑去院子打电话。 苏青杳和楼祁两人单独坐在客厅,电视机播着几年前的谍战片,没有人注意。 楼祁修长干净的手指,抚摸一件艺术品似的,剥开一只丑橘,细细地抽掉橘瓣上的白筋,然后对半掰成两半,一瓣瓣分开,摆到苏青杳面前的盘子里。 苏青杳拿起一瓣丑橘,思忖片刻后,压低声音问:“楼苒熟悉公司业务,能力有这么优秀,你爸……”她轻咳一声,改口,“楼威为什么非你不可。” 楼祁不喜欢被人提醒和楼威之间的父子关系。 “谁知道他怎么重男轻女思想这么重。我完全能靠自己的能力做出属于自己的事业,凭什么要替他守财?”楼祁嗤笑,扔了一瓣橘子进嘴里,牙齿轻轻咬开,酸甜冰冷的果汁溅开,在唇舌间刺得人头皮发麻。 苏青杳担心地问:“那他一直逼你呢?” 楼祁轻笑一声,手指刮过她的鼻尖:“小知了放心吧,他不会得逞的。等他年纪再大一点,楼苒早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董事会了。” 到那时,楼威那套传男不传女的思想,就行不通了。 作者有话说: 距离正文完结还有个一万多字,写得非常地卡。 写完估计还得修。 66、月亮 春节, 苏青杳和苏世安去了外公外婆家过年。 贴上了窗花,挂上了灯笼,父女俩还一起贴了春联,外公外婆家住在一层, 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养了一只胖胖的橘猫, 见到苏青杳,高高翘起尾巴, 仰头“喵喵”叫, 在苏青杳腿边蹭来蹭去。 柔软温暖的长沙发上,苏青杳抱着抱枕,弯腰将小橘猫抱起, 小橘猫慵懒舒服地趴在抱枕上,伸了个懒腰。 抚摸着小猫柔软的绒毛, 苏青杳听着外公外婆和苏世安之间的谈话。 外公抽着烟话不多,外婆碎碎念着:“世安啊,这一晃杳杳马上就要出国了,也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几年, 你一个人住着更孤独了, 最近有没有什么合眼缘的?就找个伴陪陪吧。” “不用。不孤独。”苏世安笑了笑, 把手上剥好的柚子摆到苏青杳桌前。 苏青杳一怔, 莫名想起了楼祁, 眼眶泛热。 苏世安淡然地笑笑:“爸,妈, 你们别担心, 我现在只是……不想找。但我工作挺忙的, 平时还要带学生, 不会觉得孤独的。” 但他真正是为了什么,老人家并非不知。他们只能长长叹了声气,感慨命运作弄。 吃着年夜饭,客厅电视机里播着春晚,窗外明亮的大红灯笼,如火焰一般灿烂。 苏青杳吃完饭,给橘猫开了一个罐头,倒在猫碗里,摸了摸橘猫的小脑袋,轻声笑道:“咪咪,新年快乐呀!” 小猫“喵”了一声,舔了舔嘴巴,低头开始狼吞虎咽。 每一顿都像最后一顿似的,难怪吃这么胖。 十一点多,苏青杳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被贺年信息轮番轰炸。 这是她出国前的最后一次春节,贺年的攻势比以往要更加猛烈。 顾霆,陈黎,方来,刘博士以及基地的各位同事,都发来祝福祝苏青杳新年快乐。 但除了陈黎和顾霆,其他人的祝福词一眼看去,就是群发的。 特别是刘博士,他发的一长段和周旭阳的一模一样:【兔年好运到,好事来得早!朋友微微笑,喜庆围你绕!花儿对你开,鸟儿向你叫。恭祝兔年新春快乐!】 一看就是网上找的。 林腾发了一条简单明了但真诚的祝福:【姐,新年快乐,一定要过得幸福。有人欺负你了就跟我说!我帮你报仇!】 他文字里的“有人”是谁,不言而喻。 苏青杳无奈地笑了笑,回他:【放心吧,没有人敢欺负我。你也新年快乐,要好好学习哦!】 没一会儿,安佳给苏青杳发了一条语音:“小蝉!周旭阳是不是群发给你了!他这个人!连我都群发了!是不是有病!” 苏青杳哭笑不得。 她很少主动给人发贺年短信,一一回复过所有信息,她心头突然起了坏心眼。 苏青杳复制了周旭阳的祝福信息,在开头添上几个字:【亲爱的楼祁!】然后发给了他。 几乎十秒后,楼祁就回了一个问号。 之后苏青杳的手机接二连三的震动,楼祁不停质问:【小知了,你胆子真肥了。】 【周旭阳那家伙敷衍我就算了,你也敷衍我?】 苏青杳乐得在沙发上哈哈大笑,手机震了震,她一看,楼祁说道:【你等我。】 等什么?苏青杳疑惑不解。 之后楼祁便没有了回音。 小区里,有小孩儿在放轻量级的烟花,时不时听见清脆的摔炮声在地上七零八落砸响。苏青杳坐在窗边,望见小孩手中挥舞的仙女棒,亮晶晶的,不禁莞尔。 半小时后,苏世安和苏青杳告别外公外婆回家。 车子行驶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寒夜料峭,路灯如同银河星星点点,直上云霄。 广播里转播着春晚的音频,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念完祝福词,开始倒数,苏青杳跟着一起喊:“四、三、二、一!爸爸,新年快乐!” 他们在车里跨过这一年。 苏世安眉眼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杳杳,爸爸真的舍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爸爸,对不起。”苏青杳垂下脸,内心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低头揪着手指,小声问:“我去煌城也很远,为什么当初你会同意呢?” “因为……爸爸知道你的理想。爸爸希望你如愿。”苏世安长叹一声,“没想到你却飞得越来越远,都飞到中东去了。” 苏青杳心脏像有颗巨石压着她,闷闷的,低哑着嗓子嘟囔:“爸爸,我不希望楼祁因为我放弃自己的理想。” 顿了顿,她小声说:“我也希望他如愿。” 车子抵达小区门口,小区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路虎,苏世安也认出了那辆车,脸色蓦地阴沉下来,重重“啧”了一声。 苏青杳缩起肩膀尴尬地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苏世安的车子缓缓停下,默默翻了个白眼,苏世安将车停靠好,不情不愿地说道:“早点回家睡觉。不准夜不归宿。” “遵命!”苏青杳赶紧打开车门下车,目送苏世安的车子拐弯进入小区。 路虎停在她身边,车窗落下,楼祁笑眯眯地朗诵道:“亲爱的苏青杳!兔年好运到,好事来得早!朋友微微笑……” 苏青杳越听越耳熟,臊得面红耳赤,跳起来要捂楼祁的嘴,楼祁往车内一躲,躲开了。 他靠在车窗上,吊儿郎当地笑:“怎么,听到自己的祝福消息害臊了?” “那你怎么不去周旭阳那儿念!”苏青杳反问。 她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 楼祁笑着回答:“周旭阳给我发了个18888的红包。我原谅他了。” 苏青杳:“……” 楼祁侧过头,带着坏笑:“你亲我一下,我也原谅你。” “别逗了。”苏青杳被逗笑了。 楼祁摇摇头,表情严肃:“你这么爱我,怎么可以不亲我呢?” 苏青杳伸手捏住他的嘴:“楼祁,别跟我幼稚!” 手腕被楼祁轻轻扣住,在手背小心亲吻,他抬眼,眼里像有钩子似的,勾得人心跳。但亮亮的眼眸又像一只大金毛。 大狗可怜巴巴的,直勾勾地看着她,说:“我这么爱你,怎么可以不亲我呢?” “大傻子。”苏青杳笑着摇摇头,“好吧,亲你亲你。” 她作势抬起头,本以为会迎来一个热烈的吻,却被一个温暖的拥抱弄得猝不及防。 楼祁的拥抱用力,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着,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唉,我今晚,太想你了。” 他今晚本来回外婆和妈妈家过春节,但楼威却提前将两人接到了老宅,要楼祁也一起回家。 楼祁压抑着怒火,去了楼家的老宅,饭没吃两口,没多久,周一恒也来了。 煌城一别后,他就没见过周一恒,在这里见到,楼祁倒是不意外。周一恒尊敬楼威,始终将楼威当成自己的领航人,恨不得转世投胎成楼威的好大儿。 楼祁冷冷看他,坐到了楼苒手边,离楼威远远的。楼威看到,脸色沉了沉。 周一恒路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问:“听说你和杳杳,要一起出国?” “杳杳是你配喊的吗?”楼祁冷声反问。 周一恒脸色难看,嗤笑一声,挨着楼威坐下。 饭前,楼威摆出自己大家长的气势,端起酒杯宣布开饭,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核心思想就是,他楼家的集团今年又是大展宏图的一年,市值又提升了。未来一定能更加红火。 但他需要有接班人,所以不听话的接班人让他心情不好。 “出国造个电站能有多少效益,你知道我们楼家一年的流水吗?”楼威目光炯炯有神,凝视着楼祁,声音铿锵有力,但字字都是指责,“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就你那个工作,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价值。” 楼祁听笑了,无奈地摇摇头:“我需要你认同吗?” 这话让楼威脸色变得很难看。 楼祁眉眼一挑,看向他左手边的周一恒:“这桌上接班人多得很,你看不上小苒,不还有周一恒吗?何必孤注一掷,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胡说什么!”楼威拍着桌子怒吼。 楼母吓得身体一震,外婆握住她的手小声安慰。 楼威喊道:“楼祁!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一声爆喝,吓得楼祁的母亲浑身颤抖,蜷缩在椅子上开始无声地碎碎念。 “你他妈闭嘴!”楼祁反骂道,眼里是暴戾和愤怒,有着无法压制的威吓。 楼威被这眼神怔住,他忽的意识到,自己或许再也无法拿捏住这个儿子了。 他比自己年轻时候更加勇敢,也更坚定。 楼祁立刻起身安抚她,小声说:“妈妈别怕,我们回家。” 这里不是他们家。 他不顾楼威暴跳如雷的反对带着外婆和母亲直接出门,冷眼看着他像小丑似的狂躁,突然释然。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已经年迈了,尽管发色黑亮,发型打理整齐得体,但发际线越来越高,鬓边还有没有隐藏住的白发。他暴躁红透了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苍老”二字。 所以他才会迫切地需要接班人,来接下他靠各种手段,以及吞噬原配的家产,得到的现在手里的商业帝国。 如此贪婪的商人,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产流入任何外姓人手里。 楼祁轻蔑地笑了,眼神挑衅地瞪着楼威,扶着母亲上车。 是楼威有求于他,主动权在他手里。 回到家里,安顿好母亲和外婆,楼祁独自在阳台上,吹着冷风。 远处有烟花在绽放,隔壁院子里,大门敞开,有热闹的欢笑声传出,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嘻嘻哈哈打闹在一起。 楼祁的心突然空落落的。 他想见他的小知了。 然后他来了。 苏青杳轻轻揉着他的头发,他的发旋在头顶,头发和他冷硬的性格不像,软软的,像大狗的柔软皮毛。 “楼祁,我想吃冰淇淋。”苏青杳轻声说。 楼祁疑惑地抬头:“这么冷的天还吃冰的?” “嗯,想吃冰淇淋,我们去买吧。”苏青杳双手握住他的右手捏了捏,“你开车带我,在北京城绕,哪里都行,看到哪家店还开着,我们就进去买。” 冰淇淋不是目的。 陪伴才是。 楼祁没有回答,只是挂上D档,转动方向盘,路虎车大刀阔斧地一个拐弯,往宽阔无人的马路上驶去。 两侧的店铺几乎都大门紧闭,只有笔直通天的街道两旁,高高挺立的街灯一盏一盏,亮着暖黄的灯光,串成了星河。 这一夜,楼祁驾驶着车子,几乎将整个北京城绕了一遍,两人在车里,轻声聊着未来和梦想。甚至规划好了再养一只猫,一只狗,猫狗双全,等年纪大了就在南方买栋带院子的房子过冬,春暖花开再回家。 但这一路没有找见一家正在营业的冰淇淋店。 也或者,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寻找。 最后远处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漫天的刹那,车子绕回了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一家711仍在营业,灯光温暖,绿色的招牌很显眼,自动门封闭的便利店内,收银台旁就是一只大大的冰柜。 苏青杳指着冰柜,楼祁无奈地笑了笑。 找了一晚,却发现想要的就在家门口。 买了一只最普通的火炬,两人坐在店里高脚登上看着窗外无人的街,窗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水汽,模糊了街景。 苏青杳手指在玻璃上划过,划开水珠,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楼祁,新年快乐!” 楼祁低低一笑,在那张笑脸旁画了一只带着小蝉发夹的小脸:“小知了,你也新年快乐!” 两张笑脸仅仅靠在一起,在玻璃上尤为醒目。 祝我们,都能如愿。 作者有话说: 卡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收尾好难! 还有一个大情节! 67、融化 年后, 楼祁的项目组先行出国,乘坐十个小时,中途转机,才到了距离尼几亚首都阿萨德四百公里的小城麦斯卡城。首电斥资百亿和尼几亚合作的光热点项目就坐落在麦斯卡城。 大约半月后, 苏青杳才到成都和刘博士和其余人集合, 沙漠土壤化的项目尼几亚和陈教授团队共同合作, 国内团队过去十余人,和当地的研究员共同合作, 研究沙漠土壤化在中东沙漠地区的可行性。 四月, 尼几亚阿麦城。 尼几亚除了沿海和北部地区是地中海气候,南部大片地区都是热带沙漠气候。阿麦城坐落在中部地区,在沙漠和草原之间划了一块一千亩的平整次生沙漠做为尼几亚基地, 进行沙漠土壤化研究。 尽管地理位置选择已经很保守,但阿麦城沙漠依旧比煌城更加干燥炎热。 四月在煌城刚开春回暖, 阿麦城沙漠已经进入了酷夏。 阿麦小城人口不多,集市两侧五颜六色的摊位,大块不同的色块交织在一起,艳丽热烈。 整座城的人聚集在集市上, 女人通身黑色, 头巾遮住了她们整张脸, 只能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紧跟在丈夫身后, 四下张望。 基地越野车停靠在街边,苏青杳坐在车后排, 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绿色的微信聊天对话界面, 弹出一条消息。 狗祁:【这周我来找你?】 紧接着一条条消息弹出, 几乎没有时间间隔。 狗祁:【我好想你啊!】 【小知了, 哥想赶紧抱抱你。】 【你怎么不回我?】 【倒数三个数,小知了快回我!】 苏青杳默默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打字回复:【楼祁!最近要春耕播种,我是农业部负责人,我走不开的。】 【那我来找你。】楼祁很快回答。 车门打开,刘博士拎着一大袋干粮和食材,将食材放在苏青杳旁边的空座上。 苏青杳抬眼看他,他的身后,一个棕色皮肤的黑胖男人望向车内,盯着她看了一眼。她心头一震。 “啪”,车门被刘博士合上。他坐到驾驶室上开车。 拉上安全带,刘博士兴奋地喊道:“这里牛肉太便宜了!真是太便宜了!我买了十斤!够我们吃一周了!” 苏青杳稍显淡漠地应了一声,心头还有余悸。 在这里女人都是不露脸不能私自外出的。她一个不同肤色的异国女人出现在这里,的确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她到尼几亚的第一天,刚进项目组就发现,项目组里只有两个女性,除了自己,另一个则是从阿萨德过来的尼几亚女性,名叫莫扎。 莫扎来自尼几亚的富豪家族,全市通天,所以受到了高等教育,在美国读到博士回国,因为对他们的项目感兴趣,于是带着投资进入项目组。 苏青杳二外是阿拉伯语,学的并不好,偏偏莫扎精通七国语言,中文流利,她便负担起了十几名中国研究员的阿拉伯语教学。 莫扎告诉苏青杳,尼几亚虽然是一个有独立主权的总统共和制国家,但部落势力很强大。这和苏青杳了解的一样。 她笑着摇摇头,漂亮的褐色眼里带着同情:“苏,你没明白。尼几亚的部落之间有各种纷争,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各自为王。不仅历史不同,文化和习惯也不同。除了信奉的主一样,不同部落并不是一家人。” 苏青杳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不解。 莫扎叹道:“我来自尼几亚最开化的城市阿萨德,那里的女性地位要高很多。但是阿麦是阿瓦德部族的势力,阿瓦德部落很保守……所以,苏,你要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独自进城。” 苏青杳点点头,表示明白。 尽管她是外国人,有外交保护,但是苏青杳明白,凡事不能绝对。 这两个月来,她几乎都待在基地里。基地里有一个中国建工公司赞助的三层小楼,一周就建好了。平日里开会办公,住宿,都集中在那栋楼里。 基地远离阿麦城,四周有围栏和警备,相对安全。偶尔苏青杳会和基地的车一起前往阿萨德交流业务,顺便去找楼祁。 但现在正值春耕,基地一期沙土刚混合好材料,做好改良,滴灌设备也全面铺设好,是最关键的时候,现在苏青杳抽不开身。 今天正好农历二月十五,清明。 刘博士突发奇想要搞一顿丰盛的大餐,便打算上阿麦城集市买点食材,带回基地晚上大伙儿一起做些中式家常菜给这帮中东人尝尝鲜。 但他本人并不怎么下厨,便拉上了全项目组中国人里唯一的女生,也是公认厨艺最好的苏青杳帮忙参谋。 回程,越野车在沙漠上一路颠簸,苏青杳晃着身子,无奈地叹道:“刘老师,清明节你搞什么聚餐啊!这节日是这么玩的吗?” “管他什么节日,至少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咱们在异国他乡的就该庆祝!”刘博士一口歪理说得很顺溜。 苏青杳被逗乐了,兜里手机还在不停震动。她无奈地将手机拿出来,果然是楼祁在不停地询问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小别胜新婚。 现在基地正是最忙的时候,苏青杳满脑子都是葵花籽2-3厘米播深,土豆还没催芽。 谁是楼祁?她须臾间都没了概念。 刘博士扭头大声问:“苏老师,你要不回一下吧,我听着都烦人。”手机不停震动,声音在车内尤为明显。 苏青杳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屏幕上,楼祁已经发了二十多条消息,苏青杳叹了声气,回复:【不就两周没见嘛,再忍忍,我这周就忙完了。你们工地不忙吗?】 【忙。一期工程规划上很多技术难点,我和技术团队需要磨合。】 【但我想见你,我会想办法来见你的。】 楼祁的话真挚赤诚,几乎将心剖开给来给苏青杳看。 苏青杳背脊靠在车靠垫上,长长叹了一声。 刘博士从车后视镜里看到苏青杳紧闭双眼,眉心拧紧,忧愁又苦恼的模样,了然地挑眉。 一路无语,越野车带着一路黄烟,驶入了一望无际的千亩基地里。 基地被划成了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小区块,零星的植被在沙漠里显得尤为可怜。这些小区块用来做各种不同植物的种植实验 远看过去,像是沙漠里圈出了一块平整的地,只有一座小房子孤零零的立在上面。 车子驶入基地,一众基地的同事早早等在办公楼和宿舍楼二合一的小楼房门口,夹道欢迎。 当晚,苏青杳做为掌勺大厨,指点其余有厨艺功底的男同事们做了一些中国菜。大多尼几亚的男研究员都不懂烹饪,莫扎就随手捣鼓了几样尼几亚的特色美食。 苏青杳做了一道番茄炖牛腩,她把刘博士从集市上淘到的陶锅拿来炖牛腩,炖了半小时后,发现陶锅外层居然开裂了,吓得她赶紧找了个大玻璃碗盛主菜。 这会儿就她和莫扎两人在食堂厨房里倒腾,食堂里男人们正在欢声笑语,汉语阿拉伯语叽里呱啦地聊着,牛头不对马嘴也能聊得欢快。 莫扎帮苏青杳把最后两道菜端上桌,桌上已经七零八落了各种空饮料罐,中国研究员们面前基本都是啤酒罐,尼几亚人则保守地喝着一种酒味的饮料,不含酒精。 “来,莫扎,苏老师,别忙活了,开吃开吃!”刘博士招呼她们坐下,乐呵呵地起身到一旁的桌上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了食堂里唯一一个太30吋的液晶电视。 电视机挂在墙上,小楼外面挂了个俗称锅炉的卫星接收器,能收到一百多个电视台,其中不乏付费的深夜台。此时是尼几亚本土的一个电视台,平时转播一些海外体育节目和国内外新闻。 众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并没有在意电视里播着什么内容。 高鼻梁的棕皮肤男同事们吃着苏青杳和同事们做的饭菜,不禁竖起大拇指,一双双深邃的大眼睛不怒自威,此刻却笑成了月牙,看着亲切。 苏青杳松了口气,看来还是爱吃的。 来尼几亚前,她曾担心过和这些不同文化背景的外国人能否和平相处,但真正接触下来以后她发现,怀揣着同一个理想的人,就算文化背景不同,语言文字不同,依旧能够通过理想交流。 这一顿饭吃到深夜,中东男人们明明不喝酒,喝着饮料都喝嗨了,众人围成圈,在食堂里唱歌跳舞。 苏青杳的手机落在桌上,不停亮着屏幕,震动。她挤在人群里和大家一起唱着尼几亚的民谣,没有注意。 临近午夜,喝了酒的同事们喝得酩酊大醉,刘博士把啤酒洒在地上,打着酒嗝喊:“爸!我今年清明回不去!你听得到就自己过来,我拜拜你!” 刘博士的父亲前年因病去世,当时他刚离婚,孤身一人在煌城,还是前妻在医院帮他的母亲一同照料的。 他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被其他男同事拦住:“刘老师,你这大老远的,叔叔也听不到啊,你这不是便宜我们了吗?别啊,别啊!” 几个人含糊不清地鸡同鸭讲,互相搀扶着往宿舍楼梯走去。 苏青杳回到桌旁,准备整理餐桌,手机屏幕亮起,又一条信息进来,她才意识到刚才太嗨了忘记看手机。 一个尼几亚同事闲着无聊开始看电视,切换了几个台,都没有找到喜欢的节目,忽的莫扎喊了一声:“汉默!切回去!” 这几个简短的词苏青杳听明白了,抬头看了眼汉默。汉默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把电视台切回先前那个。 苏青杳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楼祁发来十几条信息,还给她打了电话,但她方才都没看见。 狗祁:【小蝉!你那边最近有些乱!你记得不要进阿麦城!】 【你们注意保护好自己!】 【小蝉?你人呢!】 【接电话!】 耳边,电视里正在播放阿麦城本地新闻。正巧所有人都疲惫了,没有说话。 一时间,整个食堂都安静了。 苏青杳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听见新闻里的主持人语速飞快地用阿语报道新闻。苏青杳大概听明白了内容。 阿麦城最近流窜一伙抢劫犯,已经抢劫了四个海外合作项目的工地,其中三个是中尼合作项目,损失价值达三百多万。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针对中国人的抢劫。 一时间,白天在集市上偶遇的尼几亚男人那诡异的眼神,一下回到了记忆里,苏青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急忙喊道:“所有人,把桌椅和钢架都驾到门和窗后挡起来!他们一定知道我们这,我们不要出去!” 话音落下,所有人如梦初醒,赶紧开始动作。 门窗刚封好,远处忽的传来越野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有人高声咆哮欢呼,伴随着几声枪响。 苏青杳浑身一凛,一种无言的恐惧,顿时弥漫了整个餐厅。 她和刘博士在集市就被盯上了。 尼几亚很富有,遍地是石油,也就遍地是黄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富有。真正有钱的,只有那些生活在阿萨德的上层富豪。而底层老百姓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阿瓦德部落因为保守,发展慢,所以更是贫民窟众多。在阿瓦德部落的默许下,尼几亚才开始将各种海外合作项目放在阿瓦德地区,其中就有阿麦城。 但阿麦城治安并不好,不少项目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流产。 基地的位置自然和地理环境极佳,特别适合沙漠土壤化在中东地区的研究。苏青杳和刘博士不想出任何岔子,一直小心谨慎。 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眼看着屋外那伙劫匪的车子越来越近,苏青杳飞快给楼祁回了个信息:【半小时后没回你,找大使馆。】 然后跑回厨房,操起了她最顺手的中式菜刀。 男人们如梦初醒,赶紧到各个地方寻找自己趁手的家伙。莫扎跑去保卫科叫醒了警卫。 基地的警卫只有四个,但是都配备了枪。 刘博士和另两名上楼的同事听到了声音,腿脚不稳地下楼,扶着墙走到窗边,眼睛都睁不开,眯着眼表情却很严肃:“我们……报警吗?” 他大舌头含糊不清,苏青杳替她重复了一遍。 莫扎摇头:“没用的,这帮人其实是部落默许的,要么给他们钱财顺他们意。不然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苏青杳心有不甘:“胃口养大了,可是填补饱肚子的。” 这群劫匪嘻嘻哈哈地笑着,开始踹门,高声叫嚷着他们开门。枪“砰砰”两声,打在门锁上。 中国人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抱头缩在地上。莫扎蹲下抱住苏青杳,轻声说:“你们别怕,他们也不敢伤害你们中国人的。” 苏青杳眼眶通红,摇头:“我怕他们伤害你们。” 这里的尼几亚研究员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阿萨德府人,和阿麦城不同属一个部落,很容易引起纷争。 手机屏幕无声亮起,苏青杳关了震动。她低头看到屏幕上,楼祁询问:【他们来了?】 苏青杳回复:【嗯。】 很快,楼祁回道:【保护好自己,他们只求财,你们给就是。别硬刚。】 苏青杳心一点点冷下来,说不清什么情绪。她一方面感觉像是距离让两人生分了,楼祁的话不痛不痒的,仿佛这一次过了就不会有下一次似的。 可她也不期盼楼祁有其它的举止,毕竟,他们还是分离在异地,他不可能突然出现,她也不希望他涉险。 门砰一声,被劫匪们破门而入。七八个彪形大汉,满面络腮胡,扛着冲锋枪闯入餐厅。 警卫们挡在前面,但对方人多势众,都带着枪,根本抵挡不住,没有人先开枪,但警卫们依旧负了伤。 刘博士举着菜刀喊道:“你们想做什么!这里是中国人的地方!” 为首的匪徒轻蔑地笑了一声,身后高大壮硕的男人举着冲锋枪走上前,枪口对上了刘博士的菜刀。 刘博士震了震,不住后退。 十分钟后,众人被枪口抵着,挤在角落里,和劫匪们对峙。为首的匪徒头发凌乱,靴子踩在椅子上,弯腰从一张张惊恐的脸上看过去,很满意自己带来的威慑力。 他淡淡地说了一长串话,刘博士小声问:“这比说啥了?” 苏青杳看了他一眼:“问我们最值钱的东西在哪。” 刘博士轻啧一声,叹道:“我们这最值钱的就是地下水管道和那一仓库的沙漠土壤化技术核心——植物性纤维粘合剂。这东西这帮人也看不上啊。” 汉默似是见过这些大场面,淡定且诚实地回答为首的匪徒,不想被匪徒用枪抵在了脑门上,大声呵斥。 苏青杳叹了声气,这帮匪徒和他们想的一样,并没有看上汉默交代的资产。 他们要更加值钱的东西。 这对他们这个贫穷的项目来说,的确是离谱的要求。 刘博士无奈地说道:“哥们儿,咱们都是一贫如洗的研究员,个人是没有多少财富的,你过来也看到了,我们外面就是沙漠,屋里也很简陋,仓库里不是种子就是改造沙漠的粘合剂。我们是在做造福沙漠人民的好……” “Shut up!”话音未落,其中一个高大的匪徒大声吼道,上前一巴掌重重扇在刘博士脸上。 眼镜“啪”一声轻轻落地,刘博士头歪倒一侧,耳膜鼓动,长长的耳鸣让他怔住,表情木然。 脸颊一侧缓缓红肿起来,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在脸上触目惊心。 “刘老师……你……”苏青杳小声问。 刘博士摇摇头:“没事……” 她出声吸引了匪徒们的注意,漂亮的脸,黑色瞳孔黑色长发,五官清秀干净,是他们不曾接触过的东方韵味。 为首的匪徒把玩着一把漂亮的大马士革钢刀,没戴刀鞘,开刃,白色灯光下寒光凌冽。 他握着刀把贴着苏青杳的脸缓缓划过。刀面贴着她光滑柔软的皮肤,冰冷刺得她瑟缩,肌肉都在微颤。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这一眼坚韧克制,充满笃定,让对方眼里燃起兴奋,仰头哈哈笑了两声,用阿语说道:“有意思。” “你们在这儿看着。”他说着,招呼剩余弟兄去办公区和宿舍区搜刮。 莫扎扬声喊道:“我警告你们,我们是阿萨德府派驻在阿麦城的研究机构!政府不允许你们这样乱来!” 匪徒们惊讶挑眉,随即互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看起来是阿萨德府哪家的千金。你和我们讲规则是没用的。不想吃枪子就乖乖在这儿呆着。”为首匪徒嗤笑道。 莫扎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牙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这里就两个人了。”苏青杳小声说道。 警卫伤得不重,但手臂骨折没法拿枪。枪支又被这帮劫匪拿走了。刘博士摇摇头劝道:“别逞能了,我们没多少钱,他们要拿就拿吧。” 这帮劫匪很快就下楼了,他们带走了几台苹果电脑,搜刮到了十几万尼几亚币,折合人民币大约三万。剩余都是一些珠宝首饰,并不算贵重。 很显然,他们对这个中国人合作的项目贫瘠程度很不满。在上个铁路项目,可是搜刮了好多价值不菲的货物。 他们叽里呱啦地商量了好久,最后缓缓点头,将视线移向人群中,落在了苏青杳身上。 苏青杳忽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瞪大双眼,想往后退。 一个高大的匪徒走近,汉默站在她右手边,下意识上前一步挡住她,却被一把推开。 那有力的如同铁钳似的手握住苏青杳的手腕,往门外拖去,苏青杳大声呼救拒绝。 同事们求饶,喊她的名字,却被用枪抵住,挡下。 “你们什么都没有,我们老大很不满意。只能请你们朋友回家坐一坐,放心,明天就送回来。”匪徒轻描淡写地说道,跟着大部队离开。 莫扎脸色苍白颓然坐在地上,等餐厅外,越野车启动的声音响起,刘博士喊道:“狗日的把我们的车子都开走了!” “报警!赶紧报警!”莫扎喊。 五分钟后,所有人报完警,终于恢复理智,盘算怎么救苏青杳的时候,门外又传来越野车的轮胎碾压沙地的声音。 众人还以为这帮劫匪回来了,趴在窗头一看,车上下来一人,挺拔的身姿,个子很高,清隽淡漠。 刘博士眉心重重拧起,走出餐厅喊道:“楼祁,你这时候来做什么!太危险了!” “我傍晚就出门了,一路上没停。小蝉呢?”楼祁往他身后看去,“睡了?” 他太想他的小蝉了,听说阿麦城不安静,又担心她出事,下午坐立难安,幸好公司给中国人都放了两天清明假,他就直接开车过来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低估了尼几亚这层次不齐的基建。 他愣是开到了凌晨才抵达基地。 刘博士挥手:“哎呀,我们基地没有空房间了,你先回城休息吧。”他顾左右而言他,眼神闪烁。 楼祁直觉不对,冷着脸,沉声又问了一句:“小蝉呢?” “……”刘博士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刚才,被劫匪抓走了。”莫扎站在刘博士身后,高声回答,“楼,我们已经报警了,也给大使馆上报过情况了。” 刘博士沮丧地低头:“很抱歉,我们……没保护好她。” 楼祁眉心重重拧起,一路上心脏时不时抽疼难受,让他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来到尼几亚以后,楼祁一直都睡不好。他运气好,在阿萨德府工作,治安稳定,老百姓都很富足。可是苏青杳不一样。 阿麦城是出了名的治安混乱,贫民窟众多。可是阿麦城附近有最适合沙漠土壤化研究的次生沙漠。 楼祁不止一次想,都是他的错。 小蝉是为了他才跟着来尼几亚的。 要是没有他,就不会出这种事。 他苍白着脸,听刘博士颤声讲完了事情经过,点了点头。 “楼祁,我真的……我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我们的人也敢绑,我……”刘博士说着,眼眶红了。 楼祁忽的转身,一声不吭地往越野车走去。 刘博士在他身后询问:“你去哪儿?” 楼祁没有转身,径自打开车门上车,丢下一句:“去救小蝉。” 远处沙漠,一片漆黑,高高的沙丘顶端,一轮满月高挂深空,皎洁的月光如冰冷的水洒在沙面。 他面无表情,一双眼在深夜里如狼似的,望着前方凌乱的车辙,跟着匪徒们留下的沙地车辙痕迹,紧跟其上。 他说过,要将月光带到她所在的地方。 她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楼祁不会让小蝉失望。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卡死我了。 感觉这个情节一下子可能写不完,明天继续。 68、月亮 车子颠簸, 苏青杳看着窗外皎洁的圆月,知道自己离阿麦城越来越远了。 这帮人应该住在沙漠中。 大概都是男人,有枪有子弹,不惧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反抗。所以苏青杳没有被绑住。 她已经从极度恐惧中冷静了下来, 仔细思考怎么自救。 小时候的遭遇让她明白了, 遇到危险不能直接反抗, 不然就会像她的腿下场一样。 苏青杳深吸口气,用语调标准的阿语, 缓慢问:“我肚子痛, 能下车上个厕所吗?” 车里两人坐在前排,依旧闲聊着,没有回应。 苏青杳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 副驾驶的男人回头,语速飞快地丢下一句:“别耍小聪明, 中国人,明天就把你放走,今天乖乖的。” 苏青杳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大哥, 没有和你们耍小聪明, 我今晚吃坏肚子了。我不走, 乖乖配合你们, 想怎么玩都行, 但前提是……让我下车先解决好吗?” 前排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拿起对讲机和头车的首领询问。得到回复后, 车队没有停止, 只有这一辆车靠边停下了。 苏青杳压住内心的喜悦。她原以为所有人都会停下等她, 她这一次不一定能成功。 没想到他们居然这样麻痹大意, 也太看不起一个常年在戈壁滩工作的女人了。 她乖巧地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等前排两个男人先下车,开门示意她下来,苏青杳才点点头,小心翼翼下了车。 两个男人唱着歌聊天,一个也走到一旁解开腰带准备撒尿。 苏青杳害羞地解释了一句:“我……可以走远一点吗,毕竟……” 男人不耐烦地摆手。 苏青杳乖乖地往前走了几步,绕到了一个一人高的小沙包的后面。她赶紧打开手机,发现这里信号很差。 但卫星定位一直可以使用。出国前,楼祁在两人手机下载了一个APP,可以随时共享卫星定位,不受网络影响。她早在上车前打开了共享定位,楼祁只要打开APP就能看见。 匪徒高声问她好了没。 苏青杳难受地说道:“不好意思,再等等,还没。可能需要点时间。” 说罢,她猫着腰,往另一旁更高的沙丘跑去。 刚才一路过来她就注意到了,因为常年风大,沙丘高低起伏,地形极为复杂,而且可能过几个小时,原本在这里的沙丘就不见了。 此处又处于两个气候交接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片荒原连着沙漠,和他们基地选择的地方相似。 如果能躲入那片荒原,找到庇身场所,或许就能得救了。 苏青杳平日里胆子小,但这时候却胆大包天,敢孤注一掷。 她深吸口气,拔腿正想往另一边沙丘跑去,忽的那两个男人肆意狂妄地大声讨论,似乎根本不害怕被她听见。 “那中国女人看着还挺漂亮的。” “是啊,要不要先验验货?” 苏青杳心头一震,没想到他们居然存了这个心思。 “等她回来,结束后让她别说出去就行。” “是,中国人不伤到性命就行。” 不行,她不能等了。 横竖都是死,苏青杳咬牙牙,拔腿往对面的沙丘跑去。 身后一阵枪响,她被惊得双腿一软,差点在绵软的沙地上摔倒。 沙丘另一边,劫匪的声音高亢不耐,在空旷荒凉的沙漠里回荡:“中国女人,我倒数十个数,你再不出来,我就不放过你了。” 他们应该知道自己跑了,可是并没有第一时间追。轻蔑的态度让苏青杳感觉自己像一只蝼蚁一样被对待。 苏青杳咬着牙,右腿的陈年旧疾让她跑得很艰难。 已经到了极限了,小腿也在隐隐作痛,但是求生的欲望让她突破了恐惧,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地上,往远处奔去。 身后有嘲讽的笑声,自大地嚎叫:“你跑不远的,中国人!这就是你们的勇气吗?只会跑?” 有尖锐刺破空气的破空声,倏地划破空气落在了苏青杳右前方的沙地里沙地上,“biu”的一声,在沙地里穿出一个洞,有黄烟从洞口腾空而起。 苏青杳心一紧,全身肌肉都在打颤。 她牙关咬紧,全身都因为紧张而疼痛,不停往前跑。 身后,两个男人站在高高的沙丘上,张开双手,对着月亮如同狼嚎似的,嗷嗷嚎叫。 一个男人留在原地看着好戏,在远处姣好。另一人举着手里的冲锋枪,慢条斯理地迈着长腿,循着苏青杳逃跑的方向追去。他看着迈腿缓慢,速度却很快,很快就拉近了自己和苏青杳的距离。 枪子故意落在苏青杳身后和两侧的地面,连着十几发子弹落在沙地山,巨大的威压恐吓着苏青杳。 苏青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沙地上激起的尘土已经砸在了她的脚后跟上。 地面不平坦,苏青杳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肌肉都紧张地痉挛,不受她的控制。她费了好大劲才将将站起,身后的男人已经快步赶到了她的身后。 “你喜欢这里吗?中国女人?”男人大笑着问,语气轻蔑。 他张开双手四下打量着月光,满意地点头,缓缓跟着苏青杳。 苏青杳笃定他不敢朝她开枪,没有回头,咬着牙往前跑。 突然间,男人喊道:“停止吧,就在这儿吧。不然我真的要开枪了。” 她听见保险被按下的声音,身体僵硬地停下,缓缓回头。 月光下,黑漆漆的枪口,金属的表面反着冰冷的月光,无情地指在她的身上。 苏青杳脸色苍白,鬓角冒出了冷汗。她嘴唇苍白地呼了一口气。 凌晨,夜更黑,沙漠里昼夜温差大,此刻温度更是低到十度以下,苏青杳打了个寒噤。 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男人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笑了。 重重的机枪在手上碍事,他挑眉:“把衣服脱了。” 他的眼里带着贪婪的欲望,上下打量着苏青杳的身材。腰线很细,臀翘,只可惜胸脯不如白人丰满。但别有韵味。 是个不错的体验。 苏青杳很配合,将身上的冲锋衣脱下,里面是修身的运动衣开衫。她犹豫了片刻,听见男人不耐烦的轻啧一声,垂眸眼里带着恨意,开始拉下运动衣开衫。 里面只有一件运动背心。平时她在基地干活,都是以运动休闲风为主,吸汗防热,还耐脏。 只是没想到,这时候却方便了别人。 手指颤抖地捏着拉链往下滑,速度很慢,缓缓地滑到了胸口,露出了漂亮的一片白。 精致可观的沟壑在月光下莹莹如水,男人眼睛亮了亮,呼吸瞬间变重。 明知唾手可得,便不再防备,他将枪放到地上,开始解下自己的腰带。 苏青杳的眼睛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下,余光微不可察地盯上了腰带上挂着的大马士革钢刀。 男人把腰带解开,却没有将刀也扔到一旁,只是拉下了□□的拉链。 “kneel!”男人兴奋地命令苏青杳跪下。 苏青杳浑身一震,抬头看他,一双清透的眼里没有隐藏恨意。她死死盯着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想从他充血的眼睛里看出属于这个人的面孔,她要记住这张脸,一辈子记住。 她的眼神让这个匪徒更加兴奋了,嚎道:“kneel!” 苏青杳依旧不肯跪,匪徒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长发,骂道:“Bitch!”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越野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巨大的轮胎碾压这冰冷的沙面,朝两人的方向袭来。 刺眼的远光灯照得两人睁不开眼。男人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他不如我温柔,你等着死吧!” 说罢,将苏青杳一把摔在地上。苏青杳重重落在地上,胸口撞击地面,撞得她呼吸不过来。 沙石涌入衣服里,脸贴着冰冷的沙面,她迷迷糊糊地看见那辆车一直在加速,飞快冲向两人。 男人挥着手高喊:“兄弟,停下!” 可是车子没有丝毫减速,甚至还在加速,冲向他。 男人终于察觉到不对,跑向冲锋枪想捡起枪,但已经晚了,车子已经在须臾间到了近前,毫不留情地重重撞在他身上,男人被撞飞三米,摔落在地,一口血吐在地上。 车子急刹住,苏青杳终于缓过劲来,看到有人下车,从地上的角度看过去,是一双眼熟的马丁靴。这是她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 眼睛上抬,一双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是楼祁。 浑身肌肉剧烈的疼痛感这才从大脑皮层传来,她知道自己安全了,一放松下来,瞬间天旋地转,晕死过去。 苏青杳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梦里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却记不住分毫。 再次醒来,却不过是十分钟后。 她在一个温暖的怀里,醒来时,正对着楼祁结实坚硬的胸口,她还以为自己在危险当中,应激似的起身,头顶却撞到了柔软的东西。 楼祁的手抵着她的头,挡在她和车顶之间,眸色如水般温柔,压低嗓子问:“醒了?” 苏青杳睁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楼祁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她。 很久很久以后,苏青杳喊:“楼祁。” “嗯。我在。” 她的眼里聚满了泪:“楼祁。楼祁。” “我在。” 她的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滑到下巴,苏青杳一把抱紧楼祁,哭着喊道:“楼祁!我好害怕!” “傻小蝉,我知道你胆小,所以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正文完结。 69、春光 温柔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呼吸温暖,声音沉沉的,托着她缓缓落地似的。 她知道,楼祁向来都是无所不能的, 能在八年后找到她, 也能在沙漠里找到她。 苏青杳哭了很久。天边开始泛着曦光, 天际线镶上一层金边。 暗光蒙蒙亮起,沙地上, 颓然晕厥, 被反绑着的匪徒痛苦梦呓。 车内安静,楼祁摸着苏青杳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泪:“不怕了, 小知了,哥在这儿呢。” 她点点头, 察觉到她坐在楼祁大腿上的姿势有些尴尬,红着脸想下来。 苏青杳右手撑着他胸膛,微微用力想支撑自己下来,忽的听见楼祁低低闷哼一声, 她一怔, 立刻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楼祁摇摇头, 声音压抑, 强忍着痛苦:“没事, 撞了一下。” 苏青杳手上一阵湿热,她抬手一看, 一片血红, 低头, 她胸口的衣服也被染红了。 这么久她都没有发现, 还傻乎乎地坐在他怀里哭,明明胸口都浸透了! “你流血了!还没事!”苏青杳气得带着哭腔说道。 楼祁将外套合上盖住伤口,轻描淡写:“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自己受伤了。放心,只是划破了皮。” 他运气不错。大概是放松了警惕,这两个匪徒只有一个人带着枪。 带枪的人正好追着苏青杳走了。他开车赶到另一个人停车的地方,和这人发生了搏斗。对方人高马大,非常难缠。更吃亏的是,对方随声带着大马士革钢刀。 他被刀划伤了,最后他用车用灭火器材扳回一局,把刀卸了以后,丰富的搏斗经验让他支付了对方。 最后把人捆在了原地,他开着对方的车跟着脚印追过来。这会儿,两个人都被制服了,他也脱力了。 找到苏青杳后,他就收到通知,大使馆已经联合警方派直升机来找人了。 沙漠吹了一夜的风,他们来时的痕迹已经被风沙掩埋。 率先离开的匪徒们就算意识到不对劲,也不会这么快寻到他们,更何况,天亮了,他们不会贸然行动了。 “小知了,别下去,抱抱我。”他像撒娇似的抱着她,脸在她的肩膀不停蹭。 像只大德牧似的,要主人摸头。 苏青杳的鼻尖泛酸,压抑着哭意,吸吸鼻子抬手轻抚他的短发,头发柔软光滑,带着楼祁的体温。 耳边传来平缓绵长的呼吸声,楼祁睡了。 她才深吸口气,强忍住的眼泪不住流下,再看楼祁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体温和肤色都在正常内。 她将自己的冲锋衣团成团,堵在楼祁胸前的伤口止血。伤口很深,但如同楼祁所说,只是划伤,问题不大。 但那皮肉被割裂开的巨大沟壑触目惊心,依旧让苏青杳痛得无法呼吸。 她是最知道皮肉上的痛苦的。他一定忍着极大的痛意再找自己。 幸好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天光大亮,太阳从沙漠的地平线一点点升起,调皮地跃动着。 晨风卷着细细的沙砾,光线忽明忽暗,太阳似被笼罩在黄色轻纱中,朦朦胧胧。 苏青杳打开手机的定位APP,屏幕上,一蓝一红两个象征他们俩的小圆点,在广漠无垠,没有任何街区的白色地图里,重叠在一起。 他说到做到。 无论她到哪里,他都会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她,或者他死。 二十分钟以后,直升机的轰鸣巨响从天而降,激起漫天的风沙。 楼祁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苏青杳披上保温的毯子,坐在直升机中,低头看着底下的沙漠,想【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一块黄色不平整的布。 荒凉,广阔。 人类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但幸好,身边有爱的人相伴,再渺小也充满希望。 首电对楼祁在小长假里发生这种事很震惊,还特地派了项目领导来慰问,被楼祁黑着脸赶走。 刘博士对那一晚的事情心有余悸,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哭得眼泪汪汪,一口一个“苏老师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活啊!”“我没法向苏教授交代了啊!” 苏青杳摔得晕晕乎乎,被他嚎得头大,喊道:“我没事!你别嚎了,吵。” 刘博士和几个同事一起挤在病房里,听她这样说,大家立刻噤声,刘博士拿起苹果想给她削一个。 莫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口流利的汉语:“苏,我们决定多花点钱雇警卫。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 “是啊,这次真的把我吓坏了。苏老师,我和陈教授商量过了,回头把李忍派过来,那小子在煌城学了不少东西,马上毕业了可以……”话还没说完,刘博士就感觉身体一阵一阵冷。 他抬眼一看,苏青杳正拧着眉,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 刘博士小心翼翼将苹果递给她,苏青杳没有接,挑眉问:“用李忍换我?” “这不是……感觉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确实太危险了。”刘博士僵硬地扯着嘴角心虚地辩解。 苏青杳别开眼,看向窗外,窗外天空湛蓝,长天一碧如洗,没有一丝云朵。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晴天,无雨,炎热。 苏青杳声音笃定,平缓:“我既然出国了,就要将我的任务完成。我不回去。”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众人望向病房门口,怔住。 楼祁穿着病号服,颀长的身子立在门内,他瘦了一些,病号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刘博士尴尬地笑了笑,把削好的苹果摆在桌上:“那什么,我们先回了,晚上给你们送饭。苏老师,这苹果赶紧吃,不然氧化了。” 说罢,他冲所有人使了个眼色,带着大部队乌泱泱的离开了病房。 楼祁侧身等人离开后,站在门口,黑漆漆的眼睛深沉地盯着苏青杳看了许久。 苏青杳勾着唇角笑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怎么都看不够你。”楼祁吊儿郎当地笑。 他捡起刘博士摆在桌上的苹果,苹果上已经泛起了氧化后的褐色,挑了挑眉,楼祁咬了一口。 “不回吗?”坐在床边,楼祁状似无意地问。 苏青杳笃定地铱嬅点头:“我不会半途而废。” “行。”楼祁点点头,又吃了两口苹果。 楼祁伤得不重,缝好伤口后,麻药过了他就总是来苏青杳的病房窜门。 吃完苹果,楼祁找了一只又红又大的苹果,亲自给苏青杳削皮,嘴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小知了,哥也不走。陪你。” 说着,他咧嘴挑眉笑。 灿烂的光从窗台洒下,他的脸在阳光里,依旧和少年时一样耀眼夺目。 他绚烂在她年少的时光里,照亮了她黑暗的人生。 从此以后,点亮了她前行的路。 一年后,阿萨德直飞北京的国际航班起飞,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波音777经过一路颠簸,从青藏高原进入国境线。 银色巨鸟承载着金色光辉,在万米高空翱翔。 舷窗外的光金灿灿的洒在脸上,苏青杳迷迷糊糊醒过来,窗外是一片空旷的蓝色天空,太阳刚刚升起,飞机迎着朝霞前行。 楼祁轻笑一声,脸贴过来,声音温和,呼吸温热:“早安。小知了。” 他们在飞机上睡了一夜。 空姐送来早餐,尼几亚航空的飞机餐很奢侈,早餐有符合中式口味的牛肉包,牛肉面和羊肉面。肉都很大块。 两人用完早餐,看着飞机下方,疾驰而过的风景,看到了熟悉的祖国山河。 “终于要回家了。”苏青杳感慨,“这一年过得好漫长,但也好快。” 这一年,在苏青杳和刘博士他们这群研究员的共同努力下,沙漠土壤化在尼几亚的次生沙漠研究很成功,虽然局限性有,但沙漠土壤化可行性也得到了验证。 尼几亚基地的小气候逐渐形成,尼几亚政府决心投入更多资金来进行次生沙漠的土壤化研究。 不久的将来,或许尼几亚的沙漠里,越来越多的绿洲会形成。 这一年,楼祁负责的尼几亚和首电合作的光热电站一期建成,正在实试运行阶段,很快就将并入尼几亚的国家电网,投产使用。 楼祁的任务基本完成,首电总部决定将楼祁招回国。而同时,苏青杳的小目标已经实现,同意了陈教授和刘博士的意见,让李忍接替自己的工作,她回国有更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两个月你会很忙哦。”楼祁亲吻苏青杳的耳边,和她一起贴着窗看窗外的云层,轻声说,“试婚纱,找化妆师,这些我都帮不上忙。” 苏青杳斜睨他一眼,笑道:“你负责陪我就行。” “懂,我负责掏钱。”楼祁低低笑着,调笑似的说。 飞机冲破厚厚的云层,带着长长的尾迹云,前方一片开阔。 通过舷窗往下,一片无边的广袤沙漠,像柔软的黄色绸缎盖在大地上。 是刻进苏青杳骨髓里的那片沙漠。 飞机不曾停止,笔直往东北方飞去,越过一片片零星的绿洲,草木丰茂,生机勃勃。 又是一年春天到了。沙漠里的绿洲也越来越多。 苏青杳指着远处的一抹绿色,笑眯眯地说:“也许那里就是我的煌城基地。” “眼睛这么尖啊。”楼祁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笑道。 “春风拂过的地方,都是基地。”苏青杳嘴犟道。 楼祁轻笑一声,压低声音:“你看,沙漠里总有一天会有春风拂过,小知了,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苏青杳回头,扯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她扬起下巴贴着楼祁的耳边,小声说话。呼吸如同蚂蚁一样爬过耳畔,酥酥麻麻,楼祁嘴唇抿紧。 她说:“苏青杳的愿望是沙漠年年有春风。” “但小蝉的愿望是,与楼祁相爱。” 楼祁深色的双眸看着她:“恭喜小蝉,她的愿望早已实现。” 永南的长夏有蝉鸣,暴雨过后,淅淅沥沥的雨巷里,树上有蝉在高昂鸣唱。 愿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实现。 那朵月亮,为她融化。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