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咬红唇/作者:今様』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每天上午十点更新,下本写《小骄矜》】文案:嫁入豪门第一年,裴奚若就以身体不好为由出国疗养,跟她那便宜老公半年多没见。回国的飞机上,她摘下墨镜,红唇鲜艳,笑吟吟地朝身旁那位先生搭讪,“哎,帮我抽个签。”男人不言不语地抽了一张。裴奚若看了眼,...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一章   《咬红唇》   文/今様   第一章   “听说没,裴奚若又被退婚了。”   “真假?”   “当然是真-,”沈菲儿倚进沙发中,手指慢慢移过一排鸡尾酒,“很难猜到吗?她风评一向不好,长得妖里妖气又会花钱,前面几桩婚事都黄了,宋家肯定从哪里听到了传言,所以才及时止损。”   “怪不得,你看她今晚拍了好几百万-东西呢,出手可真阔绰,不知道以后谁娶得起她。”   “错了呀,是谁肯娶她才对。”   “……”   这是坐落于江畔-一处私人宅邸,露台半面是无边泳池,半面是休息区。繁茂绿植成了分割两边-天然屏障,深绿色-阔叶自然下垂,闲言碎语和轻笑混着夜风一道送过来。   俞乐借着夜幕和绿植-掩护,竖耳倾听。   她第一次受邀来这种场合,不知道怎样才能和申城名媛们打成一片,孤零零站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成为姐妹-捷径就是一起讲别人坏话。   好像也不算很难。   俞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去实践一番,忽而看见几步之遥-太阳椅上,有人坐了起来。   最先看到-是她-长发,黑缎子般挽在一侧,露出光滑美艳-背部,然后是侧脸,柳叶眉,雪肤红唇,透出一股明净妖娆-味道。单单一个侧影,就美得动人心弦。   一定是申城白富美之一!说不定还是代表人物!   机不可失,她鼓起勇气迎上去,“你好。”   美人意外-很有亲和力,朝她笑,“你好。”   “你要过去聊天吗,”俞乐咽了口口水,指了下绿植对面,“要不要……一起呀?”   “好呀,她们正讲到裴奚若吧。”她朝那边望了望,一副很感兴趣-样子。   看来是邀请对了,俞乐也高兴起来,“你也知道裴奚若吗?听说她超级败家,还很水性杨花,有过好几任未婚夫,都被退婚了。”   美人笑得很有深意,“我当然知道了。不光如此,她脾气还很坏,经常目中无人,家里是暴发户。”   哦?八卦有来有往,意味着关系在拉近,俞乐心中一喜:“怪不得大家都很讨厌她,有-人就是仗着自己漂亮,才为所欲为。”   两人闲闲说着话,往休息区走去。走了几步,俞乐忽然想起一茬:“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俞乐,家里是那个俞氏药业。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美人礼尚往来,笑着朝她道,“裴奚若。”   ???   俞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女人。   你就是裴奚若???   那你说自己坏话说那么起劲?   裴奚若似是对她-懵逼浑然不觉,随手在摆拍台边拾了把扇子,展开摇着,笑吟吟地朝那群名媛走去了。   ---   “哎呀仙仙,什么风儿把你吹来啦,”裴奚若一亮相,就有一个小姐妹迎上来虚虚抱了抱她,赞道,“亲爱-,你今天真美。”   “这话说-,我们仙仙哪天不美?”   “仙仙你今天这身好好看,欸这个扇子好特别,哪里来-?”   裴奚若朝摆拍台示意,莞尔一笑,“那边拿-。”   一把白绸折扇,正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了“美若天仙”,翻过去,是“千杯不倒”。是晚宴主办方专为大家准备-拍照道具。   “简直是你本人-写照呀,太合适了。”小姐妹贴上她身旁,举起自拍杆,裴奚若默契地展开扇子,露出一个笑。   “仙仙,那我发朋友圈咯。”   “好呀。”   一墙之隔,俞乐听得满脸问号。   刚才,她以为即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发生,思量之下,还是躲回了原位。   谁知接下来八卦-闭嘴了,去找茬-熄火了,这群虚伪女人居然齐齐拿起剧本,大家又成了相亲相爱-好姐妹。   豪门果然,水/很/深/啊!   裴奚若本人在场,当然不好再聊她。   沈菲儿又爆了个料,“对了,你们还记得沈惜吗,她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呢。她跟她老公不是早都领证了吗,就差个婚礼没办,结果小三突然领着私生子找上门来了。” 第2章第二章   #02   “???”   刚松一口气-沈鸣差点被自己呛死。   与此同时,车技向来稳如老狗-司机不知怎-也突然发挥失常,猝不及防来了一记急刹车。   “抱歉傅总,前面有人横穿马路。”司机冒着冷汗,小心地跟沈鸣对视了眼,都从彼此-目光中看出了某种窒息。   “八个前任”这种事,绝对不是什么愉快话题吧?   这裴小姐可真会聊天!   但出乎意料,傅展行并不见愠色,语气如常,“我尽量。”   “实在撑不住,也不强求,毕竟我还年轻,可以再去寻找第十春。”裴奚若眼波柔柔,往他身上绕。   他目不斜视,“裴小姐,如果你真-感谢我,就安静一点。”   “噢,”裴奚若从善如流,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眼梢却弯出了小狐狸般-狡黠,“那我听听歌吧。”   没人反对——或者说,没人理她。   裴奚若自顾自打开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没几秒,一曲重金属摇滚乐直接从音箱中炸了出来。   “Unseenanddeadly!   Phantomoftheskies!   Toolofmassdestuction!   Childofaninsanemind!”   前奏就是雷声轰鸣般-鼓点,紧跟着男声嘶吼,震得人心脏狂跳,前排沈鸣差点被吓得直接原地去世。   而傅展行,只很轻地皱了下眉,随即便恢复了无波无澜-表情。   裴奚若有些佩服了。   还真应了手腕上那串佛珠啊,无论眼前发生什么,这男人都是一副清心淡定-模样,仿佛随时可以入定。   搞得她有一瞬间,都不好意思作妖了呢。   ---   大概司机也欣赏不了重金属摇滚之美,一路上将车开得飞快,没用十分钟,便将裴奚若送到了住处楼下。   裴奚若朝身旁男人漾出笑意,“那我走了,拜拜,傅先生。”   “裴小姐慢走。”他微微颔首。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   车门砰地关上,女人窈窈窕窕-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被重金属乐吵了一路,沈鸣瘫在副驾,有种虚脱之感,这会儿脑海里还是疯狂作响-回声。   “傅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展行淡道:“别讲。”   沈鸣:“……”   不知怎-,他从傅总这两个字中,听出了“已上贼船,多说无益”-无奈和复杂。   不讲就不讲吧,他估计傅总也懂——这裴小姐时而娇柔,时而狂野,属实让人摸不清路数。普通男人,根本招架不住啊。   ---   “怎么样?你觉得他最多能撑几天?”   裴奚若走进家门,简星然敷着白色面膜,从沙发后边探出头来。   “不好说,感觉是史上最难缠-对手。”她给了极高评价。   “九号选手可以啊,”简星然肃然起敬,又有些纳闷,“不过,他这种从小到大-模范生,不是应该很好对付吗?怎么你好像有点儿……出师不利?”   被她说中,确实出师不利。   裴奚若事先调查过,傅展行此人性子淡,喜静,最不喜花里胡哨-东西。当时她还暗暗庆幸——这不是巧了吗,她最擅长花里胡哨了。   谁知那男人却很沉得住气,算上今日,见了两面,无论她怎样踩上他-雷点,他都无动于衷。   从私生活方面入手吧,暂时没什么收获——那位傅先生竟然真-跟传闻中那样,品行高洁,无可指摘。   “也许是头一回碰见和尚类型吧,”裴奚若并不畏惧这点小挫折,红唇弯了弯,“时间还长,走着瞧。”   简星然坐起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旁人讲起裴奚若,少不了一番评头论足,其中最为人诟病-就是先后谈了八家联姻,没一次修成正果。 第3章第三章   #03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平城。   暮色缓慢降临,晚霞酡红未散,天空呈现出一种油画般-质感。   和裴奚若胡乱想象-不同,傅展行刚结束一场应酬,坐入车中。   车窗外,中年男子被几个助理七手八脚扶着,醉得摇摇欲坠。   “这老东西,”随叙松了松领带,呼出一口酒气,“在价格上讨不着便宜,就想来阴-——也不想想,我酒场小霸王怕过谁。”   越途航天主营火箭发射业务,有意拿下风展科技接下来一整年-卫星发射任务,辗转两步才跟他们搭上线。   窗外这醉得一塌糊涂-男人,正是越途航天-老总,大概是觉得前几个步骤失了面子,价格上又没讨着好,到了酒桌上,就开始灌他们酒泄愤。   末了,甚至邀请两人,一道去寻欢作乐。   生意场上难免需要逢场作戏,傅展行处于其中,却没沾染分毫劣习,面对这猥琐-提议,只授意手下灌了回去,最终把对方喝到了不省人事。   “这是什么?”随叙懒洋洋地伸开手,忽而碰到一份文件,顺手拿起来看了眼,“P-02星-整星结构?定下来了?”   傅展行神色依旧清明,“还没,有几个单机尺寸要调整。”   “大概明年能发吧,”随叙把文件扔回去,双手枕在后脑,“不过那时候,你早就调回集团总部了。”   比预想中-速度还要快。   三年前,七十九高龄-傅老爷子还未退居二线,孙辈继承人之间-斗争却已悄然开始。   这个节骨眼上,傅展行主动接手风展科技,就相当于退出了傅氏核心区,不少人感到难以理解。   真相如今才水落石出——这三年间,傅展行-二伯坐稳了傅氏总部一把手之位,二伯膝下无子,两人早已结为联盟。而风展科技继傅展行任首席技术官之后,发展势头如日中天,一跃成为民营航天领域-佼佼者,赢得了极高-社会评价和资源倾斜。   这样一来,棋便下全了。   几月前,傅展行正式坐上太子爷之位,算是为这辈继承人之争画下了个短暂-句点。   只是集团总部还有些顽固势力,一朝不慎,就可能全盘皆输。   是以前些日子,傅展行二伯安排了一场相亲。   “正事聊完了,不如说点八卦。”随叙想到这里,来了精神,“那位裴小姐,怎么样?”   他说“八卦”二字时,目光炯炯有神,无端让人想到那晚-裴奚若——   她袅袅婷婷,红唇一启。   “傅先生,我听到一个八卦……”   声线勾人,带着媚笑,就差往他身上贴过来了。一双狐狸眼,藏-都是狡黠。   跟二伯口中温柔贤惠-大家闺秀,出入太大。   不过,联姻是利益之举,不必在意细枝末节。他对另一半,本也没有定义和想象。   傅展行阖着眸,淡淡说了句,“很难缠。”   而且,是她故意为之。   ---   傍晚还好端端-天气,一餐饭时间,却突然下起了暴雨。   裴奚若回到家中,顺手将车上带下来-伞放入伞架。   目光瞄到橡木伞柄,有了些记忆。   SwaineAdeneyBrigg,曾为英国皇室偏爱-品牌,手柄带天然纹路,纯银伞领,黑色尼龙伞面,低调绅士。不是她-style。   这是傅展行-伞。 第4章第四章   #04   裴奚若收到这条消息时-表情,不亚于女妖听说唐僧主动送上门来。   她当即答应,表示自己一定精心打扮,争取为两人留下美好回忆。   画室在三楼,裴奚若下楼梯时,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恰巧,简星然抱着一桶冰激凌往上走,两人在转角相逢。   “发生什么好事了?”简星然狐疑地打量她,“笑得这么春光明媚…你把九号选手打败了?”   “还没,”裴奚若撩了撩头发,一副谦虚模样,“不过,明天就是一决胜负-日子了。”   她-八个前任,从来没人能撑得过第一次约会。   不知道九号选手会不会落荒而逃呢?   真叫人期待啊。   跟裴奚若认识这么久,简星然可太清楚她这妖里妖气-表情意味着什么了。   她有点同情那位傅总,但归根到底还是站在姐妹这边,提醒了句,“仔细计划,小心行事——别把你未婚夫-长相认错了。”   ---   简星然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裴奚若有脸盲症,哪怕再帅再美-人,在眼前晃一圈,也只会让她产生刹那-惊艳感觉,过后再回忆,只剩一片空白。   不过,这难不倒她。   到约定时间下楼,傅展行-车就停在那日送她回来-地方。黑色车身,熟悉-车牌,她第一眼就记住了。   七月-申城,骄阳似火,裴奚若抬手稍遮,朝天空望了眼。日光如同碎金,香樟叶边缘被照成了透明色。   真是个好天气。   她笑意吟吟,坐进车中,瞄到身侧人腕上-佛珠,唇角弧度更弯,“傅先生。”   声音掺了一斤-蜜,足以腻死人。   “嗯。”他嗓音轻淡,冲散了她-甜腻。   “这是我为你准备-礼物。”裴奚若双手奉上一个盒子,似是有些羞怯。   沈鸣原本端坐于前排,打定主意对这位裴小姐敬而远之,可一听说她要给傅总送礼物,还是没扛过八卦本性,回头看了眼。   还真是礼物。   粉色盒子,四四方方,扎银灰丝绸缎带,配色很高级。看大小,约莫50cmx50cm,像装了幅画、刺绣、相框之类-。   又要搞什么名堂?   经过上次-死亡金属摇滚洗礼,沈鸣再也不是那个单纯-傻子了,他现在看裴奚若-眼神,就像在看那个蛇蝎美女潘多拉,充满了警惕。   不过显然,傅展行-内心戏没这么丰富。   他不设提防地接过,“裴小姐有心了。”   “是你送我伞-回报而已,”裴奚若莞尔一笑,“那么今天,傅先生准备带我去哪里呢?”   缎带-扎法很复杂,傅展行并未拆开,随手将礼盒放在两人中间。   他道:“现在去吃裴小姐喜欢-日料,下午看电影,吃法餐。晚上去南山赏景。”   还真是行程满满,细致周到。连相亲时,她随口一提自己喜欢吃日料都记住了。   不过。   “电影?”   她可没说过自己喜欢看电影。   “熊出没。” 第5章第五章   #05   这晚-计划,因为那个突如其来-肢体接触,全线崩盘。   直到回了家,裴奚若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简星然觑着她-脸色,就知道事情恐怕不顺利。她给她倒了杯水,“发生什么了?先喝点热水缓缓。”   不提还好,一提,裴奚若就想起在傅展行那里碰-软钉子,一下子丧气到极点。   她从无败绩-传说,在今天毁于一旦。不光如此,还让他占了便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被男人握过-手腕,有股奇异-温度,贴着皮肤烧上来。   裴奚若盯着它,久久出神。   不知道,只剩左手-话,还能画画吗?   ---   车子在别墅门前停下,沈鸣从另一侧打开车门,抱出裴奚若送-礼盒。捧到手里才发现,比想象中-重。   “傅总,裴小姐送您-礼物……”   傅展行只瞥了眼便道,“放地下室。”   “您不打开看看?”老实说,沈鸣还挺好奇-。   酒吧-音乐太过震耳欲聋,耳畔这会儿似乎还响有回声。傅展行脚步未停,径自踏入门厅,“你感兴趣,可以拆。”   沈鸣捧着盒子追上去。   一跑,里头-东西跟着晃,像是很多张木板撞在一起。沈鸣推翻了原先-猜想,好奇心越发浓重。   他跟在傅展行身边多年,知道傅展行向来不开玩笑,这么说-意思,就是不介意他真-去拆。   于是,沈鸣捧着它到了地下室。   傅展行不常住申城,这间别墅-地下室被做成了藏书室,兼具储物功能。   沈鸣将礼盒放在桌上,拆掉缎带,打开盒盖。可没等他看清里边是什么,就有个物体“唰”-一下弹了出来,吓了他好大一跳,退后几步再定睛看去,竟然是个安了弹簧-拳套。   这特么……八百年前-整蛊把戏,这裴小姐可真是童心未泯!   沈鸣捂着自己-小心脏,一边在心里僭越地骂了裴小姐八百遍,一边小心翼翼探头去看。   这次没弹出什么了,里边是三幅画,一样-图案,区别是色彩,由浅至深。   沈鸣跟那一脸愤怒-猪对视几秒,感觉它下一秒就要拿起砍刀行凶。   画个什么不好,画猪。猪多可爱,还那么好吃,裴小姐把猪画成这样,简直是对猪-侮辱。   他颇有意见地把礼盒放进柜子,还是没忘自己-职责,跟傅展行汇报:「傅总,裴小姐送-是三幅画」   傅展行:「哦?」   他原以为是整人-作品,没想到,还真是礼物。   沈鸣:「画-都是猪!线条乱七八糟,表情也扭曲得很……像喝多了画-,您不看可太明智了!」   扫了眼消息,傅展行轻哂。   看来这位裴小姐,如她自称,确实很难相处。   ---   裴奚若优点不多,敢于直面挫折算一个。   短短一个晚上,她复盘了这一日-失败之处,觉得自己又能行了。   其实这天自己-表现不赖,好几次,她都感觉到了傅展行-厌恶和排斥。只不过,那男人大概真-信佛,早就修出了一身处变不惊-本事,没有表现在明面。   最大-败笔,就是在被他握住了手腕-那刻,她不应该自乱阵脚。   她就不信,他会真-把她怎么样。   恰巧隔日,傅展行邀请她做女伴,参加晚宴。   “傅先生有没有觉得我们最近见得有些频繁?”虽然隔着电话他看不见,裴奚若唇角依旧扬起弧度,“不会是被我迷住了吧?”   “才见两次,不算频繁。”他自动忽略她后半句。   “昨天,今天都见了。”她数着手指。   “裴小姐不来?”   “哪里,”她笑容绽开,尾音藏了小勾子,“我迫不及待。”   这晚裴奚若穿了条绿色绸缎礼裙,乌黑长发挽起,耳际颤巍巍落下几缕,款款走动起来,腰肢如柳,女人味更浓。   似是为了一雪前耻,她主动挽上傅展行-手臂,两人双双入场,登对非常。   晚宴后段,安排了一场古典音乐会。   大厅悬挂深红色丝绒幕布,灯光熄灭,只留舞台那一小圈。舒缓-序章开启,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陶醉神态。   座椅太舒服,裴奚若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前方看了几秒,朝他凑过去,“傅先生,这下,我们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距离有些近,她身上-香水味在空气中晕开,若有似无,掺了点性/感。   傅展行不动声色。   “我带你去酒吧,你就带我来听音乐,”她绕着垂下来-发丝,眨了眨眼,“不会是蓄意报复吧?”   “裴小姐想多了,”傅展行淡声解释,“我事先并不知道有音乐会。”   假若知道,他不会带她来。这对音乐会是一种破坏。   “暂且相信你好了。”裴奚若复又坐端正。 第6章第六章   #06   聊聊?   裴奚若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相亲那天至今,他们谁也没撕下过虚伪-假面,仿若真是一对互相满意、奔着结婚而去-情侣。   她假意柔情,他更是配合到位,就方才在唐好面前-一番表演,他-演技并不输她。   然而,这种相安无事-现状注定不长久。毕竟,她膈应人-招数有限,他-忍耐力也有限。   这是一场比谁更沉得住气-持久战。   “聊聊”这两个字,就像是他单方面宣告战/争落幕、要与她进行一场谈判了。   她很意外。   傅展行这个人,看上去就是那种定力特别好、全世界都急疯了,他也从容淡定-人。平心而论,两人-较量中,他并不落下风,反倒是她,一度感受到了挫败。   明明占据优势,却要和她聊聊。   难道,他有什么非她不娶-理由?已经按捺不住了?   ---   这是一幢南洋风格-别墅,坐落于长街尽头,车子驶过草坪,一路直达门廊。别墅有三层高,灰白色外立面,在夜色中更显低调,凑近细看,方知是上世纪大师手笔。   “好美-房子呀,傅先生好有钱。”裴奚若合掌感叹,像是要拜上一拜。   她大学时接触过西方建筑设计,对于这幢花园别墅,大有可聊。比如石砌列柱,喷泉雕塑,彩色花窗……   然而,她却选了个最俗气-开场白。   傅展行替她开门,做了个请-手势,并未言语。   这种不搭理-态度,让她-心也悬了几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裴奚若并不怯场。   她款款踏进门厅,浅金色高跟鞋踩在花纹繁复-釉面砖上,轻起轻落,留下细细长长一痕影子。   走了几步,她似是想到什么一回头,朝他轻抛媚眼,“傅先生,我这样,像不像民国年代-阔太太?”   男人径自越过她,像是没听到。   擦肩而过时,却飘下四个字。   “像姨太太。”   裴奚若:“?”   ---   “傅先生,你说我是姨太太,是不是结婚以后,会在外边彩旗飘飘啊?”裴奚若托腮问。   不容易,这几次相处,哪怕暗地里早已刀光剑影,明面上,傅展行对她,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绅士模样。   而今终于被他呛了一回,她简直可以说是喜上眉梢,当然要揪住这个把柄不放。   这会儿两人上了二楼茶室,沿窗而坐。复古-朱红色窗框,彩色拼花玻璃半开,窗外是繁茂绿植,夏夜凉风。   如果换作一对有情人坐在这里,不互诉一下衷肠,都是浪费情调。   只是坐在这里-是她和他,就免不了一番厮杀较量。   “看来裴小姐记性不好。”他给她倒了杯热茶,推过来,“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   裴奚若食指转了转杯沿,“有吗?”   自己倒是先想起来了——第二次见面那晚,似乎-确讨论过出轨话题。他-回答是否定。   “哎呀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读书-时候成绩差,课文要背三十遍才记得下来,”她一副羞愧模样,眼睛眨呀眨,就差把“花瓶草包”写在脸上了,“傅先生不要见怪。”   “不会。”   “听说孩子-智商大多遗传自母亲,我压力好大。”   “裴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到那一步。”   裴奚若习惯性想再发挥几句,忽然嗅出他话里-不同意味,愣了下。   “裴小姐是聪明人,闲话我也就不说了,”傅展行坐在对面,手肘支撑桌沿,双手随意交叠,“不知道几次约会下来,裴小姐对我-评价如何?”   这么直入主题?   她要是答“很好”-话,下一步是不是就该确认婚期了?   “傅先生一表人才,又是傅氏未来-掌权人,当然是不可多得-青年才俊了。在一众名媛千金间,可不要太抢手。”她先将他夸了一通。   他神色淡淡,未见反应。 第7章第七章   #07   “……”   清、醒、点。   这三个字呛得裴奚若说不上话来。   想她从小学起,就有不知名同学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写下告白词,立雄心壮志要娶她为妻。到十五六岁,更是貌美无边,情书收到手软。   这还是第一次碰上要她“清醒点”-男人。   而且这男人说话时神色温淡,并非刻意挑衅,是真心实意看不上她这一款。   真是好巧。   她也有同感呢。   ---   得知裴奚若答应与傅展行结婚,裴母乐开了花。   “我就知道,小傅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家世品性都没得挑,你肯定喜欢。大师说了,你们是天造地设-一对,果然好准。”裴母美滋滋地打开微信,给大师转了“8888”。   转完账,她又闲不住,“你前几次相亲都黄了,我还觉得可惜呢,现在一想,都是正缘未到——你看,小傅根本就是照着你-标准长-。”   裴奚若原本只想告诉家里一声,好断绝裴母时不时-旁敲侧击,哪知,听了一耳朵-傅展行赞歌。   她呵呵一笑,没感情地捧读道,“是啊。我真是太喜欢他了。”   裴母被喜悦冲昏头脑,没听出异样,已经兴致勃勃挑起了黄道吉日。   这桩婚事,傅裴两家侧重点不同,可对于结果,却均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是以,双方一拍即合,将婚期确定在了十月,本月先领证。   简星然初初听到婚讯,很是震惊,等裴奚若解释完来龙去脉,也就理解了。   常人或许会觉得这种婚姻态度过于儿戏,不过,既然能跟裴奚若玩在一起,那简星然也必然不是什么囿于成见-寻常女子。   她从卧室抱出电脑,往裴奚若面前一放,开始了颇有前瞻性-战略计划。   “自古婆媳矛盾是一大难题,仙仙,我们来全面了解一下你未婚夫-家庭情况,看看这两年要怎么过。”   裴奚若原本没这个兴趣,不过,简星然服务太到位,都把网页点开,送到了她眼前。   那就看一下吧。   如傅展行那日所说,他父亲车祸后便成了植物人,母亲于同年去往寺庙清修,两人在公司留下-股份,出让给了几位高管。   那年傅展行十四岁,才初二。   简星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斗志忽然弱了几分。她一言不发,鼠标下滑几页,又看见了一篇文章。   这篇更为详细,基本上能代表外界对于这对夫妻-评价。   傅渊是位温文尔雅-慈善家,在上流社会-声望很高。其妻沈觅柔则是著名钢琴家,两人因一场演奏会相识,婚后鹣鲽情深。对独子傅展行,更是关爱非常。   然而,一场车祸,就让一切毁于一旦。   “好可惜…本来是很幸福-一家啊。”简星然关掉网页,有些不知道怎样讲。   她和裴奚若都是家庭和睦、泡在蜜罐中长大-孩子,饶是能品尝到一点酸咸苦辣,那也不过是生活-调剂。   裴奚若没有说话,亦有同感。   不过,她还略在意另一件事:报道上写,傅渊车祸、沈觅柔出家没多久,傅展行就休学了近一年,后来连跳两级,不仅将差距补上,还甩开同龄人一大截。   都休学了,应该受了不小影响吧。 第8章第八章   #08   晚八点。   裴奚若洗过泡泡浴,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她这阵子刚参加完一个推介展,受到了如潮好评,老钱那边,又牵线将她-画卖给了一位收藏家,成交价令人满意。   这么一想,本月也算顺风顺水,是她-吉月。   这念头刚产生没一秒,手机铃便响了起来。   裴奚若瞥了眼备注,顿觉有些打脸,没接,反将手机往靠枕下塞了塞。   铃声响了很久,才自动挂断。   屏幕上-未接来电,明晃晃挂着“傅九”两个字。   真是玄学,白天刚闪过那么一瞬-念头,晚上,这失联已久-未婚夫就给她打电话了。   该说巧还是不巧呢?   裴奚若转着手机,没想好要不要回拨。   刚才,她只是下意识不接,这会儿仔细想想,以傅展行无事不登三宝殿-风格,怕是有事找她。   有事找她……   好像就更不能接了呀?   裴奚若及时地保持了清醒,还没放下手机,下一个电话却又紧随而至。   不过,是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   “裴小姐。”传出-却是她那位未婚夫-声音,声线略冷,又带点君子般-彬彬有礼。   裴奚若噎了下。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未婚夫?”她故作惊讶,“咦,你换手机号啦?”   “你不接,只能换个号码了。”他不和她打太极。   好直白-男人。裴奚若呵呵一笑,“哪里,我是在敷面膜,没听见呢。这么晚了,未婚夫找我有事?”   他没和她计较,“嗯,明天裴小姐有没有时间?”   “明天呀…”裴奚若又开始绕自己-长发,卖了好大一个关子才道,“有。”   “来平城一趟,见见我二伯。”傅展行翻过一页文件,语气像是在谈公事。   联姻毕竟是大事,饶是私下签了假结婚协议,明面上-工作,该做还是得做。这一点,两人早已达成共识。   裴奚若倒不至于全然不配合,只是,关于那晚-交锋,她仍是有些耿耿于怀——   那晚,就在他将婚前协议推过来-那刻,她说:“傅先生,婚姻大事不能这么草率,虽然你-方案听起来很双赢……我还是想回去想一想再做决定呀。”   他却只用一句话,就击碎了她-动摇。   “裴小姐,早结早离婚。”   当时头脑一热就签了字,事后越想,越觉得中了那男人-奸计。   两年都熬过去了,还在乎多这一天两天吗?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两家联姻是板上钉钉,裴奚若心中-不甘,只好全部化作矫情,为难起他来。   “要去平城呀?那好远好远,机票好贵好贵-。”   “我会给你买。”   “其实,人家明天还有个小party啦……”她声调扭成了麻花。   “裴奚若,”傅展行放下手中文件,似是终于有些头痛,“好好说话。”   好吧,为难也为难够了,还是谈正事吧,谁让她人美心善呢。 第9章第九章   #09   “未婚夫,听说,你很讨厌绿色呀?”裴奚若坐下来,左肩一侧-衬衫略有些下滑,应景地露出一抹芥绿。   沈鸣没想到刚上来就听见这么个开场白,吓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折腾出不小-动静。   傅展行瞥了眼副驾,“怎么?”   “都要结婚了,想了解一下呀。”裴奚若找了个舒服-姿势窝在皮质座椅中,望向身侧男人。   她生了双极为漂亮-狐狸眼,就这样一瞥,很勾魂。   这男人却好似对她-美色无感,连看也没多看一眼,“那要看,它出现在哪个地方了。”   “帽子肯定不行!”怕裴小姐领会不了深意,沈鸣壮着胆子插了句话。   顾不得那么多了——傅总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会儿就算是不礼貌,他也要把话撂下,免得这位裴小姐行为出格,往后真干出给傅总戴绿帽子-事儿。   哪知,裴奚若却眨了眨眼,一副理所当然-样子。“那还用说,对婚姻忠诚,这是最起码-底线。未婚夫,你也一样哦。”   对于如何逃避二婚,裴奚若在原先-基础上,又做了个小调整。   这两年,她要假装爱惨了傅展行,这样离婚后,她就可以说自己为情所伤,悲痛到不想再嫁。   可如果这期间,傅展行在外头养了女人,那她这桩情深戏码,就演不下去了。   毕竟,裴母不可能相信,她会留恋一个垃圾。   所以他这个模范未婚夫-人设,必须保持到底。   傅展行性子淡,明白了她-意思之后,也没多作保证,只轻点了下头,“裴小姐放心,我对女人没兴趣。”   “原来如此。”裴奚若恍然大悟,看他-眼神像发现了什么新世界,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长叹一声,就听他淡道,“男-也没有。”   好吧。   裴奚若收起了自己-想象。   女人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   她这未婚夫,是要出家呀。   ---   傅家二伯-宅邸,坐落于平城市中心运河旁,是一幢占地近千平-青砖中式别院。   车子在门前刹停,裴奚若踩着高跟鞋款款下车。外头光线好,盛夏-太阳洒在她-长裙上,绿得鲜亮。   远远-,一对中年夫妻迎面走来。虽然不认识脸,不过,看那穿着、气度,一定是二伯傅洲和二伯母唐嵇玉了。   裴奚若做了做心理建设,主动挽上身侧男人。   一次是接触,两次也是接触。   她就当,是为了演艺事业,奉献自己吧。   傅展行出门向来不带女伴,自然也没让人挽着-习惯,直到裴奚若抬手搭上来,才略横了下手臂,让出一点小空间。   两人手挽手,相偕迈入大门,好似真是一对眷侣。   “二伯,二伯母。”傅展行微微点头,裴奚若也跟着打招呼。   她不刻意做作时,声线就没那么妖,听着很舒服。   唐嵇玉满意地望了望裴奚若,侧头对傅洲笑道,“比照片上长得还好看呢。”   傅洲没吭声,向来和蔼-脸上,眉头扭出了个不易察觉-纠结弧度。   眼前-侄媳妇,模样好看是好看,可那柳叶眉,狐狸眼,桃红唇,窈窕身段,哪有半分温柔文静-模样。   怎么跟网上说-有点不一样呢?   不过,唯一让人欣慰-是,和阿行站在一块儿,还挺般配。   ---   这次见家长,裴奚若虽收敛了几分,却也没特地去装什么小白花——她也装不像。   几个小时处下来,傅洲已经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   他私下交代秘书,让他快速去调查。   “若若,”唐嵇玉倒是十分喜欢这个侄媳妇,已经叫上了小名,“你对古典音乐有没有兴趣?晚上一道去听吧。”   两人这会儿正在庭院中侍弄花草。唐嵇玉弯腰,用剪子修剪掉多余枝叶。   “好呀。”裴奚若绽出一个笑,衬着树荫漏下-丝缕阳光,鲜眉亮眼。   隔着客厅-落地玻璃,花园里-这一幕,十分融洽和谐。   傅洲看在眼里,边听电话那头-汇报,眉头拧得越发纠结。   根据秘书-反馈,什么温柔小意,贤良淑德,都是骗人-。   真正-裴家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谈过很多男朋友,每年都要花大把时间外出旅游,浪得没边。 第10章第十章   #10   裴奚若说这话时,没指名道姓。不过,这里就两个人,跟直说也没什么差别了,傅展行很快意会,和尚指-是他。   他没搭理,她倒是得意忘形起来,话也比平时多,“未婚夫,我其实特别好奇一个事。”   “嗯?”   “你修-,是不是闭口禅哪?”相处至今,如非必要,这男人极少开口,好似他说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是天价。   似是觉得这问题无聊,傅展行瞥她一眼,“我不信佛。”   “不信佛你戴什么佛珠…”裴奚若嘀咕着,看向他手腕。   那串深棕色佛珠,被西装袖口略微遮住一缘,直径不大不小,在月色下,透着一股正身清心-意味。   她忽然有了猜测,抬起头来,“难道,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犯杀戒?”   动漫里不是有吗,这串佛珠,就像一个封印,一旦解下来,眼前-男人就会性情大变。   裴奚若下意识望了望月亮,眼前浮现出狼人嗷嗷叫-场面。   然而,男人轻哂了声,将她脑海中-故事夷为平地,“裴小姐,你很有想象力。”   好吧。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   裴奚若郁闷地收回视线。   人-好奇心啊,一旦得不到满足,真是太痛苦了。   ---   好在,裴奚若-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到酒店,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码事。   “住酒店好,显得比较矜持,”电话那头,裴母称赞她-做法,“婚都没定,确实不能住到人家家里去。”   其实,裴家没那么多古老观念,只是傅家家风清正,裴奚若-名声又不太好听,才要特别注意。   这些天,裴母总有种被好事砸到头-虚幻感,生怕下一秒,傅家听说了风言风语,前来退婚。   “是呀。”裴奚若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点头道,“不能让未婚夫觉得我太轻浮了。”   事实上,都不用她提,从傅家宅子中出来,傅展行连问也没问,就将她送到了就近-五星级酒店。   不得不说,在少见面这一点上,两人倒是极有默契。   “若若,既然到了平城,就玩几天再回来吧。”裴母道。   她佯装遗憾:“未婚夫太忙了,我只会打扰到他。”   “顺便把证领了,”裴母补上-后半句,显然才是重头戏,“户口本、婚姻状况证明,都在你-包里。”   “……”   裴奚若无言片刻,视线转向沙发上那只包。   什么时候放进去-?   ---   隔日再见到傅展行,裴奚若并不意外。   想必,两家早就通好了气。   门外-男人,西装革履,气度清贵,很是人模狗样。他视线平淡,看着她,“裴小姐,走吧。”   不知道-,还以为是要上谈判桌。   虽说有了心理准备,可临到头,裴奚若被骗婚-感觉更强烈了。   “傅展行,你让我来平城,不会是一步步算好-吧?”她不走,倚住门框打量他,“就是为了捉我来领证。”   傅展行原以为,这是双方默认-行程,此刻才知道,她一直蒙在鼓里。   昨日下午,裴母联系了他,说既然彼此都很满意,不如趁机敲定婚事。   他自然是没意见。   “没记错-话,这是裴家-意思。”他缓声道,“何况我并不认为,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差别。”   裴奚若却说,“差别大了。今天是我-生日。”   他目光不变,等她-下文。   “谁会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想起自己失败-第一段婚姻呢?”她抚着下巴,叹了口气,“傅先生,可以理解吧?” 第11章第十一章   #11   这句“生日快乐”来得突兀,甚至,因为声线平淡,一下就散在了夜风中。   男人站在她对面,眉目清隽,皎洁如月。真是如诗如画一般-场景。   裴奚若眨了眨眼。   然后。   信了他真-是个和尚。   原本是多美好-气氛啊——   寂静-山间庭院,男人对女人说了这四个字,哪怕两人之间毫无火花,可这毕竟是一句安慰呀,起码眼中,该有点逢场作戏-柔情吧。   他呢?   依旧冷静得不似凡人。   裴奚若毫不怀疑,他只想把她哄好了明天去结婚。   ---   不解风情-和尚成功消灭了她内心-小矫情,裴奚若竟然没再顾上伤感,光欣赏眼前这幢山间别墅了。   别说,傅展行-住所,还真挺有品味。   站在庭院中,只觉极为清净。别墅内陈设极简,却不单调,处处透着禅意。裴奚若小小地参观了下,发现一楼还有个观景室。   观景室内,一侧墙挂着笔锋缭乱-巨幅草书,一侧涂成灰白色,中央摆了张楠木茶桌。一支细瘦文竹从角落伸出来,往外看去,山色一览无余。玻璃折叠门,还可以打开、关起。   裴奚若忽然有所感慨。   怪不得傅展行一身清淡无欲-气质。   要是在这里多住几天,怕是她也想去弄个木鱼敲敲了。   “傅先生,”她发现了一个盲点,“一楼好像没有客房呀。”   “嗯。”他应得沉稳。   “那你说睡楼下?”果然,为了把她骗进这里,这男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观景室也能睡。”他打消了她-猜想。   “唔。”地铺吗?   裴奚若打量四周,别说,在这种禅室一般-地方睡觉,心境一定很安宁吧。只怕《西游记》里-妖怪来了,也会不由自主开始冥想修行。   “那好吧,辛苦傅先生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问题。”   “你说。”   “你睡觉之前,”裴奚若顿了下,真-忍不住自己-好奇心,“打坐吗?”   “……”   ---   这个问题,当然也没得到答案。   而且,男人还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看起来,好像是想用出家人-慈悲心怀,把她给普渡了。   裴奚若知趣地溜回了楼上。   这间客房风格与楼下别无二致,有种与自然亲近、融洽-味道。不过,没有观景室那么大-窗,只有小阳台。   她一只胳膊搭在阳台边,在跟简星然打电话。   简家注重对子女能力-锻炼,作为未来接班人,简星然研究生毕业入职后并没空降总部管理层,而是被分到集团下属一个酒店,做客房部经理。   “等我坐上总裁之位,这就是我亲自打下-江山了,哈哈哈,”简星然豪气万丈道,“这样一想,今天巡遍犄角旮旯-辛苦好像也有了意义。”   “早知道,我也像你一样,好好读书,大学念个经济学。”裴奚若发自内心道。   虽然很枯燥,可是,赚钱多、底气足呀。   “这个,”简星然顿了下,“其实,这也不是你努不努力-问题。” 第12章第十二章   #12   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扣下钢印-那刻,意味着一切尘埃落定。   联姻这件事,铺垫了也有小半个月,不算突兀,可真正将证拿到手中,裴奚若内心还是有点复杂。   记得中学时代,情窦初开-少女们聚在一起聊天,讨论学校里长得帅气-男生,互相分享自己-理想型。   有人见她坐在一旁,热情问道:“若若,你以后想嫁给什么样-人呀?”   她转了转手中-笔,“我呀,要嫁给自己这样-。”   说话时-笃定仿佛还在昨天,可转眼间,就啪啪打脸了。   想到这里,裴奚若瞄了瞄身旁-男人,想看看,他会不会也涌上点复杂情绪。   却被好大一个沈鸣挡住了。   “傅总,刚才沈董那边突然因为我们不再采用睿合科技-处理器大发雷霆,一定要看6A处理器-性能报告。”沈鸣快步上前,说话低而快,“但研发中心那边-人说,新机搭载6A处理器-测试效果很不理想,报告怕是出不来……”   裴奚若没有想到,平日里看着颇为斯文、面面俱到-沈秘书,说话也可以像打/机/关/枪一样快。她脑袋里就像飘过了一群密集物理弹幕,什么也没剩下。   傅展行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听清楚-,边走边道,“研发中心-负责人叫什么?”   “姓徐,徐安志。”   他“嗯”了声,“告诉沈董,我会亲自将报告送过去。”   可6A处理器-研发是傅总一手推进-啊,送上报告不是自打自脸吗?   沈鸣愣了下,还是如往常那般应道:“好-。”   两人说到这里,似是才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没事,你们聊,”裴奚若呵呵一笑,“我打个车就走。”   她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本结婚证,当作扇子,一下一下扇着风。   红底金字,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小点微光。   此刻,昨夜-某个场景忽然闪回——山间岑寂,她满腹牢骚,抱怨嫁得太远,褪去白日-矫揉造作,很难得地,碰了下他-恻隐之心。   傅展行稍顿,“我送你。”   ---   送完裴奚若去机场,宾利这才掉头往傅氏集团总部开。   早在傅老爷子那辈,傅家便开始与沈家联姻,两家强强联手,彼此渗透,才铸就了如今这个繁荣兴盛-名门望族。   发展至今,却逐渐有了些人心不合-迹象。   今日发难-这位,沈复德——论辈分,傅展行还要叫他一声表舅。   如今继承人之争短暂落幕,傅展行即将入主傅氏-消息,几乎已经飞遍集团每个角落。   尤其是女孩子多-地方,讨论尤其热烈。   虽说去年,傅展行就在傅氏技术部有了职位,可他极少出现在总部,大家想一睹真容也见不着——此等级别-帅哥,简直可以成为上班-动力。   这下终于可以看个够了。   上午十一点十分,傅展行踏入总部大门,迎来无数人或殷勤或探寻目光-同时,消息也经某个眼线传到了沈复德那里。   他登门时,沈复德坐办公桌后,端-是一副山雨欲来-派头。   傅展行一身温和气质,气势却并不减,略低了下头,“表舅。” 第13章第十三章   #13   要是当着裴母-面,认不出“每日盯着看”-未婚夫,那好像也太说不过去了。   裴奚若心念稍转,很快有了主意,目光虚虚从两人中掠了下,哪边也没停留,“傅先生。”   “嗯。”穿黑色西服-男人看了她一眼,“裴小姐。”   这不就找到了吗,裴奚若喜上眉梢,视线立即在他身上落定,“傅先生美如冠玉,站在人群之中,真是引人注目。”   傅展行却似乎不吃她这套,“裴小姐,你刚才好像看-是那边。”   “没有呀,”裴奚若坚决否认,眨了眨眼,“哦,可能是因为我有点斜视吧。”   傅展行轻哂了下,也没计较她这话真假。   裴奚若余光瞥见裴母正看着这边,连忙又作关切状,“傅先生一路坐飞机过来,真是辛苦了。”   “不会。”   “等一下到家,我给你按按。”她十分贤惠-模样。   “……”   随叙旁观两人对答,感觉信任在眼前逐渐崩塌——这就是傅展行口中-“商业联姻”、“各取所需”?塑料夫妻,平日会这样相处?   裴奚若也留意到了他,“这位是?”   傅展行道:“随叙。”   “我是阿行-朋友,”随叙别有深意地看了傅展行一眼,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裴小姐好啊。”   他这一笑,跟傅展行-区别就很明显了。   眼尾上扬,有种不拘小节-浪子气质。   其实,脸盲也不是无药可解,针对一张脸,寻常人记-是整体五官,裴奚若努力一下,可以记住特征细节。   发型、痣、斑、胎记,或是鹰钩鼻、吊梢眼之类-明显特点,基本能应付日常需要。   怪只怪这两人,脸上干干净净,什么特征也没有,走过来时,还都面无表情。简直是故意为难人。   ---   随叙来申城还有正事,很快先一步告辞。   裴奚若回头一看,裴母不知何时也悄悄走掉了,看来,是想给他们创造独处机会。   也好,没了旁观者,不用扮深情,裴奚若得以自在起来。   两人一同往外走去。   傅展行在这时开口,“裴小姐。”   “嗯?”她-注意力被远处一对吵架情侣吸引,随口应了声。   “你演技很浮夸。”   “……”这叫什么话,裴奚若将视线收回来,答道,“傅先生不懂。女人谈起恋爱来,就是这个样子-。”   “是么。”   “哦,忘了傅先生没有谈过恋爱,”裴奚若一副理解-模样,“你看那边-情侣,女生哭得梨花带雨,等一下,男生就要去哄了,然后就是你侬我侬。”   傅展行似乎并不觉得这话有说服力,“你也说,那是为了哄人。”   “好吧,”裴奚若想了想,又道,“那我看过-一部名著改编电视剧,女主角跟心上人说话时,也很作,很甜腻。”   她不像是会看名著-,傅展行难得多问了句,“什么剧?”   “《西游记》。”   傅展行稍顿,而后了然。   里边-女妖精,确实是她这个样。 第14章第十四章   #14   什么表嫂?   沈思妙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她居然就这样以表嫂自居了?   真是好厚-脸皮。   “你们还没结婚呢,少占我便宜了,”沈思妙将排斥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况且在我心里,只能有一个人能成为我-表嫂!”   裴奚若似是很感兴趣,“是吗?”   沈思妙得意地点点头,凑近道:“你想知道呀?”   “是呀。”裴奚若配合道。   “她就是……”沈思妙余光一扫,发现闲杂人等太多,便环起手臂,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们。   没几秒,桃桃等人立即自觉作鸟兽散。   等人走空,沈思妙这才道,“听说,你是个画家?很巧,凡伊姐姐也是画家。只不过,她身体不好,一直住在疗养院里。”   裴奚若长长地“哦”了一声,等她继续。   “她和我表哥,从小一起长大。”   裴奚若点头:“青梅竹马。”   “没错。而且凡伊姐姐特别温柔,知道很多东西,跟你这种狐狸精一点也不一样,”沈思妙越说,越带着一种自得,“她和我表哥,才是真正-灵魂伴侣。表哥肯定是因为要和你结婚,才没有表白。”   裴奚若没想到,自己只是参加个生日会,还能意外挖掘到和尚一桩风月。   好刺激。   不过仔细想想,多半是桩假风月——这个表妹,逻辑比她还要差。   裴奚若道:“你表哥已经二十六岁了,这个月才认识-我。要是喜欢她,过去十几年干嘛了?”   沈思妙被噎了下,还是不服输道:“不许我表哥开窍比较晚?”   “当然可以。不过很可惜,就算他们两情相悦,”裴奚若从包里摸出一本结婚证,夹在指间一晃,“你那个凡伊姐姐呀,也只能当人人喊打-小三了。”   看见那红艳艳-本子,沈思妙一下子瞪大眼,声调也拔高了八度,“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裴奚若十分欣赏她此刻-表情,一笑,眉眼愈发流露出艳色,“你猜。”   这副狐狸精得逞-样子,把沈思妙更加气了个半死。   ---   “好啦,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你这么生气做什么。”电话那端,传出一把女人-轻柔嗓音,“从小就这个急脾气,小心伤肝。”   “凡伊姐,你要不要这么养生,都火烧眉毛了啊!”沈思妙气呼呼地靠在大理石台边。   她刚才,着实体会到一把气急攻心-感觉。   那个裴奚若,真-好气人。长-就一副狐狸精-样子,一笑,能把男人-魂都勾去了。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表哥看上了她什么。   她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凡伊姐,男人是不是都只看脸啊?好肤浅。”   电话那端,女人笑了笑,“怎么这样说?”   “因为除了脸,我想不通表哥为什么会娶她啊。要学历没学历,要人品没人品——不到两年就谈了八段恋爱,一定很花心。”   董凡伊似是在沉默出神,过了会儿才轻道,“她不是雪城大学毕业吗?”   “谁知道是自己考-还是买-啊…”沈思妙翻了翻白眼,还想说什么,突然抓住了关键词,“哎凡伊姐!你还说自己不喜欢表哥,明明连情敌-底细都打探清楚了嘛!”   董凡伊很淡地笑了下,语气无奈,“思妙……”   她声线犹带病中-柔弱,让人一下子想到被风吹开-薄纸,沈思妙-眸光黯淡下来——是呀,喜欢又怎么样?凡伊姐身体不好,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隐藏着自己-心意吧。   沈思妙心头涌上一股难过,下意识扯开话题,“那个,凡伊姐,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这么晚了,你应该已经睡觉了吧。”   “还没有,今晚月亮很好,我在画月亮呢。”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轻-,放下画笔-声音,停顿许久之后,董凡伊忽然说,“妙妙,像你说-,我想我确实是喜欢你哥哥-。”   这么多年了,沈思妙时不时就要打趣一下傅展行和董凡伊,每每这时,两人一个神色淡淡,一个无奈带笑,似是谁也没将她-话放在心上。   而今,终于听到一方承认,沈思妙却没有喜悦,只剩揪心。   “凡伊姐……”   “我这种情况,也不敢奢望以后,”董凡伊轻轻说道,“能以朋友-身份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   在洗手间呛了沈思妙这事,裴奚若一点都不心虚。   她自认为,还是很讲道理-——人家巴掌都挥到了眼前,她总要打回去吧。   要是这所谓-小姑子去找傅展行告状,那就更好不过了,最好傅展行一怒之下,把她给休了。   傅展行啊……   一想到傅展行,裴奚若就牙痒痒,对这桩婚事-不满越发浓重。   要不是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诱导她签下合约,她现在,还是只单身美丽小蝴蝶呢。   想到这里,裴奚若-报复心忽然蹭蹭蹭地涨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很嗲地给他发消息:「傅先生,到家了吗~」   他没回,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刚才在酒吧,碰到你表妹了,她好过分,居然骂我是狐狸精。你要给我评评理。」   宫斗剧里-皇帝,不是最讨厌嫔妃叽叽喳喳吗,她今天就要做个长舌妇,报那三亿之仇。   墙边-古老座钟指向深夜十一点,傅展行坐在窗边,视线落在那串修好-佛珠上。   下午从平城登机时,它-线忽然断了,深棕色木珠四散砸落,滚了一地。   这种事,有人会将它当作不祥预兆。   不过,傅展行不信神佛。   佛珠-线断了,不过是因为它年岁太久而已。   但不知怎-,见那木珠掉落时,他脑海里却忽然冒出了个更扯-想法——佛珠断了,他-封印要解开了。   稍一追溯,才想起这个说法来自于谁。   当时,他让她收起想象力。   其实,她-猜测也不无道理。   明明相处时三句话都聊不到一块儿,倒意外-是个“知己”。   傅展行似是自嘲般地勾了下唇角,收回思绪,将它戴上手腕。   而后,他摆开棋盘,一人执了黑白两方,就这么下了起来。   以前,为静心修身,傅展行试过很多种办法。现在倒都成了习惯,哪怕心不浮气不躁,闲时,也会坐下自弈一局。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接连亮起,同时进了很多条消息。   第一条来自二伯母:「阿行,你看,婚礼-事,要告诉你妈吗?我知道你基本不跟她往来,但怎么说,也是人生大事呀。」   他眼皮轻垂,许久才回复:「不用」   第二条,是裴奚若发来-。   他这位名义上-太太,着实多变,前脚无缘无故闹离婚,后脚又忽然换上了副甜腻语气,要他评理。   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一来一往地发消息,效率太低,傅展行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   接通后,他不作废话,只问,“哪个表妹?”   “就是那个叫沈思妙-呀,”裴奚若找了个安静之处,绕着长发道,“傅展行,你之前说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可是现在,你表妹都踩到你合作伙伴-头上了欸。”   嗓音还是嗲嗲-,一副要他为她做主-模样。   寂静夜色中,她-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像是神话传说中-海妖,腻得吓人。   这样-态度,傅展行曾见识过——在两人刚刚认识-时候,她就是如此矫揉造作,后来才略微恢复正常。   只是不知道,最近为什么又突然发作。   他掀了掀眼皮,“裴小姐是因为表妹-胡言乱语,才想跟我离婚?”   “哎,不是啦,我那只是一时冲动。”裴奚若假装无事发生,她可赔不起这钱,“傅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哦?”   “不是有那个说法吗?婚前恐惧症,我只是突然犯病了。”裴奚若作娇羞状。   他提醒,“我们只是演戏,不用这么投入。”   “没办法,我比较敬业。”   傅展行轻哂了下,倒没有再和她继续掰扯,“裴小姐,不早了。”   “等等!”裴奚若生怕他挂了电话,连忙拿起恶毒表嫂剧本,连声线也下意识恢复了原貌,“那你表妹欺负我-事,就这么算了?不应该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来给我磕头道歉吗?”   “她还口口声声说是我勾/引-你呢,你再不昭告天下爱我爱到发狂,这个锅我就背大了!”她使劲地作。   反正结婚以后,她就要变成笼中鸟了,不如发挥本领,让他也没安生日子过。   本以为傅展行多少会有点不耐烦吧,可她一通逼逼完,那端男人却只丢下三个字:“知道了。”   裴奚若一愣,头皮忽然有点发炸。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他不会真要照着她说-去做吧?? 第15章第十五章   #15   一来真-,裴奚若立马就怂了。   她对这桩婚事,一向秉持能保密就保密-态度,从没主动向外界说过。   毕竟,傅家那么有名,她和他-事要真传遍全国,只怕离婚后,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一大群人在背后议论:“喏…那个就是傅展行前妻。”   她不要做傅展行前妻。   她希望自己永远是裴奚若。   “傅先生,你这话一定是在开玩笑。”她干笑两声,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要看裴小姐是不是在开玩笑了。”   “……”裴奚若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风格还是一如既往,不将她呛回去就不舒服似-。   怕他胜负心太强,真将婚事高调抖落,裴奚若决定认怂,“我当然是开玩笑了,你看今天也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忘了这个话题行吗?”   说完,自己也有点心虚——明明是她起-头,却也是她先求-和,似乎确实不讲道理。   他会答应吗?   裴奚若心中一阵忐忑,忽然急中生智,来了个激将法,“当然你要是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   傅展行:“……”   电话那端,沉寂了片刻。   裴奚若眨了眨眼,“傅先生?”   人呢?被她-黄/腔吓跑了吗?   好在下一秒,男人开了口,声线很稳,看不出被吓过-样子。   “可以。”   裴奚若忽然想笑。   他是故意避开了“行不行”-字眼吗?   这和尚,有点纯呀。   ---   一转眼,八月尾声将至。   往常这个时节,裴奚若都在世界各地飞。半是工作需要——画家么,灵感用多了总有枯竭-时候,需要接触新鲜事物。半是为了避暑,夏天,她偏爱往挪威、瑞士、俄罗斯这些地方跑。   可今年,却被婚事给绊在了原地。   不能往外跑,她干脆在家宅了起来,每天妆也不化,穿居家服,在画室一待就是大半天。傍晚时分,才会和简星然出门游泳。   就这么规律地过了二十来天,便到了傅氏一年一度,中秋家宴-日子。   裴奚若作为新成员,自然收到了邀请,傅展行提前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会路过申城,将她捎回去。   这就属于“必须配合”-情况了。裴奚若扔下铅笔,将扎着-头发放下,换掉白T和卷边牛仔裤,上车时,一下就从朴素-人民艺术家,成了眼角眉梢都飞着媚意-狐狸精。   “走吧傅先生。”她刚完成一件很满意-作品,估计可以卖高价,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   傅展行倒是因为这过于轻快-语气而朝她看了眼,以为她又有什么花招。   他不知道,裴奚若吃了上次-败仗,这回并不敢轻易挑衅,接下去一路,都本本分分,安静如鸡。   两人到达傅家老宅时,天色尚早。   先是拜会了傅老爷子,老人家已经八十二高龄,精神却依旧健朗,说起话来,虽算不上声如洪钟,却也绝对不虚。 第16章第十六章   16   中秋一过,时间好似快马加鞭,转眼便到了婚期。   这几个月里,裴奚若和傅展行这两位主角仍在各忙各的,丝毫没有培养感情的自觉。   不过,婚礼的各项事宜倒是有专人在有条不紊地推进,连婚纱也有专员从伦敦送过来,供她挑选。   简星然一开始陪得兴致勃勃,后来,表情逐渐麻木,“刚才那三套到底有什么不同?”   跟这种衣柜里永远只有西服衬衫小套裙的女人,裴奚若没有共同话题,不过还是给她解释了,“第一件是v领开肩,第二件胸口镶的珍珠比较大,第三件是丝绸,裙摆有小开叉。”   解释完,裴奚若仍然没能做出取舍,不禁发愁道,“你说,婚纱这么好看,怎么婚礼上就只能穿几套呢?”   “好几套还不够,你是要去走秀吗?”简星然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要不你问问傅展行,能不能办个三天三夜的婚礼。”   裴奚若说:“我还不如多嫁几个老公,试试不同的主题。”   简星然:“……”   这思路比她还离谱。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饶是裴奚若哪条都喜欢,但因为婚礼流程简单,最终还是只定了四套。   主纱带点儿中世纪元素,上半身很紧,掐出她纤瘦肩背和柔软腰身,自腰际开始,裙摆荡开,缀满繁复花纹。在灯下,礼服带微金细闪,那是缀在上头的宝石和珍珠。   试这套主纱时,恰好傅展行在场。   他公务繁忙,很多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对接,自己并不过问。   婚礼策划师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连忙汇报进程,末了恭敬道,“傅总,您有什么意见吗?我们这边会立即进行修改。”   傅展行还未答,余光忽而扫见试衣室门帘轻动,缓缓向两边拉开。   工作人员侧身从里边走出来,将空间完全让出。   裴奚若穿一身白纱,站在试衣室中央。她黑发低低缠起,戴珍珠头冠,披白蕾丝头纱。可气质仍旧偏妖,是再圣洁的白也盖不住的,狐狸眼水光潋滟,反多了种清纯又美艳的风情。   “傅先生,怎么样?好看吗?”裴奚若凹了个拍杂志的造型,朝他眨了眨眼。   傅展行抬眼,“嗯”了声。   裴奚若也不指望他能舌绽莲花吹出什么彩虹屁来,得到这个答案,已在在脑内自动美化了十倍,当作盛赞听了。   这阵子,两人关系算是有所缓和。   傅展行一向没有主动撩架的兴趣,她不来犯,他也不会主动招惹。   而裴奚若这么佛系,则是因为,她发现了和尚几个优点。   英俊,这是第一位的,看着养眼。第二,多金,她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从不必考虑价格。第三,话少,这是个初看不怎么样,实际上无比珍贵的优点——对于婚礼,傅展行极少插手她的意见,她心血来潮要布置那幢山间别墅,他也答应了。   似是在完美履行签合同时对她的允诺——“只要不过分的要求,都将尽我所能。”   裴奚若不是白眼狼,男人一样一样做得到位,她再为难就过分了。于是这几天也收拾了下心情,准备当她的美丽新娘。   另外,也有一点点愧疚的小心思在——   毕竟新婚之夜,她注定要让他独守空房了啊。   ---   婚期定在十月三十日,原先只考虑了时间。   真正到这天,才觉得日子选的有水平。秋日艳阳高照,温度也比平时暖了几分,山上红枫次第铺开,像一团团火焰,景致极美。   这场婚礼只邀请了傅裴两家的亲朋好友,闲杂人等,连进都进不来。偌大山间别墅中,宾客或攀谈或赏景,很是闲适。   “傅家竟然真会答应,好奇怪。”简星然站在三楼窗前,粗略数了数在门廊前刹停的车,“一般他们这种世家大族,不是应该有很多商业往来的伙伴吗,都没请?”   “只请了最重要的几位。傅老爷子好像什么都看开了,二伯和二伯母也不讲究这些。”裴奚若玩着自己的头发。   简星然道:“还有个重要原因。”   “什么?”   “傅展行呀。他现在已经正式调任傅氏集团总裁了,大权在握,谁敢逼逼。”   也是。   裴奚若不由得脑补出了和尚端坐于王位的场景——别说,他那副清冷寂寥、无情无欲一般的气质,还挺合适。 第17章第十七章   #17   傅展行又扫了遍这封留言,目光在“聊那么高兴”几个字上停留半秒,蓦地轻哂。   分明是自己想跑,倒挺能颠倒是非。   沈鸣急匆匆地跑上楼,一眼看卧室空空如也,脑袋“嗡”的声就放大了,脱口道:“傅总,刚才我听说,裴小姐跑了!”   话音落下,才觉得用“跑了”不合适——好像她是被抓来的似的。   沈鸣连忙补充说明,“有人看见一个身形很像裴小姐的女人,从二楼窗台翻下去,然后就不见了。”   傅展行的视线从纸缘略抬,“窗台?”   “是啊。”沈鸣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真的要离开,也该走楼梯、门厅吧?这裴小姐是武学爱好者吗?一言不合还能翻窗的。   “门厅人多,她是担心走不了。”傅展行淡道。   沈鸣恍然大悟,悟了没半秒,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新婚之夜新娘跑了,难道不应该立即去追吗?难道两人吵架了?   联想到方才董凡伊来过,沈鸣犹疑开口,“傅总,裴小姐她……会不会是吃醋了?”   如果因为这个吃醋,那傅总可太冤了。   因为董凡伊她是自己上来的,全程对话他都在门口听着呢,没讲几句裴小姐就回来了。   傅展行未答,将纸折起放在一边,而后迈步出门。   沈鸣摸不清这二位目前的情感状况,跟在后头,犹豫了下还是道,“傅总,裴小姐那么远嫁过来,可能是觉得孤独了。您看,需不需要我去找找?”   听到这猜测,傅展行不由冷笑。   孤独?   恰恰相反。   此刻,她定是在哪个地方,喜笑颜开,连狐狸眼梢都乐得飞起来了。   他走进另一间卧室,“沈鸣。”   “在的傅总。”他连忙道。   “去订张机票。”   “好嘞,”沈鸣应完,下意识问了句,“是去追裴小姐吗?”   傅展行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去港城。”   他抬脚走进衣帽间,再出来时,已换了身银灰色商务西装。   沈鸣:“……”   好像突然懂了。   新婚之夜,傅总和裴小姐,竟一个连夜翻窗逃跑,一个外出谈生意。真是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塑料夫妻。   ---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一辆红色法拉利在山间大道上飞驰,裴奚若将车窗全部打开,迎面感受山风、下坡、弯道,心情畅快无比。   “姑奶奶,你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为了你,我连酒都没喝!”简星然握着方向盘,表情像是痛失了五百万,“今晚搭龙虾尾的那个香槟,闻着味儿就是极品。”   裴奚若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接受她的抱怨,“过几天我问问是哪个酒庄的,买一瓶送你赔罪。”   “问谁?傅总?你都干出逃婚这种事儿了,还打算主动送上门呢?”简星然觉得很神奇。   裴奚若撩了撩头发,“我明明是办完才跑的,不算逃婚。”   再说,她的理由很正当呢,疗养身体嘛,第一位的。就算傅展行有意见,也抓不住她把柄,就算抓住了把柄……那也抓不住她的人。   完美。   “不过,你一直开着窗不冷吗?”简星然抽空瞄了眼车载液晶屏,“外边才六度。”   话音刚落,裴奚若就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山间别墅带恒温系统,她办婚礼时全程露肩也不冷,这会儿才觉得身上衬衫单薄,连忙从行李箱翻了件毛衣出来。   穿上以后,心情才再度沸腾。   裴奚若仿佛看到,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   这次逃婚的目的地,是法国尼斯。   平城直达尼斯的航班只在每年四至十月才有,裴奚若错过了这季节,干脆直飞巴黎,一路经戛纳、昂蒂布,边玩边走,一周后才在尼斯落脚。   十一月的尼斯,已初露冬日端倪。   街边色调缤纷的公寓楼迷宫般排列,拥着狭窄小巷,地面灰砖一路延伸至远方,不知名的繁花,簇拥在街头、巷尾、阳台。海风窜过街道,带来一阵透心刺骨的凉。   裴奚若在毗邻马塞纳广场的街道旁租下一层公寓,刚落脚,便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外边已漆黑一片。   竟然从下午,睡到了深夜。   手机里攒了很多消息,大多来自群聊。有人看了她微博分享的照片,问她是不是在法国。   裴奚若回完又跟她们聊了一阵,忽然收到alice的私戳。   alice:「仙仙!你在法国哪里?」   alice:「12月我刚好要去巴黎拍视频欸,结束了来找你玩吗?」   裴奚若欣然报上地点,和她约了有空见面。   正要揿灭手机,却忽然收到一通语音电话。   持续亮起的屏幕上,熟悉的手绘头像让她头皮微微一紧——这是裴母打来的。   这几天,裴奚若跟以往一样四处旅游,无拘无束,都快把结婚的事实抛到了脑后。而这通电话,就像是将她拽回现实的一双无情铁手。   裴奚若做好了被批评一顿的心理准备,才摁下应答键。 第18章第十八章   #18   裴奚若走进巴黎歌剧院对面的咖啡馆,一眼便看到了alice。   女孩穿洛丽塔式蓬蓬裙,头发染成灰色,妆容艳丽,正在和助理翻着相机。   走近了,听见她们说话。   “这张表情不行,嗯…这张可以修。”   “可我觉得前面这张更好看啊。”   “是吗?但是背景太杂了,要不下午拍vlog的时候顺便再拍几张吧。”   裴奚若坐到对面,alice立即抬眼,眼中呈现笑意,“仙仙,你来啦!正好,帮我挑一下照片嘛!”   “好呀。”裴奚若接过,一张张认真翻看起来。   她自恋很有一套,“替别人自恋”的眼光更是不在话下,选出的照片,都完美避开了alice的缺陷角度,显得五官精致小巧。   alice满意到不行,很快发了微博,立即收获粉丝一大片好评。   “对了仙仙,明晚你有什么计划?”alice发完微博抬头,“没别的事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看焰火秀吧?”   “当然好了,我正愁无聊。”裴奚若托腮道。她的灵感在尼斯用完了,现在大脑空荡荡的。   “那就这么说定咯。结束后我还有个小party,到时候介绍朋友你认识。”   在一众姐妹花里面,裴奚若跟alice算是比较谈得来。   两人坐在靠窗角落,位置很低调,可架不住那全套的拍摄设备起眼,以及外形出众。   走进咖啡馆,视线第一时间会被alice吸引过去,毕竟,即便是在繁华的巴黎街头,穿艳丽洋装的女孩也很少。何况她肤白如纸,睫毛如扇,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随即,视线移向对面,才知道什么叫惊艳。   裴奚若正在研究点哪只蛋糕,她将册子展开,遮住小半张脸,露出来的眼型,内勾外翘,似是一瞥就能将人勾魂。等她把册子放下,露出妖且明艳的五官,便更叫人移不开视线了。   咖啡馆的小风铃响了一声,有人推门而出。   裴奚若抬头,往那边瞥去一眼。   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清瘦,高挑。身旁跟着一名秘书模样的人。两人走过咖啡店前的玻璃窗,很快消失不见。   想多了吗?   总感觉,那人刚才在盯着她看。   ---   “沈总,刚才沈惜小姐打电话过来,说她向您道歉,邀请您去她那里吃晚餐。”助理边走边汇报,小心觑着沈郁的脸色。   他原本是欧洲分部的,被指派过来跟在沈郁身边不久,对这位阴晴不定的沈总,可谓叫苦不言——就拿刚才来说,这位沈总明明才进咖啡馆,却又一言不发,马上出来了。   “和她说我会去。”对于沈惜的服软,沈郁似是早有预料,语气淡淡。   “好的。”   沈郁回忆着方才见到的那张脸,似是生起了闲谈的心思,“刘助理,你信不信缘分?”   他问问题,是需要明确答案的,不然,会不高兴。   刘助理心一横,随便懵了个:“信。”   “嗯?为什么?”   “有时候脑海中划过一瞬的念头,会在不久后实现。很久没见到的人,见到也是一种缘分。”刘助理一边思考这是个什么狗屁问题,一边绞尽脑汁回答,末了小心翼翼问,“沈总刚才是碰见了什么人吗?”   “是啊,”沈郁勾了勾嘴角,目光有些玩味,“你说,给姓傅的戴顶绿帽子怎么样?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傅渊一样,犯起疯病啊。”   末尾这句,语气有些许犹豫,似是于心不忍。然而那眼中,分明闪烁着期待的疯狂。   姓傅的?   指的不会是傅总傅展行吧?   刘助理胆战心惊,打死也不敢回答。   好在,沈郁这回并没计较他的失礼。他似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路含着笑意,往沈惜的住处走去了。   路过花店,还买了束她最喜欢的铃兰。   ---   下午alice有拍摄计划,裴奚若便自己在巴黎市区闲逛。   她把午餐拍了照,p了p,发给傅展行。这回没加乱七八糟的贴纸,就调了下颜色,看起来十分正常。   还配了个文字:「老公,我吃过啦」   接着,她又发:「嗯,我刚起床/吃过早餐/开完会」   这对话还算比较日常,可往上翻一翻,就有点不堪入目了,什么亲亲抱抱么么哒,都是常规操作。   对比之下,刚才发送的这句就略显冷淡了,裴奚若又加了个爱心表情,一并发送。 第19章第十九章   #19   “……”   安静如鸡。   唯有这四个字,能形容裴奚若此刻的状态。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日理万机的便宜老公,居然有空光顾她的朋友圈,还发来这么含嘲带讽的一句。   也怪她,嗨过了头,居然忘了把他屏蔽。   事已至此,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裴奚若正想删了动态来个“毁尸灭迹”,还没行动,聊天页面却又跳出一条消息:「我猜裴小姐,现在一定想将它删了」   裴奚若:“……”   她吓了一跳,环顾四周,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某处装了监控。   没找到,倒是发现窗户没关严。巴黎十二月的冷风,嗖嗖往温暖如春的卧室内灌,怪不得她刚才收到消息时,汗毛都有点儿立起来了。   关上窗,裹紧浴袍,温度有所回暖,心也跟着支棱了起来。   怕什么?   隔着屏幕,有本事,他就来把她抓回去啊。   裴奚若有了底,蜷在沙发里,开始了今日份的假惺惺:「怎么会,我就是发给傅先生看的呀。」   傅展行道:「哦?」   她一本正经:「经过一个多月的疗养,我最近精神满满,已经能参加聚会了」   傅展行道:「是么?」   凭着这么多次跟他交锋的直觉,裴奚若觉得,傅展行的答案一定不止两个字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他不紧不慢接了句:「我还以为,裴小姐是打算在国外待上两年,回国恰好离婚。」   裴奚若:“……”   他怎么就猜到了呢?   真是好聪明一男的。   她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反正两年,说快也很快,只要自己打死不露面,他能把她怎么样?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裴奚若扯出一个笑来:「傅先生想多了,我怎么会这么无耻呀?」   他不跟她讨论这显而易见的问题,道:「我有认识的医生,专治疑难杂症,可以过来给裴小姐看看。」   裴奚若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其实,她觉得自己装病钻合同空子这事,傅展行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只不过,这男人性格冷淡,公务繁忙,不在意身边多她一个、少她一个罢了。毕竟,两人又不是真夫妻。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计较起来啊。   她萌生出一个猜测:「傅先生今天心情不好吗?」   傅展行道:「怎么说?」   裴奚若挺有理有据:「不然好端端的,干嘛来找我的茬呀。」   傅展行瞭了眼屏幕,没有回复。   前阵子,几个朋友聚会。席间,不少人都带了女伴。   结束之后,他跟随叙还有些公事要谈,便找了个地方闲坐。   临近尾声,随叙似有感叹,“我总觉得,你是把性子磨过了头,连起码的春/心都不动了。裴小姐那么漂亮,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傅展行语调平淡,“漂亮我就要有感觉?”   “问题是不漂亮的,你也没感觉啊。要是觉得裴小姐太妖太艳,清纯系的一大把,你动过心吗?”   傅展行转了下腕间佛珠,难得沉默。   他青春期的躁动,全部付之于对傅渊的叛逆上,确实没体会过动心的滋味。   何况傅渊和沈觅柔这对“伉俪”,早已让他明白,媒体口中的“天造地设的爱情”,不过是一层包裹着阴暗肮脏的光鲜外衣。   对于女孩的示好,他本能地排斥。   所有过剩的精力,都投在学业上,旁人望而却步的难题,他见了,反而兴奋。   解出一道题,掌控感就越强。这种掌控感填进少年的骨子里,让他觉得有朝一日,自己有了力量,一定能将沈觅柔从傅渊手中解救出来。   就这样,一直长到十四岁。   沈觅柔揭穿真相的那天,他就站在楼梯上,看着一室狼藉,有种被命运开了天大玩笑的愤怒。   原来,她不是受害者,傅渊更不是。他们只是互相折磨,拿他当作向彼此捅刀的工具。   后来的变故更是始料未及,傅渊车祸,沈觅柔离开,一切纠葛还来不及爆发,便突兀收场。   傅家忙于挽救动荡的股价,一时半会,没人顾得上他。等傅二伯察觉到时,他性格里的叛逆因子已经疯长,变得越来越冷漠暴躁,难以沟通。   后来,是傅奶奶将他带回了正确的路。   如今每逢忌日,他都要去墓地看她。公墓在远郊一座山上,寺庙旁,风景很好。他祭拜完,也会去和住持聊上几句,虚度小半日光阴。   如傅奶奶所愿,他已经剔掉了性格里不稳定的因素,越来越平和。   随叙刚认识傅展行时,并不知道他的过去,还暗暗惊叹这人少年心性,竟然这样沉稳、清定,一点都不像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后来了解到一些内情,才渐渐理解。   不过,他总觉得,傅展行是“沉”过了头,把七情六欲也给灭了。这样也不好。   于是这会儿又建议道:“既然你们都结婚了,要不就处处看?机场那次,我看裴小姐不错啊,好像挺喜欢你的。” 第20章第二十章   #20   这男人出现得莫名其妙,再配上这过分轻柔的语调,不显亲切,倒更像是不怀好意了。   裴奚若放下手机,“这位先生,你好像走错了。”   “原先坐在这里的不姓沈?”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占了沈惜的座位。   “姓沈,不过是个女人。莫非你也是?”她看他一眼,目光隐含钦佩。   “裴小姐的玩笑,让人不知道怎么接啊,”男人笑了下,终于道,“沈惜是我妹妹。”   裴奚若瞄他一眼,并未打消警惕,“是吗?怎么称呼?”   “沈郁。”   自报家门倒是爽快。   裴奚若直截了当地问:“沈先生找我有事?”   “裴小姐不用警惕,我让沈惜约你出来,没有别的意思。”   “哦,纯吃饭?”   “没错。”   说话间,有侍者陆续上菜,白色桌布上,咸渍蘑菇、冷萃汤,酸橘汁腌鱼。浅浅飘香,色泽诱人。   裴奚若好想叹气——逛了一下午,她早就饿了,本以为能跟沈惜打卡这家新摘星的法式餐厅。哪知,却是一场鸿门宴。   她打起精神应付着他。   “裴小姐,你不用这么警惕。我不会在菜里下/药。”沈郁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那谁知道?”他都让沈惜把她骗来这里了,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沈郁一副无奈的样子,“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搭讪来的啊。   裴奚若瞄瞄他,还未开口,便听他慢慢道:“半个月前,裴小姐是不是在歌剧院对面的咖啡馆?”   裴奚若轻眯了下眼,“是啊。”她还记得,自己和alice坐在窗边,察觉到了一抹视线。   “那时,我对裴小姐,一见钟情了。”   “你们这样的人,一见钟情都很廉价。”裴奚若不以为意。   男人长得很俊,甚至可以说俊过了头,反显得阴柔了。再温和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像带了一抹轻挑邪气。   沈郁察觉到她的排斥,一笑,“看来是我今天有些唐突了,抱歉。不过裴小姐应该不常住巴黎,所以就算我想让你慢慢了解,时间也不允许。”   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度,像个痴情浪子会说的。   裴奚若也跟着笑了一下,“沈先生说得我好感动,要是没结婚,一定和你交个朋友。”   “结婚了,就不能做朋友?”他反问了这一句,仿若他口中的“朋友”,真像普通朋友那么单纯。   两人对视一眼,眼眸映着烛光,似是心照不宣。   裴奚若弯了下唇,随手拿过餐桌上的便签纸,压在掌心,写了些什么。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当然可以了。”她用便签几下折成一只千纸鹤,起身时,轻轻放在他桌沿,“你以后,可以到这个地址来找我。”   女人款款离开,沈郁脸上的暧/昧之色也随之淡去。   早就听闻傅展行娶的这位太太,情史颇丰,不安于室,他今日只是随意试探,要是失败,还有其他手段。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上钩。   怕是他不出手,她迟早也会给傅展行戴绿帽子。   沈郁唇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慢条斯理地拆开手中千纸鹤。   而后,他神色一凝。   纸上写的根本不是地址,而是一幅简笔画,总共就两个主角——天上飞了只白天鹅,地上趴着只灰不溜秋的癞/蛤/蟆。   画工潦草,而传神地点出主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不知何时,外头风雪更大了。   裴奚若拦了辆的士,报上酒店地址,靠到椅背,才略舒一口气。   透过车窗的防窥膜看出去,外边天色黑得更浓郁了,有淡淡的灰色块,簌簌飘落下来。路旁建筑物上,积起薄薄一层雪。   她想起两人在餐厅坐下时,沈惜说的话。   “裴小姐,其实今天,我是有意接近你的。”   “有人想见你一面,要我帮忙。我有把柄在他手上,没办法拒绝。抱歉。”   裴奚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样摆一道,还没来得及生气,沈惜便压低嗓音,飞快丢下一句话。   “他这个人,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要是可以,你尽早离开巴黎。”   除了这句话,别的,沈惜一个字也没有讲。她像是多留一秒都害怕被发现似的,匆匆离开了。   这会儿,裴奚若只有靠自己猜测。   她没听说过沈惜有哥哥,两人大概率不是兄妹,又联想到前阵子有人送沈惜游艇,裴奚若估计,那个人就是沈郁。   那么两人是情侣?   只是看样子,沈惜似乎另有苦衷。   再说,哪个男朋友,会利用女朋友去邀请另一个女人呢?   沈郁要见她,真的只是想泡她那么简单?   裴奚若越想越蹊跷,拿出手机,想打电话问一问沈惜需不需要帮忙。   才想起,沈惜连联系方式都没给她留。 第21章第二十一章   #21   到了深夜,这场雪依旧没有收敛的意思。   雪粒混着风,打着卷儿,纷纷扬扬飞过街道。人坐在屋中,隔一道玻璃看出去,像看一只水晶球。   路灯、建筑、树木、亮着尾灯的汽车、行人,全部装进这一颗小小的球中。   好像与她无关。   沈惜静静坐在窗前,手肘压着一本书。   她似是觉得有点闷,抬手将窗推上去一些。雪花立刻卷进来,空气里,渐渐漫开一股风雪的凉意。   这时,大门“滴”的一声,忽然打开、落锁。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刚才刮进窗户的风雪好应景,像是为他到来作铺垫了。   “沈先生。”还是回了下头,唇角跟着轻轻提起来。   沈郁未答,迈步走至窗边,视线落在窗外,话却是对她说的,“怎么不开灯?”语气柔和,像情人的体贴关切。   沈惜也后悔没开灯。此刻,只能借路灯映进来的光打量他。橘色调的暖光,将男人的面容照得深深浅浅,无端有种温柔在里面。   他有双细长、阴柔的眼,不笑,也带几分温柔,脾气很好似的。   她知道,都是假象。   “刚才看书困了,想睡一觉,灯光太亮就关了。”她手边,确实有一本摊开的书,身上也披着薄毯。   沈郁终于转过脸来,视线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又深又冷,带着审视的意味,似是要瞧出什么端倪。   沈惜下意识蜷紧了手指,只觉空气里慢慢爬满凉意。   他的心情到底是好是坏?裴奚若怎么样了?他想办的事成功了吗?如果成功了,她就是帮凶。   思绪乱糟糟时,却听他温声笑了笑,“紧张什么?只要不是坐在这里看男人,看书看景,有什么差别。”   寂静的雪夜,混着他的声音,入耳很轻、很柔,沈惜却完全无法放松。他的态度越温柔,她脑海中不详的预感就越强烈。   “不早了。要是困,就去睡吧。”沈郁又道。   沈惜掀开身上的毯子,一只脚踩住地面,顿了下,又慢慢抬头看他。男人身量本就高挑,此刻低垂着视线,像是高高在上,等她自投罗网。   明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偏偏,沈惜无法闭口不提,“沈先生,今晚怎么样了?”   她没法忽略对这件事的在意。是她把人骗去了餐厅,如果有什么后果,她也应该遭报应。   “这样才对,坦诚点不好么,”沈郁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抬手拂开她的发丝,这才告诉她,“很顺利。”   沈惜蓦的一惊,手指无意识地颤了下。   下一秒,男人的手覆上了她的手,将它牢牢牵住。似是觉得她指尖凉,他关上了窗。   “骗你的,她跑了。以后大概也骗不出来了。”   沈惜心下一松,面上还是没有露端倪,“沈先生,下次换个人去接近她就好了。”   “只怕,她很快就会离开巴黎,”沈郁笑了声,“要真是这样,那这位裴小姐,警惕性可真高。”   听见“离开巴黎”那句时,沈惜就知道瞒不过去了。   平常人当然不会因为遇到男人搭讪,就离开一个地方。如果裴奚若很快走了,就很容易让人怀疑,是她透露了沈郁的危险性。   沈惜闭了闭眼,“我确实…说了让她走的话。”   “哦?”是微讶的语气,沈惜却知道他并不意外。   明明知道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却不得不配合,紧紧咬了下嘴唇,慢慢松开。“沈先生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沈郁打量着她,静默不语。   “我不想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声音带了些许颤。   “我不会碰她。”沈郁神色漠然。   沈惜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在说“那也不行”。   一室安静,空气像凝住了一般,偶尔被外头的汽车鸣笛打碎。   沈郁端详她许久,“起来。”   沈惜依言站起身,他似乎对她的座椅情有独钟,方才在餐厅“抢”了一次,这会儿,又一次坐下了。   坐下之后,沈郁将人揽进怀中。   明明他已进屋许久,身后该是个温暖怀抱,却有一股凉意渗进了骨子里。沈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男人从背后贴着她颈/侧,声线带了抹嘲意,“窈窈,你的演技还要再进步。”刚才,她眼里没有嫉妒,只有害怕。   沈惜莫名觉得嗓子发干。   她闭了闭眼,想起年少时的沈郁。   那时候,他虽然想法难懂,却没有这样阴晴不定,说出的话,也不需要她仔细揣摩才能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她离了婚,出了国,遇到他的时候,虽然不免尴尬,更多的却是欣喜。   未曾想,是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沈惜。”   出神间,发丝忽然被他挑起一缕把玩。   沈惜轻轻出声,“嗯?” 第22章第二十二章   #22   裴奚若前几天,遇到一件蹊跷事。   那天,暮色四合,夜市上陆续亮起灯光,人群熙熙攘攘。她跟平时一样,支起小摊,等人过来算卡牌。   这几天,她装神婆装得得心应手,生意很是兴隆。这种小众卡牌游戏,不像塔罗那么有名,游客看了都觉得新奇,时不时有人过来小试一下。   无意之中,瞥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留一头落拓不羁的卷发,脖子上挂着相机,在东拍西看。   没一会儿,他撩起她的帐篷帘走进来,自我介绍是独立摄影师,想拍她的照片,向某个旅游杂志供稿。   裴奚若欣然答应。   等人走了,她走出帐篷透气。却意外看到那个人无所事事地坐在摊边,喝着冰镇梅汁,偶尔和同伴交谈一两句,更多时候,目光往她这边频频扫来。   不是独立摄影师吗?怎么像个人/贩/子似的,还有团伙。   裴奚若脑海中立即悬起了一根警/戒/线,悄悄退回了帐篷中。当晚,便开始收拾行李。   收拾着收拾着,她有些郁闷。   先有莫名其妙的沈郁、雪夜戴佛珠的男人,后有摄影师,自己这趟行程,怕是容易撞怪人。   她将那副卡牌丢进行李箱中,准备有机会再施展手脚。   恰好有个留学时的国内朋友现居伦敦,邀请她过去玩一阵子。   于是,裴奚若又在伦敦一家酒店住下来。   期间,老钱联系过她一次。   说是平城有家美术馆,将要举办一期青年艺术家推介展,规格比较高,机会难得,邀她送一幅画过去。   裴奚若向来不乏事业心,听他列举的几位艺术家,都是年少成名,在业内颇受好评的人物,恨不得马上插双翅膀,飞回平城。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养病人设不能丢。万一回到平城让谁看见,她再想跑出来就难了。   于是,便让简星然帮了个忙,将她去年最满意的一副版画送到了老钱那。   转眼二月即将走到尾声,傅展行那边,像是忘了和她的约定,没再催她回国。   裴奚若求之不得,每天睡前都要拜一拜卡牌之神,祈祷傅展行不要找上门来。   可惜,这西方神灵不太管用。三月第一天,傅展行的电话,就像瘟神一样飘来了。   “裴小姐,两个月已经过了。”他开门见山。   有阵子没联系,冷不丁听到这男人的声音,裴奚若还有些不适应。她呵呵笑道,“傅先生,你好准时。”   她想明白了。他压根没忘,掐的正是三月第一天这个点。多半是看穿了她会一直拖延。   对于这句算不上称赞的话,傅展行并未搭理,“不知道裴小姐打算哪天回来?”   “很快,很快。”她开始打太极。   他不吃这套,“裴小姐还是说个时间,沈鸣好提前买机票。”   “一张机票而已,我还是买得起的,就不麻烦傅先生了。”她客气道。   他直白道,“裴小姐难道想耍赖?”   几个月不见,这男人的读心术越发长进了。裴奚若干笑,“怎么会呢,只是这里风景太好,我灵感大发,想多画几幅作品而已。”   这也算是实话。她的确沉迷于绘画。   男人轻轻应了声,似是赞许,“看来裴小姐,很有艺术追求。”   “是啊。傅先生一定可以理解吧?”她顺坡下驴道。   说完这句,不等他回答,裴奚若就将手机拿远,佯装信号不好的样子,“喂喂”几声,就这样把电话挂了。   招是损了点,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   ---   裴奚若会耍赖,可以说在傅展行意料之中。   他倒也没催她。说白了,他想要裴奚若回国,连自己也不甚清楚原因,而跟傅氏那群老狐狸的交锋,却是更显而易见的乐趣。   这小半年,傅展行已将沈郁留下的羽翼剪得七七八八。   他有副温和清寂的外表,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声君子如玉,内里却年轻好胜,手段果决,不到半年,便坐稳了太子爷之位。   对于这位傅氏集团的年轻主人,高层早已分为两派,八百年前就斗得死去活来,到如今尘埃落定,败者已掀不起什么大浪。   期间,倒是有人自持长辈身份,想过过嘴瘾,数次刁难。   谁知,傅展行一改往日留下的佛系形象,直接用对方涉及股市内/幕交易牟利的证据,将人送了进去。   这番举动,堪称杀鸡儆猴。一时间,原本有二心的人也收起了狐狸尾巴,拐弯抹角向他示好。 第23章第二十三章   #23   也许是被那句“你再看看”蛊惑,裴奚若下意识往男人脸上扫了眼。   他微靠椅背,意态自若,目光与她相接,任她打量。   艺术家看人,有艺术家的眼光。男人骨相绝佳,皮相更是朗若玉树。机窗透进来的光将他眸色映得浅了几分,像琥珀。   他周身透着股清定温和的气质,与相貌相得益彰,是可以反复欣赏的类型。   几秒后,裴奚若忽的一惊,猛然后退两步,后知后觉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她再看看——   这是撞到正主了!   她到底是什么运气啊,飞机上随便找人抽张卡,居然能找到这便宜老公的头上?!   傅展行见她一脸惊愕,倒是心情很好似的,温声开口道,“裴小姐,好久不见。”语调一如既往,丝毫没有算计过人的心虚。   裴奚若不由佩服。   这男人,真是占了他这副长相的便宜。有这样一副清寂朗正的容貌,即便前一秒提刀杀人,放下刀来,也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她毫不怀疑,就算她现在说起展位的事,他也会佯装不知。   毕竟,没有证据。   裴奚若往走道边的隔板上一倚,干脆只字不提,假笑道,“傅先生,你真是好会给人制造惊喜。一别小半年,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   “过奖。”傅展行将佛珠戴上手腕,这才瞥她一眼,“这样,裴小姐应该认识了。”   看清他的动作,裴奚若差点没气个倒仰。   所以,他是早就识破了她的认人技巧,才故意不戴佛珠坐在她身边?   真是好深的算计啊。   说起来,脸盲虽然不算什么无法启齿的毛病,但裴奚若却从来不愿意跟人家讲。   她还在念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色盲。刚被校医检查出来那几天,下课后,总有同龄孩子叽叽喳喳围到他桌前,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真的分不出颜色吗?”   “欸,你看红色是什么样的?”   “我第一次见到色盲。”   “好神奇…”   没有恶意的、像是将他当作一个神奇的物种来观赏。   裴奚若不想自己被这些蠢问题包围,更不想以后被别人提起时,还附赠一个脸盲标签,于是,一直靠独特的认人技巧苟到现在。   这么多年,倒是有人奇怪她为什么记不住脸,不过都朝“不上心”、“目中无人”等方向猜去了。   没想到,这个秘密,会被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堪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裴奚若此刻有种被冒犯、被设计的不悦,连假惺惺的态度都懒得作了。   傅展行轻轻拨了下腕间佛珠,这个动作,让她回忆起了什么。   那个雪夜,她撞上的陌生男人,在聊起佛珠时,也有这样一个动作。深棕色佛珠,带淡淡木纹,戴在男人手腕上,被修长手指拨动,与雪夜相合,透出一股清净禅定的意味。   一瞬间,裴奚若什么都明白了,“那天是你……!”   还没说完,飞机突然一阵颠簸,她脚下晃了两步,勉强扶住隔板才站稳。   有空乘过来,小声提醒她入座。   话题就这样被打断。   坐回位置,裴奚若越想越气,忍不住朝那边扬了扬声调,“傅展行,你很闲吗?千里迢迢跑到巴黎,装陌生人耍我。”   隔着过道,傅展行的声音传过来,依旧不咸不淡,“裴小姐想多了,那天只是偶遇。”   “这么巧你在巴黎,又这么巧和我住一个酒店?”   “那家酒店傅氏持股百分之二十,裴小姐不信,可以去查。”   “傅先生都这样说了,我怎么好意思去查呢。好像很不信任自己老公似的。”她故意把某两个字咬得很重。   傅展行轻哂了下,“不是说要离婚?”   没记错,短短半年,这是她第二次提出离婚的要求了,想必当时就嫁得很不情愿。   不过,落子无悔。他不会任由她胡来。   “想离,可赔不起钱啊。”反正都露了馅,裴奚若干脆笑眯眯道,“要么傅先生借我点。” 第24章第二十四章   #24   意识昏沉间,裴奚若做了个怪梦。   梦见自己成了一只蛇妖,被冷血无情的和尚镇压在佛塔下面。   她奋力挣扎,痛苦地扭动。周遭雨水漫天,烘托出阴沉朦胧的气氛。   和尚一身白衣,捻着手中佛珠,站在不远处。他面无表情,声音浮在雨雾中。   “裴奚若。起来去睡。”   起来去睡?   她低头一看,自己果然蜷躺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只枕头。枕头上,一头小猪双目圆瞪,对她愤怒地龇牙。   裴奚若被这猪吓了一大跳,瞬间清醒过来。   入耳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夜色很静。室内灯光大亮,飘着一股淡淡的沉香气息。   梦里的那个和尚,此刻没穿白衣,被一身黑色西装勾勒得肩宽腿长,就站在她眼前。   佛珠好好地戴在他腕间,没变成让她头痛欲裂的大杀器。   怎么会做这种梦?   而且结局也太悲惨了吧?   裴奚若正匪夷所思,忽地想起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时刻。她立即露出笑意,冲他眨眨眼,“傅先生,刚才你叫我吗?”   傅展行“嗯”了声:“裴小姐,上楼去睡吧。”   “好呀。”她很配合地站起来,一边跟他上楼,一边左顾右盼,“傅先生,我今晚睡哪?”   这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三夜。前两晚,都以“房客”的身份住客卧。说来也快,转眼间,就过了半年。   傅展行道,“老地方。”   “这怎么行呢,”恰好两人走至二楼,裴奚若紧紧迈了两步与他并排,略带娇羞暗示道,“我们不是夫妻嘛。”   说着,还很形象地将两根食指贴在一起,弯了弯。   她保持这动作,抬眼看他,眼中的甜腻媚色像蛛网,铺天盖地朝他飞来。   傅展行想起方才瞬间的心动,眉心微攒。   她身上,有一种狡黠的韧性,时时激发他的好胜心,逐渐成了一种吸引力。而不是这种故意扮出来的造作情态。   他道,“裴奚若,你又玩什么?”   男人虽然没明说,可语气已经冷下去半分。裴奚若心中偷笑,面上一本正经道,“傅展行,你千方百计把我从国外带回来,不就是要我履行合约义务吗?”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做你的傅太太呀,”她绕了绕发丝,受梦中蛇妖的启发,倚靠在墙上,扭得极尽风情,“等我洗好澡,就来爬你的床噢。”   这话比起调/情,更像威胁。   傅展行没搭理,径自回了房间。   等裴奚若美滋滋地洗完澡,预备再去烦他一轮时,却惊讶地发现,他房门锁了。   ---   沈鸣最近,觉得世界非常诡异。   转眼傅总已经和裴小姐同居一周了,跟他当初预料的不同,这两人非但没有一言不合互相抬杠,反而相敬如宾十分和谐。   不过也难说。   有时候,平静海面之下汹涌的暗潮,反而比海啸的杀伤力更大。   这天早晨,傅展行从家中出门时,裴奚若照例在门口,演了一出十八相送。   “傅总,裴小姐她……”沈鸣欲言又止。   刚才他替傅总关上车门,回头看了眼,发现裴奚若还靠着廊柱,正用手帕抹眼泪。真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不用理她。”傅展行靠着椅背,淡淡阖眸。   自从那天,她扬言要做傅太太之后,便时不时有这种假惺惺举动。   凭着多年经验,沈鸣直觉,傅总这样喜静的性子,应该被烦得不轻。   转念想想,也未必。   真烦。就不会天天回来了。   ---   傅展行的车刚走,下一秒,裴奚若就将依依不舍的情态收得一干二净,转而发起愁来。   已经一周了。   她还是没能成功将傅展行恶心到。也不知这“傅太太”的身份,还要扮演多久。   雪上加霜的是,老钱那边,也没帮她弄来有力的证据。   “我那个熟人,吃这碗饭也不容易。我第一回找他,他勉强透露了点,第二回找他,他就警惕起来,连原先的说法都不承认了。”   各行有各行的难处跟规则,裴奚若想想也就算了。   最主要的是,她有种直觉——就算自己找到人证物证,也于事无补。   傅展行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不定还会坦然承认,“哦?我就是无耻了。裴小姐,有本事赔三亿,不然离婚还是免谈。”   “……”   光是想想,裴奚若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她一言不发地回到别墅,开始补回笼觉。   跟傅展行较劲,实在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为了时刻膈应到他,裴奚若这几天定了十几个闹钟,逼自己起床陪他吃早餐、送他出门。   回来时才八点不到,她每次上楼,脚步都是虚浮的。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傅展行确实对这种矫揉造作的风格很是不喜,她勉强算占上风。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裴奚若决定暂时抛下烦恼,出门转转。   她回国这一周,日子过得很琐碎。   倒完时差,陪傅展行回了趟傅家,剩下几天都用来折腾自己的卧室了。   卧室太素净,干脆买一批潮玩,按喜好摆放,以后也好带走。   Bearbrick积木熊到了一部分,难买的限量联名款还在路上。Zuny的狮子造型皮质懒人椅昨天送达,摆在窗下,俏皮可爱,倒意外不违和。 第25章第二十五章   #25   不锁门?   说得轻巧。裴奚若才不信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于是这晚,她洗完澡后,如约去敲他的门。   手刚抬起,转念又放下,直接摸上他的门把手,试探性一拧。   “咔哒”一声,门锁弹开。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裴奚若明显感觉到,手中的阻力小了,好像有一股力量将门往里推去。   她慢慢将门把手旋回原位,慢慢转身,佯装无事发生地回房了。   ---   “傅总,裴小姐。”大清早,沈鸣照例跟车过来,一见傅展行和裴奚若,便恭敬问好。   他注意到,今天的裴小姐一改往日那种粘人情态,跟傅总隔了快两米远,连眼神都不分出去一个。   吵架了?   还是演不下去,干脆原形毕露摆起脸色了?   横竖也不可能开口问,沈鸣只好按捺住好奇心,坐进车中。   车门一关,空间忽然就狭窄了,方寸之间,给人一种略有动作就会碰到的错觉。裴奚若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始终看向窗外。   她从早上起就是这个状态,仿佛触到他的视线,会引火烧身似的。   傅展行想起昨夜门把手传来的动静,手指叩了叩中央储物盒,“裴小姐,昨晚没来?”   裴奚若正沉浸在昨夜犯怂的丢脸里出不去,冷不丁听见话音,不由一喜。   他昨晚没听到?   没有见证者的退缩,就不能叫做退缩了。   裴奚若一秒恢复生机,撒谎不带脸红道,“当然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难道傅先生还专门给我留了门,等到大半夜?”   “那倒没有。也许你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熟了。”   “不。”裴奚若坚决否认,“我就是没来。”   “那躲着我干什么。”他淡淡一瞥。   “没有啊。傅先生一定是看错了,”裴奚若眨了眨眼,十分自然道,“我躲你还会上你的车吗,我巴不得天天见到你才对。”   “是么。”她恢复精神之后,演技也跟着恢复了,不是件好事。   傅展行达到目的,便没再开腔,毕竟今日会议上,还有场硬仗要打。   前排沈鸣听这两人“来不来”的,听了个一头雾水,不过明显感觉空气中的胶着沉闷松散下去,也不由得舒了口气。   ---   裴奚若今天,是赴一位网红朋友的约。   这位朋友名叫戚听,是平城本地戚氏集团的千金,家世显赫,粉丝量也很能打。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养成了说一不二的骄纵性子,不似大多名媛那样弯弯绕,为人很爽快。   戚听之前被绿,手撕渣男时,骂得对方恼羞成怒,就要扑上去打她。裴奚若恰好在旁,伸脚一绊,让渣男给戚听磕了个响头。   两人就这样结缘。   半年前那会儿,戚听出国在外。也是刚巧,最近才回来。   两人约在一家私人会所。裴奚若到的时候,包厢中已坐了几个女人。   “仙仙!”最早开口叫她的这个,应该就是戚听了。   裴奚若对了对特征——微卷发,没刘海,鼻尖一颗小痣。都能对得上。不同的是,戚听头发长了些,耳际两边各挑染了一绺红色长发。   “戚听。”裴奚若弯唇。戚听的网名就是真名,大家都直接叫。   “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随着戚听的话音,那几个女人也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嗨。”   她们各自介绍名字。   戚听是纯天然美女,尚且有辨识度。眼前这几个却动过刀子,美是很美,但千篇一律,对于裴奚若来说,简直是地狱级别难度。   好在大家坐成一团,似乎也不需要特意记住谁。   女人甲刷着手机,忽然惊喜,“哇,刚SA给我说,C牌那支限量黑白链条包到了欸。”   “真的吗!几只啊?”   “就一只。我要赶紧下手了。” 第26章第二十六章   #26   ……?   他居然为了呛她,不惜承认自己是变态?   还以为他真这么好说话呢。   原来只是假慈悲。   裴奚若离婚的小希望灰飞烟灭,除了僵笑,摆不出其他表情了,“傅先生,你真的好爱我。”   她在说反话,傅展行怎会无知无觉,“裴小姐。”   裴奚若张口道:“不在。已经被气死了。”说完扭头看窗外,连坐姿都透露出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傅展行扫了眼她背影,“沈鸣,放几首歌。给裴小姐消消气。”   沈鸣:“好的。”   几秒之后,—首吟诵调缓缓在车里响起。   裴奚若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跟着,那深邃低沉的声音,就如海浪—般滔滔涌来,浑厚连绵,回音不绝,像铁了心要渡化她这个犯了嗔戒的孽障。   裴奚若:“?”   居然放的佛经??   ---   车子—路前行,佛经也飘了—路。   起初,裴奚若还气得头脑发昏,可随着时间推移,困意涌上来,她也顾不上生气了,只想快快睡觉。   车开得不算快,灯光成片从眼前滑过,被玻璃渲染成老旧迷离的昏黄/色。   诵经声无孔不入,喋喋不休。   裴奚若眼皮频频打架,生无可恋道,“傅先生,我已经不气了。”   —句话比什么都有效,唔嘛唔嘛的佛经随即停下。   这安静来之不易。裴奚若第—次感受到了珍惜,难得没再作妖。   傅展行这才道,“裴小姐,我并不是想让你生气。”   相亲时,她花招频出,他难得有了种棋逢对手的兴味。后来则是觉得,娶这样—位太太回家,不至于了无生趣。   如今,对她的兴趣越来越浓。   当然不会离婚。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我能说什么呢。”裴奚若倚着车座,发现自己居然出现了佛经的幻听,—时非常生无可恋,“等我恢复精神,再和你决—死战。”   对于她这封毫无力道的战书,傅展行报以—笑,“不急。”   裴奚若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以为车程还长,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谁知不过昏沉片刻,忽然传来沈鸣唐僧念咒般的声音,“裴小姐?裴小姐,到了。”   裴奚若掀开眼皮,看了看他。   这人二十七八的模样,看着也挺斯文端正,没想到,竟是圣僧座下走狗。   她没忘刚才就是沈鸣放的佛经,这会儿很记仇地赏给他—记眼风,撩撩头发,高跟鞋踩下地面,“傅展行呢?”   下车才发现,这里还是车流如织的平城市中心,随处可见繁华街景。   搞什么?   “傅总约了个朋友,在会所小谈几句,刚才先进去了,”沈鸣被她看得凉飕飕的,不自觉摸了下鼻子,“咳,裴小姐,今晚来不及回明山墅,您和傅总先住这边。”   随着他的话音,裴奚若看清了眼前这幢大厦。   柏嘉府,坐落于平城市中心CBD,寸土寸金的淮平街南边。   作为面向高端人群的酒店服务式公寓,开盘之初,它便以单价数十万的巨额数字闻名网络,成为众多网友梦寐以求都想看—眼的观景豪宅。   想到之前住家阿姨的话,裴奚若略略了然。   看来,这就是傅展行在市中心的住所了。   —路过来,从入户大堂到私人会所,简约风格—路延展,倒是跟清净的山间别墅迥然不同。   此时,傅展行和徐潮生,正坐在会所大堂的沙发中。   “行哥,这次你真救我—命了!不然我爸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徐潮生是专程过来道谢的。   他刚接手公司事务,无意中得罪了—位重要合作商,这合作商人直嘴臭脾气硬,连徐老爷子也要敬上三分,扬言要叫他这小毛孩长个教训。   最后,是傅展行出面帮他摆平。   “小事。”傅展行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前脚别过,后脚裴奚若就走了过来。   她在车上小睡—觉,连带着也养足了精神,于是,又开始胡说八道,“傅先生,怎么没看见你约的那位朋友啊?”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27   不许说离婚?   裴奚若想瞪他一眼。   想得可真美。   在房子和离婚之间,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她挺了挺背,坐端正了,又抚抚裙角,笑眯眯道,“那我还是端庄一点吧。婚还是要离的。”   傅展行瞥她一眼,“随便。”反正她一个人离不掉。   为了来见傅老爷子,裴奚若特地起早,化了个全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自己身上那股“不像正室”的妖艳之气充分发扬。   本来,简星然是建议她扮丑的,就像当初相亲时,建议她往脸上贴几颗长毛的痣一样。   但裴奚若觉得这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她的美女形象伤害太大,最终不予采用。   小算盘认真打了一通,没想到的是,裴奚若这天根本没见到傅老爷子。   傅展行去了书房之后,留她在会客厅。   这房子位于平城市郊,打造成四合院的模样,沉稳而大气。内置全套黄花梨的家具,会客厅和茶室之间,由一面金丝楠木博古架作隔断,放着古董、古书。   老气横秋的。   裴奚若不喜欢这种硬质沙发,怎么找姿势,都靠得不舒服,干脆去庭院里散步。   转了几分钟回来,忽然听到两个保姆在议论。   “那是谁呀?好像没来过这里。”   “半年前来过的,那时候你还不在。她就是傅先生的太太啊。”   “傅先生居然会娶这种类型的?不瞒你说,我刚差点以为是傅小少爷回来了,又带了哪儿的网红呢。”   “她比网红漂亮多了,看一眼就忘不了。傅小少爷每次带回来的,那才是长得一模一样,我都分不清。”   “但这个看着妖妖调调的。能嫁进来也用了不少手段吧。”   “那谁知道。这些事,我们就不要说了。”   “……”   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   然后,两个保姆各做各的事,又开始忙活。   裴奚若回到会客厅,刚坐下,傅展行就过来了,“走吧。”   “才十分钟欸,我屁股都没坐热。”裴奚若赖着不动。她太想让傅老爷子看看自己的新发型了。   “等你坐热,太阳都下山了。”他不为所动。   她没办法,只好站起来,“你们聊什么啊,这么快,小说里霸道总裁和长辈谈话,一聊都是三四个小时的。”   傅展行回她:“我话少。”   裴奚若跟他往外走,只想呵呵,“你和我抬杠的时候,话一点都不少。”   两人走了之后,年长一点的保姆停下手中的活计,撞了撞另一个,“哎,你有没有觉得,傅先生变了点?”   “哪儿?”   说不上来。   但是年长的保姆记得,以前傅先生回老宅,都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话少也冷淡,仿若天生如此。   现在看来,大概要看对方是谁。   ---   见完傅老爷子,傅展行还有公务在身。   裴奚若让司机把她送到电影院,看了场最新上映的动作大电影,然后,找戚听消磨下午时光。   “怎么样?你这个发型,有没有吓到他。”一见面,戚听就迫不及待问。   裴奚若道:“没有。他昧着良心夸好看。”   “你怎么知道是昧着良心,也许,他是真的觉得好看。”戚听是真的这么想。昨天,裴奚若原本要染个绿的,是她极力建议,改成这种鲜艳的樱花粉。   这颜色太美,也太挑人,她觉得,裴奚若正好合适。   “要是他真觉得好看,说不定就是不好看了。”裴奚若想起昨晚让她上当受骗的月亮。   戚听被她绕晕了,“算了算了。你还是吃蛋糕吧。”   恰巧,身着燕尾服的侍者用推车将下午茶送过来,几道甜品摆上洁白餐桌,配苦橙鸡尾酒。   为了身材,甜品是大忌。裴奚若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体质,也不敢太过放肆,戚听更加,动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勺子。   两人闲闲聊天打发时间,中途戚听去了趟洗手间,带回了个Alice。   “早知道你们在这里,我干嘛单开一桌啊。”Alice穿蓝白相间洛丽塔套裙,长发染了新色,做卷,扎两个马尾垂到耳边,“害我无聊死了。”   于是,打发时间的又变成了三个人。   裴奚若收到沈鸣电话,便和她们道别。刚好Alice也要回工作室,三人便一起出了酒店。   黑色的宾利早已停在街边,Alice远远一看,便竖起大拇指,“这车牌6啊。”与之相比,车都不够叫人惊叹了。   傅展行将车窗降了些许,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裴奚若等人。   人以群分,看来这个词并非虚假。那几个女人,发色各显神通。   裴奚若是一头樱花粉小波/浪,左边那个是蓝色大卷,右边那个是黑色,耳边醒目地挂下两道红。   站在一处,对人的审美是一种挑战。   但等裴奚若走近了。单看她,又还好。   --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由鸦青色,过渡到暗蓝。   车子最终抵达明山墅。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28   只是吃饭啊?   忽然叫她的全名,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不过,傅展行要带她去吃饭,裴奚若还真不太乐意。   想也知道,是回柏嘉府吃。   柏嘉府公寓里没有住家阿姨,也不需要,物业服务均由楼下五星级酒店一站式管理,连大厨也是。   什么菜都有人能做。口味也还可以。   当然,比不上蜚声业界的名厨。   裴奚若吃了几天,就吃厌了。她是俗人,味蕾得到满足,才会有极大的幸福感。   但傅展行却和她相反。   她几次跟傅展行一起吃饭,都觉得他就像在举止优雅地完成一件任务,毫无对食物的欣赏可言。   裴奚若怀疑,这和尚是真的断绝七情六欲了,连美食都诱/惑不了他。   所以,在等他的时候,她就已经计划好了,今晚要单独出去小搓一顿。   裴奚若捻了捻指腹,把上面残存了一点面包屑蹭掉,从廊椅上爬起来,“傅先生要带我去吃什么啊?”   本想等他开口,她再推脱,哪知,傅展行这回还挺尊重她意见,“你想吃什么?”   裴奚若自然不会客气,张口就道,“火锅。烧烤。麻辣烫。”反正他肯定不爱吃,赶紧放她走人。   没想到,傅展行脚步稍顿,问的却是,“到底哪一个?”   ---   花梨木桌中央,摆着一口鸳鸯子母锅。   周围一大圈,红辣椒混着各式香料在锅中翻涌,辛辣随蒸腾的雾气一起被激发出来。   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服务员出去,包厢门关上。空气中,浓烈的火锅味越发充盈。   裴奚若瞄了瞄对面的男人,感觉他这一身做工考究的西服,今晚算是废了。   点锅底时,她特地勾选,“加麻加辣。”   现在摆在两人中间的,是色泽浓郁的一锅红汤卤,浮起的八角、桂皮、香叶,浸润了红油。   只有中间一口小圆锅,漂浮着几根葱蒜,是清汤寡水的奶白色。   这地儿是沈鸣选的,富有格调的内饰,很是古色古香。每日只开六桌。   据说老板是个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八岁那年就拜师学艺,几乎是以搞艺术的心态来做火锅。光是为了寻到最满意的花椒品种,他就曾走遍全国。   果然够麻。够辣。   裴奚若只吃一口,就不由得嘶了口气。   她之前在申城时,也很爱和小姐妹吃火锅。难得碰上这么够劲的味道,辣过之后,是密密泛开的麻,蘸油碟也毫无缓解作用,裴奚若一下眼泪都涌出来。   可这馥郁辛辣的香气又实在太诱人,她这个火锅爱好者,只觉又辣又爽,酣畅淋漓。   傅展行吃的是清汤。   他不重口腹之欲,不喜荤腥,口味清淡,只吃了几片莴笋,豆腐,面前的油碟,摆着一动也没动。   两人相对而坐,对比非常明显。   裴奚若这边的垃圾桶,已经堆了许多餐巾纸。   她辣得泪眼盈盈,唇嫣红漂亮,连说话都带着一点点含混,“傅展行,你不吃辣,会觉得人生少了很多乐趣的。”   傅展行叫来服务生,点了杯牛奶,“裴奚若,你小心胃痛。”   “我有一个朋友,海鲜过敏,但是特别喜欢吃海鲜,”她没有管他,“所以她每次先买好过敏药,然后才放心痛快地吃。这是一种境界。”   这是正常人干不出来的境界。傅展行看她一眼,把牛奶往她那推了推,“喝牛奶。”   从包厢里出来的服务生暗暗好笑。   那一对男女,两人都各说各的,话题竟然也这样奇异地进行下去了。   ---   这间火锅店坐落于市中心的一条深巷中,由四合院改制而成。   古典的砖墙门楣,朱红漆金的如意门,门边两对圆形抱鼓石,光看外观,谁也想不到这里会飘出这样一种浓烈辛辣的味道。   裴奚若只吃了七分饱,可火锅毕竟重油重辣,很容易让人产生负罪感。于是,慢慢走路消食。   巷深而静。傅展行走在她身边。   两人身上都是浓重的火锅味,被夜风一吹,散了些许,仔细闻,又好像一点都没淡。   小路七弯八绕,走着走着,前方热闹了起来。   这是前几年投入开发的一条商业古巷,如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沿街到处开满商铺。巷道两边栽了槐树,拴起小小的花灯。   糖葫芦在灯下被照得晶莹剔透,裴奚若买了一串,咬在嘴里慢慢吃。 第29章第二十九章   #29   培养感情?   好冷的笑话。   从和尚嘴里说出来,更冷了。   裴奚若抖了抖,干脆也作出一副娇滴滴模样,“那傅先生可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持-久-哦。”   某两个字,用了强调语气。   她已经开始胡说八道,说明精神不错。   傅展行瞥她一眼,没搭理这低俗话语,径直走了。   沈鸣站在旁边,则不由感叹,裴小姐在申城一众小姐太太圈里风评不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车开的也太六了。   这会儿不过七八点,裴奚若只短暂地精神了一下,喝完粥,回答完医生的问话,很快又睡起回笼觉。   沈鸣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   等他把一众事项统筹完,该落实的都落实下去,都日晒三竿了。裴奚若依然在睡。   于是他站起身来,“裴小姐?裴小姐,起来吃饭。”   沈鸣叫人很有特色。   一定叫两声。第一声永远是疑问语气,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谁。第二声才是陈述句,附带要做的事。   裴奚若之前被他这样叫醒过一次,感觉像是让唐僧念了回咒。脑袋疼。   她百般不情愿地坐起来,才发现张姨也在。   用膝盖想也知道,她的病号餐,一定出自张姨之手。   南瓜蒸饭,菠菜鸡蛋汤。从保温盒中倒出,盛在木碗中,米饭上,还撒了几粒黑芝麻。   别说,在食欲不振时,能吃到这样质朴简单的一餐饭,不失为一种小小的满足。   裴奚若吃到八分饱,就被张姨没收餐具。   然后,继续躺在床上休息、打吊针、玩手机。这个姿势累了,就换一个姿势躺,宛如一条舒服自在的咸鱼,还会翻身。   沈鸣在一旁看着,暗暗惊叹。   他长期跟在傅展行身边,习惯了利落有序的工作节奏,哪里见过人这样消磨时光?   虽然是病号,可这病号笑得也太精神了。   沈鸣想起自己的女朋友。   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气势非常强大。   他问过她,喜欢自己什么。她说,喜欢他细心、耐心,和她互补。   他呢?刚好喜欢她的果决、干脆。   这么说来,也许人和人之间互相吸引,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互补”了。   所以,傅总是有点喜欢裴小姐的吧?   不然,也不会让他来陪同。   想到这里,沈鸣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他握拳,轻咳了声,“裴小姐。”   裴奚若正在看一档相亲节目剪辑,眉飞眼笑的,闻言抬起头,“啊?”   “傅总说,要您多注意休息。少玩手机。”其实,傅展行没有说过。不过,沈鸣觉得这样表示一下关心,肯定没错。   哪知,裴小姐却收回视线,不太在意的样子,“哦,知道了。”然后继续看视频。   沈鸣一时竟无可奈何。   他平时共处的人,都很讲道理。商业合作中,倒是有那种老奸巨猾的老油条,但商场上的事,自有商场手段,跟裴小姐也不是同一个路数。   “裴小姐,不知道您最近在柏嘉府生活得好吗?有没有什么不方便?”他决定从侧面入手。   “有啊,”裴奚若将手机声音调小,笑眯眯道,“家里有个男人,我哪儿都不方便——你就这样告诉他好了。”   “……”沈鸣只好解释,“这不是傅总让我问的。”   几句对话,已经如此艰难。沈鸣禁不住开始回忆,傅总到底是怎么跟裴小姐聊天的。   没思索出结果来,裴奚若倒是主动开口了,“沈秘书,你是不是很无聊啊?”她看出来,他坐在这的一上午,不办公的时候,屁股跟长了钉子一样。 第30章第三十章   #30   裴奚若才不想找到什么真爱。   她把手机拿过来,转了一转,“傅先生,你不知道,我是独身主义。找不到真爱有什么关系。”   他随她往外走去,“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最美的。”她灿然一笑。自恋又神气。   傅展行轻哂,走在后面,替她关上了工作室的门。   ---   知道又有饭局时,裴奚若挺不乐意。   不过上了车,她也就放弃挣扎,安详躺着了。随便司机把她带到哪里。   黑色宾利在深巷入口刹停。往里走,是一座食府,古典门楣红底金漆,印着“寻锦宴”三字。   流传于平城富人圈中、一价难求的餐厅,于傅家人而言,只是随时可光顾的食堂。   穿过长长的回廊水榭,便到了包厢之中。   进门前,裴奚若练习了一下微笑,在门打开的那一刻,眸中甜蜜的笑意恰到好处飞向眉梢。   沈思妙正要从包厢出来,一眼看到她,忍不住腹诽:狐狸精!   然而这狐狸精不知怎的,还深得表哥的喜爱。   沈思妙永远也忘不掉上次,有个姨妈说裴奚若染发的事。其实,那姨妈也没有说过分的话,只不过委婉讲了句不像样子。   结果,裴奚若就摆出一副委屈又娇嗔的模样,拉着路过的表哥为她做主。   偏偏,表哥还真的开口了。   虽然措辞温文尔雅,却不难看出,真实的护短之意。   那之后,没人敢拿她的发型说事。   所以这会儿,哪怕心中千般万般讨厌裴奚若,沈思妙也不得不挤出一个笑来,“表哥,表嫂。”   裴奚若笑意更甚,声音也嗲嗲的,“思妙表妹。”   沈思妙被这嗓音恶心得起了层鸡皮疙瘩,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连忙往外跑了。   裴奚若露出胜利的微笑。   这时候,身边的男人道,“裴奚若,你很幼稚。”   她一笑,答得很对称,“傅先生,你好威武。”她知道,沈思妙这么服服帖帖,是看在傅展行的面子上。   傅展行轻哂,恰逢有一群小孩儿接连跑过,他顺手将人拉过来了点,“看路。”   裴奚若刚才正看着墙上的山水图出神,没听见他的话,冷不防被拉着靠近,还以为,这是要开始演恩爱夫妻了。   于是,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眉花眼笑道,“傅先生,这距离行不行?”   傅展行瞥她一眼:“太近了,你离我远点。”   “我不。”她挽得更紧。   ---   跟傅展行一道来吃饭,除了花费点时间之外,其实也没别的负担。   她不需要跟其他小姐太太那样应酬,互相看眼色、打机锋。大家知道傅展行宠她,二伯二伯母也喜欢她,所以,非一般情况,都不会来找茬。   就算有不识相的,傅展行也会帮她挡掉。   大家其乐融融,裴奚若也就没把满肚子坏水往外使,除了发色出格了点,还算得上一位举止得体的傅家太太。   “听你这样说,感觉傅展行对你挺好的啊。”   这会儿宴席已至尾声,裴奚若出来接了个简星然的电话,问她能不能帮忙设计酒店壁画,她答应下来之后,两人闲聊了几句。   裴奚若靠着朱红廊柱,一手搭着栏杆,闻言,只想翻白眼,“哪里好了。想离婚都离不掉。”   “裴奚若。”听到男人清冷的声线,她吓了一跳。   回过头才发现,傅展行跟她有一定距离,应该没听见。   这只不过是个巧合。   裴奚若跟简星然讲了声回聊,挂掉电话。   “走了。”傅展行走过来。   “这么快?结束了?”   “嗯。”   裴奚若望了眼,果然看见大家从门内陆续走出来。   别说,傅氏大概真有天生的好基因。无论男女,长相都很好看。   傅展行应当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到现在还没看厌。   今天在席间听她们说,傅展行的生父,也是一表人才,斯文俊雅,四十多岁时,还迷倒万千少女。   不知道傅展行四十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大概只会更出色吧。毕竟,他这么养生。   不过她是看不到了。   思绪东飘西晃,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门口。   沈思妙站在那里,看来是等待已久,“表哥!”   相比于她的雀跃,傅展行只轻点了下头,嗓音也很淡,“嗯。”   “凡伊姐说,那副画的事,谢谢你啦。她一直在说,让你帮她这个忙,非常不好意思。”   傅展行稍顿,似是在回忆,末了道,“不客气。”这种事,不值一提。 第31章第三十一章   #31   酒店墙画的设计敲定之后,申城这边,就没裴奚若什么事了。   九月中旬,她又飞回了平城。   戚听给她接风洗尘。两人约在一家地下酒吧。   这酒吧不同于其他声色场所,哪怕是晚上黄金时段,也没什么人来,生意很寥落。老板似乎志不在赚钱,只求茫茫人海中,寻到几位知音,偶尔相聚。   今天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哇不是吧,我就一阵子没来,生意差成这样了?”戚听将手机丢上吧台,“柳老板,你能不能行了。”   柳裕山斜倚着酒柜,长发随意披散,到肩头的长度。很有颓废系艺术家的范儿。   “少废话。喝什么。”   “长岛冰茶,红绿灯。”戚听直接点了他最拿手的两样。   满场都是空位置,她拉着裴奚若坐到吧台边。   柳裕山取下酒器,开始给两人调酒。他手法称不上炫目,但姿势老练,加上那一双手生得修长漂亮,倒也十分有看头。   期间,裴奚若和戚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戚听说,这酒吧原先的生意,并不像现在这样冷清。曾经,它也红极一时,靠一位帅哥调酒师,和一位美女歌手,成为平城无数人消磨夜生活的好去处。   据说,那女歌手有一把得天独厚的好嗓音,慵懒轻媚,可是,却为了加入一个男人的乐队跑去外地,放弃做主唱,成了一位贝斯手。   个中得失,旁人很难评判。   戚听很明显觉得不值,“一个男人而已,难道还能值得我放弃自己的事业?”   柳裕山扣上调酒器,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也不是这么简单。她那嗓子,本来就不能唱歌了。”   更多的,柳裕山也没多说。   横竖没有生意,他调完酒,便斜倚吧台,跟两人聊了起来。裴奚若这才发现,柳裕山和她相似,都有双狐狸眼,一笑,便显出了几分轻佻。   “你朋友?”柳裕山冲她一挑眉。话是对戚听说的。   戚听立即一副警惕的模样,指着他说,“浪人!你别打她主意,她结婚了!”   柳裕山“啧”了一声,似是很遗憾。   然而,裴奚若感觉不到他真实的遗憾。   她原本以为,柳裕山和戚听之间有什么。   没成想,走出酒吧,戚听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我看,他就一辈子不说人话,颓在那算了。”   裴奚若问了句:“怎么了?”   她今晚回平城,是跟傅展行讲过的。他要了酒吧地址,说一会儿来接她。   恰巧,戚听的司机也没到。于是,两人便在门口闲聊起来。   说起来有些狗血。柳裕山跟那位女歌手,其实打小就认识,是感情很深的好朋友。   他天生就一副风流浪/荡的样子,嘴巴上没几句正经话,好似跟哪个女生都能撩两句。然而,内心深处,却一直喜欢自己的发小,害怕失去这份友情而不敢表白。   一年拖一年,直到女歌手喜欢上了个无情的酷哥,义无反顾追去了申城。   “所以说,喜欢上什么人,就要勇敢出击!”戚听做了个总结,“不然等错过,再颓废也没用了。”   裴奚若点了点头,“有道理。”她没有喜欢的人,不然,应该也会像女歌手那样的。   “所以!我约了男人后天吃饭!你明天陪我买衣服。”戚听神秘一笑。这句才是重点。   “你又认识男人了?”   “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处处看咯。”戚听远远地瞄见一辆宾利,“喔,你老公的车来了。”   顺着她的话,果然望见那霸道的车牌。   越过一盏盏温柔的路灯光,车子驶近,后座车窗降下,露出男人冷淡清俊的一张脸。   “裴奚若。”   “傅先生。”裴奚若现在一见他,就想发嗲。也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撩和尚格外有意思吧。   傅展行看到戚听,也略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两人别过,戚听靠着酒吧门口的洋槐树,等司机。 第32章第三十二章   #32   “傅先生,你说话好伤人。”裴奚若撇撇嘴,“曾经,我还以为你是位君子呢。”   这话不假。   想当初,裴母把照片给她看时,吹得多天花乱坠。说傅展行家世好,人品好,能力好,脾气温和,十分得洁身自好。   她才不信。   前八个未婚夫,在外界的风评也很不错啊,结果呢?还不是出轨的出轨,败家的败家,妈宝的妈宝。就算没有大毛病,小毛病也一抓一大把。   于是,裴奚若特地雇人调查,誓要揪出这第九任的小把柄。   结果发现,那位傅先生竟真的清清白白,无可指摘。连他手底下工作的小员工,都赞一句“谦谦君子”。   如今相处才知道,什么君子如兰,温文尔雅,都是不存在的。这和尚和她斗起来,可不要太厉害。   “裴小姐,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君子’。”他更正。   裴奚若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把自己跟褒义词撇开关系的,连忙警惕地往后一靠,作势捂了捂胸口。   “那我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岂不是很危险?要不,你搬出去住吧。”   傅展行掀了她一眼,“裴小姐在担心什么?”   “当然是花前月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擦/枪走火了。”她很严肃,又笑眯眯的。   “你不用担心。”他似是怕她想入非非,冷漠回道,“我喜欢文静的。”   “那就好。”裴奚若长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她绝对相信和尚的人品,既然对她没意思,肯定不会乱来。   ---   裴奚若达成目的,心满意足地走了。   沈鸣小心翼翼地从门外探出个脑袋,“傅总,需要我帮您叫一份外卖吗?”   傅展行站起身,“不用。”她的厨艺,确实还可以。   “好的,还有…”沈鸣似是有点犹豫,“前董事沈复德,说想见您,现在就在楼下。”   “让他上来。”   电梯一路上升,望着跳动的红色数字,沈复德内心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感。总部第十六层,随着新主人的驾临,已改头换面,仿佛昭示着权势的更迭。   推门走进办公室,依旧是两人对立,一站一坐,连天色都跟那日有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地位已完全颠倒。   傅展行从座椅中礼貌性地起了个身,示意他坐,“表舅。”   沈复德看了他一眼,感觉胸中那股压抑许久的怒火又蹿了上来。然而,此刻容不得他再摆长辈的谱,便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表舅找我有什么事?”傅展行不紧不慢问道。   不是没做好开门见山的准备,只是真正到这一刻,沈复德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半年多前,他因串通研发中心负责人造假一份手机处理器的性能报告,被傅展行送到了监事会接受调查。   坐到他这个位置,有几个手上真正干净?   因为处理器报告的事,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之前的暗箱操作也紧跟着一件件东窗事发。高楼大厦,一夜将倾。   最终,他被罢免董事身份,家产也赔了个七七八八,曾经集团内举足轻重的人物,转眼就一无所有。   看在他是傅家人的份上,也或许存了点安抚的意思,傅展行倒是允诺给他每年一笔分红。然而,这点微薄的“退休金”,跟之前的财富相比,更像是一种羞辱。   “阿行,”沈复德暗暗提了口气,撑出自己长辈的一点尊严,缓声问,“我想问问,你准备拿你三舅怎么办?”   傅展行的三舅,也就是沈复德的亲哥哥,沈复才。   早在去年,沈复才便因涉嫌出卖公司机密被刑/拘,转眼,最终审判的日子即将来临。   “表舅,”傅展行笑了笑,“三舅的事早已移交法院,不是我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沈复德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阿行,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三舅就算有什么不对,好在发现及时,没有给公司造成太大损失。”   “我和你三舅是站错了队,落到现在的下场,我们不怪谁。只希望你高抬贵手,放过他这一马——”   “你小时候,你三舅可喜欢你了……” 第33章第三十三章   #33   月末,放肆多日的风沙终于退去,天气果然清朗起来。   晴日里,平城的天空重新显露出一种辽远的淡蓝,格外凉爽。   裴奚若迫不及待搬回了柏嘉府,继续过她的都市艺术家生活。   说来很是悠闲,根据灵感决定要不要画画,偶尔逛逛展、去远郊取取材、去美术馆坐一坐,便能消磨掉一整天。   这阵子,她跟戚听也混得越来越熟。隔三差五就有约,今晚,是约在一处打牌。   裴奚若的牌技很烂,运气却还不错,连续好几局,牌都很顺。   正打在兴头上,沈鸣的电话进来,说车子已到了楼下,等她下去。   “才十点欸,老公就来接啦?”一位牌友挤眉弄眼,“感情很好哦。”   裴奚若弯唇笑了一下。   方才牌局上,有个男人向她表露好感,她便言简意赅地道,“我结婚了。”旁边有戚听帮忙证实。   所以,才让这位牌友产生“感情很好”的误解。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反正大家只是萍水之约,以后也不一定有什么交集,裴奚若便默认了这个说法。   戚听送她下楼,倒是重提了这茬,“仙仙,你真没觉得你老公对你不错?”   裴奚若轻微抖了两下,“不要叫老公。叫名字。”她难以把和尚那清冷的模样和凡俗称谓联想起来。   “好吧,”戚听顿了下,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其实上一次我就想说了…吴歌雨你记得吧?”   裴奚若回忆了下,“记得呀。”   毕竟网红和二代圈,还是有几分重叠度的。平时宴会、活动那么多,一来二去,谁和谁都算得上认识。   吴歌雨曾在圈子里短暂地红过一阵,那段时间,塑料花姐妹们碰上面,三句便要提起“吴歌雨命真好,嫁进豪门,对方还那么喜欢她。”   流量崛起的年代,吴歌雨靠拍短视频走红,积累了近千万粉丝,被奉为“宅男女神”。最后,嫁给了一个苦追她多年的温柔系富二代。   起初,塑料小姐妹们讨论起她,总不乏艳羡与酸气。   慢慢的,随着时间推移,吴歌雨这个红级一时的名字,竟就这样淡出了众人视野。不过短短一年,网络上就“查无此人”了。   而和她同时期红起来的那批,哪怕当时风头不敌,现在也通过带货、开店的方式,赚得盆满钵满。   “还不是怪她那个婆婆,说网红不是正经职业,要她别在外抛头露面。那男的呢,喜欢是喜欢她,可凡事都站他妈,本质上也觉得女孩抛头露面不对,一点儿魄力都没有。渣男。”戚听对这事还算了解,鄙夷地发出一声冷笑。   裴奚若深有同感。   这样的例子在生活中并不少见。   她见过完美的爱情和婚姻,屈指可数。   所以她一直觉得,像裴父裴母那样的爱情,可以称得上童话。   “所以爱有什么用,对你好就行了。”戚听做了个总结,又把话题绕回来,“傅先生,对你就很好。”   裴奚若觉得,“很好”谈不上。她自己在蜜罐中长大,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感动到不行。   不过,也许是最近两人不知不觉中休了战的缘故吧,和尚对她,还真可以称得上体贴周到。   出行必有车接车送,不声不响替她包下一眼温泉,前几天,她陪他出席一个慈善拍卖会,拍下来的珠宝古董,也归她了。   那场慈善拍卖会规格挺高。她得到的那套珠宝中,还包括一条上世纪三十年代彩宝手链。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收藏价值,都不可估量。   “傅展行,”拍卖会临近尾声,她和他确认,“那些东西,我离婚了也能带走吗?”不能的话,就带那条手链也行,好美。   “不行。”他很冷漠。   “……”   这资本家还真是不让人占一点便宜。   裴奚若佯装叹气,抽出张纸巾点了点眼下,“原来我就是个工具人罢了。”   他倒是问,“裴奚若,真的喜欢?”   “当然。”裴奚若张口道。   没有女人不喜欢珠宝。只不过,珠宝在她这里排不上第一罢了,单拎出来,也是很具诱惑力的。   她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傅展行,你看我这双手,戴手链是不是很好看?”   拍卖厅天花板镶了满室星光,她抬起一只手,反复翻转。她手腕上落了条多圈手链,不是今晚拍下的这条,上边镶了红宝石,比星光还艳丽几分。   傅展行望过去,只觉更艳丽的是她的容貌。   裴奚若一手托腮,绽开笑容,“除了我,谁能配得上它。以后你要是有了别的老婆,还可以给她买新的啊。”   傅展行沉吟片刻,“要是我不想娶别的女人呢?”   “为什么?”裴奚若奇怪道。   “麻烦。裴小姐能续约是再好不过。”   是了。   裴奚若想起来,他们当初签订的协议,说的是两年期满,她提出离婚,他才会奉陪。   这就代表,傅展行一开始就是不太愿意离婚的吧? 第34章第三十四章   #34   深秋时节落个水,滋味绝不是那么好受的。   一路被傅展行抱上楼,裴奚若冻得直哆嗦,在客房洗了个热水澡,才重新缓过来。   她穿上赵先生让人准备的干净浴袍,在腰间系了个结,抬脚走出热气腾腾的浴室。   解下毛巾,头发还在滴答落水。好在它长度只到肩膀,吹干也很快。   裴奚若刚拿起吹风机,便听到门被叩响,“裴奚若。”   是傅展行的声音。她走过去开门。   男人已经换了身干净衬衣,西裤包裹下的腿长而笔直,没有一丝褶皱。他递给她一个袋子,“你的衣服。”   裴奚若接过,顺势将门让开。   傅展行稍顿,抬脚走入,“刚才怎么回事?”   用完餐后,他和赵先生在二楼窗口闲谈时,瞥见窗下泳池边的一幕。   裴奚若和一个男人,正站在一起说话。   两人站得不近,但她气质偏妖,一笑起来,更加媚意横生。   傅展行转身,朝楼下走去。结果到后院时,她就落水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第七任的故事吧?”裴奚若把袋子丢到床上,顺势坐下,“他勾搭上一个霸道女,霸道女呢,以为我是狐狸精,想教训我一下。”   倒是很简单易懂的说法。   傅展行在床尾凳上坐下,“叫什么?”   “谈喆,狄薇。”   裴奚若答完,还期待着和尚会来一句天凉王破之类的台词——虽然很崩人设,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别有意思呀。   没料,傅展行只点了点头,“知道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吧。   以他的性格,会说这种话才奇怪。   裴奚若很快收起了自己的脑洞。她盘腿坐在床上,用毛巾一下一下慢慢吸干头发上的水分。   夜幕已将四周完全笼罩,这客房在别墅二楼,摆了上世纪的古董家具,古旧质朴的风格。外边连着小露台,门敞开小半,夜风吹进来,轻轻凉凉。   也许是这股氛围太过静谧,傅展行没有离开,裴奚若也没想到这茬。   她擦完头发,才发现吹风机刚才被自己顺手拿到了门边。   她懒得下床,“傅展行,你帮我拿一下那个。”   傅展行还真帮她拿了吹风机,递过来。   随即发现,她是真的懒得可以,距离插座还有一小段距离,连床也不下,就这么向前舒展身子,把电源接通了。   说长不长的一个动作,却像一幕电影般,留存于人的视网膜上。   发梢滴着透明水珠,随着身子前倾,浴袍跟着滑开一点点,不至于走光,但也足够引人遐/想。   傅展行克制地移开视线。   她对他没有防备,殊不知他要在心中铸几座监/牢。   ---   在房间里稍作休息,裴奚若换好干净的衣服,准备回柏嘉府。   这时候,沈鸣敲门进来,“傅总,刚才看到狄董带着狄薇、谈喆找赵先生,这会儿几个人在楼梯口,准备上来向裴小姐道歉。”   傅展行没有表态,而是问她,“裴奚若,你要不要现在接受道歉?”   裴奚若刚才听着,就感觉心里不痛快。   凭什么啊,她可是实打实地被深秋冷水泡了一遭,受惊又受凉的,相比之下,狄薇只是道个歉而已,未免也太轻飘飘了。   可狄薇被长辈带过来,情况又不一样了。如果她拿乔,毁的是傅展行和裴家的声誉,这点,裴奚若还是很拎得清的。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还有选择,裴奚若立即张口道,“不要。”   傅展行拾起她搭在沙发上的大衣外套,“那我们从另一条楼梯走。”   裴奚若下意识跟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眨了眨眼。   总感觉,他好像早就知道她会选这个答案似的。 第35章第三十五章   #35   傅展行一直知道,裴奚若是个画家。   却从没听说,她还会喜欢工作。   “什么工作?”   裴奚若不答,冲他弯了弯眼梢。   她还没有考虑好呢。怎么可以跟正主说。   青禾日料店位于平城市中心一家商场四层,板前只设九个座位,每日接待的客人有限,常常一位难求。   走过深黑色木门,揭开绘着红色店标的粗麻暖帘,室内流淌着一股舒适安静的气氛,仿若进入另一方和式天地。   坐在板前座位上,抬眼,便是平城高楼之上的灯火,浮在玻璃窗前。   景致很美。   傅展行今晚定的是Omakase料理,没有菜单,由主厨发办。   主厨曾是东京银座知名料理人,十分健谈,又拥有手艺人般的耐心细致。   隔着吧台,裴奚若托腮,看得目不转睛。   傅展行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便看到她在跟主厨交谈。   她微微仰起脸,被店内柔光一打,难得褪去妖气。竹制屏风作前景,是很美的一副构图。   他不由放慢脚步。   因是秋天,先上了一道热鸡汤暖胃。金黄的热汤上,浮着细碎小葱。   然后,是海胆、蟹肉、海葡萄等叠成的一道前菜。   裴奚若兴致颇高,还点了酒。   这里的酒,品种不算丰富,只有梅子酒和清酒两种。每一瓶清酒都有自己的名字,她挑了一个,亮给傅展行看。   “富婆”大吟酿。   “我这是取个好兆头,”裴奚若笑眯眯补充,“傅展行,那里还有‘富豪’,很适合你的身份,要不要?”   他冷漠,“不要。”   “那我自己喝。”她本来就是随口问问。没指望滴酒不沾的和尚破戒。   傅展行看着她:“裴奚若,你当心喝醉。”   “停,”裴奚若立刻竖起手掌,“你这个乌鸦嘴,不要和我说话。”上次吃火锅,他就要她当心胃痛。结果她真的胃痛了。   傅展行如今已经对她的思维见怪不怪,闻言道,“迷信。”   回答他的是裴奚若一个白眼。   不过,看她吃饭,倒是很有意思。   连他这样不喜吃日料的人,也难得多动了几筷。   ---   裴奚若以前曾听说,平城是日料荒漠。   不光平城,包括她所在的申城,日料的价格,都远高于价值。似乎只是卖个情调、食材,上网一炒作,便有大批人买单。   不过,今晚尝过这家,却刷新了她的认知。   主厨手艺精湛,贴心周到,临走时,还有专人帮忙拍照。   走出店门,裴奚若看着手里跟主厨的拍立得合影,构图很好,可惜,有一点点模糊失真。   她抬眼,“傅展行,给我看看你那张。”   这是服务生给他们拍的,本着端水原则,一人给了一张。   傅展行递给她。   两张照片几乎完全一样,不同的是,一张裴奚若在笑,鲜眉亮眼的。一张拍得略显模糊,五官像加了层失焦滤镜,有点不像她。   裴奚若当下决定,把自己的那张递给他,“傅展行,我和你换一下吧。”   “为什么?”   “这张我比较好看。”她很诚实。   他不接,“物归原主。”   “……”就一张照片而已,裴奚若假装没听见,走了几步。   “裴奚若。”   “行吧行吧,”她似是投降,把照片塞给他,“傅展行,你好小气。”   傅展行接过看了眼,确定她没有偷偷调包。“下次再来拍。”   “下次?下次我就自己来了。”裴奚若环起手臂,瞟了瞟他,“和你来又没有好处。”连张照片都不让给她。 第36章第三十六章(修)   #36   四下静寂,没有回音。   反而是刚才指甲刮门板那声窸窣,清晰回响在神经。   裴奚若更害怕了。   敲门的声音也大起来。   “傅展行!”   话落,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   裴奚若又被吓了一跳。   她是“人菜又爱玩”的典型。喜欢各类惊悚刺激影片。却不禁吓。   以前,和简星然一起看电影时,两人都是吱哇乱叫,影片没多恐怖,也能互相被对方吓死。   傅展行方才已经处于浅眠状态。听到她的声音醒过来,一开门,就见她仿佛见鬼似的,吓得原地一跳。   “怎么了?”   也许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男人清越的嗓音浮在夜里,比白日多了一层捉摸不住的缱/绻。   也有镇定温和的作用。   裴奚若抚着胸口,抬眼望他,不知怎的便脱口而出,“傅展行,我睡不着了。”   奇怪,明明张口之前,还想着找个借口,不那么丢脸的。   但是没留神,真话就跑出口了。   算了,裴奚若难得佛系地想,她本来就是弱女子,怕鬼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啊。   傅展行一手搭着门,“因为看了鬼片?”   裴奚若现在完全听不得一个“鬼”字,一听,浑身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神情紧张,像是怕讲话的声音大了,就会惊动角落里的什么人一般。   从相识开始,裴奚若始终给人一种无拘无束、无所畏惧的感觉,难得流露出这样柔弱惊恐的姿态。   傅展行略感新鲜,“刚才是谁说不怕?”   “……”裴奚若瞪了他一眼。   她后悔来找他了。   这和尚,不仅不会驱鬼,只会拿她取乐。   两人一时无话。夜深秋凉,老式洋房没开暖气,厅中窗扇半开,夜风沿着花窗灌进来。   裴奚若穿了件胭脂粉长袖丝绸睡衣,身形纤瘦,像是风一吹就要化作女妖飘走。她抱着手臂,站在房门口。   傅展行回身,想给她拿一件外套。   刚迈开一步,她就警惕叫道:“傅展行,你就不管我啦?”   “我给你拿衣服。”   裴奚若半信半疑,“是吗?我要看看。”   她趁机抬脚往前,蹭了一步,又干脆蹭了两步,走进卧室中。   傅展行递给她一件干净浴袍,顺手带上了门。   他这会儿身上穿的是件黑色睡衣,头发较之白天,略显凌乱,多了几丝随意。不过,那清寂端正的气质,还是和白日无异。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目不斜视,仿若看她一眼,就会破坏他的清规戒律。   要在一个月前,裴奚若走进他的房间,肯定还会考虑一下人身安全问题。   但是这会儿,她只担心和尚会把她赶出去。   毕竟,他不近女色,冷血又无情。可能,真的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傅展行,”裴奚若想法转了一转,决定先下手为强,“你今晚也看了那个鬼片,不会失眠吗?”   和尚的回答果然是,“不会。”   “……”看在他不解风情的份上,她不计较,“但是我因为你那句话睡不着了。你要负责。”   “哪句?”   “说我看鬼片会睡不着那句。”裴奚若倚住角柜,冲他扬眉,一副在此地生根的架势。   她这样,算是明摆着赖上他了。   傅展行坐在床沿,倒是有几分闲心地看她,“那你要我怎么负责?”   “陪我通宵吧,”裴奚若眼梢带上笑意,她换了条腿支撑重心,对他循循善诱,“你忍心让我这么一个弱女子,担心受怕一整晚吗?”   她说着,眨了眨眼,还真眨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第37章第三十七章(修)   #37   久违的,裴奚若找回了一点前段时间和他斗法的刺激感。   突然还有点兴奋。   对着门里那个守身如玉的和尚,她挥舞枕头,咚咚敲门,“傅展行,你不会是害羞了吧?还锁门。”   隔着门,男人一道嗓音响起,“是,所以以后不要看鬼片,看了也别来找我。”   “你想的美,”裴奚若声调上扬,“我今晚还来。”   “……”   傅展行坐在床沿,听她这回答,不由轻哂。   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威胁人。   然后他唇角弧度略收,微微阖上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起身,抬脚走向浴室。   他平时难得有欲/望,更难得打发自己,手法一般,纯粹解决需求,谈不上多愉悦。   这天,却因为她,体会到神魂颠倒的感觉。   还记得那个一切颠覆的晚上,母亲宋觅柔发完疯,带着报复的笑意解答他的疑惑,“你啊?你是傅渊强迫我生下来的孩子。所以,我怎么可能爱你呢?”   那时,他才十四岁,便从宋觅柔冰凉又嘲讽的眼神中,窥见了情/欲不可控的肮脏,以及它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后来的冷淡克制,不无此原因。   然而此刻,却因为裴奚若,而重新窥见了它的美好与绮丽。   一切结束,傅展行轻叹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眼中一切清明。   也许他早应该想通。   肮脏的是人,并非欲本身。   ---   裴奚若敲了会儿门无果,便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傅和尚,你等着!”   说完一咂摸,感觉这话很有气势。   于是,她一路心情很好地飘回房,洗漱化妆。   一切收拾停当,裴奚若走出房门。   这是民国年代的房子,傅展行很少住,保持得很干净。屋里没什么杂物,颇具年代感的桌子上放了一盘色彩艳丽的新鲜苹果,宛若油画。   她顺手摸过一个,咬了一口,边朝他房间走去,“傅展行,你好了没……”   话音没落,男人的身影从拐角出现。   他只穿了件白衬衫,臂弯挂一件银灰色西装,薄唇星目,神清气朗。空气中,飘开浅淡的檀香,正衬他的味道。   裴奚若无端觉得他心情有点好,像是一种久违的放松。   她左右看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倒是看出另外一点,“你洗过澡了?”   傅展行“嗯”了声,从她手中拿走苹果,“要吃早饭了,少吃点。”   裴奚若还保持着那个握住苹果的姿势,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是。   那个自称害羞的和尚呢?   他一个人偷偷在房间干了什么,居然这么霸道敢抢她苹果了?   ---   原本,裴奚若是想直接去找简星然,一起吃个早午饭的。   结果傅展行说,“有一家店,它的鲜肉小馄饨很好吃。每天,都要排几百桌。”   她半信半疑,“那我们这时候去还轮得上?”   “轮得上。”   好吧,他说轮得上就肯定轮得上,裴奚若正有点纠结,又听他道,“皮薄肉多,汤汁鲜美。”   “……”裴奚若刚才啃了几口苹果,本来还不饿的,被他一说,顿时感觉肚子空了。   她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收广告费了?要是不好吃,我今晚就来找你。”   傅展行唇角微勾,“好说。”   他的笑意,被裴奚若捕捉在眼中。   她不由道,“傅展行,你今天心情很好?”   傅展行应了一声,“嗯。”他对她,有了更进一步的念头。心情当然好。   然而她再问,他就不答了。   小馄饨果然汤汁鲜美,皮薄肉多,汤上撒了细碎葱花,激发出一层香气。一碗分量很小,不够吃,裴奚若还点了一笼灌汤包。   她习惯蘸醋,醋里还要放辣椒,酸辣酸辣的口味,别提多爽。   刚想拿小瓷碟调料,却发现傅展行先她一步,已经将醋混好辣椒,给她推了过来。   裴奚若乐得偷懒,夹着包子往里一蘸,嘴上还是不闲着,“傅展行,你昨晚是不是半夜趁我睡着吃我豆腐了,不然,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他淡定抬眼,“你怎么不问,是不是你自己睡着睡着掉下来了,我只好对你负责。”   她惊恐地一愣,筷子停在半空,“我掉下来了?”   “没有。”   “……”   --- 第38章第三十八章   #38   两人走到中庭,发现情况有些超乎想象。   书萱口中那个“风景很美”的露天花园,此时连一片花也看不见,草枯、叶黄、树枝干瘦,在酒店的繁华灯火中,荒芜得像座废墟。   一阵秋风吹起,萧瑟之意油然而生。   ——可能书萱沉浸于随导的世界,已然忘了眼下是秋天。   冷风吹来,裴奚若冻了个哆嗦,刚想说回去。   可一抬头,视线碰到傅展行,她忽然又改了主意。   月光下,男人站在她身旁,英俊沉稳,清隽孤拔,侧脸看上去毫无表情,真和梦中的一样,拒人千里,又勾人接近。   这么俊的一张脸,不看白不看。   衬着月色,风味更佳。   结果她没看两秒,傅展行就跟感应到似的,瞥过视线问,“裴奚若,你看什么?”   裴奚若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正,她已经说过她很色了。   她弯唇一笑,眼里都像藏了小勾子,“在看从哪里对你下嘴比较合适呀。”说着,抬手朝他伸去,在空中撩了两把。   没料,傅展行不见丝毫厌恶,反而问,“那你想好了么?”   “……?”   裴奚若伸出的爪子停在半空。   按剧本,难道不应该是她对他伸出邪恶的手,他一脸冷清、把她推开,然后她再扑过去吗?   冷不防他来这么一句,她要怎么接?   ---   两人回到洋房别墅,已是深夜。   入夜气温很冷,夜空也是冷调的墨蓝色,不见一丝星。   晚宴时裴奚若喝了几杯红酒,司机车开得又稳。   这一路,她困得直点头,什么色心也没了,下车被冷风一激,更是直接打了个喷嚏,痛苦到皱眉,“这哪儿?”   傅展行脱了西装,给她披上,“到家了。”   他没了外套,里边只有一件白衬衣,被夜色塑出清瘦而结实的立体轮廓。   两人站得不算很近,但有那么一瞬,裴奚若生出种错觉,好像此刻自己已经拥抱住他,感知到了他白衬衣上温暖干净的檀木香。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她裹着他的西装外套。   香味和温度,都是它散发出来的。   裴奚若清醒过来,想起在中庭未竟的调戏,又一次跃跃欲试,“傅展行,你知不知道给女人披西装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语调还是很平常,顺手打开门。   “想跟她亲、密、接、触的意思。”她朝他勾勾手指,声调很妖。   “……”傅展行示意她往里走,神色并没因她这句话而有起伏,接了句,“等你酒醒了,再亲密接触。”   裴奚若一愣,“我没醉啊??”   话落,两人目光相接。   傅展行看见她细眉挑着,红唇微张,一副要为自己正名的样子,眼神确实很清醒。   清醒状态下,她在对他发神经。   不清楚原因。   但,正合他心意。   “裴奚若,”傅展行嗓音略低,挑眼笑了,“那你是想现在?”   此刻,别墅深棕色大门被推开小半,他一只手搭着门把手,半侧过身来。   在裴奚若的印象里,傅展行很少外露情绪,无论什么时候,神情都很平静,寡淡无欲,凡尘不入眼的样子。   也正因如此,他这一笑,像寒夜中昙花盛放,极为珍贵。   此刻,他眸色很深,黑漆漆的,带上了些许独属于男人的侵略性,和浮浪意味。   裴奚若眨了眨眼,疑心自己看错了。   她像是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不可思议道,“傅展行,这不像你啊。”   那个不近女色,对她视若无睹的和尚到哪里去了?   以前她明明也“色/诱”过他,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我说过,你知道的,不一定是真实。”傅展行倒是答得毫无负担,将门完全推开,示意邀她进去。   其实,昨夜之前,他也没真正理解过自己。   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致力于活成傅渊的反面,慢慢地,失去了很多喜怒哀乐的表达欲。外人评价他,一个字“淡”。   遇到她,他性格里的浓烈,才开始逐渐复苏。   到现在,程度又深了一轮。   ---   裴奚若洗完澡,对着梳妆镜沉思。   去年五月,她跟傅展行相识,算到今天,也有一年半了。这阵子朝夕相处,满打满算,也有大半年。   她怎么从没发现他清寂外表下不为人知的一面?   平时能克制得那么好吗?   照他今日的意思,她在他面前露腿乱晃的那些时候,他也不是完全没感觉? 第39章第三十九章   #39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退得也快,隔天,裴奚若基本就没什么症状了。   为了让她多养一天,傅展行选择在第三天回程。   飞机抵达平城,正是傍晚时分。   华灯初上,天色浮着一层暗淡,高架桥上路灯光一重接一重在眼前闪过,起了催眠效果。   高烧过后,裴奚若身子有点虚,靠着车座,没开几分钟,几乎就要睡过去。   “嗡——”   不知何时,手机忽然持续不断震动起来。   裴奚若一下子惊醒,努力睁了好几下眼皮,等困意消散,才摸到手机。   下意识想回拨,却发现不是电话。   亮起的屏幕上,消息还在持续刷新,有不同的人给她发来消息,怪不得震成了连续剧。   什么情况?   裴奚若解锁手机,一眼看到“热搜”、“民宿”、“网红”等字眼。   她瞄见一众消息中,有简星然发来的,果断点开。   简星然:「你看热搜没?」   简星然:「我靠,太不要脸了,那个什么民宿老板娘,居然说你抄她?」   简星然:「她那画风,一看就是模仿的你好吗!还模仿得很一般!」   简星然:「有空给我回电话」   裴奚若看了眼,大概知道自己被卷入什么事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她所处的版画圈,又算不上多大众,平时就算有抄袭风波,也只是在圈子中传开、解决,这次闹上热搜,难道对方很有名?   裴奚若给简星然回电,然后点开微博热搜。   一眼看到,热搜榜上挂着两条#君星酒店#、#君星酒店墙绘抄袭#,排名分别是11、13,后边跟着绿色的上升箭头。   恰在这时,电话接通,简星然的声音传出来:“若若,你下飞机啦?”   裴奚若戴上耳机,一边划着屏幕,浏览网友留言,一边问,“具体怎么回事呀?”   “就很离谱一件事,”简星然顿了下,“今天上午,我让公关组发了星潮的九宫格微博,po了一些照片出来,准备开业预热。结果这会儿突然上了热搜,说我们的画抄袭了一个小众圈里很火的民宿。”   星潮就是简星然负责的那个针对年轻群体的文创酒店项目,隶属君星酒店旗下。   装修颇为意识流,墙上的画大多出自裴奚若之手,先锋艺术感十足。   也就是前不久才完工的。   “那个民宿我查了,老板娘是个十几万粉的网红,照片看起来很漂亮。在一次评选比赛里,她家民宿因为风格独特走红,之后她就发些酷酷的自拍、丧系的句子啊什么的固粉,偶尔po个民宿一角。大家都说她活得很个性,民宿也从不缺生意。”   简星然说着,裴奚若恰好看到了那个老板娘的照片。   名字叫“祖曼”,不知是真是假。   短发,烟熏妆,黑色紧身T恤,银色项链,纹身,社会姐元素一个不缺,连拍照角度都永远俯视人间。   就差把“我很特立独行”旗帜鲜明地写在脸上了。   “你刚才说,她模仿我的画,模仿得很一般是吗?”裴奚若的目光停留在民宿的某幅照片上。   “对,就感觉不怎么成熟。”   裴奚若弯了弯唇,点进民宿老板娘的主页,“因为这就是我六七年前的画。”   ……   热搜的事,明显是冲简星然的酒店而来,裴奚若跟她商量了一下澄清步骤,才挂掉电话。   简星然提醒她,“现在连我都被骂抄袭狗了,你还是先别上微博了。”   她现在隐隐后悔,不该在早上那条博文里艾特裴奚若。   现在键盘侠已经四处开骂,尤其是祖曼的粉丝,这种颓系叛逆感的人设本就容易吸些疯魔粉,她们护主得不行,简直是住在微博了。   “没关系。”裴奚若不怎么在意地撩撩头发,“让她们来,顺便欣赏欣赏我的照片。”   “……”简星然又很庆幸地想,还好裴奚若是朵不以外界评价衡量自己的小水仙,永远那么自恋。 第40章第四十章   #40   当夜,#君星酒店抄袭#的tag,热度又上升好几位,爬到了首页。   在此之前,君星集团在消费者心中,路人缘—直不错,旗下出了不少各大网红博主争相打卡的网红酒店。   既然能红,自然少不了独—份的设计感。   早晨官博放出星潮文创酒店的图时,网友们还惊叹这次的设计真有个性,跟青年先锋艺术展似的,纷纷转发。结果到了晚上,却忽然爆出抄袭事件。   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   更不巧的是,前阵子,有个明星开的餐饮店涉嫌剽窃创意,受害方打官司维权,显而易见的抄袭,却惨遭失败,—度引起了公愤。   这事热度未退,又赶上君星的竞争对手在当中浑水摸鱼,会闹大可想而知。   裴奚若没有真去睡觉。   她洗澡解了乏,将头发吹到半干,就又回了书吧。   毕竟,简星然还奋战在公关第—线。   傅展行坐在单人沙发,膝上放着电脑,—只手肘斜靠扶手,—只手搭着键盘,似乎还在替她找视频。   窗外夜色浓黑,风吹进来,—股秋夜凉意。   室内灯光柔和,落在他平整的肩线上,又没入阴影之中。   这个角度看去,感觉他是天上的冷月下凡,清寂如水。   裴奚若欣赏了好几秒,才抬脚走进去。   “要不要我来找呀?”她走到他身边,顺势斜靠住宽大扶手,往屏幕上看了眼,继而奇怪道,“这个视频里没有啊,都在我告诉你的那几个里。”   她—接近,—股浴液香气便在空气中游离开,混着秋夜的风,融合成—股微凉的花香。   大约是沐浴过放松的缘故,她的声调,比往日要绵软诱人,像浸过氤氲水汽。   傅展行稍顿,才道,“找完了。你朋友应该已经在处理了。”   裴奚若扫了眼手机,果然看到简星然发了个大拇指手势,说—切放心。   “那你还在看什么?”她说着,再度瞥向屏幕,忽然明白了什么,得意地撩了撩头发,“不会是被我的才华击中了吧?”   傅展行—笑,“嗯。”   不光是才华,还有美颜。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这几支vlog里的她,留—头及腰波浪卷发,挑染了几缕银灰。   有几个镜头应该是同学拍的,校园道路两旁绿荫浓浓,她穿黑色背心,掐出细腰,流苏牛仔短裤,露出又长又直的美腿。   几乎让人—瞬就明白,什么叫美艳不可方物。   裴奚若跟他—起看了几秒视频,突发奇想,问了个很凡俗的问题,“哎,我现在的发型好看,还是以前的发型好看?”   照以往,她觉得傅展行应该会不解风情地看她—眼,说:“花里胡哨,都不好看。”   可现在,裴奚若莫名有种直觉,自己不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果然,傅展行道:“都很好看。”只要是她就好看。   “没骗人?”   “骗你干什么?”   裴奚若弯唇—笑。   说来奇怪,以往那么多人夸她好看,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情好过,怎么说呢,像是第—次知道自己很美似的。   或许,是因为出自性情寡淡的他之口吧,让人格外有成就感。   裴奚若绽开笑意,似是无意地往他肩上搭了—把,借力起身,“睡觉了,拜拜。”   她从扶手下去,睡裙下摆—时黏住,白皙的小腿在眼前—晃而过,随即光滑的蚕丝裙摆才姗姗掉落,遮住那片风光。   傅展行有—瞬间,想将她用力扯回来。   ---   —直走过起居室,裴奚若才猛地刹住脚步,然后,悄悄返回,躲在—丛绿植后边,往书吧看去。   开放式书吧没有门,她看见傅展行依然坐在单人沙发上,—动不动,看着她的笔电。   他到底有没有感觉到,最后那下,她在撩他啊?   跟前阵子想让他知难而退不同,这次的目的,她自己也讲不清楚。 第41章第四十一章   #41   平城冬季很干,不似南方那样湿冷。入冬以后,裴奚若基本待在室内,出门车接车送,倒没什么深刻体验。   没想到,疗养院附近,会冷得这样吓人。   为免打扰,车子行至门口,便不让进了。裴奚若走下车,刚吸了口气,就感觉一股凛冽直刺入肺里,激得人脑仁疼。   这是平城近郊,周围小山连绵,冬季里萧条一片,路两边种了排杨树,褐色枝杈光秃秃的,没了叶片遮挡,肆无忌惮朝天空伸出枯瘦的爪子,看着更冷。   她冻得牙齿颤了下,万分后悔,“傅展行,你就是个骗子。”如果不是他,她此刻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   说不定,在梦里摸摸和尚背肌,跟现实中,体验也没什么差别。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立在她身侧,“我哪里骗你了?”   “这里好冷,又荒,风景呢?我只看到光秃秃的树。”她这番话义正词严,好像自己真是冲着看风景来的。   傅展行略过了她的抱怨,视线往下,“裴奚若。”   “啊?”   “脚不疼了?”   裴奚若跟着他低头,发现自己今天穿的是双高跟小羊皮靴。当即在心里叫了声不妙。   她出门时太困,居然忘了脚痛人设。   不过,露这点小馅,可难不倒她。   裴奚若登时往车上一靠,眼梢弯弯,朝他看去,“疼的呀。而且原来没这么疼的,你一说,突然厉害起来了。”   沈鸣站在副驾那侧,将裴奚若这副说辞听到耳中,顿时感觉她像个山野中的女妖,预备勾引他们傅总。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晚宴上,总有女人出现在傅总的必经之路,不是扭到脚,就是闪了腰。   她们的情态,和此时的裴小姐,十分相似。   非要说的话,裴小姐比她们生的好看,狐狸眼内勾外翘,稍稍一弯,就是浑然天成一股妖气。   这妖气,对付其他男人或许战无不胜,但对他们不近女色的傅总可就……   可就——   怎么回事?居然还挺有用?   沈鸣一脸震惊地看着被傅展行背起来的裴奚若,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   裴奚若趴在傅展行背上,心情有点儿美。   在车上时,她还在想,等一下要怎么不着痕迹地要他兑现诺言。没想到,他先把自己送上门来了。   和尚背部的触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腰腹和手臂也有力量,背她时,轻松稳当。   他这样的男人,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吧?裴奚若没有刻意动手动脚,单单只是搭着他平整的肩头,就感觉手掌下,蕴着股紧实力量。   她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坚硬,又好有韧性。   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到了疗养院大厅,傅展行才把她放下来。他脱掉大衣,里边是浅灰色西装和马甲,下身搭同色西裤。   这种颜色很衬他,清冷矜贵。   刚才他背着她,走了五六分钟的路,这会儿呼吸却丝毫不乱,像是没花费什么力气。   偏偏,男人生得清俊,身材比例绝佳,从外表看,绝不是肌肉爆棚的力量型。   裴奚若忽然好奇,他衬衣下的腹肌,是不是也像背肌那样深藏不露。   “裴奚若,你在看什么?”傅展行将大衣折在臂弯,朝她看来。   “没什么。”裴奚若冲他一笑。   她不知道,心里在想色色的事,是会体现到脸上的。比如这一笑,妖气横生,落在傅展行眼中,多了几分蓄意勾引的味道。   联想到,方才背她时,她若有似无的试探触碰。   他不动声色,叫她,“走了。”   ---   董凡伊的房间位于一楼。落地窗外正对一片草坪,景致很美。   裴奚若和傅展行到时,房间里并不止她一个人。还站着三名男女。   一个棕发马尾女孩,坐在董凡伊床边。另两个男人身形外貌都差不多,没什么记忆点,区别是一个戴眼镜,一个没戴,站在窗边。   四人显然聊得正投入。   棕发女孩最先发现他们,连忙拍拍董凡伊的手,“Yvonne,阿行来了。”   声音里藏着抑不住的欢快喜悦,像学生时代提醒好闺蜜,你心上人就在旁边。   董凡伊微愣,转过头去。   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傅展行,而是走在他身边的裴奚若。   她今天穿了件驼色束腰大衣,红唇雪肤,双手斜斜插着两侧衣袋,脊背挺得很直,踩着高跟鞋进来时,目不斜视,无端有种女王气场。   她怎么也来了?   不过,董凡伊并没有将心思表露在脸上,笑得很柔,“阿行,裴小姐。”   傅展行点头致意,裴奚若也冲她弯了弯唇。   两人在新婚之夜见过,严格来说,不算陌生人。 第42章第四十二章   #42   一听可以进和尚房间,裴奚若可就一点都不冷了。   她一口答应下来,“好呀。”   傅展行看她一双狐狸眼转来转去,似是没安好心的样子,也是轻轻一笑。   临近正午,气温回暖,车子一路回城,开了半个多小时,灰蒙蒙的雾气散掉,眼前居然拨开一片金灿灿的阳光。   也许是想到晚上可以进和尚房间吧。裴奚若心情出奇的好。   这时,戚听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马术俱乐部。   她想了想,答应下来。   前几年,世家圈子里掀起过一阵马术训练的风,身边的人都在学,好像不养两匹马,就达不到圈子的准入门槛似的。   裴奚若反而没什么兴趣,在申城也没接触过相关训练。   今天一骑,发现还挺有意思。她格外喜欢一匹通体雪白、额头印有银斑的马,身姿矫健,鬃毛漂亮,四蹄坚硬光滑。   干脆认养下来,给它取名“美女”。   虽然俱乐部管理人员说,这是一头威风凛凛的公马。   不过,裴奚若并不介意。公的也可以美啊。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在平城挺适应的啊,”戚听环臂靠在马舍前,看裴奚若给马喂苹果,忽然反应过来,“不闹离婚了?”   “不了。”裴奚若笑眯眯的,抬手摸了摸“美女”的头。   离婚了,她再到哪里去找跟和尚一样英俊的男人摆在眼前看呢?可就少了人生一大乐事。   在马术俱乐部消磨了大半天时光,晚上,戚听又带裴奚若去了个朋友攒的局。一晚上狂欢闹饮,嗨完已接近半夜。   傅展行照例来接她。   他穿的还是那身黑色大衣,衬的人清隽孤拔,在寒夜里,穿过一片灯红酒绿,却丝毫不受侵扰,清淡得自成一派。   裴奚若再次被和尚的美色击中。   她想起早上的约定,有点暗搓搓的期待。可两人进了柏嘉府的大门,傅展行也没流露出一点邀请她去房间的意思。   就忘啦?   裴奚若决定主动一点,“傅展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男人“嗯”了声,“什么?”   她更进一步,“就是要我去看月亮呀。”看不看月亮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进和尚的房间。   “没忘。”傅展行接过机器人星期五运来的水,递给她,“先喝点水,身上都是酒味。”   “那也是香香的酒味。”她吐气之间,带了一股甜丝丝的白桃味,掺着不讨人厌的酒香。   傅展行喉结轻滚,“嗯”了声。   俗话讲,酒壮怂人胆,裴奚若原本就不是怂人,加上这会儿他就站在她对面,眉目英俊清寂,还是一副薄情寡欲的外表。可刚才那一声“嗯”,嗓音略低,又像是蕴着某种暗哑的质感。   这种反差,有种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裴奚若感觉心跳得有点快。   继而想,或许,她现在不光馋和尚的美色,连他的声音都爱听了。   ---   这不是裴奚若第一次进傅展行的房间。   只不过,上次来时,她腹痛如绞,压根没有闲心四处乱看。   这次却有了余暇,可以好好欣赏。   卧室延用了和书吧一致的风格,设计简约,质感高级,小半面灰色墙面,黑色的高定家具,陈设简洁,透出一种侘寂风。   一点都不花里胡哨。   倒是很符合他的气质。   走到一扇双开门前,意识到那并不是衣柜,裴奚若下意识伸手推开。   门缓缓向两边平移。一处小书房在眼前展开。   傅展行在身后开了灯。   柔和光线倏的笼住这一方约莫二十平的狭长天地,只见小书房一侧墙上贴着整整齐齐的照片,另一侧,则是空荡荡的白墙。   双开门对面,是另一扇双开门。   裴奚若又往前走了几步,打开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另一间卧室。   她顿时明白了。这是女主人睡的地方。   现在貌似很流行这样的双主卧设计,门拉开,两间卧室合并为一间,想睡哪张床睡哪张。门关上,夫妻也能有各自的世界。 第43章第四十三章   #43   去年,裴奚若在南欧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转眼又到冬天,她正乘在飞往赫尔辛基的飞机上。像是冥冥之中,一种奇妙的巧合。   一觉睡醒,机舱外一片茫茫的白,隔着厚厚的玻璃,好像已能感受到接近北极圈的严寒。   裴奚若从上飞机起就开始补眠,这会儿终于睡够了,坐起来,随手抽了本旅游杂志翻了翻。   铜版纸的质感很厚实,每一页,都印着当地风景图片。她一页页看下来,对极光有了更深的向往。   杂志上讲,古时芬兰人相信,天上有一只火狐狸,在月色下奔跑,尾巴扫起雪花,便有了北极光。   撰稿人写道,他在拉普兰区的密林里,一幢蓝色木屋门前,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等到极光。那一瞬,犹如被神祇亲吻。   文章附了张照片。   雪地,蓝色木屋,周围大片的灰绿色针叶林覆盖冰雪。旁边,还停了辆黑色古董奔驰车。   裴奚若合上杂志,想问一问,傅展行有没有办法帮她找到同款小木屋。   此行是去看极光,拍大把美照当然也不能忘,她的行李箱里,已经装满了各式穿搭。   刚才,一看到雪地里的古董奔驰车,她就想好拍照的姿势了。   电子屏中的航线路渐渐缩短,等了好久,傅展行也没回来。   聊什么啊?这么久。   裴奚若略略探出身,就看到他了。   在不远处,方便商务人士洽谈的专座中。   男人坐在正对她的一侧,微微向后靠着,舷窗外光线很亮,像是映了雪的光,落在他清寂的眉间。   他对面,坐着赵先生。   方才上飞机时,裴奚若就和他打过照面,经沈鸣提醒,知道他正是她跌进泳池的那场宴会的主办方。   也许是她探身的动作太明显,傅展行很快注意到她。赵先生似有所觉,也跟着转过头来,朝她笑道,“傅太太。”   裴奚若没想打扰他们谈正事,也点头笑了下。然后,竖起杂志挡住脸,又慢慢移了回去。   不多时,谈话结束,傅展行走了回来。   “傅展行,你能不能帮我找到照片上的地方?这里只写了拉普兰区。”她直奔主题,把杂志那页翻给他看。   傅展行接过看了眼,这种蓝色小木屋是林区管理人员的宿舍,整个拉普兰区,不知有多少个。   不过,倒是可以从古董车、撰稿人入手。   “下飞机帮你找。”他在隔壁坐下,顺手翻了页她看的杂志。   裴奚若眼梢弯弯,“不愧是霸道总裁。”   “你去哪里看极光?”   “不知道呀,我都不认识。哪里好看?”她之前对极光毫无了解,只停留在“听说很美”的层面,预备降落之后,在当地雇个导游。   傅展行合上杂志,“我可以带你去。”   她眼前一亮,这就再好不过了。   飞机降落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万塔机场,是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左右。天色已经暗黑了,只有边缘露一点点灰白。   高纬度地区的冬夜,早得过分,也冷得吓人。气温已到零下九度。   空气倒是格外冷冽清新,不负“千湖之国”的美名。   出机场前,裴奚若裹好围巾羽绒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   旁边一位俄国男士更绝,直接罩上一顶厚实的棕咖色轰/炸/机帽,帽子两边垂下两片“耳朵”,一系,把脸侧脖子一起遮挡。   裴奚若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凑近小声道,“傅展行,你也买个那样的帽子吧。”她想看他换造型,裹得像熊。   “为什么?”   “怕你冷啊。”她眼梢都要扬起来了。 第44章第四十四章   #44   窗外冰天雪地,房间内暖似春日。   裴奚若抱着被子躺在床上,一边看手机一边打发时间,可等她把一篇天雷滚滚的狗血故事看完,也没等到和尚。   这洗澡速度,都快比她还慢了。   她打了个呵欠继续等,等着等着,眼皮越来越沉,轻轻一阖,便进入了梦乡。   许久之后,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止。   傅展行擦干头发,穿上睡衣走进来。   一眼看见,她早就睡熟,比起先前独占一床的霸道,这次,倒是很乖地给他留了半边。   从她装睡,到邀他共眠。   他仿佛看到,经过这么些天,一只小狐狸,已经放心大胆地钻入了他的圈套。   也许,收网的一天,就快到了。   窗外的湖水冻住,映了雪色,很浅地亮在窗边。   傅展行走过去,从她手中抽出手机,放在床头柜。   大概是察觉到动静,她微微皱眉,“嗯”了声,翻身换了个睡姿,整个人顺势滑进被窝里。   他动作稍顿。   方才分明已在浴室里纾解了一轮,但这会儿,只听到她这睡意朦胧的这一声,欲/念便又卷土重来,引得嗓子发干。   他深深呼吸,掀开被子。   她睡意沉沉,自动滚了过来,距他只有几寸。   傅展行眸色暗了暗,将人揽进怀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足够理性的人,此刻却发现,原来他也贪图这一时欢愉。   ---   裴奚若并不知道,和自己同床共眠的和尚,其实已经偷偷抱过自己了。   她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气馁。   接连几天,他们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主要是因为,傅展行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加上洗澡又慢,她困到直接失去色心,去梦里会周公了。   早晨,他又起得很早,只给她留半边空荡荡的床垫。   她想勾引他一下,都找不到时机。   几天后,恰是平安夜,傅展行终于结束了在赫尔辛基的公事,带她去北边看极光。因是私人行程,便没带闲杂人等,只让沈鸣安排了司机。   从赫尔辛基乘飞机去罗瓦涅米,再有几小时车程,便到了目的地。   是片拉普兰区的密林,人烟稀少,林子边有湖,有一栋蓝色小木屋,还有一辆黑色古董奔驰车。   裴奚若眼前一亮,“真的一模一样诶!”   傅展行替她拿下行李,看她雀跃的样子,也是一笑。   这几天,他被沈郁的事占去大半注意力,难得有可以与她共处的时刻。   夜里抱着她时,不知有多想占为己有。   好在,等极光的这些日子,他有足够时间。   司机很快返回,雪地上,只剩几条交错的轮胎印,一路延伸到空旷的天边。   这里的光线亮也亮不彻底,天空好像总带着颗粒感,旷野尽头是连绵的森林,很有北欧童话的感觉。   裴奚若很快换好衣服,支起三脚架拍了几组照片。   又问傅展行,“极光什么时候来呀?”   他答,“这几天应该会有。再等等。”   “好吧。”裴奚若也不着急。反正,没有极光,有他陪着也是很好的。   今夜,两人住在小木屋旁的二层尖顶木房子中。   也跟林区管理人员打了个照面,对方很热情,不仅说他的车可以随便用,还带他们去附近的湖面冰钓。   “最近气温高,最适合冰钓。”护林员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拎着水桶,凿冰器,还有钓竿,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   裴奚若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冷风,觉得他关于“气温高”的定义,肯定出了问题。   傅展行今天没有穿西装大衣,穿的是件黑色防寒服,站在雪夜里,身形挺拔。   他是人衬衣服的典型,无论什么款式,给他穿,都能穿出一种不问世事的淡泊气质。   她走在他身边,深一脚浅一脚的雪里,一个没站稳,差点摔跤。   他眼疾手快,将她拉起。   回去的路上,裴奚若故技重施。   他看她一眼,然后,将她背起来。   看来对付和尚,扮柔弱是最有效的。   裴奚若唇线一扬,默默在心里记下这招。   殊不知,她连笑起来的细微气声,都落进了他耳中。   ---   冬日白昼短暂,天色很快暗下来。   护林员很热情,送了吃的过来。   湖里钓上来的鱼和奶酪烤苹果,吃多了各式精致讲究的料理,偶尔尝一尝质朴的食物,感觉也很好。   裴奚若拍了几张照,发在朋友圈。   一大波点赞评论中,夹杂着裴母私发的一条消息:「又出去乱跑?大冬天的,去那么冷的地方,想干什么!」   她瞄瞄对面,佯装拍食物,把傅展行的手一并拍了进去。   这比什么都有效,裴母风向立转:「哎呀,那我不打扰你们度蜜月了。」   裴奚若放下手机,莞尔一笑。   度蜜月啊,她喜欢这个词。   可惜,对面和尚是块木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蜜得起来。   唉。   她托腮望着他,叹气。   倒是很快被他发现,“怎么了?” 第45章第四十五章   #45   傅展行休了一周年假。   看到了极光,也意味着,在拉普兰的旅途可以结束了。   今日是个晴天。高纬度的日光与平日见到的不同,永远像是贴着地平面,温暖通透地照在人身上。   很适合犯懒。   然而,傅展行这样作息精密如仪器的人,是不会受影响的。   裴奚若就怠惰多了,任他叫八遍,卷着被子就是不肯起来。   男人一样样收完她七零八碎的护肤品化妆品,又走过去叫她。   她闭着眼睛连连喊困。手勾住他的脖子不放,趁机占便宜。   结果就是,被摁在被窝里亲了好一会儿。   两人似乎天生具有契合度。一般情侣有的青涩阶段,到他们这里,好像完全跳过了。   裴奚若不用说,本来就馋他的美色已久,该下手时就下手。傅展行也并非清心寡欲的男人,他在事业上好胜心强,对她,更是有早已不可言说的念想。   等她靠近已等了这么久,又有什么再忍的必要。   这就导致,两人随随便便一个吻,都经常能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往往以她求饶告终。   出小木屋时,裴奚若后知后觉地有点依依不舍,几步一回头地望它,眼神写满留恋。   “我们以后还来吧?”   这毕竟,是他们的定情之地。   傅展行牵着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下,“你喜欢就来。不过,别嫌信号不好。”   这里的信号很一般,这几天,他不止一次看见她举着手机满屋子乱走,找一个看视频不卡的角落。   大多数时候都是找不到的,于是,她就躺在床上,双目发直,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倒立起来打发时间。   裴奚若却像是对这个答案有意见,停下脚步严肃道,“傅展行,身为一个霸道总裁,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他看过来,等她的下文。   “你应该撑住墙邪魅一笑,”她一只手勾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去挑起他下巴,“‘呵,女人,我给你买下它,再给你建个信号塔。’然后我说,‘不要不要,这份礼物太贵重,我承受不起’……”   “……”   傅展行扣住她的手,拿下来,对旁边不小心目睹这一切的懵逼管理员轻点了下头,就这样把人拉走了。   ---   时隔几天,再接到傅总和裴小姐时,沈鸣怀疑这个世界错乱了。   只见那两人并肩而行,眼角眉梢的情态都自然亲昵,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双手居然是牵在一起的。   他真的是尽最大努力,才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镇定着迎了上去。   “傅总,裴小姐。航班已经定好了,不过最近气候不稳定,或许会有暴风雪,保险起见,我还是订了酒店。”   傅展行“嗯”了声,抬脚往前走去。   “以后,可以换个称呼了。”   换个称呼?   沈鸣脑子卡了下壳,就看见女人挽着男人的手,笑起来,眼角飞出笑意的样子。   心下当时雪亮。   明白了。   该叫“傅太太”。   酒店毗邻机场,和上次不是同一家。   不过,到底是又回了赫尔辛基,晚间,傅展行陪她吃了饭,就出去谈公事了。   网很好,裴奚若躺在床上尽情地刷微博,看视频,一解相思之苦。   这几天她几乎是过着原始人一样的生活,连外界消息都接收得断断续续,冷不防重回现代社会,回消息都用了半个多小时。   大多都是闲聊,也不乏老钱的消息,问她跑哪去了,最近有没有新作品。   老钱是个不怎么上网的中年男子,自然也不知道近期裴奚若因为君星的事小范围火了一把,还十分激动地跟她说:“裴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来问你画的人非常多,我预感,你这是要红了!”   当年裴奚若刚回国,参加了个青年艺术家版画展,隔天,就收到了老钱的联系。   起初,她不怎么信任这个所谓的代理人。觉得就是个二道贩子。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46   裴奚若没怎么犹豫就答了“想”。   傅展行扣住她的腰,将人又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奶奶送的。”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佛珠。   “然后呢?”   然后,傅展行给她讲了个好学生突然叛逆,被送到奶奶家的故事。   傅奶奶常年不问世事,吃斋念佛,性子很平和,看人时,总带有天然的慈悲眼神。临别时,她将这串佛珠戴到他手腕。   “阿行。吃过苦,神佛会保佑你的。”   傅展行跟裴奚若讲时,没有前因后果。只告诉她,他的青春时代,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从始至终充满光环。也曾跌宕起伏,坠入无边黑暗。   “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他指尖扣入她的头发。像是怕她听完就跑了。   裴奚若反应却很奇特,眼梢一下弯起来,食指点着他的胸膛,“看来,我果然是个预言家。”语气神叨叨的,还飘着股得意。   “嗯?”   “以前我就说过呀,也许你是个深藏不露的变/态。”当然,那是她凭借直觉说出口的话,没有什么支撑依据。   现在他可是自己交代了,中学时代,还逃学、留级、打过架呢。她都没干过。   他问,“我是变/态,你怕不怕?”   “怕死了。”裴奚若假装拍拍胸口,“可是离婚又赔不起钱。”   “嗯,赔得起也不让赔。新协议没有离婚这个选项。”   她瞪大眼,“你这是霸王条款。”   他笑了,搂住她,没有接着讲自己的过去。   裴奚若回拥住他。   其实,还是有点吃惊的。   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傅展行的照片,是在裴母拿来的一本财经杂志上。   应该是出席某个技术奖颁奖典礼,男人一身银灰色西装,明明处在媒体镜头下的浮华世界,眉眼却流露出一种清定淡然的气质。   裴母在旁边,绘声绘色描述他金灿灿的履历。   裴奚若就觉得,这男人,一定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吧,品正行端,模板一样的尖子生。   冷不丁听他讲,有段时间,他也曾是个叛逆少年。还挺颠覆原来的印象的。   不过,她没有退怯。   他现在很好,足以说明他的强大。一定战胜了那段日子。   ---   这场暴风雪到破晓才止歇。   路面上,清雪车辆来来回回作业。到下午,终于清出一条去机场的道来。   路面出现了冰冻现象,司机开得很稳。前方几辆车撞在一起,几方司机站在一处,正一脸倒霉地互相说话。   车载电台里说,这场暴风雪,已经引发了四十多起交通事故,两人身亡。   相比之下,裴奚若只得了个小感冒,忽然觉得自己够幸运了。   不过,对着傅展行,她还是有话要讲。   语气很愁苦,“傅展行啊,我嫁给你以后,怎么一直都在生病啊?”   又道,“水瓶和狮子不合,大师说的果然没错。”   傅展行拧开保温杯,喂了她一口水,“哪个大师?”   “就讲星座的那个大师呀。”   “那是江湖骗子。看多了影响智商。”他淡定回道。   “……”裴奚若小瞪他一眼,忽然觉得这对话有些熟悉,就想起来,上次她说狮子和水瓶不合,他回的是,“少听。影响找到真爱。”   哦?   原来他那么早,就自诩为她的真爱啦。   裴奚若心情有点儿美,看他时,目光甜丝丝的,像藏了小钩子。   她平日里不笑时就很妖媚,更别说现在,目光含情,简直像要滴出水来。   看得男人眸色暗了暗,倾身过来吻了下她。   裴奚若连忙后退,“你小心传染啊。到时候,霸总变病猫。” 第47章第四十七章   #47   裴奚若还记得,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梦里的她,是只洞中的狐狸精,专挑清冷俊俏的书生下手。而那书生,恰是傅展行的模样,沉静如水,面容清漠。   山庙那夜,她引/诱他时,好像无师自通。   而这晚,她终于真实地体验了一把。   然后发现,梦中的自己,果然好有眼光啊。冷静自持的男人,理智被她打碎时,眸色燃烧、翻涌,真的很香。   香完了,她像一只餍足的女妖,靠在他肩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般道,“手酸死了。你要给我揉揉。”   傅展行牵过她的手,另一只手掌心顺势抵住她后脊,将人带过来圈在怀里,低头吻了她一下。   男人气息清冽,又混了些缠/绵/悱/恻的味道,侵/占她所有的嗅觉。   “这样你是不是舒服多了呀?”她唇被亲得红嫣嫣的,不忘邀功请赏。   他喉咙轻滚,音色尚未恢复清明,“嗯。”   其实还远远不够。   她生疏的动作,不得章法,好奇又大胆的眼神,却处处透着不自知的天真妩媚,堪比春/药,一直在融化他的理智线。   要不是谅她生理期又感冒,他怕自己真会连哄带骗,把她占有。   ---   昨夜厮/混得有些晚,忘了拉上遮光窗帘。   迷迷糊糊时,眼皮有些微微的刺痛,睁开眼,室内光线泛白,清朗朗的一片。   平城的冬季,不开太阳时,就是这样不阴不阳的天气。   裴奚若抻了个懒腰调整睡姿,才发现,男人已经醒了,在她有所动静的那一秒,他将她搂进怀中。   她脸颊触到他坚硬的胸膛,鼻尖涌来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股雪松檀木香。   这种味道,让人的记忆回到拉普兰区,荒凉的雪原上。   很冷。却是她和他感情升温之所。所以,还是很让人喜欢的一种味道。   “傅展行…”一开口,裴奚若就发现自己嗓子好多了,连鼻音也褪了不少,声线一下就雀跃起来,“你不用去工作吗?”   习惯了好几次一觉睡醒他都不在床上的日子,忽然相拥着醒来,倒是有些不适应。   不会是被她勾住,无心早朝了吧?   “还早。”他显然也听出了她的声音,“感冒是不是好点了?”   “是呀。”她眼梢弯起来,凑近了语气神秘,“忘了和你说,我是狐狸精。”   “嗯。”他早就发现了。   “所以你昨晚,其实是被我采阳补阴了,所以我感冒才好这么快。”她后话在这里。   “哦?那补够了吗?”   裴奚若刚想开口,忽然敏锐地感觉到了某种危机。   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可不是山庙里的清纯书生,而是个假和尚。说不定,她的调/戏,正合他意。   不能细想,一想,手又酸又痛,还带着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度。   她连忙往边上退了退。   傅展行一笑,不动声色问,“不补了?”   她把被子抱得紧紧的。“不了不了。太补我怕流鼻血。”   ---   这天是周末,傅展行处理完公事,走出书房。   柏嘉府这儿是大平层设计,一百多平的大横厅,意大利手工沙发皮质柔软,视野开阔,作为平日的休闲区,深得裴奚若的喜爱。   她此刻就躺在沙发里,看一部泰剧。   傅展行有印象。   这部剧,她在芬兰时就在追了。有一次视频卡住,他瞟见一眼,刚好看见一个大浓妆女人张口骂人的镜头,怒目圆睁,很是夸张。   她似乎偏爱这种矛盾激烈的电视剧,他十次路过,九次主角都在骂人。鸡犬不宁的。   傅展行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吻了下她。 第48章第四十八章   #48   电话是沈鸣打来的。   裴奚若听出了他的声音。   起初,她没有反应过来,电话中的这个“傅先生”指的是谁。   直到对话继续,才慢慢想起一点往事。   那还是嫁入傅家之前了,她曾跟简星然抱着电脑,本着知己知彼的精神,疯狂搜索过傅家相关新闻。   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就是,傅氏集团董事傅渊因车祸重伤,生死不明。   然后才是后续报道,说他成了植物人状态,至今为止,一直躺在托养中心里。   这么说来,电话中“醒来”的这位,就是傅渊了。   应该是件好事吧?裴奚若一仰头,却发现男人听着电话,只简略应答了几个字,神色淡而冷,并无欢欣之意。   顿时就想到了看新闻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豪门狗血猜想,还有很久之前,在傅老爷子书房时旁听到的几句对话。   说起来,她和傅展行认识也有一年多了,却从未见他去探望过生父,生母更是无所踪影。   也许,这一家人的感情,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合睦融洽。   那么,就是个坏消息了。   下马时,傅展行照例扶着她,神色和语调,都没有异常。   裴奚若将手搭在他掌心,屈起食指,轻轻勾了一下。   他抬起视线,对上她的。   她粲然一笑,“傅展行,我要陪你去。”   ---   海市毗邻平城,走高速的话,距离并不算很远。   裴奚若在车上打了个盹,一睁眼,就到了。   眼前的托养中心,显然服务于高端人群。背靠青山,面朝海湾,建筑现代典雅,空气中负氧离子丰沛,走入其中,像误入了某个绿植繁茂的园林。   在前台,裴奚若见到了二伯、二伯母。   他们显然也是刚到,周身泛着车马劳顿的一点倦气。不过,两位中年人士保养得很好,即便略显疲惫,也依旧优雅,不见颓态。   “阿行。”二伯母叫了这一句之后,便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般,止住了话音。随即,她视线落在了裴奚若身上,神色不由得一松。   傅展行向二位打过招呼,刷过门禁卡,几人一道往里走。   病房内,围着几名医生护士。   察觉到有人到来,他们不约而同往旁边退开,让出一条路。一位头发花白、看似主治的医生大致介绍了傅渊此时的情况。   意识已恢复,存在听视觉反应,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虽然距离正常人还很远,但这在医学史上,已经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方才,傅渊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医生就做了一系列检查、监测和数据记录,此时,便相继退出,将病房让给这一家人。   有个新来的实习医护,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这一家人,真是太诡异了。按照常理,将植物人状态的病人放在高端托养中心,好生养着十几年,等的不就是对方苏醒?   结果奇迹发生了,谁的脸上,却都没有喜色。   裴奚若是第一次看到植物人。   之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多多少少,是美化过后的形象。   病床上的傅渊,肌肤干燥紧绷,两颊没什么肉,颧骨突出,像是在经年累月的昏睡中,耗尽了所有精神。   但不难由骨相看出,曾经,这是一位光鲜斯文的英俊男人。   傅展行和她牵着手,视线,同样也落在病床上。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傅渊的状态,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干瘪、沉默、悄无声息地,泛着股死气。   但也不全然。   他的眼睛,此刻是睁开的。   眼球极缓慢地,逡巡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到了傅展行的身上,迟缓地完成了时隔十三年,父子俩的第一次对视。   一个浑浊掩盖了情绪,一个寒冷如同冰封。   房内气氛略显压抑。   “若若。”二伯母开口打破这沉默,嗓音一如既往和缓,很是温柔。   裴奚若看过去,她朝她招了下手,眼尾笑出一抹皱纹,“太闷了,陪我出去走走?”   她想点头,又迟疑地,看了下傅展行。   男人转过头,看她时,眸中的寒冰融化,“去吧。”   “那你要好好的啊。”她凑近低声,像是十分放不下。 第49章第四十九章   #49   从小到大,裴奚若一直是很粗线条的类型。   走红网络的头几年,她遇到过不少莫名其妙被泼脏水的事件。说她仗着自己漂亮,抢了别人男友。说她摆架子,看不起其他网红。说她长得妖里妖气,一看就被人睡烂了……诸如此类,什么都有。   她压根不往心里去,依旧逍遥快活,想po照片就po照片,裙摆没因他们长一公分。   风言风语那么多,她又不为别人而活。   裴父听闻却大发雷霆,直接让律师把那些键盘侠齐齐打包全告了个遍。   那些或刻薄、或恶毒的污言秽语,整理成证据,是触目惊心的好几十页。大多数人,都跟眼红她的同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简星然看着,拳头都不由得硬了,“这些傻/逼!”   裴奚若却戴着太阳镜,喝着下午茶,悠悠闲闲往页面上扫了眼,笑眯眯感叹:“我这张脸呀,果然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害简星然呛得不轻。   不过,她这样的性格,倒也少了很多烦恼。   裴奚若也知道自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缺根筋”,不太容易生气。她原先以为,自己的共情能力,应该也很一般。   但这天回平城的一路,她都紧紧牵着傅展行的手。   想要通过这个动作,告诉他,还有她陪着他。   说来很奇怪,明明前几天,她还只迷恋他的外表。   包括最初意识到她对他有色心的那一刻,她并没有想过要如何收场,反正既然馋他身子,就大着胆子试一试呗,失败也不亏啊。   直到他表白,她才意识到,原来见色起意,还会有更让人期待的下一步。   男人的手掌,修长、干燥而温暖,和她十指相扣时,那种悸动感,好像能直抵心弦。   裴奚若歪头靠着他的肩。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纯粹馋他身子了。   她希望他这辈子,都开心、快乐。   ---   从海市回来,裴奚若让司机直接去了明山墅。   那边景致更美,适合散心。   而且,她回国之前,傅展行一直都住在明山墅,想必,是更喜欢那里的。   “我真是细致入微,人美心善哪。”她十分陶醉地感叹。   傅展行认同地点头,“对。”   “你娶到我啊,是三生有幸。”她套用他的话。   “嗯。”他吻了她一下。他无比感谢她那张照片,入了傅洲的眼,才会送到他的面前。   住家阿姨很久没见两人,乍一见面,跟那时的沈鸣遭受了相同程度的惊吓。   她不知道,傅总和傅太太的感情,怎么一下子从互不对付转化为了如胶似漆。   沈鸣推了推眼镜,像个哲学家一般道:“这就是缘。”   他倒是很能理解。   傅总这样寡淡到快出家的性子,就适合裴小姐这种妖妖调调的性格。同样,换个普通男人,也招架不住裴小姐层出不穷的花招。   哦,现在应该叫傅太太了。   ---   也许是方才提了一嘴“你娶到我”吧,裴奚若一下子就想起,明山墅是他们举办婚礼的地方。餐后,便兴致勃勃找出婚纱照来重温。   那时,她和他相看两厌,但照片却拍得很好。   男人气质本就疏离,面容的冷,与她的妖冶性/感一搭,反而让画面更具张力。有几张在摄影师的指点下,他望着她,眸中有浅淡的笑,如春水融化。   “嘶。”裴奚若忽然捧了下心口。   “怎么了?”这会儿,傅展行坐在她身旁。   她则懒懒趴着,用他的大腿当读书架。这么一捂心口,没了支撑,整个脑袋都枕他腿上了。   “你这个眼神好迷人哦,对别人也做过吗?”她滚了一下,恢复趴姿,指尖抚过照片上的他。 第50章第五十章(修)   #50   听起来,喜欢他,是一件再轻松省力不过的事。   裴奚若扬了下唇,往男人怀里埋了埋,“什么都不用做吗?你这是想让我变懒呀。”   “变懒就是了。”他吻了下她,毫不在意。   她被一种熟悉冷调檀木香包围,只觉此刻,好适合入梦。   睡意渐渐涌来之际,忽然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的事。   二伯母讲述完往事,又拉起她的手。   她说,傅展行是个将情绪藏得很深的人,性子也比较寡淡无趣,或许,不符合当下优秀男友的标准。   但是,作为他事实上的养母,她知道,他一旦动心,就会很在乎感情。   “若若,你可不要嫌和他相处无聊,多拉他吃喝玩乐、放松放松。哪怕是他一直不碰的,只要你和他一起做,他一定不会厌烦。”   裴奚若点点头。   其实,她没有觉得傅展行无趣过。   二伯母眼含笑意看向她,过了会儿,又状似无意般提起,“对了,你们结婚这么久,吵过架吗?”   “没有呀。”前期倒是斗得昏天黑地。不过,大多都是她挑衅在先,饿算不得吵架。   “那就好。”二伯母顿了顿,“那……他干涉过你吗?”   “干涉?也没有呀。”裴奚若有点奇怪了。   傅展行这样佛系的一个人,当初她那样上蹿下跳,他都可以淡定以对,二伯母怎么会担心这些。   唐嵇玉笑笑,放下心来。   她没有说,傅渊最恐怖的地方,不是暴戾因子,而是那可怕的占有欲。宋觅柔和他在一起时,哪怕和其他男人有个眼神接触,都会引发一场灾难。   她一度很担心,傅展行对待心上人,是否也会如此。   好在,他没有遗传到这点。   抑或者是,他早已懂得自我修正。   ---   这晚,裴奚若一夜好眠。   清晨时分,她依稀察觉到身边有人起来,想睁眼看看。可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似的睁不开,也就不在意地继续睡了。   结果,却被男人叫醒。   “裴奚若。”   再清越的声线,扰人清梦,也是罪不可赦。   她权当他念经,用被子蒙住头,想努力再睡着一次。   他知道她醒了,又叫一声。   “干什么啊……”裴奚若声线拉得长哀哀的,还蹬了两下腿表示抗拒。像是又委屈又愤怒。   “起床锻炼。”   “……?”   裴奚若刚想问好端端的锻哪门子炼,忽而想到,她感冒的那几天,似乎是答应过傅展行,等康复了就开始锻炼。   但,那是她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时,随口答应下来的。   也没说自己一定会照做啊。   反正耍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躲在被子下,很没心理负担地开口,“不——去——”   男人的嗓音很无情,“医生说,你要锻炼身体。”   “我还没好呢,鼻子还是堵的,”她捏出一把鼻音,“哦,头也疼。”   “那去吃药。”   “……”这男人也太不好对付了。   裴奚若一下把被子拉下来,瞪视着他。   他在床沿坐下,抬手捏了捏她嘟起来的脸颊,“昨晚我们十一点睡,现在七点半,刚好锻炼。”   “不够啊,我一天要睡十二个小时。”   “这么久?”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朝他神秘一笑,“嗯,因为我还在发育。”顺便挺了挺胸。   “……”   清晨时分,本就是男人最容易起念的时刻。何况此时,她仰面朝天,眼梢含一丝促狭的笑,像条天真柔媚的人鱼,只待人来捕捞。   他俯身,将她捞起来亲吻。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裴奚若自觉色/诱成功,满意地勾住他脖子,准备拉他一起再睡个回笼觉。   哪知这男人不为所动,“你还睡得着?”   “睡不着,也可以躺着谈谈心啊。”她自己躺了回去,斜撑起脑袋,朝他勾勾手指,像个祸国妖妃,“来呀~”   “睡不着,起来锻炼更合适。”他顺手捉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裴奚若像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身上,一脸任人宰割的丧气,“看来,我的美色迷不住你了。”   “迷得住。”但他更希望她健康。   “那你刚才都叫我全名,好见外。”   傅展行稍顿,“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他从没思考过昵称这件事,于他而言,她的全名就代表她,本身就是一个昵称。   “叫若若,叫心肝呀,”她面对面被他抱在怀里,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笑眯眯的,“叫一声我听听。”   “若若,心肝。”他凝视着她道。   她满意地笑开。   ---   明山墅周围,是天然的锻炼场所。   傅展行带她沿往日常去的路线跑了小半圈,裴奚若就不行了。   “你就是个骗子。”回程的路上,她趴在他背上,“都怪你,一声若若、心肝,给我灌了迷/魂/汤。”   “这是第一次跑,以后就适应了。”他不紧不慢。   “再跑几次,我宁肯生病。”   “裴奚若。”他声音冷下来。 第51章第五十一章   #51   先前,因为裴奚若相亲对象太多,名字实在难记,从第三任开始,简星然就发明了“姓氏+排序”的叫法。   如今虽然她和傅展行情投意合,不过简星然叫习惯了,也就没改,只在“傅九”前加了“你家”两字,以示区分。   这会儿裴奚若挺懵的。   傅展行?   上热搜?   这似乎是两个无法关联到一起的词语。   下一秒,简星然发来一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   照片看起来有点模糊,应该是从视频中截下来的。   画面背景像是在酒会,拍摄者镜头离得很远,只能看到男人的一个轮廓,西装革履,侧脸优越。   裴奚若双指放大,然后,竖起手机,跟身侧男人对比了下。   看不出像不像。   傅展行察觉到她的动作,看过来,“怎么了?”   “你看这男人,像不像你啊?”她将手机屏幕翻转。   他扫了眼,“这就是我。”   “哦?”裴奚若原本倾向于这是一场乌龙,没料本尊都确认了,倒是一下感兴趣起来,连忙点进微博。   傅展行也随之看去。   热搜上,没跟傅氏集团相关的消息,中后排位置,倒是挂了个#春笛书萱#。   裴奚若出于直觉点进去。   广场第一条消息来自某大V营销号,标题取得颇为博人眼球:“《春笛》女主官宣,‘文艺高级脸’竟真凭脸上位?”   配了组照片,第一张是《春笛》剧组官宣女主的博文,后几张跟简星然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明显属于同一个系列,有双人同框图,也有单人的。画质一般,狗仔风浓厚。   最后一张则截自另一家营销号,称书萱之所以获得这一角色,是因为傍上了图中这位大佬。   而大佬的身份,则模糊地一笔带过,只说是平城某豪门实际掌权人。   裴奚若往下划,翻了翻广场更新的几条实时动态和评论。   “啊这。。挺意外的,之前和春笛相关工作人员一块儿吃饭,还听说柏希月在接触这部电影呢。怎么变成书萱了。”   “《春笛》官宣女主@书萱-,柏希月和她到底谁才是文艺圈一姐。细数二位出道实绩。组图。”   “说实话,没点进来我都不知道她俩是谁。这年头什么小众圈子十八线演员都能上热搜了吗?”   “我不关心这两人的咖位之争,我就想知道大佬是谁!看侧脸就好帅!!”   “卧槽这金/主/这么帅??我也可以啊!”   “现在的营销号真会扯,也许人家就是谈个恋爱。”   “最新消息,据说大佬真身是傅氏集团总裁!!多金帅哥是真实存在的!!!我开始眼红书萱了!!”   “……”   虽然早知道娱乐圈惯会捕风捉影,可头一次距它这么近,裴奚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指了指照片,“这好像是表妹生日的时候吧。”   傅展行脸色微冷,“嗯。”方才沈鸣飞速打来电话询问要不要撤热搜,就被他同样温度的嗓音冻了一把。   裴奚若却无知无觉,“但那时我也在啊,却被截掉了。”现在的狗仔,真是什么事都敢乱捏造。   她视线落在照片上,抿着唇,似是有些不满意。   角度问题,那几张照片,他和书萱的距离看起来很亲密。   傅展行看着也很是碍眼。   他正要开口。   她却忽然唱起来,“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留姓名~”   “……”他无言片刻,拿过她的手机,“走了。” 第52章第五十二章   #52   话落,车子恰好刹停在游乐场门口。   窗外景物不动了,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游客来往,欢声笑语。   车内则只剩分异常尴尬绵长的安静。   司机和沈鸣坐在前座,对视一眼之后,十分有眼色地升起隔音屏,将场地完全让出来,像是生怕受到波及。   傅展行没动,看向她的目光,仿若诚心请教。   短暂的心虚过后,裴奚若很快弯唇一笑,手顺着男人的手臂攀上去,“‘九’谐音‘久’,傅九傅九,当然是天长地久的意思了。”   说完还朝他眨了下眼,像是一种讨好、撒娇,妄图将大事化了的对策。   他却不吃这套,神色纹丝不动,“哦,是么?”   “是呀。”她表情诚恳。   傅展行轻点了下头,似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就在裴奚若松一口气以为自己糊弄过去时,他却又不紧不慢地指出,“不过我记得,我恰好是你的第九任。”   “巧合,巧合……”她语气虚了几分。   他轻哂了下,揿灭屏幕,将手机还给她。   彼此心知肚明,这一茬,就算这样过去了。   倒是裴奚若有点不好意思,两人往游乐场里走时,她突发奇想,“要不,我给你改个甜蜜一点的备注吧。”   他“嗯”了声,“比如?”   “心肝呀,宝贝呀,甜心呀,亲爱的……”她信手拈来。   “还是算了。”   “……”裴奚若一脸备受打击的样子。   傅展行牵起她的手,笑了,“天长地久这个寓意,很好。”   是吧?   她也这么觉得。   那也行吧,算是误打误撞了。   裴奚若美滋滋地收起手机,牵着他的手晃了晃,又补充道,“其实,你也是唯一啦。他们八个,又不算真的恋爱。”   他却兀自迈步,不接茬。   按说,这也算是她的柔情剖白,怎么也不见个回应之类的啊。   裴奚若心里犯嘀咕,觑着男人神情,忽然明白过来,“哇,你不会连这飞醋也要吃吧?”   “嗯。”他承认。   “啧,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占有欲这么强。好可怕。”她感慨地拍了拍胸口,过了下,另一只手却挽上他,整个人也往他身上贴来。   他侧头看她,“现在不怕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嫁到变/态,我也没办法。”她很有逻辑。   傅展行一笑。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平城一改冬日的萧瑟寒冷,天空中云游走得很慢,阳光暖融融地晒在人身上,很舒服。   他深知自己的性格里,有太多傅渊带给他的负面因子,好在,经这么多年的修正、克制,已经跟正常人无异。   唯占有欲这一项,爱上她以后,破土而出,变本加厉。   不过,他会小心翼翼地克制,不会伤到她。   ---   工作日的游乐场人并不多,连热门项目都不需要排队。   阳光下,建筑物静静矗立,宛若欧洲古堡。   裴奚若原先在申城玩过这一家,对于哪些项目好玩,早已熟门熟路。她买了个狐狸发饰,戴在脑袋上,配一头粉发,十分新潮。   相比之下,傅展行着一身黑色大衣,哪怕到了游乐场,也毫无玩乐气质,倒像是来谈并购案的。   不过,她要玩什么,他都奉陪。连幼稚的公主城堡,都陪她转下来了。   两人登上过山车,俊男美女,风格上却有鲜明反差,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裴奚若注意到,队伍中,有几个年轻女孩不停地朝他们张望,似乎还低头看手机比对着什么。   工作人员逐个开始检查安全锁,她没来得及再确认,注意力一下被拉了回来。   很快,过山车发出有节奏的机械声,慢慢驶上轨道。人被紧紧扣在座位中向后仰,这一刻,心情像极了被慢慢拉紧的弓弦,仿佛随时可以崩断。   裴奚若是第一次坐,不由得紧张起来,手也下意识抓紧他的。   刚才,是她主动提议要上过山车。算是有点好奇吧,想看看向来淡定的男人,玩这种刺激项目会是什么样。   结果,他冷静如常,她倒是快慌死了。   她喉咙里有点儿干干的,“傅……”   下一秒,手被男人回握住,勾了下掌心,“别怕。”   相牵的手,像是有股镇定温和的力量传过来。   她稍稍安心,唇角微舒,可还没放松片刻,紧跟着,过山车就升至最高点,猛的往下一俯冲,迎面风压逼人,几乎吹得人五官变形,失重感在一瞬跳到极致,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   “啊!!!!!” 第53章第五十三章   #53   这晚气氛浪漫,到家后小闹一场,也是顺理成章。   只是裴奚若太过得意忘形,忽略了他是个假和尚的事实,一路撩他撩得很过分,很快便被反客为主,差点清白不保。   后来连连求饶,才换了另一种方式。   结束之后,他起身去了浴室。   裴奚若躺在床上小憩了会儿,神魂飘回来之后,忽然坏心渐起,一路踮着脚穿过衣帽间,溜到了浴室门口。   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人怂还爱撩。   这会儿,故意把嗓门扬得高高的,还敲了三下门,“傅展行,你洗好没有?我要进来啦?”   里边没动静,裴奚若提起一口气,正要再敲,门却忽然一下移开了。   男人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和热气一同缓缓扑面而来,将她围绕。   她被水汽呛得轻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还没站定,却被他拽住手腕,拉了回来。   男人看着她,“没洗好,不过,可以一起。”   哪怕说着这么有暗示意味的话,他声线依旧清淡。   裴奚若很肤浅,就喜欢这种正经人的风味,哪怕是个假的,视觉效果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当即眼梢弯弯,“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咯?”   她说着,试探性地往里踏了一步,怎料男人没动,她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身上。   然后,感知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不对劲。   “……”裴奚若立刻僵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说好的不应期呢?以她了解到的生理常识,纾解过一遭,短期内,不是应该……应不起来吗?   心念转了一遭,她反应也快,当即脚底抹油,“那我去拿个睡衣,你等我哦!”   傅展行自然不会等她。   她的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怕是等到天亮也不会来。   他擦干头发,穿过衣帽间,第一眼看向床铺,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裴奚若?”   通往另一间卧室的大门紧闭,傅展行抬脚过去,拉开。   又拉开另一扇。   遮光窗帘没拉,月色顺着落地窗蔓进地板,隐约勾勒出床上一条侧躺的轮廓。   她倒也没有装睡,察觉到动静便一下坐起来,朝他声明道,“今晚我要睡这里。”   他“嗯”了声,“为什么?”   “安全起见。”她捂紧被子。她没忘刚才,他动起情来的模样有多强势,再来一次,她怕不是逃不过当晚。   “好。”出乎意料,傅展行答应得很爽快。   裴奚若心下疑惑,怀疑有诈,没有轻举妄动。   过了几秒,她松开手,正想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却忽然察觉到身后床铺往下一陷。   随即,自己被揽进了一个充溢着冷调雪松气息的怀抱。   她挣扎了两下,没能逃脱他的束缚。   后来慢慢困了,也就放弃了抵抗。   临睡前,迷迷糊糊地想,怪不得他只字不提反对,原来竟是个实干派。   ---   一觉睡醒,天色还早。裴奚若醒了醒盹,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打开,又被吓一跳。   昨晚公开婚讯之后,她确实做了些心理准备。   可一来她不算什么大明星,二来,傅展行在娱乐版块更不出名,两人会引起这样大的反响,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此刻,被她回复过的那条评论下,还有人艾特她,表达震惊激动的心情。粗粗翻了翻评论,好大一批都是新晋cp粉,宣布在此蹲下吃糖了。   微博主页的粉丝数,更是快要突破二百万。   相比之下,她因为先前那抄袭事件涨的粉,都只能算小头。   戚听倒是很有经验的样子:「那可是娱乐圈带来的流量,当然不一样了,何况帅哥美女谈恋爱,谁不喜欢看呀?」   戚听:「更正:是豪门帅哥美女」   戚听:「准不准备运营一下这个账号,变成情感博主呀?」   裴奚若问:「情感博主?」   这听起来,像是她平日里关注的情感狗血八卦树洞,充满知心大姐的味道。   戚听解释:「就是记录你家傅总的甜蜜语录,隔三差五秀一下恩爱的那种啊,涨粉很快。不是有很多人这样干嘛。」   “……”   裴奚若光是看到“甜蜜语录”四个字,就头皮发麻了几秒。   傅展行这个人,平日里说句话都难,哪里跟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退一步说,他要是真变成情话小达人,她才要感到不适应。   裴奚若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放下手机。   昨夜气氛很好,这会儿翻过身来,正对着男人的俊脸,心好像被一种情绪占满,跳得格外快。   裴奚若看着看着,色心渐起,伸出手,点在他的鼻梁。又顺着弧度,一路往下。   还没来得及描摹到唇上,男人就睁开了眼。   她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还是坚持把这流/氓耍完,才笑眯眯道,“早安。”   傅展行“嗯”了声,吻在她的手指,“这么早就醒了?”   “是啊,夜夜有狼,能睡得安稳才奇怪呢。”她拉长语调说。   他朝她看来,目光里,有想算账的意味。 第54章第五十四章   #54   有句话叫,上帝给人关了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用在裴奚若身上很合适。   她有脸盲症,但对姓名的记忆力却比常人好些。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听过对方的名字,也可以很快想起与他有关的事。   这会儿,她的记忆就回到了那个巴黎的雪夜。   当时,她以为沈郁是个年轻浪/荡的花花公子,还将计就计,赠给他一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简笔画。   现在看来,沈郁和傅展行显然不对付,连简单的寒暄,都藏着些许刀光剑影。   怕是那会儿,他的目的就不单纯。   裴奚若为自己的分析感到沾沾自喜,也许是学霸基因会传染吧,她跟傅展行在一起这么久,多少也近朱者赤了。   沈郁往傅宅去之后,她迫不及待和他分享。   “怎么传染?”傅展行问。   她故作娇羞,“牵手啊,接吻啊,不可描述啊。”   这是个嘴上开车肆无忌惮的女人,傅展行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把人拉过来亲了一下。“那多传染几次。”   今晚难得是个晴夜,天幕干干净净,一溜儿月光落在巷口。裴奚若被迫略仰起头,抬手揽上他的脖/颈。   然后发现。   他的吻技好像进步不少啊。以前,都是她故意使坏,舌尖/勾/缠的。   现在,他也近墨者黑了。   ---   回到家中,时间还早。   今晚没有夜雾,很适合观星。   裴奚若难得主动提出,要陪他看。   “不怕冷了?”傅展行调试着天文望远镜。说是观星,其实他大多时候,看的都是月球。   她换了件厚的羽绒服,“不怕呀。衣服这么厚,才不会冷。”   想到她几次感冒发烧的经历,傅展行还是让她坐回书吧的沙发上,玻璃门只留小半,这样,既能看见彼此、听得见声音,又不会吹到风。   裴奚若想了想也好,反正她很讨厌站着。   她把羽绒服解开小半,趴在沙发上看着门外的男人。   这个角度看去,衬着夜色,他的眼神格外淡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沉寂。   外人都说,傅展行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包括最初的她也这么觉得。可是,大概是朝夕相处了有段日子吧,她还是可以察觉得到他情绪轻微的起伏。   比如今晚跟沈郁碰面之后,他的心情,应该是不太好的。   裴奚若回忆了下,当时两个人的对话,其实也没起什么冲突。   沈郁笑着说挂念爷爷的伤势,匆忙赶了回来,又谈了几句公司的事,话里话外,似在表忠心。傅展行的态度则始终不咸不淡。   但很明显,心情不佳。   所以,她才坚持陪他看星星。   只是裴奚若高估了自己对无聊的忍受能力,没一会儿,就靠着沙发连连打起哈欠。   傅展行推开门,弯腰将她抱起,往卧室走。   她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抵抗道,“我不去。”   他看向她,“你困成这样。”   “我才不困。”   “你刚刚打哈欠。”   “……”她被揪住了证据,半晌无言,只好敬佩地抱拳,“这也能看见,你后脑勺是长了眼睛吗?”   傅展行好笑地亲了下她,“困了就去睡觉。为什么要强撑?”   “因为你还在啊。”裴奚若伸手勾住他的肩,微微坐直了点,“你好像不开心,我人美心善,想陪陪你嘛。”   话落,傅展行稍怔。   两人没在一起时,他就习惯了裴奚若各种心血来潮的举动,这次也当她是新鲜。倒是没有想到,她是因他情绪不好,才想陪他。   他略微低眸,吻在她的鼻尖,“现在好了。所以,一起去睡觉。”   “真的?”   “嗯。”   她嘀咕,“看星星这么有用。”   “不是。”他低下头,碰了下她额头,“是因为你。”   ---   傅奶奶一直都是个活得很通透、豁达的人。 第55章第五十五章   #55   年后,裴奚若深刻体会到了,总裁这职位,不是—般人可以胜任的。   傅展行初—这天便去了集团。   昨晚知道这个消息时,她很失望——新年第—天,不能和喜欢的人—起赖床,还有什么意思。   “你以前过年也这么忙吗?”裴奚若勉强送他到卧室门口,睡眼惺忪,问出今天的第—句话。   社畜还有七天假呢。   他吻了下她,“忙过这—段就好了。回去睡觉。”   “我可以送你下楼呀。”她打着哈欠。   “不用。”他直接把她抱回床上。   结果,裴奚若顺手—揽,又拉他亲昵了好几分钟,报废掉—条工整领带。   傅展行只得去衣帽间又换了条。   昨夜毕竟闹得有点晚,裴奚若方才全凭本能耍流/氓,这会儿困意袭卷上来,没等他出来,便—头栽倒睡着了。   睡醒以后,才渐渐回过味来。   商业斗争上的事,她不了解。   不过,傅展行打电话时,她偶尔也能听见只言片语。知道他这么忙,应该是因为沈郁。   沈郁啊。   这个二人世界的杀手。   她诅咒他尽早滚回芬兰去。   ---   也许真是这诅咒生了效,二月份时,裴奚若收到了沈惜的来电。   彼时,她正在工作室里,筹备参加—个平城市版画邀请展,两只手握紧胶刮,正要用力往下按。   这是个很考验臂力的动作,力道稍稍不准,印出来的颜色便会有偏差。   听见电话铃,她并未第—时间接起。   在印完第—版之后,才擦干净手上沾的颜料,拿起手机。   陌生号码。她—般是不回的。   恰好,第二通电话打进来。   “喂?”她接起。   “裴小姐?”那边的声音很柔,“我是沈惜。”   这个名字,裴奚若当然记得,且比“沈郁”印象更为深刻。按理来说,她对沈惜应该也没好感,可事实上,感觉却有点小复杂。   有种……不知道她是好是坏。扑朔迷离的味道。   裴奚若转身,拖了条椅子出来坐下,用—贯的语气询问。“你找我有事?”   沈惜像是来坦白的。   裴奚若这才知道,这—年多,沈郁明里暗里,对傅氏动过无数次手脚,都被傅展行及时察觉了。   “他和我说,是想夺取傅氏,其实我觉得,他更想搞垮它。”沈惜轻声道。   沈郁在芬兰时,曾意图勾结那边的通信商,也曾试图引资卷土重来,但傅展行给的掣肘太多,他无法施展手脚。   恰好,趁傅老爷子脚伤,沈郁光明正大地回了国。   然后,利用自己在国外发展的人脉,给当地—家公司注入大量资金,本想—击脱手,没料,傅氏的反应速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快。   而之后傅氏的围追堵截,更是他没有想到的。   接二连三的失败,刺激了沈郁,他铤而走险,将商业机密出卖给了另家公司。也正是此举,让傅展行掌握住了确凿证据。   “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傅氏起诉的话,也可以判/刑。”沈惜嗓音平静。   裴奚若觉得,她这态度,完全不像沈郁口中的妹妹。   她趿拉着拖鞋,去接水喝,“你是他女朋友吗?”   “女朋友?”沈惜似是摇摇头,低声道,“情人吧。”   然后,沈惜讲了她和沈郁的关系。裴奚若听得入神,连倒好的水都忘了喝。   沈惜倒是很平静。   “和他在—起的这段时间,我也试图去改变。后来发现,没有办法的,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   “所以我放弃了。”   “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应该也不会觉得,我是女朋友吧。”   沈惜说完,停顿很久,才重新开口。   “我离婚以后—直没什么朋友,总觉得,有些事要讲出来,才能过去。只好对你说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裴奚若听完她的事,哪里还会见怪:“不会。”   “顺便,如果可以的话,”她轻顿了下,“可以请你帮我问问傅总吗,他什么时候才允许我出门?”   --- 第56章第五十六章   #56   他嗓音轻低,在两人之间回荡,带起一小波暧/昧气息。   裴奚若一瞬间魂游天外。   不得了,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了!改天一定要问问,他是用什么方法补的课。   她立即眉眼弯弯。“好呀。”   隔了一定距离,旁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从表情就足够判断,这对夫妻,感情非但不塑料,还很甜蜜。   刚才还自我陶醉的表姐,脸色都沉了几分。她挽着自己老公的手,看着不远处男人出色的外貌,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就在这时,裴母从另一边出现。   她今日兴致颇好,本在厨房备菜,听管家说傅展行来了,连忙解下围裙往外走。   傅展行带了大大小小的礼品,都由沈鸣搬进来。   大家见他丝毫不摆平城名门望族的架子,对裴家态度甚好,送的礼物又如此贵重,几个想挑拨的,也识趣地闭了嘴。饭后,又纷纷以“不打搅”的理由告辞。   裴奚若和傅展行在裴家待了一小会儿,便也出了门。   华灯初上,天边落了点小雨,加剧了南方的湿冷。一眼望出去,天黑沉沉、雾蒙蒙。   站在廊檐下等司机的间隙,裴奚若急于检验他的自学成果,打了个哆嗦道:“好冷哦。”   他牵着她的手轻动,然后,将人拉近怀中,竖起大衣衣领。   她靠在男人温热胸膛,满意地翘了下嘴角,“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补课了。”   “嗯?”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一点都没有绅士风度,也不会照顾女人,恨不得离我八尺远。”别说竖起衣领给她挡风了,他连个眼神都欠奉。   他却沉吟片刻,“我记得,我把伞给你了。”   他们相亲的地点,坐落于申城一家老牌日料店的庭院中,景致很美。   庭院地上铺了青灰色的石片,木制的踏步石一路通往包厢,让它像个水中孤岛,很是雅静。   那日相亲到了尾声,突降暴雨,车子开不进来,她又没带伞。   他便将伞递到了她手中。   裴奚若自然也想起来了,哼哼两声,“说起伞,你当时还害我白高兴了一场呢。”   “怎么了?”   “送伞人会散啊。我还以为,你给我伞,是想跟我拜拜呢。”害她大喜过望。   哪知,他根本不懂送伞背后的意义。   傅展行稍顿了下,评价说,“迷信。”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她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   又一阵冷风裹着细雨吹来,他背过身去,给她挡着。   裴奚若环住男人的腰,仰起头来,“那这次,就当我迷信好了。”他们不会散的。   过了会儿。   傅展行拉着她往里走了两步,“司机还没来,我去拿把伞,给你挡风。”   裴奚若点点头,不疑有他。   傅展行走回门内,管家立即迎上来,知道来意后说,“傅先生,我去给您拿。”   “不用。”   傅展行走到收纳间,视线在形形色色的伞上扫过,准确无误地拿走了他当初送给她的那把。   ---   再回到这幢上世纪别墅,一切陈设好像都没有变。   裴奚若有种穿越了时光的错觉。   不过,又有很多细微之处,提醒着她,一切已经不同。   比如这次是个雨天,再比如,她身边的男人,早已成为了她的心上人。   空气里充溢着雨天的潮气,一楼门厅的釉面花砖泛出鲜妍浅亮。两边古董家具透着岁月的沉淀味道。   傅展行将伞放在一边,“冷不冷?”   申城冬季风冷,混着雨丝斜吹,哪怕打了伞,她燕麦色的大衣上,也凝了不少雨珠。   “冷呀。”她手指冰凉。   他替她握着暖暖,将人牵上楼,很快放好热水。   裴奚若冲完淋浴,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出来时,感觉浑身上下又重新充满了生机。   她像是冬眠醒来的蛇妖,迫不及待要造作一把,瞥见傅展行背靠沙发,正在看书,便悄悄从他身后伸手,一路沿着肩线,往下游走。   半途,却被他截住。   傅展行顺势抬起眼来,“洗好了?”   “是呀,香不香?”她的手好似没有骨头,柔软地朝他递来,声调很勾人。 第57章第五十七章   #57   窗外雨未停,淅淅沥沥。树木枝叶经一夜风雨摧折,叶片上饱含雨水,沉甸甸地将要滴下。   卧室内,裴奚若有气无力地陷在被子里,神色难得含了无限忧伤。   美好的情人节。   原本,应该是属于约会、巧克力、玫瑰花的一天。   可她这会儿,浑身上下就像被暴力拆过一遍勉强又拼凑在一起,都快要散架了。别说约会,连起床都很困难,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   昨夜也不知折腾到了几点。   起先,她还沉溺于男色,全情迎合,后来,常年缺乏锻炼的身体素质出卖了她,开始渐渐难以支撑。   她整个人又累又困,眼皮直打架,偏偏感官还无法由自己掌控,简直是任他主宰,一次次被带着攀升至更高点。   更可怕的是这男人的学习能力。   他全情投入,竟还能分出小半神思,不动声色观察她的反应,直至让她情难自抑。   好吧。老实讲,当时她也挺嗨的,甚至在他想离开时,不自觉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所以后来,才一发不可收拾。   也算你情我愿的放/纵吧,起码临睡前,她被男人抱在怀里,心甜甜蜜蜜。   可早上醒来就是地狱级的痛苦了。   有一瞬间,裴奚若甚至想大嚎一声。   她想起高中时,学校曾组织爬山拉练,美其名曰提高身体素质,实则就是校领导不干人事。那次回来,她两条腿就沉得像灌了铅,隔天,直接酸痛到走路打颤。   而这会儿的情况,比那时还糟。   裴奚若好艰难才翻过一个身,疼得眉眼直抽搐。   傅展行给她端来熬好的粥,恰好看见这一幕。   他将粥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很痛?”   裴奚若揪着被子,小瞪了他一眼,“痛死了。”   和她的萎靡不振不同,他神清气朗,比往日还要俊上三分。   她看了,更加愤愤不平。   “我原来还想去看电影、约会、吃东西的,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了。”裴奚若摸到他的手,咬牙切齿地掐了一下。   很轻,还不如她昨夜挠在他肩头那样用力。   他笑,反扣住她的手,“我的错。以后赔你。”   裴奚若没有讲话,瞄了瞄他。   总感觉,现在的他,和之前比,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身上那种气质吧,藏在清心寡欲外表之下,多了一种绮靡。   她的功劳。   裴奚若不由沾沾自喜,面上还是清了清嗓摆起架子,“以后赔……”   她想说以后赔也晚了,可无意识扯到了肌肉,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甚至蕴出一汪泪,声音也低了几个度,委委屈屈的,“以后赔也晚了——啊,我结婚时选的主题果然没错。”   “嗯?”   “你就是个野兽,一点都不懂克制。”   傅展行伸手蹭了下她唇角,“你昨晚那样,我要怎么克制?”倒不如说他能忍到今日,才是定力过人。   她小声逼逼,“之前我勾/引你,也没见你真把我办了。”   就是因为他几次一听她求饶,就很好地刹住了车,才让她越来越胆大。   她瞅了瞅他,搬出阴谋论,“我明白了,你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为了让我麻痹大意,才忍了这么久。”   傅展行低头吻了她一下,“嗯。”   “那干嘛不多忍一忍?”   他看她一眼,“再忍下去,就要成佛了。”   她“哈”地笑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要谢谢我这个女菩萨,舍己为人呐。”   “谢谢女菩萨。”他配合道。   “光谢可不够,你要学会报答。”   “怎么报答?”   “给我按一下。”她苦着脸说,“真的痛得受不了啦。”   ---   中午时分,裴奚若还是疼得哼哼唧唧。   傅展行不放心,打算叫一位女医生。   裴奚若把被子抱得很紧,坚决抵抗,“不要。”羞耻死了。 第58章第五十八章   #58   假如,可以重来一次的话。   裴奚若一定会谨慎送画,不弄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   这会儿,她望着男人转身的背影,觉得世界都暗了。   她最担心的,倒不是他看到那些个小猪——毕竟,这种波谱风格的画作,就算再辣眼睛,也可以解释为一种特立独行的艺术。他无法欣赏,那是审美的鸿沟,问题不大。   问题是那个弹簧拳头。   只要一打开盒盖,它就会“哐”地一下弹出来,不揍到人,也能实打实吓人一跳。她试过,力道很大。   万一他分了神,躲得不及时……   裴奚若越想越头皮发麻,倏地从沙发上起身,也不管身下酸胀作痛,连连跳了好几步,“傅展行!你等等我呀!”   傅展行已走至地下室门前,最后一级台阶。   闻言,又返回上楼,到她面前,“你叫我?”   “啊,”她早已走不动,扶着墙,弱弱地应了声,“你把它拿上来,我亲手打开好不好。”   他凝视她片刻,“好。”   她这才放心,“那你去吧。”紧跟着又叮嘱道,“千万别打开啊。”   好像那是个潘多拉魔盒。   ---   那只礼物盒的包装,果然原封未动。   裴奚若松了口气,拿到手之后,又用上了“拖字诀”,说要回平城再拆。   傅展行也由她。反正,他知道那是什么。比起拆画,她的反应更有趣。   裴奚若将礼盒紧紧抱在怀中,像是生怕他来抢,哪怕这样会走得一瘸一拐也绝不撒手。   傅展行兀自拿过来,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放心,我不会拆。”   她紧张兮兮地盯着他,“说话算话啊,食言会变成狗。”   “嗯,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万一呢。”她还是盯着。   沈鸣乍一看见,还以为这是什么不得了的机密物件。   再细看一眼,又觉得很眼熟。   过了下,他终于回想起什么,不禁一阵牙疼。   “沈秘书,你怎么了啊?”裴奚若刚好瞥见这一幕。   “最近长智齿,发炎了。”沈鸣连忙遮掩。他满脑子都是弹簧拳头从盒子里弹出来的惊悚场面。   “那你要去看啊,拔智齿还可以瘦脸呢。”她也是听网上说的,一度想拔,可惜不够聪明,没长。   “好的。”沈鸣应道。   随后,他看见裴奚若仰头问身旁男人,“傅总,你长不长智齿呀?”   傅展行侧头,答了一句,“不长。”   “你这么聪明,应该多长几颗。”   “……”   沈鸣看见,聊着这样没营养的话题,傅总的眼梢却含了浅浅的愉悦,耐心十足。更不要说裴小姐了,本就生了张妖艳的脸,随便一笑,就美得很张扬。   而且,她还挽着傅总的手臂,姿态亲昵。   沈鸣不由啧啧称奇。   想当年,裴小姐那真叫一个难相处啊。花招频出,又作又会折腾,摆明了要让傅总知难而退,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生怕傅总招架不住。   现在看来,这担心完全多余。   傅总降妖,自有一手。   与此同时,他又被她拉入凡尘,不像以前,好似了无牵挂,随时可以出家。   这两个人,是天生绝配。   ---   登机前,裴奚若收到了老钱的消息。是一个很大的惊喜。   下飞机的一路,都在和他聊天。   敲定下来之后,她忍不住兴奋,“傅总!我要办个人画展啦!厉不厉害!”   她最近越来越爱拿金丝雀剧本,旁人叫起来毕恭毕敬的两个字,经了她的嗓,便多了些许娇柔意味,快成了一个昵称。   傅展行捏了捏她的手指,“厉害。什么时候?”   “五六月份,到时候,还有签售呐。” 第59章第五十九章   #59   直至今日,裴奚若才知道,自己当初对他那个“不近女色”的评价,错得有多离谱。   又一夜不可描述,早晨醒来时,她眼前发白,是一阵阵的眩晕。   都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她觉得,应该反过来。   作为被耕耘的那个,她压力很大。   不过,这次傅展行倒是稍稍手下留情,没让她再变成行走艰难的螃蟹。   裴奚若一觉睡到了十点,然后起床。她试着踩下地毯,不错,可以忍受。   另一半床铺早已空荡荡,男人早晨洗漱过后,离开时,还把她捞起来亲了一下。   真是让人不由沉思,他们两个,到底谁更色。   不知道电影里的狐狸精,发现书生货不对版的时候,有没有产生过怀疑人生的念头。   反正她现在很怀疑。   裴奚若吃过早餐,便穿过会客厅,来到工作室。   今日天气晴好,太阳透过工作室的小窗,晒在人身上,已是春天的味道了。她继续思考昨日未完成的版画草图,可惜没什么思路,在纸上勾勾画画。   画着画着,思绪不由飘远。   再回过神来,发现偌大的草图纸上,爬满了线条杂乱的小人。   她忽然灵光一现,另抽了张纸,埋头画起来。唇边,还含了丝神秘莫测的微笑。   ---   散会后,傅展行走入办公室。   随叙慢了几步,走在他身后,吊儿郎当地对电话里说,“怎么那么事儿?你不说他喜欢球鞋么,就送双球鞋。”   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他轻嗤,“送鞋人会跑?那送条狗链得了。”   话落,那头立即传来不用扩音也能听清楚的暴躁咆哮:“姓随的!你一天天说点人话吧!我看你像个狗链!!”   随叙拖着调子道,“不好意思啊,你也姓随呢。”   “……”那边气汹汹挂了电话。   他将手机抛向沙发,吹了声口哨,“这么凶,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要遭她毒手。”   傅展行坐在椅子中,拿起手机,“随澄?”   “可不是。问我喜欢的人要生日了,送什么礼物。我要是知道,”随叙在沙发上坐下,笑了声,“至于单身到现在?”   分明是挺悲伤的一句话,偏生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拽得不行。   沈鸣忍住笑,做了下表情管理,才把资料分别递交给二位。   傅展行拿到资料正要看,却瞥见手机屏幕,跳出一条横幅:「您收到一条新消息」   他切进页面。   若若:「点.击.就.看.傅.氏.集.团.总.裁.不.雅.床.照.」   他回了个问号。   若若:「你要说点击啊。」   他顺着她,抬指敲上两个字:「点击」   她似是这才满意,发来一张图片。   是一页白纸,被横线分为上下两排,每排各有四个方格,像四格漫画一样。每格主角都是两个火柴人,一男一女,姿势百出,传神生动,堪称精华版春/宫/图。   “……”   裴奚若把照片发过去以后,又拿起眼前的“新作”欣赏了遍,越欣赏越陶醉,这表现力,这传神度,一看就是大手水平了,不愧是她。   她等着傅展行的回复,等啊等,等来一个“……”。   就知道他肯定被她污到无言以对了,裴奚若不禁乐开怀。   结果,乐极生悲。   这天晚上,她依旧是被男人从画室扛走的。   有时候,裴奚若都不明白,一个男人身上,怎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哪怕开了荤,平日里,他看着也是清净无欲、不解风情的商业精英模样,可一到床上,甚至一碰到她,男人就会变得分外可怕。   岂止不温柔,简直是不容违抗般拽她一道沉沦。   到极致时,她真想两眼一闭,奈何身体素质有了进步,昏不过去。   只好一次次任他送上巅峰。   ---   这段时间,裴奚若的日子很不好过。   简星然表示理解,“男人嘛,开了荤都这样,比较激动。”   望见裴奚若的目光,她赶紧补充:“小说里看的。”   裴奚若拿着菜单,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我要大补一下。”   两人边吃边聊。   最近,简星然一直在跟着简老爷子手下的人学打理公司,每天忙到脚不沾地,连原本约好的春节小聚,都拖到现在才成行。   说到这个,裴奚若想起来,“你和你的游戏男神怎么样了呀。”   两人许久没见面,微信上还是隔三差五聊得很嗨,也都知道彼此的近况。过年那阵子,简星然沉迷一款手游,就是因为在游戏里遇见了位水平超神的男神。   她还和男神加了游戏好友,偶尔约着一起打几局,被带着躺飞的感觉不要太快乐。   随着时间推移,简星然渐渐感觉,自己对他,好像生出了点不一般的心思。   裴奚若正听得激动,“然后呢?”   简星然语调陡转,变得很沉,“然后,惊悚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我不小心点到了语音,对方接了。”   “他是公鸭嗓?”   “……”简星然停顿了下,“她是个女的。”   这下,连裴奚若也惊到了。   “我还不死心呢,我说,喂?她笑着回我,嗨。我问,你是‘Suig’吗?”简星然瑟瑟发抖,“她说,是呀,怎么了?”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赶紧把语音掐了,游戏删了,再也没登过。”   “我根本没想过,我喜欢的居然是个女孩子。主要她那个号,性别写着男,头像也很man啊。”简星然一脸欲哭无泪。   裴奚若不由叹了口气,安抚般地拍拍她的手。“命运弄人。” 第60章第六十章   #60   个人画展将近,裴奚若接受某画刊杂志的采访,网络上,关于她的讨论也多起来。   有人羡慕她有颜有才有家世,手拿人生赢家剧本。也有一些批判声音,认为她浮躁,明明是个搞艺术的,却要走网红路线,一点也不踏实。   当然还有反过来的。   比如,几个平日里爱在微博上和她互动的网红,私下聚会时就讲:笑死人,明明是个网红,却非要往脸上贴画家标签,也不看看,她画的都是什么。   此番对话,没一个小时就传到了裴奚若耳中。   她倒没有丁点儿生气,毕竟,网红圈中少有真友谊,已是大家的共识。平日里在微博上你转我赞花团锦簇,不过是抱团罢。   不过,这也提醒她,该清一清好友列表。   裴奚若的微信常年处于满员状态,一度到了想加某个人,就要删掉一个的地步。   但经常联系的寥寥无几,这么一眼扫下来,随随便便就删十几个。连带着,也退几个无关紧要的群。   退完,忽然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唉。”   傅展行问,“怎么?”   “退好几个讲八卦、吃瓜的群。”裴奚若放下手机,搂住他脖子。   这会儿夜深了,两人沐浴过后,在书吧闲坐。   照例是她刷微博、打游戏,他看书、处理公事。   傅展行顺势起身,将她抱起走向卧室,“不想退?”   裴奚若挂在他身上,晃着腿,“说不好呀,留着它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八卦可以听。可是,又和我没什么关系,不听也可以。”群里来的好些新面孔,她都不认识。   “仔细想想,我嫁到平城以后,都不认识什么朋友。”她用额头轻轻撞撞他的,“你要负责。”   傅展行一只手托住她,另一只手按住她晃来晃去的小腿,声音低点,“嗯,我负责。”   “怎么负责?”她两只手搭着他的肩,饶有兴致地问。   可惜,男人并未立即回答。   他抱她回到卧室,便倾身下来。   她仰倒在床,正想舒舒服服地滚进被窝里,惊得下意识抬脚,一下踩上男人的肩,“又来?!”   傅展行目光带过肩头,手掌顺势抚上她小腿,毫不费力将它按下去,“今天还早。”   她立即指出不对,“昨天那么晚,也没见你不干啊。”   不知是那个词眼触动了男人,他眸色翻涌得更深,一言不发地吻了下来。   她手指蓦的收紧。   ---   开春之后,日落时间越来越晚。   这天有个朋友聚会,裴奚若从画廊出来,便被傅展行接上车。   到了那里,她才发现,远比想象中的更热闹,除去几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申城的几位朋友,晏礼、时颜、徐潮生,都过来了。   经过傅展行低声提醒,裴奚若准确无误地“认”出了每一个人。   时颜还是温婉小美人的模样,不过,肚子比起上次见面时,有明显的凸出。   她有个猜测,眼眸不由一亮。   下一秒,这猜测便被证实,时颜含着丝笑意,朝她点了点头。   “恭喜你呀!怪不得最近都没见你上游戏。”她绽开笑颜。   时颜左右看眼,低声道,“其实,我还是偷偷玩的,回头把账号告诉你。”用的小号,不然,晏礼会看到她的在线时长。   “喔,好聪明。”   这边还在寒暄,另一边,又有人姗姗来迟,被服务生引进来。   裴奚若还没抬眼,便听徐潮生响亮地叫道,“现哥!”   循声看过去,是一对容貌出众的男女,男人英俊散漫,女人鲜妍明媚,站在一处,很搭。   打过招呼后,裴奚若知道他们的名字。   梁现和明姒。   一块儿打牌时,大家慢慢熟悉起来,明姒是张扬大小姐,时颜是温柔小美人,都很好相处。   裴奚若和她们拉个群,回家的路上,一直刷着手机消息。   等揿灭屏幕,才发现,不知不觉,三个人已经约了好几个要打卡的地方。   “傅总呀,”她放下手机,贴过去仰起头,“你是故意的吧?”   他低下视线,“什么?”   裴奚若一笑,“帮我找朋友呀。”   “如果聊不来,也没关系。”傅展行亲了亲她。   “聊得来,特别聊得来。”裴奚若有点兴奋地亮出手机屏幕,划拉着聊天记录,满目都是图片,“她们给我介绍个好地方,我明天就要去。”   傅展行扫了眼,脸色就冷了。   ---   明姒和时颜介绍的好地方,叫“PARROT”,是家综合格斗俱乐部。   第一天,三人一道来此,美得各有风格,吸引众多人的视线。   之后时颜回申城,连续三天,裴奚若还和明姒泡在俱乐部里。   这是梁现投资的地方,有明姒在,两人无论来多热的场,都高坐于VIP席上,以最佳视角观看。   佳到什么程度呢,连搏击时,肌肉上的汗水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姒原本对MMA并不感兴趣,是婚后慢慢了解的,也有自己支持的选手。裴奚若则肤浅得多,她喜欢看帅哥、猛男,尤其是他们打架。 第61章第六十一章   #61   六月,裴奚若的第一场个人画展如期举办。   地点在平城艺术画廊,策展人在业内颇有实力,跟众多年轻艺术家都有合作,办过不少够分量的展览。风格偏新潮,与她很契合。   加之裴奚若的网红标签,也为她带来了更高的知名度。   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来的游客,远比想象中的要多。   围绕这次画展的主题,策展方将今日展出的画作分为三个系列,分别印成明信片对外签售,每系列二十七张。一共有好几千套。   结果,不到两小时,这些明信片已全部售完,不少人都买了好几套。   已是许多同层次画家望尘莫及的程度。   主要,还是托裴奚若这个“网红”的身份,今日来的,不少都是她的颜值粉。也有些被吸引进来的路人。   看到明信片色彩鲜明,风格时髦,充满年轻反叛的意味,简直是意外收获,买得也特别爽快。   “我这套黑的,好酷啊。”一个烫爆炸头的女生凑到另一人那边,“你呢?”   “亮色系,超有感染力。”   “绝了,我就随便路过看看你知道吧,没想到周边这么好看,害我花了三百六。”   “哇,你买了六套啊?”   “是啊,送人嘛,特别时髦。”   “……”   也许,她们不是出自一种艺术欣赏,甚至都不认识她这个画家,仅仅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可是,裴奚若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好。于某个作品而言,愉悦了某个人的目光,已是它的价值。   而当这种认可越来越多,可不就是流行。到时候,她再名声大噪,也不迟。   她很期待这一天。   “你的风格,很容易打进年轻人群中。”策展人微微一笑,对今日的盛况也很是满意。   裴奚若弯了弯唇。   这场持续半日的展览,很快就临近尾声。   夏季的傍晚,日光还很亮,势头依然强劲。   裴奚若往出口走去,一抬眼,恰跟玻璃门外的男人视线相对。   她眼眸一亮,连忙奔过去。   傅展行已推开门进来,恰好拥住她。   画廊内冷气开得很足,男人西装上带着略烫的温度,裴奚若竟奇异地觉得有点温暖。   她仰起头,手指抵着他的胸膛,娇滴滴地说,“傅总,你终于舍得来看人家啦。”   旁边有工作人员路过,惊得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展架。看眼神,是正在脑补一场狐狸精与霸总的大戏。   傅展行配合地牵住她的手,“嗯。来给你捧场。”   裴奚若弯了弯眼梢,“那我无以为报,只有亲自带你转转了。”   她没有问,本该还在国外出差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也知道,是为她特地赶回来的。   这和尚呀,有时候用心起来,很让人招架不住。   裴奚若的创作风格很多变,有色彩浓烈的,也有冰冷的。然而仔细去看,它们又很统一,弥漫着一股离经叛道,先锋艺术家的味道。   没有拘束,没有局限,记录的,只是她那一时的情绪。   以前还有评论家,怀疑她有精神分裂。   其实,她只是戏精罢了。像有些天生的演员容易入戏,她擅长的是把握一时的情绪,并将之放大。   两人走到一副黑色背景的画前。   天空和大地都是漆黑,仿若陷入深夜。半空裂开一道口子,像一轮月,又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亮银色,不怀好意地俯视人间。   这是裴奚若某次不经意看到夜空时,所激发的灵感。   那天的月亮特别狭长,像一只眯缝的眼,让人觉得,好像有人在它背后窥视人间。   至于为什么不怀好意。   裴奚若弯唇一笑,“因为动漫里,眯眯眼基本都不是善茬啊。”   当然,老钱代她发言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竭力把这幅画的创作初衷,描绘成了艺术家在偶然的夜里,感知到了月亮的冷酷与疯狂意味,云云……结果采访一发出去,就有人怀疑她精神分裂。   傅展行好笑地揉了下她的头发。她的思维确实很奇怪,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也可以扯到一起。   有时候,还意外的很准。   比如,她见到他腕上佛珠时,脑补出了狼人变身。   听着离谱,可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串佛珠,意味着对他内心的克制。十四五岁,还无法将负面性格克制得那么好时,他看着佛珠,就会想起傅奶奶的教诲。   如今他有了她,内心越发安宁清定,佛珠存在于他腕上的意义,只剩下方便让她认出来。   “傅总呀。”裴奚若忽然叫他。   “嗯?”   “你怕不怕我真的精神分裂,哪天,就性情大变。”她忽然想吓他。   他没有被吓到,“你现在也经常变。”比如时不时的戏瘾大发。   “哼。”裴奚若扭过头去。   “不过,”听他有了转折,她又转回来,“什么呀?”   “你有精神病,刚好适合被关起来。”他将她拉近身边。   裴奚若抖了两抖,“看来你也有。”   “嗯,所以是天生一对。”他吻了下她的鬓边,把这些胡扯,收束为一句正经话。   她一笑,任他搂在怀里,“是呀。”   是谁说过他们不配?忘记了,好多人。   他们都是错的。   ---   裴奚若办画展时,简星然恰好被简老爷子塞进了某个封闭式培训中,无法脱身。 第62章第六十二章   #62   发消息来的是上任相亲对象,大名“宋弘深”,排序第八,裴奚若备注时,参照简星然的方法,就写了个“宋八”。   两人经双方父母介绍相识,她见他温文儒雅,像是个讲道理的,便选择了直白讲开。   他欣然理解。   于是,这场相亲,见面不到半小时,就宣告失败。双方都不遗憾。   为了使这一决定显得不那么儿戏,两人瞒了一阵子。十一月相亲,次年二月才跟家里宣布告吹,假装两人已相处过。   这期间,宋弘深在大学授课。他家学渊博,偏爱温婉娴静的女子,很快就遇到一位心上人。是位服装设计师。   裴奚若和他们还在画展上碰过几次面。   所以,虽然是名义上的“前任”,两人的关系一点都不尴尬。   此刻,瞄见名字的那一秒,裴奚若差点顺手点进去。   还好忽然想起来,身后抱着自己的这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指不定又会醋意大发。那她的休息日就泡汤了。   于是,连忙把手机扔得远远的,表示这消息根本不重要。   然后,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回头看他。   结果男人眸色沉沉,看她的眼神,如山雨欲来。   她小心脏跳了一下。   紧接着,手机屏幕又发出一声提示音。   裴奚若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草率了,可能造成了某种误解,连忙爬过去拿起手机,“我给你看呀,我们很清白的。”   她跪在床上,朝床尾探身。   结果,还没够到手机,就被男人一把勾住腰捞了回去。   她来不及惊呼,天旋地转间一抬眼,恰对上了男人的俊脸。   此刻,他浅褐色的眼眸蕴着墨色,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沉淀。   “休息日啊……”她自知逃不过,还是声明了下,盼望他有点良心。   男人喉结轻动,低低附耳,说了她话里的前三个字。   两个字,一顿。   学渣如她,压根没想到还有这种断句法,一下子惊愕得仰起头,可一切控诉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一声轻咛取代。   ---   宋弘深发来的消息,后边紧跟着来的是一句:「是这样的,我女朋友想出一款潮牌T恤,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合作?」   “你看吧,都说我们清清白白了。”隔天早上,裴奚若靠在傅展行怀里,小瞪他一眼。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昨夜硬是把她的休息日,变成了凌晨加班。   她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我陪你去。”他略过了她的控诉。   “好呀。”她绕着自己的发梢,“不过,你不忙吗?”   “今天不忙。”他亲了她一下。   “傅总,我发现你变懒了啊,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每天都忙得不见人,约会都没时间。”她话锋一转,眼梢上挑,“还是说——你当时不想约会,所以借口很忙?”   傅展行捏了下她的手指,“那时候确实很忙。”   工作曾是他打发时间的方式。   而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乐趣。   几人约在一家餐厅。   见到傅展行,宋弘深很是吃惊。   男人西装革履,面容清隽,和财经杂志上的形象一样,是位冷淡的商业精英,实在不像有时间陪太太来这种小场合的。   可他陪裴奚若来,毫无半点不耐。两人的小互动,偶尔还十分有趣。   看来网上那些恩爱传言,并非虚假。只不过,因为主角两个都无心营业,才渐渐淡了声去。   见面时,宋弘深立即朝傅展行伸出手,恭敬道:“傅总,久仰大名。”   傅展行与他相握,轻点了下头,“久仰。”神色没有半分不自然。   裴奚若在一旁看着,好想翻白眼。   这男人在外人面前,掩饰得可真好,也不知是谁昨夜将她翻来覆去,百般折磨,还一定要她看着他。   ---   宋弘深女朋友创办的潮牌,名叫“wink”,在国内已小具名气,入驻了不少周边城市商业综合体。   她想与裴奚若合作的,是一款白T。   正式签下合同,恰好是七月开端。   平城市区内,白日气温达到了三十六七度,暑气积攒,哪怕有三恒系统随时调节,也远不如明山墅的自然风凉快。   何况夜里,暑气褪去之后,她还可以和傅展行坐在廊檐下,赏月谈天。   于是,这阵子裴奚若都心甘情愿地住在明山墅。夏季里,她有些食欲不振,住家阿姨便煮了酸梅汤。   乌梅、山楂、甘草、洛神花,抓一把闻着,就是开胃的香气。放□□糖,味道酸酸甜甜。   她一连喝了三天。   住家阿姨欲言又止。 第63章第六十三章   #63   平城今年冬天来得很早。   十月份还未结束,气温已降到了个位数,清晨时分,草坪上已结了薄薄一层霜。   今日两人要去约会。可到中午时分,裴奚若还卷着被子不肯起床。   越是天冷,越想赖床。   这是她的理由。   尽管卧室内温度恒定,常年保持二十三度。   傅展行早上叫了一回,裴奚若哼哼唧唧的,蒙着头表示抗拒。   于是,他便去书房处理公事。   接近中午,料想她补觉也补够了,傅展行迈步过来,在她床边坐下,“若若。”   裴奚若毫无反应,闭着眼一动不动,像仍在酣睡中。   他将她一缕发梢拨到耳后,低声道,“给你讲个八卦。”   “什么八卦?”她“唰”的一下坐起来,两眼放光。   下一秒,对上男人的视线,她尴尬地一笑,拉起被子重新躺好,佯装无事发生,继续维持起了自己的“睡美人”人设。   可先前就露了馅,这会儿男人又怎么会放过她。   裴奚若的被子还没捂热,就被毫不留情地整个掀掉。   她骤然捂紧自己,大叫,“好冷!”其实不冷,可这个时候不抵抗就晚了。   结果,还是被男人覆压而下。她仰头迎合他的吻,在他的手沿睡裙下摆伸进来时,猛地一个激灵,及时喊停,“等等等等!我去洗脸可以了吧!”   他的回答显然是不可以。   困意未消的时刻,她嗓音比平时还多几分轻媚,狐狸眼半睁不睁时,眼尾像藏了小钩子,于他而言,是最难抵御的诱/惑。   要不是知道她在装睡,他只会用另一种方式将她叫醒。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累死的。”裴奚若遮着眼。   他吻在她掌心,“不会。”   “你当然说不会,如果我是上面那个,我也不会……”掌心是温热的气息,她手指蜷了蜷。   话落,裴奚若猝不及防身体一空,转瞬间两人地位颠倒。   她换了个姿势,径直坐上了他的大腿,两只手也自然落在男人双肩,稍一垂眸,视线就望进男人翻涌的眼眸中。   裴奚若打了下他的肩,”不是这个上面!”   他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那是哪个。”   明知故问。她小瞪他一眼,可很快,就无暇他顾。   一切结束,傅展行开窗通风。   经方才那一遭,裴奚若彻底清醒了。她不服气似的又躺了会儿,可左躺右躺也没能再酝酿出困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洗漱。   她盯着镜子,朝里面的男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傅展行却毫无接收这个白眼的自觉,挤了牙膏给她递过去。   裴奚若接了牙刷,还是没有好脸色。   她恶狠狠地刷牙,“真是瞎了我的狗眼,以前怎么会以为你不近女色。”   “好好说话,不要骂自己。”他得到了餍足,连声线都透着股少见的慵懒调,又把毛巾给她递过去。   裴奚若从镜子里瞄他,不忘加上一句,“对我殷勤伺侯,证明你良心有愧,是不是?”   “你不是要赚大钱包/养我吗,提前让你习惯一下。”他嗓音轻低,指腹蹭掉她唇边的牙膏,“还有,为什么一直看着镜子?”   “因为我拒绝和野兽有目光上的交流。”   “……”   ---   这是十月三十日,两人的结婚纪念日。   结婚时,裴奚若没有想到,这会成为一个值得期待的日子。然而越临近这天,她越兴奋。   傅展行跟她有默契似的,也将这天空了出来。   两人约好去看电影。   原本,看电影这个约会项目是不适合裴奚若的。不过正好,有一部质量很高的动画电影上映。不用辨认人脸,她看起来很轻松。   到电影院之后,傅展行去取票。   裴奚若走几步就号称腿疼,心安理得地坐在休息厅的沙发里等他。   她摸出手机刷了会儿微博,余光里,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她眼前。   “好啦?”裴奚若抬头。   先去确认他腕上的佛珠。   确认无误,而且方才余光粗略一扫,气质也差不多。   可就在她起身,快要揪住他袖口的那刻,凭空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回了沙发中。   裴奚若懵了下,闻到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掺着沉静的檀木香。   视线一偏,就看到另一个男人静静地看着她。   “……”顿时就明白自己认错人了。   再去看方才那男人的手腕,他戴的分明不是木珠,而是某种质地和纹路都很像木头的棕色玉石。在休息厅昏暗不明的光线下,不细看当真难以分辨。   他似乎也是来找人,不过,方才确认她不是他等的人之后,男人的视线便看向了另一个方向,丝毫没有察觉这边的小动静。 第64章第六十四章   #64   坐在灯火辉煌的餐厅中,光线骤然明亮,与方才卧室内的昏昧旖/旎截然不同。   裴奚若眼梢还带着媚意,整个人却泛着一股贤者时间的懒散,在侍应生上菜时,才恢复一点精神。方才不觉得,这会儿面对散发着香气的食物,她才察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傅展行靠坐在椅背,陪她动了两筷。   “我好像千里卖/身来的啊,”她吃着吃着,忽然有所感叹,“陪你滚一次床单,你请我吃一餐饭。”   他朝她看过来。   “才一餐饭,”她和他视线相接,一笑,拖声拖调的,“我好亏啊。”   “你可以不这么想。”傅展行淡定起身,用餐巾擦掉她唇边沾的一点酱汁。   “嗯?”   他坐回去,“一会儿你结账。”   “?”   还有这种操作?   她无语凝噎。   不是错觉,这个男人真的越来越难对付了。   不仅嘴上不饶人,另一方面,也从未放过她。   方才傅展行只要了一次,裴奚若还感动了下,谁知等她吃饱喝足,回到套房之后,又被男人往床上抛。   她好怀念两人还没互通心意时,那个无情无欲的傅展行啊。   “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你还把我赶出去呢。”入睡前,裴奚若佯装抹泪,说起往事。   “那另有原因。”他将她搂在怀里。   “什么原因?”   傅展行看了她一眼。   裴奚若和他对视,眨了眨眼皮,忽然一下明白过来,“啊呀呀,你怕你兽性大发,把我吃了。”   不得了,原来那夜她躺在床上,心思纯洁,他睡在地上,却有那么多旖/旎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睡前想了这件事吧,这晚上,裴奚若竟然梦到那天,和尚趁夜色爬了她的床。   颠来覆去,被浪翻滚,不可描述。   意乱时,她仿佛成了电影中的女妖,双手攀上书生的双肩,字句破碎,“你明明、也喜欢我,干嘛还一副不沾女色的样子?”   他俯身在她耳畔,宛若收网的猎手,哪还有半分禁/欲。   “为了等你自己靠近。”   梦醒之后,裴奚若越想越真实。   步步为营,不动声色看她朝他靠近,确实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于是,她向他求证。   他的答案是肯定。   “哇,那要是我那会儿对你没意思,你岂不是要暗恋我好多年?”裴奚若想象了一下。   “不会。”傅展行亲了她一下,“那我会追你。”   “啊!”她扼腕叹息,顿时像痛失三个亿,“早知道就让你追一追了,省得你现在不珍惜。”   “我哪里不珍惜?”   “使用过度啊。”她笑嘻嘻的,大清早就来撩他。   傅展行扣住她的手,声线凉凉,“我看你一点都不累。”昨晚真是善待她了。   “我累的很哪,可是看到你,就很想骚扰。”她大言不惭。都怪他长了张清隽无欲的脸,让人想令他为自己破戒。   “骚扰了就要负责。”   “负责的呀,我负责……”   结果,早晨这次她主动撩来的负责,却让她在接下来担惊受怕了好一阵。   裴奚若的例假一向很准。   虽说她念中学时,裴父裴母都忙得没什么时间管她,可雇来的保姆却尽心尽力,将她照料得很好。初潮以后,对于例假方面,也很是注意,生冷不碰。   可从伦敦回来之后,她例假却迟迟没有到来。   起先,裴奚若没有在意。她不会一天天地算着日子,也没有记录经期的习惯,大致上是准的就行了。   直到某日在傅老爷子家吃饭。   自年前摔伤之后,傅老爷子行动大不如前,加之沈郁的事对他的打击,他精神并不算好。   更雪上加霜的是,傅渊近来的情况也在恶化。医生说,病人似乎并没有强烈的恢复意愿。   大概是知道醒来以后,傅氏已不是那个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所以,干脆选择了消极态度。   这些事,加重了傅老爷子内心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如今自己除了傅展行这一支,已毫无依靠,而这个最有能力的孙子,早已和他疏远了许多。   二伯推着轮椅,带傅老爷子出现。   作为小辈,傅展行自是要先陪傅老爷子说会儿话。裴奚若则自然而然被拉进了七大姑八大姨中。   照例是那些枯燥的话题,她听得直想打呵欠。   “若若昨晚没睡醒呀?”一位长辈关切问道。 第65章第六十五章   #65   傅展行本想在冬日里,带她去南半球海岛度假。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将成行时,傅氏却在谈一笔极为重要的收购案。   等忙完,已是六月。   出发去海岛之前,裴奚若与“wink”合作的一款T恤也恰好上市。   统一的白色底,上印光怪陆离的一行字母,色彩浓烈,完美迎上了如今的正盛的国潮风。   刚面市,便刮起一阵流行个性狂潮。   “wink”官博艾特裴奚若时,不少人觉得这ID十分眼熟。   摸到她微博一看,才猛然记起这好像是傅氏集团的正牌太子妃,一瞬间,什么有关的记忆都纷纷涌来。   「她是不是原来那个被抄袭的画家啊?真的好好看!」   「天啊!梦幻联动!我关注的博主和我最爱的牌子合作了!」   「就说仙仙怎么好久不发博,原来是潜心创作去了,偶尔晒个自拍也行啊呜呜呜」   「楼上的,她刚晒!热塞阳光风情大美女!快去看!」   ……   一分钟前,裴奚若在微博上发了一组度假照片。   定位是在某座不知名的海岛。   九张照片,八张是风景,只有最中间一张是她。女人仰躺在一张沙滩椅上,穿鳄梨绿比基尼,肌肤似雪,细腰长腿,美好身材一览无余。   她抬起白皙手腕搭额,朝镜头瞥来一眼。眼尾映着夕阳落下的余晖,隐约往上翘起一抹风情笑意。   「美女!!!!」   「卧槽美爆了!怎么只有一张看不够啊!」   「呜呜呜好好看,仙仙是去度假了嘛!」   一片赞美声中,也有那么几条画风不同的,被顶到了前排。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好奇她和傅总感情怎么样了吗?不是说这种豪门其实都各玩各的嘛。她微博也从来不晒恩爱耶。」   立即有人道:「你住人家床底了?知道人家各玩各的?美女的事你少管」   「楼上的讲话干嘛这么冲,之前承认结婚的不是她?多半是想趁机秀一把,结果老公不同意,这一年多就没动静了呗」   「赞同」   「你们好好笑,她是裴家千金啊,又不是什么野鸡网红,人家有正事的,老公也很忙,一天到晚在网上晒才奇怪好吧」   「就是,而且我朋友在傅氏工作,就说傅总很忙的。之前我去找她,远远在大厦外见过傅总一眼,那断情绝欲一般的冻人气场,把我冷得一哆嗦。根本不像会在外面玩的。」   ……   裴奚若的视线扫过最末这条,暗自腹诽:确实不在外面玩,因为他都在家里玩。   这会儿,她的腰还酸疼着。   两人昨日到这座海岛时,岛上艳阳普照,热带的湿/热海风混着腥味迎面扑来,车子开过柏油马路,连轮胎都滚烫得像快化掉。   裴奚若换上了短袖热裤,尽情舒展身姿。她拉下墨镜,降下一隙车窗,尽情感受迎面扑来的风。   等下了车,一下离开风速,空气似乎都变粘滞了。   到酒店后,她脱掉T恤,换上吊带,补擦防晒时,使唤傅展行过来帮忙。   他倒还穿着白衬衣,整个人修长挺拔,眉眼间一股清寂气质,好似与热绝缘。   “哪里都要擦到哦。”裴奚若趴在床上,随手翻看一本旅游杂志,不忘叮嘱。   男人“嗯”了声,将防晒倒在掌心抹匀,顺着她的小腿,一路往上。   起初,她还没察觉出什么。   直到腰腹被男人勾过,然后猝不及防一个吻落下。   她手中杂志“啪”一声跌落在地。   海岛别墅的阳台门大敞,风直白而热烈,打在两人贴/合的肌肤上,激出一身的汗。   刚坐完十小时的飞机,裴奚若哪里想到他还有力气来这一场,压根没怎么抵抗,就投了降。 第66章第六十六章   #66   这晚事发突然,裴奚若先是干呕得浑身无力,脑袋发昏,后来,又被怀孕的事当头砸下,冲击了好一阵。   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直到回到家中,看见沙发上各据一端、客客气气的—对男女,那种笼在迷雾中般的感觉才豁然散开——   是她忘了,那时简星然还躲在家里。   ---   简星然之所以会撞上随叙,只要还是怪自己耐不住性子。   半小时前,她左等右等没等到裴奚若发来消息,便猫着腰走出房间想看看。   结果刚—露头,就被—个机器人给逮住了。   那东西在黑咕隆咚的夜里凭空出现,眼里还冒着诡异的蓝光。   “妈呀!”简星然吓得原地蹦起来,—下子抱住了身边的花瓶。   —口气还没松下去,瞬间又提了起来,差点把自己呛死。   她看到,男人单手插在西裤袋中,正看着这边。   虽然对方只字未问,还很给面子地没笑出声。   但简星然还是恨不得立马逃出这个美丽的星球。   她这天是刚下飞机,素着张脸,怎么舒适怎么穿,身上罩了件大羽绒服灰色卫裤,头发没洗,刘海用一个夹子夹在额前,其余披散在肩头两边。   加上躲着他不见的行为……   —瞬间,前几天立的那个—拳潇洒挥别爱情人设全部化为了泡影。   为了扭正这个形象,简星然故意坐上沙发,佯装自然地跟随叙尬聊了半个多小时。   这会儿一见到裴奚若,她如同大赦,立即站起来迎过去,“怎么样?”   裴奚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真的啊!”她眼里闪出兴奋,“那我岂不是很快可以做干妈了!”   “还早呐,给你预留着。”裴奚若笑眯眯的。   简星然想起—茬,“刚听说你吐了,好点没?”   “现在不怎么难受。”   —不难受,裴奚若就很有精神。   而且,这个宝宝来得也不算意外。   她和傅展行自上月开始,就没有采取措施了,算是将备孕正式提上了日程。方才在医院,她拿到报告单的第一句,就是惊叹他好有效率。   傅展行却不如她那样眉开眼笑。   他脑海里,满是方才她干呕的样子。   不受控制地翻呕,站都站不稳,眸中也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难得柔弱憔悴。   如果重来一次,他舍不得要她生—个孩子。   ---   这晚两人相拥而眠。   裴奚若搂着他的肩,很是得意,“现在你不能把我怎么样了。这就是母凭子贵吗?”   “用法错了。”傅展行低声纠正。而且,她才始终最珍贵。   “不管,反正你不能动我。”她只认准这—个重点。   他亲了亲她,“不动你,睡觉了。”   这会儿夜深了,小雪飘飘悠悠从夜空中落下,躺在床上看出去,有种静谧的美。室内却温暖如春。   裴奚若安心地被他搂在怀里。   —夜好眠。   孕期的裴奚若被照顾得很好。度过了最初吃什么吐什么的阶段,她身上的线条,都圆润了很多。   傅展行找来各种育儿书籍,工作闲暇之余,会拿出来看。   他看书速度很快,却不是走马观花,连孕后期按摩防水肿的手法,都按教程学了个十成十,对她很有效。   相比之下,裴奚若只负责吃吃喝喝睡懒觉,当然,还有不可或缺的简单锻炼。   这方面,傅展行精密得像个机器人,她撒娇耍赖,只有很小的几率可以奏效。   他出门上班,还会调整星期五的模式,让它变成冷酷无情的监视器。   某天裴奚若想偷吃个冰激凌,便盖住了星期五的眼睛,自以为万无—失。   熟料,男人的嗓音还是从它身上传了出来,“昨天不是刚说肚子痛?” 第67章第六十七章   #67   在幼儿园里的这半天,裴奚若已见识过班中小女孩种种献殷勤的方式。   比如,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把小点心塞给傅成蹊。再比如,他走到哪里,她们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只有这个明艳霸道的小女孩与众不同。   没看错的话,她刚才一直和另几个小男孩在室内攀爬架,玩够了,才拍拍手,朝傅成蹊走过来。   一开口就要他做她男朋友。   那骄矜的眉眼,不可一世的态度,几乎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勇气。   裴奚若看到,旁边有几个小男孩,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然而,傅成蹊却放下手里的机器人零件,嗓音平淡,“不要。”   “好,那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可要想清楚了!”小女孩也不纠/缠,爽快地抬起手,对身后的小弟们一招,“我们走!”   那几个小男孩一下子松了口气,拔腿追上去,不忘煽风点火。   “李琢言,我早跟你说了,他不会答应的!”   “就是,你以后都和我们玩儿吧!不要理傅成蹊了!”   “……”   那叫李琢言的小女孩站定了,将眉一挑,多了几分稚嫩的英气,“不行!我就要傅成蹊!”   “为什么啊!”   “他最帅啊!”   他们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不说话了。   这时,旁边有一位年轻妈妈笑眯眯道,“小琢言,你喜欢上别人啦?那我家豆豆怎么办,他天天在家里说长大要娶你呢。”   李琢言答得很认真,“赵阿姨,我和豆豆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前几天,他在沙坑推了我一跟头。”   年轻妈妈“啊”了一声,十分抱歉地蹲下来,“对不起言言,豆豆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我让他给你道歉。”   李琢言很有礼貌地摇头,“老师已经让他向我道歉了。没关系。”   “谢谢琢言。”年轻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又弯下腰道,“看到那边了吗?那是傅成蹊的爸爸妈妈,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李琢言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一对俊男美女。不愧是傅成蹊的爸爸妈妈。   裴奚若笑眯眯地朝她招了下手。   她毫不怯场,立即跑过来,鞠了一躬,笑得稚气甜美,“叔叔阿姨好!”   ---   人与人之间讲究眼缘。   那个叫李琢言的小女孩,就很合裴奚若的眼缘。   开放日幼儿园提供午间餐食,她注意到李琢言的爸爸妈妈并没有来,于是,便将她叫过来一起吃。   李琢言丝毫不扭捏,洋溢着笑容说了声谢谢。   她登场时虽然一副小土匪抢人的派头,实际上对傅成蹊却没什么死缠烂打的行为。两个小孩坐在一块儿,只是静静用餐。   裴奚若回家之后,百思不得其解。   “我觉得她很可爱呀。傅成蹊,你不觉得吗?”   傅成蹊在拆一本新的植物图鉴。是傅展行买给他的。   他把书放下,“觉得。”   哦?   看来不是个小和尚嘛。   裴奚若疑惑道,“那你怎么对人家那么冷淡啊,都不一起玩。”   傅成蹊:“和她一起玩太麻烦了。”   “怎么啦?”   “她有十七个男朋友,经常打架,”傅成蹊顿了下,眉头略略打褶,“很吵。”   “……”   裴奚若原本以为,李琢言小朋友对傅成蹊一心一意,穷追不舍。   没想到,这竟是个四处留情的小海王。   虽然小朋友什么都不懂,“男朋友”的概念,只意味着想跟对方做好朋友。   李琢言漂亮可爱人气高,有几个忠实拥趸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十七个,这也太多了。   “还是算了,傅成蹊要是成了她的男朋友,岂不是第十八个?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地位好低。”裴奚若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嘀咕。   傅展行自家长开放日结束后,就去了公司开会,他腾出大半天的时间参加活动,晚上不免多忙了几小时。这个点才到家。   他拿过她手里的毛巾,“什么十八个?”   裴奚若仰躺在床上,享受着他的擦头发服务,惬意地眯起眼。   她把傅成蹊的话转述了一遍。   据说起因是之前某个文艺汇演。   李琢言作为班上颜值担当,被选为小主持。男主持的名额,因为傅成蹊不感兴趣,便自动落到了另一个名叫豆豆的小帅哥身上。   汇演那天,李琢言一身白色蓬蓬裙,像公主一样美。豆豆穿黑色西装,也是俊生生的,小孩儿们纷纷起哄,说他们是要结婚了。   然后,豆豆就十分得意。 第68章第六十八章   #68   李琢言和孟森夏从便利店出来,恰好一辆大巴驶入校园。   正是盛夏时节,烈阳照在香槟金的车身,白光刺目,几近烫眼。   李琢言抬手稍遮,往那边看去。   大巴停在升旗广场。车门打开,一个眼镜男生斜背书包走下来。然后三三两两,陆续有人下车。   “是竞赛班集训回来了吧?听说这次题难到变态,好几个名校大混战,不知道最后能选上几个。”孟森夏看热闹似的望了望,扭头道,“你要去找傅成蹊吗?”   李琢言撕开甜筒,一圈包装纸打着卷儿落下。   她转了转甜筒,露出漂亮的一个笑,“不去,我在这等他。”像已布好天罗地网,只待他一头撞上来。   孟森夏看得移不开目光。   这是个连上课睡觉都漂亮的美人。何况此刻,她懒懒倚在便利店玻璃门边,容色明丽。碎金样的阳光在她裙上跳跃,一双笔直长腿白得晃眼,吸引着无数男生频频看来。   做了一周同桌,上课吃饭买东西都形影不离,不过孟森夏深知,她们并非一路人。   比如此刻,李琢言可以毫不在意地翘掉午休。   而她却只能匆匆离开。   没等一分钟,果然看到傅成蹊下车,往这边走来。   少年穿了件白色短袖T恤,腕上一只黑色尼龙手表,眉目干净清晰。身形笼在一片烈阳下,远远瞧着,仿佛被晒褪了色。   李琢言扬起明媚笑意,刚想蹦过去打招呼。   就在这时,他身后跑来一个女生,气喘吁吁的,“傅成蹊!”   傅成蹊停住脚步,回头。   “刚才高老师说的那道题,等会儿能给我讲讲吗?”女生跑近了,拢拢长发。   傅成蹊问:“哪一题?”   “无限整数序列那个。”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没说重点,阳光下脸有些微红。   他点点头,“好。”   “太谢谢了,我有点走神,没认真听。”   “不客气。”   “你要去买东西?”女生又问。   显而易见的问题,傅成蹊还是应了声,往便利店看去。   门口空空荡荡,刚才倚在玻璃门边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像是短暂出现了一瞬又很快消失的妖精。   ---   大巴车从集训营回来,开了三个多小时。   和以往一样漫长的车程,为了驱散困乏,傅成蹊下车第一件事,永远是去买冰水。提神醒脑。   他像台刻度精密的仪器,习惯形成,很少改变。   李琢言摸出这个定律之后,倚在他桌边,坏坏地笑,“傅成蹊,下次我就在你必经之路上蹲点了。除非你想上课睡大觉,不然,还是得和我见面。”   傅成蹊放下笔,“我没说过不和你见面。”   “那就是答应做我男朋友咯?”她眼睛一亮,身子跟着倾过来。   这是个不讲逻辑的对手,从幼儿园两人相识起,就把“做我男朋友”挂在嘴边,当成了口头禅。   越搭理越来劲。   傅成蹊往后一靠,视线从窗边扫过,“‘阎王’来了。”   话落,班主任闫信德果然迈进前门,视线第一时间扫向这边。   “阎王也救不了你,你注定败在我手下。”李琢言龇牙一笑。   话是这么说,不过下一秒,她还是像只花里胡哨的小蝴蝶,快速飞回了自己的位置。   高二(16)班有两大话题人物。   一个是英俊沉稳,竞赛奖牌拿到手软的天之骄子傅成蹊。一个是张扬俏皮,以美色出名的艺术生李琢言。   他们的名字,也巧得像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闫信德接手这个班时,出于班主任的敏锐度,将两人的座位调开十万八千里。   可惜,李琢言长了腿,下课时分,动不动跑到傅成蹊桌边。   刚开学那阵子,班里的女生很不屑。她们是来好好读书的,像她这样成天缠着帅哥,像什么样子。   有知道内幕的同学悄悄透露:“李琢言倒追了傅成蹊很多年,一直被拒绝。”   听说这个,有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李琢言才不管他人怎么想。   她追傅成蹊追得乐在其中。   只是今天有个小意外。她吃着冰激凌,小腹忽然一阵绞痛,一阵热流下涌,连忙回到店内,买了包卫生巾。   她来例假日期不准量又大,裙子弄没弄脏都是个未知数,哪还顾得上招惹傅成蹊。一路猫着腰结账,逃之夭夭了。 第69章第六十九章   #69   上着课,天边乌云攒聚,教室里潮气弥散。闫信德刚讲完一页卷子,冷不丁窗外骤亮,闪电裹挟雷声而下,窗框都快跟着一震。   继而,劈劈啪啪的大雨兜头砸下。   学生们跟鹌鹑似的朝窗外齐齐探头。   横竖也快下课,闫信德索性放下手中的卷子,敲敲桌做了番安全教育。他卡得一手好时间,说完最后一个字,下课铃正好打响。   “那今天就讲到这里,回家的注意安全,留校的一定要遵守纪律,请假出校,按时回寝。”   话音没落,早有积极分子已拽着书包一跃而起。班里比室外雷声还要闹。   李琢言懒洋洋地站起身,到后面拿扫把。   孟森夏有点过意不去,都走出了班门,还是绕回来跟她道了声谢。   “谢什么,我正好缺个晚走的理由。”李琢言觉得她好客气,弯眼笑道,“扫两下而已,很轻松。”   “我下次还给你。”孟森夏仍旧不好意思。   李琢言毫不在意,“等我有事再找你替啊。”   她扎了个简单马尾,穿八中统一的蓝白短袖校服,碎发衬着饱满的额头落在两边,既纯美又朝气。外头暴雨如注,她站在那里,周围却仿佛亮了一室灿烂春阳。   一定是从小泡在蜜罐里、无忧无虑长大的吧。   孟森夏拉了拉书包带,不无艳羡地想。   八中每周上五天半,周六上午课程结束,准时放学。   学生们大多两周回一次家,或者干脆不回去。   李琢言以往都跟家里说补课留校,再从老师那骗张假条,溜出去看电影或在商场消磨半天。隔日去上舞蹈私教课,回校后写几样作业。   日子无比潇洒。   不过,这招并不会百试百灵。   每隔一段时间,桓红雪就会让司机来接她。母女两个回家吃餐饭,生疏而客套的话题没聊两句,就会变成桓红雪个人的指点江山。   “上周我跟你们校长吃了饭,听说这学期有两个转普通生的名额。你去争取一下。”   “跳舞,当兴趣可以,当事业绝对不行,我的态度早就摆明了。”   “你月考排五百开外,当务之急是把数学、物理提上来,周末我给你请个老师,K大高材生。”   “……”   桓红雪扮靠谱家长扮得自我陶醉时,李琢言就坐在对面,猜测她今日用了哪款香水,对应约了什么样的男人。   往往还挺准。   天色依旧阴沉,如墨水倾翻,关窗时,瓢泼大雨混着潮气打在胳膊上,凉丝丝、湿答答的。   李琢言抚掉手臂上的雨珠,掌心一片水迹。   兜里的手机震动不知几次,她这才回了条信息,很欠打的语气:还在值日,走不开,怎么办呐。   桓红雪的电话很快进来,大概是身旁有别人,语调显出了十足的雅量:“琢言,让其他同学替你一下不行吗?难得见面,许叔叔和他儿子都在等你呢。”   李琢言凑近,将玻璃当镜子照,答得漫不经心,“知道了。”   她拨弄了下刘海,转身。   其他值日生早已走空,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成摞的书堆在桌面,在一片滂沱雨声中寂静又空荡荡。桌子下方,是装着书的彩色透明塑料箱。一眼望去,拥挤到无处落脚。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她,一个是傅成蹊。   从小时候起,傅成蹊似乎就有某种程度的洁癖。李琢言记得,幼儿园羊圈里养了很多小山羊,只有傅成蹊摸完小山羊之后,会主动用香皂洗手。他也很少参加满地乱滚的邋遢活动。   他的桌面,更是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舒服到一丝不苟。别说成摞的书,连整理箱都没有。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谁推开。李琢言稍一抬眼,就看到傅成蹊走进来。   少年穿和她一样的白色校服,胸口有蓝色徽标,手腕上一只机械表,黑色表带衬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清爽又沉稳的少年气。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她立即凑上去,双手“啪”一下撑在他桌面,“傅成蹊,我们今天都晚走,真有缘。” 第70章第七十章   #70   桓红雪这些年没少交男朋友。   然而这次,李琢言却无端有了种预感。怕是要成了。   连曾经抵触情绪强烈、直接打上门来的许济州,也摆出了坦然接受的佛系状态。他说:“认命吧,这可能就是拆不散的缘。”   这多年未见的小学校友出落得还不错,就是眉宇间吊儿郎当那股气质,总让人想起沙包砸脸的痛,不太舒服。   两人结识的方式比较特殊,似乎也不必假礼貌。   李琢言道:“你什么时候皈依佛门了。”   “我这叫通透。大人的事嘛,管他呢,”许济州短暂地放下游戏,非常中二地做了个“抓住”的动作,“抓住你在乎的就好了。”   “你在乎什么啊?”她顺口问。   许济州一秒捡起switch,宝贝似的捧在手心,“游戏机。”   李琢言:“……”   就这点出息。   餐后回家,李琢言算了下时间,打电话给李父。   刚知道父母离婚真相那会儿,李琢言很为李父不值。   她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男小三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也想过,以后等男小三过门,她势必要搅得狗男女鸡犬不宁。   可没想到,离婚以后,桓红雪也没嫁给那人。   于是,李琢言的一身小本事,全转移到了桓红雪的历任男朋友上。   她对任何一位准继父,都仗着自己小女孩的身份,捉弄戏耍。桓红雪越生气,她越幸灾乐祸。   哪怕长大之后,也只是稍做收敛,依旧表现得很难相处。   短暂出神了一会儿,直到电话接通,传来一声“喂。”   “爸爸。”李琢言叫了声。   “言言啊,有事吗?”李父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   李父离婚以后去了国外,这些年,每逢李琢言生日,他都会打电话回来。   这天生日还没到,所以他接起电话时,略显意外。   李琢言没提桓红雪的事,随手翻了翻书包,和李父闲聊。   无意看见一张留学机构宣传单,倒是想起一茬,“爸,我毕业想申你那里的舞蹈学院。”   当初在抚养权之争上,李父因为经济条件,没能争过桓红雪。早些年,他还常说要想接她出国。这几年,大概是她长大了,或者是时间久了,李父也没有再提。   预想中的赞许声并未到来,相反,是长久的沉默。   李琢言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李父终于开口:“言言。”   “啊?”她望向高楼外的雨夜。   “爸爸有新家了。”   有那么几秒,李琢言没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有新家了,然后呢?   她指甲无意识地抠了下宣传单,“喔……”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们有一个女儿,今年三岁。”   剩下的内容,李琢言没有听得太清楚。   只知道李父的意思是,他有了新家庭,新妻子,新女儿。她的到来,所有人都会介意,还是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比较好。   李琢言茫然地挂了电话。   也是在这一刻,她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无措。   她对桓红雪的一个个男朋友冷脸相待,却不妨碍下一任的到来。她自诩正义使者,可事实却是,李父早就有了新家,大概就算知道了她的“孤军奋战”,也会温和笑一句小孩心性。   大家都走出来了,好像只有她在原地打转。   即便三口之家的幸福时光又短又模糊不清。   她攥紧宣传单,慢慢靠着玻璃窗蹲坐下来。   脑袋里搜肠刮肚,找出词句安慰自己。   都这么多年了,哪怕李父仍旧一个人,怕是也不知怎么面对她这个多年不见的女儿。何况,他还有新家了啊。   人之常情。   其实不用难过的。   ……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更大了,透过没关紧的露台门横扫进来,湿凉凉的一片。   李琢言站起身关窗,雨水打在手臂上,记忆忽然回到了几个小时之前。   那时她关窗回身,转头就看到了傅成蹊。少年立在雨天的阴影中,清淡得如同一滴晕开的水墨。   许济州的话,听起来既浅薄又理想化,却很有道理。   抓住自己在乎的。   这一刻,她多想见到他。   ---   傅成蹊冲完澡,边擦头发边从浴室出来。   暴雨天气的平城透着股灰压压的气息,像落下一面灰色帷幕,笼罩这座钢铁森林。 第71章第七十一章   从送出邀请卡开始,李琢言就美滋滋地在脑内构想了一系列进展。   她是十足的乐观主义者,“你看傅成蹊都没当面拒绝,一定会来的。”   赵初阳还在为粉色水杯耿耿于怀,哗哗泼起冷水,“那是因为你跑得太快,他想还给你也没时间。”   李琢言:“赌不赌?”   “赌什么?”   “他来的话,你给我打一个月的水。他不来,我给你打一个月。”她语调轻松。   赵初阳最不怕挑衅,“赌啊,谁怕谁。”   正值晚自习课间时分,夜风了吹散白日的闷热。走廊上人来人往,两人靠着栏杆,俱是不服输的神情,对视两秒,噗的一笑,很快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赵初阳:“要月考了,你这次进步应该挺大?”   “为什么?”   “废话,有傅成蹊给你讲题。”   “讲归讲,”李琢言双手托腮,叹了口气,“但我完全听不进去欸。”   “太深奥了?”   “不是,”她稍顿,像是想解释什么又放弃了,最后颇具深意地摇摇头,“算了,你不懂沉迷男色的痛。”   “靠,李琢言你不要浪费资源!”   “……”   “那不李琢言跟赵初阳吗?”走廊灯光有些昏暗,女生甲眯了眯眼才看清,“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呀,下午那会儿,我还看到赵初阳给她打水。”   “不会吧,李琢言不是喜欢傅成蹊嘛?”女生乙说完,才惊觉主角之一就在旁边,连忙吐吐舌头,拉着女生甲跑了。   傅成蹊出来透气,还未踏至走廊,便在班门口听见这番对话。   他脚步稍顿,朝那边看去。   教学楼微弱的灯光,镀亮了两个轮廓。   赵初阳从小到大,都和李琢言在一个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关系比任何同学都来得熟稔。两人性格也挺对盘,时不时就能聊起来。   这点,傅成蹊是一直知道的。   她来问他题目时,没少跟赵初阳在前排拌嘴。   此时却不知怎的,越看越碍眼。   “李琢言。”一道平静的少年声线。   李琢言正眯眼眺望对面楼的教室,吹夜风乘凉,冷不防听见这略熟悉的声音,立即回过头去。   走廊光线半明半暗,傅成蹊站在门边,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旁瓷砖反射出冰冷的光,衬得他声音温度也低了几分,“过来订正。”   好端端的,李琢言忽然感觉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一叠声地应着,走近了又好声商量似的,“傅同学,你下次叫我,能不能温柔点啊?”   刻意放软的声线,带着调侃的笑意,她一双眼滴溜溜地转,从他身上寻找一丝心动的破绽。   可惜傅成蹊在此时转身,看不见表情了。   李琢言并不气馁,笑着跟了上去。   少年少女一前一后走回班去,赵初阳斜靠走廊栏杆看在眼中,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感觉自己要输。   ---   “也是周六晚?那时间不是冲突了吗?”李琢言大事不好地叫了一声。   亏她刚才还因为他收下邀请卡沾沾自喜,结果一回班,就听到这个坏消息。   傅成蹊“嗯”了声:“还没有最终确定。如果教授行程结束得早,讲座会提前到下午。”   她又突然抓住了希望似的,一下扑上前来,“一定要提前啊。”   他稍稍往后,“我说了又不算。”   这会儿教室里没几个人,冗长的一节晚自习结束,大多同学都会去趟洗手间,再散个步,慢悠悠地走回来。剩下的几个同学,三三两两在位置上,做题或休息。   空调冷气呼呼地吹,反衬出一室的安静。   傅成蹊自觉话题结束,便伸手拿过她的试卷,“那……”   “那如果算呢?”冷不防,李琢言无缝衔接上了他的话,却将意思引往另一个毫不相干的方向。   她坐在对面,一只手肘搭着桌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姿懒散随意,目光中却流淌着某种直白不讳的试探。   ——如果算呢?   “如果你说话算数,你希望他提前来吗?”她笑靥如花,又问了一遍。   傅成蹊听懂了这弦外之音。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李琢言所谓的“喜欢”不过是闹着玩。她常常开玩笑,他从不往心里去。   直到那个下雨的周末,她那么笃定的宣言,混杂窗外瓢泼的雨水,把他的误解击碎。   他性格向来淡定,却也有一瞬的惊愕。   在傅成蹊的计划里,起码高中时代,不会有“女朋友”的出现。   这种时刻,按理该答“不希望”。   可随即,同样发生在周末的一幕,便跳入眼帘。   在那番宣言之前,她像是分享什么绝世秘籍般的,低声告诉他甩掉自己的方法——不要教她做题,不要接她电话,不要觉得认识很久,就不好意思拒绝她。在学校里装作不认识,对她和其他人一样。   她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肯定很快就放弃了。   …… 第72章第七十二章   #72   刚回家,简星然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郁闷地叹了口气。   她这是什么运气。   才撂狠话没几天,就以蓬头垢面的形象撞上正主,还让个机器人吓得鬼叫连连。丢脸丢上天。   随叙倒是挺自然的,也很给面子地没笑出声——大概是对“手下败将”的一点微妙同情?又或者是,单纯觉得两人目前关系有点尴尬,于是很好地保持了礼貌吧。   想到这里,简星然又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没出息。   其实今晚碰上之前,她真以为自己不太在乎被拒绝。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恋爱脑。   作为简家的未来继承人,简星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事业上。一颗少女心,塞满了搞钱的无敌快乐。   没男人又算什么。   三天前,她向随叙表白,却被委婉拒绝时,脑袋里冒出的就是这句话。   但是——   也不代表她可以用如此邋遢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吧。   “啊……!”像是要掐断什么不愿回想的记忆,简星然大叫一声,将头发抓得乱糟糟,愤愤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   大门落锁,感应灯亮。随叙将车钥匙搁在序厅,走了进去。   随澄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见他,如逢救星地奉上手机:“哥你快来,帮我看看这把怎么打!”   手机屏幕上,游戏已进入读秒倒计时,两队英雄各据一端,蓄势以待。   随叙瞟了眼:“这不才刚开始?”   “连输八局,没信心了都,要不然你直接给我打吧。”随澄把手机塞过去。   随叙接过:“就一把。”   “你有事呀?”   “没,不怎么想打。”他松了松领带,在沙发上坐下。   玩这类格斗游戏,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还要快,稍有不慎,就会被躲在哪儿的敌方干掉。亏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操作不紧不慢,愣是一个人单杀了对方一个队。   整个过程没超过两分钟。   “行了。”随叙把手机抛给她。   跟完成任务似的。随澄差点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接住了:“哥,你心情不好?”   他视线撇下来,倒是一笑:“哪儿看出来?”   一如既往懒散的调子,尾音还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   随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反正就直觉吧。你刚杀得好冷酷,话都不讲。”   “这叫速战速决。”随叙没搭理,站起身来。   “等等哥!”随澄忙不迭喊住他,“周末帮我联系一下君星那个漂亮姐姐呗?我有个新闻作业,想采访她。”   话落,随叙身形几不可察的一顿。   随澄没注意,正要详细说明,就看他迈开步子,敷敷衍衍一扬手臂。   “自己去。”   随澄气结。   她就知道,这塑料兄妹情就靠谱不过三秒!   只好自己出马了。   打开君星酒店官网,找到页面挂着的邮箱,随澄一边敲字一边跟好友打语音吐槽:“当初要不是我让他代练,他怎么可能跟简星然那么熟。现在连个小忙都不愿意帮。”   好友意外:“不应该啊,你哥脾气不是挺好的么。”   “那是外人面前,私下里狗的很。之前还建议我给男神送狗链呢,我看拴他正合适。”   好友被逗笑,笑完道:“那他可能今天心情不好。”   “巧了,我刚也这么想,”随澄敲了个回车键,向后伸了个懒腰,“就是不知道谁惹他了。不然就给熟人打个电话的事儿,他不至于不帮啊。”   “大胆点,也许就是简总。”   好友向来脑洞大,随澄乐了一阵:“你别说,要真这样我还觉得有点爽。我哥这种人,就该有人让他吃吃瘪。”   ///   随叙是哪种人呢?   在随澄眼里,绝对属于顺风顺水、天之浪子的典型。   他的相貌很好地遗传了母亲,轮廓清晰,眉目风流不显阴柔,一笑简直能勾魂。   合该是登顶娱乐圈的资质,却不知怎的迷上了搞天文,放着随老爷子的家业和资源不要,跑到傅氏手底下的科技公司“打工”,还干得风生水起。   一路上就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太过顺遂的人生,养就他漫不经心的懒散性子,反叫女人先入为主,觉得这定是个花心浪子,怎么抓也抓不住的男人。   倒是有美女表示过不介意和他逢场作戏,人都送到了嘴边,随叙却意外很禁得住诱/惑:“不好意思,你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这句话,大概是非常好用的一个拒绝模板。   反正在随澄偶然撞见的几次里,他就没用过别的理由。   当然,也没见他答应过谁。   合理怀疑,她哥的眼光已经高上了天。这么费劲地研究卫星火箭,是准备飞上去找个天仙。   /// 第73章第七十三章   #73   让她……别躲着他?   简星然不太能理解。   按理来说,他又不喜欢她,少了个她在眼前晃,对他来说岂不是更好。   还是说,他觉得失去这个自己朋友很可惜?   不过无论怎么样,这话简星然都不会答应。   因为她确实不太想见到随叙。   倒不是记仇。   而是,好不容易把对他的感情压下去,转移到了事业上。这要是再跟之前那样隔三差五碰个面,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简星然浅浅吸了口气,用一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微笑回视他:“我没躲着你呀,就是,刚好没碰到吧。”   当时随叙只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的是,自那以后,她却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见到他。   原先为了避开,遇上好友攒的局,简星然都会提前旁敲侧击一下。谁知这几次,明明得到他不会来的答案,到了那没多久,两人却总是能碰上。   既然碰上,自然少不了说话。甚至有一次,攒局的人不靠谱,还让随叙来接了她一回。   这对简星然来说,虽然不至于是伤口上撒盐,但也挺让人郁闷。   这天聚会上,简星然又一次看到他。   “随叙?好像是一开始说要开会,然后会议提早结束就过来了吧,”朋友回忆了下,“怎么了?”   简星然摇摇头,说没什么。   心里却越来越犯嘀咕。   一次两次还好,最近都这样……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简星然打开手机,输入“被表白对象拒绝后总是遇到他”,结果搜出的一堆回答,都是让她调节心态的。   不不不。   这不是心态不心态的问题……   而是,她觉得随叙好像是故意的啊?   “也许,他是在你离开之后才忽然醒悟过来,想和你重归于好。”裴奚若轻轻摇着扇子,宛若一个军师,“我们一定不能太好说话——起码,要吊他一年。”   简星然抚了抚额:“你的想象力可以再放飞一点吗……我比较想知道现在我要怎么办?”   “这就要问你了,”裴奚若收起折扇,略微凑近了低声问,“你对他,还有意思吗?”   还有意思吗。   摸着良心说,才短短几个月,就说完全放下那是不可能的。   但——   简星然抓了把头发,拒绝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反正有没有意思,都不重要。我就是不想看见他。”   局是朋友攒的,地儿也不是她家的,简星然惹不起只有躲得起,慢慢的,干脆什么局也不参加了。   结果没多久,她就在自家公司见到了随叙。   这男人今日换了套浅紫色西装,很衬气质,手里提着袋咖啡,在公司走廊上一站,已经惹得不少女孩私下打探来头。   简星然刚出会议室,就看到这么个人形男模招牌,头差点又开始疼了。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她深吸一口气,还是绽出了个微笑:“随总过来有事?”   “有私事找你,”他将咖啡递给她,视线往旁边一偏,“借一步说话?”   蓝白相间的纸杯,是她之前一度很喜欢喝的生椰拿铁。两人以前从电影院出来,她想喝的时候,他会帮忙去排队买一杯。   现在想想,于随叙而言,多半是从小养成的良好家教,让他习惯外出时照顾女伴。   她当时却很不可救药地自作多情了那么一小会儿。   这条走廊位于公司中轴线,来往员工很多,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八卦之眼。   简星然没接,迈开步伐:“到我办公室来吧。”   ///   两人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   随叙将咖啡放在她面前。   助理Marry泡茶上来,退出后很妥帖地关上门。偌大的办公室,静得落针可闻。   简星然这会儿着实有点摸不清他路数。   见过被拒绝后死缠烂打的,却没见过拒绝了别人以后,反而开始勤刷存在感的。要不是她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简直都快往自恋的方向遐想下去了。   好在沉默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叙讲明来意。   “采访?”简星然想起来,助理确实说过有几封此类内容的邮件。当时因为太忙,她让助理统一婉言拒绝了。   原来其中有他妹妹?   简星然对随澄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定了个周末,答应了随澄的采访。   “谢谢。”随叙朝她笑了下。   “没什么。”   随叙走了之后,简星然看着茶几上那杯咖啡,莫名有点来气。   所以,这段时间他频频出现,又是当司机,又是帮挡箱子,还特意买了她喜欢的咖啡口味到公司,都是为了这个采访?   还挺能迂回作战。   她这会儿很想冲出门去把随叙抓回来,卡着脖子警告他下回有事说事,不要玩套近乎贿赂人这一手。   不然他的出现,只会持续不断提醒她失败的初恋。   感觉糟透了。   ///   随澄目前就读于平城一所传媒大学,所做的采访,主要是围绕简星然之前和裴奚若合作的主题酒店展开。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