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病弱美人是国师/作者:鱼不渡』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洛无尘回来了,改头换面,成了有名的祸国奸佞,将京都掀得腥风血雨。一国之君成了他的傀儡,满朝文武人人谏言杀了奸佞洛无尘。洛无尘坐在珠帘后,嘴角的笑清浅悠然:“皇上可是要杀我?”皇帝吓得瑟瑟发抖,挥手下令斩了谏言大臣。...   』 ------章节内容开始------- 第1章第1章   噼啪——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雷电撕裂了苍穹,大雨踏碎了山河。   一辆马车疾行于暴雨中,马车外刀光剑影,混杂着雨水,刀剑相撞发出「铮铮」狰狞之声。   车内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他面色苍白,唇色浅淡,不时捂嘴轻咳一声。   他面前放着一张棋盘,他手执黑子,似在沉思,好似外面的刀光剑影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棋盘上,白子已被围困,只要黑子落下,白子既回天乏力。   “公子,坐稳了。”马车外传来一道清朗声音,马匹猛地一掀蹄子,以更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洛无尘没有说话,淡淡看着乱了的棋盘,随后将棋子一一捡回棋盒。   “公子,你说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一边请你进京,一边又派人杀你?”车外少年一边赶车一边挥剑,入耳的全是刀剑相撞之声。   “非是太子之人。”洛无尘声音清雅,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宁静。   “那是谁?”青黛一剑砍掉一个刺客的手臂,回头看着车帘。   半个月前,太子秘密前来请他们公子出山,一切都如公子所料。   洛无尘揽袖给自己添了盏茶,端起后瞥眼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虽非太子之人,不过也不无关系,”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般,“好好打。”   青黛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服,“我什么时候没有好好打了。”   面对青黛的顶嘴,洛无尘只是无奈失笑。   太子派来护送的人早就死了,只剩下洛无尘贴身的青黛跟蓼实两人。   这一切,只因为洛无尘并未答应太子的提议,太子一边防备着他,一边又怕皇帝怪他办事不力,于是象征性的派了几个人护送他。谁知道还没到京城就已经死绝。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皇帝死的早,太子就早登基,巴不得他爹早死,又岂会真的事事为皇帝着想。   一个山野游人,死了便就死了,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又岂抵得了皇位?   五年前,皇帝初初传来身体不好的消息,洛无尘便着手给自己造势。外人言:洛神医一手医术妙手回春,练出的丹药更是能治百病。已经将洛无尘传得神乎其神,就差高和神仙转世了。   就着这基础,傲风山下的药庐每日都有人求见,能见者更是屈指可数。   病重的皇帝又岂会无动于衷?   “公子,皇帝当真已经快不行了吗?太医院的人都没用么?”青黛不解,他们公子医术虽好,可太医院那些人都是吃素的吗?居然想着请他们公子进宫,更是许诺了国师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之将死,自然会想信些神怪之论。”身在高位,享受惯了荣华富贵跟滔天权势,又岂会甘心早死。   更何况,现在的皇族……   洛无尘轻轻抬起眼眸,黑暗中他的眼很亮,伸手捻起一枚棋子,朝着一个方向屈指一弹。   那枚小小的棋子立即破窗飞出,直直钉入一个蒙面杀手的脖颈里。   “青黛,你还说你小心。”洛无尘声音平静。   青黛:还不是跟你说话没注意。   没一会儿,浑身湿漉漉的蓼实跳上马车,跟青黛并排坐下。   青黛看了他一眼,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说你打架没专心,要不是公子出手,那刀就要落你身上了。”   蓼实向来实诚,闻言立即转身朝车帘单膝跪地,“蓼实失职,还请公子责罚。”   “青黛——”洛无尘微微拖长了尾音。   青黛:他立即闭了嘴,专心赶车。   蓼实满脸是水地盯着青黛,知道又是青黛往他身上推锅了,只能沉默无言。   这一夜过得有惊无险。   青黛跟蓼实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却完完全全是洛无尘的人。   洛无尘十年前伤好后第一次跟着师父下山,就见着这两兄弟在街边乞讨,他一路过就抓着他的袍子不放手。他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疯赖子,除了医术好这一点之外,其实就是个真的疯赖子。   疯赖子心中无善无恶,做事随心,江湖上的人呢既怕他,又敬他,最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发疯。   洛无尘这十多年跟着他没少吃苦,不过也多亏了疯赖子,他才在十多年前捡回了一条命。   当初若不是疯赖子一句「这俩人根骨奇佳,我想捡回去做药童」,洛无尘也不会跟着两兄弟有什么交集。   药童是什么众人皆知,真做了药童,这两人焉又命在,于是洛无尘就把两个吓破胆的孩子救了回来,以自己为替。   这两兄弟就成了洛无尘身边最忠心的人。   第三日,他们才到京城。   太子大概早就打过招呼了,守城戍兵看了他们的通关文牒,立即着人前去禀报,洛无尘三人被以最高礼遇迎进了驿馆。   “公子先请休息,殿下立马就到。” 第2章第2章   傅胜面色微变,快速朝太子宋澈扫了一眼,朝皇帝跪了下去,连连告罪。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他怎么会忘皇帝当初顶着文武百官的反对独断专行,就连远在边关的澹台将军都来了折子,可皇帝还是许了洛无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诺。   “下官知罪,老臣只是为了皇上的……”「威严」两个字被皇帝抬手堵了回去。   他从龙撵上费力起身,可下一瞬又跌了回去,竟是病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洛无尘识趣地下得楼来,皇帝这么急着见他,竟是连等他进宫都等不及,又叫了文武百官来迎他,目的不言而喻。   他洛无尘要是无用,他便会用最残忍的法子让他再死一次,若是他担得起神医这一名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许给他他也担得起。   洛无尘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踏上了龙撵,盘膝坐于皇帝面前,蓼实已经准备好了把脉用的东西,连银针都准备好了。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洛无尘坐在龙撵上,太子更是眼睫微眯,看着洛无尘的视线危险无比,心中又嫉又恨。   那可是龙撵,除了皇帝,谁都没能上得去半步。   皇帝老眼浑浊,可一身杀伐之气多年不减,反而更加内敛。他看着洛无尘,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呼吸不及,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洛无尘让皇帝把手放在脉枕上,手指就这么直直地搭了上去。   他手指修长细瘦,一如他人给人的感觉——弱不禁风。   众人沉沉等候,除了驿馆外百姓们好奇的声音,驿馆内几乎落针可闻。   脉毕,洛无尘退了下去,道:“皇上,在下需得行针……”   “就在这!”皇帝急急道,明显能看出迫不及待。   洛无尘嘴角勾着一抹温柔的笑,命青黛去给皇帝宽衣。   太子正要呵斥,皇帝看着洛无尘,终于顺了一口气,“洛无尘,你可知晓你现在在做什么?”   “草民自然知晓。”洛无尘低眉垂目,他本就生得白净,身形也略显单薄,看起来好欺负极了。   皇帝微眯了一下眼睫,那模样,竟是跟太子一模一样。   青黛给皇帝褪下衣衫,蓼实就奉上银针。   洛无尘一边施针一边道:“皇上气血淤积,需通气活脉,切勿生气急躁。”按他脉象来看,皇帝最多还有一月能活。   皇帝闻言微微沉下了心,跟太医院那帮废物说得一模一样。   施针的时候,洛无尘神乎其技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动了手脚,就连一直盯着洛无尘施针的台子跟那个太监都没发现丝毫不妥之处。   施完针,青黛看着皇帝背上密密麻麻的针,有些惧怕地往蓼实身后躲了躲。   别人不知道他们公子,他跟蓼实一直跟在洛无尘身边还能不知道吗?好几个穴位都是强击,这皇帝说一句话喘三口气,脸色难看得像是马上就要嗝屁了。   他们公子现在来一招「回光返照」,这让皇帝这身子能受得了?   众人只看见皇帝那双浑浊的老眼立即晶亮了起来,原本因为喘不过气而疾速起伏的胸膛也快速规律了起来。   “好了,皇上精神好了。”太监尖利的嗓音嚎得人耳膜痛,洛无尘的脸上依旧堆着不温不火的笑。   太子目光沉重地看着洛无尘的背影,那眼神,恨不得将洛无尘生生撕了。   “好,好,好。”皇帝连道三声好,有些激动地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洛无尘打断了,“皇上勿言,针要半个时辰才能取,切勿岔了气。”   皇帝立即闭了嘴。   门外大臣们更是议论纷纷,这消息不一会儿就传进了外面百姓的耳朵里,洛无尘的名声,这次让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眼见为实的证据。   简直声名大噪。   还跪在地上的傅胜抬头看了太子一眼,两人好似瞬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般,迅速移开了视线。   洛无尘将他们的行为清楚看在眼里,只是低垂着目,谁也看不见他眼中是何情绪。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洛无尘给皇帝取了针,皇帝僵了半个时辰,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   来时,皇帝佝偻身形,站都站不直。   这时,皇帝忽然就从龙撵上走了下来,站在洛无尘身前,伸手一把拍在洛无尘的肩膀上。   “皇上!”   “父皇!”   众人皆惊,这效果是不是来得太快了?   “好,好得很。”皇帝笑声爽朗,声如洪钟,“朕先前直觉自己命不久矣,洛神医,神医之名,与你当之无愧。”   皇帝转头看向文武百官,视线又瞄向太子,浑身威严,“还不快给国师行礼。”   洛无尘只是沉默站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中。   青黛:他已经没眼看了。   第一次见皇帝被人忽悠,还在感恩戴德的。 第3章第3章   他跟蓼实对视了一眼,感觉就这个仙灵宫,事儿都挺多的。   洛无尘接下衣服,把拂尘拿在手里把玩,脸上的笑温柔依旧,“刘隐士,不知师承何处?”   刘隐士闻言颇为自豪地道:“师承不归山,乃通启老祖第三百二十四代传人。”就差让洛无尘跪下三拜九叩了。   他知道洛无尘以医术闻名,外人更是将洛无尘传得神仙下凡,可在他看来,洛无尘不过也就是个稚子。   傲风山是什么地儿,被人叫做神医谷,谷主却也不过是个疯子,他的徒弟名气再大,跟术士比起来,不过也就闻磬懵童。   不怪刘隐士自视甚高,仙灵宫历年来术士颇多,可最后活下来的,也就他一人。   不归山洛无尘知道,不过那都是传说了,现在的不归山早就没了,山都塌了,现在还没有傲风山名气大呢。   青黛在旁边闻言笑得直抖,“原来是不归山的前辈,在下受教了。”   刘隐士见自己说出来历被人嘲笑,但是术士本就心高气傲,洛无尘来之前,皇帝虽不怎么见他,但是皇帝的丹药一直都是他在炼,虽无功,但也无过,被一个黄毛小子嘲笑,这让他心里很过不去,是以故意想给洛无尘难堪,拂袖离去。   洛无尘三人看着满园孩童,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怕是五岁都不到。   小童看着他们的视线颇为胆怯,洛无尘也无言,三人就在仙灵宫转了起来。   蓼实:“公子,你今日为皇帝下针,若是被太医院的人查出来了……”   蓼实并未言明所何,可三人都知道,就连青黛都反应了过来。   “公子今日之举,实在大胆。”青黛拧紧了眉。   洛无尘微笑道:“你没看皇帝的架势么?今日我若不让他看到点儿实力,你觉得我们仨能活着走出驿馆?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皇帝不过也是打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效果,他洛无尘的名声一落千丈就算了,焉有命在?遑论进宫?   蓼实不是怀疑洛无尘的医术,只是这样的话,日后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洛无尘第一个提头来见。   “放心,我既然动了手,自然做了准备。”他会吊着皇帝的命,直到他事成那日。   要说这朝堂,谁要最有权势,谁敢越过皇帝自命能比得过皇帝,攀着皇帝,他能做很多事。   两人闻言,不由暗道自己多虑,不过还是有些担忧,人活一世岂会不死。   很快,洛无尘就受不住那气味,掩鼻咳了起来。   几人站在一处味道儿稍淡的地方,刘隐士经过时嫌弃地看了洛无尘一眼,“这点儿气味就受不了,要不是皇上亲封,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简直脏了我的地儿。”   “刘隐士,”蓼实长得魁梧,往刘隐士身前那么一站,单单是身形的威压,就让刘隐士退后了半步,“你别忘了,我家公子才是国师。”   洛无尘咳得下至泛红,轻轻摇了摇手,道:“刘隐士既是前辈,无尘自然要给几分薄面的。”   这话让刘隐士听得颇为享受,那可是皇上亲封的国师,国师都给他几分薄面,多少让他有点儿得意,“算你识趣。”   可是下一瞬,洛无尘就话音一转,“可这仙灵宫现今是我的,刘隐士的去留,全在无尘一念之间,刘隐士,”洛无尘微微笑着,“你可要走?”   刘隐士瞬间面色大变,他原以为洛无尘年龄小自然会尊老爱幼,给他几分薄面,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直接就让他走。   “你、你简直……”刘隐士想吼他,可是看着洛无尘从进门就不曾变过的脸,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洛无尘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洛无尘轻挑了一下眉眼,尾音微扬。   刘隐士就在脑子里迅速揣摩洛无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帝亲封的国师,虽然跟他差不多没什么实用,可皇上许诺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隐士在洛无尘微笑的目光下,立即反应了过来这一茬,能隔着千山万水让皇帝力排众议亲封国师,手段可觑非常。   他怎么先前就没明白过来这一点?   他当即就朝洛无尘跪拜了下去,比在于言面前表现得还真诚,声呼:“见过国师大人。”   洛无尘见他想明白了这一点,也没让他起来,只道:“仙灵宫刘隐士最熟,日后,还请多多照顾在下了。”   “岂敢岂敢。”刘隐士汗都下来了。   他仗着自己前辈的资历,原本想要压洛无尘一头。完全没深想,反而是洛无尘这半胁迫半提点的话,让他瞬间灵台清明,差点就酿成了大错。   熟悉完了仙灵宫,刘隐士主动带着洛无尘前往住所。   一路上刘隐士都在说自己对仙灵宫付出了多少,跟洛无尘卖惨。   一个人享惯了荣华富贵,又岂会轻易让一切付之东流?   洛无尘一一称是,这让刘隐士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他方才姿态不显的威胁,而今又如此温文尔雅,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刘隐士是个惜命的,自然不会再去故意得罪洛无尘,将他送到住所琉璃殿,便告辞离开。   琉璃殿中已经有宫人了,殿中布置富丽堂皇。洛无尘看着这有些熟悉的宫殿,嘴角的笑微冷,挥了挥手,让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公子?”青黛率先察觉到洛无尘的不对劲,有些担忧。 第4章第4章   “殿下,”傅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男人大多想要金钱、权势、美人儿,既然国师软硬不吃,殿下不如从这方面着手。臣妾记得,殿下,也送过刘隐士几位姬妾。”   宋澈想到洛无尘那样子,再看了看怀里的傅烟,整个京都想要找比洛无尘还好看的人上哪儿找去。   白日里皇帝亲诺那一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洛无尘眼里闪过的光他们就没几个人看不见的。   “烟儿说得极是。”他怎么忘了,洛无尘好歹是个男人,男人都爱的东西,他会无动于衷么?   翌日,皇帝宣洛无尘觐见,按理说,洛无尘昨天用的伎俩能让皇帝好上个三五天,这才第二日,就如此等不及了么。   洛无尘带着青黛、蓼实前往乾宁殿,皇帝正坐高台,奋笔疾书,模样兴奋异常,就连蜡黄的脸色都好了些许。   众大臣都在暗自怀疑皇帝乃是回光返照,但无一人敢言。   “见过皇上。”洛无尘依旧颔首,皇帝也挤由着他,道:“国师,你上前来,朕这幅字如何。”   洛无尘上前去,跟皇帝一同观摩着他那幅字。   “笔劲苍遒,隐含江山磅礴之气,好字。”洛无尘夸得面不改色,尽管那字青黛遥遥见了,觉得比狗刨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于言说,丹药需得等上几日,国师,可真?”   “自然,”洛无尘颔首,“丹方得配,药材得凑……”   洛无尘还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太医院的药你随便拿,不用事事请示。”说完皇帝直接丢了一块令牌给他,“爱卿,朕的身子朕知道,朕力排众议亲封你为国师,就是不想死。”   洛无尘微笑道:“皇上放心,在下活着一时,便会保皇上活一日。”   他活一时,便会保他活一日,听着像是在给他表忠心。可好端端的,洛无尘正还年少,何以说出此种话?   皇帝闻言微眯了一下眼睫,隐隐从洛无尘的话中品出了点儿别的意思。   两人沉默下来,洛无尘面色不显,皇帝率先开了口,“你下去吧。”   皇帝没给准话,洛无尘是当今唯一能让他重复活力之人,谁要洛无尘死,那便是要他死。   请洛无尘出山,是他着太子前去,太子回来了,洛无尘没回来,说是留了人护送国师。   他到驿站的时候,并未见护送之人,皆是守城戍兵。   思及此,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病重这些年,太子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只是精力不济,无暇他顾,而今……   “澈儿,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说完皇帝一巴掌猛地拍在案桌上,方才写好的字被他拍碎出了一个掌印。   “宣太子。”   洛无尘还未走出宫门,就见于言又急匆匆地带着人往外赶,路过洛无尘的时候,他急急行了一礼,“国师大人,对不住,奴现在去召殿下。”   “公公你忙。”洛无尘主动为于言让了路,这让于言看洛无尘简直越看越顺眼。他就没见过这么乖巧的人,明明皇上对他看中非常,他却从不对他颐指气使,位高一等。   “公子,你对他这么客气干什么?”青黛不解,这个于言贪得无厌,他们出门带的几百两银子全进了这个阉人的口袋,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花钱这么大手大脚过,简直花得他肉疼。   “他是皇帝身边最红的太监。”蓼实懂了,青黛依旧不懂。   洛无尘看着他轻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江湖上混出名堂的。”   “那有什么,不服,就打到他服。”青黛挥了挥拳头,“我混江湖又不要脑子。”   洛无尘:这就很青黛作风了。   就连蓼实都忍不住别开了脸,觉得青黛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掉智商,他都不敢说青黛是听风楼的人。   听风楼在江湖上颇有声望,五年前崛起,以贩卖消息为生,自然也接暗杀生意。   传言听风楼楼主是个绝色女子……   蓼实看着洛无尘,他就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就会把公子错认成女子呢?   虽然在听风楼的时候,洛无尘向来以绛红衣衫示人且蒙面,可怎么看都跟女子差别很大吧。   “想什么?”洛无尘适时出声,蓼实一认真想东西就极易走神。   青黛这时道:“每次蓼实露出这种表情,一定是在想:外面那些人怎么会把公子错认成女子的。”   洛无尘:想到这传言,他也很不理解,不过也就将错就错了,后来他还真就找了个女子坐楼主之位,一切事宜皆有那女子做主,大事才会上报洛无尘做决策。   几人行到琉璃殿的时候,刘隐士已经在殿外候着了,见洛无尘三人回来,刘隐士立即上前躬身行礼,“国师大人。”   “刘隐士,有事?”   刘隐士今日再见洛无尘,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洛无尘好像心情不错,半晌他就反应过来,或许是昨天皇帝赏赐太多,不管洛无尘手段如何,到底是个人,还是个年龄不大的人,对于金玉财宝有贪恋也无可厚非。   刘隐士准备趁热打铁,没有起身,道:“太子殿下今日送了几个姬妾过来给国师,还望国师过目。”说完他就拍了一下手,立即几个女子从门外进来。   她们衣着算不上暴露,到底穿得颇为风尘。   现今天不算冷,却也不算热。   女子轻纱罩身,被风吹过,有的冷得直打颤。 第5章第5章   翌日,洛无尘着蓼实去太医院取药,便在路上听闻了昨日之事。   昨日,他们公子走后,皇帝宣了太子,太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传言皇帝昨晚发了很大的火,太子回去后又发了很大的火。   而此时,昭莱宫,太子一夜未眠,昨日他被皇帝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甚至说他是不是盼着自己早点死,他好继承皇位。   若是如此,他便立即削了他的太子之位。   为了一个洛无尘,皇帝竟然如此对他。   宋澈气了一夜,当天晚上他就出宫去找他养在宫外的谋士,谋士们适时劝阻,宽慰献计,不然宋澈的气都不会消。   蓼实拿了药,太医院一个肄业生帮他着他送回琉璃殿,听着这一路的传闻,心中有些担忧。   “蓼实大人,我能见到洛神医吗?”那个肄业生叫方秋叹,此时双眼有些发光地看着蓼实。   方秋叹长得斯文隽瘦,穿着太医院肄业生的青色素袍,怀里抱着好几个装着草药的盒子,他不从药盒里偏头出来,蓼实基本看不见他脑袋。   可他们公子这次要的药确实很多,他拿药走的时候,太医院的人就像被他们公子揭掉了一层皮似的肉痛。   “这个得看我们国师大人的意思。”   方秋叹闻言,脸色立即垮了下去。   不过他又很快恢复精神,道:“多谢蓼实大人。”   蓼实带着他到了琉璃殿,此时的琉璃殿中,青黛正在舞剑,洛无尘坐在一旁的石桌上喝茶下棋,他们方到殿门,就听见青黛缠着洛无尘撒娇:“公子,你许久没弹琴了,你弹琴,我舞剑,行么?”   蓼实:他就知道他离开一会儿青黛不老实,这是在哪儿?皇宫,又不是傲风山,由得青黛胡来?   “青黛!”蓼实沉声喊道。   青黛此时一只手执剑背负在身后,一只手拽着洛无尘宽大的袖袍,正在晃来晃去。   方秋叹被院子里的场景惊了一下,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主仆,不管是他进宫前还是进宫后,别人家的主仆一直身份分明,不得逾矩半步。   他看到洛无尘的时候,眼睛便定定地落在洛无尘身上。   只见洛无尘身着素净白袍,白袍纤尘不染,嘴角勾着一抹微笑,看向青黛的目光柔和,听见声音,桃花眼淡淡往门口一扫。   方秋叹见他目光扫过来,立即规矩的低下头去,暗道:原来洛神医这么年轻,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也就十八的样子。   “公子,”蓼实带着方秋叹走到洛无尘身边,“药草带来了。”   蓼实并未向洛无尘介绍方秋叹。   洛无尘就见着一个少年整个人都被装药的盒子挡住了,额头死死抵着超出他身高的药盒,微微欠身:“见过国师大人。”   他声音微颤,带着明显的紧张感。   “这是太医院的人?”洛无尘明知故问。   “是,他是太医院的肄业生。”蓼实道,“叫方秋叹。”   “哦。”洛无尘并未有太大反应,方秋叹听着那声音,紧张得要命,他们太医院的肄业生都很崇拜洛无尘的,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却已经凭着一身医术声名大振,就连皇上都对他青睐无比。   “放屋里吧,一会儿让刘隐士拿些去炼丹。”   方秋叹听着那温柔的声音,腿都在打颤,他们太医院的人都在传洛无尘小小年纪心高气傲,攀龙附凤,妄为仁医。   尽管如此,方秋叹他们一帮肄业生也未当真,毕竟在皇宫呆久了,有些谣言,也就是谣言。   更何况他们对洛无尘本就滤镜满开,更是不信了。   今日见了,就觉得是太医院那帮太医在造谣。   蓼实没有说话,领着方秋叹就往殿内走。   放下药盒,方秋叹转身,就见洛无尘领着青黛进得门来,他又急急拂身欠礼。   “方医士辛苦了。”洛无尘朝他略一点头,青黛:他看着他们公子对人这么客气就知道他们公子要做什么了,他捂紧了钱包,昨天才说了不再这么花钱,他们公子今天又撒钱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本来就是下士分内之事。”方秋叹连连摆手,而且洛神医叫他医士,这真的太看得起他了,他至今一张药方都还没开过。   蓼实从钱袋里掏出几两银子,掰开方秋叹紧握的手,沉声道:“公子给你你就拿着。”   方秋叹力气敌不过一个练武之人,硬生生地被塞进了一块银子。   “国师大人,我……我……我……”方秋叹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银子比他一个月的俸禄都多,实在不敢拿啊。   方秋叹一直老实,爹娘费了好大力气他才把他送进太医院,每个月那点俸禄还不够爹娘帮他打点的,还得倒赔钱。   他家并不富裕,是因为他一个亲戚在澹台将军手下做事才侥幸进得太医院,他爹娘一直在等他出人头地。   “拿着吧!”青黛双手抱胸,看着怕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方秋叹,第一次见有人的胆子小的像个鸡脑袋,他们公子除了在听风楼的时候吓人,平时可温柔好说话了。   这人眼瞎么?   方秋叹在太医院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别人不跟他收钱都是好的了,什么时候拿过别人的钱。 第6章第6章   这边洛无尘他们悠悠聊天,那边京都城门却传来捷报,捷报一路疾速送进宫来。   洛无尘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澹台将军此去兰州边疆平乱,大胜而归,晚上便会在宫中设宴。   不过洛无尘没收到皇帝的命令,也就没有出席。   这让洛无尘明白,皇帝虽然许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底没有什么实权。   翌日,刘隐士前来同洛无尘对丹方,对好丹方便要开始炼丹了。   刘隐士看着洛无尘的丹方,有些不确定地问洛无尘,“国师,你这丹方是不是不对?”   炼丹,为什么要加雷公藤?   “皇上身子虚,气血空亏,你再看这两味药,这两味药跟雷公藤一综合,雷公藤的毒性便会成为药性。”   刘隐士不是很懂,他炼丹一直照着祖方炼的,问洛无尘,也是因为洛无尘开方,他炼丹,出了岔子他也要负责的。   经过洛无尘这么一解释,刘隐士放下心来。   立马拿着方子炼丹去了。   此时青黛回来,告诉洛无尘,“昨晚宫中设宴,澹台小将军极力反对公子为国师,说你不过一个山野村夫,有何资格,简直有辱国风。”   “老将军呢?”洛无尘并未有太大反应,澹台将军一家洛无尘自然是查过的。老将军澹台卓管不了他家的小子,听说父子俩经常打架。幼时,小将军澹台漭还被剥光衣服只着亵衣被从将军府扔出来。   那时候澹台漭才十二岁,居然去青楼住了一晚。   洛无尘记得那是七年前,他伤才好,自家的青楼开张没几日,眼睁睁地看着冻得满脸是霜的少年从裤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往老鸨手里一塞,豪气道:“住店。”   那时洛无尘就想,这人是把青楼当客栈了。   洛无尘当时想的是,有钱不赚是傻子,收留了他一晚,一锭银子半个子儿也没找给他。   第二天,澹台漭满身鞭痕地来他楼里闹事儿,被洛无尘坑了一笔不菲的医药费,把人扔回了将军府。   听说,后来被他爹打断了一条腿。   “老将军没说话,听说昨晚回去教训了澹台漭,说他要分清君臣之别。”   洛无尘从这些话中大概揣摩出了点儿什么。   十年前,澹台一家初初进京为官,两年不到既升将,之后就成了人人口中的常胜将军,澹台卓更是执掌帅印,足见皇帝对澹台一家的重视。   澹台漭在宫晏上所言,有心人完全可以说他们功高盖主,自视甚高,毕竟兵权在握,说他有谋逆之意也不为过。   加之现在的皇室本就残暴,随便寻个罪名,澹台家就能迎来灭顶之灾。   澹台卓在朝中颇有口碑,更是对皇帝忠心耿耿,可始终功高震主,他就不信皇帝当真没有防着一点澹台家。   这种人,想要拉到自己身边是不可能的,骨头太硬,他暂时咬不动。   他要怎么添一把火呢?   “太子那边如何?”洛无尘忽然问。   “太子暂时没什么动作,但是不久就是八月八。”   当朝八月八是雍国的庆国之日。   洛无尘闻言,眸子微眯了一下。   八月八那天,他家公子不出门,会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知道那一天他们公子在做什么,包括他们。   “公子……”青黛语气担忧,八月八这个日子对洛无尘而言是特殊的。   现今进了宫,又为国师,就算当个吉祥物,洛无尘在那一天也是要出席的。   “无碍。”洛无尘心中略起微澜,又很快压了下去。   “我们出宫一趟。”洛无尘将庆国之日暂时放下。   皇帝并未禁足洛无尘,他能随意出宫,于是就跟青黛出宫去了。   一路上,不论宫人还是士兵都对他礼遇有加,一路过来的都是「国师大人」。   洛无尘依旧着一身白衣,出了宫门,直奔一座茶楼。   最近他门可罗雀,因为太子跟皇帝的关系,鲜少有人登门,都在观望太子反应。   不管现在怎么样,未来,皇位还是太子的。   待落座,小二立即奉茶,顺势往青黛手里塞了一张字条。   “公子!”青黛坐在洛无尘对面,洛无尘转头看着窗外,百姓都在议论澹台家这一次的凯旋,洛无尘就静静听着。   青黛看完字条,道:“雪月阁最近接了一桩生意。” 第7章第7章   春风楼是一烟花之地,两人进去的时候,一如常客,直接叫了花魁陪着。   两人在房中等的时候,青黛还在抱怨,“公子,我觉得我刚才应该直接一掌把印少明给劈死。”   “然后我把你藏起来,别让他找到?”   青黛:他是很不愿离开洛无尘的,要不是下手之前想到这一可能,他就真下手了。   “以后你在宫里,遇见珉武王的人躲着点儿。”洛无尘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只是闻着淡淡的酒气,胸腔便有了咳意。   青黛上前把他的酒杯拿开,“喝不了就别馋了。”青黛坐在洛无尘对面,“公子,你留着印少明,是不是也有用?”   “没用的话,我留着他作甚?”洛无尘觉得青黛的脑子果然不如蓼实好使,不过蓼实话少,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青黛知道八月八是雍国的庆国之日,届时举国欢畅,但是,并不包括边境之人。   据青黛所知,现今雍国繁华之地全是现今雍国皇室原本的殖民百姓,前朝百姓全部被驱赶去了边境贫寒之地。   那一日他们公子不食五谷,不见任何人,连门也不出。   青黛就算脑子再不够用也猜测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不一会儿,花魁就进来了。   花魁名曰彩絮,是极少数知道洛无尘是听风楼楼主之人其一。   “彩絮见过公子。”彩絮率先朝洛无尘欠身,随后才转向青黛:“青黛公子。”   青黛一听她这一声「青黛公子」,整个人忽然一阵头皮发麻。   他听惯了别人叫他魔头、没人性,乍然来一句公子,浑身都不舒服。   “咱俩又不是不熟,你快别叫我公子了。”青黛搓着手臂,供祖宗似的把彩絮迎到洛无尘对面。   彩絮朝着青黛就是一个媚眼儿抛过去。   彩絮不会舞,但精通媚术,也不是雍国人,长得颇有几分异域风情,是几年前洛无尘在邻国买回来的。   从此便对洛无尘忠心耿耿。   青黛见她这眼神儿,头皮发麻地别开视线。   青黛这人特别直,直的像是性冷淡。   洛无尘放下酒盏,“而今可有珉武王确切的消息?”   “听舞姬说,珉武王最近跟太子来往频繁,却又跟九皇子来往密切。”彩絮把洛无尘面前的酒杯拿过来,抿了一口,疑惑道:“公子不是不喝酒?”说完她就转头看向青黛:“是不是你倒的?”   青黛仰在一边的榻上,正在喝酒,闻言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你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扯成不成?”   彩絮掩唇轻笑,“青黛,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   青黛:长得可爱怪我咯。   “没其他消息了吗?”洛无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尝试性地抿了一口。   洛无尘身上始终有股淡淡的药香,现今混着酒味儿,那味道就有一种微妙的变化,让人说不出的好闻。   彩絮道:“我们的人很难混进去,珉武王府的人都是十多年前珉武王带来的人,外人难以近身。”   “不过昨夜皇宫宴会后,珉武王好似回府发了一通脾气,”彩絮状似撒娇地道:“公子,我们春风楼的姑娘,你是不是应该再给她们提个价?毕竟命都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总得让姑娘们有点儿盼头不是?”   “春风楼的账不是你们自己在管?”青黛插嘴。   洛无尘闻言失笑,春风楼的姑娘们大多都没见过洛无尘,估计又是彩絮在姑娘们面前吹嘘了他什么。   毕竟春风楼的姑娘们都是豁得出去的人,对钱财什么的要求不大,洛无尘相当于她们的精神支柱。   说她们活得潇洒也潇洒,可怜也可怜,都是一些身世凄惨,要么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   毕竟,当世朝廷,真的残暴。   “她们想见我?”洛无尘微笑出声。   “可不是么,”彩絮巧笑,“你都不知道,姑娘们还把你的画像拿来供着呢。”   青黛跟洛无尘:……   “当我家公子是关公还是财神啊?”   “别说,还真有姑娘给公子塑财神金身的呢。”彩絮说到这也笑了起来。   “那你让她们进来吧。”虽然这种期盼让洛无尘觉得有些无奈,可只是见一见人,也不无不妥。   而且他确信,彩絮会给他编另一个身份。   “听见了吗?还不叫人去?”   现今是白日,春风楼并没几个客人。   有客人的姑娘,也告歉扔下客人来看洛无尘了。   没一会儿,洛无尘他们所在的房间就被姑娘们挤满了,有的给洛无尘送簪子、手绢、腰带、衣服鞋子的,数不胜数。   青黛被姑娘们挤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贴着墙,看着洛无尘的目光中满是哀怨。 第8章第8章   洛无尘失笑,朝澹台漭举起茶盏,“那便多谢小将军了。”   洛无尘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近澹台家,没想到,澹台漭竟然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不过——雪月阁?   邵雪月啊,你的身份借我用用,以后还你可好?   澹台漭对洛无尘这个人有偏见,洛无尘是决计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就是洛无尘的。   错认也好,省了许多麻烦。   青黛就在春风楼的后院里看着洛无尘所在的房间,他怕澹台漭犯浑,他们公子虽然内力深厚,但跟澹台漭这样的武将打,讨不到什么便宜。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都等到天黑了,都没等到洛无尘喊他,反倒是蓼实出宫来了。   “听老鸨说,澹台漭跟公子在一个屋?”蓼实有些担忧,宫里的情况并不乐观,只靠皇帝一个人护着肯定不够。   不过昨晚一个宴会,原本还保持中立的大臣,因为澹台漭的话,顿时往太子那边倒戈。   今晚更甚,天将黑,太子便已经造访将军府。   “可不是,我都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了。”青黛双手撑着下巴,分毫没有江湖气,像是一颗望夫石似的望着二楼的那个房间。   “想办法把公子叫出来,皇帝今晚要公子亥时施针。”   “亥时?”青黛看了眼时间,“这不是快到了?”   青黛道:“我上去喊。”   说完他就匆匆往楼上赶,却在刚刚转过楼道的时候,看到印少明往他们公子的房间行去。   “阿漭,这么多姑娘你躲这里干什么?里面的姑娘比彩絮姑娘还勾人么?你快出来,水仙跟水月都叫我好几次来催你了。”   这差不多两个时辰,澹台漭跟洛无尘相聊甚欢,都已经开始勾肩搭背了。   知道洛无尘身体不好,澹台漭临走前道:“邵兄,我府里有一棵据说是千年人参,改日我给你送来,你这身体也太不好了,我怕你跟我聊着聊着就咳死了,给你拿回去,你好好补补。”   “那就多谢澹台兄了。”   “你们江湖中人都这么有礼么?”澹台漭看着他抱拳,摸着下巴道:“看起来不像练武之人,反倒更像个书生。”   “幼时在下身体不好,总归要讲些规矩,让澹台兄见笑了。”   澹台漭摸着下巴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行,你身体不好就回去休息,明日我就着人将人参送你所在的客栈去。”   原本澹台漭是想送洛无尘一撞宅子的,不过他是雪月阁阁主,想来定然是不缺这点的,自己急慌慌地送宅子,反倒让人怀疑居心叵测,也就忍下了这股心思。   澹台漭跟印少明一走,青黛就急急进屋,“公子,皇上命你亥时施针。”   洛无尘看了眼时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   他捂着嘴轻咳了两声,“那便回宫吧!”   蓼实驾马,没多久就回到了宫内。   洛无尘换了衣衫直奔皇帝所在的寝宫。   洛无尘方才进去,太监于言便急急迎来:“国师大人,你可算来了。”   洛无尘看了眼天色,这才将将亥时,不过还是道:“让皇上久等了。”   “国师大人,快快给皇上施针吧,皇上今日傍晚忽然咳血……”于言领着洛无尘进了内寝,皇帝正坐在龙榻上,只着亵衣,看见洛无尘进来,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   洛无尘双手作揖,“见过皇上。”   “国师,朕的身子……”皇帝是非常怕死的,他还没享受够这盛世皇权,怎可这么快就拱手让人。   “还请皇上入药浴,容在下施针。”洛无尘略略垂眸,神色平静异常。   “皇上!?”于言上前扶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皇帝扶着于言的手,借力起身,脚步虚浮得紧。   洛无尘见此情况,猜测皇帝今日估计又大发了一通雷霆,不然按照洛无尘的估算,皇帝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咳血。   “有劳国师了。”皇帝踏进浴桶,洛无尘站在他身后,徐徐施针。   “皇上,还请谨遵医嘱。”洛无尘声音温和。   皇帝性子惯来暴戾,可在洛无尘面前却没什么脾气。   “国师,真就想问一句,待丹成,朕痊愈的几率几何?”   洛无尘忍不住失笑,“那就要看皇上是否有遵循在下嘱咐了,皇上这是陈年旧疾,日经月累,加之国事繁忙,积累于心,想要痊愈,需得好好将惜自己才好。”   皇帝顿时不说话了,他心中有怒,怒澹台一家,怒太子,怒朝中大臣处处忤逆于他。   澹台一家人人皆道对他皇室忠心耿耿,可偏偏出了一个忤逆的澹台漭,分毫不将他皇室放在眼里。   皇帝不再说话了,洛无尘便静静施针。   这次,洛无尘让皇帝泡了一个半时辰,只是这一次,皇帝没有立即让洛无尘走。   皇帝将洛无尘留了下来,让洛无尘跟他下一盘棋。   江湖有云:棋中见势。   皇帝这是借着棋盘来试探他。   洛无尘嘴角轻轻勾着,面上扮作分毫不知,于言拿来棋盘,洛无尘就坐在皇帝对面。 第9章第9章   于言在旁观察着这一幕,心中却是暗暗打颤。   先前便已知晓洛无尘绝非善类,可当着皇后的面还如此……   这个洛无尘,必然不简单。   皇后看着洛无尘那张温柔的脸,几乎咬碎了银牙。   她儿将来可是一国之君,现今却要沦落到对一个江湖骗子下跪。   “还不给国师告歉。”皇帝在洛无尘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下来。   “皇上,皇后娘娘怎么说也是一国之母,还请皇上莫要为难在下了。”洛无尘告歉拱手。   他若是不给皇帝一个台阶,皇后真跪了他,这不等同于皇帝跪了他么。   这礼他可受,也不可受。   受与不受,结局可全然不同。   “公公,劳烦让人收拾一下,重新上膳。”洛无尘对于言也温润有礼极了。   于言立即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就着了人来收拾残局。   皇帝拉着洛无尘进了偏殿,洛无尘知道他的意思,拱手道:“皇上,丹药已成,药浴改为七日一浴,针半月一施。”   皇帝打量着洛无尘,却见洛无尘不卑不亢,随后他忽然叹了口气,“国师,你身为局外人,如何看待朕的朝堂?”   洛无尘没想到皇帝会有如此一问,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皇帝,“皇上,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朝堂之事,在下实在不懂。”   “如果你没有抱负,如何进宫?”   洛无尘却笑了,“皇上,在下乃是江湖人,又是别人口中的神医,皇上乃真龙之躯,国之主者,有什么,比治好了皇上,能更让在下名扬天下呢?”   洛无尘眼神真挚,补充道:“更何况,在下也是凡人之躯,纵有神医之名,对于金银财宝,自然也是有所追求的。”   “哦?”皇帝看着洛无尘笑了起来,“你就没想过用朕的命控制朕,然后狭天子以令诸侯?”   “皇上太看得起在下了,”洛无尘笑道:“在下本就不是朝堂中人,对朝堂也不甚了解,更不想背负谋逆的罪名,不管怎么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在下而言,都是得不偿失,甚至掉命的事。”   洛无尘言辞恳切,言语直白,且句句在理。   把皇帝夸了一顿,又把自己的追求诉说一番。   皇帝看着洛无尘,似在怀疑他话中真假,随后道:“国师,你说得对,没什么比治好朕更能让你扬名立万了。”   在皇帝眼里,洛无尘到底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喜自由,且所图功名也不是朝堂上的,他要的是江湖。   江湖跟朝堂虽井水不犯河水,到底,雍国的江湖,那也是雍国。   洛无尘见皇帝笑了起来,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另一边,澹台漭在风来信一直等到了天黑,桌上已经堆着几个空酒坛,花生米都几盘了,就是没等到洛无尘回来。   而天黑时,皇帝才放洛无尘离开。   整整一个下午,皇帝都在跟他说朝堂局势,说众大臣,说太子,说皇后,说他的后宫三千。   甚至说自己究竟是如何座上皇位的。   全程,洛无尘都很平静,面色神色分毫不变。   皇帝像是醉了酒,说到前朝皇室三百多人,全部被他凌迟处死时,脸上的笑是藏都藏不住的兴奋,好似那场面就在他眼前,血花在他眼前盛开,开得无比绚丽。   洛无尘只能夸他手段雷霆,拢在袖子里的手却紧握成拳,指甲已经掐破了掌心。   出了偏殿,于言就迎了上来,对洛无尘的态度,堪比见到了第二个皇上,恭敬无比。   青黛跟蓼实在乾宁殿外等了一个下午,却不能有分毫动作,心急如焚,活像皇帝是什么洪水猛兽。   “公子,如何?”青黛急急来问。   洛无尘掩唇轻咳,随后朝青黛摆了摆手,“无碍。”   “公子,澹台漭在风来信等了你一天了,可要出宫?”蓼实觉得他们公子今天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但也没有多问。   他们公子愿意让他们知道的,自然会说,不让他们知道的,他们怎么都撬不出来的。   还会惹得他们公子生气。   他们公子不生气的时候,什么都好说,生起气来,谁也招架不住。   “备轿吧!”洛无尘显得有些疲惫,青黛担忧上前,“公子可要用药?”   “不必。”洛无尘被青黛扶着上轿,上了轿后对蓼实道:“蓼实,你留在宫里。” 第10章第10章   洛无尘嘴角扬起一个温润的笑,那双清亮的桃花眼里隐藏着一些别的什么,澹台漭自诩聪明,却也没有识破洛无尘的伪装。   洛无尘道:“敢问将军,这人参从何而来?”   “怎么?这人参不好?”澹台漭把盒子端起来看了看,“不好我爹这么宝贝着做什么?”   “实不相瞒,在下虽然一副病体,所谓久病成医,虽不如洛神医那般精湛,却也略懂一二。”   听着洛无尘这般略带凝重的语气,澹台漭道:“烦请邵兄直言。”   洛无尘见他神色骤然变得凝重,洛无尘道:“一般人参就算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这般洁白,而且,你闻。”   洛无尘示意澹台漭闻闻人参的味道。   “在下吃过的人参不少,可味道带着辛辣的,还是头一回见。”   澹台漭对洛无尘这个邵雪月的身份是分毫不疑的。   雪月阁有三煞,三煞本事不一,其中一个便极擅用毒,身为毒煞主人的邵雪月,自然不可能半分本事没有。   对于洛无尘的话,加上澹台卓的反应,澹台漭已经信了九成。   难怪他爹不让他碰这棵人参,原来,里面竟然是注了毒的。   澹台漭神色晦暗莫名,随后他嘴角勾着一个风流邪肆的笑,活像在风月场所对着姑娘们抛媚眼,意味不明地道:“既如此,我定不能送一棵毒人参给你。”   青黛在一旁都快看吐了,倒也极力忍着。   他们公子跟澹台漭如此周旋,自然有他们公子的用意,他得忍住。   小不忍则乱大谋。   澹台漭将人参收了回去,洛无尘就淡淡笑着。   洛无尘原以为,知道了这棵人参有毒,澹台漭会走,没想到,澹台漭竟然在风来信跟他耐性地用过晚膳,又付了账,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见洛无尘一直叫他小将军,澹台漭立在门边看着送他出门的洛无尘,“邵兄,在下都叫你邵兄了,你是不是也别叫小将军了,显得生疏。”   “那就……澹台兄?”这话洛无尘说得颇为婉转,那温柔的音调,像是小动物的尾巴似的,软软地挠在他的心尖儿上。   澹台漭从来没见过洛无尘这样的人,明明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雪月阁阁主,可澹台漭没在他身上感觉到半分江湖传言的狠厉,反倒像是一个养在深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贵公子。   “这才对嘛。”澹台漭道:“东西改日再给你送来,今日我就不叨扰你了,你身子不好,早些歇息,洛神医既然在宫中,我就试试,能不能为邵兄引荐一二了。”   青黛听到这里只想笑,让你见了,这邵雪月的身份不久穿帮了么,公子怎么可能见你。   青黛盼着澹台漭吃瘪,洛无尘却对他作揖道谢。   看着澹台漭离开的背影,虽然他状似无意,可脚下却是步步生风,显然很急。   洛无尘招呼了青黛,上了他们昨晚定好的房间。   房里。   青黛不解地看着洛无尘,“公子,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人参有毒的事?”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人参恐怕是皇帝送的。”他就说,皇帝怎么可能半分忌惮没有,原来暗地里也使了许多绊子啊。   人参放了这么多年没用过,可能是澹台卓已经有所察觉,也可能是因为澹台家暂时用不着这棵人参。   毕竟澹台家的人都是从小习武的,传言就连澹台漭的娘都是战死于沙场。   可如果澹台卓早就知道,表面却表现得依旧对宋氏皇帝忠心耿耿,他又在盘算什么?   “公子,现在已经快到亥时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宫了。”蓼实肯定会担心他们的。   “是该回宫了。”洛无尘的脸隐没在灯光的暗处,手中捻了一枚棋盘上的黑色棋子,慢悠悠地转着,“让人打探一下各府大臣的动向。”   皇帝昨晚咳血,太子定然坐不住的,加之今日乾宁殿的事,必然有所作为。   青黛这下彻底懂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公子此为何为,可明显,他们家公子是暗暗挖了一个坑让太子跳,利用国师的身份挑拨离间的。   还不是挑拨一家,现今连澹台家也挑拨了进去。   将军府。   澹台漭找到了澹台卓,澹台卓此时正在后院练功,见出去野了一日的澹台漭回来,半分好脸色没有,“不孝子,终于野回来了?”   “老头子,我问你,”澹台漭将装有人参的盒子朝澹台卓扔过去,“这人参的事,你知不知道?”   方才他找府医验过了,里面注了毒,还是蚀骨之毒。   澹台卓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练功,“你整日自诩聪明,从小就不听管教,怎么?十多年了,你才发现?”   “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不让我碰?”澹台漭是震惊的,气得差点掐死澹台卓,他小时候偷过多少回这人参,被他爹揍过多少次?   他要是不小心真吃了,他们澹台家就绝后了。 第11章第11章   刘隐士那边就更规矩了,只是会时不时汇报被送去的那几个姑娘的情况。   据刘隐士说,刘隐士已经被那些姑娘当下人使唤了,开口闭口就是「我们是国师大人的人」。   不过这等琐事蓼实没有跟洛无尘说。   洛无尘淡淡落棋,“准备吧。”   “是。”蓼实下去了。   青黛去打探皇后那边的消息了,洛无尘特地让刘隐士练了一瓶丹药,送去皇后的寝宫。   本来这事拍蓼实去更稳妥,蓼实话少,性子比青黛更为沉稳,不易出事。   但是青黛屡次保证他会压着自己的性子,蓼实心细,留蓼实下来给他们公子备药更为稳妥。   这都是他们俩私下决定的,洛无尘倒是没意见。   皇后的寝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知道青黛是国师的人,就算为难,也无性命之虞。   只是青黛还没回来,琉璃殿却迎来了另一个人。   扫洒的小太监急急来报。   “国师大人,丞相大人求见。”   “丞相?”洛无尘有些诧异,他想过很多率先上门的人,却没想到居然会是丞相。   蓼实也微微诧异,朝堂之中,反对洛无尘为国师的人,就属丞相反对最为激烈,洛无尘进宫也有半月有余,丞相怎么现在求见?   “公子……”蓼实有些担忧,丞相上门,那么,接下来的时间,琉璃殿不会太平。   “既然是丞相求见,那便有请吧!”洛无尘从矮榻上站起来,理了理袍摆,小太监立即领命将丞相请了进来。   琉璃殿正殿。   丞相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洛无尘才从内殿姗姗来迟。   丞相身着官服,现在还是上午,想必是下了朝直奔琉璃殿来了。   “丞相大人,有失远迎。”洛无尘态疏离,朝着丞相微微点头示意。   丞相双手作揖朝洛无尘施了一礼,沉声道:“国师大人。”   洛无尘抬手示意丞相坐,自己这才上座,让蓼实看茶。   直到蓼实的茶来了,丞相都没有说话。   洛无尘端起茶盏,杯盖轻轻别着浮沫,未看丞相。   丞相则打量着洛无尘,当初他进京那日,丞相不过匆匆一瞥,并未对洛无尘的长相有多关注,而今看到洛无尘,却见这人面色呈一种病态的苍白,胸腔里不时传来一声闷咳。   长得倒是俊秀好看得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帝亲封国师,又亲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关系,态度颇为高傲。   从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后,便是他了。   丞相看着洛无尘的眼微眯,洛无尘喝完茶,放下茶盏,那双桃花眼缓轻轻朝他看过来,实在温柔得紧。   “不知丞相找在下,所谓何事?”丞相空手而来,也不像是送礼的,那姿态,倒像是来给他警告的。   “国师,皇上虽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诺,烦请你做好国师之本分,莫要沾染朝堂之事。”   丞相的语气里是浓浓的警告。   洛无尘微微拧眉,略微不解地看向丞相:“在下不知丞相这是何意,在下只是国师,只负责皇上龙体,何来沾染朝堂之事一说。”   丞相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看着洛无尘,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在揣测洛无尘话中的真假。   丞相乃是国丈,皇后是丞相的亲女儿,洛无尘猜想,多半是昨日之事,皇后找了丞相,所以丞相今日是来警告他的?   “如此甚好。”丞相也知道洛无尘现在的皇帝心中的地位甚高,随后他抱拳道:“老臣叨扰了,皇上龙体,就仰仗国师了。”   “皇上龙体,本就是在下的本分。”洛无尘的姿态不卑不亢,丞相都对他自称老臣了,这个节骨眼上,洛无尘也没打算节外生枝。   “那臣便告退了。”丞相说完就离开了琉璃殿。   蓼实进来,洛无尘面上带着浅笑,朝蓼实道:“丞相今日给国师大人送礼来了,蓼实,”洛无尘微笑着看他,“下去做吧。”   “是。”蓼实领命离开。   办完事蓼实又回来继续给洛无尘准备晚上的药浴。   青黛从皇后寝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回来青黛就见洛无尘坐在内殿自己跟自己对弈,面上带着浅笑。   青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洛无尘,“公子,丞相上午的时候来过了?”   “嗯。”洛无尘落下一子,青黛又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便听闻丞相给你送了礼,”青黛的表情有些怀疑,“他真来给你送礼了。” 第12章第12章   洛无尘却懂了傅胜此为为何了。   皇帝虽允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并没有让这些大臣见了他如见皇帝,这事儿要是传进了皇帝耳朵里,免不了对他有隔阂,他才将将消除一点皇帝心中疑虑。   洛无尘起身将傅胜扶起来,道:“傅大人这是做什么?在下只是国师,诸位大臣乃是为国为民的朝中重臣,何以跪在下,在下实在受不起,烦请傅大人莫要折煞在下,让皇上对在下心生芥蒂了。”   众位大臣都知道傅胜在洛无尘进京那日对洛无尘的无理,让他被皇帝责怪,但是他们也没想到,洛无尘竟然会将傅胜的打算直接说出来。   可是他们都跟着跪了,这可怎么办?   “各位大臣,今日之事在下不会与外人道,在下身体不适,各位大人还请回吧。”说完洛无尘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冷汗泠泠而下。   傅胜佯装惧怕地看了洛无尘一眼,又转头朝其他人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大臣被青黛扶了起来。   青黛的力气有点大,几乎是将那个大臣提起来的,埋怨道:“你们有没有脑子啊,傅大人跟我家国师大人有矛盾未解,我们国师大人也没打算计较,你们是跟着傅大人一起来陷害我家国师大人的吧!”   “岂敢岂敢岂敢。”被青黛提着的大臣连连告饶,脸色都白了。   “青黛,不得对国之重臣无理。”洛无尘轻呵了一声,便又咳了起来。   “在下管教无方,让各种大臣受惊了。”洛无尘轻声告歉。   傅胜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道:“既然国师大人身体欠安,我们叨扰,也实属无理,那国师好好将养,老臣告退。”   各位大臣三三两两地离开,却是心思各异。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琉璃殿的门再次紧闭,洛无尘忽然像是被泄掉了所以气力般,瘫软了下去。   “公子!”青黛立即上前扶着他,把他抱进了内殿,安置于榻上。   蓼实回来了,洛无尘强撑的神志依然迷蒙,却还是道:“蓼实,早点把今日之事传出去,我怕皇帝今晚就要找我。”   “是!”蓼实立即领命离开。   青黛看着现在虚弱得不像样的洛无尘,眼眶里憋着泪,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虚弱的洛无尘,往日里就算虚弱,在这一日,也不至于虚弱到站都站不稳。   “别哭了,让别人知道你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现在像个孩子似的哭,多丢人啊。”洛无尘闭着眼,像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青黛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公子药浴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泡吗?”   “嗯。”洛无尘轻轻地应了一声,青黛立即就去准备,然后把洛无尘放进了浴桶里。   整个琉璃殿都传来浓烈的药味,像是在整个殿里都撒上了药一样。   这一次,洛无尘直接泡到了翌日辰时中才醒过来。   守夜的小太监们搬了不知道多少桶药汁,却到门口便没再送进去,只知道用了很多药,国师泡了很久,具体情况却是不知道的。   青黛已经哭红了眼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公子,忍得青筋暴突,却从来都不吭一声。   他中途有些失了智,咬破了自己的唇,青黛怕他咬自己的舌头,便用手掌让他咬着,蓼实回来的时候,青黛满手是血。   “公子,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洛无尘还能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腥气,说话的时候唇有点痛,就见青黛扶着浴桶边沿的手上缠着绷带。   洛无尘一看就明白了,伸手揉了一下青黛的脑袋:“我说你傻不傻,旁边不是有布巾么?”   “我没来得及拿。”他生生忍到蓼实回来帮忙才把手退出来,伤口深可见骨。   洛无尘看着青黛,让他把头伸过来,洛无尘将他上半身抱住:“青黛,谢谢你。”   青黛再也憋不住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蓼实方才去准备洛无尘清洗的水去了,一回来就听到青黛在哭,吓得他直接破门而入,就见他死死搂着洛无尘,哭得伤心极了。   “青黛!”蓼实沉沉喊了一声,“公子才醒,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公子的身体。”   青黛立即放开了洛无尘,擦着脸上的泪,红着眼睛看蓼实,“别用这些做借口,还不是你羡慕嫉妒恨。”   “你……”蓼实被他说中心思,脸上泛起可疑的薄红。   他们在江湖上虽然恶名昭著,可到底还是少年人,比洛无尘还小两岁。   洛无尘自他们十岁以后就不曾对他们过度亲。十岁之前,他们还能跟洛无尘处得跟兄弟似的。   可是自从知道洛无尘的身体实在经受不起他们的大闹之后,两人就慢慢收了这样的心。 第13章第13章   偏偏整日以「国师大人的人」自居,天天提醒刘隐士,她们是他动不得的人,整日忙完仙灵宫的事,回家还要处理那些女子为了洛无尘争风吃醋,主角还不是自己,这可不让他又酸又累么。   刘隐士虽然被叫刘隐士,其实也不过年近三十,长了一副早衰相,看起来都快四十了。   “她们做什么了?”洛无尘对那些女子是真的没兴趣,刘隐士的居所本来就有先前太子送给他的人,想来养两个月也无不妥之处。   “国师大人,她们每日都以「我们是国师大人」的人自居,整日在我宫里为了你争风吃醋,大人,”刘隐士观着洛无尘的神色,语气带着商量道:“要不,你把她们接回来?”反正琉璃殿也空得很,宫女全都被洛无尘遣走了,只留了几个小太监跟青黛蓼实。   洛无尘看着刘隐士,笑了,“刘隐士,不如,你将她们送出宫去?太子那边,我去说。”   “那就太感谢您了。”刘隐士直接朝洛无尘跪了下去。   洛无尘摆了摆手,朝青黛道:“给刘隐士点儿银子,作为那些女子的遣散费。”   “公子。”青黛颇为不愿,又要从他这掏钱,他都快没钱了。   “去吧,我以后也不想再因为这些事麻烦。”洛无尘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看起来颇为疲惫。   “青黛大人,你就给了吧,你看国师都累了。”刘隐士知道青黛跟蓼实凡事都以洛无尘的身体为重,看见洛无尘揉鼻梁,他就借机赶紧添把火,免得青黛后面让他自己掏腰包。   青黛闻言,果然给了刘隐士几张银票,面额都是一千的,给得满脸不耐又肉痛。   刘隐士拿了钱,立马乐呵呵地滚了,一边走还在一边对洛无尘跟青黛感恩戴德。   “见钱眼开。”青黛啐了刘隐士的背影一口。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洛无尘抬手,“扶我去休息一下。”   青黛便扶着洛无尘上了榻。   而凤来宫里的凉亭里。   皇后跟太子相对而坐。   “母后,父皇因为一个洛无尘已经快失智了。”太子语气平淡,他知道皇后这么多年对皇帝一直怨积于心,这次更是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落了了国母之风,心底自当更怨了。   “本宫听说了。”皇后面前放着一盏茶,里面泡的顶级雪菊。   “皇儿,”皇后看向宋澈,眼底有些不忍与纠结,宋澈看了,将她面前的雪菊挪开,放了一枚桂圆。   那桂圆的壳已经坏了,露出了里面干瘪的果肉,皇后不解地看向太子宋澈。   “母后,人有珠黄时,天下娇人何其多,你该为自己打算了。”   皇后立即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她看着破损的桂圆,眼神闪烁,放在矮桌上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   她只有宋澈这一个孩儿,皇帝名下子嗣共有十四,最小的不过四岁多。   她虽身在深宫内苑,可朝堂上的事也不是没有耳闻。   目前太子身边只有一个丞相跟傅大人,前两日傅大人又因为洛无尘被贬官职,她爹更是被禁足一月。   皇后闭了闭眼,从前皇帝对她们母子多礼遇有加啊,现今却因为一个洛无尘处处打压于她们。   朝中更是传言,太子无德,想要废太子立九皇子为储。   皇后抬眼看着宋澈,宋澈在皇后面前,一直是一个孝子,之所以无所作为,也是因为皇帝不给机会。   就算皇帝病重这几年,他也熬着病体,不肯放权分毫。   皇后很早就知道,皇帝看重权势,比他们更多,否则也不会处处欺骗与她,更不会在登基后就让她过上活寡妇一样的日子,空荡荡的后宫美人煞眼。   “是该为自己打算了。”她怎么就能把希望跟一辈子,寄托在一个一切权力至上的人身上。   今日她能为了洛无尘落她脸面,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皇儿,还焉有出头之日?   宋澈不说话了。   在皇后面前,他向来懂得适可而止。   “你抽空去见见你外公,就说,”皇后视线一厉,“我殷家,不能坐以待毙。”   宋澈立即起身朝着皇后恭敬地跪了下去:“儿臣领命。”   他那个外公是女儿控,原本他还有个舅舅,不过舅舅一家在十三年前的大战中便已亡故,皇帝曾亲诺此后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今他却将这个诺又许给了洛无尘……   不过他倒不是很担心,听风楼已经接了他的单子,虽被雪月阁拒了。   不过也只是因为被雪月阁的人知道了他是朝廷中人,不愿于朝中多有往来罢了。   十万两!   “洛无尘,你的命可太值钱了。”   太子走了之后,皇后在凉亭里又坐了许久。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而后她唤来宫人,整个人都像是忽然变了一样,气势凌厉无比,让贴身伺候的宫人多了几分胆寒之意。 第14章第14章   那鸟仿若通人性般,立即住了嘴,并歪头看他,眨着黄豆大的土黄色眼睛。   澹台漭满意了,抬头朝掌柜的道:“他若回来了,你来将军府通知我一声。”说完就走了。   邵雪月要在洛无尘那求药,断然不会一去不回,他很确定,邵雪月还会回来的。   多半是暂时有事,走得匆忙。   而且……   “咳嗽?这身子也太差了吧,那酒……”澹台漭想了一下,原本想说那酒也不烈,后来又想到常人的酒量,那不叫不烈,那叫很烈。   更何况,邵雪月因为身体原因,几乎滴酒不沾。   澹台漭回家找了个很大的笼子把鸟放进去养了起来,给那鸟的嘴一松了绑,它就贴着笼子对着澹台漭叽叽喳喳一直叫,大有一种要把自己撞死的姿态。   澹台漭:……   “个不大,气性倒是大得很,信不信我给你把嘴磨平了。”   那鸟抖了抖翅膀,报仇似的使劲儿啄笼子。   澹台漭叫来家仆,让人把笼子周围都弄上了一层厚厚的软垫,避免这鸟还没见着他想送的人,先自杀身亡了。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下人来报,“公子,小王爷来了。”   “印少明?他不在家养伤,跑来将军府做什么?”这两天澹台漭跟印少明厮混,印少明要去青楼玩儿,被澹台漭逮去城外的山上抓鸟玩儿,印少明半夜打瞌睡,从树上摔下去摔折了腿,还是澹台漭给背回来的。   “阿漭,阿漭,好消息,好消息啊!”印少明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   “什么喜事让你这么兴奋?”澹台漭看着那鸟跟仆人斗智斗勇,微微完了唇角:“竟是让你连腿都不顾了。”   印少明脸上扬着不怀好意的笑,神秘兮兮地对澹台漭道:“你猜我今日回府,听见了什么好事儿?”   “说来听听。”澹台漭坐在长廊的栏杆上,视线落在那鸟身上。   倒也奇怪,他一离开,那鸟就不撞笼子了,用尖锐的喙啄软垫,还真被它啄出了一个小洞。   澹台漭脸上扬着嗤笑,心道:你要能把笼子啄断,我喊你爹。   “我今日回去,听见我爹说傅大人被贬职,丞相被禁足,今日太子更是直接去了丞相府,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一般而言,这种事印少明是不跟澹台漭说的,可谁让澹台漭叛逆,不听他老子的呢,他爹惯于做着父子俩的搅屎棍,两父子的关越差对他们而言才越好。   澹台漭在印少明眼中,那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混世魔王,狠起来比他印少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之澹台漭也才十九,还未及冠,于他们而言,更好掌控。   “真的假的?”澹台漭问得是太子亲自去丞相府的事儿。   “当然是真的。”印少明回答的是前面的事儿,“你说,这太子是不是傻啊,皇帝都惩罚丞相了,他这个节骨眼凑上去,不是往枪口撞么,还去得这么光明正大,谁不知道皇帝短时间不想放权,他这个太子,只要那个神医洛无尘在一天,他就永远是太子,他还故意送把柄,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么。”   印少明都看出来的东西,澹台漭怎么可能不明白。   可是,他想到的却是另一面,太子不可能真这么傻,那他明知这会落人把柄,又为什么会去呢?   宫里。   于言伏身跪在皇帝面前,皇帝现今因为洛无尘的关系,气色是愈发的好了。   他忽然将龙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双手不猛地拍在龙案上。   “皇上,将惜着龙体啊。”于言语气里全是担忧。   “太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坐这皇位吗?”前几日他还觉得宋澈行事拖沓,而今,他却忽然给他来了一把大的。   唆使群臣为傅胜跟丞相求情,亏他想得出来。   于言伏身跪地,不语。   于言伺候皇帝也有八年之久了,不说特别了解太子,大致也是了解的,凭着太子往日的作风,不可能这么莽撞。   可朝中大臣联书上奏,全是求皇帝网开一面,饶过丞相跟傅胜,严惩洛无尘。   洛无尘做什么了,需要他们联名上书弹劾一个根本就没有实权的国师。   太子的手,什么的时候伸得那么长,全朝大臣都齐齐往他那边倒。   “皇后。”皇帝忽然厉喝了一声,于言跪在地上,有话也不敢说。   皇帝现在正是盛怒之际,他若出言,下场必然身首异处,也只能伏首于地。   “咳咳咳……”皇帝忽然急剧咳嗽起来,于言面色惊恐,就见皇帝双手撑在案上,嘴角已然咳出了鲜血。   “传国师,快传国师。”殿中跪了一帮小太监,于言起身去扶皇帝,安慰道:“皇上,皇上,您别生气,小心龙体啊!”   于言的语气都快哭了。 第15章第15章   方秋叹有些浮在云端,跟着一帮小太监就带着药去了乾宁殿。   路上。   “一会儿不论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好。”蓼实走在他身边不动声色地说。   方秋叹很紧张,只得强作镇定地应了下来。   他想留在洛无尘身边,拜师他不敢高攀,可能习得一些皮毛,于他而言也够他受益终生了。   可现在听着蓼实这话,他明白了些别的什么。   “我与我们家公子提过,说你想跟着他学习一二,公子应了。”蓼实丢出了一个极大的诱惑。   方秋叹这辈子没想过要在宫里呆一辈子,皇帝终有一天会死,太子也非明君,他早晚都要出宫的。有着一身医术,不说能如洛无尘那般声名大振,出了宫到底能悬壶济世,饿不死他们一家子。   “是,小人定不负大人所望。”   很快就到了乾宁宫。   方秋叹原本想要行礼,但是于言急慌慌地拎着他们快速把药浴弄好,齐齐跪在旁边,等着皇帝说话。   几个太监将皇帝和亵衣扶进浴桶,洛无尘便看向方秋叹,“方医士,这药的药性,你给皇上说说。”   方秋叹极力压着自己别抖,可声音还是多了几分颤抖。   “是,国师大人。”   方秋叹开始还说得紧张,倒也不至于磕磕绊绊,到最后说得越来越顺。   皇帝就闭眼听着,洛无尘在给皇帝施针,闻言嘴角勾着一抹清润的笑,转眸看着方秋叹,眼里是让人安心的鼓励与平静。   方秋叹看着洛无尘,心里愈发感激。   “你是太医院的人?”皇帝听完,转头疑惑地看着方秋叹。   “回皇上,小人是太医院的肄业生。”   “一个小小肄业生便知如此多种药的药性?”   方秋叹伏首,没有说话。   洛无尘就静静施针,于言见皇帝没有说话了,抬了抬手让他们都出去,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殿外,于言走在方秋叹身边,道:“方医士,能得国师大人青睐,实在幸运呐。”   “公公言重了,哪有哪有。”方秋叹连连摆手,这可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怎么受得起他的夸赞。   “你就别谦虚了,年轻人,前途无量啊。”于言眼睛尖得很,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   国师大人不好惹,他也想活命。   皇帝病重时,他曾为自己在太子那找过出路,但是无果。   他虽为阉人,到底能活也不会想死。   他拍了拍方秋叹的肩,方秋叹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咬住了似的浑身凉了一片,镇定地跟于言行了礼,这才匆匆离开,回了太医院。   乾宁殿里。   皇帝道:“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做得很失败?”   亲儿子盼着他早死,群臣齐齐跟他作对,丞相不过被禁足而已,他那个儿子就急得像是自己折了他的左膀右臂,急不可耐地开始动作。   “皇上乃是明君,自当长命百岁。”洛无尘瞎话说得一点都不含糊,长命百岁于人而言是可行的,他若是夸皇帝自能万岁,明显欺君。不过,洛无尘根本就没想要皇帝得一个善终。   皇帝听着洛无尘的话,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他道:“国师,倘若有人弹劾你,说你乃一江湖游人,不配为国师,更是江湖骗子,你当如何?”   洛无尘却笑了,“皇上,在下医术如何,皇上不是感觉最为真切么?”   皇帝没有说话了,他看着水面,道:“国师,你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洛无尘故作诧异,“皇上如何有此一问?”   “你就不恨太子么?”皇帝怀疑地看着他。   “皇上说笑了,太子乃是未来的储君,又是皇上的亲子,在下又怎会去恨。”   “你进京遇刺的事,朕已经知道了。”皇帝幽幽道。   “皇上?”洛无尘疑惑地看着皇帝,皇帝回头,“若朕说,那是太子做的,你当如何?”   “皇上,在下只是国师,太子要做什么,在下也只能听之任之了。”洛无尘的眼眸里适时的露出几分失落来。   皇帝这才想起般,洛无尘只是一个国师,并没有实权。现今朝堂因为太子的关系已然动荡,若是太子要对洛无尘不利,将其暗中杀害,那他的命,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国师,明日起,你便开始上朝。”   “皇上?”洛无尘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他以为,皇帝至少会像封他为国师那般,要先安抚群臣才让他上朝。   “你照办就是,届时,朕会封你为当朝左相,你身子不好,可坐于朕侧。”   皇帝的语气平静,洛无尘却听得微眯了眼睛。 第16章第16章   临近卯时,太子才姗姗来迟,一看到洛无尘,心里便生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朝唱的太监高喝了一声「进殿」。   众人这才陆续进殿。   洛无尘一身白衣,站在一群颜色各异的朝臣中非常醒目。   就连太子,为了不让自己太过瞩目,穿得也是绛红色,不那么张扬又正式的衣裳。   “上朝,百官叩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全都跪了下去,洛无尘站在最首,微微颔首。   这一幕看得文武百官暗骂其大逆不道,心中却又升起别的心思来,太子一党更甚。皇帝是出了名的暴戾残虐,就等着皇帝大发雷霆,最好直接处决了洛无尘。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发怒,却只有太子,心狠狠地往下沉了沉。   皇帝看着洛无尘就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不跪他,心中也是有些不悦的,可也只是一瞬。   自己的命在洛无尘手里吊着,而现在,他又要重用洛无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众爱卿平身。”皇帝略微浑厚的嗓音自上遥遥传来,澹台卓听到皇帝的声音,不动声色的趁着起身时看了洛无尘一眼。   难道这个洛无尘的医术当真如此之好?   皇帝先前可是被太医院亲自诊断,命不久矣。   “谢吾皇。”   群臣声若洪钟,青黛在殿外听得耳膜疼,忍不住抱怨道:“平时各个装得跟要死了似的,声音倒是大得很。”   于言跟他并排站着,“青黛大人有所不知,见了皇上,没声儿也得吼足了劲儿。”   青黛是没见识过朝中群臣弹劾还未上任的国师时,那声音,可比现在洪亮多了。   不过这话于言是肯定不会说出口的,现在的国师,才是他活命最重要的那条线。   朝中大臣大多都看不起阉人,若不是他常年伺候圣侧,那些大臣觉得跟他说话句都是侮辱了自己。   “哦?是么?”青黛掏了掏耳朵,浑身江湖气地勾着于言的肩膀,“于言公公,你说,皇上叫我们家国师上朝干什么?政事不归我们家国师管吧。”   于言听青黛这么说,权当他不解朝廷事,耐着性子解释道:“大人呐,话虽这么说,皇上这是想给国师大人撑场子呢,朝中传言,青黛大人应是有所耳闻吧!”   “什么传言?”青黛偏头看他,睁着眼睛装瞎子。   “大人当真不知?”于言奇怪地看着他。   青黛故作凝眉想了想,半晌后挠着后脑勺,带着几分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气,“公公,我真不知道,你也知道,平时国师都不怎么出门,我们还真……”   青黛笑得有点憨,加之青黛装傻几乎是本色出演,饶是于言阅人无数,也没看出青黛在装傻。   “唉,”于言叹了口气,“大人不如回去问问国师大人,或许……”   还没等于言说完,青黛就打断了于言,“公公你快别说了,我们家公子比我还不如,每日在琉璃殿就是研究丹方跟皇上身体的药,你别看我们家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是个药痴。”   于言显然不信,青黛就着转身的时间,背着于言转了转眼珠子,“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   “什么事儿?”于言当真好奇了起来,洛无尘在他眼里,给于言感觉是个相当精明的人,识时务也就罢了,却懂得把握时机,要知道,捏住了皇帝的命脉,他若有心,也便有了号令群臣之势……   于言微微拧眉,想起洛无尘今日上朝之事,这会不会——全在国师意料之内?   思及此,于言心中微骇,若真是如此,那这个洛无尘,岂不把整个皇城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又端看青黛这憨呆的模样,委实不似装的,如果是装的……   于言骤然正了神色,连心都跟着颤了颤。   “你知道疯赖子吧,江湖上的邪医。”青黛故作神秘。   “知道。”于言倒是老实,洛无尘师承傲风山邪医疯赖子,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现今疯赖子更是不知道疯哪儿去了,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   就在青黛正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殿内忽然传来了非常整齐的「请皇上三思」。   两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去。   “父皇,朝中已有丞相,何故再加左相?您让丞相的老脸搁哪儿啊?”   太子宋澈朝着皇帝就跪了下去。   他没想到,他父皇让洛无尘上朝竟然是此等用意。   左相,双相掌朝,洛无尘不过一个江湖术士,有何能力堪国相一职?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朝堂中,大半大臣都跪了下去,只有澹台卓跟少数几个大臣拱手未动。 第17章第17章   他微微攥紧了拳,道:“不论公子做什么,我们陪着就是,竭尽全力就好。”   青黛听着他这话,心中微醋,朝蓼实翻了个白眼,“说得只有你能这么做似的。”   蓼实:青黛就喜欢这些地方跟他对着干,偏偏他能感觉到青黛就是故意怼他的,只能失声地看着青黛朝他翻白眼。   “你说公子现在在做什么?”青黛干脆坐在门口,明日就是杀手动手的日子了,青黛抬眼看着蓼实:“确定已经安排妥当了?”   “你觉得我会拿公子的命做玩笑吗?”   青黛知道不会,蓼实见他不放心的样子,难得玩笑道:“你不是说任何时候都有你么?”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青黛一甩额间刘海,顺势吹了一下,颇有几分痞性。   其实青黛长得俊雅,表情像那么回事儿点儿,少说几句话,走路的姿势规矩点儿,别人要说他是某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都有人信。   奈何,开口既爆本性。   外人言:听风楼有二魔卫,一魔杀人不见血;二魔却是以血浴尸。   未曾见过青黛的,怕是永远都想不到,这样看着阳光憨呆,还带着几分公子贵气的少年,会以「以血浴尸」闻名江湖,还让全江湖的人都闻之丧胆。   “青黛,你知道江湖中人怎么传你的么?”蓼实跟他并排坐在门口,挑眉看他。   “怎么传的?”青黛不在乎的道:“还不是说我杀人魔王,还有什么好传的,我都听腻了。”   “非也,”蓼实道:“他们说你,长了一副恶鬼脸,丑得要命,孩子得吓哭,女子要是见了你,得吓得投井……”   “打住打住打住,”青黛伸手就捂他嘴,“本公子长得这么俊俏,他们这么传我那完全是污蔑。”   “我觉得挺像的。”蓼实拍开他的手,斜眼睨他,“你不觉得你有时候无理取闹起来,我真的很想投井。”   青黛震惊地看着他,瞬间歪曲他的意思,“蓼实,想不到你心里这么自卑,长得不如我好看,也不用投井吧,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蓼实:他很想把公子拉出来跟他比一比,到底谁要投井。   不过蓼实觉得,青黛绝对没有这种觉悟,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得不行。   洛无尘就在屋里听着门口两人斗嘴,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洛无尘不让他们现在近身伺候,不过也是想捋捋思绪。   他明白皇帝的打算,而且正如他料想般进行。   但是,远比他预料地要快上许多,他原先以为,皇帝会率先派他去户部或者刑部,怎么都没想到会直接撬了国丈的位置。   他需要再做筹谋,让计划更为缜密,他要做好最坏跟最好的打算,每一条路都得计划周全。   洛无尘这一呆就是一日,中间只有蓼实进来送过膳食。   晚膳时,洛无尘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留了青黛跟蓼实一起吃。   蓼实却是欲言又止。   洛无尘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挑眼看他,“有话要说?”   “公子,澹台漭这几日每日都去风来信找你。”蓼实不懂澹台漭这么执著找洛无尘是为何,一等就是上午等到晚上。   “他要等就让他等。”洛无尘现在是抽不开身的,现今朝中所有人都已经明确知道了他的长相,就连澹台卓也知道了,他要跟澹台漭联系,就只能背着澹台卓,计划才更好实施。   他不能因为一个澹台卓就让计划有所变动。   “而且,澹台卓跟澹台漭的关系,绝非外界传言那般。”或许澹台卓毒揍不孝子是真,可今日上朝,他观澹台卓姿容与气度,也并非外界传言的那样。   如果澹台卓真对皇帝忠心不二,今日皇帝在封他为相国时,澹台卓就不会沉默,应当会站出来站在皇帝这边。   既然澹台卓并非传言那边忠心不二,那他又为何要做出一副忠心之态来?   见过澹台卓跟澹台漭俩父子之后,洛无尘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这对父子,在扮花脸。澹台卓扮白脸,那么澹台漭,就扮红脸。   这一点,想必皇帝也看出来了。   那么,皇帝要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亲子,还是斩权臣呢?   国丈被迫还乡,究竟是皇帝留他一命,还是另做打算?   这一点,洛无尘想了一下午也没想透。   而另一边,将军府。 第18章第18章   江随云却道:“受得起,将军为了我霁国山河忍辱负重,随云自是无以为报,区区一礼,将军受得起。”   澹台卓是看着江随云长大的,了解这孩子的脾性,能屈能伸,要说忍辱负重,澹台卓就没见过谁能比江随云还能忍辱负重的。   “公子,你且起来吧。”澹台卓将他小心扶起,“朝中现在多了一个洛无尘,我们行事,怕是要多废几番周折了。”   “在下知晓。”江随云微微笑道:“不论他怎么翻,我们都得做。”   话一出口,澹台卓就明显感觉到江随云浑身的气势变了。   江随云起身,抱拳道:“将军,今日之事就先到这里,在下就先离开了。”   “公子慢走。”澹台卓恭送着江随云。   江随云自内堂而来,也自内堂而去。   江随云一走,澹台卓就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书案上的白纸上点点泼墨,一下就想到了自家的混小子,轻轻呢喃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澹台漭行事大胆疯狂,骨子里就带着几分野性,偶尔的攻击力就像草原上暗暗蛰伏的野狼。   澹台漭想到这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倒真想澹台漭那混蛋玩意儿是个会蛰伏的狼,可澹台卓觉得,他不是蛰伏的狼,他会看见猎物就直接扑上去,管他周边有谁呢。   “混蛋玩意儿,混崽子。”澹台卓一边骂澹台漭,一边骂自己怎么教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而另一边,澹台卓近些天来像是去风来信成了习惯似的,大半夜,人家客栈都要打烊了,他还大喇喇地坐进去,问小二要了一坛无灵。   这酒入口无味,入喉却是劲儿大得很。   小二陪着笑脸给了送了一盘花生米,就坐在柜台前跟另一个伙计悄声诉苦去了。   “我家那婆娘估计见我晚归,又要数落我了。”   另一个伙计道:“你别把嫂子说得那么凶,人家不也给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才能让你在外安心干活。”   “我知道,可我就是听不得她唠叨,我要过了子时没回去,她估计要背着娃来客栈接我了。”   那伙计目露艳羡,“就说你不识好歹吧,你还不听。”   小二哪是不识好歹啊,她是心疼自家婆娘呢。   澹台漭而耳力好,他就听着俩伙计在聊天,他也觉得自己来客栈喝酒颇有叨扰,可他也没别的地方去啊,烟花柳巷他是真的不愿去的。   澹台漭这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很孤独,原以为有个邵雪月,他就能找到一个落脚地,可邵雪月一走,他连喝酒都找不到一个地儿。   他拎着酒坛,看向窗外的寂静街道,喃喃一声:“邵兄啊,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可想死我了。”   那话听在小二耳朵里,忍不住头皮一麻。   他的眼神中隐含惊恐地看向澹台漭,就见那人已经坐在了窗沿上。   他跟那个伙计说了一声,连连告歉,说:“我得回去一趟,跟我家婆娘说一声,免得她等。”   “去吧去吧,别回来了,这儿我守着,下次你替我值班一次如何?”   小二连连道谢,换了衣裳就出了客栈。   澹台漭看着小二急匆匆的背影,嘴角勾着邪笑,叹道:“出门红颜思,归家软玉怀,真是羡煞死人了。”   澹台漭的声音不小,不远处刚准备去花楼的印少明听着这熟悉的调调,闻声寻来,看着窗台上坐着的那人,惊到:“果然是你。”   澹台漭满不在乎的斜睨了他一眼,就见印少明杵着拐杖,身边围了一圈小厮跟莺莺燕燕,他瘸着腿过来,调笑道:“怎么?我们的小将军思春了?”   旁边的姑娘手执团扇,半遮着面,朝澹台漭抛去一个媚眼儿,“小将军这般想念姑娘,不如去春风楼啊,我们姑娘都放得开,绝不会亏待了小将军的。”   她的话一说完,周围几个姑娘都娇笑了起来。   澹台漭虽然在外可以说得上声名狼藉,可在花楼的名声颇好。他不胡来,比起印少明的用钱砸,姑娘们还是更喜欢澹台漭这种「衣冠禽兽」一点。   毕竟,印少明是真的荒/淫无度,澹台漭跟印少明在这事儿上,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用守身如玉来形容都不为过。   澹台漭从窗户上跳下来,“怎么?又要上哪儿野去?”   “听说笑春风今晚开张,我去看看这倌馆。”印少明说话的语气都是浪荡色气的。   “笑春风?”澹台漭有点懵,“我怎么没听过?”   “你自然没听过了,听说他们自珞洲来的,那儿时逢战乱,不得迁徙到京都来,不过听闻他们东家长得比春风楼的花魁还美艳,”印少明看着澹台漭,邪笑道:“不是阿漭,你要不要去看看?”   根据澹台漭跟他厮混这么多年,温香软玉在怀从来都不动心,让他不得不往澹台漭不喜欢女子上面想。   今日他本想去笑春风探探,再来跟澹台漭说,不过今日遇见了,也就顺便带他去了。   他爹打小就让他跟澹台漭打好关系,所以印少明对澹台漭远比对别人宽容得多。 第19章第19章   洛无尘这一生十八年都没穿过紫色的衣裳,现今那朝服深紫,褂绣白色仙鹤,或是为了适合洛无尘,官帽是为冠,非帽。   金色镶红官冠,中为红色宝石点缀,两缕金中带红流苏自冠而下垂于胸前。   蓼实为洛无尘穿戴好朝服,束好发,紫色朝服将他的内敛的气质衬出了几分张扬。   不似在听风楼那般的艳红张扬,也不似常日白衣的轻尘疏离,却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丽色。   青黛跟蓼实自小就知道他们家公子天生好颜色,可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洛无尘真就这样好颜色。   “公子。”青黛着看洛无尘,洛无尘正在捋胸前流苏,闻言转头看他,那一眼,让青黛感觉自己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   “怎么?”洛无尘声音清润,他垂眸看着自己这一身紫色官服,“忽然换了颜色,不习惯了?”   “没有没有没有,”青黛怔怔看着他,“好看极了。”   洛无尘面上扬起了一丝微笑,调笑青黛:“不晓得你是看着你家公子我,还以为你对哪个姑娘一见钟情了呢。”   青黛挠着头,“我觉得哪家姑娘也比不上公子你好看。”   洛无尘失笑,“准备上朝了。”   “是,公子。”蓼实趁着洛无尘转身的空档,身后拍了一下青黛的后脑勺,暗喝道:“别对公子这么无理。”   青黛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蹦了起来,一巴掌还给了蓼实的后脑勺,“你就是羡慕嫉妒恨……”   洛无尘在前听着他们玩闹,那浮于表面的笑渐渐真实起来。   青黛性子欢脱,他希望青黛能一直这么欢脱下去。   洛无尘今日来得有些晚了,乾元殿前已经汇聚了文武百官,那些大臣看到洛无尘就拱手作揖,喊他:“丞相大人。”   许多人都神情焉然,洛无尘只是瞥了一眼,兀自站在最首,也不曾跟身边人多言半句。   先前那些大臣看着洛无尘一身紫色官袍,头戴金冠,身形挺拔地站在最首,心中都暗自思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许多大臣都闻着味儿了,皇上下手就直奔前丞相,众所周知前丞相乃是太子的亲外公,下一个会是谁?   众大臣的视线在澹台卓跟太子身上转悠,随后垂下视线去。   乾元殿的门打开,洛无尘第一个踏了进去。   皇帝坐于龙椅之上,洛无尘半掩着唇,坐于皇帝龙椅之侧,听着百官高呼「万岁」。   他微微侧身,也朝皇帝轻言「万岁」之词。   今日的早朝颇为寻常,没有人弹劾洛无尘了,昨日的百官还像笼子里的鸡「咯咯咯」个没完,今日全都偃旗息鼓了。   只是这一次,朝堂上多了一个人——珉武王。   昨日洛无尘不曾见他来上朝,今日也未曾见他排在最首进殿,竟是没注意到,珉武王竟让也在朝堂之上。   珉武王有特例在手,上朝可自由来去,足见皇帝对其的看重,远比澹台家更得圣心。   而现今嘛……   洛无尘看向珉武王,就见珉武王正在暗暗打量他,见他看过来,立即别开了视线。   直到下朝,珉武王都不曾多言半句。   下朝的时候,洛无尘本想扶着皇帝进后殿,却被珉武王喊住了。   “皇上,臣有话说。”   皇帝回身看着他,冷了视线,“倘若你要如其他大臣那般弹劾洛丞相,朕心意已决。”   洛无尘挑了下眉,见珉武王并未离开,朝皇帝道:“皇上,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没说话,看着洛无尘的背影消失于大殿门口。   “你想说什么?”洛无尘一走,皇帝就坐回了龙椅,沉沉开口。   “老臣还是想请皇上三思。”雍国建国时,珉武王功高几可震主,于皇帝而言,比起澹台卓,珉武王近些年来越发不识好歹,无法无天。   “你当朕的话为耳旁风?”皇帝冷笑,他跟太子暗中联合的事皇帝不是不知道,现今他有了精力,自当可以对付,但却不能轻易下手。   他得找个契机,削了珉武王的王位,然后杀之而后快。   皇帝的杀意对珉武王而言,显得特别的云淡风轻,珉武王道:“老臣跟随皇上三十多年,断不会害了皇上,洛无尘一阶江湖中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也难服众。皇上亲封他为国师,已然是天大的恩赐,现在又剥了老丞相的官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那依你之见,何人适合这丞相之位?”皇帝的手放在龙案之上,微笑道:“印朗,你可别说,你合适?”   皇帝给珉武王的特权,允他可随意进出朝堂,那也是十多年前给他的殊荣。这十三年来,雍国平稳,珉武王既不上战场,近五年更是连朝都不上,架子比他一个皇帝还大,看似不闻朝中事,可他若是真的不闻朝中事,何以背着他与太子勾结成堆?   其实洛无尘一个都没猜对,皇帝提拔了洛无尘,首要的便是要他对付印朗。 第20章第20章   很快青黛就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剑,一脸期待地看着洛无尘,“公子,可以开始了。”   洛无尘看着他取剑出鞘,轻轻拨动琴弦,琴音悠悠,青黛将剑舞得像是跳舞。   洛无尘朝蓼实道:“你跟青黛比划比划,我好久没看你们俩舞剑了。”   “是!”蓼实抱拳领命,不声不响地直接朝青黛攻了过去。   青黛被他突袭了个措手不及,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蓼实:“公子让我跟你比划一二。”   “比划就比划,谁怕谁啊。”   琉璃殿里,一时间刀光剑影,烈阳洒在剑身,反射出道道寒芒,洛无尘的琴声忽而陡转直下,两人比划间,渐渐透露出几分杀意。   转而洛无尘的琴音又轻了起来,他耳朵动了动,嘴角勾着笑,趁着抚琴的空隙,指尖在旁边的杯盏里捻了一滴水,朝着某个方向屈指一弹。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青黛立即纵身跃过去,寒剑抵在那人脖颈处,“什么人?”   来人是个小太监,剑抵在他脖子上的片刻,当场吓尿了。   青黛视线冰冷,不见平日分毫欢脱。   “小的,小的是……”小太监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墙上摔下来的。   “带进来。”洛无尘双手压在琴弦上,青黛就反扭着小太监的手,剑依旧抵在他的咽喉,破了点儿皮,溢出了几分血色。   到了洛无尘面前,青黛直接一踹小太监的膝弯,小太监朝着洛无尘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大理石铺就的石砖都发出了「咚」地一声沉闷声响。   洛无尘朝他笑得温柔,开口道:“青黛,你吓着公公了。”   青黛:他没一刀直接将他抹了脖子算是很客气了,吓人算个屁。   不过还是老实收了剑,像尊石雕似的立在小太监身后一步的地方。   “公公,你不走正门,爬墙作甚?”洛无尘语调轻缓,半分听不出责怪之意。   小太监稍稍放下了心,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奴才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本意是想来请国师大人一续,可是奴才看琉璃殿大门紧闭,不敢叨扰,又不敢违抗贵妃口谕,只能……”   小太监说到这都快哭了,他真的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来琉璃殿还是因为浮生宫没人敢来,他被推着硬着头皮来的。   “国师大人,奴才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要是有,就让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洛无尘轻笑,也没理会他的誓言,问道:“贵妃?你们家贵妃是何许人,在下好像跟宫里的各位娘娘,并无交集。”   “贵妃娘娘说,近日来她总觉得心烦意燥,太医院开得药不见效,想要请国师大人为娘娘诊断一二。”   洛无尘暗暗思量半刻,打量着小太监,各宫除去大太监外,服饰变化甚小,只有腰带上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区别。   贵妃宫里的太监装扮确实如小太监这般服饰,半点区别没有,可贵妃不至于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找他。   “公子。”蓼实察觉到了什么,心中隐隐担忧。   洛无尘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此人是贵妃宫中人,却不一定是贵妃授意,贵妃乃是珉武王的亲侄女……   珉武王今日进宫,原来在这挖了坑等着他呢。   他不跳,珉武王岂不对他防备心更重,跳了么,倒是可以反将一军。   洛无尘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丞相做得格外称职。   “行,我去。”他就等着电闪雷鸣那一天。   “蓼实,宽衣。”洛无尘被蓼实扶着进了内殿,换衣服的空隙,蓼实凝眉问:“公子,贵妃是珉武王的亲侄女,珉武王又今日进宫……”   “我不跳,岂不正好如了珉武王的意。”洛无尘说得云淡风轻。   “去叫刘隐士。”   蓼实立即喊了个太监去喊刘隐士。   仙灵宫距离琉璃殿并不远,来去也就一刻钟,更何况,蓼实是直接把刘隐士拽着领子提过来的。   到的时候,刘隐士觉得自己快被勒去了半条命,捂着脖子埋怨地看着洛无尘,“我说国师大人,下次喊我,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什么都好,能不能留我一条小命?”   “得罪了。”洛无尘倒是彬彬有礼,刘隐士反倒无言了。   “贵妃身体有恙,太医院那边药石无医,刘隐士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在下需要一个人陪着一同前去。”   刘隐士:见个娘娘还这么见外,感觉都不像是洛无尘了。   不过刘隐士转念一想,洛无尘到底也才十八岁,顾忌着男女有别也是正常的。 第21章第21章   刘隐士倒是识趣,直接朝两人告了退,出门的时候还想把大门带上,被蓼实沉沉喝了一声。   刘隐士:他气愤得甩袖,觉得蓼实真是不识好歹。   “娘娘有话,不放直言。”   “洛无尘,我知道你有秘密。”莫安雪语气微沉,其中带着几许狠厉。   可那狠厉,洛无尘能感觉到,并非是对他。   洛无尘不搭话,他倒想知道这个贵妃想做什么。   “洛无尘,我要你帮我杀了印朗。”   “娘娘,慎言。”洛无尘提醒道。   “慎言?”莫安雪脸上扬起几分讥笑,“作为皇上多年的枕边人,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安雪恨极了被人掌控的滋味,也恨极了一辈子的受制于人。   “你知道今日珉武王为何进宫么?”莫安雪才得到消息,她娘在半个月前与世长辞,这些年来她不知道自己的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珉武王一直说会善待她的家人。   可是她进宫已经六年,除了初时进宫时她见过自己的父母,而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听了珉武王六年的话,甚至不让她留下子嗣,她进宫的第一年就怀了孕,却被珉武王逼着喝了堕/胎药。   从那以后,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莫安雪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在疯的边沿挣扎着,她恨透了这些人,可是朝堂不论怎么都抓不到一个能帮她的人。   原本她看好澹台漭,可是澹台漭多年都不曾入朝为官,而今,老天送给她一个洛无尘。   莫安雪不确定洛无尘会不会帮她,可她知道珉武王很多秘密,珉武王现在要陷害暗杀洛无尘,这是她与洛无尘谈判的筹码。   朝中现今没有一个人敢跟珉武王对抗,他虽不上朝,可朝廷中到处都是他的爪牙。   莫安雪一边笑着,一边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掌心肉里。   洛无尘闻见了淡淡的血腥气,他垂眸,就见莫安雪握紧了拳头,手指泛着白。   “今夜子时,珉武王与太子联合请人暗杀与你。你要是死了倒还好,不死,他们就会将这一切栽赃在你身上,不论你是死是活,珉武王都有办法让皇上对你心存芥蒂,若是皇帝死了,你就瞬间落得个造反的罪名。”   洛无尘垂眸看她,眸间并不见诧异之色。   莫安雪观着洛无尘的神色,心中忐忑。她虽入宫多年,也听珉武王的话,尽量做个祸国妖妃,可珉武王对她的成果显然并不满意,不然不会让她连亲人的面都见不着。   现在印朗说她母亲在半个月前亡故,这让莫安雪非常担心弟弟跟爹。   她亲人的命,都在珉武王手里。   她不指望洛无尘能救出她爹跟弟弟,只要珉武王死,也只有珉武王死,他的家人才算最安全的。   “你若是答应,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莫安雪松了攥着的拳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冲动了,尽量让神色看起来更为可信。   “娘娘,你不觉得,你这是让在下拿命帮你?”洛无尘轻轻笑着,眸色微深,让莫安雪看不出这人究竟在想什么,或是听了这番话有什么打算。   “一命陪一命,你用命帮我,我自然也用命帮你。”莫安雪转过了身,洛无尘这话是没打算帮她,她要怎么办?   皇帝现在最听洛无尘的话,其次就是珉武王,皇帝虽然万事依着她,可只要涉及珉武王,皇帝就会朝她发怒。   她不敢再在皇帝面前提这件事,甚至提出把爹娘跟父兄接进宫里小住都不行。   莫安雪背着洛无尘,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你若是觉得这个筹码不够,我还有。” 第22章第22章   洛无尘没什么反应,听风楼的事,下属楼主报过来,洛无尘不在,便由青黛跟蓼实负责接手。   洛无尘想到这里,挑眉看向蓼实,微笑道:“有你们在身边,真乃三生有幸啊。”   青黛跟蓼实这辈子就只忠心于他,信任于他,这让洛无尘轻松了很多很多,他们俩就算听他的吩咐做事,也甚少询问缘由,一切都是以他的安危为主。   蓼实看着洛无尘笑着这样说话,别开了视线。   洛无尘整个下午都在琉璃殿中练字,累了就坐下自己跟自己对弈,嘴里偶尔会哼出小曲。   他嗓音清润,带着几许温柔,这是外人不曾见过的洛无尘。   蓼实就陪在洛无尘身边,不时提醒他一句是否要小憩一会儿。   却被洛无尘拒绝了,他身体虽差,却不至于差到那种地步,药浴跟每日的汤药不是全无作用的。   青黛是亥时中回来的,彼时洛无尘正在药浴。   他一回来就气愤地往椅子上一座,嘴里喊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蓼实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公子正在里面药浴,小声一点。   青黛就压低了声音跟蓼实小声道:“你知道我在外面遇着谁了吗?”   “谁?”   “澹台漭!”青黛烦躁地抓着后脑勺,“他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一直问我们家公子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原本我计划晚膳回来,硬生生被他拖到了现在。”   不止如此,他还差点跟印少明来个脸贴脸地撞上,澹台漭有意替他瞒下来,他这才得以脱身。   “我就搞不懂了,我们公子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男人,他怎么像个痴情种追姑娘似的紧追不放。”想到这里青黛就觉得自己气炸了。   背着说他们公子的坏话,见了他却又紧缠不放,他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偏偏他也不知道澹台漭吃什么练什么长大的,青黛自问自己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前十了,怎么就打不过一个澹台漭。   蓼实:……   “我已经叫听风楼去查澹台漭的过往了,按理说他一个从小在军中长大的,功夫怎么会那么好。”不止好,招式还阴毒得很。   蓼实就顺手帮他顺了顺背,洛无尘耳朵尖,将青黛的话全听了去,道:“用了晚膳没有,没有叫人把晚膳备上。”   “对对对,我快饿死了。”   蓼实就去帮他叫晚膳了,青黛偷偷摸摸地走进内室。   洛无尘:他听见了脚步声,青黛贼似的进来,洛无尘偏头看过去,道:“过来帮我。”   青黛巴不得,立马过去了,跟洛无尘道:“公子,澹台漭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啊,我今天套他话了,你知道那个混蛋说什么吗?他说「你们家公子好颜色,我想在我府里添一抹」,你听听,他这说的是什么话,还说捉了只鸟逗你开心,等你回去就把鸟送你,那鸟现在已经会说「公子吉祥」了,怎么看都是一败类。”   因为澹台漭背着骂洛无尘,还在皇帝亲设的接风宴上当众弹劾洛无尘,青黛对他的意见简直比天都还大。   听着青黛在身后一边给他浇这药汁,一边告状,洛无尘就忍不住笑了。   “区区几句话,你当真了?”洛无尘觉得青黛真是太单纯了,澹台漭这些话明显是为了试探青黛,故意激他,想从青黛这里套出点儿话。   不过他倒是很沉得住气,洛无尘已经许多天不曾出宫,他倒是很能坚持。   “你没看到他那幅嘴脸,我青黛活了十六年,就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恨不得将他那张脸削下来扔茅厕。”   “有机会的话,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洛无尘没有心,这辈子也没打算有心,更何况,澹台漭跟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只要他在宫中一天,他们早晚会走到对立面。   青黛闻言嘻嘻笑着:“那就多谢公子了。”   很快蓼实就端了膳食进来,青黛出去吃东西,换了蓼实伺候洛无尘起浴。   “公子,人已经准备好了,公子沐浴完是不是就要去见皇上。”   “皇帝今晚要用药浴,需得施针。”蛊在皇帝身体里养了多日,可还是有些微的排斥反应,洛无尘得去稳固一下。   “等青黛用完膳,时辰就差不多了,蓼实,这次你别去,去仙灵宫看看。”   “属下知道。”   穿好衣束好发,蓼实就去了琉璃殿,将新的丹方交给刘隐士,还要嘱咐他如何炼制。   到了亥时末,洛无尘便带着青黛去往乾宁殿。   未进殿门,洛无尘就听见了于言的声音。   “皇上,折子明日再批也是可以的,您可要好好将惜龙体啊。”   “国师还没来吗?”   “定好亥时末来,国师向来守时,断不会超过亥时。”于言给殿里的烛火换了一轮,就听皇帝道:“太子那边动向如何?”   于言闻言一愣,不过还是道:“太子今日黄昏出宫去了,至今未归。”   “去见珉武王?”   于言没说话,默认了。   皇帝极力压着怒意,那是他的亲儿子,就这么等不及他早死?   “皇上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听到安排两个字,洛无尘的脚步微微一顿,皇帝是知道了今晚之事?   青黛微眯了一下眼睫,贴得洛无尘更近了一点。 第23章第23章   蓼实急得眼眶通红,他为什么那么放心,觉得他们公子心中有数,他怎么能就这么放心。   “无尘?无尘?”皇帝扶着洛无尘的肩膀,洛无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这一刻全部褪去了颜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皇上没事就好。”   洛无尘尽力扬起一个微笑。   他很少受伤,除了十多年前的那一次,他平日里连药刀都不会划伤他的手指。   疼是很疼的,但是洛无尘熟悉自己,这一刀绝对不会要他的命,却会让人看起来就快死了。   皇帝这辈子只做过拿别人挡刀的事,从未有人主动替他挡过刀,就算珉武王也不曾。   他的内心这一刻非常复杂,一边怀疑洛无尘是不是早有预谋,一边又觉得洛无尘完全没必要如此,倘若他有别的预谋,这世上除了杀他之事,还有什么。   而且洛无尘就算想要杀他,能动手的机会多得是,何必等到现在,更不会替他挡刀。   侍卫们很快就来了,来人很多,也是洛无尘早就计划好的。   他就是要看看,也就是等着这一刻。   可能是失血过多,洛无尘视线渐渐变得迷蒙,他也就顺其自然地「晕」了过去。   耳边是皇帝的震怒声,还有于言要死不活忍着疼呼嚎「救驾」的声音。   侍卫们很快就将刺客全部降服,蓼实愤怒得想将这些刺客千刀万剐,说了不能伤他们公子,目标只是皇帝,可他们呢?   蓼实忍着怒,视线仿若看着死人一样扫视了一帮刺客一眼,有刺客想要咬碎藏在牙缝里的毒药,蓼实道:“卸了他们的下巴。”   蓼实更是直接提刀,一刀削了离他最近那个刺客的下巴,鲜血瞬间如注。   那些刺客有的求饶,有的咬死了牙关,半分声音不出。   “宣太医!宣太医!”皇帝慌张厉吼。   整个皇宫在这一晚,仿若浪搅深湖,各宫灯火瞬间亮如白昼。   太医院不论是太医还是肄业生齐齐出动。   很快这事儿就传到了文武百官的耳朵里,文武百官们齐齐进宫。   澹台漭被吵醒的时候,不满地打着哈欠开门,看着他爹正身着朝服要进宫,不满道:“老头子,大半夜的干嘛去?”   “皇上遇刺,我得马上进宫。”   “皇帝遇刺?”澹台漭的瞌睡瞬间醒了大半,阴阳怪气地道:“那个洛无尘呢?他现在不是皇帝身边最好的一条狗?”   澹台卓没空理会他,急急道:“国师救驾受伤,命在旦夕。”   澹台漭却瞬间眯起了眼睛,洛无尘救驾受伤?打死他都不信。   他看着他爹急慌慌地出了门,自己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嘲讽道:“他倒是豁得出去。”   皇帝遇刺的事,澹台漭从前不知道,只是从印少明的嘴里听闻过太子经常造访珉武王府,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为了这茬。   要说这朝中现今动静最大的,非太子莫属。   而太子又跟珉武王来往密切,这让他不得不往这上面想,只是——洛无尘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而珉武王府那边同样不太平。   太子在他府里一直未曾离开,收到行动失败的消息时,两个人都慌了。   “废物!废物!”太子怒不可遏地摔了茶盏,他都把乾宁殿的侍卫调走了,这帮人竟然都没有得手。   珉武王坐在旁边,看着慌得走来走去的太子,道:“太子殿下,现在咱们什么消息都没确定,只是失败而已,那帮刺客知道是你做的吗?”   太子闻言慌了慌,抿紧了唇。   珉武王见此明白了,猛地将茶盏狠狠一摔,碎渣溅到了太子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雪月阁不接无名氏的单,若不清楚下单人的来历,他们不会接这笔单子。”太子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不动怒,却在心里将珉武王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雪月阁知道,下面的刺客未必知道。”十万两,其中便有保密雇主身份一项,太子倒不是非常担心。   可他大概怎么都没想到,这帮刺客曾经是被雪月阁除名的刺客,蓼实易容扮成了雪月阁的阁使,才得以让这帮亡命之徒接单,条件是让他们自成一堂,只直受于阁主管辖,跟其他分堂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顶着雪月阁的名头能做他们想做之事,对于一帮亡命之徒而言,这无言是最好的庇护伞。   不过进宫刺杀一个洛无尘,这买卖比起自由而言,再划算不过,更何况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发现,多混进来了一个人。   琉璃殿。   洛无尘浑身是血地被扶了进去,青黛回来的时候,看着蓼实也是浑身是血,慌得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皇上遇刺,公子护驾……”蓼实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可能说这是公子故意为之。   青黛也知道洛无尘的行事作风,听蓼实这么说,立即明白了。 第24章第24章   他坐在洛无尘床沿,半天无话。   洛无尘也不想看他,只能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你好好将养着。”皇帝说完这话就走了出去,命令不准任何人来扰。   莫安雪见皇帝出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希望洛无尘能信她,她希望洛无尘觉得她是有用的,而不是一个只知道享受的后宫妃嫔。   琉璃殿很快就空了下去,方秋叹原本想要去看看洛无尘,可是皇帝都下令了,他也不得不尊,只能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内殿紧闭的门。   青黛一进去就趴在洛无尘的身边哭,“公子,你干嘛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青黛哭得伤心极了。   洛无尘示意蓼实将他扶起来,看着他的手臂,“包扎过了吗?”   蓼实点头。   洛无尘脸色苍白得很,道:“无碍。”   “你什么都说无碍,你是不是就算要死了,也是「无碍」这两个字?”   “青黛!”蓼实沉沉地低喝了他一声。   青黛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瘪着嘴,无声地哭。   “我真没事,”洛无尘抬手给他擦掉眼泪,“我有分寸,你还不了解你家公子么?”   青黛很想怼他一句「你就是没有分寸」但是在蓼实威胁的目光下,他没敢说。   洛无尘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这波刺客中多了一个人,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他是确实想要杀了皇帝,功夫还不低,也看不出其路数,青黛,皇帝现在不能死。”   “公子,皇帝死不死究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   青黛想不透。   蓼实却像是理解到了什么,洛无尘抬头看向蓼实,朝他扬起一个微笑:“蓼实,你懂,你跟他说,我想休息会儿。”   “好好好,那公子你好好休息,我不说话了。”青黛心有万语,见洛无尘这么虚弱的样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蓼实无声地将青黛拉了出去,外殿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青黛脸上还有泪,却固执地看着蓼实不肯眨眼睛,想要求一个答案。   他知道自己愚钝,不如蓼实敏锐,所以公子很多大事都是吩咐蓼实去做,他也没有怨言。   可是,他想成长啊,他想长大,而不是活在公子的羽翼之下安度一生,他也想变得聪明起来。   “你能不能把你的眼泪擦一擦。”蓼实看着他的眼泪就头痛。   “我憋着。”说完还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他抬起袖子就是一抹,“公子说你知道,你说。”   “公子自然有他的打算,青黛……”蓼实看着青黛一副想探知全貌的模样,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跟青黛说。   青黛是个藏不住脾气的人,他只在公子面前乖得很,离了公子,他是半分委屈不肯受的。   如果他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怕青黛当场就能提刀再去杀一次皇帝。   “我们听公子的吩咐就好,皇城不是江湖,不是武力就能解决一切的地方。”   蓼实这么一说,青黛就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容易冲动,特别是在遇见公子的事情上。   青黛知道了,之所以不告诉他,除了他迟钝之外,也是因为他容易冲动。   青黛有些无力地坐在矮榻上,“我会改,”说完他仰起头,看着蓼实,“这次,我一定会改。”   这是他们自从跟了公子后,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公子体质本就弱,就算有内力,也无法让他伤比常人痊愈快,甚至更慢一点。   而此时,洛无尘的伤口痛得让他冷汗直冒,其实洛无尘很怕疼的。   那种身体被生生撕裂的感觉,让他陷入一种漆黑的恐惧中。   他以为自己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疼,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疼。   可是生伤的疼,跟他每个月要经历的一次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还以为我习惯了。”洛无尘忽然自嘲了一句。   算着蓼实跟青黛说得差不多了,洛无尘将人喊了进来。   青黛眼睛红肿,眼神有了那么些不太一样的变化,变得坚定了很多。   洛无尘知道,自己这次受伤恐怕吓着他了,江湖上那么危险他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可偏偏这次,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洛无尘看着他微笑,保证道。   毕竟,皇帝遇刺,自己挡一次就够了,挡得太多就完全失去了价值。   “你说的。”青黛的嗓音因为哭过,变得低哑了起来。   洛无尘这才开始问在他短暂的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蓼实没说话,青黛就将前殿的事一一道来。   “这么说来,查漆升是死了。”   “死了。”青黛也没注意,查漆升是怎么惹到皇帝的,不过他听过蓼实从贵妃那里回来说起过程,他觉得,查漆升死了也好。   “那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不就空下来了?”洛无尘的嘴角斜斜地勾了起来。   据洛无尘查到的消息,查漆升是珉武王的人。往年皇帝的身体全是查漆升主治,却无半点效果。   而且洛无尘在第一次朝皇帝身体里放蛊的时候就察觉到皇帝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差,是因为一种毒。   老早珉武王就在暗算皇帝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当真为了太子,还是为了自己。 第25章第25章   “我没有,父皇,我没有,我只让他们杀洛无尘那个奸佞,没有让他们杀您!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宋澈的头在石板上嗑得「砰砰」声响,很快额头上就流血了。   珉武王见太子宋澈这么快就招了,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太子当真不及九皇子一半聪慧。   “是珉武王,是他让我用十万两去雪月阁买凶,那十万两有三万两都是珉武王出的,父皇,儿臣没有骗您。”   “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父皇,求您饶了孩子,孩儿再也不敢了。”   “现在你知道朕是你父皇了?”皇帝看着宋澈,心底满是失望,“杀了洛无尘,无异于就是杀朕。”   皇帝的视线扫过文武百官,视线最后落在珉武王身上,“珉武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珉武王跪了下去,“老臣冤枉。”   太子震惊地看着珉武王,他说他冤枉?买凶确实是珉武王指使他的,那三万两确实是珉武王给他凑齐的,他怎么能说他冤枉?   “珉武王,你给我的三万两,我是打了借条的。”太子急急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条,上面落款确实是太子印章。   澹台卓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就不明白,太子从小在宫中长大,很小就淫浸在朝堂里,怎么会这点算计都没看出来。   一张借条能说明什么?珉武王完全能推卸了出去。   “老臣确实借给了太子三万两,但是不知道太子用作什么,老臣身为臣子,太子殿下有求于臣,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毕竟,太子说,来日他登基,这天下就是他的天下。”   原本太子还有半分活路,可现在被珉武王这么一算计,是半分活路都没有了,更何况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皇帝并不全部信任珉武王,可很快珉武王就拿出了证据,人证物证具有,将太子死死定在了「死囚」上。   太子看着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转眼就成为了珉武王的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珉武王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什么一心扶持于他,从头到尾,从他当上太子那一天开始,珉武王就在切切实实的利用他。   珉武王惯来会投其所好,太子被他捧得飘,又觉得珉武王说得句句在理。   他父皇生性残暴,太子所见不少。他信了珉武王的鬼话,听了珉武王太多对皇帝的残暴添油加醋。   他怕了,也急了,他怕自己真的如珉武王说得那样,比不上他九弟,被皇帝废黜。   “父皇,你不要信他,您信儿臣,真的是珉武王教唆儿臣的……求父皇开恩呐!”   太子痛哭流涕,他父皇,真的做得出杀亲子这种事的。   皇帝看着宋澈被珉武王算计到如此地步,更是觉得太子不中用,难成大气。   可是,珉武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珉武王,这个儿子,真的是,愚蠢至极。   “来人。”皇帝猛地一挥衣袖,满身血色的坐在龙椅之上,“太子废黜,今日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都。”   “父皇!?”   “皇上!?”   不止太子惊了,连文武百官都惊了。   文武百官惊诧于皇帝当真这么容易就废黜了太子,还将其贬为庶民。   可太子惊得是,皇帝居然会留他一命。   “儿臣,叩谢父皇。”宋澈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额头所触之地,是一片小小血泊,满身死气。   没机会了,他被珉武王算计成这样,再也没有机会了。   珉武王微微侧头看向宋澈,微眯了一下眼睫,很快便又收回了视线,神色如常。   房顶的蓼实听到这里,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用轻功掠回了琉璃殿。   此时的琉璃殿非常安静,小太监们都不能靠近,只有青黛守在门口,反思着自己,深究着他们公子这次进宫究竟是为什么,又为什么要拿命去拼。   等他快要摸到点儿眉目的时候,蓼实回来了。   “怎么样?”青黛迎了上去。   “你在外面守着,我去看看公子。”   青黛知道蓼实这是要跟公子说什么秘密了,抿紧了唇,什么时候,蓼实也不跟他说真话了?   蓼实察觉到他的情绪,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安慰道:“青黛,公子不会害你。”   说完他拍了拍青黛的背,转身就进去了。   青黛知道公子不可能害他,可是心里就是难受得慌。   冲动冲动冲动,他一定要改,一定要改!!   蓼实进去,就见洛无尘平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听见他进来,挑起了眼皮略略侧头看他。   “公子,太子被废黜,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都。”   “哦?”洛无尘尾音微挑,转眸看着房顶,“居然这么轻。”他以为皇帝会直接将宋澈杀了,居然还留了他一命。   皇帝居然还有亲情这种感情么?   “珉武王呢?”   “珉武王无恙。”蓼实就将乾元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洛无尘。 第26章第26章   傅夫人被他吼得一怔,可是却不敢言。   傅胜沉了视线,珉武王究竟在打什么注意,他究竟是太子的人还是九皇子的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知道太子要杀洛无尘,但是却没想想到那些杀手居然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竟然当着皇帝的面动手。   傅胜抿紧了唇,一张老脸上生出了浓浓的惧怕,他跟太子来往密切,皇帝断然不会留他一命。   他狠了狠心,看向自家夫人,“收拾细软,趁着没人发现,我们跑。”   “跑?”傅夫人震惊地看着他,“那烟儿怎么办?”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是太子妃!”   傅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胜,沉默很久后,只好回房收拾东西。   而昭莱宫里,哭声一片。   傅烟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皇城禁卫,冷着脸要给他们戴上镣铐,死也不从。   太子就死气沉沉地看着傅烟哭得梨花带雨,从前,他觉得傅烟尚且还能看,而今却半分不愿跟他走,他出事,就连傅胜也没多言半分。   他们不是都归顺了他吗?为何今日半个给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太子这一刻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的单纯,他心里将洛无尘、珉武王、皇帝……那一个个名字,被他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碾磨成渣,恨不得将其抽筋扒骨。   他的盛世皇位,永世千秋,就因为这一次没得手的刺杀,尽数毁于一旦。   “殿下,请吧!”   宋澈穿着囚服,傅烟硬被套上了囚服,一直都在哭,在骂宋澈。   现在宋澈已经没了太子之位,还成了阶下囚,傅烟半分情面都不给他,傅烟骂得狠了,宋澈直接提刀一刀将傅烟劈去,当场血染昭莱宫。   太子冷冷地将刀往地上一扔,冷冷开口:“走吧!”   押送的人面面相觑,未言,将宋澈从宫中一直押送到城门,路上百姓围观,小小的议论声传入他的耳中。   从前他不曾看到、听到的,在今日悉数听了个遍。   “太子无才亦无德……”   “竟然还敢刺杀皇上……”   “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宋澈听得心如刀割,倘若他能学到皇帝的半分残忍与心狠,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澹台漭坐在茶肆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楼下的官兵,他以为宋澈会死,没想到皇帝居然还给他留了一命。   印少明坐在他对面,看着宋澈戴着枷锁,啧啧了两声,道:“怎么都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是这种下场。”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挺遗憾的,澹台漭带上了他准备送人的那只鸟,此时拿了根羽毛逗弄,活像一个二世祖,问印少明:“你设想过什么下场。”   印少明笑得阴阳怪气,“我能想到什么下场,毕竟皇上从前可不这么仁慈。”   澹台漭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澹台漭偏头看着楼下「盛景」,拿着羽毛的手撑着自己下巴,嘴角的笑深了些许,就是不知道那位扶摇直上的国师兼丞相大人,会不会留太子一命了。   那洛无尘,澹台漭是绝对不信他只是单纯来进京给皇帝治病的。治病的话,国师一职足以,可他却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坐上了丞相一职。   可是洛无尘,又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呢?澹台漭想不透。   “你说,太子被废还逐出京都了,那太子之位不就空下来了,有没有可能,九皇子……”印少明朝澹台漭笑得谄媚。   “我怎么知道。”澹台漭逗着鸟,那鸟叽叽喳喳想咬澹台漭的手指,澹台漭就弹它,“我又不在朝中做事。”   印少明嘲笑道:“对,我忘了,你爹什么都不给你说,甚至还抢你军功,”说完他又啧啧,“要是我爹这样抢我功劳,我非提刀砍了他不可。”   澹台漭别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他特有的张狂恣意,笑道:“那以后你爹要是抢你功劳了,我给你递刀。”   两人在楼上哈哈大笑,楼下的宋澈别了楼上一眼,看到两人笑得开怀,手死死攥紧了铐枷。   澹台漭朝他挑衅一笑,把羽毛放在嘴边吹了一下,那羽毛就顺着风飘下了窗,那双略微深邃的眼中,看向宋澈的视线是浓浓的藐视。   宫中。   洛无尘斜倚在榻上看书,青黛就乖乖把内殿收拾了一遍,此时正在换香。   洛无尘被他无聊又不敢动来动去的身形扰得眼花,放下书看着青黛,打趣道:“你再继续打扫下去,桌椅都要被你擦秃皮了。”   青黛就转身可怜巴巴地看着洛无尘,那眼神是说不出的委屈又无力。   洛无尘叹息一声,他知道青黛在自责,不由朝他招了招手,“你别这样,看得我怪难受的。”   “我也很难受。”青黛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肩上,他们公子很少受伤的,更没这样伤过,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青黛蹲在洛无尘的榻边,像只求安慰的猫似的把脑袋搭在床边,满目委屈。   “行了行了,困了没?困了上来睡会儿?”洛无尘示意他上床。   “我不。”青黛摇头,“蓼实看见又该说我了。”   洛无尘就笑笑,也就由着他去了。   洛无尘继续看书,看了一会儿之后,青黛忽然问:“公子,你这伤多久会才好啊。” 第27章第27章   难怪,难怪珉武王能这样目中无人,原来,他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主动问洛无尘,“你觉得毓儿如何?”   “皇上是想封九皇子为太子?”   皇帝却不说话了。   见皇帝想立九皇子又不想立的犹豫样,洛无尘谏言道:“既然皇上拿不准主意,不如就让太子之位空着,等哪天皇上想好了,再立不迟。”   “朕也这么打算的。”皇帝颇为赞赏地看着洛无尘,他根本就没想过再立太子,至少,不会是现在。   皇帝的野心洛无尘懂得很,就算再立太子,皇帝到死也不会放权,如果他早早立了太子,不过又是下一个宋澈罢了。   洛无尘不由在心中嗤笑,身为人父,却像是防着敌军一样的防着自己的子嗣,偏偏重用他一个外臣,洛无尘都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要说做他手里的一把刀,可他又没有好好的利用这把刀,反而让他受伤这件事全部推脱到了太子身上,白白放了珉武王一命。   现今又来告诉他,珉武王对他的威胁究竟有多大。   洛无尘的唇浅浅勾着,觉得皇帝昏庸自私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他心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何以为尊?   皇帝又嘱咐了几句洛无尘好好养伤,也让他别忘了皇帝的身子。   洛无尘一一应下。   不过临别前,洛无尘还是打探到了皇帝对澹台卓如何看。   皇帝说:“澹台将军是个好将军。”就差用「最听话的一条狗」来形容澹台卓了。   洛无尘笑了,把皇帝恭送了出去。   皇帝一走,蓼实跟青黛就进来,关切地看着洛无尘,生怕他在皇帝那吃了半分亏。   洛无尘只是笑了笑,问蓼实:“那个多出来的刺客查出来是谁了么?”   蓼实摇头。   他昨晚就已经去天牢探过了,那人在天牢便已经被折磨到气绝身亡。   洛无尘心中是有猜想的,却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那是一场真正的血染山河,宋默成不可能留下一个活口。   所以,还有谁比他还想要皇帝的命?   “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别把自己熬废了。”洛无尘收回神色,看向蓼实。   “属下有数。”   青黛就在旁边默默听着,屡次想要张嘴说话,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不得已,青黛只好撒娇般的一跺脚,顺手锤了蓼实一拳。   蓼实:他转头看着青黛,就见青黛瞪着他,蓼实:他像是给炸毛的猫顺毛似的摸了摸他的头,用少见的温柔语气对他道:“听话。”   洛无尘在旁边看得失笑,“行了,拿棋盘来。”   洛无尘下午就坐在矮榻上自己跟自己对弈。   皇帝说澹台卓是他最听话的一条狗,可如果真是最听话的一条狗,又怎么可能养出澹台漭那样的儿子。   澹台卓在朝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对皇帝的忠心到底几何?会不会……   洛无尘眸色微深,单看目前澹台卓,那是真的忠心,可他的忠心,究竟是对天下,还是皇室?   还有珉武王……   洛无尘手上的黑子朝着棋盘缓缓落下,脑子里是朝中现今所有布局。   太子落马前,大半的大臣都表现得跟太子的人似的,可太子出事连一个求情的人都没有,那些大臣又究竟是占哪边?   洛无尘想到了皇帝的话,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那一笑让他淡然平静的神色骤然多了些许丽色,他淡淡道:“宋毓么?”   话落,洛无尘手执黑子,将白子杀得片甲不留。   青黛在旁边看得凝眉,棋盘上的杀意青黛感觉得明明白白,却只能抿唇不语,有些事,他知道该问跟不该问。   自从入得宫来,洛无尘下棋的次数格外地多,棋风也变得凛冽杀意,半分寻不到从前的温柔与步步攻陷。   看到洛无尘收了手,青黛才担忧道:“公子,你的棋风变了。”   洛无尘看着棋局,微微怔了怔,挑眼看向青黛,“是啊,变了。”   变得激进了。   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云淡风轻。   “公子,”青黛忽然朝着洛无尘跪了下去,压低了头颅,抱拳道:“青黛斗胆,有一事要问。”   洛无尘看着青黛的头顶,青黛甚少有如此慎重的时候,而他又了解洛无尘,知道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第28章第28章   “那能如何?”宋毓轻笑,“没有楚陵,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做九皇子?”   半年前太子暗算宋毓,是楚陵递来法子救了宋毓一命,楚陵于宋毓而言,是难得的知己人。   “不论楚陵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他不会害我。”   小太监立马不说话了。   翌日。   一道消息忽然轰动了整个皇城,比太子被废放逐都来得轰动。   “公子,皇后自缢了。”青黛早上起来的时候,宫中的小太监们都在说这一消息。   彼时,洛无尘方起。   他看着青黛不知是兴奋还是遗憾的表情,微微勾唇,“早有所料罢了。”   太子是皇后的倚仗,老丞相又被皇帝赶走了,以他为替,皇后在宫中又不得皇帝青睐,来日皇帝要是动手,皇后的下场远没有自缢来的轻松。   现在她选择自缢,显然是了解皇帝的,提早给自己一个解脱,不过,可要苦了老丞相了。   青黛摸着后脑勺,颇为羞涩道:“原来都在公子意料之内啊。”亏他得到消息还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他们公子。   洛无尘轻笑,“这不显然的么?夫妻二十多年,皇后会连这点都不了解皇帝?”他话音顿了一下,道:“替我更衣。”   青黛动作轻柔,生怕碰着洛无尘的伤口。   洛无尘换了药,今日林冬引不来,洛无尘让蓼实去打探皇后那边的消息去了。   皇帝有意留太子一命,可洛无尘却不打算留着太子,他倒想看看,皇帝在收到太子也死了的消息时,是否会来找他。   断臂之事,怕是没人比皇帝能做得更好了。   洛无尘遵循着皇帝的命令,没有踏出琉璃殿半步,可是在临近傍晚时,整个皇宫都挂起了白绫,满城肃穆。   皇帝气得肝疼,丹药不住地往嘴里扔,也不知道真是丹药的效果还是怎么,他吃完终于觉得好受了点。   于言跪在不远处,整个殿里寂静无声。   宋毓跪在正中央,匍匐在地。   皇帝死死攥紧了手,最后咬牙切齿地道:“你再说一遍。”   宋毓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一字一句地道:“皇兄在出了京都二十里之外的地方,被草寇斩首,横尸乱葬岗,父皇,儿臣已经派人找了,可是……怎么都没找到皇兄的身体。”   宋澈的尸体,只留下了一颗头颅在乱葬岗的一棵枯树枝上叉着,眺望着皇城的方向。   “废物,废物……”皇帝猛地将案上的东西扫了一地,镇纸直接砸到了宋毓头顶,砸得他偷眼昏花,很快脑袋上就流出了鲜血,染红了眸。   “那么多人,押送一个人还能在皇城外被一群草寇全军覆没,全是废物,废物!”皇帝双手撑着桌案,胸膛急剧起伏着。   这世上会有谁这么想太子死?   珉武王,除了珉武王还能有谁?   这天下他就这么想要?   皇帝死死攥紧了手,可太子现在已经被他贬为了庶民,断没有他亲自大动干戈为一个庶民讨公道的道理。   “查,给我查,查不出来,你给我提头来见。”皇帝看着宋毓,那眼神恨不得要将他撕碎。   宋毓感觉到了皇帝的视线,垂着头低声应下。   怎么办?他就真的斗不过珉武王了吗?   拱手送出去的东西,就真的拿不回来了吗?   洛无尘,对了,洛无尘,还有洛无尘。   “传洛无尘,朕要马上见到洛无尘。”   太监立即领命急急走了,于言一直跪在旁边不敢说话,他的伤没好,而且皇帝现在正是盛怒之际,他根本不敢上前去触霉头。   洛无尘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才来,路上他看到了宋毓。   “公子,那就是九皇子宋毓吧?”青黛走在洛无尘轿侧,洛无尘闻言挑帘看了过去。   恰好宋毓正转头朝他看来,宋毓脑袋上流着血,在跟洛无尘视线相对的刹那,他便迅速挪开了视线,朝洛无尘遥遥行礼。   “看着像是个没脾气的主儿。”青黛瘪了瘪嘴。   “你家公子看着脾气好么?”洛无尘轻问。   青黛:……   “不生气的时候,确实很好。”   这是实话,洛无尘对谁都温和有礼,基本不动怒。但是生气的时候,对方基本是在用命承受他们公子的怒意。   洛无尘:谁生气的时候脾气还好啊,这不强人所难么。   洛无尘没再说话,放下了轿帘,宋毓就看着洛无尘的软轿从不远处走过。   跟在宋毓身边的小太监是陪着宋毓一起长大的,叫二李子,二李子心疼地看着宋毓,“殿下,皇后如今刚……”他顿了一下,“这国师大人未免也太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居然还敢在宫中乘轿。”   “国师大人有父皇特例,又因救驾有伤在身,二李子,以后这种话,你莫要再说了。” 第29章第29章   当所有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震惊的,雍国人谁人不知八月八乃庆国之日,提早或推后都可,为何偏偏要选在八月八这日。   对此,洛无尘道:“微臣算过了,结合皇后娘娘、皇上的生辰八字,八月八乃是最合适不过的日子了,皇上若是信不过在下,可再找人另算。”   可不论是皇帝还是朝中大臣,全都把这个日子拿出去找别人算了,具是言:好日子,鸿国运。   收到这个消息的澹台漭笑成了个傻子,对澹台卓道:“这国师怕不是个傻子,谁不知道八月八是雍国的庆国之日,他竟然把皇后下葬选在了这个时间,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杀太子的时候可没看出他有毛病啊,哈哈哈笑死我了,老头子,你们不会答应了吧!”   澹台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皇帝要是能信了这话,才是真的脑子有毛病。   “如何不信?整个雍国的人都把国师算出来的日子拿出去另算了,具是相同,这关乎雍国国运,不可不信。”澹台卓回答得有些忧心忡忡。   澹台漭倏地止住了笑,沉了眉眼,“所有人都如此言?”   澹台卓点头,澹台漭就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眯了眯眼睫。   这洛无尘是江湖人士不假,可他能认识江湖上所有有名的没名的江湖人吗?澹台漭觉得不可能。   纵然洛无尘有神医之名,难道所有人都这么攀附着神医?   可这个时间对洛无尘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澹台漭越想,那双眼透露出的情绪就越深。   澹台卓见自家小子又露出这种只有他干坏事儿时才会露出的表情,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少打些有的没的主意。”   澹台漭没闪,吃痛地捂着自己的小腿,“我想想都不行,老头,你未免也太霸道了。”说完他玩味地看着澹台卓,“你说,这洛无尘究竟想做什么啊?为什么把日子选在这一天?”   澹台卓默了半晌,最后道:“那是所有人算出来的,不是国师选的。”   澹台卓嘴上如是说,心里可不这么想。   雍国谁人不知雍国的庆国日乃是前朝的覆灭日。   洛无尘要雍国上下在这一天举国同悲,为的又是什么?   洛无尘不是江随云,他没有江随云的家国大恨,身世更是清白无尘得很,难道命术上而言,就是如此推论?   澹台漭却没再多言,心里将洛无尘此举假设了个七七八八。面上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澹台卓看了他这混蛋样儿就来气,赶紧「滚滚滚」地把澹台漭轰走了,来个眼不见为净。   澹台漭被他爹赶出了府,看着奴仆把大门一关,朝门口吼了一句:“老头儿,你把我赶出去,是又逼我睡青楼吗?逼我睡青楼好歹给点钱啊!”   不远处的人听见了,也只是遥遥一瞥,心里暗骂澹台漭混蛋,更没见过没钱还要光青楼,自己逛青楼还说成被自家老子逼的,逼的就算了,还要自家老子掏钱让他逛青楼,你说气人不气人。   关门的下人听着澹台漭这么吼,苦着脸劝道:“公子,你不惹将军生气,将军自然不会赶你,而且,你今天去了青楼,未来可是娶不着媳妇的。”   谁家姑娘会嫁一个整日流连青楼的混蛋啊?!   澹台漭不在乎地吹了声哨子,“那我睡哪儿去?而且我这辈子就没打算娶妻,关别人姑娘何事?更何况,我总不能去客栈孤零零地对墙自怜吧!”说完还骚包地用食指把跑到肩上的头发弹到背后去。   下人:他发现,他们家公子真的挺混蛋的,一赶他,比他们将军的扫帚飞得还快。   这也就罢了,自己逛青楼还被说成被逼的,他们家将军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澹台漭见他爹连声儿都没冒出来,知道他爹是不想管他了,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关门,自己转身的瞬间,面上的神色再也不见嬉皮笑脸,变得讳莫如深。   澹台漭觉得这国师当真胆儿肥,不过也乐意看到皇室在庆国之日哭丧着脸,就是不知道珉武王究竟会怎么把庆国之日的喜庆跟皇后的丧事综合到一个皇帝能接受的程度了。   而且,让他比较在意的是,洛无尘究竟想做什么?   先是设计了太子,后又是珉武王。   这到底是皇帝授意还是洛无尘公报私仇?   而且珉武王……   珉武王在朝中的根基根深蒂固,岂是他一个空有官衔且无势力的宵小之辈可动摇得了的?   先不说皇帝应不应,单是朝中文武百官,就是第一个不答应。   想要凭一个葬礼就想动珉武王,洛无尘未免把珉武王想得太简单了点。   想到这里,澹台漭也不再深想,反正在他眼里,不论是皇帝还是珉武王亦或是洛无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挺乐意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   澹台漭双手背在身后,吹着哨子往春风楼去。 第30章第30章   皇帝这话让朝臣们想要求情都灭了心思,什么叫「很多事都不予你计较」,这样的罪名可大可小。   而珉武王他们又都与其有着深浅不一的关联,珉武王若是倒了,难免牵连自己。   “皇上,微臣没有。”印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印少明,猛地把头磕了下去,“微臣对皇上,对我大雍绝无二心,还望皇上明鉴。”   印少明也看出不对味儿了,跪着走到皇帝面前,狠狠叩头,“是啊皇上,家父绝无二心,先前「入寝」一词全是小人口误,跟家父没有半分关系,还请皇上明鉴。”   群臣齐齐朝着皇上跪了下去,“还望皇上明鉴。”   “珉武王对大雍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皇上明鉴。”   朝臣跪了大半下去。   洛无尘挑帘看去,除了澹台卓跟几个四品官员只是拱手外,其他人尽皆跪了下去。   满朝文武,竟有这么多人为珉武王求情。   而且洛无尘也看出来了,这些下跪的朝臣,大多都是曾站太子一边的朝臣。   原来,太子还真是珉武王的一颗探路石么?   忽然,一道毫不掩饰的声音响起,“没想到这父子俩一唱一和的双簧唱得还挺好的。”   澹台漭也不知道印少明居然反应这么快,居然要替印朗抗下这一罪责。   不过印少明不是曾说,谁要是抢他功劳,亲爹都敢杀么?现在怎么忽然就为印朗说话了?   “阿漭!”澹台卓低喝了一声,紧接着就跪地朝皇帝道:“犬子无知,还请皇上、珉武王莫要怪罪。”   皇帝忽然像是换了张脸似的,亲自把澹台卓扶了起来,“将军言重了,阿漭是朕看着长大的,也时常进宫,他什么脾性朕还不了解么?”   皇帝此举无疑将澹台卓推上了风口浪尖,澹台漭不屑嗤笑出声,那一声特别响。   印少明悄悄抬起了头,看着澹台漭的视线恨不得杀了他似的,可转瞬他又垂下了视线,抿紧了唇。   他知道他爹为了权力什么都能放弃,也什么都敢做,所以他只能在混蛋澹台漭面前吹嘘几下,用来彰显自己跟澹台漭是一路人。   他也知道澹台漭惯来嚣张,皇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全是因为澹台卓。   澹台卓不是开国之臣,他是雍国建国两年后才入得朝廷,为的官,他的根基没有珉武王深,可这些年来对澹台卓的偏袒众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因为澹台卓向来表现忠心,皇帝又格外看重他,在朝中才一直没有出事。   就算有些小打小闹,皇帝对澹台卓也向来宽容,更何况,他爹不再上战场,澹台卓是朝中唯一军功显赫的将军……   对于不再上战场这件事,印朗给印少明的解释是:本王已为开国之臣,爵位加身,再去战场卖命,皇帝要动我轻而易举。   更何况我有雍国大军在手,皇帝短时间也不敢动我,而且,你观皇帝身体,他还能熬几天?   印朗原本是想着让皇帝自己熬死算了,反正太医院都没用,届时他再随便动点手脚……   可印朗没想到,皇帝熬了五年不说,居然还请回了一个神医洛无尘,把将死之命生生吊了回来。   “多谢皇上厚爱。”澹台卓被皇帝亲自扶了起来,转头看着澹台漭,“还不滚过来。”   澹台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朝着皇帝不伦不类地抱拳作揖,“是阿漭口不择言了。”   “无碍无碍。”皇帝笑得慈眉善目,拍了拍澹台漭的肩,转身面对珉武王,视线扫了一遍群臣,冷声道:“今日乃庆国之日,又是皇后下葬之日,朕便不与你计较,事后再罚。”   “微臣,谢皇上恩典。”   洛无尘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单凭这事儿动不了珉武王,朝臣现在这么多都是珉武王的人,深究起来皇帝并不占上风,大雍兵权又在珉武王手里,逼急了珉武王反了皇帝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洛无尘身上的伤未曾痊愈,全程他都被特许坐在轿子里观礼,众人只得闻轿中不时传来的轻咳之声,离得近的也能闻见里面隐约的药香。   青黛全程都目不斜视,他在考虑,要不要跟澹台漭去解释一下,毕竟澹台漭识得自己,若是他猜测轿中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个邵雪月怎么办?   可是洛无尘又说了让他别管。   青黛不时朝澹台漭看一眼,可每一次都能对上澹台漭那似笑非笑的视线,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青黛立即正了神色,用澹台漭能听见,又不显得刻意的声音朝洛无尘道:“丞相大人,我们家公子的药是不是今日我护了你,你就给?”   听得青黛如此问,洛无尘立即明了青黛的意,微微失笑,淡声道:“那是自然,首先你得让我活着回到宫里,我才为你家公子配药。”   “那青黛,就多谢国师了。”   澹台漭闻言,微微拧眉,随即别开了视线。   青黛跟洛无尘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恰好他能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传闻洛无尘并不会武,声量也在一个正常人甚至偏虚弱的人声量之中。 第31章第31章   一听洛无尘是亲自出门去抓珉武王的证据,皇帝立即欣然同意,并为洛无尘调了上百自己的亲兵。   洛无尘拒绝了,“皇上,在下并不是去抓珉武王的。”   皇帝知道自己太心急了,给了洛无尘他的令牌,只要出示令牌,便如见当今圣上。   洛无尘收下了,嘱咐皇帝别气,一切有他。   皇帝又是对洛无尘一阵夸奖,眼底对洛无尘的期望非常大,看得出,皇帝比洛无尘还心急得多。   洛无尘对此只是微笑,他笑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真,很容易骗人。   皇帝对洛无尘,向来是身负高明医术、实则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江湖人罢了。   全然没发现,自己现在完全是被洛无尘牵着鼻子走的。   洛无尘将皇帝的那一百亲兵秘密安置在宫外,密切注意着珉武王府跟各大臣府里的动静,就这样而言,洛无尘无疑光明正大的多了一百人可用,倒是可以留一些自己人了。   出得宫,洛无尘只带了一个青黛,蓼实做别的事去了。   马车里,洛无尘轻青黛说,“公子,澹台漭就跟在不远处。”   “去风来信。”洛无尘语气带着他特有的虚弱,不时还要轻咳一声,面前摆放着几盘蜜饯甜点,他嘴里还含了一颗蜜饯。   青黛领命,权当没发现澹台漭似的驱车直奔风来信。   方才下车,澹台漭就装作偶遇般迎了上来。   “邵兄。”澹台漭态度热情,他依旧着一身黑,还未回府换掉那一身丧服。   洛无尘佯做惊讶般看向澹台漭,“澹台兄?多日不见,澹台兄好似有了些变化啊。”   澹台漭熟络地上来勾着洛无尘的肩,头抵着洛无尘的额头,姿态非常亲密地道:“是啊,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勾着洛无尘胸前的一缕头发。   青黛:浪/荡子、登徒子、不要脸的败类,他们公子是他能勾肩搭背的吗?简直脏了他们公子的身子。   青黛在后面恨得捏紧了拳头。   澹台漭似有所感般回头疑惑地看着青黛,“小公子,你生什么气?”   青黛见他问,也不藏着掖着了,当即抬手指着澹台漭不规矩的手,“把把把你那脏手拿开,我们家公子是你能碰的吗?你给我拿开。”最重要的是,澹台漭那瘪三的手时搭在洛无尘受伤的那边肩膀上的。   “青黛!”洛无尘低声沉喝了一句,青黛立即气鼓了脸,连表情都懒得装了,用实打实的怒意眼神瞪着澹台漭。   澹台漭倒是觉得青黛未免太过小心了,把洛无尘搂紧了些,“你家公子又不是糖做的,捏一捏就碎了,”澹台漭那双风流的桃花眼视线一转,嘴角勾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看着洛无尘,“还是邵兄身体不适?”   青黛:!!   澹台漭怀疑了?   洛无尘不动声色地躲掉澹台漭不规矩的手,“澹台兄说笑了,在下好不容易求得国师赐得良药,自然要好好将惜着点身子,你说是不是?”   洛无尘看着澹台漭的眼是笑着的,里面表达的情绪非常真挚。   他的怀疑连青黛都听出来了,洛无尘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澹台漭见他躲掉自己的手也不生气,语气里还隐隐有埋怨自己当初答应他说为他引荐国师一二的承诺似的,只得好笑地看着洛无尘,歉意道:“我也不知道国师那么难见,我的拜帖都送了好几封了,奈何国师架子太大,压根不见我,许是看不上我等闲人罢。”   洛无尘闻言有些惊讶,他并未收到过澹台漭的拜帖,不由转头看向了青黛。   青黛耸肩,朝天翻了个白眼。   澹台漭的拜帖他自然不可能收的,收了不就露馅儿了么,而且他们家公子那时正伤着呢,谁有心情见他。   澹台漭双手抄着,右手摸着下巴把洛无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邵兄看起来比起前些日子相见,确实瘦了些,可有好好吃饭?”   洛无尘见他忽然又转了话题,尴尬之色瞬间化为了好友相见的嘘寒问暖,心中更加确定了澹台漭绝非善茬,笑道:“澹台兄也知晓,在下身子不好,加之雪月阁杂事繁忙,让澹台兄忧心了。国师在下已经见过,也求得良药,多谢澹台兄。”   “怎么可能见笑,”澹台漭特意瞄了洛无尘的肩膀好几眼,暗戳戳地摩挲了一下方才搂过洛无尘肩膀的那只手的手指,只觉得这人单薄瘦弱得紧,身子骨好似也很弱。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洛无尘就咳了三次,虽是轻咳,到底处处彰显着他身子的虚弱。   这么虚弱的人若是洛无尘,受了那样的伤,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跟他谈天说话?   可转念一想,洛无尘本就是神医啊。   澹台漭有些地方没想通,也就不想了,老实跟洛无尘道:“实不相瞒,前段日子,我被我爹赶出来了,身上没带钱,就在你的房间住了一晚,”见洛无尘那双桃花眼扫过来,澹台漭立即指天发誓,“不过等我有钱,你在风来信,乃至在京都的所有花销,都算我头上。”   洛无尘:青黛则无声嘀咕,“我家公子能看得上你那点儿碎银?我呸!” 第32章第32章   他微笑着看向澹台漭,状似无意地问:“澹台兄对国师看法如何?”   “还能如何?妖言惑众的奸佞罢了。”澹台漭说起洛无尘,脸上每个地方都好似在嗤笑。   这次换洛无尘诧异了,除了太子死了,洛无尘实在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奸佞了,而且太子的下场在他看来不过自作自受。   他以为澹台漭心明镜透,却不想也随波逐流么?   那——澹台卓是不是也如是想?   “此言何意?”洛无尘放下茶盏,“据我所知,洛无尘这人,其实恩怨分明得紧,而且现今也并未传出他做了什么奸佞之臣才做的事。”   “那是你不知道罢了。”澹台漭趴在桌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转着茶杯,忽然挑眼看向洛无尘,“方才你也说了,国师为何把日子选在八月八这个庆国之日,雍国谁人不知八月八是什么日子?”   洛无尘不语,澹台漭便继续道:“雍国的庆国日便是前朝的灭国日,举国同悲却又举国同庆,他是什么目的?”   “你是怀疑?”洛无尘话语未尽,澹台漭朝他笑得意味深长,给了洛无尘一个「聪明」的眼神。   “众人皆知前朝皇室全族乃至大臣,甚至是百姓都未得一个好下场,洛无尘的背景为何,他难道当真只是推算出这一日于雍国国运有益?”澹台漭嗤笑道:“如果他跟前朝当真无半分关系,何以如此用心?”   举国同悲,当真是悲皇后,还是悲已经覆灭的前朝?   洛无尘若是当真跟前朝没有半分关系,就算推算出这一日有益于国运,为了不触圣怒,也应当避免这一日才对。   说他跟前朝没有半分关系,澹台漭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洛无尘没想到澹台漭想得这么透,他微微垂眸,视线暗了片刻,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了几分。   京都所有会推算的先生皆言这一日是有益于国运,就算是别的大臣,应当也是往洛无尘恃宠而骄上去想,而他偏偏把他往前朝余孽上想。   那一瞬,洛无尘心中是生了杀意的。   澹台漭这样的人,留不得。   可是澹台漭接下来的话,却生生救了他一命。   “不过洛无尘若是真跟前朝有关,我倒是乐见其成。”澹台漭的右手食指揪着自己的小辫子,忽然抬眼看向洛无尘,笑道:“说句咱们兄弟的体己话。”   洛无尘没想到澹台漭的嘴里竟然还能吐得出「体己话」这样的字眼,顿时有点错愕,转瞬他的神色恢复如常,道:“澹台兄请说。”   “现在的皇室暴戾残忍,对待前朝百姓根本不像对待百姓,而是对待俘虏,每次行军回来,看到边疆的那些前朝子民被现今的雍国百姓随意打骂欺辱,这不是改朝换代的天下,这天下没有一视同仁,现在的百姓可随意欺辱前朝子民,他们在雍国,活得堪比畜生。”   澹台漭说这话的时候是捏着拳头,咬着腮帮子的,说完他仰头给自己灌了一杯茶。   那一路行来,未有战事,却堪比沙场的残忍,让他觉得这个雍国真的烂到了骨血里。   不止皇室残忍暴戾,就连百姓也是如此,何谈安居?何谈太平?   前朝还在的时候,也未曾如此对待过现今殖民过来的百姓如此残忍。   他们没有高额的税赋,也没有被前朝像是对待敌军那样对待,甚至消减税赋,收成不好还会直接免了税赋,前朝还会定时拨款救济。   可是现在的前朝百姓活成了什么样,雍国并不承认他们已经投降,尊他为帝。   贫瘠之地、荒芜之地,大片的沙漠,寸草不生,每年只能看天而活,还要缴纳比繁华之地高出几倍的税赋……   澹台漭的怒意展现得淋漓尽致,并不介意洛无尘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江湖人。   洛无尘也知道前朝的百姓现今过得是什么日子,只是他能做的都做了,却不能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听风楼只是一股江湖势力,根本抵不过一国之军。   他可以招兵买马直接反了雍国,前朝百姓被这样对待,他们必定欣然入军。   可——洛无尘不愿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做注。   拼一把固然好,可若是失败呢?失败了,他们就真的没有了,包括命,不到必要时,洛无尘不愿他们卷入这样的纷争里,白白送了命。   这时候,洛无尘忽然又想: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雍国已然糜烂至此,他又在顾忌什么?   同样是人,同样是百姓,只因前朝生在繁华之地,现今就要被流放到无人的荒凉之地,还要被雍国……   洛无尘的怒是不动声色的,他只是挑眼看着澹台漭。他发现澹台漭很能跟前朝百姓共情,许是他看过两种极致的好与坏,他很同情前朝百姓。   澹台漭被洛无尘这样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他也知晓自己现在的话是大逆不道,被他爹知晓揍一顿都是轻的。   不过么,他倒是很想知道面前这个邵雪月的反应。   上午那一见,虽然他说了是去求药,尽管有了解释,澹台漭也并不全然信。   试问:一个杀手组织的阁主,正常来说,不应该找机会杀了洛无尘给自己报仇么?为何还会对洛无尘低声下气。 第33章第33章   洛无尘看着棋盘,有些懵地抬头看着耍赖的澹台漭。   除了第一局让洛无尘觉得澹台漭实在太菜没有让子,后面两局他都让子了的。   但是他也没想到澹台漭的棋艺堪比三岁稚子,这让他如何让得过来。   这时,青黛就准备好了宵夜,敲响了门。   “应当是青黛。”澹台漭输得没了气焰,有气无力地道:“进来吧!”   青黛进来就看到了棋盘,他放下托盘诧异地问:“黑子谁执?居然比我还下得烂!”   澹台漭:他知道自己棋艺不好,可被青黛用这么鄙视的语气说出来,让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那么的不学无术。   “有本事你来一局。”澹台漭整个人都瘫矮榻上了。   青黛:“我又没有自虐倾向。”而且他都能看出,他们公子棋风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完全是让着澹台漭的。   澹台漭又被青黛刺了一剑,看着桌上的小菜,觉得不得劲,又叫了两坛酒。   青黛见澹台漭叫了两坛无言,闷闷地道:“你付。”   “先记上,等我有钱了加倍还你。”   “骗子。”青黛白了澹台漭一眼,一般这么说的都是骗子,而且澹台漭总流连于风月场所,居然会没钱?打死青黛都不信,奈何他们家公子都没说话,青黛除了暗戳戳地骂骂,也没别的办法了。   洛无尘就听着他们俩斗嘴,他吃相斯文,且饭量小,澹台漭一边喝酒一边看他吃东西,顺便把青黛打发走。   青黛:要不是你对我们家公子有用,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   青黛「砰」地把门关上,洛无尘没理,澹台漭自然也没话,他巴不得青黛走呢。   他一边喝酒,一边看洛无尘吃东西,感觉洛无尘吃东西就像被人捏着肚子似的,小口小口的,斯文极了。   澹台漭许是觉得洛无尘吃东西太端揣,把酒坛往桌上一放,看着洛无尘道:“邵兄,难怪你身子骨差了,吃这么点儿,猫都比你吃得多。”说到这儿,澹台漭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自己脑袋,“遭了,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今日他没想着能遇见洛无尘,那鸟都被被他教成一小混蛋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儿捡的「小混蛋」,他一回去逗弄那鸟,那鸟绝对喊他一声「小混蛋」,再被他养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一把把它捏死。   洛无尘见他拍自己脑门儿,愣了一下,就见澹台漭迅速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个东西。”   “你不是被……”「赶」字还未出口,澹台漭忽然站定,看着洛无尘挑眉道:“邵兄,你还未曾去过将府,不如趁夜,我带你回去瞅瞅。”   洛无尘:……   “深夜冒昧打扰,怕是不太方便。”   “方便,方便极了,”澹台漭忽然靠近洛无尘,低声道:“我偷偷带你回去。”   澹台漭身量比洛无尘高,欺在洛无尘耳边说话,需得微微弯腰,几缕头发落在了洛无尘肩上,洛无尘抬眼看向澹台漭,他不轻不重地呼吸喷在洛无尘脸上,带着无言特有的酒香。   澹台漭的视线微垂,看着洛无尘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觉得这人真是端揣得慌。身为雪月阁阁主,身上却是不见半分江湖气,甚至不见雪月阁特有的果断狠厉,这让他非常好奇,面前这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跟江湖传闻那么不一样。   见洛无尘抬眼看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透出了些许犹豫,澹台漭又道:“如何?不敢?”   洛无尘不知道他把自己拐去将军府意欲何为,居然还对他用这么弱智的激将法,不由失笑,“那便叨扰了。”   “痛快。”澹台漭一把搂住洛无尘的肩,受伤的那边肩膀立即撞在澹台漭石头一样的胸膛上,痛得毫无防备的洛无尘一声轻哼。   澹台漭:……   “邵兄,你别说,你疼。”澹台漭知晓自己的身体有多强健,只是觉得邵雪月不该如此孱弱。   洛无尘垂下头,“是澹台兄的身子骨太好,都快赶上铜墙铁壁了。”   “那你多练练。”澹台漭远离了洛无尘一步,将洛无尘垂在胸前的头发拂至后肩露出了他雪白的脖颈,道:“不然一会儿我搂着你,怕你散了架。”   洛无尘:他看着澹台漭,有些奇怪,澹台漭当真不觉得他对自己的动作太过亲密了些么?   见洛无尘看他,澹台漭有些迷茫,“怎么了?”   洛无尘垂下视线,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时候他觉得澹台漭聪明得很,有时候又觉得这人单纯得厉害,根本不晓得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澹台漭,却又感觉很轻松。   “无事。”洛无尘抬起眼眸,还没等他再言,澹台漭忽然一把搂住他的腰,脚下微微用力,直接用轻功带着他从窗户掠了出去,在他耳边轻声道:“邵兄,抓紧了。”   洛无尘:他以为澹台漭是要领着他往将军府走,然后从后门进,没想到竟是这种走法。   八月天的夜已经带了些许凉意,澹台漭的发有几缕被风不自觉地扫到了洛无尘脸上,洛无尘的腰被澹台漭紧紧搂住,他掌心炽热,让洛无尘觉得有些烫人。 第34章第34章   (倒V结束)   鸟羽毛色彩艳丽,在看到那鸟的冠羽时,洛无尘着实惊讶了一把。   “霜燧鸟?”   “你识得这鸟?”澹台漭初始以为,这鸟不过是颜色艳丽一点的八哥,没想到居然还有名字,他默默念了一声「霜燧鸟」,随即抬眼看向洛无尘,抬手指着鸟,“这鸟哪里霜了?”   霜色为白,燧喻火,这鸟色彩艳丽得像抹了世间所有颜色于其上。   澹台漭用食指轻佻地勾着鸟喙,逼迫霜燧鸟伸长了脖子,鸟脖子的正中间有一道雪白的毛色,“你别说,这霜来自于这里?”这也霜得太磕碜了。   洛无尘:他走到鸟架前,伸手拂过霜燧鸟的冠羽,一直拂至尾羽之上,那鸟原本绚丽的颜色立即化为纯白霜色。   “霜燧鸟平日不显真色,且惯来会伪装,不知其珍稀的只会当它观赏鸟豢养,可这鸟若是长大了,比鸮种更威武,惯来心高气傲,是所有鸟类中最聪明的一种鸟,很是难得。”洛无尘没想到这霜燧鸟居然会被澹台漭拴着脚乖乖待在鸟架上。要知道,成年霜燧鸟,可是鸟中最聪明残忍的一种鸟,传言此鸟通人性,会人言,只要认了一主,便极为忠心。在雍国国土上,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   洛无尘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师父疯赖子养过一只,且只认他师父为主,洛无尘都靠近不得,很是凶残,且浑身是宝,据说还有起死回生之效。   起死回生之效洛无尘没见过,可他之所以现在还站在这里,这鸟出了不小的功劳,所以他师父那只霜燧鸟恨极了他,见一次打他一次。   “澹台兄是从何处得来此鸟的?”洛无尘在微光下转眼看着澹台漭,那眼神清丽,五官被微光勾勒得别有一番韵味,不同于白日里的清冷疏离有礼,反倒多了一股魅惑之感。   澹台漭怔怔得盯着洛无尘,视线不自觉地扫过他的喉结,掠过领口,随即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低声道:“阙巧山上捉到的。”   “阙巧山?”雍国人没人愿意踏足阙巧山,那里现今遍地尸骨,整座山无意的一步,都有可能踩碎一具骸骨。   洛无尘沉了视线,浑身气息以一种几不可察觉的势态冷了下去。   澹台漭惯来是不怎么在乎别人情绪如何的,可现在见洛无尘情绪一下就冷了,心里闪过那么几丝不自在。   他不在乎邵雪月究竟跟前朝有什么关系,他甚至盼着有人能出头一战。但形势所逼,那个人绝不能是他,他不能害了他父亲,不由抿紧了唇,略显急切地解释道:“去阙巧山本是为了吓唬一下印少明,然后就见着了这鸟,我守了一天一夜才抓到它,是想送给你的。”   “送我?”洛无尘挑起眼皮看着澹台漭,眼底幽暗,随即那一暗迅速转变成了惯来的云淡风轻,轻笑道:“为何?”   澹台漭也不知为何,见他笑了,心里骤然松了口气,道:“邵兄不觉得,这鸟实在跟你匹配极了么?”   洛无尘也没计较他满嘴轻佻话。他敢送,不论什么,他都敢接,不由低头浅笑,“那便谢过澹台兄了。”   “公子吉祥,公子吉祥……”   洛无尘话音一落,霜燧鸟就朝洛无尘喊,声音清脆好听极了,还一边用鸟喙啄足间锁链,好似在示意洛无尘替他解了锁链。   洛无尘不再看澹台漭,转头伸手轻抚霜燧鸟的鸟羽,“暂时不能放了你,放了你你就跑了。”   “小混蛋,小混蛋……”霜燧鸟瞬间变脸,大骂洛无尘。   洛无尘:这鸟究竟有多生气?谁不如它意它就叫谁小混蛋。   “喂,你够了啊,再喊小混蛋,信不信我把你炖来吃了。”澹台漭凶起来是挺吓人的,奈何霜燧鸟大概真的通了人性,此时装傻,压根不怕澹台漭,还飞起来追着澹台漭啄。   洛无尘看着那一鸟一人在房间里一追一躲,微微攥紧了方才摸过霜燧鸟的手,面上的表情却是分毫未变,甚至勾起了唇角。   澹台漭得空转眼望去的时候,觉得现在的邵兄跟平日里比起来变得更真实了起来,那笑让他像是看见了一朵盛开的花儿,花色雪白,其蕊却是红的发黑。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让澹台漭觉得,现在的洛无尘,格外的真实。   见洛无尘笑了,澹台漭也不再逗鸟,一把捏住鸟喙,“再啄我,邵兄的面子我也不给了。”   霜燧鸟就扑棱着翅膀,不满地耸脖子,还想啄他。   澹台漭:他弹了一下霜燧鸟的小脑袋,捏着它走到洛无尘身边,垂眸看他,“既然这鸟这么好,一直叫它小混蛋好像不合适,邵兄,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你一直叫它小混蛋?”洛无尘微微震惊,觉得澹台漭简直是暴殄天物。   澹台漭:……   “我是个粗人,取名字这么文雅的事儿,不适合我。”而且这鸟确实很混蛋啊,拣了他爹骂他的「小混蛋」来骂自己,自己不叫它小混蛋叫什么。   但是这话澹台漭没有说出口,总觉得说出来,会在洛无尘面前掉了面子,平白矮了好大一截。   洛无尘垂眸想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澹台漭忽然发出一声低笑,微微欺近洛无尘,低声道:“不如就叫它……”他顿了一下,好似在等洛无尘抬头。   洛无尘抬起脸来,那双眸子仿若琉璃,其间点缀着点点烛火的微光,却轻轻弯了一下眼睫,带着一种了然的笑。   澹台漭藏在喉间的那一句话在洛无尘这样的视线下,忽然让他觉得他爹经常骂他混账骂得还挺对,便就临时改了口,“小雪。”   洛无尘:敢情他憋了半天就憋出一个「小雪」来,不过想到「小混蛋」,洛无尘忽然觉得小雪也还好,不由点头道:“依你。”   霜燧鸟听着这名字不干了,在澹台漭掌心使劲儿扭,不过掌心大的小东西,澹台漭还真怕它把自己脖子给扭断了,立马道:“别,别依我,我就随便一说。”他送的礼物,怎能如此被自己糟践。   而且洛无尘把这鸟说得这么神,现在还年幼,这么敷衍的名字,长大了不得挠死他。 第35章第35章   澹台卓人未到声先至,“阿漭,是你回来了么阿漭。”   澹台漭朝自己做了一个缝嘴的动作,把赤雪放回鸟架,招呼洛无尘先藏起来,“我爹要是知道我带人回来,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洛无尘:??   传言不是澹台漭天不怕地不怕,经常跟他爹叫板,怎么现在这么怕澹台卓?   脚步声越来云近,可澹台漭屋里跟外面的院子全然不同,干净得几乎藏不了人。   “床上,床上。”澹台漭直接把洛无尘拦腰抱起,一跳就把他塞进了床里,还不忘把他盖在被子里,自己做出一副「我刚起床」的假象,并且起床气还很重的那种。   被强势塞进被子里的洛无尘在澹台漭塞他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哼,澹台漭好死不死地又碰到了他的伤处。   “抱歉邵兄,我下手重了点,委屈你了。”说完他就像俯身,在洛无尘晶亮的目光下愣了一下,随即拧紧了眉,拉上了床帘,转身朝门口行去。   洛无尘:他乖乖躺在被子里,看着漆黑的帐顶,若是方才他没看错,澹台漭是打算像哄孩子那样亲他一下?   不过暂时藏起来也好,暂时他还没打算跟澹台卓正面对上。   他若是这时跟澹台卓正面对上,邵雪月这个身份便不能用了,将错就错虽时日尚短,可若是现在透了身份,未来很多事都不会如此顺利。   门口传来父子俩的对话声。   “爹,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澹台漭已经快速褪了自己的衣裳,只着亵衣,并快速热身,把自己弄成刚起床,且被吵醒很不耐烦的样子,倚在门像下一秒就能化身为狼,将外面的人一口吞了的气势。   澹台卓拧着眉,看着自己这个不孝子,沉声问:“你何时回来的。”   “我何时回来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澹台漭的语气特别讨打,洛无尘果然听见了衣裳的摩擦声,他不由轻轻偏头,运极目力去看门口背光的两人。   奈何洛无尘只看到了澹台漭一个人的身影,并不见澹台卓。   澹台卓身为武将,本就体型高大,可在他这个儿子面前,好似还是矮了那么几分。   澹台漭这话估计澹台卓已经听腻了,只道:“近日你少出府惹事,也别再跟印少明来往了,珉武王府现今正是靶心……”   澹台卓还未说完就被澹台漭打着哈欠打断了,“你又不让我入朝为官,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何时见我主动找过印少明,都是他来寻我。”   澹台卓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就是印少明一喊他就出去,让他都忘了澹台漭虽然看起来很混账,可真正给他惹出的事儿几乎没有。   “我不放心,你别给我出去惹事儿,今晚我会派人守着你,春风楼等烟花之地,你别给我去了,再去,你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说完澹台卓拂袖转身,叮嘱道:“近日莫要进我书房。”   澹台漭目光闪了闪,听出了什么,他爹让他别进,那就是给我进的意思,他微眯了一下视线,看着澹台卓离开的背影,不由抬头看了眼夜空。   不到必要时,他爹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入朝堂为官,平日里他爹虽然并没有不让他不进书房,但是澹台漭心里憋着一股气儿,他爹不让他入朝为官,他连书房都不踏足,澹台卓知道的。现今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必然是书房东西很多,他爹忙得收拾不过来,这是在提醒他。   所以……皇帝是打算对他们澹台家动手了么?否则他爹为何如此慎重。   还是只是他爹防患于未然?   如果皇帝要对付他们他澹台家,凭他现在跟珉武王的关系,这不是自折羽翼么?   他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澹台漭竟然摸不透他爹究竟怎么想的。   而洛无尘也听出了这话的意思——书房有东西。还是——澹台卓已经发现澹台漭屋里有其他人了?   不论哪一种,洛无尘都知道,这书房,他必须得探一探了。   不过,只怕届时澹台卓会来个瓮中捉鳖。   洛无尘的视线悄悄落在霜燧鸟身上,转瞬又移到朝他走来的澹台漭身上,现成的,不就有一个吗?   他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直到澹台漭撩开床帘,洛无尘才撑起身子坐起来,“你爹?”   澹台漭闷闷地应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试探,“你也听见了,我爹派人守在外面,邵兄,今晚怕是得委屈你宿在我屋里了。”   “不打紧。”洛无尘倒是无所谓,并且,正合他意,反倒省了他找借口留下来的麻烦。   此时青黛不在,知道他不见了怕是快急昏头了,他得尽快告知青黛自己安全,让他勿念。 第36章第36章   “邵兄,”澹台漭敛去眸间嗤笑,转头看着洛无尘,“你对洛无尘尚算了解,照我看,他害得你终身病体,你应当恨极了他,为何还会对他处处忍让,一个洛无尘,当真让你如此慎重,甚至不惜对仇人低声下气?”   澹台漭说出了正主邵雪月的心声,邵雪月是真的恨极了洛无尘,奈何听风楼跟雪月阁势力相当,听风楼的眼线更是深入雪月阁内部,邵雪月抓了几年都没抓完,能如何呢?   “从前是恨的。”洛无尘语气幽幽,“三年前,我本是有机会杀了他,可他死了,我也会死,你说我能如何?”   澹台漭:是了,人活着,怎么能不怕死,可这口气,他当真就能咽得下?   “可是洛无尘答应,一定会治好我,并且许了我认为值得的好处,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杀他?”洛无尘嘴角的笑清浅,那双桃花眼中带上了几许狡黠,那又是属于面前这人的另一种光华。   澹台漭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才别开视线,“那条件定然是让邵兄很是满意的。”   “众所周知洛无尘乃当世神医,多少江湖人求一药而不得,这于我而言,并无坏处。”   赤雪大概是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了,不满地扑棱着翅膀喊了几声「小混蛋」,床上的洛无尘跟澹台漭闻言,忽地相视一笑。   “睡吧,天色不早了。”洛无尘伸手替他掖好被子。   洛无尘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淡淡的药香传进澹台漭鼻腔,闻着那香味,澹台漭忽然理解了一下,什么叫「心猿意马」。   他偏头有些幽怨地看向洛无尘,“邵兄,我上一次被人掖被子,还是我娘在世的时候。”   洛无尘闻言不由轻笑出声,“你别说,我像你娘。”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随后还真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柔声道:“睡吧,阿漭。”   澹台漭被那一声「阿漭」撩得心尖都跟着颤了颤,许是觉得洛无尘那声「阿漭」太过轻柔,安抚的味儿太浓,他的眼皮也跟着变重,很快便睡了过去。   洛无尘看着澹台漭,有些诧异于他的戒备心。   他方才趁着给澹台漭掖被子拍胸口的空挡,悄悄在他鼻尖放了点点迷/香,那迷/香是洛无尘方才上榻的时候用身上的药现调的,下药的时候自己特意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澹台漭的睡脸,这人睡着时全然不似醒着那样,面相安静地出奇,嘴角还挂着一抹清浅的笑。   洛无尘起身从澹台漭身上翻过去,临走时又观察了一下澹台漭是否当真睡着了,随后又不放心地点了他的睡穴,这才放心离开。   走到鸟架边时,赤雪懒懒抬眸,朝洛无尘喊了一声「小混蛋」。   洛无尘走到它旁边,面上姿容瞬变,他嘴角勾着一抹玩味地笑,朝赤雪道:“小混蛋,明日我就带你走,今日之事,你若是敢给别人透出半个字,”洛无尘伸手轻轻捏着它的喙,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下酒。”   赤雪:这个人类好恐怖,我要回森林找我爹妈。   见赤雪老实异常,洛无尘这才满意地笑了。   澹台漭的院子里肉眼并不能看到人,可是有律且参差的呼吸声告诉洛无尘,院子里的人起码有十人。   看来澹台卓是知道澹台漭屋里有人的。不过也是,他并没有藏掩自己的呼吸,澹台漭一个练武之人,在那样的环境下,稍稍注意就不可能发现不了。   所以,澹台卓是料定自己今晚会去书房一趟了。   洛无尘视线微转,落在矮几的茶水上。   他走过去捻起茶杯,往里倒了一杯水,走到大开的窗边。   这窗正对着床前屏风,让外面的人并不能看到床上是何种模样。   洛无尘侧耳听了几瞬,指尖在杯中沾取了一滴水,朝着最远的那道呼吸屈指一弹。   洛无尘对人体有着非一般的了解,什么位置能让人昏睡,他清楚得很。   先定穴,再睡穴,并且能让那人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不倒地。   洛无尘很快就把一院子的人解决了,他这才光明正大地踏出澹台漭的房间,跃出院子前,他还防患于未然地洒了一波药粉,彻底迷住这帮护卫。   方才进来的时候,洛无尘看过将军府,按照将军府的布置,很快就找到了书房。   他虽然武功不高,却内力深厚,想要不声不响地瞒过澹台卓轻而易举。   他放低了脚步声,直接轻巧地落在书房外。   屋内传来淡淡人声。   “公子,皇帝已然对珉武王动手,我们……”   这是澹台卓的声音。   公子?他在叫谁?   “不急,你对皇帝的忠心天地可鉴,就算皇帝要动你,国师也不可能让他自断羽翼。”那声音清雅,听着年龄并不大。   不过他说得没错,暂时洛无尘确实没打算动将军府,不过那也是在洛无尘觉得澹台卓有用的情况下。   倘若他跟自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洛无尘也绝不会让他挡了自己的路。   “公子说得是,可洛无尘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37章第37章   洛无尘的外表看起来就没什么威胁性,看起来好欺负极了,让他时常忘记,他们家公子,其实是个手段狠辣的狠人来着。   “唉!”青黛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他们公子今天吃药了没有,一直被澹台漭撵出来,他都没机会提醒他们公子。   想到澹台漭,青黛忽然就嘿嘿傻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才会让他吃个亏。”   想到澹台漭吃亏的样儿,青黛心里就暗爽。   而另一处,却不如青黛这边悠闲了。   倌馆,笑春风。   楼中宾客满座,就算深夜,依旧有人在台上起舞。   二楼一包厢。   “楚公子今日可是难得雅兴。”江随云挑帘进去,看到楚陵正执扇饮酒,听见声音,转眸看了江随云一眼。   江随云一身青衣,身姿挺拔精瘦,算不得魁梧,却身挺如竹,楚陵看着他在对面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清酒,“江公子不也如是,深夜还不睡?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让在下高兴高兴?”   楚陵语气调笑,江随云闻言却是笑弯了一双眼睫,他长了一双桃花眼,姿容清雅,不笑的时候,神情带上了几分淡漠,笑起来,却是温润极了。   楚陵在江随云面前,远没有在宋毓面前那般端揣,倒是随意了许多,他道:“你这倌馆中的人,姿色也不如何。”   “让楚公子见笑了,实在比不得楚公子这般艳丽的相貌,如何?”江随云捻起酒杯送至嘴边,笑看着楚陵,道:“楚公子如此姿色,不若来我倌馆,也好过欠债不还。”   楚陵看向江随云,视线深了几分,“我若是来了你这倌馆,谁能给得起价?我不得饿死,还是江公子你……”楚陵的上半身越过桌面,欺近了江随云几分,朝他眨了眨眼,“养我?”   江随云也没计较他的皮,他们认识许多年了,虽然不常见,可楚陵救过他。   若不是楚陵在他危难之时伸以援手,江随云也不可能有命留着今天。   江随云却拒绝了楚陵,“楚公子如此贵重,随云这小小倌馆,怕是养不起。”   楚陵向来出手阔卓,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江随云甚至怀疑,今晚这些酒钱,他都付不起。   不过他也没计较这么多,养一个楚陵,他还是养得起的,就是不愿养。   楚陵这人看似洒脱,可江随云见过他多般面貌与姿容,至今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他。   两人相处,不过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从未有一方主动挑破横在中间的那层薄膜。   楚陵有智,为人狡猾,江随云如何也不敢全信。   楚陵则端着酒杯,好笑地看着江随云,“江兄别是怕在下太败家,挥霍穷了你。”   江随云失笑,“那倒不是。”   至于不是什么,楚陵心中自然有一番思量。   此时楚陵很想说江随云是个白眼狼,不过想到自己做过的事,姑且算是跟江随云扯平了吧。   “很晚了,丝随云便不扰公子雅兴了,告辞。”江随云起身欠礼,楚陵略微点头,算是回礼了。   不过雅兴?   楚陵扫视了一圈自己周围,如果一个人也算雅兴的话,那倒是雅致独人了。   江随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   他目送江随云离开,随后瞥眼看向楼下舞台,跳舞的小倌已经都下台不见了,不过这么一会儿,客座也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端着酒杯,杯中酒轻晃,轻轻弯了唇角,眸间色似讽似嘲,熟悉他的人,都觉得他楚陵诡计多端,并非善类,甚至言他心如蛇蝎……   可又有谁知道,就算是蝼蚁,也是想活下去的。   “唉,孤人难遂啊。”他叹了一声,好似料到江随云就在这个节骨眼走到楼下,故意说给江随云听的。   江随云的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去了后院。   而将军府那边。   洛无尘把澹台卓扶了起来靠在门框上,做出一副站着睡着了的模样,只希望,澹台卓的内力不到能分清幻觉与现实的地步。   他迅速回了澹台漭的院子,特意用澹台漭屋里的香熏了熏衣裳,以免衣服上沾染上了异味,惹得澹台漭生疑。   等他上榻没一会儿,他便解了澹台漭的睡穴,谁知道方一解开,澹台漭就是一个翻身,手脚都搭在了洛无尘身上。   洛无尘:他听着澹台漭均匀的呼吸声,推测澹台漭可能没醒,也就轻轻把他的手脚拿下去,转身背对着澹台漭。   就在洛无尘转身片刻,原本紧闭双眸的澹台漭忽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那双眼睛深邃异常,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原本他对邵雪月的戒心已经放下了八九,可今日,他居然点他睡穴。   澹台漭在洛无尘给他掖被子的时候便闻见了不属于洛无尘,也不属于自己的异香,立即屏住了呼吸,可还是将那异香吸了点进去。   本以为他会就此罢了,澹台漭本想将计就计,谁知道他这位邵兄居然还有睡穴这一招,还是着了他的道。   他看着洛无尘有些纤弱,不时微微躬身轻咳一声的背影,微微抿紧了唇,心道:邵兄,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真的是邵雪月吗?如果是邵雪月,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是邵雪月,那你……又是谁?   澹台漭几乎没有任何异常,就连呼吸也控制在一个很平稳的状态下,洛无尘是真的半分异常也没有发现。   翌日卯时,天色微亮,洛无尘便把澹台漭摇醒了。   澹台漭昨夜不知道何时睡去的,醒来时就见洛无尘脸色酡红,脸上都是密密细汗,薄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而自己距离洛无尘极近,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 第38章第38章   澹台漭十六七岁的时候穿这身衣裳,印少明便言他能让京都所有女子为之狂热;可那身衣裳现在穿在洛无尘身上,同样的一身,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姿。   光线昏暗,他站在微光里,红衣烈烈,面色带着几许苍白,就像一朵盛开在血中的白莲。   澹台漭忽然怔在当场,他想起了这位邵雪月曾经给他的那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什么了。   ——那张平静疏离、始终温润的表皮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浴血的心。   是了,就是这种让他觉得熟悉,却又陌生的两种感觉,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却又不觉违和,是以直到现在他才想明白。   “怎么了?”洛无尘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低头理了理束袖。袖子长了一点,并不合身,他忽略掉了澹台漭的灼灼视线,轻笑道:“澹台兄的体格过大,这衣裳穿在在下身上实在是……”   洛无尘顿住了话语,只是微微失笑。   澹台漭收回神色,摸着下巴走近洛无尘,绕着他转了一圈,视线打量,最后在洛无尘身前站定,“确实有些大了,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风姿。”   洛无尘但笑不语。   洗漱完澹台漭就做贼似的把洛无尘送回了风来信,临走还不忘把霜燧鸟揣上,惹得霜燧鸟叽叽乱叫,还啄了澹台漭的胸口好几下,痛得他龇牙咧嘴,洛无尘就在他怀里低声轻笑。   “邵兄,再笑我就把它揣你怀里。”他语气调笑又威胁,洛无尘轻轻拉开一点本就大的领口,“你揣。”   澹台漭:他忽然报复似的在一处房顶借了力,快速朝风来信掠了过去。   洛无尘没想到他这么幼稚,毫无防备的他还真吓了一跳,澹台漭清晰地感觉到搂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紧了几分。   半空传来澹台漭猖狂的大笑声,惹得下方街道正在摆摊的百姓齐齐抬头,随后又怕澹台漭忽然跳下来毁了他们的摊子似的赶紧收摊。   可又在看到澹台漭怀里好似抱了一个人的时候,又齐齐感叹:这小混账真混账起来了,也不知哪家姑娘遭了这混账的毒手。   主要澹台漭速度太快,百姓们又大多不会武,只看到澹台漭怀里抱着一个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青黛看到两人顶着晨风回来,怒瞪着澹台漭。   “小青黛,别说你一宿没睡。”他一边说一边放下洛无尘,顺便把怀里的鸟拿出来,霜燧鸟差点被他捂死,一出来就使劲儿啄澹台漭的手。   青黛看着那鸟乐了,不过也就乐了一瞬,无视了霜燧鸟,他心里还惦记着洛无尘的身子。   青黛将早已备好的汤药端到洛无尘手里,“公子,昨夜你未曾喝药,身体可还好?”   青黛这话就是说给澹台漭听的,让他知道洛无尘的身子是离不得药的。   “我备了药丸,你看。”说完洛无尘将一个锦囊拿出来,在青黛面前晃了晃,“也按时吃了,你别担心。”   那锦囊里的香味忽然就若有似无地传进了澹台漭的鼻腔。   ——是昨晚,洛无尘给他掖被子时传来的那种香味。   澹台漭忽然就迷惑了,到底是洛无尘吃的那种药的味道,还是自己怀疑错了?   洛无尘趁机斜眼看了澹台漭一眼,见他微微拧着眉,知晓自己昨晚放的迷/香确实让澹台漭发现且生了疑,现在他当着澹台漭的面把那异香的药吃了下去,他还会选择怀疑自己么?   青黛也发现了澹台漭的异常,不过稍稍一想,他们公子从不做无用功的事,澹台漭现在都不知道被他们公子迷惑成了什么样。   这算是吃暗亏了吧。   青黛想到澹台漭或许会因为这事儿烦恼好几天,莫名觉得出了口气。   洛无尘吃完药便故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青黛知道洛无尘昨夜肯定没睡好,轻声道:“公子,可要再睡会儿,反正现在也才卯时刚过。”   天边将将泛起鱼肚白,街边摊位也差不多架起来了,后窗传来阵阵香味。   澹台漭想着昨晚确实是自己缠着洛无尘陪他,立即赔罪似的去给洛无尘买早点。   青黛:他朝澹台漭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玩儿不死你。”   跟他们公子斗,铁定绕得你一团乱麻。   看着青黛孩子气的样,洛无尘宠溺地点了一下青黛的脑袋瓜。   青黛佯装吃痛地捂头,有些幽怨地看着洛无尘。   洛无尘也不再与青黛玩闹,而是趁着澹台漭出去这个时间,将自己在将军府发现的告诉了青黛,让他动用听风楼的关系,好好查一查赤令军与将军府到底有什么关系。   青黛立即领命,只是现在没动,等澹台漭回来,青黛就得着手办事。   不久,澹台漭便回来了,带回了些京都常见的小吃。   这种小吃洛无尘并不喜欢,也不好拂了澹台漭的意,草草吃了几口,便借口歇下了。   澹台漭把霜燧鸟留下,自己走得一步三回头。   洛无尘看着他这状似不舍的样,朝澹台漭道:“澹台兄,后会有期。”   澹台漭不好再留,嘱咐洛无尘保重身体,便离开了风来信。   澹台漭一走,青黛就道:“公子,你先睡会儿吧,时辰到了我叫你。”   昨日八月八,举国同庆又同悲,宫中也休朝七日,洛无尘完全可以用这个时间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第39章第39章   不过有了这把柄,洛无尘相信,饶是皇帝再怎么忌惮珉武王,都不会给珉武王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除非他有三头六臂,否则插翅难飞。   洛无尘却没急着把这消息送去给皇帝,现在的时机不对,他必要让珉武王,死得其所,才不枉这份厚礼。   白日里无甚大事,洛无尘便补了一觉,只是没想到洛无尘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   而他回宫的这段时间里,将军府却是另一幅严肃景象。   澹台漭被他爹押着跪在祠堂,他娘的灵位就摆在正中间。   洛无尘的希望终究落了空,澹台卓昏到辰时才醒来,整整站了一宿,醒来的时候浑身僵硬,直接摔了满嘴泥。   “什么什么人?”澹台漭不承认,澹台卓见他否认,军棍直接朝着他的后背挥了下去,“那人是谁,你究竟说不说?”   昨晚他收拾得匆忙,并不确定那人究竟知道了多少,但是他不能心存侥幸。   澹台漭听着澹台卓的话,生生受了澹台卓好几棍子。   他爹这次是动了真怒,下手毫不留情。也许是因为澹台卓什么都不告诉他,澹台漭总觉得他爹看待他根本就不是成年人,而是一个小孩子。他很想说他长大了,已经弱冠,也跟着他上过战场杀过敌,也曾领兵救将士于危难,可他爹就是怎么也不信任他,当他一个三岁小孩儿。   想到这里,澹台漭的气性也上来了,咬死了牙关,就是不说,任凭他爹的军棍落在身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也半声不吭。   澹台卓也知道自家这混小子固执极了,从小被他打得皮糙肉厚,根本不怕棍棒。   可是看到澹台漭背上的衣裳已经浸出了血,澹台卓又是一阵心疼,可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把澹台漭教得更好。   澹台漭行事张狂,虽有分寸,到底年少轻狂,难免浮躁。澹台卓并不觉得澹台漭现在这有些浮躁的性子能在朝中立足,他希望澹台漭能自立,而不是靠爹飞云直上,他希望他成熟。   这事儿他还不曾告诉江随云,如果这事儿被江随云知晓,他就算一百个不愿澹台漭现在入朝堂,怕是也不得不入了。   澹台漭性子倔,现今痛得冷汗直流,咬死了牙关,就是不吭声。   “打够了?”良久后,澹台漭见他爹始终没有再次挥下军棍,嘲讽出声,“每次犯了错就是军棍伺候,你还能不能有点新意?”   常年跟在澹台卓身边的副将见澹台漭现在居然还敢顶嘴,忍不住道:“阿漭,你少说两句。”   澹台漭在看到自己这句气话让澹台卓神色变了的时候,也有点后悔自己没忍住,他爹有时候说他的话,他都记得,可是心里那股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他知道印少明接近他有目的,他知道很多事,他甚至知道他爹暗地里也有秘密,将军府是他的家,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有什么变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他爹就是当他小孩子,宁愿带着他上战场去卖命,都不懂为什么不让他入朝为官。   就连副将陈赋江那比他小两岁的儿子都在军中有官职,为什么自己就不能?   他相信自己,他厌恶现在到处布满恶臭的天下,他看不惯很多东西。   可是,不入朝堂,他就永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这天下走向一个布满恶臭的牢笼里。   澹台卓不准他跟江湖人来往,也不准他入朝堂,他在外面怎么胡作非为澹台卓都是军棍伺候。   幼时他还少年,不理解就算了,可现在,他依旧不理解。   他爹觉得他想要这天下变成正常的天下是痴人说梦,是大逆不道,是忤逆,被皇帝知道得落个满门抄斩。   可皇帝病了,时日无多,澹台漭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他想进得朝堂,辅佐一位明君出来。   可是接触过那些皇子,乃至于各家的官家子,都让他看不见希望。   他觉得现在的皇室,乃至百姓都烂进了骨髓……   他想进江湖,借江湖势,可是每次都被他爹关起来,不再让他跟江湖人来往。   邵雪月是他认识的江湖人中,不论地位还是权势都最高的一个人。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接近自己,澹台漭却没看到他有害自己或者将军府的半分心思。   所以他选择瞒着,所以他护着,因为他爹若是知道,铁定又要把他关起来,甚至送去军营。   澹台漭不怕进军营,他几乎是在军营里摸滚打爬长大的。   他想出一份力,为这个已经坏掉的天下出一份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所以他从未想过娶亲,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危险,几乎预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是——他愿意搏。   可是在他眼里,澹台卓表现出来的,让他看不出来他的心里究竟有什么。   说他心里没有天下,澹台漭不信,从小澹台卓就教他要心怀天下,心怀百姓,可是现在,他没看到。   澹台漭抿紧了唇,抬头固执地看着澹台卓,他忍着,忍着,忍得双目赤红,咬死了腮帮子。 第40章第40章   陈赋江没听过这种回答,愣了一下,正准备再问,就听澹台漭道:“陈叔,为什么你会说我带回来的人,会跟我爹的生死有关系,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澹台漭并没拐弯抹角,虽然他爹教育他的方式蛮横暴躁,可到底那是他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澹台漭也相信他爹确实是想护他安危,可澹台漭觉得不需要。   他已经长大,能撑起一片天。   陈赋江笑道:“没有你爹的首肯,我不能告诉你,但是阿漭,”陈赋江神色有些凝重的看向他,“朝中现在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你爹……”   “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入朝堂,陈叔,你替我给我爹说说话好不好?我不想我爹一个承担所有。”   他想凭自己的能力查得一二,可到底势单力薄,他爹又不给他人,又不准他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是让澹台漭最窝火的地方。   听完澹台漭的话,陈赋江好似这才发现,澹台漭真的长大了,现在就算跪着,也跪得身形笔直,就算被他爹打,膝盖也没有离开蒲团半分。   而面前摆放的就是他娘的灵位,澹台漭这是在为自己的任性,跟他娘告歉么?   而这两父子的脾性,陈赋江又深知,继续这么斗下去,非得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不可。   “我试试。”陈赋江终于松了口。   澹台漭立即兴奋得就要扑上去,却也就做了个姿势,陈赋江不由看得失笑,“先别高兴太早,你爹未必会答应。”   “你能帮我说话,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我爹铁定会被你说服。”   陈赋江一时间竟然没分出他话中究竟是贬是夸,只得走到他身边,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宠溺道:“你啊!”说完就开门走了出去。   陈赋江一走,澹台漭就立即收了那股玩闹的神色,表情变得沉凝起来,他看着他娘的灵位,抿紧了唇,随后双手伏地,深深地叩拜了下去,“娘,孩儿不孝。”   他忤逆了他爹很多次,大多都是凭着一股气性作祟,也是不愿他爹一个人面对所有。   看着他爹明明不过四十一二,却已经开始花白的双鬓,他就心疼。   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心疼,只能忤逆他爹,逼着他爹就范。   “可是孩儿——不悔。”澹台漭的语气骤然变得坚毅,就连视线也透出了几分野性来。   门外。   澹台卓转头看向出来的陈赋江,“你也没扭得过他?”   “阿漭这次看样子是铁了心了。”陈赋江转头看着澹台漭,“你真不打算让他入朝堂?”   凭陈赋江对澹台卓的了解,这不可能,只是不知道他认为的时机到底什么才是时机。   澹台卓闻言却沉默了,“阿漭性子直,朝中大臣大多……”澹台卓话语未尽,陈赋江却知道了他的后语,“是啊。”   官官相护,他们是拧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动一发而牵全身,届时就算澹台卓再怎么身正影清也难免不被陷害牵连。   “皇帝现在想要对付珉武王,就决计不会动你,现在阿漭进朝堂,皇帝又相对喜欢他,不然现在……”   “不可,朝中多了一个洛无尘,就连老丞相跟太子都……”澹台卓似想到什么不可言说的话,顿了一下道:“珉武王现今正是危机时,阿漭现在入朝为官,皇帝为了试探阿漭的忠心,必然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来办,可珉武王是什么人?”   如果失败,那他这十多年的隐忍,都成了一场空,他绝不能让澹台漭这个时机入朝为官。   陈赋江觉得澹台漭说得有道理,转瞬他又道:“可如果换个思路想一想呢?”   澹台卓转头看去,日光下,陈赋江脸上的笑带上了几许莫测,陈赋江朝澹台卓勾了勾手,澹台卓俯身,陈赋江便在澹台卓耳边轻语。   听完后,澹台卓诧异地看着陈赋江,否定道:“不可,皇帝现今如此看中洛无尘,我们……”   “如果洛无尘不是牵系着皇上的命,你以为,他当真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澹台卓拧紧了眉,他不否认陈赋江说得有道理,可他们当真这么做了,不就是把洛无尘推成另一个珉武王?这与天下又有何益处?   “至少,洛无尘现今在朝中并无根基。”陈赋江继续道。   澹台卓知晓陈赋江说的是实话,可……   “你容我仔细想想。”陈赋江与澹台卓相识三十多年,这三十多年,陈赋江为澹台卓以身挡刀,两人生死交付无数次,是澹台卓最信任的人。   “那你好好想想,至于阿漭入朝之事,只要让皇上将这烫手山芋亲自送给洛无尘,阿漭就算辅助也无不可。”   见澹台卓依旧拧着眉,陈赋江道:“将军,你护不了阿漭一辈子。”澹台漭已经不小了,澹台卓在澹台漭这个年纪都已经娶亲了。   澹台卓抬了抬手,陈赋江识趣地离开了。   朝中现在大多都是珉武王的人,官职低下的曾也想跟珉武王沾点边,如今珉武王落了难……   澹台卓定了定神色,回头看向祠堂大门,这任务说重不重,可说轻也不轻,好在几乎没什么危险。 第41章第41章   “皇上已经派兵缉拿,想必最迟明……不过这一口,却能将一人拉入天堂,也可将一人踩入地狱。   “皇上已经派兵缉拿,想必最迟明早便能捉回来。”   洛无尘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睡了一觉后,蓼实能明显看出洛无尘的心情颇好,不由道:“公子,傅胜缉拿回来后,你准备怎么处置?”   “蓼实,你言错了。”洛无尘一边穿上袍子,一边让蓼实为他束发,“是皇上会怎么处置。”   蓼实立即跪了下去,“属下言错,还请公子……”   洛无尘未等他说完便把他扶了起来,“束发。”   一会儿他还有事要做。   “是!”   而另一边。   傅胜带着自家夫人乘坐马车,策马疾驰,模样像极了逃命。   马车颠簸,向来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傅夫人在马车里被颠得哀嚎惨叫,傅胜听得恨不得弃了她。   可却又不能,傅夫人知道他太多秘密,珉武王现在有难,如果出了事,珉武王为了自保,第一个就会把他推出去,他不能再继续留在京都了。   荣华富贵与权势固然好,可那也得有命享受。   十三年前的血腥犹如在他眼前掠过,猛地厉喝了一声「驾」,随即挥动长鞭,一鞭子狠狠甩在马身上。   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以更快更疯狂的速度往前急奔。   是夜。   傅胜策马出了京都,一天两夜的不眠不休,让他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他此行瞒着所有人,又因朝中休朝,他借口祈福出来的,就连府中下人,乃至他的儿子们都不知道傅胜已经跑了。   京都下城城郊的一处客栈中。   傅胜实在熬不住了,又因赶路,满身风尘地进了殿。   傅夫人虽然一直在马车中,可形容看起来竟是比傅胜更加狼狈。   傅胜要了热水与吃食,住了一间下房……   而此时,追兵正在傅胜百日里走过的路上。   护城河上的一艘画舫中。   澹台漭叫了春风楼的姑娘,知道有的官家子也喜欢男人,还叫了笑春风里姿色颇好的小倌,其中便有一人,头戴金红月牙眉心坠,身着红衣,行走间,脚腕上传来泠泠铃声。   “那是谁?”男子,怕是笑春风的小倌。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澹台漭的视线,忽地瞥眼看了过来。   他模样生得极好,看起来柔媚,却又隐见刚毅之势。   澹台漭的视线跟他一对上,对面人便勾了唇角,那一笑,真可谓一笑倾人城。   不过澹台漭的脑子里非常自动地出现了洛无尘昨日月光下的浅笑,嘀咕了一声:“还是不如我家邵兄好看。”   一人回答澹台漭:“那是笑春风的人,好像是位新人,才进去不久。”   说话人语气带着几分忐忑,又显出几分淫扉,视线黏腻地落在那人身上。   澹台漭看着身边人,嘴角斜斜勾着,“二公子好似对他很了解?”   被澹台漭叫为二公子的是兵部尚书凌妄家的,凌家大公子是皇城守卫统领,与珉武王关系匪浅。   凌璇曾被澹台漭揍到半个月起不来床,按理说,应当恨极了澹台漭,就连澹台漭自己也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是凌璇来。   凌璇听澹台漭这样说,心道:若不是老爷子想看你这么大动干戈想要做什么,我才不来。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京都有谁不知道楚陵呢?听闻九皇子就对他青睐有加,我们这些下臣,如何能不关注?”   “哦?”澹台漭朝楚陵看了过去,就见各家公子对他果然礼遇有加,并不像对待别的小倌那般轻浮。   “能得九皇子青睐,想必除了这幅相貌,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澹台漭意有所指,可凌璇这满脑肥肠的却不如此想,他道:“必定技术过人。”   澹台漭:不怪他看不上凌璇,他脑子里除了那些变了味儿的「风花雪月」,半分墨水没有。   用风花雪月形容都辱没了这个词。   澹台卓自认已经很是不学无术了,跟凌璇相比,倒是显得自己学问挺深的。   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异常地轰动,澹台漭身量高,不用凑过去也能看到引起轰动的是谁——印少明。   他还以为他不会来的。   印少明估计被他爹打得不轻,本来腿伤就没好,此时被下人搀扶着,一脸阴沉地走进来。 第42章第42章   看完上面绘声绘色的字,洛无尘:他是让青黛详细记,可没详细到这种地步,谁做了什么手势,屋内什么时间进了什么人,几个人,发饰着装为何,简直事无巨细。   他都不知道,青黛是怎么把这么些纸条塞进信筒的。   不过也知道,青黛是在跟他证明,自己也能细心,也能跟蓼实一样做好所有事,不需要洛无尘这样像是护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一样护着他,他也能做得好,甚至比蓼实还好。   明白了青黛的心意,洛无尘心里微微泛着疼,结果到底跟自己所想背道而驰了。   看完所有字条,洛无尘也明白了澹台漭的用意,更是知道了那些大臣的心思如何。   不过洛无尘想的,几乎跟澹台漭不谋而合——这世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什么。   既然这些人两边都不想得罪,那么……他也就只能逼他们做一个选择了。   夜是静的,洛无尘纵然睡了一天,可到了时间也依旧有些疲乏,便早早歇下,静等明日。   而画舫聚会散了之后,澹台漭便回府告知他爹画舫上的所见所闻,一并说了自己的猜测。   “老头子,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能想得这么美呢?”安逸日子过惯了,还是被珉武王养得没了脑子,居然想要两全其美,可能么?   澹台漭的眼中是浓浓的不屑,这些大臣的态度,让澹台漭心中凭添了几分傲气。   澹台卓坐在他的另一边,听出了澹台漭语气中的傲气,道:“阿漭,别小看任何人。”   这些大臣能在皇帝手中活下来,自然不是什么善茬。   澹台漭也知道这一点,可打心眼里就是瞧不上这些大臣的狼子野心,除了攀附珉武王,他们还有些什么本事。   现在珉武王有难,他们就大难临头各自飞,飞也不专心找个好的栖息地,反倒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他嘴角勾着嗤笑,手中把玩着一只茶杯,“如果真如你所言,那这些公子哥的心思未免太沉了些。”   澹台漭深知看人不能看表面,可他不信,今日到场的那么多人,都有如此心计。   澹台卓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全部,显然不可能,不过还是慎重道:“莫要大意。”   “放心,稳重着呢。”澹台漭的态度不正经,可他吩咐的事,澹台漭却完成得很好,这也让澹台卓知道,现今这朝堂,澹台漭是非进不可了。   “老头子,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澹台漭瞥眼就见澹台卓垂眸思量着什么,那一脸的愁恨不能甩澹台漭脸上似的。   “老子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么?军……”   “军令如山。”澹台漭抛了一下茶杯,一把接住,“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如果要澹台漭说他爹最大的毛病是什么,那铁定是「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揍他都不算是事儿。   澹台卓:知子莫若父,可他们,同样也知父莫若子。   “你就信你儿子吧,纵观这十多差不多二十年时间,你看我给你当真惹过什么麻烦?”澹台漭站起身理了理袍子,“我有数。”下一瞬,澹台漭就挑眼看向澹台卓,“但是,老头子,该告诉我的,你也得告诉我。”   他不再朝堂也就罢了,他爹愿意瞒着,可入了朝堂,他们就是绑死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   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他们都不是皇家,也不是心思各异的大臣,他们澹台家,跟别人不一样。   他们不求权势富贵,他们心里——都有天下。   澹台漭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磕,像是在告诉澹台卓他的决心,然后又笑得吊儿郎当地道:“走了,睡觉去咯。”   澹台卓看着澹台漭双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勺,走着嚣张的将军步,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臭小子。”   澹台漭嘴里哼着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小调,听着他爹一声啐,“再臭也是你教的。”   澹台卓起身就要去揍,谁知道澹台漭跑得比兔子还快,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唉,罢了罢了,儿大不由人,我算是管不住你了。”澹台卓轻叹,可是到底知道,澹台漭确实被自己保护太过,他真要混账,给自己捅出的篓子铁定数不甚数,恰好他懂分寸,才让自己无后顾之忧。   是他一直当澹台漭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想让他多快乐两年,毕竟朝堂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江湖也不是尔虞我诈的朝堂,“夫人,”澹台卓看向祠堂的方向,道:“我尽力了,这是阿漭自己坚定要走的路,你可会怨我?”   其实澹台卓不让澹台漭入朝堂,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娘的遗愿。   澹台卓身在朝堂,深知这一愿大概是要注定辜负,所以尽量留着澹台漭,让他多潇洒快乐几年。   这事儿澹台漭并不知晓,看着澹台漭对朝堂愈加向往,澹台卓这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第43章第43章   可烟儿死了,他没追究半分,转头就跑,就连府中小妾与儿女都不要了,这种人,活着做什么?就该被拉进地狱,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个贱人。”傅胜作势就要扑上去打傅夫人,却被护城卫的刀立即架在了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我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傅胜目眦欲裂,看着傅夫人的目光恨不得杀了她。   是啊,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傅夫人笑了,四十多岁的脸上,不见风霜岁月,那一笑,让傅胜忽然产生了错觉,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傅夫人,她手里攥着手帕,半掩着面,带着欲语还休的娇羞之感。   “我能满足。”傅夫人轻轻地笑了,笑得洒脱。   随着权势地位的攀升,傅胜变得面目可憎,自私自利,他心里只有自己。   傅胜还想说什么,护城卫立即往他脖子上靠了靠手中刀,“傅大人,我等奉圣命捉拿于你,走吧!”   语气客气,对待傅胜可半分不客气,直接反扭着他的手把他推了出去。   客栈里人本来就少,掌柜的跟小二缩在角落微微颤抖,不时抬眼看一眼被缉拿的傅胜。   傅夫人也被带走了,只是方式有所差别,傅胜困于囚车中,而傅夫人——她乘坐着一辆马车。   傅胜心里隐隐有什么猜测,却怎么都不信傅夫人会有如此心计,他们同床共枕二十余载,他还能不了解傅夫人吗?   她没那个胆子。   马车中。   傅夫人面若死灰,面对对面的男子,她全程没有多给一个眼神,任由他舌灿莲花,傅夫人都没有半分反应。   方秋叹第一次干这事儿,心跳如擂鼓,到底极力保持着镇定,随后见傅夫人真心没有说话的打算,他便下了马车。   就在半只脚踏出马车时,一直不出声的傅夫人却叫住了他。她神色幽幽,不细看之下,仿若一个傀儡。   “我要见丞相大人。”傅夫人语气沉硬,都说丞相能活死人,肉白骨,傅夫人期盼着,她期盼见到洛无尘。   “大人非等闲可见,傅大人之事,自当交由刑部……”   “我要见洛无尘。”傅夫人咬牙切齿地道,随即又恢复了幽幽语气,“不见洛无尘,傅胜与珉武王的证据,我一分也不会交。”   傅夫人现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不带半分商量,表现出了她从未有过的强硬。   “此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请示大人之后方可。”   傅夫人不再说话,方秋叹便下了车,策马而行,将傅夫人的要求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京都。   ——   宫中。   翌日洛无尘方才起床,就被蓼实告知,已经追到傅胜了。   洛无尘轻轻「哦」了一声,淡声问:“傅夫人可还好?”   “不太好。”蓼实微微拧眉,他原本担忧方秋叹能不能完成公子嘱托,可现在……   蓼实只得说一句人不可貌相,明明方秋叹表现得总是畏首畏尾的,不曾想,这事儿也能办得这么迅速。   缉拿傅胜之事,皇帝听了洛无尘的建议,不用正儿八经的护城卫,而是用皇帝给洛无尘的那一百亲兵伪装成护城卫行动。   毕竟护城卫是珉武王的人,洛无尘不放心,而且此事他们也不曾惊动任何人。   “只是方秋叹传回消息,傅夫人点名要见你,否则便不会给半分关乎珉武王的证据。”说到这里,蓼实就拧紧了眉。   傅夫人向来以柔弱示人,传言在傅胜面前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不过洛无尘倒是清楚得很。   傅夫人视女如命,正所谓为母则刚,她的命没有了,人也就豁出去了。   “看来傅夫人倒是一个明白人。”能为了女儿隐忍数十年,也能为了女儿举刀刃仇敌。   这种人是很可怕的,她不要命,她能豁出全部。   可这种人也是很难得的,至少,她心中还有最基本的是非黑白。   纵观整个雍国,还有几人能有黑白之分呢?   而另一边,珉武王收到消息的时候,傅胜已经被羁押回京,此时正急得在屋中打转,印少明更是大气不敢出。   傅胜被抓,凭着傅胜那自私的性子,必然将他抖落出来以供减轻罪责。   珉武王走了好几圈后,忽然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印少明。   “少明。”印朗沉声道。   印少明闻言,立即知道他爹又要让他去做什么事。 第44章第44章   蓼实:……   ……   洛无尘只好垂下手,自己提了袍摆走向软轿,低语了一句:“忽然有点想青黛了。”   蓼实:他有些懊恼,在自己的注意事项里,加了一句:扶公子上轿。   回了琉璃殿,蓼实便忙去了。   洛无尘独自在宫里,觉得自己许久不曾练字,便让宫里的小太监备了笔墨纸砚,在书房练字。   洛无尘的字是飘逸隽秀的,笔势隐见邪狂,细究之下,可见杀意果断。   那一笔一划,不曾有半分停留。   旁边的小太监见着洛无尘这字,忍不住羡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大人这字真好看。”   青黛走后,蓼实便将琉璃殿里一个乖巧的小太监调来贴身伺候洛无尘。   那小太监长得也乖巧,模样可能也就不过十五,没有洛无尘的应允,他基本是个隐形人。   此时听着小太监的话,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几岁了,家中人父母可安好?”   小太监没想过洛无尘居然还会主动跟他搭话,而且在琉璃殿里,比他待过的所有地方都还舒适。   青黛在的时候,还会偷偷给他们拿银子。   小太监有些受宠若惊,颤着声音道:“回、回大人,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尚且安好。”   尚且安好,一般都不怎么好。   据洛无尘所知,这个小太监每个月的月奉送出去,到他娘手里的银子不过十之一二,路上送钱出去的,中饱私囊的数不胜数。   琉璃殿六个小太监,只有这个叫「小马桶」的最老实,平日里被排挤了也不吭声,更没想过告状什么的。   “赤雪喂了吗?”赤雪洛无尘几乎早晚看一次,也是这个小马桶在喂养,不过赤雪看不上小马桶,小马桶喂一次就被啄一次,短短时日,就已经被赤雪啄得满脸小伤。   “喂了喂了,一日三次。”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小马桶?”洛无尘放下了笔,偏头看向他。   洛无尘的视线非常温和,而且小马桶确实没见过洛无尘生气的样子。很多时候,他都遥遥看着洛无尘的轻尘背影,幻想命苦了一辈子,怎么就忽然这么好运,能有机会伺候这么一位主儿,连着自己的地位都好似水涨船高了。   “奴才是叫小马桶。”其实小马桶自己是有名字的,只是在宫里,除了大太监,所有太监都不能用自己本来的名字,得太监薄给他们取。   他刚进宫的时候不懂看人脸色,为人愚钝,所以才被取了个小马桶的名字。   身为男人,就算年龄再小,也懂得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名字,可他没办法,他只能接受。   “这名字我叫不出口,你可介意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洛无尘是真的叫不出口。   小马桶立即跪了下去,因为兴奋,也因为慌张,仓促间把书案上的狼毫笔打翻了,笔尖从他脸上扫过,留下了好大一块墨印。   “奴才多谢大人赐名。”   洛无尘见他那幅兴奋样,不由想到了青黛,青黛从前也是如此。他刚把青黛跟蓼实捡回来的时候,蓼实自称大乞丐,青黛自称小乞丐。   他取名的时候,青黛得了青黛这个名字,差点跳起来抱着洛无尘亲,被严肃的蓼实一把拽住了后领,勒得青黛直翻白眼。   然后两人就打成了一团,当晚还自己做了孔明灯,一盏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蓼实,一盏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青黛,而在这两个名字之上,是洛无尘的名字。   想到这里,洛无尘就浅浅勾着唇角,笑了起来,“此后,那你便叫白芍吧!”   “谢谢,谢谢,奴才多谢大人。”小马桶……不对,现在应该叫白芍了,猛地跪在地上,朝洛无尘把头嗑得「嘭嘭」响,很快额头就红了一片。   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大人知道他原本的姓氏。   他原本就姓白,而且也叫白芍,这是他爹给他取的。他爹说:白芍是一味中药,能补血止痛,也能让自己成长得更为健壮,他爹希望也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行了,再磕下去,我得费心替你包扎了。”白芍立即止住了动作,那张清瘦乖巧的小脸似哭似笑,瘪着嘴,通红的眼里是将掉欲掉的泪。   “空了去找太监薄把名字改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洛无尘见他实在太兴奋,道:“去把赤雪提进来。”   “是。”白芍连滚带爬地出去了,看着他脚步都好似浮起来了的样子,洛无尘再次被逗笑了。   可转瞬,他又沉了视线。   皇帝现在要宋毓拜他为师,无非是为了学习医术。 第45章第45章   蓼实:……   “公子,青黛才走一天。”而且昨日晚才出京都,快马加鞭现在差不多也才到下城。   不过蓼实也知道,公子虽然嘴上不说,可很多时候都是青黛在贴身伺候着,这么多年的习惯,怎么可能短短一日就适应了。   就连蓼实自己,没有咋咋呼呼的青黛,他都觉得冷清得紧。   洛无尘莞尔一笑,“也是,”他继续波动琴弦,“青黛不在,不如,你给公子舞一曲?”   洛无尘的眼中带着温柔的笑,那笑是发自真心的,很是夺目。   蓼实领了命,就在屋中舞了起来。   没了青黛做对手,难免稍显寂寥,洛无尘便会沾了旁边茶盏里的水,顺势朝着蓼实屈指一弹。   「锵」的一声狰狞之声,蓼实直接以剑将那滴水劈成了两半,炫耀似的剑尖猛地挥了半圈,原本四溅的水滴又稳稳凝聚在他剑身,在上面微晃。   而这琴音,也从琉璃殿中传到了殿外。   宋毓领着一个小太监来的时候,恰好听到这泠泠琴声,只觉得这琴声温柔极了,半点不像一个颇有城府的人能弹出来的调子。   都说琴若人,心中若是有事,就连琴声也会随着弹奏者的情绪而产生变化。   守在殿门的小太监见九皇子来了,立即就要高声唱和,被宋毓抬手制止了,“莫要扰了师父雅兴。”   他便侯在宫外,让小太监觉得,这九皇子当真谦逊有礼极了,不过……师父?   国师大人成了九皇子的师父了?那不就是——太傅?   现今太子故,太子之位空缺,宫中私下皆传,未来的太子很可能会是九皇子。   可国师回来未曾提及,宫中也没听过这传闻,这是?   小太监心中疑虑,却到底没有多问,便侯在旁边静立。   殿中琴声渐歇,小太监疑惑地看着九皇子,等了半晌,才听九皇子道:“去通传吧。”   “是。”小太监立即高唱:“九皇子到——”   殿中的洛无尘跟蓼实方才停下便听闻这么一声,洛无尘伸手按住余音袅袅的琴弦,就见蓼实立即变了脸色。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洛无尘语气莫名,可蓼实却听出来了,凝眉道:“公子,可要见?”   “九皇子亲自到访,岂有不见的理。”现今宫中所有大臣的视线都盯着他洛无尘,九皇子现在亲自到访,无疑将洛无尘在各大臣心中凭添更重的威胁性。   不过……算计他?   这宋家倒是惯用如此伎俩。   “将九皇子迎进正殿。”   “是。”蓼实抱拳退下。   洛无尘便垂眸看向书案上已经干了墨的字画,似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他便提笔,在末尾用花的方式画了一个「杀」字。   他的杀意很是隐晦,不熟悉他的,只会觉得颇为花俏,并不会那个字的意思变得直白。   洛无尘召来白芍,让白芍扶着他前往正殿。   到得正殿,宋毓便对着洛无尘行礼,“毓儿见过师父。”   “九皇子年长无尘几岁,这声师父,在下怕是受不起。”洛无尘拒绝得很直白,他并不想教姓宋的任何东西。   “师父言重,年龄并未问题,更何况,父皇已经命礼部为毓儿筹备拜师礼了。”   动作这么快?上午才受了一礼,现在就已经着手准备了?   拜师礼,那便不会给洛无尘再增加任何头衔官职,那便只是九皇子的师父。   “你九皇子拜在下为师,为的是什么?在下并不认为能教九皇子什么。”   宋毓正想出声,就听洛无尘又道:“医术之事,无尘自小便学,九皇子现今似乎已经二十有二,怕是……”   “能在师父这里习得一二,那也是好的,只怕师父嫌弃宋毓愚钝。”宋毓一直拱手作揖,微微抵着头颅。   洛无尘的视线瞄过他的脖颈,现今不过将将中秋,早晚带了许寒凉。   低着头的宋毓在洛无尘那似有若无的视线下,莫名觉得脖子发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九皇子当真不介意习医的苦?”洛无尘收回视线,他既然坚持要学,那洛无尘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他总不能当真违抗了皇命,平白惹了皇帝不悦。   “任何苦楚,毓儿都能吃得下,绝不违逆。”宋玉语气坚定,朝着洛无尘一掀袍摆就跪了下去。 第46章第46章   洛无尘在宫中是畅行无阻了,只要见了那顶朴素的软轿,无人不知那是住在琉璃殿的国师兼丞相大人。   狱卒满脸奉承地迎了上来,本想献个殷勤为洛无尘掀轿帘扶着洛无尘下轿,不曾想被蓼实一个平淡地眼神盯了回去。   蓼实长了上次的教训,亲自把洛无尘扶下来。   这天牢洛无尘第一次踏足,一股浓浓的腐烂气息隔老远就传进了洛无尘的鼻腔,让他不自觉地轻轻皱了眉头,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轻咳。   蓼实早知道天牢是什么地方,这天牢里死了不少人,什么死相都有,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公子身子骨弱,受不得这味道,他为洛无尘备了面罩,亲自为他系上。   洛无尘好笑地看了蓼实一眼,“难得你这么细心了。”   洛无尘以为自己受得住这味儿,谁知依然受不住。   “青黛不在,自然要多上点心。”   蓼实知道他们家公子表面看着随和,其实眼光颇高,只是给他一张面巾,他铁定嫌弃,只是嘴上不会说什么罢了。   于是在得知傅夫人要见洛无尘的时候,他便命人夜以继日地赶制了这么一副面罩。   面罩金色为底,红色为纹,花纹什么的蓼实想不到更好的,觉得霜燧鸟的花纹他们公子还算喜欢,便用了霜燧鸟的纹雕刻点缀其上,那面罩羽翅似的向上延伸至眼睛,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面罩之下,凭添几分神秘。   蓼实还准备了香粉,用细棉包裹住,藏在面罩之下特意留出的细细凹槽里。   洛无尘便能闻见面具上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药草香。   蓼实这方面,确实比青黛细心很多,换做青黛,可能会直接让他在脑袋上顶着个香包出门。   两人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了傅夫人所在的牢房。   天牢的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狱卒今日得知国师来见,傅夫人所在的牢房远比其他牢房干净得多。   途径傅胜所在,傅胜像是见了到救命稻草似的扒着牢栏朝洛无尘求饶,并许诺只要洛无尘救他,他能把珉武王的所有罪证双手奉上,只求洛无尘能饶他一命。   听到这里,洛无尘不由觉得好笑,他在傅胜三步远的地方驻足,中间隔着牢栏,露在面罩之外的那双眼睛笑得温和,“傅大人,是你背叛皇上在先,与我洛无尘有何干系?”   傅胜这方面可不是什么善茬,闻言便懂了洛无尘的意思,许是知道自己要必死无疑,便破口大骂了起来。未得洛无尘允许,几个狱卒便解了锁链进去,直接用锁链勒住了傅胜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声声哀嚎。   洛无尘没有回头,蓼实却已动了杀意,用眼神示意那几个狱卒别让傅胜有好日子过。   狱卒们在这方面可是炉火纯青,立即明白了蓼实的意,下手有分寸,却绝不会伤及他的性命,甚至皮外伤都难以看出。   洛无尘站在傅夫人的牢房之外,看着在里面跪在略有些潮湿的稻草上、抬头望着窗外的傅夫人。   傅夫人听见脚步声,这才缓缓回头。   她脸色苍白,却规规矩矩地起身朝洛无尘施了一礼。   “听说你要见我。”洛无尘摘了面具,虽然傅夫人是傅胜的夫人,可洛无尘并未打算对一个女流之辈如何。   是生是死,全看傅夫人到底能不能自救。   “听说国师大人的医术宛若神仙在世……”前半句洛无尘便听出了傅夫人的意思,不过没有开口。   谁知傅夫人忽然朝着洛无尘跪了下去,那「咚」地一声响,让洛无尘感觉,她的膝盖骨都会裂似的。   “罪妇自知罪孽深重,有愧皇恩,但罪妇还是有个不情之请。”傅夫人极力忍着颤抖的声线,让自己说得更清楚明白点。   洛无尘没有回答她,她便朝着洛无尘以头着地,狠狠地叩了下去。   “都说国师能活死人、肉白骨,罪妇想请国师,让我的烟儿活过来,罪妇只要烟儿,只要烟儿能活过来,罪妇全听大人的,哪怕您让我亲手杀了傅胜也在所不惜,求求大人了。”   傅夫人磕头嗑得极为用力,很快额头就破了皮,殷红的血顺着额头流了出来。   傅夫人这辈子不曾主动要求过什么,什么都听傅胜的,傅烟是她的底线。   她这辈子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傅烟能好好的。   傅烟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庆幸自己有一位这么爱她的母亲。   可是——   洛无尘心中微叹,面上却没现出分毫,他略有些无情地道:“可是,傅烟已经死了,在下就算医术再好,也不能让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死而复生。”   傅夫人听到这句,心当即就凉了下去,可还是不死心,“丞相大人的医术乃天下第一,就没有您治不好的人,罪妇只是想让烟儿活过来,这辈子,我没为她做过什么,丞相也是爹生娘养的,定能明白罪妇身为人母的心,还请国师大人,给罪妇一个成全。”   在听到傅夫人说「爹生娘养」的时候,洛无尘浑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去,蓼实的配剑已经出鞘半寸,只要洛无尘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末的小动作,蓼实就能出剑杀了自以为「免死金牌」在手的傅夫人。 第47章第47章   洛无尘放下茶盏,挑眼看去,静待皇帝开口。   “澹台将军的独子澹台漭今年也已经十九,却在朝中无一官职,朕打算将他放在御廷尉,无尘,你看如何?”   御廷尉说白了就是掌管后宫安全的人,而且凭着澹台卓的关系,跟澹台漭上过战场杀过敌,这官职也决计不会太小,多半是御廷尉统都。   而不管是琉璃殿还是仙灵宫,都属于后宫。   洛无尘闻言看了澹台卓一眼,他这是想要让澹台漭在后宫监视自己,还是皇帝自己的主意?   不过这时候洛无尘也不可能亲口问,不过倒是满足了一点,澹台漭成了御廷尉统都,就不能入乾元殿上朝。   “原来的御廷尉统都,皇上准备将其如何处置?”   原来的御廷尉统都是珉武王的人,皇帝病重那几年,有心无力,短短几年,珉武王便势大滔天,究竟深入了多少,皇帝自己心里也没个准确的数。   皇帝现在防天防地防亲子,就不知道宋毓有没有来皇帝这儿告知自己被打发去傲风山的事。   “朕为他升了官,调去了城卫军做副统领。”皇帝面上带着颇具深意的笑。   洛无尘闻言,视线扫了澹台卓一眼,这事儿不是皇帝现在就能做出来的事,必定是澹台卓已经许了皇帝什么好处,彻底站在了皇帝这一边,皇帝才能给出最基本的一些信任。   兵部尚书凌妄是珉武王的人,而原御廷尉统领又跟凌家有些恩怨,把这么两家死对头凑在一起,城卫军安能太平。   不得不说澹台卓这招实在有些高,先让他们狗咬狗,咬死一只是一只,怎么都祸及不到皇帝。   倘若这俩真闹出了点儿什么,皇帝还能随便寻个借口废了他们,一举两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是不知,谁才是这位「黄雀」了。   “皇上好计谋。”洛无尘垂头夸赞。   尽管这计是由澹台卓提点,皇帝顺势而为,可洛无尘夸赞的是他,谁人不爱听恭维话?   皇帝立即朗声笑了起来,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更深露重,无尘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那老臣也告退了。”澹台卓拱手,洛无尘垂首。   临出殿门,洛无尘略略落后澹台卓一步,“将军先请。”   澹台卓本就对洛无尘当国师之事不满,后又被提拔为丞相,心中对他就更为不满了,现今见他官职比自己高,却全然没有传闻中的眼高于顶,给了他足够的脸面。   澹台卓也顺势而下,“大人先请。”   两人推搡了几句,最后还是澹台卓认了输,“那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将军为国征战沙场,护我一国安康太平,这是应该的。”   不得不说,这话说到了澹台卓的心坎儿里。   虽然他明面上不曾计较这些尊重与否,到底不是什么圣人,付出过,自然会想有人能铭记一二。   他没在皇帝那里得到应有的,没在百姓那里得到应得的尊重,却在他看不上的洛无尘这里得到了最基本的尊重。   这让澹台卓越来越看不懂洛无尘这人究竟是为何。   不过想到澹台漭……   比起计谋人心,比起朝堂的尔虞我诈,澹台卓自认自己当真不如这个儿子,小看了他。   从前担心他不务正业,总觉得他性子急躁,入了朝堂未必能讨着什么好。可认真起来,却将朝堂的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   不过十九,却已懂得揣摩人心。   今日他被皇帝匆匆召进宫,澹台漭就知道定然是为傅胜之事。现今的朝堂上,没有人比澹台卓更适合傅胜之事的主审人,而且也料到必定会让洛无尘为监察。   出了乾宁殿,作为基本的官阶礼仪,澹台卓目送洛无尘上了轿,蓼实见洛无尘跟澹台卓相继出来,也明白了洛无尘的心思,当即朝澹台卓作揖一礼,这才命人起轿。   澹台卓目送洛无尘离开,这才往宫门的方向行去。   回到琉璃殿,蓼实将洛无尘扶下来,白芍关切地跑了过来,脸上是浓浓的兴奋,他道:“大人,赤雪被你说了一顿,晚上我再喂它,果然没有被啄了。”   白芍脸上还有抹了药的小白点,一张清秀的脸,生生被赤雪啄得成了小麻子。   洛无尘轻笑一声,朝白芍道:“它就是吃软怕硬,若是长大了你没喂熟它,它能啄死你。”   洛无尘这话并未压着声量,屋里的赤雪耳力极好,显然听见了,正不满地扑棱翅膀喊着「小混蛋」。   若是洛无尘过去,它铁定夹着脑袋,指不定还要用它脑袋上的冠羽去哄洛无尘呢。   白芍被洛无尘的话吓了一跳,随即坚定了视线,“奴才一定好好喂养它,绝不让它反了公子。”   听着白芍这话,洛无尘莞尔一笑,“备好药浴了吗?”   “早已备好,就等大人回来,药膳也备好了。” 第48章第48章   澹台卓:……   “说你是不孝子你……澹台漭当真满身匪气,对着他爹都能这么混账。   澹台卓:……   “说你是不孝子你还不听,你见过谁对自己老子说提/枪要揍自己老子的?啊?”澹台卓那一声「啊」啊得浑厚,「啊」得中气十足。   澹台漭本就离他离得近,那一声「啊」差点震破他耳膜。   他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顶嘴道:“这不都是你教的。”   澹台卓忽然语塞,怀疑自己的教养方式真的太暴/力了。   “不过,你到底有没有给我求得官职?”澹台漭最在乎这一点。   “有,御廷尉统都,美不死你。”说完澹台卓就像是气得七窍冒烟,脚步生风地去了书房。   “御廷尉统都?”澹台漭愣了一下,随后朝着澹台卓的背影大喊,“一个连朝堂都进不了的官职,算什么美差?老头子,我不服。”   澹台卓的声音从后院遥遥传来,“不服也得服,有本事跟国师闹去。”   澹台漭:又是洛无尘,这人面都没见过,怎么就阴魂不散啊!   其实洛无尘这事儿上实在冤枉,这完全是澹台卓的决定。澹台卓知道澹台漭对洛无尘素来有成见,又不想澹台漭毫无根基像洛无尘那样成为朝中的众矢之的,只好拉了洛无尘来背锅。   这事儿他做得不厚道,不过也别无他法,他总不能告诉澹台漭,我是为你好。   澹台漭听得进去才有鬼了。   澹台卓跑得快,也是因为做贼心虚,毕竟正大光明了四十多年,忽然让他去冤枉一个小辈,老脸没地儿放。更何况,他还不擅长说谎,自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在澹台漭上任前都不见这混小子。   不过澹台漭也不生气,他对洛无尘是有成见,可耐不住好奇,毕竟他一直不曾见过国师真人。   “这下有意思了。”澹台漭单方面认为,他跟洛无尘这梁子是结大了。   可澹台卓怕是永远都想不到,这么一次随口的冤枉,会成为洛无尘跟澹台漭绑在一起,剪都剪不断的线。   宫中。   洛无尘沐浴完药浴,便早早地歇下了,临睡前还不往让白芍将面罩里的药棉换了,换成了沉香屑。   翌日,洛无尘早早起来,不过不见蓼实,白芍进来伺候,道:“大人,蓼实大人还没回来,说最迟辰时末回来。”   洛无尘偏头看向白芍,觉得青黛一走,重务全都压在了蓼实身上,委实辛苦。   可现今朝中除了蓼实,其他人他又不是很信,方秋叹固然他有提拔之意,到底不是全权信任。   洛无尘用完膳为卯时末,蓼实踩着这点儿回来的。   “公子,”蓼实朝着洛无尘抱拳,看他表情,洛无尘知道,昨晚确实有人迫不及待地动了手,不过全被蓼实解决了。   “坐下用膳。”洛无尘轻声道。   蓼实看了眼白芍,在外人眼里他跟洛无尘到底是主仆,这不合规矩。   洛无尘:……   “怎么?公子的话你也不听了?”洛无尘的语气半威胁,白芍察觉到了蓼实的视线,默默退了下去。   “坐吧。”洛无尘的语气带着几分心疼,“澹台卓今日应当就会去天牢审傅胜,今日你就休息,别跟我去了。”   “可是公子……”   “你家公子现在地位权势都有,谁敢当着澹台将军的面儿对我动手?”洛无尘微笑着。   蓼实:不守着公子,他不放心。   “放心吧,你家公子虽然身子不好,到底不是纸糊的。”   蓼实昨夜一宿没睡,虽然于他而言没什么大碍,可如果让公子总是担心,也是不忠的一种。   见他犹豫,洛无尘趁热打铁,“休息吧!”   蓼实这才应下。   两人刚用完膳,便有人来传澹台卓有请。   洛无尘便又戴上了那张面具,带着白芍去了天牢。   见到澹台卓的时候,洛无尘明显看到澹台卓眼里闪过的一丝不解,洛无尘解释道:“在下身子不好,受不得天牢的味儿,烦请将军多多担待。”   澹台卓除了觉得洛无尘这人稍稍金贵了些,倒也没话说。   洛无尘一副病体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两人便结伴去了天牢。   听着洛无尘走了一路便轻咳了一路,澹台卓觉得这人的身体实在是差,又想到昨日自己莫名其妙拉了洛无尘背锅,道:“大人若是身子不适,可以不去……”   还没等澹台卓说完,洛无尘便道:“皇上圣喻,无尘岂有违抗之力。”   “下官不会说。”澹台卓看着洛无尘的背影。   洛无尘却顿了步,转身看着澹台卓,“将军这是怂恿在下欺君?”   澹台卓:他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第49章第49章   澹台卓朝一个很不起眼的狱卒招了招手,众人都以为是澹台卓有话要问,也没多言,毕竟也没避着其他狱卒。   “如何?”   “昨夜苏家二公子苏顾前来探望了傅大人,可二公子一走,天牢便来了一帮刺客。丞相大人先见之明,好似料到昨晚不会太平,早早安插了几个人来天牢,我们便没做得太明显。”   果然如此。   可怜傅胜还想着有人能救他,抵死不说,却不知道,自己的脖子已经在刀口上滚了一圈。   “既然他在天牢有人,你们便按兵不动。”   “是!”那狱卒很快就退了下去,全程没有任何人起疑,就连洛无尘的人,也没注意到这光明正大的询问。   洛无尘回了琉璃殿,便觉得身子有些乏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蓼实竟然没有休息。   他上前来帮洛无尘轻轻捏肩捏腿,脸色有点沉。   洛无尘看得不由失笑,“不过一次没带你,也值得你使小性子?”   蓼实极少使性子的,一般有青黛在,蓼实就算有性子也使不到洛无尘面前来。   “你才十六岁,继续这么熬下去,担心未老先衰,找不着媳妇。”   “这话你对青黛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蓼实的语气有点闷闷的。   提起青黛,洛无尘就知道,蓼实是想青黛了。   前两天才取笑了自己念青黛,今日他便自己先想上了。   “青黛还没消息传回来吗?”   “传了,方才收到信蚕的消息,说他已经到了下三城。”   下三城是出了名的乱,下三城位于下城的第三城,之所以叫下三城,是因为,下三城乃江湖人聚集最多之地,鱼龙混杂。   “青黛这是快马加鞭完全没有休息啊!”难怪蓼实今日心情不好了,敢情是担心青黛。   “青黛虽然毛躁,你可还不了解他么?”   从前习得武功,只要出门,蓼实跟青黛几乎就是寸步不离,偶尔离了也很少离一城之远,青黛武功高,而且一路也有听风楼做底,危险不到哪儿去。   听风楼的暗桩,青黛比洛无尘还清楚。   “话是这么说,可是公子,你不觉得青黛太着急了吗?”江湖的险恶他们都懂,那都是明刀明枪,可明刀明枪远没有暗箭来得伤人。   他同意青黛出宫去,可没想过他这么拼。   “准备笔墨,我嘱咐一声,让他别急,待我写好,你就睡在我屋里。”蓼实想要反驳,被洛无尘一句话堵了回去,“我就在这,哪也不去,你可满意?”   蓼实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洛无尘写好信,让信蚕给青黛送了去,这才去拿了琴,让蓼实去了自己的榻上,他一边抚琴,一边抬头看一眼蓼实。   蓼实大概真的很疲惫,加之洛无尘今日拂的这曲有安眠之用,蓼实很快便睡了去。   待蓼实的呼吸平稳之后,洛无尘才止了琴音。   澹台卓明知自己不会上他的当,为何在天牢时又会有此一问?   是他要审问傅胜的一些内容不能让自己知晓么?哪怕冒着被欺君之罪?   而将军府。   澹台漭自从得了准话要进宫当官了,当真收了性子。   往日早晨澹台卓在家是决计看不到澹台漭的,可今日他回来,澹台漭居然乖乖在家,还在院中练功。   澹台卓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天,“这太阳没从西边儿出来啊,怎的,小混账也转性了?”   澹台漭听他爹这么说,当即用枪头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柄长/枪,直接飞到连朝服都没换的澹台卓手里,“老混账,过两招。”   澹台漭已经满身热汗了,有几缕头发紧紧贴在脸上,配上他那有些得意的笑,澹台卓:是他看了就想揍的程度。   当即提/枪纵身,直接一枪朝澹台漭刺了过去。   一老一小在院子里过招,兵器相撞发出激烈的碰撞声,不时还会擦出火花。   老管家看着这不着调的一老一小,担忧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担心这院子仅剩的花花草草也要葬送在这父子俩手里了,这新芽才冒出来没两天呢。   两人过招约莫半个时辰,老管家腿都站麻了,最后只见澹台卓将长/枪,一撩,“不打了。”   澹台漭看着自己即将胜出,他老子却撂挑子了。   “你能不能要点脸,要输了就撂挑子,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输给儿子又不丢脸。”澹台漭憋屈死了,不过也习惯了他爹这赖皮样,觉得自己被澹台卓喊小混账,完全是跟这个老混账学的。 第50章第50章   傅家的两位公子跟那位小姐都在府内,只是没有什么言语,两位公子也各坐一边,好似方才吵过架,正在生闷气。   傅家的二公子跟三公子素来不睦,全因二公子跟傅烟关系颇好,傅三便心生妒意,前两日在画舫上,澹台漭已经见识过这两人不睦到何种程度了。   那基本是话里话外都是冷嘲热讽,亲兄弟弄得像是仇人一样。   不过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傅胜家中姬妾不少,这俩兄弟并非出自一脉。   澹台漭又看了眼府中其他人的情况,除了尽皆满目愁容之外,那些没有子嗣的姬妾已经在收拾行囊,大抵是要准备跑了。   眼见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澹台漭正准备离开,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澹台漭看到了原本被房檐遮挡的傅家两位公子,露出了真容。   澹台漭眼睫猛地一沉,转头猛地朝印少明离开的方向看了去。   也不知道印少明是不是做贼心虚,大街上哪还有印少明半影。   “好一个偷梁换柱。”澹台漭原本打算看过傅府情况就去风来信,可现在,他不得不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澹台漭一直在想,傅家两个儿子除了窝里斗特别行之外,他实在没看到什么过人之处。   珉武王把这俩偷偷带走又是什么意思?   澹台卓正在书房中写信,刚一落款,书房的门就被澹台漭一脚踹开了。   “老头子,傅家两位公子被印少明带走了。”澹台漭心中有个设想:傅家两位公子素来不睦,也不满傅胜的偏心,为了权势地位,哪怕弑父之事他们也做得出来。   他担心,印朗派人把他们换走,就是为了杀傅胜。   毕竟珉武王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皇帝把证据送到他面前,压他一个无力翻身。   澹台卓在平日里就听澹台漭说笑过傅家两位公子,闻言微微震惊:“什么?”   如果这两人真如澹台漭所言,的确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傅胜现在不能死。”澹台卓显然也推料到了澹台漭的想法,父子俩简直可以说是心意相通了。   “阿漭,你调我的人前去打探打探。”澹台卓直接丢了一张令牌给澹台漭,说完就要去换朝服,“莫要让人出了府。”   围控傅府的兵是守卫军,傅胜没想到珉武王居然胆子这么大,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他以为昨晚给了珉武王一个突袭,怎么也要等到今天晚上才会有所行动。   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快。   “爹,你打算进宫面圣?”   “不,我去找洛无尘。”   “为什么要找洛无尘?”澹台漭不解,洛无尘乃是皇帝的走狗,听皇帝的话听得不得了,他爹找洛无尘能有用?难不成洛无尘现今的权势,还能比皇帝大?   澹台卓来不及跟他解释,只得道:“快去。”   这事儿若是直接捅到皇帝面前,凭着皇帝那暴躁的性子,指不定就直接将珉武王抓起来了,就算是皇帝,证据不足也动不了珉武王,只会打草惊蛇,将他们直接推到被动位。   那他们现在审问傅胜想要抓住珉武王的把柄就完全成了一场空。   澹台卓疾疾进了宫,彼时,宫中的洛无尘正在下棋。   他用棋盘堆出了将军府跟珉武王,以及他得到消息的各方大臣。   平日听着尚不觉得有多恐怖,可是当洛无尘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二子,代表着珉武王的黑子几乎沾满整个棋盘的时候,洛无尘便知道,自己想的到底浅了些。   凭着一件陈年旧事完全不足以推翻珉武王,他早知珉武王根基深厚,可又没想到居然这么深厚。   可是转念一想,珉武王从宋默成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其左右,又怎么可能如他看到的那般浅显。   那绵密长长的棋子,从上至下,就像一棵千年老树,其藤错综复杂盘踞其内,将珉武王这棵最粗的根茎,牢牢保护在最里。   可是这又让洛无尘更好奇了,珉武王拥有如此势力,完全可以推翻皇帝自己称帝,为何他还要对皇帝俯首称臣?乃至于现在被打压也能如此隐忍?   傅胜到底是他主动丢出来的棋子,还是——只是珉武王的意料之外?   “公子?”蓼实醒来了,走到洛无尘身边,看着他摆出的那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子,没看出个头绪来,也不像是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洛无尘听见声音,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蓼实,你说,如果我拥有很大的权势,却始终没有对仇人下手,你说是为何?”   蓼实以为洛无尘是在说自己,可他们公子并非没有动手,下一瞬便就想到了珉武王,明白他们公子意有所指。   想到珉武王这几十年来的隐忍作为,直言道:“若公子说的是珉武王,那么属下倒是有个猜想。”   洛无尘挑眼看去,就听蓼实道:“高跃其身。” 第51章第51章   澹台卓明白,洛无尘这是意欲把他澹台家跟他洛无尘绑在一条线上,而他既然主动找上了洛无尘,那便是算欠了洛无尘一个人情。   本身他就为主审,洛无尘为监察,傅胜之事基本全权由他负责。   澹台卓这一刻是有些后悔来找洛无尘的,他以为洛无尘不过年少,却到底低看了这个国师。   “无尘既在宫中,自然会全力协助将军。”洛无尘这话算是应下了澹台卓的要求,但是也让澹台卓得了准信,后话便是:此后还请将军,莫要忘了今日的人情。   可是澹台卓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人情,他也不得不白让洛无尘捡了。   “下官,多谢大人。”澹台卓面上不见分毫不悦,心中想道:到时候澹台漭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怎么笑话他。   他还常说澹台漭年龄小,在这朝堂混不下去,搞半天,混不下去的是他。   澹台卓只能酸楚肚里咽,苦泪自己吞了。   洛无尘亲自将澹台卓送到了琉璃殿门口,以示自己对这位盟友的尊敬。   澹台卓一路上脸色都像是吞了黄连,苦得说不出的喜庆,看得洛无尘心中不由失笑。   之前洛无尘还在想,要怎么打探打探澹台卓的意向,没想到他倒是自己送来了梯子。   此番冲动之为,不由让洛无尘想到了澹台漭,他看着澹台卓渐渐远去的背影,道:“真不愧虎父无犬子。”   蓼实听出了里面的打趣之意,白芍却没听出来,只道:“将军常年在外征战,小将军也从小在军营磨炼,自然不差。”虽然白芍不知道洛无尘为什么会夸赞澹台漭,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   澹台漭确实从小便生活在军营。   蓼实:洛无尘看着白芍忽然笑了起来,朝蓼实道:“今晚,我们就来捉个鳖,如何?”   “是!”   只要珉武王多一条罪状,到时候将那些罪状全部抛出来,珉武王的下场么……   想到这里,蓼实就觉得兴奋,可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多,才能一举拉下珉武王,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不过翻身么?   蓼实看着洛无尘的背影,对待仇人,他们公子耐心向来够,也绝不会让其有翻身的机会。   当晚,蓼实便早早埋伏在天牢之外。   直到子时,才有人被暗中送进来。那人穿着偌大的斗篷,整个人都笼罩笼罩其里,他朝狱卒塞了一大袋银子,粗看怕是得有百两。   狱卒依照计划,将那人放了进去。   随后朝蓼实的方向看了一眼,蓼实朝狱卒点了点头,狱卒便随着那人进去了。   天牢里。   傅胜在被人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缩在角落里,他不信珉武王真能对他下得了手,一定是洛无尘或者澹台卓诈他的。   一声「爹」突然出现在耳中。   傅胜偏头朝门口看去,就见自己的二儿子手里提着饭盒,神情担忧地看着他。   “敏儿。”傅胜以为自己对这两兄弟向来疏忽,自己入狱他们铁定第一时间跑了,根本就没想过傅敏会来。   他身着囚服,形容狼狈,几乎是颤抖着走到牢栏处,热泪盈眶,“爹没想到你会来。”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爹啊。”傅敏蹲下将饭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你奔波劳累了许多日,怕是不曾好好吃过饭。”   傅敏语气轻柔又关切。   傅胜盘膝坐在里面,看着面前丰盛的饭菜,从没想过,这个自己一直觉得没出息的儿子,竟然还会有这么周全的时候。   他确实许多日没有好好吃过饭菜了,逃命的时候没有时间,而今入了天牢,那饭菜不是馊的就是窝头,山珍海味惯了的傅胜,又怎会吃得下去。   “还是敏儿好。”拿了筷子就要夹,一旁的狱卒见了,立即伸手挡住了傅胜的筷子,转头看向傅敏,“二公子,抱歉,你爹是重犯,所有东西都要经过检验。”   “你什么意思?”傅敏心中微微慌乱,面上到底还算镇定,他冷笑道:“你是觉得,我还会下毒毒害我爹么?”   珉武王说:这毒药乃是江湖上高价所得,乃出自于疯赖子之手,无色无味,狱卒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傅胜闻言也凝眉看向傅敏,他自己的儿子自己自然是清楚的,惯来不满他为了权势攀龙附凤,一边却又自己私下里做些阳奉阴违之事。傅胜知道自己儿子的品性,就没有什么事是他这儿子做不出来的。   傅胜方才那一瞬的感动瞬间荡然无存,傅敏不可能这么好心来天牢看他。   难道洛无尘说的是真的?   “二公子,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毕竟傅大人若是出了差池,掉脑袋的是小的。”   傅敏这辈子见过的人不多,可也不算少,面前这个狱卒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气势沉稳得很,还是因为他是罪臣之子,所以压根就不忌惮他? 第52章第52章   “毕竟白芍不是青黛。”蓼实沉声开口。   是啊,白芍不是青黛,他们不能全权信任。   洛无尘懂。   “辛苦你了。”洛无尘轻轻握着蓼实的手,他的掌心里全是茧子,跟洛无尘的不一样,洛无尘就算出手,也多以暗器为主,拈花飞叶不在话下,可最多的却是用药。   蓼实听惯了他们公子这话,只得道:“公子,你好好休息吧,莫要说话了。”   难受得说话都费力,还说什么话啊。   其实蓼实很想知道洛无尘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十多年了,每月十五一次大药浴,可却药效甚微。   洛无尘也实在没有力气了,手便缓缓滑进了浴桶,蓼实就彻夜守着,不时还要把滑下去的洛无尘提起来一点,免得被药水呛着。   这一夜除了彩絮递来澹台漭找彩絮打听邵雪月的消息之外,再无动静。   翌日,澹台卓依旧如约到了琉璃殿,来请洛无尘监察,彼时洛无尘刚从药水里出来,满身浓烈的药味。   澹台卓闻着那药味,有些诧异,“国师这是?”   洛无尘的脸色比前几日苍白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虚,现在是秋天,他却已经披上了初冬才会用的披风。   “在下昨夜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让将军见笑了。”洛无尘握拳轻咳了两声。   澹台卓到底没有让他留在宫中别去天牢了的想法。   先不说洛无尘愿不愿,皇帝那边就是不愿的。   洛无尘也不愿节外生枝,也就去了。   只是还没到天牢,天牢便有人来报。   “大人,将军,不好了……”   来报之人洛无尘认得,那是听风楼的人。   “何事?”澹台卓心里也生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他们借着傅胜特意拖延时间,熬珉武王、熬朝中各大臣的心性,看谁先沉不住气。   “傅大人跟傅二公子……”   狱卒语速极快,洛无尘闻言却微眯了一下眼睛。   “你是说,昨晚在你们谁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傅胜跟傅敏两人的舌头齐齐被割了?”   到底是珉武王做的,还是另有其人?   九皇子在几天前便已经启程前往傲风山,朝中还有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事儿还不被人发现的?   这狱卒是蓼实亲自点名选进宫来的,不可能存在疏忽的情况。   “千真万确。”并且他昨晚很确定,并没有人来探监,更没有陌生人靠近天牢半步。   要不是这人武功高强到他们任何人都发现不了,要么,这人便是天牢里的人做的。   可是他第一时间就排查了,天牢的人皆在,没有人失踪,也没有人出事。   澹台卓听完,不由道:“难不成还是他们自己割的不成?”   洛无尘不语。   傅胜不可能对自己做这种事,傅敏就更不可能了。   要说谁最想要傅胜不能开口,那必然是珉武王。   可为什么他没有直接杀了傅胜或者傅敏,而是选择割了人家的舌头,让别人永世不能语。   这就像是丢出一个饵,立马又放出另一个饵。   钓人反倒被钓。   洛无尘脑子还不是很清明,一想太多就头疼得紧,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将军,先去看看吧!”   澹台卓也正有此意。   洛无尘便被扶上了软轿,两人再次前往天牢。   到了天牢,就见傅胜跟傅敏满嘴满衣裳的血,张着血盆大口,又哭又嚎。   洛无尘在他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看着下面戴着镣铐跪着的两人,澹台卓朝洛无尘看了一眼,洛无尘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傅大人,今日中秋,本是团圆佳节……”   澹台卓说了什么,洛无尘听得不是很专心,大概就是「和尚念经」吧。这段时间他也发现了澹台卓审问之余还喜欢讲道理。   不过也知道,澹台卓的道理都是用来磨人心的,想到这儿洛无尘不由觉得好笑,每次澹台卓讲道理的时候就像是在背书,模样别说多别扭了。   不多想,这多半也是澹台漭的主意了。 第53章第53章   “那便多谢绍阁主了。”楚陵朝他作了一揖。   只是给钱的时候,邵雪月也没想到,楚陵的身价竟然这么贵,一个月而已,竟然用了他雪月阁半个月的收入。   “原来开青楼这么赚钱。”邵雪月决定,自己也要开一个。   “不是,是我最近涨价了,而且你白天晚上都卖了,价格自然要贵一些,喏,”楚陵看着江随云亲自送他出笑春风,脸上带着虚伪的恭维笑,道:“咱们老板还给你准备了不少昂贵的补品,这些可都要好几万两了。”   “那是应该的,邵公子出手大方,这一个月自然得好好补补。”   邵雪月听着这俩的对话,狐疑地在两人脸上瞟来瞟去,最后还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似的,大胆地伸手搂住了楚陵的腰,“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就搂着楚陵大摇大摆地去逛今晚的灯会去了。   楚陵:……   “公子慢走。”江随云的语气始终清润。   邵雪月转头看着楚陵,“表哥,我怎么觉着,他对你的态度不咸不淡啊。”   楚陵伸手在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上狠狠掐了一把,“你那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邵雪月:??   他被掐得狠了点儿,有些苍白的手背上红了一片,不在意地道:“难道那位老板不是你的那个谁?”   邵雪月一直都知道楚陵喜欢男人,还喜欢那种看起来柔弱,实际上骨子里就像是藏着一把刀的男人。   江随云虽然看起来纤弱,可身形挺得笔直,像一朵绽放在寒冬腊月的玉兰花。   楚陵斜眼看着邵雪月,“我忽然发现每次你找洛无尘都吃亏,不是没有道理的。”   邵雪月最讨厌别人把他拿出来跟洛无尘比,当下便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楚陵但笑不语。   中秋灯会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邵雪月跟楚陵并肩走在街道上,而对面,澹台漭身边跟着两个人,朝他们对面行来。   澹台漭在看到楚陵的时候,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邵雪月狐疑地看着澹台漭,随后视线转向楚陵。   三人擦肩而过。   邵雪月在澹台漭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朝楚陵道:“功夫不低。”   楚陵只是好笑地看着邵雪月,“今日下午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我这是说给你听的。”楚陵差不多只会一些三脚猫,可凭着这些三脚猫还能行走于各国间,也是一种本事了。   楚陵:这边澹台漭跟楚陵邵雪月擦身而过后,便隐没进了一个卖灯笼的摊子后面,那摊主看着澹台漭做贼一样猫着腰,不由弯腰看着澹台漭:“小将军,是看上哪个灯笼了?这嫦娥后羿不错,月兔也不错……可要送给心上人?”   澹台漭前几日搂着一人招摇过市的事几乎人尽皆知,都知道澹台漭有了心上人,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了。   不过摊主看澹台漭现在的模样,那姑娘多半是哪家大人的千金了。   不然凭着澹台漭的脾性,现在也不能窝在这儿做贼一样的选灯笼,铁定是人家大人看澹台漭平行不端,不让人家姑娘见他了。   想到这,摊主不由觉得澹台漭活该,谁让他平时不管着自己,真是活该。   澹台漭完全不知道摊主的心理活动,指了个月兔灯笼,给了摊主二文钱。   摊主哪敢要他的,连忙摆手。   澹台漭:……   “给你你就拿着,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澹台漭朝着摊主屁股上就是一脚,让他快点滚。   摊主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澹台漭是用二文钱买他这个摊子?   “小将军!!”摊主惊讶了,他这真的是个小本生意,澹台漭怎么能这么混蛋?   “我身上钱没带够,”下午他从春风楼出来,被他爹逮个正着,现银都给春风楼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他爹收缴了,他还能揣两文钱在兜里,实在是侥幸。   摊主:怎么办?他也不敢真揍人。   “行了,我给你打个欠条,这总成了吧!”澹台漭让摊主准备了笔墨,自己用那狗爬字写了一张欠条。   摊主:这要不是他亲眼看见这是澹台漭写得,他都不敢认这居然是字。   没法,摊主只好拿了欠条,去将军府要钱去了。   这边澹台漭得了摊位,又去旁边面具摊位上借了张面具戴上,塞了人家一个灯笼,算是等价交换了。   面具摊主:他也不敢说什么,不过为了不得罪澹台漭,面具摊主除了吆喝自己的面具之外,还顺便帮澹台漭吆喝了灯笼买卖。   澹台漭:隔壁看着他们家小将军造作的俩小兵:…… 第54章第54章   这谣言不知道何时传出来的,可传得非常之真,现今又得了洛无尘的言语证实,这确实不难想象,珉武王把矛头指向洛无尘的用意了。   珉武王今日之难,全是洛无尘那「八月八」弄出来的,要说珉武王心里对洛无尘半分芥蒂没有,那不可能。   众人心知肚明罢了。   各大臣小声地议论了起来,皇帝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吼了一声:“好了!”   他半撑着额头,视线冰冷地射向珉武王,“此时全权交由澹台将军负责,各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闻言,哪敢有什么异议,有异议也给我憋回肚子里去。   洛无尘淡淡地扫视了一圈朝堂上的人,视线落在澹台卓身上的时候,朝他微微笑弯了眼睫。   澹台卓:他怀疑自己方才想甩锅的事被洛无尘发现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虽然了解实在算不上深,洛无尘甚至在他审问傅胜的时候不曾开口说过话,可洛无尘当真如表面那般风轻云淡,原本还算平静的朝中也不会如现今般波澜涌动。   用澹台漭的话来说:只要洛无尘在朝中为官一日,那这波澜便会无休止的大下去。   只是至今澹台卓都不知道洛无尘的目的是什么罢了。   众大臣齐齐道:“皇上英明。”   就在洛无尘以为,今日朝事差不多了的时候,没想到皇帝忽然道:“朕今日有事要给各位大臣说一说。”   群臣安静如鸡,就连洛无尘也诧异地看向皇帝。   皇帝没看洛无尘,而是朝于言摆了摆手。   于言立即站上前,高声唱和道:“宣——澹台漭觐见。”   澹台漭??   洛无尘微微一惊,微微抬眸朝前殿看去,就见一人身着黑袍,气势沉稳地从殿门口踏了进来,走得步步生风。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乾元殿?为何自己一直不曾看见他?   也不怪洛无尘没发现,澹台漭一直就不曾在人前出现。   “见过皇上。”澹台漭一掀袍子就朝皇帝单膝抱拳跪了下去。   看着澹台漭,皇帝脸上出现了笑意,皇帝扫视了一眼群臣,朝于言摆了摆手。   于言听话地拿出了早已备好的圣旨,当朝宣读。   众大臣再次齐齐跪了下去。   随着圣旨内容的出现,朝中人神色各异。   澹台漭被封为御廷尉统都,原御廷尉统都被调去守卫军做副统。   朝中人谁不知道,守卫军统领是珉武王的人,而原御廷尉统都跟守卫军统领家,那几乎是世仇一般的存在。   凌妄闻言当即出声反对:“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   “哦?凌尚书,请问有何不妥之处?”没等皇帝出声,澹台漭便出声质问,“是我做御廷尉统都不可,还是原御廷尉统都去守卫军做副统不妥?如此的话,不知凌尚书可有合适的职位,比皇上派给我的更稳妥。”   凌妄闻言直接被吓得跪了下去,他权力再大,能大得过皇帝?   他的安排,能比皇帝安排得更稳妥?   洛无尘也没想到,澹台漭居然真的胆子这么大,圣旨都还没接就敢跟朝中重臣呛起来。   “皇上明鉴,老臣绝无此意……”凌妄还想再说什么,皇帝根本就不想听他说,像是有些疲惫似的摆了摆手。   凌妄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只得保持着磕头的动作。   于言见澹台漭正过身,这才将手里的圣旨递给了澹台漭。   澹台漭全程正眼都没给洛无尘一个。   其实初始进来的时候,澹台漭便看见了那张金色面具,而且位置又那么显眼,他看不见才是真的瞎。   没见着洛无尘的真容,身形又真的单薄,不时还要咳嗽两声,这让澹台漭心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邵雪月。 第55章第55章   “哦?这样?居然比十三公主长得还好看?”澹台漭的脑子里立即出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在他看来,不论是宋氏皇族还是洛无尘,都不是什么好人,珉武王就算了,十三公主,他觉得,他可以利用起来。   想到这里,澹台漭就心情颇好,他伸手搂过说话那个少年的肩,“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小就入得御廷尉了?”   那少年笑得憨憨的,摸着自家后脑勺,“小的叫何旺,是从御马司调过来的。”   御马司,好听一点那叫训马师,难听一点就是喂马的。   不过御廷尉向来不是什么好去处,这少年估计是得罪什么人了,才会被调过来,看他开心的那样儿,多半还以为自己升官了呢。   澹台漭也没再多问,非常阔气的说自己今晚请酒吃。   众人一听,立即乐了,要知道,上一任御廷尉统都,都是让他们给钱的,哪还吃得到他的酒。   当下御廷尉的人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御廷尉都知道了澹台漭要请吃酒的事。   不止御廷尉知道了,这事儿几乎传遍了整个后宫。   听闻这事儿的洛无尘,正在整理霜燧鸟身上的墨,问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他有钱么?”   据洛无尘所知,澹台漭可是很穷的。   “有钱么?有钱么?”霜燧鸟不满地拣了这话学,一边学一边梳理自己的羽毛,还不忘给洛无尘卖个乖,用以期待洛无尘能少锁它两日。   洛无尘看得失笑。   蓼实道:“估计是有,不然他不会这么大放厥词。”   澹台漭没有,澹台卓还没有么?   洛无尘却但笑不语。   这边,顺意宫里。   十三公主宋羽衣听得澹台漭居然进了御廷尉当统都,当下便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腰间别着长鞭,带着一帮宫女太监直奔御廷尉。   澹台漭眼看自己到时辰散值了,便将轮值的人安排好,领着一帮御廷尉的人出宫去。   只是没想到,半路上就遇见了挡道人。   宋羽衣看着澹台漭,眼见这么多人,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盛气凌人地指着澹台漭道:“你,过来。”   她的口气完全是命令的口吻,澹台漭那句「见过十三公主」的话还没说出来呢。   “不知公主驾到,所为何事?”澹台漭跟公主打着官腔。   澹台漭跟十三公主并不熟,甚至算得上是陌生的,幼时他爹打了胜仗他跟着进宫,只有这个十三公主跟他年龄相仿,他爹便由着他跟十三公主玩儿。   那时候的澹台漭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别的概念,因着皇帝的放纵,他跟十三公主兄弟来兄弟去的,还爬过树摸过鸟蛋。   那一次的鸟蛋是澹台漭摸下来的,十三公主硬要澹台漭给她,澹台漭不给,十三公主抡起手里的鞭子就给了他一鞭,碎了一窝蛋就算了,澹台漭也挨了打,因此并不待见这位公主,基本就是绕着走。   现在他倒是差点忘了,这宋羽衣还没嫁出去呢。   回来这么久,澹台漭就没见过宋羽衣。   宋羽衣的手在鞭子上来回摸,趾高气昂地看着澹台漭,“本公主叫你过来,你是聋了吗?”   御廷尉的众人都大气不敢出,他们可惹不起这位公主。   澹台漭朝身后的招了招手,道:“找好地方知会我一声,我一会儿就来。”   何旺给了一个澹台漭小心的眼神,然后跟着一帮人离开了。   “公主殿下,现在人都走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澹台漭的语气不耐,别人怕她,澹台漭可不怕。   “听说你当了御廷尉统都?”宋羽衣冷笑,他父皇早已提过要把自己许配给澹台漭的想法,只是每次都被澹台卓以澹台漭还小给糊弄过去了。   澹台漭还小吗?   十九了,哪里还小了。   现在她还听到了什么?他居然说洛无尘比她美?   一个男人要什么美貌?这澹台漭方才当了御廷尉统都就到处打听那个该死的国师,不过一个山野村夫,他也配?   越想宋羽衣便越是生气,生气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看着对面的澹台漭,不打他一顿,她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她抽出腰间长鞭,朝着地上狠狠一挥,吓得旁边的宫女太监具是一抖。   澹台漭见此沉了视线,嘴角那嘲讽的笑宛若实质般扎在宋羽衣心里,让宋羽衣觉得,澹台漭看她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听说,你觉得,过是洛无尘比我还美?”宋羽衣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那笑让澹台漭想到了从前还未病倒时的皇帝,那表情,不说亲生的,简直对不起那气势。   澹台漭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敢情是因为他打听洛无尘的长相惹怒了这位公主?又因人传言洛无尘比她长得好看,借题发挥呢。   澹台漭觉得可笑极了,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眼瞎还是怎么,她就没长眼睛自己看吗?她身边,哪个死了的宫女不比她长得好看。 第56章第56章   澹台漭见他抖得太过离谱,一脚踹在了他的膝弯上,让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免得太丢人了。   澹台漭见不论是洛无尘还是蓼实都没有动作,只好殷勤地上前把盒子打开。   里面装的全是各种鞭。   洛无尘: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免得一会儿忍不住冲动,直接一巴掌把澹台漭那笑弯了眉眼的脸给他呼后脑勺去。   “那便多谢统都了。”洛无尘目不斜视。   澹台漭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贱神附了体,洛无尘都赶人了,澹台漭还不走,还在朝洛无尘天花乱坠地说什么房术之事。   若不是洛无尘知道澹台漭自己都还是个雏儿,他都快信澹台漭当真如此风流无度了。   洛无尘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带上了几分讥笑,那眸间清透精明得好似一眼就看穿了澹台漭的谎言。   不过澹台漭觉得就算洛无尘看穿了也无所谓,反正他又不是洛无尘这种的。   澹台漭过来阴阳怪气地勾着洛无尘的肩膀,刚下手,他便觉得肩膀的手感有些熟,不由拧紧了眉,面上却是分毫不变,已经非常自来熟地喊他无尘兄了,一边揽着他一边往琉璃殿走,“说真的无尘兄,你跟太监不一样,太监是没那部件,你还有痊愈的可能。”   蓼实已经听不下去了,一脚就朝澹台漭那不老实的手踹了过去,澹台漭飞身一闪,直接跃出了殿外,白芍这时候倒是识趣,立即大喊了一声:「放狗」。   好几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狼便从琉璃殿内冲了出来,澹台卓立即飞身出去主动关上了门。   昨日经历了宋羽衣一事,蓼实就让人牵了好几条狗过来,打不过,咱就放狗。   澹台漭看着狠狠关上的殿门,乐得弯腰拍腿大笑,一直看着澹台漭的何旺……   就连他都看出来了他们统都对国师的针对,按他说,放狗咬都是轻的。   “哈哈哈,乐死我了。”澹台漭的笑声伴随着狗叫声,简直不要太辣耳朵。   这时,殿里隐约传来一声「小混蛋」,初始的时候澹台漭还没听出来。   可是再细听的时候,只听得一声非常轻的「小混蛋」,那声音温润,仿若那一声小混蛋是自己的错觉。   澹台漭一边笑一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可是没见着洛无尘真容,他也不是很确定。   他把何旺从地上扶起来,顺手搂着何旺的肩,道:“走,国师看不上咱的礼,这礼我送你。”   何旺:他很想说自己还小,也没娶亲,用不着。   可是澹台漭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手感不一样。   何旺虽然也长得纤瘦,可肩膀的手感跟洛无尘的不一样。   洛无尘的肩膀,几乎跟他曾经搂着邵雪月的手感一模一样。   何旺感觉澹台漭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整个人吓得打了个激灵,捧着一堆盒子,狐疑地看着澹台漭,见他沉默,不由小声道:“统都?”   澹台漭:……   “没事儿,我就是试试手感。”   何旺:他整个人都快裂开了啊喂。   琉璃殿里。   洛无尘轻轻抚了抚方才被澹台漭捏过的肩膀,微微拧了拧眉。   “公子,这话铁定是邵雪月传出来的。”除了邵雪月,一般人极难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傅胜可还安好?”洛无尘转了话题,珉武王今日态度反常,就算知道洛无尘「有这么一隐疾」,也不该这么高兴。   “并无异常。”   “那就怪了,如果不是为了傅胜,邵雪月派一煞来宫中,就是为了打探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消息?”这不像是邵雪月的风格。   洛无尘都不知道,蓼实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公子,风来信传来消息,”蓼实的视线很沉,洛无尘抬首看去,就听蓼实道:“邵雪月就住在风来信,初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谁?”洛无尘从未听过邵雪月在京都与谁关系好,就听蓼实道:“楚陵。”   “楚陵?”   九皇子还未离开时,蓼实说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查出楚陵的底细,可是这过去已经不止三日了,楚陵的底细依旧像是一个谜。   “听说,邵雪月花了很大手笔,买了楚陵一个月。”   “邵雪月可不是什么花钱如流水的人。”洛无尘的嘴角勾着笑,方才被澹台漭故意气了一通的气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你让人送一只信蚕给掌柜的,让他务必每日一报。”   蓼实立即领命去了。   洛无尘看着旁边的赤雪,赤雪的嘴已经被洛无尘绑起来了,他心情颇好地走过去,“小赤雪,下次你若是再喊我小混蛋,我怕是真会摘了你的舌头。”   赤雪眨巴了一下眼睛,装不懂。   洛无尘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它的喙,伸手给它把布料解开道:“莫要吵了。”   赤雪当真闭了嘴。   白芍进来的时候,朝洛无尘道:“大人,今日不用去天牢了吗?”   “剩下的交给澹台卓将军变好。”傅敏一问三不知,傅胜手残舌扔,想必已经活不过今晚了。   不过么……   洛无尘又怎么能让傅胜死于珉武王之手呢。 第57章第57章   莫安雪离开了,洛无尘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蓼实递上药,觉得洛无尘应该回一趟傲风山。   “不必,我传信给师父,让他把药拿给听风楼的人带回来就好。”   洛无尘现在,怎么可能还离得开京都呢?   ——他走不了。   赤雪终于从茧里挣扎了出来,朝着洛无尘不满地喊“混账、混账……”   蓼实:他还是觉得他们家公子太宠赤雪了。   洛无尘走过去,他发现赤雪被他养胖了,原本掌心大小的小东西,现在已经快要他手掌那么大了。   “你会不会比九螭长得还大呢?”九螭是疯赖子养得那只霜燧鸟的名字。   “九螭,九螭……”霜燧鸟立即换了词儿,生怕洛无尘又折它翅膀,让它有翅膀也飞不起来。   夜晚,洛无尘咳嗽得比较严重,澹台漭夜巡的时候路过琉璃殿,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咳嗽声,轻嗤一声:“这国师不会熬不到初冬吧!”   从傅胜死了的那天开始,琉璃殿里的气氛就让澹台漭觉得怪异。   何旺听着他们统都这话,看着琉璃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苦着脸道:“统都,你还是莫要说话得好。”   御廷尉这半个多月,已经被澹台漭带的吃喝赌都学会了,到底没在当值的时候这么混账。   澹台漭自己向来没什么人,他爹的人没他爹的准许他又使唤不动,于是就只能对御廷尉的人坑蒙拐骗,用他们来打探消息了。   而这半个月,澹台漭造访琉璃殿的时间远比其他宫院多。   他也不知道洛无尘是当真没发现还是碍于他爹的面子故意无视了。   正在这时,琉璃殿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隐约的“混账、混账……”   那声音一连叫了三次,澹台漭驻足,问何旺,“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何旺尖着耳朵听了听,“没有啊!”   澹台漭拧紧了眉,那声音,真的很像他送给邵雪月的那只霜燧鸟的声音,就连一连一个词喜欢喊三次都像极了。   进宫被皇帝赐统都那日,澹台漭也听见过这声儿,就是没见着鸟,现在这鸟声明显是从琉璃殿传出来的。   “你先去巡,我一会儿来找你。”   何旺闻言立即知道澹台漭想要做什么了,他哭着脸劝道:“统都,你都偷偷摸摸去琉璃殿看了半个月了,国师真容就就当真没见着?”   何旺觉得澹台漭这是看了个寂寞,偏偏还不死不休。   有一次,何旺还看到澹台漭居然想要去揭国师面具,还被国师打了手,回来手背上都是红印。   “见着了我还好奇个什么劲儿?”澹台漭说完推了何旺一把,“快走,告诉别人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旺:他觉得药丸。   也不去巡逻了,就蹲在墙边给澹台漭望风,劝不了,他总不能真把他们统都留下找死,有宫人来了,他好通知澹台漭快点出来。   天知道何旺是瞎担心。   澹台漭纵身一跃便上了宫墙,趴在墙上观察琉璃殿里。   他轻车熟路地顺着宫墙往洛无尘居住的殿跑。   蓼实没听见声音,洛无尘耳朵微动,听见了宫墙上那轻微的脚步声。   “面具!”洛无尘就不知道澹台漭哪来那么好的耐心,他就没有别的宫院可巡吗?整天跟颗望夫石似的守在琉璃殿外面。   听到洛无尘这样说,蓼实立即就明白了,取了面具给洛无尘戴上,顺便还把霜燧鸟包住嘴巴藏了起来。   霜燧鸟一度以为洛无尘要杀鸟灭口,扑腾得很厉害。   蓼实心疼又憋屈地把霜燧鸟锁进了箱子里。   霜燧鸟:它想要啄木箱,被洛无尘敲了敲箱子,轻声道:“弄出动静我就炖了你。”   霜燧鸟:你威胁鸟,你不是好人。   但是还是老实地听话。   澹台漭揭开瓦片的时候,正好瞧见带着面具的洛无尘转身。   他在房顶偷窥了起码一刻钟,洛无尘见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仰头朝视线传来之地看了过去,澹台漭这时还在研究洛无尘这屋里的摆设,没发现他的眼神。   “小将军,想要进我琉璃殿,何不光明正大一点?还是你想学陈寔?”   洛无尘这话摆明了是骂澹台漭,澹台漭也不生气,从洞口里朝洛无尘扬起了一张笑脸,道:“国师身子不好,又关乎皇上安危,下官方才听见有异动,便来看看,又不敢惊扰了国师,没想到国师慧眼,倒是被发现了。”   说完澹台漭翻身,很快便从窗外像是进自己家似的进来了,被发现偷窥了,也半点不心虚。   蓼实:他很想在澹台漭进来的时候一脚把他踹出去。   “那小将军可有发现什么?”洛无尘的语气温润,澹台漭四下扫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由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抵是鸟什么的,下官可能听错了。”   洛无尘挑了下眉,澹台漭这是还没死心,他究竟想要试探什么?   如果怀疑他是邵雪月,他就没去找过邵雪月证明什么吗? 第58章第58章   澹台漭回府换了衣裳,就去找何旺,何旺是在一个犄角旮旯跟几个御廷尉的人合租的一幢破院子,位置很偏,房租也不贵,因为还要拿钱回家,何旺的生活还是相对拮据的。   澹台漭很久没有来过风来信了,也很久没有听过邵雪月的消息了,他看着面前这自己几个月不曾踏足的地方,还颇有些怅然。   掌柜的一见澹台漭站在门口,下意识的往楼上看了一眼。   澹台漭没发现这个小动作,搂着何旺的肩进来了。   何旺像个傻缺似的点了两个菜,不敢多占澹台漭半点便宜。   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何旺也知道了澹台漭花钱如流水的尿性,澹台漭自己一个月的俸禄也不多,能帮他节约点儿就节约点。   澹台漭这边点完菜,掌柜的趁澹台漭不注意,使唤了小二上楼通知洛无尘,澹台漭来了。   就在小二下来的时候,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朝澹台漭的方向望了一眼,澹台漭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漏了半拍,拍了一下何旺的肩,“你先喝,我去去就来。”   澹台漭神情焦急,何旺不知道他急什么,只得闷闷地「哦」了一声,目送澹台漭几步就跨上了二楼。   “这么急,见心上人?”何旺斗胆猜测,可是又没听澹台漭说过,只得闷头吃菜,他钱少,喝酒都小口小口地抿,细细地尝着味儿。   直到酒味儿在嘴里化开,何旺才笑弯了一双眼睛。   楼上。   澹台漭站在门口,心中很是忐忑,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那张脸了。   「吱嘎」一声,没等澹台漭敲门,门便开了。   洛无尘佯装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澹台漭,“澹台兄?”   听着那轻轻浅浅地澹台兄三个字,澹台漭忽然一把就将洛无尘搂进了怀里。   洛无尘已经屈起了手指,轻轻抵在澹台漭的命脉之上。   “邵兄,想死我了。”澹台漭把头埋在洛无尘的肩窝里,像是证实什么似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可他被调离御廷尉的前一晚,洛无尘身上的那种药香就像是死死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一模一样。   他偏头看着洛无尘的耳廓,这个结果于澹台漭而言,似乎是预料之外,也似乎是预料之内。   他不自觉地搂紧了洛无尘,似是要把这段时间的憋屈、怀疑、委屈尽数化为这一个拥抱发泄出来。   洛无尘被他抱得太紧,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发出了「咔咔」声。   感觉到澹台漭只是抱着他,并没有别的动作之后,洛无尘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柔道:“怎么了?”   澹台漭好似这才感觉自己用的劲稍微大了一点,“就是太想你了,两个多月前,你来京都也不知会我,让我好生伤心呐。”   澹台漭这话半真半假,如果那个邵雪月就是邵雪月,不找他,确实很让人伤心。   洛无尘却轻声道:“当时有事,并不能见你,还望澹台兄海涵。”   洛无尘在澹台漭眼里,始终是端揣有礼,疏离却又让他觉得亲近的。   他搂着洛无尘,顺手把房门一关,完全把洛无尘当成一个诉苦对象似的道:“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什么日子。”   “愿闻其详。”洛无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澹台漭便将自己这两多月经历的事添油加醋地一一道来。   说到自己去了西城门的时候,他端看洛无尘的神情,“邵兄,你说,国师让我去当一根搅屎棍,而他又不见我,你说他究竟打得是个什么主意?”   “这个,我也不好说。”洛无尘好说也不可能说给他听啊。   “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测。”澹台漭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洛无尘微微垂头,却又莹白的脖子。   “嗯?”洛无尘顺势抬起眸。   “他跟我爹不是有什么协议在么,但是却又不告知于我,我就在想,洛无尘做这一切,除了听皇帝的令将珉武王拽下来,他是不是也在借机,来达到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目的呢?”   说完澹台漭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澹台漭那一双眼生得格外风流,故意撩人时,带着一种张扬却又不觉得轻浮的特殊感觉来。   “那依你之见,国师会在密谋什么?”洛无尘觉得澹台漭当真聪明,一般人只会切切实实地认为洛无尘只是在为皇帝作一条忠心的狗,皇帝喊东,他绝不往西。   而现今,事实却也是如此,只是顺势也有为己为。   “我只是在想,好好的江湖他不待,非要进京来蹚这趟浑水,什么事值得他如此付出?”澹台漭摸着下巴,言语间全是试探。   “这个你怕是得朝国师打听了,我不懂。”   “不,你懂。”澹台漭轻浮地伸出手,握住了洛无尘放在矮几上的手,“你跟洛无尘相识这么多年,之前又为珉武王做事,事儿只做了一半,你们雪月阁若是没有听人指点过,又岂会半途抽身?”   洛无尘:他这才反应过来,澹台漭居然从他只言片语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推了个八/九不离十。   邵雪月接的珉武王的单子,除了傅胜之外,还有其他大臣,但是他又朝听风楼买了消息,洛无尘便自然而然地将他想知道的事告诉了他,邵雪月便在傅胜死后第四天离开了京都。   朝堂不是他邵雪月能玩儿得开的地方。   可是,就算洛无尘告知了邵雪月这一点,凭着邵雪月,也没这么快反应过来,而他身边又有一个楚陵…… 第59章第59章   彩絮一直在给他倒酒,澹台漭喝了一晚上,就像喝不醉似的,一坛又一坛地喝,有了点儿醉意就呢喃着「洛无尘」的名字。   彩絮疑惑,到底没敢多问。   澹台漭第二天都还喝了一天,彩絮都熬不住了,他便提了酒坛子,一边喝一边骂洛无尘。   路上遇见印少明,印少明跟他煽风点火,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投靠珉武王,对付国师。   澹台漭当即一个酒坛子就朝印少明摔了过去,“别跟我提他的名字。”   印少明:……   “阿漭,我可没招惹你。”说完骂了澹台漭一声,直接跑了。   印少明这两个月不是第一次找澹台漭了,只是要么遇见澹台漭当值,要么就遇见澹台漭吃酒去了,根本就没遇见澹台漭一个人的时候。   好不容易遇见澹台漭,结果这人醉得东倒西歪,不过心里也乐呵,澹台漭这是吃了多少亏才沦落到借酒消愁。   毕竟朝中现在都在传洛无尘打压澹台漭,不然也不至于把他扔在城卫军这么久都不放回来。   按照澹台漭的资历跟身份,怎么也不应该在城卫军里当个小城卫兵啊。   澹台漭也就颓了两日,第三日一大早,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当值去了。   沈继来关心澹台漭的时候,半句不提前天晚上的事儿,而是与他商议,冬猎怎么搞事儿。   澹台漭在城卫军这里有条不紊,可何旺那边关于洛无尘的消息半句没隐瞒,依旧有空就来找澹台漭汇报。   这样的日子直到冬猎时。   直到冬猎那一日,澹台漭才见到洛无尘。   他没戴那张金色面具了,皇帝给他了帐篷,洛无尘就在帐篷里,身边守着蓼实,不见青黛。   身边的人见澹台漭瞧着洛无尘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到底什么也没说。   沈继已经安排好了,正副统领互相暗戳戳地算计着,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招式。   直到洛无尘捧着汤婆从帐篷里出来,澹台漭才装作巡逻完出来汇报一样,走了过去。   皇帝正在跟珉武王说说笑笑,半分看不出两人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   洛无尘就轻轻浅浅,不时咳嗽一声。   “阿漭,许久没见,身量又长高一截了啊。”皇帝心情颇好,想必洛无尘已经为他谋算好了什么。   澹台漭虚虚行了个礼,忽然就占了一个大臣的位置坐在洛无尘身边道:“毕竟我才十九嘛。”   “唉,年轻就是好啊!”皇帝这句话听不出好坏来,澹台漭索性不搭话了,而是目光审视地看着洛无尘。   洛无尘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汤婆,好像神游太虚了似的。   片刻后,好似发现了澹台漭的视线,洛无尘这才偏头,朝他疏离地轻轻点头。   此次冬猎是注定猎不到什么猎物的,可皇帝还是定了奖赏。   除了皇帝之外,各家大臣的公子们也都加入进来,想要表现一番,皇帝问澹台漭:“如何,阿漭,可要试试?”   “也行。”澹台漭这语气,活像皇帝求着他的。   洛无尘闻言挑了下眉,道:“不知国师大人可要猎?”   洛无尘正准备拒绝,就听皇帝道:“国师身子不好,你们虽然年龄差不多,但是阿漭,国师大人的身子,你应当也是有所耳闻的。”   洛无尘很同意皇帝的看法,可是洛无尘下一刻就感觉澹台漭悄悄捏住了他的手,他挣了两下没有挣开。   澹台漭就一边跟皇帝说话,一边抠着他掌心,示意他松手,然后在他的掌心里写下了一个「风」字。   洛无尘视线微沉,挑眼朝澹台漭看了过去,就见澹台漭眼中笑意颇深,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洛无尘只好偏头看向皇帝,“在下听说,冬日大雪,起有灵精,实乃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好药材,皇上,不如准了无尘,前去寻药?”   “还有这等灵物?”皇帝微微震惊,随即一拍手道:“朕准了。”   下一刻便下旨,谁若是能寻得雪精,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这下所有人大臣的公子们都沸腾了,齐齐询问洛无尘那雪精的长相。   洛无尘形容得很具体,初始的时候澹台漭听着还很正常,到后来听到身高八尺有小辫儿……   这不就是说他?   澹台漭:他都还没生自己被欺骗的事儿,他倒是先让人把他当怪物打一回了。   澹台漭不动声色的轻轻掐了一下洛无尘的掌心,两人的手靠得极近,他人除了觉得这俩位置进了点,并没发现什么端倪。 第60章第60章   洛无尘没有问及澹台漭是否有回来,他觉得澹台漭不会傻到他不见了这么久还在雪里找。   不过洛无尘这次,好像真的猜错了。   青黛他们在密道里听澹台漭在上面的雪地里嚎了一下午,嗓子都嚎哑了。   青黛一边听得高兴,一边又在心里骂澹台漭蠢,找不到人他就不知道去找人来一起找么?   不过青黛也庆幸澹台漭这会儿犯了蠢,不然他们的密道还很有可能暴/露。   天知道澹台漭真心实意地找了一会儿就发现洛无尘这是空遁了,心里恨得牙根发痒,一边借机观察着山崖之下那些异动,一边在心里把洛无尘祖上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他要拖时间,最好拖到入了夜,等珉武王按捺不住,这才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珉武王看他落了单决计不会放过他,他又怎会不如他的意呢。   于是,沈继的人就在不远处看着澹台漭嚎,嚎得嗓子都哑了。   珉武王的人在等入夜,杀了澹台漭。   青黛他们则在等珉武王动手,然后顺便把事情闹大,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反正,届时就是一锅乱粥,不是珉武王的人也装珉武王的人,总之珉武王这次怎么都逃不了。   而宫里。   莫安雪得了洛无尘指示,已经出宫秘密前往珉武王府。   珉武王让她趁今日皇帝出宫围猎,偷了传国玉玺,回来交给王府管家。   洛无尘早就准备了一枚足以以假乱真的假玉玺,莫安雪就带着这方玉玺,来到了珉武王府。   今日的珉武王府格外安静,莫安雪没有第一时间就把玉玺交出去,而是先问:“我家人呢?”   管家招了招手,他的爹娘还有哥哥弟弟都被带了出来。   莫安雪在看到他们的一瞬便红了眼眶,她单手捏着玉玺,举到半空,“给我们准备盘缠跟马车,送我们出城。”   现今皇城戒备远没有之前严格,洛无尘提早给她备好了通关文牒,这些她不能问珉武王要,只能问他要马车跟盘缠,待到了下城,她们就安全了。   这是她跟珉武王早就说好的。   “去备。”老管家的气势很沉。   莫安雪心跳如擂鼓,每一息都仿若度日如年。   直到下人通知管家,马车备好了,管家才朝莫安雪道:“娘娘,玉玺该交给小人了吧!”   “你确定你们会依照约定?”莫安雪不确定的问,她要安全出城,她要离开这个让人作呕的地方,荣华富贵他莫安雪不稀罕。   “王爷向来一言九鼎,自然会遵守诺言。”   莫安雪让人把他爹娘送上马车,兄弟二人会驱车,此时都坐在驾车的位置上,随时准备跑。   一人上前来,问她讨要玉玺,莫安雪犹豫了一下,把玉玺给他,转身就上了马车,催着兄长赶紧驾马。   马车立即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管家在莫安雪他们的马车看不见的时候,才道:“别留活口。”   莫安雪在马车里跟他爹娘抱头痛哭,诉说着这许多年的想念,可莫安雪没有透露洛无尘分毫,就连家人,她也保密。   半个时辰后,莫安雪他们出了城,可是却没有直接去下城,而是换了马车折了道,往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心里记着一张洛无尘曾让她背下来的地图,她要往洛无尘记下的地点跑,方才有可能活命。   马车被弃于城楼之下,商贾什么的人流如织,追杀的人根本就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莫安雪他们。   可莫安雪他们跟珉武王是亲戚关系,他们能找的人就那么几个,可能找的人却只有那么一个。   “追!”为首之人直接往下城的方向追了过去。   天色渐暗,君衡山。   皇帝今日收获颇丰,猎了几匹狼跟一头熊。   君衡山不缺食物。   当晚皇帝就命人把猎物烤来吃了。   洛无尘身子不好,食物是被人送进帐中的。   皇帝问及澹台漭,沈继回道:“阿漭正在巡逻。”   这个回答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不论什么,只要皇帝问起来,就说他在巡逻。   皇帝许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当真大好,这次围猎也一个女子都没带,当即让那些公子哥们表演才艺,优秀的有赏,加官进爵也不再话下。   这让群臣子嗣们热血沸腾,立即表演了起来。   皇帝心情大好,群臣不少都喝得微醺,珉武王借口醉了,早就回了帐中,剩下一帮不知情的臣子们。   皇帝看到珉武王回去,让于言去把洛无尘喊起来,问一旁的沈继:“可完全?” 第61章第61章   山腰。   洛无尘听得这道马蹄声,又看了看澹台漭,“小将军,不如咱们撤回去?”   “怕我拖累你?”澹台漭略微垂眸看着他,洛无尘现今那雪白的大氅上已经溅上了点点血色,他偏头看了一眼山下,“这些人就是雪月阁的人吧,”也没等洛无尘说话,澹台漭就道:“放心,倘若我真跑不了,我铁定拉你第一个垫背。”   洛无尘神色不变,道:“那我还得多谢小将军了。”   “谢我,不是应该的吗?”澹台漭说这话的时候,一支箭恰巧飞来,澹台漭猛地将洛无尘的腰身搂紧贴着自己,见洛无尘僵着身子,还把他往自己身前压了压,报复似的在他耳边低喝道:“别动,伤了你我可不负责。”   澹台漭身上的血腥气非常重,洛无尘分不清那究竟是澹台漭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浸湿了洛无尘的衣裳,让他感觉非常难受,不自觉地拧紧了眉。   微弱的光亮下,澹台漭清楚地看见了他紧蹙的眉头,再次把洛无尘将自己身前压了压,感觉无尘现在的表情让他非愉悦。   洛无尘:他用指尖轻轻抵着澹台漭的胸膛,忽然仰起头,“小将军,你不觉着我们现在的距离太近了么?”说完洛无尘还故意朝他压了一点,让两人的距离更近。   澹台漭:他觉得自己的脸皮就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这位国师的脸皮竟是比他还厚。   澹台漭垂眸看他,呼吸有那么一瞬的不稳,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不自在地往后挪了一点,洛无尘察觉到了他这笑动作,微弱的光亮下,洛无尘嘴角浅浅地勾了起来。   “你要找死,不要拉上我。”澹台漭的语气有些恶狠狠地,他咬牙强逼自己静心听着周围的动静,心里把洛无尘骂了三百六十个回合,结果居然还是自己输了。   周围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就在一人快要靠近时,他搂紧了洛无尘的腰,足下一动,雪沫被他踢得这一片空间都是雾蒙蒙的,手中大刀倏地朝着最近之人砍了下去。   洛无尘忽然发现,澹台漭搂着自己的手僵硬了几分,视线朝他身上一瞟,就见澹台漭背后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衣裳表面已经出现了层薄冰,黏腻的血沾了他满手。   洛无尘眉眼微深,看这渐渐围拢的人,他忽然发现为什么澹台漭在这里驻足了,是因为受了伤,他没办法一次面对二十多个身手相近的高手,更何况还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他。   “你可以放开我。”洛无尘的声音略沉,却依旧带着他独有的那种风轻云淡,此时听来,有如风雪灌耳,让忍痛的澹台漭忽然心情好了不少。   澹台漭一边接住砍下来的刀,一边微微喘气地回答他,“放开你,让你在背后捅我一刀,还是你假死让皇帝震怒,直接抄了我澹台家?”   澹台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咬牙切齿地对洛无尘说,“你做梦!”   洛无尘忽然发现澹台漭惯于记仇,还很喜欢钻牛角尖,不由道:“能成,便不是梦。”   洛无尘这话气得澹台漭真的恨不得将他扔下,凭他这么害邵雪月,他能有个好下场才怪。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放手。   他知道洛无尘不会真的对付澹台家,毕竟他跟他爹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协议在。   可他就是不爽被蒙在鼓里的这种感觉。   也不爽洛无尘不管面对什么,那张脸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吗?   他不知道怕吗?   明明这里随便一把刀都能要了他的命,他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真的扔下他吗?   澹台漭讨厌极了洛无尘的那幅表情。   一只箭又朝两人的方向射了过来,澹台漭忙着对付另一边的刀,只能拽着洛无尘凌空翻身躲过去。   那一翻身,澹台漭把洛无尘死死地护在怀里,紧接着又是几箭射来,澹台漭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澹台漭感觉自己背上的伤口一疼,就听见自己身上传来轻微的「滋啦」一声,身后的箭「叮」地一声折了道。   澹台漭趁机在树干上猛地一借力,落雪飞飞,他又趁乱补了好几刀,这才折了个方向飚射出去。   只是刚跑没多远,澹台漭就忽然单膝跪了下去。   洛无尘这才看到,澹台漭的小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一箭,就连现在单膝跪下去了,他也不曾吭一声。   “走!”澹台漭拿着一柄破破烂烂的刀,放开了洛无尘的手。   洛无尘却没有离开,他弯腰将澹台漭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澹台漭体格大,体重自然不轻,洛无尘扶他很吃力。   “我叫你走。”澹台漭不懂这个人怎么回事。   “我倒是想走。”   澹台卓要他护着澹台漭,借此来表诚心,他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了诺。   而且澹台卓在走之前就已经给了洛无尘答案。   澹台卓忠的不是皇帝,忠的甚至不是雍国,他忠的——是天下百姓。 第62章第62章   澹台漭说这话的时候,洛无尘正在缠最后一圈,保持着双手绕前的姿势,不懂澹台漭为何会有此一问,顿了一下。   那姿势像极了洛无尘从后拥着他,澹台漭能感觉到从洛无尘身上传过来的微弱体温。   他忽然偏头,准备再次重复自己方才的话,方才说出一个「我」字,就见洛无尘那张脸就在咫尺,他这一偏头,唇忽然从洛无尘那张微凉的唇上擦过。   澹台漭的脑子当时就「轰」地一声炸了,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被非礼了」。   他震惊地看着洛无尘,就见洛无尘居然还抿了一下唇,看在澹台漭眼里,完全是不要脸的回味。   天知道洛无尘只是嫌弃澹台漭。   不过洛无尘什么反应也没有,自顾地给他缠上最后一圈,打了个结,又见澹台漭半天没反应,完全惊住的样子,洛无尘嘴角浅浅勾着,“小将军这幅样子活像在下非礼了你,可小将军你可知,在下才是被你非礼的那个。”   “你放屁,我没有。”澹台漭觉得这人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凑过来的。”   洛无尘看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澹台漭居然会因为这无意一擦脸红,伸出纤白的手指轻抚自己的唇,像是一个沾了便宜的小流氓似的,嫌弃道:“有点干。”   澹台漭的脑子顿时就顺着洛无尘的话想了下去,虽然自己浅浅一擦,他居然觉得洛无尘的唇异常的柔软,带着独属于他的微微冰凉。   洛无尘见澹台漭居然真神色怔怔,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觉得这人某些时候真的单纯得厉害,明明逛遍了京都所有花楼,偏偏还会因为这无意浅碰害羞。   澹台漭:他听着这声音,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调戏了。   他脸皮多厚啊,向来只有他调戏别人的份儿,何时沦落到别人调戏他了?   澹台漭觉得自己在洛无尘面前,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方才掉线的脑子这才上了线,他脸上扬着独属于他的痞笑,那双略微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道:“自然跟国师大人比不得,毕竟国师养尊处优,在下到底粗人一个,不过能得国师一吻,倒是在下赚了。”   说完澹台漭好似觉得不够,他看着洛无尘依旧带着体面的笑,那双眼却是比方才沉了许多,觉得莫名地解气,他右手拽着洛无尘的袖袍,将其猛地一带。洛无尘没料到此人脸皮竟能厚到这种程度,全无防备,顿时就被澹台漭拉了下去。   澹台漭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他看着洛无尘仰倒他在腿上,轻浮地抬手描着洛无尘的脸,看着他那双越来越沉的桃花眼,视线落在那张彰显着淡漠的唇上,鬼使神差地忽然俯身吻了上去。   洛无尘:洛无尘的唇很软很软,带着清浅的药香,唇微凉。   初始时,澹台漭只是浅浅轻吻,到后来忽然就像是不受控的加重了力道。   洛无尘看着澹台漭闭着眼的脸,感觉到澹台漭更为放肆的侵略,张嘴就咬,澹台漭吃痛。   原本应当是缱绻一吻,现今直接变成了唇齿大战。   还是很凶的那种。   澹台漭几乎快被洛无尘咬掉唇,可他依旧不服输的没有松嘴。   直到洛无尘竖指在他身上一点,澹台漭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洛无尘在他腿上笑弯了一双眼睫。   洛无尘轻轻推了他一下,自顾地从他腿上站起来,淡定地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动作缓慢又不难看出嫌弃地擦掉唇上的血。   澹台漭斜眼看去,他的唇上带着艳红的血色,带着几分凌/虐的美感,魅惑,凉薄的视线叫人生寒。   那张唇上的血色被他尽数拭去,可他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澹台漭只听他道:“小将军,看来你精力很好。”   洛无尘很清楚澹台漭是冲动报复他,这人就算去了青楼也洁身自好得紧,独独对他处处针对,哪怕知晓他是个男人也能下得去嘴。   澹台漭闻得此言,就知道自己遭了,他被洛无尘点了穴,这人现在这神态,不会让他一直保持着这半弯着上身稳稳坐在床上的姿势吧。   紧接着,洛无尘将那方帕子放在方才换下的纱布的托盘里,道:“既如此,那好好练练腰力也是好的。”   说完洛无尘就走。   “洛无尘!”澹台漭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说不出让他解穴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无尘大步跨出了房门。   看着衣着单薄走出去的洛无尘,澹台漭忽然发现,洛无尘也不是表面表现得那般浑不在意,竟是气得连大氅也忘了披。   澹台漭乐了,忍不住就想要笑,可唇上的伤阻止了他想要大笑的冲动,只能轻轻抿了唇,低声道:“下嘴真狠。”   他怀疑自己都要被咬成三瓣嘴了。   尽管现在动不了,澹台漭心里也高兴极了,他发现这位国师大人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当真做到沉着而处变不惊的,他也是会生气的。   可是想到洛无尘就算生气也端揣着那幅冷淡平静的模样,澹台漭就莫名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那种难受就像是插在心里一根极细极小的针,不去碰它就全无感觉,只要它移了位,又会出现那种一下一下的刺痛感。   青黛受了点小伤,只是不严重,看见洛无尘脸色漆黑的从房里出来,青黛立即就反应过来澹台漭欺负了他们家公子,当即就要提剑冲进去为洛无尘报仇,却被洛无尘喊住了。   洛无尘是真的气得不轻,但也不到不能忍受的程度。他没想到澹台漭当真混账到这种程度,他以为,澹台漭那个混账多少会顾忌一点礼仪,是他高看了澹台漭,青黛骂他骂得没错,这人就是个瘪三。   可这样的话洛无尘惯来说不出口的。   他只能道:“小将军需要休息,卯时之前,不要让人去打扰他。”   现在才酉时,洛无尘要让澹台漭就保持那种半弯腰的姿势坐六个时辰。   后来青黛想要偷偷去找澹台漭的麻烦,就见澹台漭半坐在榻上嘴里骂骂咧咧,半天没动,青黛这才知道,澹台漭是被他们家公子点了穴了。 第63章第63章   待发觉有人……   洛无尘拧了拧眉,缓缓睁开眼来,睁眼的那一瞬,他的眼中还有几许混沌。   待发觉有人后,洛无尘顺势一掌就朝澹台漭拍了过去。   澹台漭被那一掌拍了个结实,整个人都仰倒在水里。   洛无尘现在浑身虚软,却还是借力跃上了池边,一把扯过屏风上放着的衣服披在身上,转头视线凌厉地盯着仰在水里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的澹台漭。   看清是澹台漭后,洛无尘无端松了口气,他站在池边,眼睫轻垂,语气微凉,“你怎么在这里?”   澹台漭捂着自己的胸口,被洛无尘那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出了火气,他冷笑道:“为什么在这里?自然是知道国师大人在此沐浴,前来偷香啊。”   洛无尘看着他不语。   方才那一掌洛无尘是没有留手的,用了上内力,此时澹台漭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掌印。   洛无尘觉得澹台漭找死的本事当真一流,若不是这几日自己较为虚弱,方才那一掌,澹台漭焉有命在。   他又想到澹台漭的伤还未痊愈,那一掌估计受了不轻的内伤,不由朝他伸出了手,轻声道:“上来。”   澹台漭觉得自己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他就该由着他被淹死。   洛无尘是什么人,堂堂国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会溺毙于这小小浴池?   澹台漭觉得自己方才担心洛无尘,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感觉自己的胸膛气血翻涌,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洛无尘那一掌拍的,此时看着洛无尘朝他伸出来的那只虚伪的手,嘴角忽然勾了起来。他把手缓缓地搭上去,就在洛无尘握住他手准备拽他的那一瞬间,澹台漭忽然用力,一把将洛无尘拽了下来。   池中水花四溅,洛无尘方掉下池子,就感觉腰上覆上了一只炽热的手。   “你!”洛无尘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略微出现了几许震惊,澹台漭见他此种神情,莫名觉得心中解气。   他知道洛无尘不会真的杀了他,他多半是他计划中较为重要的一颗棋子,所以澹台漭是有恃无恐的。   他嘴角斜斜勾着,带着独属于他特有的风流之感,他欺近洛无尘,近乎亲昵地道:“国师大人,我说了是前来偷香的,香没偷着,我这一掌不能白挨不是?”   “你想如何?”洛无尘比他矮了半个头左右,此时微微挑眼看他。   其实澹台漭一直觉得洛无尘这样带着几分慵懒之意看人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可再好看,也不能让澹台漭放弃那一掌之憋屈。   他的手再次紧了紧,微微俯身欺在洛无尘耳边道:“洛无尘,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惯于恩将仇报。我三番两次的救你,你却还我一掌。”   洛无尘垂下眼睫,耳廓在澹台漭这若有似无的气息下红了几许,面上却分不清究竟是水温让他红了脸,还是澹台漭此时与他如此之近的距离。   “抬头。”澹台漭的语气骤然冷硬了几分。   洛无尘依言,问道:“作……”   可后面的「甚」字还没说出来,面前澹台漭的脸骤然放大,唇齿间传来异样感。   洛无尘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下一刻洛无尘就举起了手。   澹台漭好似早有准备,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顺势点了他的穴。   单说武力与体力,澹台漭知道洛无尘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洛无尘多阴险狡诈,上次罚他枯坐一晚他来急着这个仇呢。   澹台漭见洛无尘此时终于落了下风,语气颇为高兴地道:“上次着了你的道,你以为同样的错我还会犯第二次?”   说完他也不准备等洛无尘回答,反正洛无尘嘴里铁定说不出什么好话,再次俯身堵住了那张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唇,顺势点了洛无尘的哑穴。   唇齿相依,原本澹台漭吻得非常凶狠,可是在察觉到怀里人不曾反抗时,澹台漭睁眼,就见洛无尘正死死盯着他,原本清寒的眼睫里布上了血丝,目光委屈又愤怒。   澹台漭觉得吃瘪的洛无尘当真好看得紧,不由放轻了动作,由原来的长驱直入,变成了轻尝浅啄。   洛无尘也没想到,澹台漭居然会点了他的穴,还点了哑穴,除了被动承受,他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眼睛瞪死他。   “别这么看着我。”澹台漭抬手覆上他的眼睫,让他闭上眼睛,呢喃一声,“这才叫偷香。”   洛无尘觉得澹台漭混账得真的不像样,不过也怪他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嘱咐府里的人照顾澹台漭后,他就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这几天就没想起来过。   若不是澹台漭主动出现,洛无尘还想不起他来。   待澹台漭觉得够了的时候,他才松开洛无尘,又怕他报复,不曾解开他的穴。   他把洛无尘从水里捞起来,给他换掉湿衣服,目光轻浮地掠过洛无尘,最后自己倒是先红了耳垂。   他埋怨道:“若不是老子底子好,那一掌你就送我见阎王了。”   澹台漭觉得自己现在气血翻涌得厉害,给洛无尘穿好衣裳,无耻地轻啄了一下洛无尘圆润泛红的耳垂,“你得负责我给治好。”   现在澹台漭偷香香了个满足,心情颇好,他抱着洛无尘,“听懂了没,懂了你就眨眨眼,并且,以前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到底跟他爹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变相也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他也真不能跟洛无尘闹得你死我活,坏他爹好事。   说到底,他跟洛无尘到底还是私人恩怨,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洛无尘能别开前嫌把他护在国师府,想必也是同他一样的想法。   洛无尘觉得这人真会趁火打劫,只能微微张着唇,眨了眨眼睛。 第64章第64章   正在他准备进去把洛无尘打包带走的时候,白芍轻轻上前,叫醒了洛无尘,叫他去睡。   澹台漭以为洛无尘要回房,正准备早点回去,就听洛无尘道:“我就在这里歇着,白芍,劳烦帮我铺好榻。”   看着洛无尘对一个太监都这么温柔,澹台漭无端觉得心中忽然就被挑起了火气。   可看洛无尘眼下已经熬得青黑,澹台漭低喃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着今晚。   澹台漭光明正大地回了洛无尘的房间,房间里到处都透着若有似无的药味,他把洛无尘抱走的被子拿回来,安心躺在洛无尘的床上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他都还在想,这人怎么就那么矛盾呢。   翌日。   洛无尘早早便进宫上朝了。   皇帝在今天问起了澹台漭,洛无尘怕澹台漭坏事,说澹台漭受得伤还得好好将养一阵。   皇帝不疑有他,便再次商议起了珉武王究竟何时执刑的事儿。   洛无尘未曾开口,殿中大臣多少都观察着洛无尘的脸色,生怕自己说出的时间不得国师心意。   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定了一个时间。   腊月十三。   洛无尘领了命,为了威慑朝中重臣,皇帝依旧让群臣观刑。   散朝后,洛无尘被皇帝叫走了,一路上都亲热的握着洛无尘的左手,问他药的事,也告知了洛无尘自己想要选妃的事。   又说到各大臣送来的各地美女画像,让洛无尘帮着选。   洛无尘微笑道:“皇上后宫人太少,确实应该选些妃嫔充盈一下后宫。”   于言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了洛无尘一眼,遂垂下眼睫。   “与其从各州府选,皇上不若,将京中适婚的达官贵女也加进去。”   皇帝微微拧眉,疑惑地看着洛无尘,“此为可行?”   皇帝之所以把目光放在各州府,到底是因为他们离京都远,就算凭女跃贵,也威胁不到京都安宁。可将京都的达官贵女也加入了进来,这不就跟珉武王一样了吗?   洛无尘微笑道:“皇上可还记得,从君衡山回来,在下与皇上所言之意?”   ——清君侧。   皇帝怎么可能不记得。   “朝中大人就算有珉武王为戒,也未曾收敛分毫,与其把危险放在看不见的地方,不若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见皇帝狐疑,洛无尘抬起眼睫,直直地看向皇帝的眼睛里,“皇上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的皇上了。”   他正常了,行动自如,有洛无尘给他调养,现今虽时日尚短,可到底痊愈有望。   他觉得洛无尘说得有道理,当即对洛无尘夸赞有加。   随后,皇帝好似终于良心发现,问起了离开京都许久的九皇子,宋毓。   “毓儿已经一个多月未曾传来消息,也不知他习得如何了。”   洛无尘笑道:“傲风山上可供学习的东西很多,想必九皇子想要尽快习得医术,无暇分/身罢。”   皇帝面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来。   洛无尘所言不假,傲风山可供学习的东西确实非常多,可也不知他有没有命习了。   青黛回来说起过宋毓,洛无尘只觉得他这位师父当真一如既往。   傲风山之巅,白雪皑皑。   洛寒衣站在山之巅,俯瞰着山下,朝身侧人道:“他命挺大的。”   山谷里,一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寸完好之地,可却仍旧活着,也不知道是已经适应了谷中小虫子们的毒性还是宋毓太聪明,居然硬是在这谷中熬了两月有余。   “想当初,无尘不也被你如此对待?”当初洛无尘顶着一副病体还在这谷中熬了半年之久呢。   洛寒衣没有给他半粒食物,也没有半颗药丸,硬是活了下来。   “那可不一样,”洛寒衣不悦地瘪嘴,“洛无尘那小崽子可比他狠多了。”   当初洛无尘在谷中几乎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过七八岁,却硬是让洛寒衣都不忍直视,他就没见过这么狠的小崽子。   纵然拼着一副病体,也要踩着山中毒物上得山来,不止如此,他当初还不懂药,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身体试药,才有得今日的神医洛无尘。   后来洛无尘中毒太深,洛寒衣有舍不得这小崽子就这么死了,于是在洛寒衣为他解毒前把洛无尘带下了山,这崽子也是,自己下山也就罢了,还给他带了俩拖油瓶回来。   拖油瓶青黛跟蓼实:夜绍溟觉得洛寒衣嘴硬心软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纵然两人在一起已经几十年了,可一点都不妨碍夜绍溟觉得洛寒衣可爱。 第65章第65章   也就小半个时辰左右,邵雪月便受不住了,林柚通知洛无尘的时候,邵雪月喊了起码二十声洛无尘。   洛无尘到的时候,邵雪月都快虚脱了。   “我答应,我答应,你快给我解了。”就算天寒地冻,邵雪月此时也是汗流浃背。   洛无尘让白芍去给他喂解药,邵雪月顿时失态的就想拽白芍,吓得白芍连连后退。   邵雪月难受地哼哼,双眼赤红,哪里还有半分阁主样。   林柚上前点了邵雪月的穴,硬把解药给他灌了下去。   洛无尘又让人给邵雪月准备了被子浴桶,让人把他收拾干净。   一个干净暖和的房间里。   邵雪月虚脱地躺在床上,看着坐在桌前的洛无尘,费力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倒扣下去,骂道:“卑鄙。”   “谬赞了,邵阁主不是早就知道在下的行事作风?”洛无尘微笑。   邵雪月:他服气了,问了一个他现在最在乎的问题:“我此后不会当真不举吧!”   这方面他从不怀疑洛无尘,多年前,洛无尘说他再招惹他,就让他病一辈子,要他求着他医治他,他不信这个邪,后来当真成了洛无尘说的那样。   不过要他低声下气的求洛无尘,那还不如杀了他。   “半年内你不纵/欲,便无碍。”   邵雪月:他觉得洛无尘实在是太狠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你要我怎么做?珉武王为凌迟执刑,本就有专门的执刑人,你又何苦多此一举。”   邵雪月不理解,怎么着专门的执刑人的刀法都差不到哪儿去吧。   而此事,洛无尘却有自己的打算,执刑人未必会如洛无尘所愿,他们能收受贿赂,结果绝对不是洛无尘想要的。   毕竟要受刑的人是曾今跟他们牵连颇深的珉武王,洛无尘此举为的就是要震慑他们,让他们亲眼见见,跟他作对的人的下场。   另一方面,洛无尘也是好心给他们打个预防针,毕竟,这些人……   他嘴角扬着微笑,那笑表面一看轻尘温润,可邵雪月有幸见过好几次洛无尘这样的笑,基本都是在他折磨自己,让自己不得不就范的时候才会露出来的笑容。   在洛无尘看来,邵雪月便是最合适的执刑人。邵雪月不在京都的话,他便会多费些精力在执刑人身上,可邵雪月就在京都,有合适的人,他还何苦去费那等心思。   “我信得过你。”洛无尘说着风凉话。   “我不信。”邵雪月是真不信,“我总想着哪天遇见你就杀了你,你就不怕我现在动手?”   洛无尘转头看过去,语气清浅,“你可以多试几次。”   邵雪月:论被自己最想杀了的人言信自己是什么感觉?   邵雪月自己都没法形容,觉得有点自豪吧,可这自豪感让他显得憨憨的,还很好骗,明显还缺根筋,那可是让他顶了十几年病体的人,是他的仇人。   邵雪月觉得自己脑子多半被驴踢了,可偏偏他就是斗不过洛无尘,他能怎么办呐。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邵雪月认命了,就这一次,等他自由了,他一定要把洛无尘折磨得匍匐在他脚下哭着求他原谅他。   想到洛无尘哭的样子,邵雪月就像个神经病似的在床上傻乐。   洛无尘:不怪他经常遭自己毒手了。   他收回夸他聪明的话。   这人就是个傻缺。   “珉武王所受之刑为凌迟,我要你,慢慢地,执刑。”   洛无尘语速并没什么变化,可邵雪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慢慢地」三个字,硬是让他听出了字面上的语速。   “你跟珉武王的仇怨很深啊。”   洛无尘不答,“你照做便好。”   邵雪月怎么可能不照做,届时可是洛无尘监刑,洛无尘还能看不出执刑人有没有照他的话做吗?   邵雪月忽然想到珉武王跟洛无尘的恩怨,那基本就是从洛无尘进京开始,始于珉武王三番两次暗杀洛无尘。   这么一想的话,邵雪月:他居然觉得洛无尘对自己很仁慈。   未来几日,邵雪月便跟前面几日完全是两种待遇了。   他被国师府的人奉为上宾,要什么洛无尘就给他什么,从不说不,就连他调戏洛无尘身边那个小太监,洛无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什么反应。   直到执刑的前两天,邵雪月想要欺负一下白芍,借此报复洛无尘,谁知道白芍当场拿出了一罐子小虫子,朝着邵雪月当头扣了下去,邵雪月恶心得一天没吃饭。   白芍跟散值的青黛和蓼实说起来的时候,是又羞又气,他是个太监啊,这邵雪月怎么能荒唐到这种地步。   “他现在不是不能那啥么,”青黛憋着笑,看着白芍道:“你就引诱引诱他,让他这辈子都不举。”   “青黛!”蓼实沉喝了一声,觉得青黛实在不正经,他还真怕白芍这一根筋的小傻子会信。 第66章第66章   “公子不会有事。”蓼实看出来了,澹台漭并没坏心,也不会对他们公子怎么样,否则上一次公子把他欺负成那样,应当趁着这几日就动手了。   而且他们公子,也并未对澹台漭如何。   公子——信澹台漭。   “我不是怕公子有事。”他们公子虽然累极,到底不是纸糊的,还会斗不过澹台漭么,他就怕澹台漭见色起意。   蓼实:??   他疑惑地回头,“不是怕公子有事你急什么?”   青黛:他居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说是有事吧,像有事。说是无事吧,可他真怕公子被欺负了。   这边澹台漭已经把洛无尘抱进了屋,轻轻地把他放在榻上,洛无尘都没动分毫。   澹台漭把狐裘拿开,为洛无尘脱了鞋袜,给他盖上被子,在床边盯着洛无尘的睡颜看了良久。   他在想:洛无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他铁石心肠,可他又对身边的人极好。   说他孤情寡义,可他就算抓了邵雪月,也没当真对其如何。   洛无尘,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雍国乱便是你的目的吗?可你又为何要大开科举门户广纳贤良。   澹台漭看了许久许久,就在洛无尘轻轻皱眉将醒时,他又忽然像是一只被抓包的老鼠似的从窗口跳了出去,遇见外面的青黛跟蓼实,他还不忘嘱咐一句,“别说是我送他回去的。”说完人就跑了。   青黛跟蓼实:两人完全不懂澹台漭这是什么意思。   澹台漭刚跑,屋里就传来了洛无尘的呼声,青黛立即进去了。   这边澹台漭立即给他爹休书一封,言辞恳切正经地询问他爹跟洛无尘究竟达成了什么共识,另外主动问起,每月都造访书房的那人——究竟是谁。   澹台卓收到书信的时候,军医正在给他包扎肩上的伤口。   他看着澹台漭这几个月主动寄给他的第一封信,沉默了。   一旁的陈赋江观他神色凝重,便问:“阿漭的信?”   澹台卓点了点头。   陈赋江笑道:“必然是问你跟洛无尘究竟是何种关系了。”   澹台卓不语,陈赋江便知自己猜对了一半,又问:“还有?”   “他主动问起了公子。”   这个公子陈赋江也知道的,不由微微拧眉,“你还不曾告知阿漭?”   陈赋江以为澹台漭应当早就知道了,他才会把澹台漭托付给洛无尘。   毕竟现今朝中洛无尘的权势最大,皇帝也最听洛无尘的话,于他们而言,洛无尘会成为他们最好的助力。   而今观着京都变动,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   “你让我怎么说?”澹台卓动了一下,生伤直接碰到了军医的手指上,痛得澹台卓倒吸了一口凉气。   “轻点,你轻点,将军一把老骨头了,你还想他哭出来不成?”陈赋江打趣他。   军医笑道:“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关我何事。”   澹台卓:他就看着这两个损友在他身边张狂大笑,自己气成了个闷葫芦,片刻后,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时机不对,这种事应当当面说与阿漭听,但这一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京都的事不能再拖了。”陈赋江建议道。   “我正有此意。”他以为这一仗应当两个月就能打完,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可这一次北荒蛮夷难缠了很多,恐怕年前都打不完。   “准备笔墨吧!”澹台卓准备在信上告知澹台漭,只望他能全部意会。   澹台卓写出来的手法是一封密信,看起来像是一个智障写出来的,前言不搭后语,可是澹台漭能看得懂。   这东西是幼时澹台漭与他娘玩儿的猜字小游戏,每个笔画都有对应的编号,这编号也是特殊的,一般人根本发觉不了。   两日后,澹台漭收到回信后,前后一思量,忽然就懂了他爹为何选择洛无尘。   洛无尘明面上是帮着皇帝,到底所做之事意欲何为天知地知。   皇帝当洛无尘是手里的一把刀,他爹把洛无尘当成一块挡箭牌,不论洛无尘目的为何,他都是最好最厚实的一张盾。   这一刻,澹台漭忽然觉得心里揪着一样的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疼什么,可是只要一想到洛无尘,他就难受。 第67章第67章   翌日,洛无尘一整天都没出门,送进去的饭菜看起来就像是没动过。   澹台漭蹲到没人的时候,悄悄潜进了洛无尘的房间里。   洛无尘睡得很沉,整个人都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来,脸色都被捂得酡红。   澹台漭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热不热,下一刻就听洛无尘迷蒙道:“青黛,我不热,帮我加床被子,我冷。”说完人还往被子里缩了缩。   澹台漭做贼似的在屋里看了一圈,哪里有被子。   他此时一下就想起,他曾在花楼吃酒的时候,被人说过像火炉。   他垂眸看着洛无尘,既然自己是火炉……   澹台漭鬼使神差的脱了衣裳,缩进了洛无尘的被子里。   洛无尘像是一只寻找热源的小狐狸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着。   澹台漭心跳如擂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得不自在地喘着气。   他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他居然会因为洛无尘只是这样乖乖巧巧地蹭了下,他就破天荒地有了反应,明明美艳花魁在怀他都坐怀不乱。   澹台漭红了脸皮,微微侧了侧身,谁知道只是一动,洛无尘就轻轻靠了过来,澹台漭顿时不敢动了,还自找折磨的把自己挤紧了一点,挨着洛无尘,生怕凉着他。   洛无尘现在睡觉挺老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的原因,他记得,上一次,洛无尘还踹过他。   他偏头看着洛无尘,看得久了,一个人就在那咧嘴笑,反应过来的时候,直骂自己像个傻子。   可是怎么办?   他不想放手。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下巴贴在洛无尘的额头上,洛无尘现在身上的药味比之前重很多,穿得也少,他能明显感觉到那薄薄衣衫下的清瘦骨骼。   “太瘦了,得好好养养,我给你的补品你究竟有没有吃啊。”澹台漭凝眉,到底怕吵着洛无尘,他也没有说出声,只是唇动了动。   澹台漭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洛无尘的唇上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澹台漭又立即从床上小心翼翼的下来,半分没有惊动洛无尘,随后他就拣了自己的衣裳,穿都来不及穿,就这么捧着跳出了窗外。   他一跳出去,无所事事全然把自己当贵宾的邵雪月就瞧见了,他就见澹台漭鬼鬼祟祟地一边穿衣裳一边往自己住的院子跑。   邵雪月挑了一下眉眼,转头看向他出来的那扇窗,眼角眉梢都带着算计的坏心思。   这边青黛见他们公子睡得这样沉,可是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只喝了少许的粥,他怕他们公子熬不住,忍不住把洛无尘推醒了。   “公子?公子?”青黛的声音很轻很轻,推晃洛无尘的动作也很轻。   洛无尘迷蒙醒来,只是伸手,就察觉到旁边的被子里是暖的,他微微拧眉,“方才谁来过?”   “没谁啊?”他跟蓼实一直守在门口,除了他跟蓼实,谁也没进去过。   洛无尘微微拧眉,他现在脑袋有点疼,也没多想,便由着青黛扶起来了。   “今日你们没去当值,宫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皇帝正在准备选妃的事,已经下达到各大臣府里。”   有人欢喜有人愁,朝中不乏与当初的傅胜存有一样心思的人。   有时候的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前方刀山火海,却偏要闯上一闯。   洛无尘吃了饭菜,便又歇了下去。   他很久未曾睡过这样踏实的一觉了。   洛无尘全程未曾问及澹台漭半句,好似当真当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也未曾问过,十三那日,自己究竟是如何回来的。   洛无尘对蓼实跟青黛的信任,就像是相信自己一样,分毫不疑。直接认为是青黛或蓼实把他带回房的。   翌日,洛无尘的精神头便比昨日好了许多。   澹台漭带着赤雪过来遛弯儿的时候,洛无尘的屋传来阵阵琴声。澹台漭不懂琴,却也能听得出那琴音中的幽幽情绪,似怅然。可转瞬那琴音瞬变,变得铮铮杀伐,转而又柔,听在澹台漭耳中,颇有那么几分柔情蜜意的意思。   就连站在澹台漭胳膊上的赤雪都闭上了眼,似是陶醉。   澹台漭转头就见赤雪听得摇头晃脑,忍不住拍了一下赤雪的头,“你听得懂吗这么入神。”   赤雪没事儿就听洛无尘弹琴,觉得自己怎么都比澹台漭懂,当即就叫了一声「小混账」。   澹台漭:屋内的琴音戛然而止,传来洛无尘略偏清冷的声线。   “门外的可是小将军?”   澹台漭:他跟洛无尘相识这么久,洛无尘喊他最多的就是小将军,要么就是澹台兄,只喊过一次阿漭。 第68章第68章   洛无尘走到他身边,把他的手牵了起来,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手腕上,那一刻,让邵雪月浑身一僵。   邵雪月的视线极力往洛无尘的方向瞟,生怕洛无尘忽然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暗算他。   别看他平时不着调,他对自己的身体部位,可是看重得很,当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毒功于你无益,不如每月来找我求药。”洛无尘放下手,邵雪月立即感觉自己的手腕在刀口上滚了一遭,翻个白眼又松了口气,道:“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要不害我,我还用得着跟你作对。”   重点是他还对不过。   洛无尘:……   “这些年你就不曾找别的大夫看过?”洛无尘颇觉无语。   “别的大夫医术还能比你好?”   洛无尘:他难得觉得无言以对,只是用一种「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邵雪月被他这种眼神看了很多次了,倒是习惯了,反正洛无尘一肚子坏水儿,指不定怎么算计他呢。   洛无尘看他表情就知道邵雪月在想什么,可想到此时要用邵雪月,他难得解释道:“初始见你,你便身中奇毒,我为你解了一道,要你每月找我讨要解药,非是害你。”   邵雪月觉得洛无尘在当他傻子玩儿,笑道:“我好好的身子被你一暗算就成了这样,你现在告诉我你是在救我?”   “邵雪月,你来自何处,你别说你忘记了。”洛无尘的眼中是洞察一切的精明。   邵雪月的笑瞬间僵在脸上,语气瞬间变得沉凝起来:“你知道什么?”   洛无尘只道:“听话,不然神仙难救。”   邵雪月正想说什么,只听洛无尘道:“你练了毒功,继续练下去,最多一年便会殒命。”   一年?!   邵雪月略带几分妖艳的五官瞬间变得阴沉,他一直都知晓洛无尘可怕,但从未想过,他竟会如此可怕。   邵雪月自己的来历自己当然知道,可他怎么可能身中奇毒?   似是看出邵雪月的想法,“若不是我,你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洛无尘纵然狠心,到底没有随意杀人的念头,邵雪月固然骄纵,到底不曾得罪于他。   而从前邵雪月又不屑听他解释,见他活得浪/荡,洛无尘也无暇他顾,便也就由着他了,命是自己的,要与不要,全看主人意愿。   “什么毒?”邵雪月到底是信了,他跟洛无尘纵然不对付,到底是建立在自己身体变差之后。   “不妨,你回去问问你的表哥。”洛无尘脸上的笑颇具深意。   邵雪月瞬间沉了脸。   他不信会是楚陵做的这件事,楚陵如果要害他,就不会把他带出来,更不会甩了一个雪月阁给他玩儿。   邵雪月抿紧了唇,到底没有再多言,只道:“你有法。”   “现今而言,六成。”   洛无尘口里的六成,那便是正儿八经的六成。   邵雪月瞬间想到当初他为何会去找还不怎么出名的洛无尘,是楚陵让他去的,楚陵知道他的性子,必然受不了如此激将,更何况那时他远比现在更不成熟。   邵雪月对自己的斤两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除了一般的玩笑打闹,他从不曾正儿八经地去做什么会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就连跟洛无尘作对,他也知道必然不会真的对洛无尘造成什么影响。   洛无尘倘若真要杀他,机会多得是,他也是基于洛无尘对他的放纵,才敢如此为所欲为。   可洛无尘对他的放纵,究竟基于何种情况之上?   此刻,邵雪月的脑子里除了楚陵,再无其他。   洛无尘为他解了穴,“走的时候记得带上药。”说完他便转身,再也不理邵雪月。   邵雪月手里握着洛无尘给他的瓷瓶,走了几步后回头,道:“你当真能救我?”   “六成。”洛无尘头也不抬。   他正在看宫中送出来的折子,有些折子需得过他之手,然后才会送去给皇帝。   邵雪月看了他半晌,洛无尘再没有抬头的意思,邵雪月这才转身离开。   笑春风。   从前有两个月,楚陵是以小倌的身份住在笑春风,而今,他却是客。   江随云坐在他对面,面对楚陵的阔绰,微微失笑,“楚公子难得大方一次。”   江随云为他倒了一杯酒,楚陵拿起杯盏,在鼻尖闻了闻,笑道:“不是自己的,自然不心疼。” 第69章第69章   “我不行吧统都。”何旺对自己的斤两还是看得挺明白的,虽说人往高处走,到底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爬上去,他就觉得自己没有。   “你怎么不行?人家方秋叹从前还是一个太医院的肄业生呢,你难道还能不如他?”   何旺:方秋叹的背景,虽然没人言,可明眼人到底能看出他是洛无尘的人,至于他是怎么攀上洛无尘,各有说法。   何旺是见过方秋叹的,觉得那人的变化很大,初始在太医院的唯唯诺诺,再到如今的铁血刚硬。   何旺觉得,人家这种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人家本来就是有本事的,不像他,他觉得自己是没本事的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职位就挺好的,虽然无权无势,到底还算安然。   在宫中当值多年,何旺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的人。   可是,如果有机会,何旺还是想出人头地的。   “没事儿,你可以慢慢想,不愿意也行。”澹台漭倒是知趣,他能给何旺机会,也能帮他一把,可到底能如何,还是要看自己的意愿。   不过在这人吃人的朝中,没点儿本事,终究是会被刷下去的。   他觉得何旺这人过于实诚,没什么心计,又爱做老好人,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那统都,你容我想想。”何旺也很犹豫,他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行,慢慢想,现在要回吗?还是要喝一口。”   “可以吗统都?”何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当然可以。”澹台漭失笑,觉得何旺这人真的是,太单纯了,给他一点好处他就记着。   澹台漭带着何旺去了风来信,一大早就要了两坛无言,喝完何旺才回去。   送走了何旺,澹台漭看着他的背影,说实话,何旺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可澹台漭需要在朝中有自己的人,那些老臣都是黄鼠狼做的,没一个值得他信。   不过一点都不急,他能搞定御廷尉,可兵部不一样,里面都是人精,想要搞定兵部,他得花费好一番气力。   想起了洛无尘对他的评价,澹台漭嘴角斜斜地勾了起来,“搅屎棍么?”不好好搅起来,倒是对不起国师大人赐他这一名了。   想到洛无尘,虽说只是一个侍郎,到底官居三品,洛无尘倒是半点没有亏待他啊。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想到江随云,他的视线望向国师府的方向,眉头微微拧起。   这边,洛无尘出了宫,便挑帘看向窗外,街道两旁堆积着白雪,百姓们依旧如常,半分没有被雪挡住半分。   京都的繁华,是其他地方难以比拟的。   “林柚,去春风楼。”   林柚不语,驾马而行。   路上行人早已识得洛无尘的马车,那纯白的马车几乎没有半分装饰,乍看之下仿若孝车,百姓固然知晓国师洛无尘为人清淡,可清淡到如此地步的,实属难见。   洛无尘去了春风楼,入冬后,春风楼的生意便稍显冷清,现而为时尚早,春风楼大门紧闭。   林柚敲响门的时候,洛无尘随后下来。   有人开门,张口便是姑娘们还在休息。   “就说洛无尘来找彩絮姑娘。”洛无尘声音清浅,说话时呼出阵阵白气,不时轻咳一两声。   林柚近些天一直伺候在洛无尘身侧,他发现洛无尘这些天比前段日子咳得格外厉害一些,不时还会咳红了那张略微苍白的脸。   林柚也曾问过青黛与蓼实,皆道洛无尘一到冬日便是如此,只是嘱咐林柚寸步不离地跟在洛无尘身边。   开门的人一听国师大人竟然亲自造访春风楼,立即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洛无尘坐在包厢里,包厢里很暖和,林柚帮洛无尘将肩上的大氅取下,给他的暖炉里换了新碳,让洛无尘捧着。   洛无尘就看着林柚忙碌,道:“听青黛说,你曾是风花城分堂堂主?”   “属下是。”林柚回答得很随意,洛无尘就看着他笑。   “你来京都时日也不短了,如何想?”洛无尘放下暖炉,捧着茶盏,一边小口轻抿一边等林柚回答。   “公子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这是林柚进入听风楼的初衷,从来都没变过。   洛无尘闻言不由失笑,“你就不怕死么?”   “死有何怕,怕的,从来都不是死。”是人心,是这疮痍天下。   林柚虽然未曾言明,可洛无尘无端听懂了他的话,“是啊,是人心,是这天下。”洛无尘微笑。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林柚立即站在一侧,扮出一副很懂规矩的样子,洛无尘也未言。林柚向来如此,在他面前很随性,外人面前却又做的主仆分明。   “进来。”洛无尘放下茶,重新把暖炉抱在手里。   京都的天是湿寒又冷的天,跟傲风山的很不一样,每到夜深人静,洛无尘就浑身疼,整个人在冬日里也处于一种无力又虚弱的状态。   “公子。”彩絮进来抚了一礼,也没落下林柚。 第70章第70章   想了一下之后,洛无尘忽然就懂澹台漭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是以现在这种姿态了,他道:“小将军,人各有志。”   澹台卓是何用意,洛无尘从头到尾都知道得明明白白,他要以最小的代价覆了雍国,澹台卓就不能少。   他是雍国的将领。珉武王陨,将领中,澹台卓便是首,不论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何,这条道,这个过程,他就必须得走。   倒是澹台漭,洛无尘不太懂他究竟是何想法。   “洛无尘,你说,为何你就能做到无动于衷呢?”澹台漭忽然直直地看向洛无尘,那双眼里是有些挣扎的。   “小将军说笑了,那也要动,才能有衷不是?”   洛无尘此时那清浅的模样让澹台漭觉得分外扎眼,也算是回答澹台漭,他全都知道,可却依旧要这样做。   明知如此,却依旧不会回头。   他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哪怕哄骗他一下也是好的啊,为何就不能服软半分呢?   澹台漭看了他许久许久,不远处传来「砰」地一声,烟花在半空炸响,绚丽的色彩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洛无尘那张隐没在阴影里的脸。   他微微歪着头,眸间清浅,唇间勾着淡漠的笑,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澹台漭忽地抿紧了唇,他放开洛无尘,微微后退半步,却并未言语。   澹台漭平复着心情,略微闭了闭眼,半晌未语。   “小将军?”洛无尘有些疑惑,澹台漭今日之举实乃反常,他是知道什么了?还是……   洛无尘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是我多虑了。”澹台漭忽然恢复了惯有的不正经,他偏头看向半空绽放的烟花,“国师大人惯来未雨绸缪,是下官逾矩。”   澹台漭话闭,忽然抬眸直直地看向洛无尘,“朝中事在下定然会让国师如意。”   洛无尘把他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不就是让他充当着这根搅屎棍吗?他能搅得起来。   “那便有劳小将军了。”洛无尘朝澹台漭微微点头,算是一礼。   澹台漭深吸了一口气,洛无尘总是能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也很有种让他满腔怒意根本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发泄。   他不可能出卖他爹,跟洛无尘把话挑明,却也不能将洛无尘的所作所为与猜疑全权告知澹台卓,他会想办法的。   离开前,澹台漭似有不服,看着洛无尘那清浅淡漠的模样,忽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步上前,搂着洛无尘的腰,朝着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唇就覆了上去。   洛无尘的唇很软,带着雪日里特有的冰凉,也带着他惯来的清浅药香。   洛无尘是真的没想到澹台漭居然会忽然出击,他身后就是马车,根本退无可退。   烟花在半空绽放,绚丽的色彩照亮了这缱绻一隅。   澹台漭没有闭眼,可是在看到洛无尘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于震惊时,他忽地搂紧了洛无尘的腰,加深了这个让他又恨又气,又有点小得意的吻。   洛无尘没有挣扎,他知晓,自己越是挣扎,澹台漭怕是不依不饶,只得由着他,再加上,这深冬里,他确实没有态度精力跟澹台漭闹。   亲完后,澹台漭有些粗粝的指尖轻轻拂过洛无尘的唇,最后把下巴放在洛无尘的肩膀上,微微侧头嗅着洛无尘脖颈间散发出来的药香。   洛无尘身上披着狐裘,毛茸茸地扫在他的鼻尖,有些痒,见洛无尘现在如此乖巧,澹台漭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再喊我一声阿漭吗?”   洛无尘:他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清浅地喊了一声:“阿漭。”   那一声「阿漭」听在澹台漭耳里,像是有一片轻轻的羽毛挠过他的心尖。   他看着洛无尘有些清瘦隐约的下颌,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不论怎样,洛无尘——绝不能死。   澹台漭就这样在洛无尘肩上靠了一会儿,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洛无尘没有转头看他,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似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最后在偏头看着澹台漭消失的方向。   澹台漭的唇一如他的人一般火热,触在他冰凉的唇上,感觉是很真的。   一次便罢,那这一次呢?   洛无尘不是不懂情,他从小便看着疯赖子跟断头刀亲亲我我,虽不见其真容,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澹台漭对他,会是那种感情么?   可是,他跟澹台漭,到底不是能走到最后的人,任何人都不能。   洛无尘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继续在这京都熬下去,他很可能熬不过下一个冬日。   他的时间不多了,也没精力去回应澹台漭什么。   “公子,放烟花。”青黛已经玩儿得满头大汗了,找了一圈洛无尘没找到,却在马车后面看见了倚车而立的洛无尘,当即把手里的烟花递给他。   一阵雪风吹来,洛无尘受不住地咳嗽了一声,微笑着接过青黛手里的烟花。   明黄的火光下,青黛的笑纯真得不行,洛无尘点头道:“好。”   每年除夕,洛寒衣都会从山下带烟花回来玩儿,倒不是因为洛无尘跟青黛他们,而是洛寒衣本身自己就很喜欢玩儿这东西。   洛无尘找了一颗石头坐下,手里的烟花渐渐燃尽,浓烟有些呛人,待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朝林柚招了招手。   林柚依言过去,洛无尘朝他耳语了两句,林柚称是,转身便回了城。 第71章第71章   夜绍溟在旁给洛无尘用内力顺着经脉,以防他忽然经脉堵塞,功亏一篑。   这一次的药浴,直接泡到了夜晚子时。   青黛他们回来的时候以为洛无尘的身体又出了什么事,霜燧鸟就朝它们抖自己几乎萎靡的冠羽,黄豆大的眼睛里全是委屈,这是在告诉他们,它被洛无尘薅秃了。   两人都知道霜燧鸟冠羽上的粉意味着什么,毕竟他们从小跟在洛无尘身边,自然知道霜燧鸟的用处。   他们公子的身子——严重了。   子时。   洛无尘出来的时候,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已经尽数褪去,就连这个冬日都一直苍白的唇色都有了些许血色。   “公子!”两人齐齐上前,洛无尘现在的身子有点虚,被两人轻轻扶着,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淡声道:“无碍。”   青黛忍不住又想红眼眶了,到底忍住了,他不是那个爱哭鬼了。   “我们扶公子回去。”   “明日还得轮值,早些回去休息吧。”洛无尘招了白芍过来,走了两步见两人没跟上来,笑道:“师父在,我无虞,你们不必担心。”   青黛跟蓼实几乎同时攥紧了手,抿唇道:“属下领命。”   纵然心有万般担忧,他们公子在他们面前到底不是喜欢逞强的人,可青黛之后还是跟着去了洛无尘的住所,看见洛无尘躺下他才放心。   洛无尘听着那细微的动静,觉得青黛这喜欢操心的性子当真是可爱得紧。   被人这样无条件的关心着,是洛无尘此生最幸福的事。   他不是孤独的,也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很多人。   后来实在熬不住,这才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的小院里。   在给洛无尘泡药浴的时候,夜绍溟便发现洛寒衣的脸色不对,忍不住问:“如何?”   “这小子太逞能了。”可是他都走到如今的地步了,也知道凭着洛无尘的性子,绝对不可能现在收手。   就像多年前,明知道能选择更轻松,却不会活得太久的救治之法。   可他偏偏选择了能让自己活得更久,却也更加痛苦要命的另一种方式。   他还能活到如今,大多是凭着固执的那口气,与埋藏在心底的仇恨坚持着。   洛寒衣知晓江随云的存在,只是不打算告诉洛无尘。   洛无尘表面看着清冷淡漠,骨子里却是很重情义的一个人,否则换个人,凭着洛寒衣变着法儿用几乎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治疗之法医治他,早就记恨上他了。   说不定不时还会捅他一刀直接送他归西,岂会由着他欺负他,胡闹他。   洛无尘心里清明着呢,什么都懂,也什么都能忍。   倘若他知道江随云的存在,毕竟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做过这些事后。   倘若成了,江山自要有人继,加之洛无尘自己的身体原因,指不定要怎么给这个几乎从未谋面的弟弟铺路,这是洛寒衣不愿看到的。   洛无尘想要弃善从恶,到底难以丢弃自己的本性。   于洛寒衣而言,这个天下何人为帝他根本就不在乎,他避世多年,早已不愿参与这人世间的纷扰。   夜绍溟不语,只是将洛寒衣轻轻抱住。他们俩没有孩子,洛无尘固然有时候让洛寒衣恨得牙根发痒,到底养了许多年,早已待他如亲子。   否则他何苦傲风山的安稳日子不过,就是因为担心洛无尘而重回这纷扰世间。   “会好的。”夜绍溟道:“一定会好的。”   想到洛无尘的身体,两人的心情都高兴不起来。   可也不是无路可走,还有一个沈牧亭,他们——还有一个沈牧亭的。   “好了,制药吧。”夜绍溟轻抚洛寒衣的背,安慰着他。   翌日午时,洛无尘准时去了洛寒衣那拿药,洛寒衣全程都沉着脸,想要说什么,却又像是无法说出口来。   夜绍溟朝洛无尘道:“无尘,你师父就这种小孩心性,你莫要介意。”   “无尘明白。”洛无尘怎么可能不明白,洛寒衣就是心疼他这样逞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纵然嘴上不饶人,到底带他很好,他又如何能不明白。   “不扰师父跟师君的清净了,无尘告退。”洛无尘拿了药,低眉垂目,缓缓退出了小院。   洛寒衣气得就是原地一蹬脚,到底什么也没说。 第72章第72章   “下官不懂小将军这是何意。”方秋叹的视线里存了几分警惕。   “我只想知道,是与不是。”澹台漭现在多少有几分盛气凌人,但他只是想确保,不会有人背叛洛无尘。   得了话,他才能更好地为下一步做准备。   “下官非是小将军,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洛无尘对方秋叹的恩情,那是全家性命。   没有洛无尘,他方秋叹乃至于全家早就死了。   这话算是给了澹台漭一个肯定的回答。他不会背叛洛无尘,只有他澹台漭才是需要被人警惕防备的那个。   澹台漭听着这话觉得颇为刺耳,可他却没法回答方秋叹他心中真意,只得站起身,客气道:“叨扰了。”   方秋叹目送他出了刑部,下一刻他就将澹台漭找他之事疾疾送去了国师府。   洛无尘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方秋叹的人已经在国师府等了一会儿了。   他方才回去,那人便把一张纸条塞给他,将他跟澹台漭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告知洛无尘。   洛无尘看着澹台漭说出的话,字里行间皆为关切。   澹台漭想得太过长远了,洛无尘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的,不管江随云的目的为何,他要拿自己做盾,那自己便是他最好的挡箭牌,不到威胁到他利益的地步,洛无尘很肯定,江随云决计不会动他。   他不该说澹台漭究竟是未雨绸缪还是如何,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那种暖跟师父师君,青黛蓼实给他的安心感不一样,洛无尘自己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淡淡的,一丝丝缕缕的,缓缓地流淌在胸腔里。   “我知道了。”   方秋叹对洛无尘确实尽心尽力,所做之事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那人收了回答离开,林柚不懂了,他至今都没看明白自家楼主跟那位小将军的关系。   说两人不睦吧,单独相处的时候却没有半分不睦之感。   可是翌日上朝,皇帝却宣了边关急讯。   ——澹台卓败了。   此消息一处,满朝皆惊,就连洛无尘都诧异了。   不过是北荒蛮夷,澹台卓也不是第一次对付,怎么可能在拉了这么久的战线后忽然就败了。   “不可能。”   兵败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可是没有人关心澹台卓的死活,皇帝问朝堂里,哪位武将愿意前往北原,带兵收复北原之地,将北荒蛮夷驱逐出他雍国之境。   朝堂里没有一人敢开口。   朝中拿得出手的武将几乎没有,这些人在这十多年前早已贪于享受,谁还会真的带兵去沙场拼命。   更何况,朝中还有一个洛无尘,他们真走了,谁知道京都究竟还有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更何况,珉武王一死,天下兵马尽皆握在澹台卓手里。   没人想去用命给别人做嫁衣。   面对朝堂中的沉默,皇帝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眸光里带上了他惯有的暴戾与嗜血。   “难不成朕养你们这么多年,养得全是一帮废物?”废物二字声落,皇帝就将龙案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洛无尘被上面的一封折子砸中了,澹台漭立即就想上前,下一刻就被洛无尘一个眼神制止。   澹台漭抿紧了唇,他应当带兵前往北原的,可是他爹把他留在京都,不是让他做澹台卓的后盾,而是做江随云的倚仗。   皇帝见澹台漭都沉默了,顿时更为气盛。   “滚,你们给我滚,滚!”皇帝怒不可遏,朝臣尽皆灰溜溜地滚了。   洛无尘没动,而是朝于言使了一个颜色,于言识趣地递上丹药,劝道:“皇上喜怒,身子要紧。”   “无尘,从前朕还怀疑过你是否居心叵测,”皇帝吃了丹药深吸一口气,“现今看来,只有你才是真心为雍国着想,为朕着想。”   “能为皇上分忧,实乃无尘之幸。”洛无尘依旧打着官腔,面上笑容也未减分毫。   皇帝看着洛无尘这脸色,微眯了一下眼睫,道:“你想派澹台漭去?”   “难道朝中还有比小将军更合适的人选吗?”澹台漭虽然表面看着一直被澹台卓护在羽翼之下,到底自己也曾带过兵的,并且大获全胜,否则两父子一直在一处,雍国之大,他们根本就无暇顾及。   皇帝凝眉想了一下,“朝中现今确实只有阿漭一人可用。”   澹台漭在兵部的时日并不多,入朝为官也才堪堪几个月而已,在皇帝看来,沙场才算是不辱没了澹台漭。 第73章第73章   不怪赤雪懂得这么多,白芍带他在国师府放过只能飞人那么高的小天灯,这种顶天算是大了许多倍的天灯罢了。   它想看看,这么大的天灯究竟能飞多高,究竟是它飞得高,还是天灯飞得更高。   “点吧!”洛无尘失笑,这赤雪当真是懂得太多了。   赤雪立即围着天灯飞了起来,好几次都把澹台漭的火折子扇熄了,澹台漭:他一把揪住赤雪的翅膀,毛都掉了一根,把它摁在地上,“再给我弄灭了,我把你点燃去点天灯。”   赤雪当即就熄火了,洛无尘看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得这笑声,澹台漭忽然道:“洛无尘,你也给我过来。”他语气不太好,可洛无尘还是听话地走过去了。   澹台漭就没见过洛无尘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当即有点愣,转头心里又有点小得意。   “怎么?小将军点不了,要求助于在下么?”   澹台漭:……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澹台漭嘀咕了一声,哄着洛无尘,“对对对,我的国师大人,我澹台漭一介武夫,实在做不来这样精细的活儿,有劳大人帮帮阿漭了。”   澹台漭分毫没从自己的语气里感觉到撒娇,洛无尘听得这声「阿漭」,整个人都有些觉得臊得慌,偏偏澹台漭还不自觉,见他过去了,一把拉过他,两人一起握着火折子,开始点灯。   约莫半刻钟,天灯都还没有飞起来,洛无尘偏头看着澹台漭,“你这天灯,不会飞不起来吧!”   “等等,等会儿。”这天灯是澹台漭做了好几日才做出来的,失败品自然不少,他可是问过做灯的老师傅,说他这灯铁定能飞起来。   一刻钟后,天灯无动于衷。   澹台漭正打算过去看看,就见天灯离了地。   “起来了,飞起来了。”澹台漭这一刻很兴奋,像是一个找到大人炫耀自己战利品的孩子。   洛无尘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灯缓缓升空,到人高的时候,赤雪忍不住了,开始围着天灯飞。   破庙外只有天灯上的光,上面的人影被灯光投射在地上,形成了两个相互对望的影子。   洛无尘看见了,觉得有些暧昧,是以并未告知澹台漭。   澹台漭偏头去看洛无尘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对影子,忍不住悄悄退后了两步,就着天灯微弱的光,看着两人足下黑影,偏头在洛无尘的影子上亲了一下。   天灯越飞越高,随着风向渐渐朝另一边飞了过去,赤雪在半空兴奋地发出阵阵鸣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半空实在太冷,赤雪很快就回来了,直接往洛无尘的袖袍里钻。   澹台漭:他拽着赤雪的尾巴把鸟拽了出去,眼神威胁地瞪着它。   赤雪:直到天灯变成了一个小点,洛无尘才转身看向澹台漭,语气瞬间变得疏离起来,“小将军,现在天灯已经放了,你是不是该放在下回去了。”   “急什么。”澹台漭朝洛无尘挑眉,“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要是累了告诉我,我背你抱你,怎么都行。”   洛无尘:他只是觉得,现在他跟澹台漭之间的气氛略微暧昧了些,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现在,澹台漭怕是不会轻易放他回去。   “还有什么?”洛无尘凝眉问。   “放花灯。”说完澹台漭就朝破庙跑了进去。   各式各样的花灯被他用一个推车从破庙里推了出来,不再是纯白色,而是大红色,各种样式都有,也不知道这人上哪儿买的。   许是看出洛无尘的想法,澹台漭不服道:“买买买,我很穷的好么,就不能是我自己做的?”   洛无尘:!!   他略微有些震惊,毕竟,这花灯的数目可不少,若是澹台漭自己做的,那……怕是刚过了年他就在做了。   如果没做好,怕是年前就在做。   洛无尘露出了对澹台漭刮目相看的眼神,这眼生让澹台漭颇为自得,他放下推车走到洛无尘面前,“如何,国师大人,可否受在下之邀?”   “我若不呢?”洛无尘轻笑。   “你人都出来了,绑我也把你绑了去。”澹台漭回答得理直气壮。   洛无尘便低声闷笑,笑了几声他便咳了起来。   澹台漭走过来帮他顺着背,也不愿强迫他,道:“你若当真不愿,我便送你回去。” 第74章第74章   朝堂上反对的人居多,毕竟真走了,生死为何,尽皆不知。   澹台漭想要让他们在战场上死,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们任何人都不放心。   皇帝当即高兴的一拍龙案,当廷封澹台漭为主将,其余人让澹台漭自己看他们的能力分职。   这一令给了澹台漭很大的空子钻。   澹台漭在给洛无尘腾路,也或许是在给江随云腾路,总而言之,不管他为的是哪一方,于洛无尘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京都没了这些碍事的,到底会顺手更多。   散了朝,澹台漭在宫门等着洛无尘。   他神色凝重,看着洛无尘的视线颇为担忧。   昨夜澹台漭回府,没想到江随云居然已经等在了他爹的书房里,还直言要他为洛无尘引荐江随云。   这事儿澹台漭拒绝不了,只能告诉洛无尘。   洛无尘佯装不知江随云的身份,问澹台漭:“在下记得,笑春风的老板,就叫江随云。”洛无尘不由失笑,“怎么?小将军,你是觉得在下常日里太过无趣,想要在下去倌馆玩乐,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你也知道在下的身子,怕是有心无力。”   澹台漭:敢情他还记恨着自己给他送各种鞭的那档子事儿呢。   澹台漭此刻觉得洛无尘颇为记仇,想到江随云的话,便道:“他知晓赤令军。”   这是江随云授意的,如果洛无尘不见他,那便说出赤令军。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把自己放在洛无尘的下风,可到底他有赤令军在手,且借雍国国库而养,丢一个把柄给洛无尘抓,以此来博得洛无尘的信任。   洛无尘沉默了,他视线沉沉地看向澹台漭,“所以,江老板这是送了在下一份厚礼?”   澹台漭正想解释,就听洛无尘又道:“江老板既然如此诚心,那便一见又何妨。”   澹台漭看着洛无尘这神色,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洛无尘跟江随云要是真对上了,那么势态将不会如现在平缓,而会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速前进。   “洛无尘……”澹台漭忽然出声,喊得连名带姓。   不远处的林柚听了,以为澹台漭又要做什么,抬眸看去,却见澹台漭什么也没做。   洛无尘也奇怪地盯着澹台漭看,就听澹台漭道:“江随云绝非善类,你不要……”   “小将军,我不懂你了。”洛无尘自然知道江随云绝非善类,他也从来不会把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往善的方向想。   「善」在这个疮痍的世界上,根本没什么作用,否则霁国不会灭,雍国不会出。   澹台漭被洛无尘这么一打断,也知晓自己此话不妥,到底,他也算是江随云的人。   可是澹台漭却不明白了,自己要说的话到底于他有利,为何不听?   澹台漭却不知道,他是不想让澹台漭为难,一个人没道理占着两条道,总得选一条,江随云那边有他澹台家,一个澹台家与他一个洛无尘相比,孰轻孰重不难抉择。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   洛无尘不想失望,便也就不期望了。   与其去承自己根本承受不起的情,那倒不如从初始便分明。   澹台漭朝洛无尘抱拳,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这算是慎重,也算是在告知洛无尘方才他话语未尽之意。   洛无尘面上神色分毫不显,心底到底存了几分失落。   毕竟自从来了这京都,澹台漭就像一只苍蝇似的一直在他身边飞。   有时候虽然有些扰人清净,可到底让他死水般的生活,多了几分涟漪。   洛无尘目送他离去,随后才迈动脚步,朝马车行去。   林柚驾马朝国师府而行,另一边,江随云却已经快速收到了消息,洛无尘同意见他一面,却不会去笑春风。   无法,江随云只得带了几个长相清秀的小倌亲自登门国师府。   于外言:洛无尘要看小倌表演。   这传言不过一个时辰就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正在整顿行军的澹台漭:他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只得加快了整装速度。   皇帝给了他一块令牌,调军十万,势要他将北原收复,驱赶蛮夷,最好将北荒蛮夷打得永世不得扰他雍国边境。   其实澹台卓跟北荒蛮夷打了这么久,最后还传出兵败的消息,澹台漭虽然不知道澹台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他不信他爹会出事。   倘若他爹当真出事了,江随云不可能这么淡定,他料定澹台卓没事。 第75章第75章   洛无尘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到乾元殿的,此时于言正侯在殿外,见洛无尘来了还略有些诧异,毕竟无人来报洛无尘求见。   “劳烦公公。”洛无尘微微颔首,于言赶紧进去通报。   皇帝亲自出来迎接洛无尘,见他独身而来,未见马车,问道:“无尘,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现今一月已过大半,皇上选妃之事,怕是得着手准备了。”   后宫现今几乎没什么人了,实在空虚,皇帝的子嗣不多,宫中现今出了一个十三公主之外,只有两个六岁左右的稚子,从前是交由先皇后抚养,先皇后自缢后又交给了莫安雪,莫安雪走了之后,这两个孩子,再无人管教。   洛无尘听闻,皇帝对他们不闻不问,整日过的生活猪狗不如。   洛无尘觉得,皇帝多半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两个孩子了。   昨日洛无尘更是听青黛说,这两个孩子,几乎成了宋羽衣的出气筒,无事便去冷宫对着这俩个孩子打骂。   洛无尘让青黛不要管,他自己也没打算管,这是皇帝自己的事,他不是什么圣人,面对几岁大的孩子他有可能会犹豫,生死全看他们自己吧。   “圣旨今日下朝便已经颁发下去,初选十八开始。”皇帝道。   “十八?”那不就是明天?   洛无尘没想到皇帝比他还心急,便转了话语,“皇上,该把脉了。”   皇帝想在的身子骨越来越好,洛无尘也从初始的几天一脉改为现在一个月一脉。   皇帝伸出手,洛无尘探了股轻柔的内力进去,发现那蛊在皇帝体内生长得很好,也许是那蛊胃口太大,皇帝的身子慢慢有了枯萎之势,只是不太明显。   洛无尘放开皇帝的手腕,换另一条,很快把完脉,洛无尘不由嗤笑养在皇帝身体里那只蛊的贪心,问皇帝:“皇上近些天太过劳累,于身体不利,可要听醒神曲。”   皇帝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听闻洛无尘这么一说,将洛无尘的医术夸了一顿,又言知他者莫过无尘也。   洛无尘叫来宫人取了一把琴,自己盘膝坐在琴桌前,抬手抚琴。   这琴声与洛无尘往日所弹完全不同,他用了丝丝内力,琴声铮铮,似在与什么东西争斗。   洛无尘拨动琴弦的姿势优雅淡然,神色不悲不喜,嘴角却勾着淡漠的笑,可那笑颇为冰冷。   皇帝全程闭着眼享受琴音,半分没发现洛无尘神色不对。   一曲将毕,洛无尘有些气血翻涌,一口血硬是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脸色微微苍白,却是无人在意。   曲毕,皇帝睁开眼,觉得洛无尘的琴声仿若有某种魔力,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洛无尘只得谦虚应下这称赞,皇帝若是知道,这带着几分异域风格的琴音是为了控制他体内的蛊,怕是将洛无尘千刀万剐都难以解恨。   洛无尘又为皇帝把了一次脉,言很好,又为刘隐士解释了一番今日丹药怕是不能送到。   因为皇上身子的原因,需得修改丹方,皇帝忽然暴怒的脸色才瞬间收了回去。   洛无尘给皇帝开了药方,命于言亲自去拿。   于言接了丹方,发现洛无尘给了他一张字条,他神色变了变,知道洛无尘用他的时间到了,赶紧领命前往太医院抓药。   路上,于言展开纸条,发现洛无尘什么都没对他说,只道:“他要见一见林冬引。”   林冬引现今已经是太医院院使,又是澹台卓的人,想必澹台卓已经知会过林冬引了,林冬引当天晚上便依约来到了一幢破烂的小院子里。   这院子是当初洛无尘为青黛买下的,奈何青黛不要,便空了下来。   “国师大人。”林冬引身着太监服,看着洛无尘只是虚虚行了一礼。   林冬引惯来不太看得惯洛无尘,嫌弃他手段太过残忍,几乎与当朝皇室无异。   洛无尘也不介意他的态度,问他:“听说你负责为各府千金把脉验身,可有什么收获?”   洛无尘一点也没拐弯抹角,这让林冬引反倒有些不适起来。   他以为洛无尘怎么也要与他周旋一番才会绕到主题上来,没想到这么开门见山。   “各府千金无虞,明日便是选秀盛典,国师大人与其在这里与下官周旋,不如好好准备一下明日的选秀。”   洛无尘闻言笑了,“选秀自有礼部负责,林太医还是莫要为在下操心了。”   林冬引:他只是好心提醒而已,这人怎的这么不买账。   林冬引惯来固执,于是看着洛无尘的脸色也愈发不好了,“大人若是无事,下官便告退了。”   “等等,”洛无尘见他要走,立马喊住了他。   “大人还有何事?”   洛无尘从那破烂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身形纤瘦,却半分不见孱弱,气势刚猛。   “澹台漭问你要了多少药草。” 第76章第76章   澹台漭忽地觉得心脏一疼,他喜欢洛无尘,不论洛无尘做什么,是对是错,他都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边,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这种喜欢,是不是洛无尘想要的,又会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他一直以为,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缘由可言,如果真要说缘由,那必然是喜欢不到位,那种喜欢不够深刻。   看着洛无尘的这种眼神,澹台漭忽然就明白了他那句「我在」是什么意思。   他不止回答他在这里听着,他也在回答他——他在这个位置上,回应不了他的喜欢,他的喜欢他无法回应,便只能注定辜负。   他不知道该说洛无尘傻还是他澹台漭傻。   他轻轻扣住洛无尘的后脑勺,方才的气愤在洛无尘的那种有些示弱,又有些不甘却只能故作无情的视线下,尽数化为心疼。   澹台漭将洛无尘的头强硬地往前一扣,自己微微低头,与他额头相碰,那一碰发出轻微的一声闷响。   澹台漭看着洛无尘,只见他眼睫轻垂,并不看他。   “我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   他不会让江随云对他不利,他会在北原,好好看住赤令军,你要做什么,我都在这里,你可以信我……   所有的一切能言不能言,尽数化为一句「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洛无尘能听懂多少,不过就算一句都没听懂也没关系,他会做出来,让洛无尘好好看看,在这个疮痍的世界里,还有我会不顾一切的爱你。   他相信洛无尘不会让他做他力所不能及之事,甚至不会要求他去做什么,他也相信,自己能为洛无尘撑起一片,独属于洛无尘的天。   “后日我便要行军出征,你可要来送我?”澹台漭忽然转了话题。   洛无尘这才抬起眼睫,正视澹台漭。   澹台漭此时的眼睛很深,很沉,在他不知觉透露出来的深情格外的吸引人。   洛无尘却没有离开澹台漭的额头,两人的额头依旧相抵,微笑道:“届时文武百官都会为将军送行,在下自然也会送将军出征。”   洛无尘这话说得疏离,澹台漭听得有些难受,却也知现今的天下形势,并不是他们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   澹台漭很想亲一下洛无尘,可又怕太过唐突,洛无尘本就对他心有顾虑,他再如此冲动,只怕会把洛无尘推得更远。   “那我便等你来送我。”澹台漭的语气里带着留恋。   洛无尘听出来了,不由觉得这人白长了一副高大强壮的身躯,脑子这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好使了。   面上带着几分嫌弃,到底口是心非,澹台漭惯于捕捉洛无尘的微表情,见他有些放纵又有些无奈的模样,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冷硬愁苦。   洛无尘没有回话,只道:“夜深了,小将军,你该走了。”   澹台漭不是第一次见识洛无尘的翻脸无情了,顿时松开洛无尘,道:“行,我等你。”   翌日选秀,洛无尘早朝后便回了国师府,当日选了几人入宫,又可有封位,于言全都告知了洛无尘。   方秋叹负责审问昨日抓到的刺客,由于胡禅已死,这些刺客知道的不是很多,却也从中抓到了些蛛丝马迹,那些蛛丝马迹并未指向洛无尘怀疑之人,倒是指向了朝中另一人。   洛无尘并不急着动手。   十九那日,澹台漭出征。   城外军队骇人,洛无尘到的时候,皇帝跟文武百官都已经到了,还有不少百姓为澹台漭送行的。   见洛无尘来了,百官尽皆朝洛无尘行了礼,皇帝坐在龙撵之上,看洛无尘朝他走来。   洛无尘朝皇帝颔首行礼,这么些时日,洛无尘不跪天子的事他们已经习惯了,从初始的颇有微词到现在的理所应当。   “爱卿,你来迟了。”皇帝微笑着说,半分听不出怒意。   也是,皇帝现在所有的命脉都攥在洛无尘手里,而皇帝还并不自知,依旧当洛无尘是他手里的一条狗。   澹台漭骑在马上,一身黑色铠甲,手执长/枪,看上去威风凛凛。   洛无尘跟皇帝寒暄了两句,便朝澹台漭走了过去。   澹台漭见他踏步,知晓洛无尘不爱动,立即策马上前,停在洛无尘面前。   洛无尘仰头看着澹台漭,未言。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转头,洛无尘就朝一旁跟来的白芍招了招手。   白芍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鸦青色的布。   洛无尘揭开布,露出了一见银色薄衫。   “外人叫这东西为天蚕衣,刀枪不侵,水火不融,无尘将他赠予将军,望将军凯旋而归。”   洛无尘这话说得客套,可听闻过天蚕衣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毕竟这东西难得,传言目前只出现过一件。洛无尘却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了即将出征的澹台漭,在各位大臣的心里,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皇帝听得瞬间沉了脸色,转瞬又释然了。   这样好的东西,原本洛无尘应当第一个送给他,可澹台漭要出征,沙场会比他皇宫安全吗?   更何况,澹台漭是为他雍国天下而战,一件衣裳而已,洛无尘能有一件,那便能有第二件。   洛无尘只是一眼,便看出了皇帝的心思,除了觉得皇帝吸血鬼之外,再无别的想法。   第二件没有,他能如何呢? 第77章第77章   “邵阁主性子虽然乖戾,到底人不坏。”洛无尘把邵雪月捧了起来。   楚陵听着洛无尘这似夸实贬的话,倒也没有反驳,邵雪月不多嘴几句的话,现在他也不会出现在国师府了。   不过他走到这一步,也是迟早的事罢了。   “如何,国师,您有何话要问,不若直言。”楚陵在客位上坐了下来。   洛无尘站在书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楚陵,楚陵可能很喜欢红色,时时身着红衣,头戴金冠,就连额饰,也是金色为底,红石为缀。   洛无尘收回视线,素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想必楚公子已然知晓无尘用意。”   楚陵觉得洛无尘未免把他想得太聪明了,他这次,还真不知道洛无尘利用邵雪月拉拢他是为何意了。   邵雪月固然单纯毫无心机,要真说蠢,是非黑白他是分得清的,许是他给了邵雪月太多暗示,乃至于邵雪月现今对洛无尘颇为敬重。   他们要回荙楚不假,可就凭洛无尘一人之力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就算洛无尘愿意帮他,江随云又岂会听信他言,举国之力助他回去?   这代价太大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一言九鼎,饶是他楚陵,十句话里也有五分假,谁又全权信任谁?   洛无尘见他,不过是抓着邵雪月来与他赌,也是抓着江随云来与他赌。   洛无尘究竟知道了多少?   楚陵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到底没有捅破。   他们都不是什么善人,他楚陵更不是。   “愿闻其详。”楚陵不动声色。   洛无尘倒是笑开了,“楚公子是聪明人。”   他如果不聪明,不会在遇见江随云的初始便开始筹谋,也不会借着前朝覆灭,现雍国的余威,大胆地将邵雪月放在雍国。   雪月阁到底是怎么来的,楚陵比谁都清楚,他又为何让邵雪月三番四次地接近自己,目的不言而喻。   洛无尘自认将自己的身世已经擦干抹净,他以为,这世上,除了师父跟师君二人,再无他人知晓他的身世,就连青黛跟蓼实也被他瞒着,固然有所猜测,但知道他不说,青黛跟蓼实,那是真的无条件的信任着他。   听洛无尘这么说,神色又那样笃定,楚陵忽然失笑,“他说得果然没错,你这人真的是,固执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中都有答案。   洛无尘也是方才才想明白,师父为何要救他,为何却又这样神出鬼没,偏偏要吃力不讨好地救治他一个前朝余孽。   从初始的时候,洛寒衣就是在为楚陵铺就一条回家路。   “荙楚锦绣,我若帮你回去,可有什么好处?”洛无尘在桌案后坐了下来,淡然执笔。   他不清楚江随云跟楚陵的关系究竟有多深,可十多年了,必然浅不了,江随云又是否知道楚陵帮他的用意?   又——是否甘心?   楚陵温言忽然一怔,蓦地抬眸看向洛无尘,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打算……打算……   “洛无尘,你什么意思?”楚陵慎重出声,语气里有怀疑,又有震惊。   洛无尘却轻轻笑了起来,“在下已然言明。”洛无尘执笔落丹青,并未抬眸,“楚公子早已知晓在下身份,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是一种人,”话闭,洛无尘纸上已然落下一字「定」言。   楚陵看着洛无尘的神色变了变,他是有打算借助雍国力助他回荙楚,他想洗清这一身莫名其妙的罪孽,他想光明正大的站在青天之下,而非阴沟里的老鼠。   洛无尘在跟他承诺,楚陵太清楚一个政客的思想了,更何况就算是平常百姓,也知「有所图,必有所付」的道理。   “什么条件。”楚陵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你帮我,雍国随云上位,届时,他定然会帮你。”   江随云跟楚陵的情谊到了何种地步,洛无尘尚且未知,可江随云对洛无尘只字不提楚陵之事,多半是怕他觉得楚陵是个威胁,也或许,江随云自己都没摸清楚,楚陵来到这雍国,接近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么多年,楚陵不曾要求过江随云什么,两人之间的相处,疏离又亲近。   洛无尘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将案上纸递给楚陵,“如何?”   只要他答应了洛无尘,洛无尘便能有办法帮他,就算江随云届时有所顾虑,他也会帮楚陵说服他,再或者其他什么。   洛无尘是在真心实意地告诉他——信我!   楚陵这辈子不曾全心全意的相信过任何人,可是他信江随云,现今,他那杆挑剔的信任之秤,正在往洛无尘那边偏移。   信与不信,成败皆在一念。   转瞬,楚陵却又笑了起来,洛无尘都如此对他承诺了,他又在犹豫什么呢?   他对洛无尘的品性了解,也就仅次于洛寒衣了。   洛无尘都不怕他出卖他,自己又何故瞻前顾后。   楚陵站了起来,将洛无尘的那幅字拿了起来,笑看着洛无尘,夸赞道:“好字。” 第78章第78章   洛寒衣还想说点什么,偏头就见夜绍溟在给他使劲使眼色。   洛寒衣看着洛无尘那再也不逞强的脸色,真的很想一棍子敲烂洛无尘的头。   洛寒衣虽然没有经历过洛无尘所经历的痛苦,可蛊本身就是一种毒,还是一种非常残忍的毒。   洛寒衣这辈子算不上好人,在很多人眼里,他也就是一个见死不救、没有医德的邪医。   他擅用蛊毒,毕竟在初出江湖,没点儿自保之力,根本无法立足,他的恶名,远大于善名。   蛊毒发作时究竟是怎么样的,他清楚得很。   可洛无尘从小便很能忍,不论什么,他都能坚持下来。初种蛊巢时,洛寒衣以为洛无尘坚持不下来,可他偏偏就忍下来了,而且比他预计的活得还要久。   毕竟选择种蛊巢,那便是一辈子的事。   “准备好了吗?”洛寒衣尽管知道洛无尘为这一刻准备着,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声。   “动手吧,师父。”洛无尘脸上依旧在笑。   洛寒衣的心疼从心里已经表现在了脸上,轻轻抿了抿唇,道:“无尘,你还能选择。”   “我没有时间了师父。”洛无尘微微瞌眼,他们找到养生蛊的时间太晚了,若是早个两年,他是能选择一种较为缓慢却又柔和的方式,可现在,已经很晚了。   洛寒衣忽然咬紧了牙关,故作冷硬地道:“脱吧!”   洛无尘便慢慢褪去衣衫,因为身体太虚,需得夜绍溟帮忙。   平时不显的伤痕现今在他身上展现得异常狰狞。   每一道伤疤里面都是一个蛊巢,不然他的伤痕实在太恐怖了,伤疤尽现,那是蛊巢在枯萎。   那些疤此时不再是一道一道,而是大片大片的,那些大片的红,处处昭显着他曾经受过怎样的酷刑。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向来自诩无情的洛寒衣不由也红了眼眶,像是在看着十四年前,满身是血的那个小人。   他用一种仇恨又固执,就算意识不清也极力瞪大了眼,满嘴都是「我不能死」。   明明跟其他人受的刑是一样的,就连身上所经历的刀锋,也跟那些已经亡故的人一样的,可偏偏,只有他——还活着。   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有的地方只剩薄薄的一片,灯光下就连内脏都能看到,偏偏,他就是这么顽强地活了下来。   夜绍溟把洛无尘放进了药汁里。方才进去,一道道触须一样的东西便扒拉着洛无尘的陈年旧伤,硬生生地将它们撕裂,把枯萎的蛊巢一一摘了出来,棕黑的药汁里混杂着洛无尘的血色。   可这人只是闭着眼,好似半分感觉没有,只是越来越白的脸色彰显着他正在经历怎样的痛。   洛寒衣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把新的蛊巢种了下去,那些触须一样的东西便堵着洛无尘的伤口,避免再次流血。   小院里是安静的,只有瓷器跟金属的碰撞声隐约传来,小院外不时传来一声赤雪的啼叫声。   白芍在外面不安的来回踱步,赤雪不时用头去碰碰白芍的腿,跟着他一起来回走,嘴里喊着:“白白,别担心白白。”   白芍便摸着赤雪的脊背,赤雪便用头去蹭白芍,意图减去他的担忧。   夜,很长。   洛无尘在洛寒衣的房里待了多久,白芍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直到卯时临,白芍才听见里面传来的脚步声。   紧闭的院门打开,洛无尘脸色苍白地被洛寒衣跟夜绍溟扶着出来。   洛无尘进去一晚,整个人明显「胖」了一圈,那雪白的白衣之下,隐约可见血色。   “白芍,扶我回去。”洛无尘挣脱了洛寒衣的跟夜绍溟的手,白芍接过洛无尘,发现洛无尘几乎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   洛无尘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洛寒衣有些哽咽的声音,“下了朝记得过来。”   洛无尘没有应声,也实在没有力气应声,只是虚虚点了一下头。   白芍把洛无尘扶了回去,他很想说,要不告个假。   可现在整个朝堂都攥在洛无尘的手里,他不能放,也不能倒,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只要露出一点力竭之势,便会被人反扑。   “准备膳食。”洛无尘在桌前坐了下来。   青黛跟蓼实他们进宫向来比洛无尘早,而今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第79章第79章   “我留下帮忙。”江随云忽然送了楚陵的手,这么多的伤,这么多的绷带,那么多的伤口需要缝合,洛寒衣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等他忙完,洛无尘血都流干了。   “我也留下。”邵雪月像是私塾上学的小孩回答问题似的举手,这样的洛无尘是他没见过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是,他想留下帮忙。   楚陵也没想过离开,洛无尘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了,他们都没见过这么虚弱的洛无尘,不由道:“我也留下。”   无人忙前忙后,多了江随云他们三人帮忙,洛寒衣轻松不少,夜绍溟也轻松了不少。   洛无尘身上的蛊巢这一次没有种稳,有了排异脱落之势,洛寒衣只得再种。   三人看着那残忍的景象,都有些不忍直视,邵雪月更是痛苦的别开了眼。   江随云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触须一样的东西帮往洛无尘的伤口里钻,那大片大片的红,如注的血,都让他想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一场凌迟。   江随云以为自己这辈子已经足够坎坷,可是现在再看洛无尘,他发现自己所经历的根本不值一提。   他对前朝皇族没有多少感情,他现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母亲报仇,加之澹台卓的心有天下的胸怀浸染着他。   他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在这样隐忍的洛无尘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江随云张了张嘴,那一声「兄长」像是哽在了咽喉里,根本就说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不配叫洛无尘一声「兄长」。   看得久了,众人才明白,洛无尘身上的伤,根本就不需要缝合,那些触须会自动将洛无尘的伤口堵住,像是一条可怖的疤似的贴在他的伤口上。   停下的时候,洛寒衣几乎觉得自己脱掉了一层皮,夜绍溟也累得不轻。   他要源源不断地往洛无尘的身体里输送内力,而且不能换人,因为洛无尘身体里的内力本就来是他的,他们的内功同出一脉,换了不同的内力,便就功亏一篑了。   忙完的时候,几人才发现,已经到了申时。   正所谓久病成医,邵雪月自己就病了许多年,基本的把脉还是会的,洛寒衣累得当场就要昏过去似的,邵雪月便上前给洛无尘把脉,他发现这人的脉象有点虚,到底没多大异相,便道:“死不了了。”   他说话不好听,他一说完,夜绍溟就想一脚给他踹过去,江随云却不管不顾地忽然上前,他趴在浴桶上,看着洛无尘。   洛无尘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眉眼却非常柔和,他一直觉得洛无尘那双眼睛跟自己的长得像,怀疑过,试探过,却都没有得到答案。   洛无尘是不想认他么?   也是,他连姓名都不曾出现在族册上,前朝皇族根本就没想过把他接回去,洛无尘又怎么会想认他呢?   他娘还活着的时候就说:“你父皇会来接我们的。”   可是他们等了五年都不曾等到他那位所谓的父皇,却等来了一场改朝换代。   “你不想认我的吧。”江随云忽然呢喃出声,声音却分外温柔,不想认他,所以在他屡次的试探下都圆满地将他忽悠了过去。   “可你若是不想认我,何故这样助我?”他要雍国皇室灭,他便不遗余力地助他,甚至教他处理雍国国事,这显然是在将他往一个君王的位置上教导。   洛无尘,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瞒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瞒住一世吗?   洛寒衣听完江随云的话却笑了起来,他语气不好,嘲讽颇重,“不认你?你就是这样想我们家无尘的?”   江随云不解地看向洛寒衣。   洛寒衣被他的表情气笑了,“不认你,他会这样费尽心力的帮你,原本他只要杀了皇帝,一口气宰掉满朝文武就好了,你以为他现今的权势做不到如此地步吗?”   “寒衣……”夜绍溟有些不满的看着洛寒衣,这是洛无尘不想江随云知道的事,他们从来都不愿多此一举,可也知道洛寒衣是听了江随云宛若白眼狼一样的话气着了,便也没再多说。   洛无尘为他付出了这样多,得到的结论却是一个「不愿认」,这对洛无尘而言,实在太过不公。   “他原本能在三月就回傲风山养病,这天下亡了就亡了,仇报了就报了,就因为知道了一个你,他在为你筹谋,为你着想,你却以为他不愿认你。”洛寒衣气笑了,他现在若是有力气,真的很想将江随云揍得爹妈不认。   “江随云啊江随云,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会想不到洛无尘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尽管知道他洛寒衣是荙楚人,洛无尘也无怨无悔,他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亲近之人,可偏偏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洛寒衣的眼泪流了出来,就算面对楚陵,洛寒衣也再无从前的尊敬。   洛寒衣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更没有什么身份尊卑之说,楚陵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   可他身为楚陵的舅舅,根本不可能放任求在自己面前的外甥步步走入绝境。   他以为一切都能随心而为,随心所欲。   可到底,他也是个人,这十多年的相处,他是真的把洛无尘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比他跟楚陵的感情远要深得多。   可是这一切,洛寒衣却说不出口。 第80章第80章   洛无尘看着他的眼眨了眨,好似在确定他话中的真伪。   凌妄看起来确实不怕死,毕竟现今他从曾经面对鲜血的颤抖,到现在的面不改色,确实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人是谁?”洛无尘彻彻底底的搜过凌府,府上的一块砖都没放过,整个凌府几乎已经被拆得只剩一个框架了。   可是没找到任何他与细作的信,两人就像是用了某种术法沟通似的。   可洛无尘也明白,但凡行过必会留下痕迹。这是他查得不够彻底,可凌妄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澹台卓的人背叛他。   洛无尘对澹台卓的人并不熟,他也已经用信蚕给澹台卓去了信,听风楼的人也在着手查澹台卓手底下的人,甚至连其家人都不曾放过,只是范围太广,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大人不是手眼通天,何故问我一等罪臣。”凌妄弄死不说,而且他有足够的信心拖到事成。   洛无尘微微挑眉,轻描淡写地看了林柚一眼。   林柚立即意会,手里拿着一把针,站在凌妄面前颠了颠手中银针,“凌大人,你确定不说?”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洛无尘留了他这么久,岂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林柚上前,二话不说就开始扎。   这针细小,扎得并不算太疼,可洛无尘给针上抹了药啊。   扎完洛无尘就让人守着凌妄,看他说不说。   当晚,天牢便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可凌妄当真是半个字都没说。   青黛早上回来的时候听闻了这件事,觉得这是着几个月里他唯一能找到的乐子。   “公子,邵雪月的法子可真行啊。”银针上不涂痒痒药,就涂蚁卵,这种蚁也不知道什么蚁,只一天就孵化了。   而且只在皮肉里钻来钻去,跟活生生被人剥了皮也没什么两样了。   “邵阁主整人的法子惯来很多。”蓼实也觉得凌妄这人的嘴太紧,偏偏还真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过公子,其他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要独独留着凌妄?”青黛不明白这一点,这凌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查也查不到到底谁在跟他谋和,为何不直接杀了干净了事。   洛无尘却道:“还有用。”   洛无尘这好像才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宋毓呢?”   “听说已经成了一具白骨了。”   傲风山在外人眼里,那是仙灵丹草遍地,可却不知,傲风山不过是一处埋骨之地罢了。   “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五月的时候才变成一具白骨。”   “五月?”那可比洛无尘预料之中的时间久了不止一点半点。   其余的洛无尘便也就没再多问了。   一直到澹台漭传来捷报,洛无尘这边都未曾查出与凌妄谋和的人究竟是谁。   而凌妄也差不多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可洛无尘就让他吊着,想死不能,求生,也不能成。   澹台漭一路过关斩将,直接杀进了京都,这一路上关于洛无尘如何暴戾无道的传言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若是换做别人,澹台漭指不定就跟着一起骂奸臣了,可到底那是洛无尘,那是与他爹谋和的洛无尘,更是自己捧在心尖上的洛无尘。   宋皇室本就暴戾无道,洛无尘做的这些,也就只针对宋皇室与贪官污吏的暴戾之臣,到底没有真的对百姓如何,洛无尘此番做法跟宋皇室相比,到底还算仁慈。   澹台漭驻军与城外的时候,洛无尘去看了一眼凌妄,谁知道凌妄就算如此,也是半分不急,甚至还有力气对洛无尘冷嘲热讽。   对此,洛无尘心里有了一个猜测,那个人,会不会是澹台卓的近亲之人呢?   回了国师府,洛无尘就命信蚕给澹台卓送信。   而此时的北原。   澹台卓几乎已经将军中所有人都查了一遍,偏偏没有任何消息。   陈赋江对此猜测道:“将军,这会不会是凌妄的掩人耳目?”   毕竟查了这么久都没线索,很难不让人想到这是一出「空城计」。   澹台卓却道:“不会,阿漭的行军路线暴露,阿漭如何到京的连我们都不知道,三州府军自然无法知其路线,这人藏得太深了。”   澹台卓有些疲惫的闭了闭双眼。   陈赋江垂下视线,不语。   京都。 第81章第81章   待到翌日晨,澹台漭才被他爹一脚踹醒。   ……   澹台卓哭了一夜,澹台漭便就着他爹的哭声睡了一晚。   待到翌日晨,澹台漭才被他爹一脚踹醒。   澹台漭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毕竟是在自己家,又不是在外面,何故会让人偷袭了去。   澹台漭抬头看着他爹有些肿的脸,“干什么?报仇啊?”   澹台卓却道:“准备一下,我们去国师府。”   “送礼还是提亲?”澹台漭顺口就来,澹台卓对于澹台漭对洛无尘的心思,不曾问过,却也心知肚明,这小子没明说,澹台卓便也就不问,谁知道他上来就来这么一句。   澹台卓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道:“你去接你陈叔,我们一起去国师府。”   “陈叔?”澹台漭不解,“好端端地喊陈叔作甚?”   “去!”澹台卓疾言厉色,澹台漭立即知道事情不对劲,立即转身带了几个人前往陈赋江的住处。   可是等澹台漭到的时候,陈家已经人去楼空。   澹台漭翻遍了陈家都没找到半个人影,陈赋江——跑了。   这时,澹台漭才反应过来,昨夜他爹为何这样反常。   澹台漭眉目瞬间沉了下去,在战场山晕染出的杀伐之气顿现,他立即带着一帮人去了国师府,此时的洛无尘正在跟澹台卓在屋里下棋。   洛无尘的棋风柔中带刚,澹台卓招架不住。   一局下来,澹台卓输得体无完肤,洛无尘道:“虎父无犬子,小将军的棋,莫不是将军教的。”   “鬼才有空教他。”澹台卓话虽如是说,面上表情在说到澹台漭的时候,却甚是柔和,道:“他自己学的,我是他娘教会的。”   洛无尘但笑不语。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疾疾地脚步声。   澹台漭「砰」地一声踹开了书房门,焦急道:“陈叔不见了。”   陈赋江跑了,这让澹台卓忽然就泄了气似的瘫在了矮榻上。   陈赋江走了,那便表示他已经做了选择,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陈叔会……”澹台漭怎么都没想到,陈赋江会不辞而别,而且是在他们回京之后,这究竟是为什么?   陈赋江一跑,他们所有的疑虑几乎都得到了解答。   “你回京半路,不是说军中有细作么?”澹台卓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精神气儿似的,道:“那人……”澹台卓顿了一下才道:“可能是你陈叔?”   “怎么会?”澹台漭几乎是震惊地看着澹台卓,虽然回来的路上他也这样想过,可是根本就想不到陈赋江背叛他们的理由。   陈赋江跟澹台卓的情谊,那是有目共睹的,谁背叛澹台卓,那人都不可能是陈赋江。   可现今,事实就摆在眼前,陈赋江跑了,跑得无声无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使得他背叛。   洛无尘却听明白了,幽幽道:“太顺利了。”   不论是澹台漭还是澹台卓,回来的这一路都太顺利了,纵然他们拥有雍国的一半兵马,可还有一半兵马呢?在听闻京都如此盛乱却半分不急?这根本就不是各军能做出来的事。   他们背后有人,所以行事才会如此默契,可那人究竟是谁呢?   洛无尘脑子里回想了这一年来的种种,朝中臣该杀的,洛无尘都已经杀了,就连宋皇帝的后宫妃嫔,洛无尘都已经将其尽数软禁起来,他的子嗣也是同等待遇,洛无尘要将十四年前的一切,全部都还给宋皇室。   若是当真忠于宋皇室,他们应该举兵前来京都护驾,可现在,他们不止没有护驾,还将澹台漭等尽数放进了京都。   一个想法在洛无尘脑子里猛地成型,他沉了眉眼问澹台卓:“陈将军手中可有印?”照洛无尘了解,陈赋江手中应该也是有军印的,只是不知澹台卓给他的权势有多大了。   听到洛无尘如此问,澹台漭也明白了过来,他们此番进京这样顺利。   若是陈赋江手中有军印,那么他们此刻在京都,那于他人而言,岂不就是瓮中捉鳖?   “可令半军。”见澹台卓不说话,澹台漭回道。   “包括赤令军?”洛无尘眉眼微挑。   澹台漭抿紧了唇,他们太信任陈赋江了,根本就没想过他会背叛。   “儿啊,回吧!”澹台卓忽然道。   澹台卓极少喊澹台漭「儿」这等字眼,说罢澹台卓就打算起身,洛无尘却把澹台卓叫住了,“将军,此事关系重大,你确定不告知随云一声?”   澹台卓的脊背瞬间一僵,他的手搭在澹台漭的肩上,澹台漭清楚地感觉到澹台卓瞬间僵硬的手臂。   “我去请公子回来。”澹台卓忽然开口,澹台漭却道:“我去。” 第82章第82章   洛无尘没有任何回应,任由澹台漭横冲直撞,像是被迫,却又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着澹台漭的入侵。   良久以后,澹台漭发现洛无尘松了姿态,吻得小心翼翼又极其珍重,他轻啄洛无尘的唇,“我会陪着你。”   哪怕刀山火海,他都会陪。   而今他要做别人的盾,那他,便做独护他一人的盾。   洛无尘没有回答,只道:“小将军,快到国师府了。”   澹台漭听出来他是在要他离开,他忽然抱住了洛无尘,依旧还是那句话:“我在。”   洛无尘低垂着眉眼,拢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攥紧。   澹台漭的行为就像在他心尖种上了一朵花,那朵花会随着澹台漭的动作绽开或枯萎,扎根在他的心上,那根不要命的往里扎得很牢实。洛无尘想将它,却发现,只会带出一片血肉。   澹台漭掀开车帘跳了下去,随后转身挑起车帘,很慎重地看了洛无尘一眼。   洛无尘低垂着眼眸,他能感觉到澹台漭的视线,只是没有抬眼。   直到帘子放下的声音响起,洛无尘才抬眼。   “大人……”外面响起侍从的声音,洛无尘道:“回府吧!”   *   不久后,陈赋江终于秘密来信,信上只有简洁的三个字——腊八行。   腊八已然凛冬,距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来,陈赋江也不曾告知洛无尘,威胁他的人究竟是谁,洛无尘知道陈赋江颇有顾忌,可到底立场不定。   洛无尘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选择在凛冬动手,他以为怎么也应当是在冬前。   洛无尘召集了澹台卓江随云楚陵等人,开始布置大半月后的事。   澹台卓跟澹台漭理所应当的负责城防布置,楚陵跟江随云负责朝中事宜,青黛跟蓼实辅之,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动作。   而洛无尘也将皇帝的下场在这之后昭告天下。   腊八时节,他要在那日为皇帝——点、天、灯。   此消息一出,全国皆惊,却无一人敢言什么。   最为高兴的当为前朝臣子的遗孤们。   对此,洛无尘分毫不关心外面的人究竟会如何想他们,宋皇室以残忍暴虐震国,洛无尘便将一切都还给他。   这一日,洛无尘久违地去了乾宁殿。   皇帝裹着厚厚的褥子盘腿坐在床上,竟是连碳火都没点,辉煌的乾宁宫冷得像是冷宫。   就近伺候的人只有于言。   见洛无尘来,于言给将乾宁殿的炉火点上,清冷寒寂的乾宁殿终于有了点儿热气。   洛无尘如同以往般给皇帝把脉,低眉垂目,姿态甚是温和,单看表面,全然让人想不到,他这一年里,究竟是如何残忍处置那些大臣的,皇帝面如死灰,道:“洛无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上别急,在下已经昭告天下,腊八便为皇上点上一盏天灯。”   “什么意思?”皇帝的表情略微有些怔愣,可是在看到洛无尘含笑的表情时便明白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洛无尘要在腊八点天灯?点他?   皇帝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就朝洛无尘扑了过去。   皇帝的双腿已然萎缩,形容枯槁,这都是洛无尘种在他体内的蛊的功劳,他不再养着那蛊,那蛊便蚕食着皇帝的精神气。   他不做任何便能让皇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洛无尘淡淡看着皇帝扑到地上,于言上前将皇帝扶起来,柔声劝道:“将惜着龙体啊皇上。”   这话自从洛无尘进宫,便是洛无尘听得最多的话。   “你们这帮狗贼,狼子野心,洛无尘,枉朕从前那般信任与你……”   说到后面,皇帝便开始咒骂洛无尘,骂他不得好死,骂他死了也得千古骂名。   洛无尘全都微笑以待,他并在在乎死后名声,大仇得报,他才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现今有了江随云,他再无后顾之忧,更不用去想宋皇室没了,这江山该由谁来坐。   洛无尘又吩咐于言别这样苛待皇帝,皇帝现今,好歹也是一国之君。   于言点头应是。   洛无尘出了宫,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飘起了雪,这是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   洛无尘站在雪地里,孤身一人,孑然而立,清冷的眸淡淡扫视了一圈这辉煌皇城。   皇城与幼时记忆中的并无多大差别,宫人该如何依旧如何,侍卫该如何还是如何,好似一切都不曾变过。   曾经倒在这皇城中的身影,却在洛无尘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鲜血染红了白雪,所有人的刀尖上都滴着艳红的鲜血。   洛无尘回首望着身后的乾宁殿,曾经这里,是他父皇的寝宫。   于言便看着洛无尘在雪地中站了许久,这才慢慢抬。他一身雪白,除了那一头墨发,几乎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浑身气息萧条,那一眼,竟让于言产生了一种在看着一缕孤魂的错觉。   洛无尘是步行出宫的,他极少踏足在这宫道上,红墙砖瓦,鳞次栉比,路上侍卫见了他无人不尊他一声国师大人或是丞相大人,洛无尘微笑着看过去,朝他们点头示意,却能感觉到他们视线里隐藏的恐惧与担忧。   他现在变得这么可怕了吗?   洛无尘不经有些疑惑,脚下的步子却是走得越来越坚定。 第83章第83章   场   皇帝哀叫着,求饶着,咒骂着,大火中的那双眼睛目眦欲裂,好似随时都会化为迎火而生的厉鬼。   城墙之下的殷老丞相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半空那一盏「明灯」,并无半分动作。   雍国军所谓的护驾,半分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将京都皇城团团围住,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在火中烧歇了声息。   这一盏灯之闪亮,几乎照亮了整个雍国。   直到战鼓一响,喊杀声阵阵传来,澹台漭遥遥看着孑然一身立于城楼上的那一抹白影,看到他的手势一动,京都城门大开,澹台漭率先纵马亲自迎敌。   喊杀震响京都。   洛无尘就站在城楼之上,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被烧成了一推灰烬,被雪风一吹,直接挫骨扬灰。   城楼之下的雍国军却并未对皇帝的死露出半分伤心,他们都在为自己的权势争夺砍杀。   白雪簌簌落下,洛无尘轻轻扬起了嘴角,打着护驾之名,却不对皇帝的生死有着分毫关心。   忠臣何忠?逆臣又何逆?   宋默城,哪国会如你雍国这般将自私自利参得如此透彻?   洛无尘微笑着看向城外士兵的尸体,有他皇城兵,也有雍军。   这将是最后一役吗?洛无尘感觉胸口堵得有点慌,不由抿紧了唇,鲜红的血忽然自他嘴角流出。   奋战于鲜血中的澹台漭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回头。   他一转头,就见城楼之上的那道白影正在抬手转身,淡然抹掉嘴角那一抹艳红,身上的白色大氅之上也是点点血迹。   洛无尘不愿他人担忧,只能在一口血上来之前转身,却依旧没有忍住那一口鲜红。   他看见澹台漭朝他望了过来,洛无尘擦掉嘴角的血后,这才回首,朝着战场中朝他看过来的澹台漭勾唇一笑。   他立于城楼之顶,那一笑淡绝,一身白衣衬得他像是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洛无尘!   澹台漭在心里如纸上刻笔般喊了一声,很轻,却又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洛无尘脱掉了染血的大氅,朝着城楼之下猛地一扔。   喊杀声阵阵,可青黛跟蓼实等都知道了洛无尘这一动作的含义。   让他们佯装不敌般回城。   「咚」的一声,战鼓轰然击响,雍军就见皇城兵骤然撤回了城。   城外兵荒马乱,尸体遍布,更是血流成河,不过十几个时辰的混战,尸体却已然堆积成山。   “大人……”殷老丞相的副手看着皇城兵撤回,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可洛无尘给了他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又如何会放弃这个机会?   宋默成于他殷家无义,现今皇城就在眼前,龙椅也在眼前,他又如何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给我,杀——”殷老丞相不管不顾地下了令,一带儒臣,在这一刻,偏偏生出了武将的气势,他吼道:“活捉洛无尘,将皇城的一等逆贼尽数拿下。”   雍军如潮水般冲进了皇城,这边澹台漭见洛无尘还在城楼上未曾下来,几个纵欲多过射来的箭上了城楼,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揽过了洛无尘的腰身,朝着城楼纵身跳下。   洛无尘整个人都很虚,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就想靠着这样的胸膛,好好睡过去。   可耳边的喊杀声,振奋声一直在提醒着他——时机未到。   他要一个太平天,他还没有将父皇母后兄长等人的骸骨接回家。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士兵,马匹在城中纵跃,刀枪剑戟不长眼的乱射乱砍。   澹台漭始终紧紧抿着唇,洛无尘在他手里,像是没有重量似的,比任何时候都还轻,让他有种自己怀里根本就空无一物的虚空感。   澹台漭将洛无尘交给青黛他们,疾疾道:“按计划行事。”方才他并没有在雍国军中见到陈赋江,也并没有传来他身亡已故的消息,他究竟去了哪儿?   陈赋江的立场一直左摇右摆,不怪澹台漭多虑。   “你小心。”青黛看着澹台漭挺直的背影,轻轻抿紧了唇,他对澹台素来有成见,可看他对他们公子如此全心全意,那些成见都不知在何时尽数消匿。   澹台漭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朝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澹台漭一走,洛无尘才抬起眼睫,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公子,我们走吧!”青黛扶着洛无尘,他发现洛无尘现在好像连站着都颇为费力,心里一阵阵地发疼,多期望洛寒衣能早点回来,就算没有沈牧亭,只是他一个人回来看看公子,也是好的。   洛无尘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发着麻,每一处的伤口里面都好似住着一头怪兽,想要冲破束缚着它们的那一层薄薄肉膜。   “走吧!”青黛带着洛无尘,没有任何掩饰伪装,几乎是大张旗鼓地回了宫。 第84章第84章   忽然,一支利箭穿过人群,直击洛无尘。   澹台漭也不知道洛无尘是发现还是没发现,只见他毫无反应,澹台漭当即举起手中长/枪就朝着那支利箭飞掷过去,利箭被长/枪拦腰折成了两段。   众人齐齐转头,就见一处阁楼之上蹲着无数弓箭手,为首之人一身黑衣,面目丑陋,他淡淡抬手,竟是不顾城中雍军,箭矢发出破空的尖啸声,转瞬便已凝聚成雨。   隐蔽的隐蔽,回击的回击,雍军乱了,被洛无尘放下来的群臣也乱了。   “这是什么人?”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句。   澹台漭正在混乱中找洛无尘,就见洛无尘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白衣染血,微微佝偻着身子,身上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可是他嘴角的那缕鲜血却分外的醒目。   澹台漭朝着洛无尘的方向挤了过去,还未靠近,就见洛无尘面上露出了一个非常陌生的笑。   那笑像是释然,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澹台漭有一瞬的怔愣,却也来不及多想,他冲过来的这一路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人,待到洛无尘身边时,却见洛无尘是靠在柱子上的。   “洛无尘,你……”澹台漭抿紧了唇,洛无尘整个人都在抖,远了看得并不明显,近了才看清。   洛无尘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看向不远处的那个黑衣人,“你定然疑惑,为何到了如今的境地,我却分毫不乱。”   洛无尘的语气太清淡了,清淡到了一种几乎「无我」的境地。   “你别说话,让我看看你。”他怀疑洛无尘受伤了,不然何至于抖成这样。   “我无碍。”洛无尘并没有看澹台漭,而是极力压抑着即将溢出口的痛吟。   他并没有受伤,只是旧疾发作而已。   “洛无尘!”澹台漭心疼地喊了一声,却不敢去碰洛无尘。   洛无尘听得这声音,微微顿了一下,才道:“现今,我告诉你。”   他接着方才的话道:“青黛言于我听,宋毓已亡,可他亡故后,我命人去收骸骨,却发现,那并不是人骨,而是用山中野兽的骨头拼凑而成。”   澹台漭凝眉看着他,洛无尘这才转头,道:“傲风山的险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就连洛寒衣,都不知道现在的傲风山究竟成了什么样。   洛寒衣惯来喜欢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以山中的险非是山势险,而是其中的东西。   “所以,宋毓没死。”可他既然没死,为何洛无尘将京都搅得这养翻天覆地,他却没有半分动作。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又在做什么?   洛无尘看出了澹台漭的想法,偏头看向宋毓的方向,嘴角勾着淡漠的笑,“你说,一个绝处逢生的人,会做什么呢?”   他杀了宋默成,许是助了宋毓一把,现今他身披雍国九皇子的身份。   若是想要秘密外出借兵,又何尝不可呢,借不借得到,就得看宋毓的价值,又许诺了什么,又是朝哪国借。   可他现今已经借到了,那么,宋毓的价值必然有所体现,只是不知,他究竟是朝哪国借的。   洛无尘的视线看向楚陵,楚陵正扶着江随云躲在一座宅子里,宅子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宫门口霎时间便被箭矢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螳螂捕了蝉,黄雀之后又黄雀。   澹台漭看着洛无尘,“所以,你早就知道。”因为早就知道,所以故意放出要点皇帝天灯的消息,因为早就知道,所以……他依旧在布一张网,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力求疏而不漏。   洛无尘偏头,微笑着看向澹台漭,很多时候虽然不想承认,可洛无尘觉得,澹台漭到底是这世上最懂他的那个人,他懂他未尽言的言中意,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到洛无尘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有些享受。   可惜……他命不久矣。   洛无尘强压下心中的那抹微不可见的不甘,轻轻垂下眼睫,待到箭矢放空,一帮整齐的军队才从四面八方朝着皇城围拢。   不论是洛无尘,还是殷老丞相,此刻完完全全地变成了瓮中鳖。   宋毓那张脸已经被毒虫撕咬得不能看了,脸僵得像是戴了一张可怖的面具。   “洛无尘,想不到吧,我还活着。”宋毓说话的时候摆了摆手,那些不知何国军全都站在他身后,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化作狼群,将他们尽数撕咬成渣。   “毓儿。”殷老丞相当即泪目,拖着残破的身子朝宋毓爬了过去,“外公以为你死了。”   殷老丞相不愧活了八十年,此刻亦不忘用亲情去打动宋毓。   从前所有人皆言宋毓纯良,可经历过被放逐却无一人为他求情,明知道是一条死路,却依旧送他去死的人,他还会纯良,还会如以往一般,戴着那张纯良面具吗?   洛无尘看得失了笑,那笑声低低,觉得殷老丞相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宋毓能直接下手杀他双兵,此刻又岂会去看那微不足道的亲情。   殷老丞相在地上拖行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色印记,宋毓看着匍匐在他脚下,头发已然花白却还妄想称帝的殷老丞相,二话不说,拔出身侧士兵腰间大刀,朝着殷老丞相挥手,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雍军齐齐瑟缩了一下,洛无尘到底手段残忍,可模样生得好看,跟现在的宋毓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宋毓,不止有了一张宛若厉鬼一样的脸,就连手段,也比洛无尘狠厉干脆。 第85章第85章   江随云代掌朝政,三个月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渐渐……   这三个月,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口。   江随云代掌朝政,三个月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步入了正轨。   一切都有条有理了起来。   洛无尘闻得这道声音,也有些诧异,除了他被洛寒衣从乱葬岗捡回去的时候,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   “外面可还好?”   澹台漭懂他这句还好的意思,京都可好,天下可好,受伤的军可好,亡军可有好好安葬……   这一句「可还好」里面饱含了太多东西,可却独独没有他自己。   “洛无尘,”澹台漭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想要去握洛无尘的手,却又怕引得洛无尘反感,只得攥紧成拳,道:“你可以自私一点。”哪怕把放在别的地方的心挪一分在自己身上,也是好的。   洛无尘被他说得一怔,却没有开口。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个善人,也一直觉得自己很自私,他若是不自私,怎么会入得这朝堂,搅得这京都风风雨雨。他杀人的时候可以不眨眼,他杀仇人的时候更不会眨眼,他对自己不好吗?   洛无尘陷入了一种迷茫里。   见洛无尘难得露出这种单纯的表情,澹台漭大着胆子上了榻,把洛无尘搂在怀里,道:“睡吧。”   洛无尘偏头,看着澹台漭明显清瘦下来了的脸,侧身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就连醒来应该通知一下青黛他们,都因为睡得太久没反应过来,给忘了。   这样安静的夜里,有澹台漭为伴……   洛无尘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因为身边有澹台漭而笑了起来。   那笑淡漠,却多了诸多真心。   澹台漭,那我听你的话,自私一点,你可别悔了。   这一夜,洛无尘睡得格外的好,好似这三个月依旧没有让他睡够。   澹台漭听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声,整个人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洛无尘醒来了,好好吃了他喂给他的饭菜,还乖乖地躺在他怀里。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澹台漭不由得紧了紧手,他怕这是一场梦,一场他肖想许久的梦,这梦让他不安,却又因为怀里的温度,让他变得踏实起来。   他把脸紧紧贴在洛无尘的后颈,贪婪的呼吸着洛无尘身上的味道。   清冽的药味不变,属于他若雪般微凉的气息,都让澹台漭如梦如幻。   翌日。   澹台漭早早便醒了过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洛无尘好像与他说话了。   可是看着怀里依旧沉睡的洛无尘,澹台漭忽然惊觉,那好像,真的是一场梦,一场他想了许久许久的梦。   澹台漭把洛无尘往身边搂了搂,“无尘,我先起身了,一会儿给你沐浴。”说完他在洛无尘后颈上亲了亲。   洛无尘早就醒了,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便没有动弹,现今听得澹台漭这深情又自然的话,他垂下了眼睫。   澹台漭起身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听动作好像有点急。   洛无尘微微侧身看向澹台漭的背影,他正在穿靴子。   澹台漭急着去找洛寒衣,给他说他昨晚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话,就在他想喊青黛来看着洛无尘的时候,一只手忽然落在了澹台漭的后腰上。   澹台漭整个人都是一僵。   “阿漭。”洛无尘浅浅出声,声音很小,可在这样寂静的晨间,距离又这样近,澹台漭又怎么可能听不见。   澹台漭缓缓转头,就见床上原本紧闭双眼的人,现在正双眼含笑地看着他,再次道:“我醒了。”   澹台漭本就担忧了几个月,此时看着洛无尘醒来,除了不真实之外,只余挡也挡不住的高兴。 第86章第86章   这一日,阳光正好,洛无尘虽然依旧虚弱,但是弹琴对弈什么的不在话下。   澹台漭给洛无尘把琴桌搬到了院子里,就连棋桌也搬了出去,让青黛跟蓼实在院子里练剑。   洛无尘就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不时被澹台漭喂一颗蜜饯。   “我想弹琴。”洛无尘忽然出声。   澹台漭听岔了,听成了「谈情」,喂蜜饯的手都顿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认真的?”   洛无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弹琴还能有假?   那边青黛跟蓼实齐齐住了手,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说真的,这三个月澹台漭对他们公子的心,让整个国师府的人都为之动容,可是澹台漭却不打算告诉洛无尘,可洛无尘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嗯。”洛无尘点了下头。   紧接着,洛无尘就见澹台漭在他身侧躺得笔直,把他的手拉到他的肚子上,轻轻抠了一下他的指甲,“谈吧!”   洛无尘这才明白澹台漭说的认真是什么意思,当即低笑出声,紧接着又听澹台漭道:“我就是独属你一人的琴。”   他不止是洛无尘的琴,他还能是他的剑,他的刀,他的手,他的足……他的所有。   一旁的青黛跟蓼实:两人齐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澹台漭调起情来,简直没有半分手法,这也齁腻了。   这让青黛跟蓼实齐齐产生了某种错觉,忍不住问:“小将军,从前你逛花楼的时候,也是这般哄姑娘的?”   澹台漭立即一个凌厉的视线扫了过去,他虽然逛花楼,可从来不哄姑娘,更不知道如何去组织自己的甜言蜜语。   这方面,他的伎俩当真比翻背的乌龟还难翻回来。   洛无尘这才知道,澹台漭并非听错,而是故意的,觉得澹台漭这人真的是……怎么现在就傻乎乎的呢。   原本赤雪在旁边的花丛里玩儿蜜蜂的,闻言凑了过来,“玩儿我,我鸟,我叼。”   赤雪此话一出,四人尽皆开怀大笑,青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赤雪道:“肯定是邵雪月那混蛋教你的是不是?”   赤雪摇头,“杀千刀说,白芍。”   赤雪偏着脑袋,对着一丛花开始模仿邵雪月是怎么跟白芍说这话的。   众人看着那赤雪表演人之流氓,齐齐不忍直视,蓼实道:“邵雪月没挨揍?”   “为什么?”赤雪现在完全是个好奇宝宝的模样。   青黛笑得弯腰捂肚子,笑蓼实:“你也不看看邵雪月是什么人,白芍能打得过他吗?”   蓼实:邵雪月那是整日能有姑娘就绝对不独守空房的人,白芍被他这么调戏,能有还手的余地才怪了。   澹台漭就看着洛无尘看青黛跟蓼实聊天,嘴角轻轻勾着笑,下一刻就感觉落伍的的手指轻轻抠着他的掌心,澹台漭回头,就见洛无尘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那一眼于澹台漭而言,可谓风华绝代了,当即就握住了洛无尘乱动的手,视线沉沉地看着洛无尘。   洛无尘看得憋笑,到底忍着没有笑出声,洛无尘把头往澹台漭身边靠了靠,澹台漭就听洛无尘轻轻道:“谈吧!”   澹台漭忽地呼吸一滞,偏头看向洛无尘,洛无尘微笑着再次道:“谈吧阿漭,我同你谈。”   洛无尘的声音很小,青黛他们没听见。澹台漭听得这道声音,仿若钟鸣鼓击于心间,死死咬紧了牙关,半晌后他侧身,“洛无尘,那你就不准再跑了。”   洛无尘点了下头。   澹台漭握着洛无尘略薄的手掌,那一刻,原本飘在半空的心,忽然就像是找到了一个落脚处,稳稳地扎根在哪里,而那里的归宿,名为——洛无尘。   那边赤雪跟蓼实他们已经玩儿了起来,澹台漭见洛无尘昏昏欲睡,怕他睡得太久对身子不好,道:“要不,我给你练枪看。”   洛无尘点头,他不曾见过澹台漭练枪,现在到底无事,便由着他去了。   澹台漭的枪法凛冽,每一次的刺出挥动都能带起道道破空之声。   青黛跟蓼实不知道澹台漭又发什么疯,只得乖乖立在一旁,好奇地盯着两人看。   澹台漭练至一半,便听得琴音,偏头便见洛无尘正在抚琴,澹台漭枪势凛冽时,洛无尘的琴音便也跟着凛冽。   花瓣簌簌成雨,被澹台漭长/枪一挑,碎碎飘向洛无尘。   洛无尘便抬眸,朝着澹台漭露出一个微笑。   看着这眉目传情的两人,青黛跟蓼实心里尽皆了然。   从前青黛对澹台漭意见颇深,可那些意见早已不知在何时消散了去。   他跟蓼实到底是洛无尘家人一般的存在,澹台漭能给洛无尘的,他们给不了,可他们能给洛无尘的,澹台漭同样给不了。 第87章第87章   “你哑啊夜绍溟也不说话了,洛寒衣现在明显在生气,说什么都是错的,当然,不说也有可能错。   “你哑巴了?”洛寒衣被溜了好几国,心情能好才怪了,他还惦记着洛无尘呢。   “是是是,下次我们给他绕回来,所以寒衣,我们现在,是要回霁国么?”夜绍溟觉得他们现在不用这么赶,沈牧亭知道他们在找他,还有胆子去霁国,这不是送上门的小羊羔等着他们宰么。   “不急,我要歇歇了。”洛寒衣直接挂在夜绍溟的背上,道:“你背我,我给小崽子去个信。”   信当然是用信蚕送了,信蚕的寿命并不长,所以洛寒衣准备了好几只,把自己对沈牧亭的猜测全在信中告知了洛无尘,让他小心一点,准备完全一点,一定不能让沈牧亭出了霁国,而且这人这些年都是哪儿热闹往哪凑,现今多半在京都。   洛无尘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后的事了。   洛无尘:澹台漭立即着人打听京都这两个月是否有人入城,通牒又是何处。   不过短短两日,还真被澹台漭打听到了一个来自于大盛国的。   其上登记的名字,居然就是沈牧亭与月烛溟。   洛无尘看着沈牧亭与月烛溟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参不透这位沈牧亭究竟是什么打算。   洛寒衣找他的事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他来他霁国,还不做任何遮掩,这是敞开大门让他洛无尘进,还是另有他算呢?   “别想了,明日我便亲自登门拜访。”洛无尘端午那天累着了,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元气。   “不可。”洛无尘并不清楚沈牧亭是什么脾性,只听闻那位战王性情暴戾,面对这样的人,他们又是求人,澹台漭这样的性子容易吃亏,洛无尘便道:“再看看。”   而另一边客栈里,沈牧亭故意住进了风来信。   风来信的人还是听风楼的人,只是沈牧亭跟月烛溟住进来的时候,并未用自己的名字登记。   此时沈牧亭坐在窗沿,手里握着一只酒杯,朝被他绑起来了的月烛溟道:“阿溟,你说,这酒为何叫无言?”   月烛溟被堵着嘴,也不知道沈牧亭上哪儿学来的这招,只得「唔唔」了两声。   沈牧亭失笑,知道月烛溟被绑出了火气,仰头灌了一杯酒含在嘴里,朝月烛溟走了过去,俯身将酒尽数给他渡了过去。   月烛溟被沈牧亭弄得无奈,斥责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只得埋怨地看向沈牧亭。   沈牧亭却俯身,将他下巴上的酒尽数啜尽,这才笑看着月烛溟:“因为,这酒里面最主要的成分,便是无言枝啊。”   “阿亭,你放开我。”月烛溟嘴上喊着放,人却没挣扎。   沈牧亭顺势往他怀里一躺,食指微动,直接将他手腕上的绳子解了。   解了绳子,月烛溟就报复惩罚似的狠狠「揍」了沈牧亭一顿,还被「揍」得很餍足。   月烛溟拿他没法,只得搂着人轻轻叹息。   翌日,青黛来风来信查账,就听掌柜的提起了刚住进来的那对客人。   “怎么了?”青黛手里握着剑,听得漫不经心,他脑子里还想着怎么才能让沈牧亭救他们公子呢,现今这人就在京都,公子却不让他们去寻人,这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万一人又走了呢。   所以,青黛听得并不专心,查了账就打算走人。   此时,就见楼梯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人身形高大,浑身的气息处处散发着生人勿进,就连脸色也难看得很,脖子上还有可疑的红痕。   而稍矮那个,身形单薄,长着一双堪称勾魂摄魄的狐狸眼,随时都带着狡黠的笑,见青黛看过去,那人朝青黛眨了眨眼睛。   青黛顿时有种着魔了的感觉,随即别开了视线。   沈牧亭看着青黛居然红了脸,挑眼看向月烛溟,谁知道月烛溟立即搂紧了他的腰,往他眼前一站,低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不够你看,你还看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不远处的仇轩跟伏琴:两人立即别开了视线,顺便瞪了青黛一眼。   青黛:他微眯了一下视线,转身离开了风来信。   如果青黛猜得不错,那两人,应当就是月烛溟跟沈牧亭了。   青黛回国师府的时候几乎用上了轻功,一进去就喊:“公子,公子,我找到了,我找到沈牧亭了。”   青黛这话一出,整个国师府的人都朝他围了过来。   青黛几乎走出了过关斩将的步伐,直冲洛无尘的房间。   而此时的房间里,澹台漭距离洛无尘极近,下一刻就能亲下去了,偏偏就在这时候,青黛这个不长眼的直接推开了门。   澹台漭:然而青黛像是没看到他似的,直接走了进来,“公子,公子,我看到了疑似沈牧亭的人,就在风来信。”   洛无尘有些好笑地看着脸色有点红的澹台漭,这才转头看向青黛:“我知道。” 第88章第88章   对于楚陵现在才来找洛无尘,洛无尘并不意外,倒是接他进来的邵雪月……   半月后,楚陵来访。   对于楚陵现在才来找洛无尘,洛无尘并不意外,倒是接他进来的邵雪月脸色不太好看了。   他知道楚陵来找洛无尘是为什么,可洛无尘现在的身子,根本做不了什么。   楚陵对于邵雪月对他的态度,也只是一笑置之,他这个表弟,向来是有奶便是娘,现今他看上了洛无尘身边的那个小太监,自然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他摸了摸邵雪月的头,道:“你表哥在你心里,现今已然变得那么不堪了吗?”   他楚陵惯来喜欢利用人,却也不是人人都无底线的利用,就算是看在江随云的面,他也不会如此下作。   邵雪月闷闷地「哦」了一声,把楚陵送进来就走了。   还是找他的小白芍比较有趣。   这边洛无尘跟澹台漭出来的时候,楚陵已经在正厅等了一会儿了。   “国师,别来无恙。”楚陵抬手作揖,洛无尘回礼,问他:“随云可好?”   “除了忙了点,并无不妥。”   江随云确实忙,霁国初复,所有的一切都要他着手处理,纵然有楚陵帮忙也一样。   楚陵不管怎么说,都是荙楚的五皇子,就算满身罪孽,他的身份也是荙楚皇族,能交给他的,不过也是不那么机密的事。   而今洛无尘又在家养病,江随云不忙才怪了,所以,洛无尘并未多问江随云如何,能帮江随云的,洛无尘都已经帮了,他帮不了江随云一世,趁着这国初复,让他好好磨炼一下也是好的。   洛无尘失笑,命人看了茶,楚陵这才说自己的来意。   “沈牧亭现今已然住进了风来信,除了游山玩水之外,这两日再没出门,你可要访?”楚陵直言道。   洛无尘没想到,楚陵也在帮他关注着沈牧亭的动静,不由垂下了视线。   他给足了沈牧亭游玩的时间,未曾让任何人扰他,现今不出门了,怕是在等他洛无尘。   “访是自然要访的,不过楚大人,在下听闻,你跟沈牧亭有些渊源。”   楚陵:他叹了口气,“是有些渊源。”可他当初也是身不由己,他不是什么圣人,他不做,死得便是他,荙楚是什么样的皇室,不过也就外人听闻罢了,骨子里也是糜烂不已。   纵观所有皇族,那一族不是如此。   “所以,楚某不方便出面。”   “可否说说,你跟沈牧亭他们,究竟有什么过节么?”洛无尘当真较为好奇。   楚陵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说九年前的事。   九年前楚陵也才不过十八,他接到为自己洗清这一身罪名的任务,便是要国之三玺,开应门。   “应门?”洛无尘立即拧紧了眉,“是我知道的那个应门?”   楚陵的眼神变得幽幽,“没错,就是那个应门。”   应门以蛊为生,就连洛寒衣所懂的蛊术,也传自于应门,只是洛无尘听闻,应门在百年前便已覆灭,有何故跟应门扯上了关系。   “应门留有一传人,你身为洛寒衣的徒弟,应当懂身为蛊人的痛楚。”应少安那人啊,不过也是他荙楚的棋子罢了,甚至楚陵自己也是,所以他叛逃了荙楚。   洛无尘怎会不懂,现今他也算是半个蛊人,没有身体里的那些蛊巢,他很早之前就死了。   “所以……”洛无尘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他知道帮楚陵回去是一条极为艰难的路,可如果要扯到应门,那便更是麻烦。   应门神秘,就连洛寒衣也不过知其一二罢了。   而那一役中,楚陵算计了沈牧亭跟月烛溟,楚陵现今又为他霁国友人。   洛无尘忽然发现,要沈牧亭救他,怕是很麻烦。   澹台漭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听明白了一些缘由。   这事儿他不曾听闻,只听过九年前发生在大盛沈牧亭跟月烛溟之间的事,可具体如何却是不知的。   他担忧地看向洛无尘,所以,这才是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吗。   两箱抉择,是玄选择把楚陵交出去,还是放弃让沈牧亭救他。   澹台漭视线有些凛冽地射向楚陵,楚陵依旧一身张扬的红衣,头戴金色额饰,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妖冶的气息。   “我知道了。”洛无尘知道楚陵来知会他的意思,楚陵不能交出去,可洛无尘也不能死。   霁国现在离不了洛无尘的威信,楚陵更得要留着命回荙楚。   就算没有两人之间的交易,凭楚陵救了江随云,且这他们复国这期间的付出,他也不能把楚陵交出去。 第89章第89章   “略有耳闻。”洛无尘的前半生都在算计怎么报仇,就算对沈牧亭略有耳闻,也只存在于耳闻,他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更何况他命不久矣。   沈牧亭就看着他笑,片刻后道:“洛无尘,有没有人告诉你,一直戴着一张面具,是很累的。”   洛无尘闻言微微一怔,不解沈牧亭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人都有很多面,不知道你们古人是不是都这样,不过么,我喜欢最真实的那一面,洛无尘,你可要给我?”   真实?   洛无尘不太懂他的意思,现今的沈牧亭也二十有七,观他面是半分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一双狐狸眼随时都带着笑,转眸间尽是风情,却能感觉到他骨子里带着一份洒脱。   所以,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沈牧亭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洛无尘,却见这人少见的露出了几分懵懂,顿时就笑开了,最后夸道:“无言不错。”   “王君若是喜欢,改日给你送上几坛。”洛无尘没在沈牧亭身上感觉到架子,这人好像是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主儿,刚说了没几句就躺了下去,好似还嫌弃地板硌人,不满地蹙眉,洛无尘便让人拿了垫子来,给他多铺了几层。   “还是阿溟身上最舒服。”沈牧亭叹息了一声。   洛无尘不语,他觉得,自己是铁定说不出澹台漭身上舒服这样的话的,只得端起杯子,掩饰般地抿了一口。   他这掩饰的动作,沈牧亭看得失笑,他懒洋洋地斜倚在垫子上,这时才道:“你跟楚陵的关系很好?”   “尚可。”洛无尘知道,正事要来了,便也不做遮掩。   沈牧亭瞥眼看向另一处,道:“倘若我要楚陵,你可会给?”   “王君说笑了,楚陵到底为我霁国臣,他又没有犯错,就算犯了错,也应当由我霁国律法惩戒,断无送给王君之理,你说是么,王君?”   洛无尘态度不卑不亢,满身清淡从容,好似根本就不在乎,面前这人,才是能救他一命之人。   沈牧亭挑眉,觉得洛无尘这人有些刻板,可他说得也不无道理。   九年前楚陵暗算他并非在霁国国境,他没有问洛无尘要人的道理,可沈牧亭惯来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主,他看向洛无尘,“国师,用楚陵来换,我便会救你,你确定依旧坚持己见?”   洛无尘观着他神色,却看不出他面色真假到底几何,索性不再看了,他道:“王君,可要对弈?”   “我不会下棋。”让沈牧亭下棋,不如让他多晒一会儿太阳,“不若我叫阿溟来同你下。”   沈牧亭惯来喜欢看月烛溟下棋的。   洛无尘颔首,命人去请了战王月烛溟。   澹台漭跟着一起过来的,澹台漭的脸色并不好,月烛溟却神色自然。   洛无尘一看澹台漭脸色就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等棋盘摆好,洛无尘便请月烛溟入座。   沈牧亭就自然而然地倚着月烛溟,浑身都像是没骨头似的。   “王爷,请!”   接着便是抓子,结果是月烛溟先行。   这一盘棋,下了足足两个时辰,澹台漭开始的时候还能看懂,看到后面就完全不懂了,看起来势均力敌,可棋桌旁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洛无尘倒是不急不躁,月烛溟的眉却皱了起来。   月烛溟捻着一枚棋子,半晌不落,最后道:“我输了。”   “王爷承让。”洛无尘朝他略微颔首,沈牧亭挑了下眉,把脸埋进月烛溟的腹部,道:“阿溟,我累了。”   洛无尘立即命蓼实带月烛溟跟沈牧亭去了厢房。   沈牧亭跟月烛溟一走,澹台漭便沉沉地喊了一声洛无尘的名字,洛无尘挑眉问他,“怎么?”   “我试探过月烛溟了,他好像,并不打算放过楚陵。”   “我知道。”洛无尘看月烛溟跟沈牧亭的关系便知,战王月烛溟,几乎是把沈牧亭捧在掌心里宠着,他身为王爷,半分不顾及他人眼光,沈牧亭要如何,那便如何。   澹台漭抿紧了唇,倘若换做别人,智取不行,他还能揍一顿,偏偏这人是大盛国的战王与战王君,其身份地位远超大盛国的皇帝。   “别想了,沈牧亭既然愿意留在我国师府,那便代表,一切都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就是不知他究竟要何种代价了。   一般的代价,洛无尘自觉自己还是给得起的,可楚陵么…… 第90章第90章   可到底洛无尘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之地,他的阿亭又是那样怕疼的一个人,他道:“阿亭,你确定要救洛无尘吗?”   洛无尘跟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此牺牲自己?   沈牧亭却不在乎地笑了笑,那双狐狸眼抬眼垂眸间尽是勾魂摄魄的魅惑,道:“你忘了,我们需要楚陵啊。”   荙楚敢这样算计他沈牧亭,他以为时过经年,他沈牧亭会让这种仇恨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不、可、能。   “洛无尘现在不能救,不过是因为他与养生蛊之间契合得太过密切,我现今如果把它,洛无尘定当当场暴毙。”沈牧亭眼睫微眯,随即轻轻转眸,“阿溟,你是不是觉得澹台漭太烦人了?”   天天比试,确实挺烦人的。   月烛溟不说话了,他确实嫌弃澹台漭烦人,比试时也不忘试探,说他冲动易怒,到底也只是表象罢了。   月烛溟朝沈牧亭献上自己的喉结,沈牧亭直接扑了上去。   澹台漭满身戾气冲来的时候,沈牧亭正满身大汗地被月烛溟抱进浴桶,闻得这脚步声,沈牧亭趴在浴桶边沿,抬眼看向月烛溟,笑道:“阿溟,你可真是把时间掐得太准了。”   刚完事儿,人就来了。   月烛溟被他说得脸红,纵然三十几岁的人了,可在面对沈牧亭这样不加掩饰地调戏,到底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沈牧亭话音刚落,澹台漭就「砰」地一声踹开了门,伏琴跟仇轩站在门口,就看着澹台漭站在门口,看着屏风后面的剪影僵硬着身子。   伏琴摸了摸鼻子,他们家王君从来都不在乎礼义廉耻的,他跟仇轩都习惯了,就是怕这个血气方刚的小将军受不了这等刺激。   毕竟,他们也来国师府不少时间了,关于这两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听闻过,只觉得澹台漭在这方便确实有点惨。   可澹台漭也只僵了一瞬,便直接走进了屏风后面。   月烛溟听得这脚步声,立即扯了一旁的衣裳将沈牧亭包得密不透风,沈牧亭费了好大力才找到一个突破口钻出脑袋,眉眼含笑地看着怒意凌人的澹台漭。   “澹台将军,你不觉得,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   澹台漭却没有看月烛溟,而是问沈牧亭,“究竟如何,你才会救洛无尘?”   “很简单,交出楚陵,我便救他,可他不愿。”沈牧亭回答得理所应当,这在初始时他便跟洛无尘提过,奈何这人不愿,那么,他也就没有办法了。   澹台漭咬紧了牙关,随后道:“楚陵我们不能给你,他是我霁国臣子,一日在我霁国为臣,那便是一日,永世为臣,那便是永世。”   沈牧亭听得他这话却笑了,“澹台漭,你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故意装作无知?”沈牧亭从湿了的衣裳里探出手来,下一秒就被月烛溟塞了进去,一丝都不给澹台漭看,视线危险地盯着澹台漭。   沈牧亭失笑,道:“现在,我救不了。”   “什么意思?”澹台漭听得这「救不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沈牧亭连死人都能救活,岂会救不了洛无尘。   月烛溟见澹台漭大有一种不依不饶的势态,朝伏琴跟仇轩道:“你们都是死的么?”   伏琴跟仇轩立即进来,客气地道:“小将军,还请移步。”   伏琴觉得这澹台漭现在的眼睛可能是长在头顶上了,他们家王爷跟王君正在沐浴呢。   尽管都是男人,可都不是一般的男人,他就不能等人洗完,衣裳穿好才谈事儿么?   这么没眼力见儿的将军,伏琴跟仇轩都是第一次见。   天知道澹台漭现在只想把人抓过去救洛无尘,管他穿没穿衣服呢。   见伏琴跟仇轩围了过来,澹台漭道:“你当真不救?”   沈牧亭不知道他上哪儿得来的结论,不过么……   “不救。”沈牧亭那声「救」到了嘴边立即拐了个弯儿,嘴角含着狡黠的笑。他在国师府天天晒太阳也晒腻了,不如就找点别的乐子。   澹台漭在沈牧亭话音一落的瞬间,立即动手。   这边厢房里立即打了起来。   等青黛带着人到的时候,这边的厢房已经毁了,澹台漭正被伏琴跟仇轩反手压着,看起来简直没有分毫还手的余地。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赤雪踱着步子在院子里吼着风凉话,不时用爪子挠挠后颈,见青黛来了,立即「哆哆哆」地跑了。   青黛:跟着青黛来的人并不少,沈牧亭却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们一眼,就见青黛朝他跟月烛溟抱拳道,道:“王爷,王君,还请息怒。”   “息怒?”沈牧亭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旁边被压着满脸怒容的澹台漭,嘲讽道:“该息怒的怕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这位小将军吧!”   青黛自然知晓澹台漭的性子,也知道他此为完全是因为心疼洛无尘,是以并未怪澹台漭鲁莽,饶是现在的青黛,也想把沈牧亭硬生生地绑了去。   青黛道:“我们小将军是为何而来,想必王君跟王爷也清楚得很。”   青黛身后的人立即站好,等待青黛的下一步指令,饶是现在青黛当真下令让他们绑了面前这四人,他们也不会有分毫异言。   沈牧亭啧啧了两声,觉得洛无尘身边这些人当真忠心得不像话,一切都以洛无尘为主,好似哪怕前面明知是刀山火海,也能闯上一闯。 第91章第91章   搬完药草便是熬药汁,青黛觉得这跟洛寒衣给的方式也没什么不一样,纵然满心疑惑,可到底没有说话,都在默默地做。   药汁熬了一锅又一锅。   另一边,洛寒衣睡了一晚,醒来便闻见了很浓重的药味儿,而且那药味儿他熟悉得很,样样价值千金,其中还有几味要跟洛无尘的病相悖,其中居然还有毒药。   洛寒衣坐不住了,翻身就冲进了熬药的院子。   药汁一桶一桶地往汤房送,众人见了他,尽皆一句「洛神医」,便疾疾离去。   洛寒衣知晓这是为洛无尘准备的,可沈牧亭会这么好说话,居然这么快就为他那个傻徒弟治病了?   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伴随着金铃声过来。   楚陵朝洛寒衣抚了一礼,恭敬道:“舅舅。”   “沈牧亭打算为小崽子医治了?”洛寒衣是不信遛了他们好几国的沈牧亭能有这么好说话。   楚陵但笑不语。   沈牧亭已然给他说清,他不会杀他,可是却需要他帮忙拿到九年前被他抢走的三方玺印。   那玺印在荙楚皇室禁地中,具体功用楚陵只知一二,并不是非常详尽。   可是楚陵却也不是站着挨打的主儿,帮沈牧亭可以,却也要他帮他名正言顺地回荙楚,他才会将玺印亲手交给沈牧亭。   沈牧亭觉得他算盘打得很响,可到底玺印对沈牧亭来说很重要,凭他们自己的身份,进了荙楚便是安危难料,楚陵怎么说也好歹是荙楚五皇子,再怎么不受待见,他也是皇室的人,知晓的怎么都比他们这些外人多得多。   沈牧亭心里有自己的算计,应承的便也算是毫不犹豫。   楚陵点了下头,洛寒衣抬眼,就见沈牧亭正跟一个男人相互扶持着从长廊的拐角处行来。   在看到沈牧亭的那一眼,洛寒衣心中震惊无比,沈牧亭在他眼里就像是散发着光的宝物般,异常耀眼,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让洛寒衣忽然将身侧将夜绍溟的手死死攥紧。   夜绍溟明显感知到了洛寒衣的不对劲,可对面人正在朝他们缓缓行来,夜绍溟便安抚地握了握洛寒衣的手。   待沈牧亭到了他们面前,楚陵朝两人介绍道:“大盛国的战王君与战王,”说完又朝沈牧亭他们介绍洛寒衣,道:“神医洛寒衣,人称疯赖子,这是他的伴侣,夜绍溟。”   洛寒衣的视线分毫不顾及地打量着沈牧亭,片刻后他了然了,脸上扬着一个微笑,一把拽了夜绍溟,扭头就走。   楚陵:??   沈牧亭微笑着朝身侧的月烛溟道:“这是怕跟我打起来还是如何?”   他故意遛了洛寒衣几个月之久,到得霁国,洛寒衣的名声他不是没听过,这人有仇必报,比他还记仇,现在居然见了他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这是怕得罪了自己,转头他就记仇不治洛无尘了么?   “这位洛神医到底跟传闻有几分不符。”   “沈王君都说是传闻了,自然不能尽信。”楚陵微笑着开口。   沈牧亭睨了他一眼,往月烛溟身上一靠,“阿溟,我累了。”   月烛溟直接将他拦腰抱起回了房。   楚陵:……   “嫉妒了,嫉妒了……”赤雪自从知道沈牧亭不会把它如何后,胆子就大了,哪儿热闹他往哪儿凑,谁那有味儿,他比谁都凑得近,也不怕熏着自己。   楚陵不理他,赤雪就去啄他足间的金铃,那金铃被赤雪啄得发出了清脆声响,完了它还抬头看向楚陵,那视线就好似再说:你不疼吗?   这金铃自楚陵出生起就坠于他足间,二十多年了,就算疼也早就麻木了,不由蹲身轻轻抚了抚赤雪头上的冠羽,温和道:“不疼。”   赤雪眨了眨眼,旋即猛地朝楚陵足间金铃啄了一下,啄了就跑,那模样,活像它把人家金铃抢到手了似的。   结果跑了几步之后,发现自己嘴上是空的,顿时张开了翅膀,生气地「咕咕」了两声。   赤雪这样子把楚陵逗笑了,他道:“赤雪,你为灵鸟,跟着洛无尘这么久了,却还是没有学会他的聪慧么?”   赤雪歪头。   一旁的邵雪月看不下去了,他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落在楚陵跟赤雪的中间,道:“你当真做好决定了吗?”   邵雪月极少有这么认真凝重的时候,他不知道楚陵究竟答应了沈牧亭以什么作为交换。   可他们回荙楚,差不多是九死一生,洛无尘便算了,他信得过,可沈牧亭呢?   他对沈牧亭可以说是根本就不了解,他能像洛无尘那样,真心帮他们回荙楚?   更何况,沈牧亭还跟楚陵有私仇在里面。   楚陵沉默了。   良久后道:“我不信沈牧亭。”   “那……”   “可我信我手里的东西。”楚陵没等邵雪月说完就打断了他,“虽然我不知道沈牧亭要那东西究竟有何用,可如果成了,小雪……”楚陵脸上带着微笑,迎着一道烈阳,将他那张漂亮的脸映照得格外璀璨,他道:“如果沈牧亭助我们,有大盛国在后做底,你不觉得,我们回去的胜算更大么?”   邵雪月惯来不怎么想这些东西,他这二十年都是在懵懂无知中度过的,只管自己好不好,根本就很少去想这些家国大恨什么的,他只知道,楚陵要回,那便是他要回,楚陵不忍自己也跟他背上一样的罪孽。   “表哥——”邵雪月走过去抱住楚陵,“我知道我的脑子不够用,想不到你们那么长远,但是表哥,我会陪你的。”   楚陵并不在乎他邵雪月会不会陪他。 第92章第92章   宫里。   江随云比一个月前瘦了不少,神情疲惫,于言正在给他揉着太阳穴,轻声与他说着什么。   江随云闭着眼,只是低低地「嗯」了几声。   随后见得洛无尘等人进来,于言便将江随云喊了起来,“皇上,国师大人来了。”   江随云睁开眼便见洛无尘要给他行礼,疾疾起身拦住了洛无尘,“皇兄不必多礼。”   洛无尘被江随云扶了起来,旁边的楚陵跟澹台漭还有林柚等已然跪了下去。   “平身吧。”江随云看着楚陵的视线有几分复杂,可楚陵站起来了,却并不近他身。   江随云抿了抿唇,给他们赐了坐,洛无尘坐在最首,林柚站着,楚陵坐在最后面。   “荙楚使者来信,说是庆我霁国初复,新皇登基,特地前来拜贺,使臣为荙楚太子与大公主。”见众人落座,江随云语气沉沉的直接开口。   江随云现今身着明黄帝王炮,身形有些清瘦,这几个月将他身上那股沉着的气质淫浸得愈发沉着,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江随云看向楚陵,“楚公子,你是荙楚五皇子,这太子与大公主的行事作风,想必你最了解,荙楚此番作为,又是何意?”   洛无尘听得江随云这声「楚公子」,有些诧异地跟澹台漭对视了一眼。   江随云这声楚公子,多少带了几分疏离之意,他以为楚陵将他跟随云的关系处理得很好,这才来找他的。   可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楚陵低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   洛无尘清楚地看到,楚陵嘴角那抹极其不易察觉的苦笑,他道:“我虽为荙楚五皇子,却是罪子之身,皇上以为,我能对他们有多了解?”   楚陵这话听着颇为呛人。   离开皇宫的时候,楚陵走得悄无声息,只着人留了言,让江随云不要担心。   他跟荙楚皇室究竟是什么关系,楚陵早已告知过江随云,而今他故意这么问,多少带了几分气性在里面。   可是江随云听楚陵竟然给他呛了回来,覆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微微咬紧了牙关。   洛无尘听他们这番对话,大致明白了两人现在是个什么关系,道:“楚陵,我们对荙楚知之甚少,不如你详细说说,这于我们才有利。”   这个「我们」自然不是单指霁国,也是帮楚陵,帮他回家、堂堂正正地回去的这条路该怎么走。   澹台漭道:“荙楚来访,且整军于我国边境,除了楚陵之外,必然另有目的。”   诸国皆知曾经的雍国亡,霁国复,现今正是修生养息之际,荙楚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访,还整军边境,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楚陵闻言,轻轻地扫了江随云一眼,那一眼里带着几分安抚,道:“荙楚太子现今三十有二,公主二十有五,至今不曾婚嫁。”   楚陵对于这个这个皇兄可算了解透彻,他嘴角扬着笑,忽然看向了洛无尘,“这件事,怕是得有劳国师大人费心了。”   洛无尘观着他的神色,立即明白了楚陵这话为何意。   荙楚公主二十有五却都不曾婚嫁,现今又来到他们霁国,难道是来……   “和亲?”澹台漭诧异出口,霁国就算国土大,可兵力实在算不得强盛,荙楚怎么会让他们公主来霁国和亲?   霁国现今的皇室除了洛无尘之外,只有一个江随云。   听到这里,澹台漭的心忽然就紧了一下。   “那也未必。”洛无尘轻轻扫了一眼澹台漭,那眼神让澹台漭稍稍宽心,道:“也有可能是借着拜贺之名,前来查探些什么?不管是什么,其中一条必然是因为楚陵。”   其实洛无尘更偏向荙楚已然知晓沈牧亭就在他霁国,否则随便一个大臣都能为使臣,没必要派一国公主跟太子前来。   洛无尘抬眸的时候,正巧跟楚陵的视线相对。楚陵微笑着。   只一眼,洛无尘便明白了楚陵的意思,他料想的多半是对的。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洛无尘都在他跟他商议,指出了好几个可能性。   一个时辰后,众人出门,楚陵却跟他们一起出来了,并未多留。   殿外。   澹台漭被洛无尘抛在了后面跟林柚走在一起,洛无尘便跟楚陵行于前方,洛无尘道:“你离宫时,不曾告知随云?”   “他知晓。”   洛无尘看着楚陵这模样,笑道:“随云的样子可不像知晓的样子。”   “我着人知会了他,”说到这里,楚陵忽然顿步,“国师,随云的脾性,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洛无尘挑眉,“愿闻其详。” 第93章第93章   洛无尘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别澹台漭惊住了,澹台漭见洛无尘惊住,满意地弯了眼睫。   洛无尘推开澹台漭,朝澹台卓道:“让侯爷见笑了。”   澹台卓闻得这道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澹台漭一眼,朝洛无尘回了一礼,突然上前一步欺近澹台漭,小声道:“无尘的身子还需得将养,你小子……”   后面的话澹台卓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拧了澹台漭一把,道:“注意点。”   澹台卓这话说得不大,也可能是他低估了自己「小声」的音量,这话被洛无尘尽数听了去。   这话暧昧得紧,洛无尘跟澹台漭固然同榻,可到底除了亲亲抱抱,也再无其他,这方面,澹台漭颇有分寸。   洛无尘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心想:现今他身子几乎无虞,是不是应该……   想着想着,洛无尘先把自己想红了脸。   不管经历过什么,到底情之一事上,洛无尘从来不曾踏足,常日里不管面对什么都能游刃有余的洛无尘,忽然有点无措了起来。   澹台卓走了,澹台漭就见洛无尘偏头看着另一边,脸颊微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可想到他爹的话,澹台漭道:“你别听老不正经的胡说,”澹台漭以为洛无尘是不愿意,道:“你身子尚为大好,我……不急。”   这话让洛无尘的脸烧得火辣辣的,最后只得道:“嗯。”   澹台漭便扶着洛无尘出了宫,上了马车便回国师府了。   只是回去后,澹台漭忽然就被洛无尘关在了门外。   澹台漭:??   “洛无尘,你作甚?”澹台漭在外面拍门,“你干什么把我关外面?”   洛无尘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给他说“我行,我可以,你来吧!”这样的话,只好道:“阿漭,我发现你与我同榻憋得太辛苦了,不利于以后。”   澹台漭一下就听明白了,心里暗骂了一声澹台卓那老不正经的,没事儿在洛无尘面前提这茬做什么。   于是,澹台漭很正经地说:“没事儿,我没憋。”   洛无尘:紧接着又听澹台漭道:“但是先说好,这「没憋」不是没感觉,是你身子还没好,我得等你养好了身子不是……”   澹台漭急着解释,却越描越黑。   屋里的洛无尘:他觉得澹台漭现在有点傻,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另一边,沈牧亭知道洛无尘回来了,来给他送药,恰好听见了这话,不由朝身边的月烛溟道:“这是有人被关房间外面了?”   月烛溟:他很想说,洛无尘不是你,不会有点脾气不开心了就把人关房门外,月烛溟这么多年,不知道睡了多少次门口,沈牧亭生气的时候,神仙都不敢惹。   月烛溟搂紧了沈牧亭的腰,“药还送不送了?”   “送,不过,我先看看。”沈牧亭还挺想看这俩人怎么谈恋爱的,他跟月烛溟经历过的事儿多,到底还没见过别人怎么谈恋爱。   这古代的谈情说爱尽皆藏着掖着,沈牧亭想要看看别人谈恋爱,那都很难得,无趣的时候,他都一般都赖着月烛溟。   月烛溟知道沈牧亭起了看戏的心思,便也就由着他了。   随后,两人就见澹台漭那傻子转身踹了一脚石柱,就这么走了?   走了?   沈牧亭觉得澹台漭这脑子不太好使,没事儿谁会把他关在房门外,他不哄哄就算了,还敢拍屁股走人。   屋里的洛无尘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也有点懵。   不过他跟澹台漭一直这样,澹台漭天天晚上都憋,确实不是个事儿。   洛无尘叹了口气,打开了门,就见沈牧亭跟月烛溟正朝他走来。   “怎么了?”沈牧亭把手里的瓶子递给洛无尘,道:“这是最后一瓶了,吃完也就差不多了。”   “无尘多谢沈王君了。”洛无尘微微颔首。   “说说,你们怎么了?”沈牧亭别下了月烛溟跟洛无尘并排进了房门,然后把月烛溟关在了门外。   沈牧亭关门的时候朝月烛溟抛了个媚眼儿,笑道:“等会儿阿溟。”   月烛溟没办法,就只能在门外等沈牧亭了。   屋里。   洛无尘给沈牧亭倒了杯茶,道:“沈王君跟王爷的感情很好。”   洛无尘实在很难想象,月烛溟身为大盛战王,为何会跟被强迫逼娶的沈牧亭感情这样好。   据洛无尘所知,当初沈牧亭与月烛溟成婚,乃是皇帝赐婚。   “自然是好的。”沈牧亭喜欢月烛溟,最喜欢的就是欺负他,初始的时候沈牧亭还会收着点儿性子,可最后嘛……   “怎么?你跟澹台漭那小子吵架了?”沈牧亭一边别着杯中浮沫一边问。 第94章第94章   ……   澹台漭搂着洛无尘,觉得有点不自在,说话都开始含糊了起来,视线闪躲地「嗯」了一声。   洛无尘却把头靠在了澹台漭的胸膛上,轻声道:“抱我进去。”   澹台漭:铁定是沈牧亭把洛无尘教坏了,不然洛无尘怎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澹台漭还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道:“我抱你进去休息。”   洛无尘便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洛无尘被澹台漭放在了榻上,澹台漭放下洛无尘后,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只能在床沿坐着,有些好奇沈牧亭究竟给洛无尘说了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沈牧亭的作风大胆,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根本不会顾忌自己身在何处,好似时时都能跟月烛溟吻起来。   澹台漭看了看洛无尘,发现这人的领子有点开,露出一截胸膛来。   洛无尘生得白,之前瘦削的身形这段时间也将养得差不多了,人也胖了些……   想着想着,澹台漭的脑子里便描绘起了洛无尘的身躯。   洛无尘半躺了下去,觉得现在别扭的澹台漭让他觉得颇为好笑,问他:“你不上来?”   “你之前不是赶我走么。”澹台漭想到这个就气郁,简直莫名其妙的。   洛无尘:这情谈不下去了。   洛无尘便躺了下去,背对着澹台漭。   洛无尘极少有使性子的时候,以往他就算心里有气,也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的,决计不会像如今这般给他一个背影。   澹台漭拽了拽洛无尘的衣裳,小声道:“生气了?”   “没有。”洛无尘就想不明白了,他都这样主动了,为何澹台漭还能若无其事。   澹台漭心里慌得不行,怎么办?洛无尘生气了?怎么办?他应该怎么哄?他没哄过人啊。   澹台漭抿紧了唇,忽然就想到了沈牧亭,「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去去就来。”   “去哪?”沈牧亭忽然转身,一把拽住了澹台漭的袍子。   澹台漭转身,却见洛无尘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几分不明显的羞涩。   澹台漭怔怔看了他半晌,就见洛无尘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澹台漭:……   “现……现在……还、还是白日,我、我们……”澹台漭说话都不利索了,洛无尘眼里的情绪他怎么会看不明白。   幸福来得太突然,澹台漭有点懵。   洛无尘却不管不顾的微微用力,一把将澹台漭拽了下来。   澹台漭没用劲,被洛无尘拽得非常容易,他怕压着洛无尘,只能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子,视线沉沉地看着洛无尘。   洛无尘的手指轻轻攀上他的胸膛,那只手跳舞似的一步步移到他的腰带上,用食指轻轻勾住。   澹台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重了起来,看着洛无尘微微红着脸,偏过了头,留给他一道雪白的侧脖颈,问他:“可否?”   他的声音软糯,许是傲风山本就地处偏南,他语气轻起来的时候,永远都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柔韵味。   澹台漭微微抿紧了唇,可否?他也想知道可否?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忍得有多辛苦,可却不愿伤了洛无尘。   洛无尘没听见他回话,于是伸出另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瓷罐。   这东西是方才沈牧亭给他的,洛无尘闻过里面混杂的药,都是上等的。   “你的身子,无碍么?”澹台漭的声音都低哑了起来。   洛无尘点头,“早已无碍。”   从他能使用内力开始,便就已经无碍了,是澹台漭顾忌得太多,偏要等到他彻底痊愈的时候。   洛无尘这话就像一道惊雷,把澹台漭浑身都劈得热了起来。   下一刻,就见洛无尘的视线带着几许慵懒,又勾人地扫向了澹台漭。   那视线里,带着几分隐含羞涩的坦荡,让澹台漭感觉自己像是身处战场,势要守护自己身处的那一片国土。   澹台漭立即俯下身去,咬住了他念了许久许久的那个喉结。   洛无尘仰着头,任由谈天狗一样撕扯着他的脖颈。   从喉结到颈侧,再到锁骨……   房内场景旖旎。   赤雪用翅膀捂着眼睛,不声不响地躲在屏风后面,偷窥屋中春色。   两人不愧是习武的,赤雪都听累了,两人都还没结束。   等它睡了一觉起来,赤雪就见澹台漭抱着洛无尘出来了,身上搭了一件狐裘,正往汤房而去。   赤雪:??   它歪了歪头,又看了眼天色,忽然道:“结束了?”   洛无尘往赤雪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弯弯,忽然捻了一张树叶,朝着赤雪的方向弹了过去,赤雪惊得羽毛都掉了,吼道:“杀鸟了,杀鸟了,洛无尘他杀鸟了……”   澹台漭的脸现在都还是红的,不敢看洛无尘。 第95章第95章   “苏荷。”楚荀朝苏荷公主招了招手,“过来。”   苏荷跳下马车,洛无尘这才看见,苏荷公主,居然穿的是一身劲装。   她腰间别着一条金属鞭子,鞭身通体漆黑。   苏荷公主好奇地围着洛无尘打量了一圈,眼中尽是兴味,忽然,她从洛无尘的肩上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洛无尘,“你就是洛无尘?”   洛无尘不闪不躲,只是点头道:“正是在下。”   苏荷退开两步,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洛无尘的脸,“长得怪好看的。”   洛无尘:一旁的澹台漭很想把靠洛无尘靠得极近的苏荷扒开,实际上,澹台漭也这么做了,他上前一步挡在洛无尘跟苏荷公主的中间,朝苏荷跟楚荀抱拳道:“在下澹台漭,迎接二位,二位舟车劳顿,皇上已在宫中等候多时,还请两位移驾。”   楚荀的视线在洛无尘跟澹台漭两人间打量了一圈,随后看向苏荷,“那便有劳了。”   苏荷巧笑着看向洛无尘,随后瞄向澹台漭,那双素手抚上了腰侧鞭身,跟着楚荀往前走了。   荙楚使臣队伍走在他们之前,澹台漭跟洛无尘并排而行,他小声在洛无尘耳边道:“这个苏荷公主怎么回事?”   上来就用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眼神看着洛无尘。   洛无尘挑眼看他,小声道:“霁国初复,不论是我还是你在周遭列国的名声皆已尽数传开,苏荷公主又尚为婚配,荙楚驻军于边境,我猜测,除了楚陵跟沈牧亭,其用意,更大的应当是威慑。”   毕竟霁国现今的兵力并不足以跟荙楚抗衡,可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沈牧亭才来使霁国,未免太不明智。   大盛兵强力壮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更何况还有一个月烛溟坐镇,荙楚若是来霁国抓沈牧亭,那便是同时得罪霁国与大盛两国。   荙楚又位于霁国跟大盛中间,荙楚再怎么,应当也不会同时得罪两国,霁国兵力虽不如荙楚,可两国夹击,荙楚未必能承受得住。   洛无尘也是方才才察觉出来荙楚此次所来的目的。   只是不知其目的究竟是为什么了。   一般而言,使臣是不会派一个公主来的,除非和亲。   可是和亲的话,荙楚难不成还要把大公主嫁给随云么?   毕竟而今,霁国没有王爷,江随云也没有子嗣,洛无尘自己又是一副病体声名在外,荙楚应当不会将一个公主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洛无尘眉眼微沉,一个略微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澹台漭却不语了,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可现在人多口杂,也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前方楚荀立于马上,正在欣赏这霁国风采,一路上洛无尘都在为他介绍霁国风情。   说得都是些客套话,大家都懂。   而一旁的茶肆中,一身红衣的楚陵看着楼下队伍,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他以为他荙楚能更沉得住气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还隐秘行踪,是怕他杀了他么?   楚陵端起了一盏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浅浅抿了一口。   在他对面坐着洛寒衣跟夜绍溟,洛寒衣看着下面的楚荀跟苏荷,眼神有些晦暗,他偏头看向楚陵,“你打算如何?”   纸是抱不住火的,楚陵九年前失败了一次,这一次再失败,那将是玉石俱焚。   洛寒衣对荙楚皇室除了恨便再无别的感情,是荙楚皇室给他们添加了莫须有的罪名,迫使他们背井离乡。   楚陵却轻轻抬眸,看了洛寒衣一眼,“舅舅觉得,洛无尘会如何呢?”   他们要回去,都不愿带着这满身莫须有的罪孽入土,楚陵为此努力了二十多年,至今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自出生起就是罪孽之身。他曾问过洛寒衣,可洛寒衣除了「皇室该死」这四个字,半分缘由也不曾告知于他。   想到洛无尘,洛寒衣沉默了。   虽然自初始时,他便带着这么一份希望接近洛无尘,可到底他养了洛无尘十几年,感情比跟楚陵更为深厚,可是,他也想回去啊,除了借势,他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看着洛寒衣这种表情,楚陵明白了,道:“舅舅,事已至此,我们都回不了头了。”   洛无尘的性子,应该没有人比洛寒衣更清楚。   他是看着洛无尘如何从濒死的地狱中爬出来的,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更清楚,洛无尘究竟有多少能力。   “我知道。”洛寒衣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队伍,口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他再次低低呢喃了一声:“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洛无尘。   这一条路,他们走得太艰难。   洛无尘看似狠厉无情,到底对待身边人全都真心相待。   夜绍溟轻轻搂住洛寒衣的腰身,安慰般朝捏了一下。 第96章第96章   江随云一直都知道,洛无尘是怕他命不久矣,所以才行事匆匆,费尽心力的将霁国损失降到最小。   江随云自认,自己没有洛无尘这样周全的思想,他所有的行为,都是按部就班,一步步,不容任何差池。   可洛无尘不一样,他手段雷厉,什么都能尽善尽美,偶尔有所不完美,却也会将其极尽所能的做到完美。   江随云一直觉得,这皇位,应当由洛无尘来坐。   可洛无尘不止不坐这皇位,就连给他封王,洛无尘也拒绝了。   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在霁国皇族族谱上有名有姓,不论哪一条,洛无尘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从前他还有身子不好为借口,可现今身子已然大好,他却依旧不接这天子之位。   众人行至书房,江随云一直都沉默着,洛无尘略略落后一点,问伺候江随云的于言:“随云近日休息可好?”   于言闻言,看着前方的江随云,道:“大人,您还是劝劝皇上吧,国事虽重,可身体更为紧要啊。”   于是于言将江随云这段时间忙成了什么样都说给了洛无尘听。   洛无尘这段时间养病,没什么大事的话,江随云几乎不找他,就是每个月都差人送来上好的补品,但是人却未见。   洛无尘为了避嫌,也并未过多过问。   以往进宫的时候,洛无尘也问过江随云,江随云皆言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操心。   他能看出江随云总是揉鼻梁。   江随云匆匆登帝,尽管有澹台卓在一旁辅佐,可朝中大事尽皆压在江随云一个人身上。   洛无尘不由自省,是他太过不管不顾了吗?把江随云送上皇位,便撒手不管了?   可是,澹台卓那边的大臣对他颇有忌惮,他们这一辈子都在辅佐江随云复国登帝,自己再过多插手,随云在百官心里的威信难免下降。   这是洛无尘不愿看到的。   洛无尘朝于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进了书房,江随云便招呼他们坐,江随云一坐下挤习惯性地去揉眉心,于言知道江随云现今多半是又开始头疼了。   这事儿江随云不曾告知洛无尘,也不准他说,只得习惯性地上前给他揉头,下一刻却被江随云一个眼神制止了。   于言只好立于一旁,再不动弹。   宫人将茶点端了上来,江随云这才道:“皇兄,方才朝堂之上不好开口,免得引起百官混乱,现在,可以说吧。”   此行有澹台漭,澹台卓,还有几个从前跟着江随云的老臣。   洛无尘叹了口气,道:“荙楚太子跟大公主隐秘行踪,说是到了下三城,可今日便已进京,谁也不知道他们进了霁国多久,有去过何地,而今又驻军我霁国边境,随云,”洛无尘看向江随云,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目的多半不止是楚陵。”   江随云闭了闭眼,他自然知道不止是楚陵,可是就算有别的目的,楚陵也是荙楚此行的目的之一。   其余老臣都开始谏言,各种怀疑都说出来了。   澹台卓道:“如果,除了楚陵之外,他们的目的就是沈牧亭呢?”   毕竟沈牧亭跟他们荙楚有些渊源在里面,只是不知其渊源深浅几何了。   洛无尘转头看了澹台漭一眼。   澹台漭却摇头,他并未告知澹台卓沈牧亭身负长生劫之事。   澹台卓见澹台漭这个节骨眼上还在跟洛无尘眉目传情,头大地抹了一把脸,可又见两人尽皆眉目凝重,也知晓澹台漭在常事上从未犯浑,更何况,洛无尘又岂会大意。   几位重臣吵了起来,江随云听得头痛。   这几位大臣自从他称帝后,便有些重权在握,近些天里,更是以洛无尘是威胁谏言,让他把洛无尘送离京都。   洛无尘都已经退到如此地步了,他们还要如何?   “你们下去吧!”江随云疲惫地开了口。   那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想要留下,江随云登帝以来,第一次疾言厉色地发了怒,那些大臣这才行礼,恭敬告退。   “澹台将军,你留下。”江随云喊住了走在最后的澹台卓。   “是。”澹台卓顿步,留了下来。   书房里便只剩洛无尘、澹台漭、澹台卓、江随云、于言等五人。   “于言,你也下去吧!”江随云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是,皇上。”于言给江随云备了一盏醒脑茶,这才退了出去。   于言走后,江随云才道:“皇兄,你身子骨如何了?”   江随云还是不放心,都说沈牧亭能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可他不懂医理,江随云实在想不到,沈牧亭究竟是怎么医治洛无尘的。   “尚安。”洛无尘微微点头,江随云相似松了口气般,道:“那便好。”   “随云,你脸色不好。”洛无尘有些忧心,他曾帮宋默成处理过朝政,知晓其中艰辛,虽然已经极力辅佐江随云,可霁国初复种种杂事加起来,可比当初他帮宋默成的时候繁杂劳累。   “没事,就是有些休息不好。”江随云脸上扬起一个有些牵强的笑。   洛无尘见他强颜欢笑,道:“楚陵的事,你不用担心。” 第97章第97章   沈牧亭点头,“你就谩现在,知道了么?”楚陵的眼中有嘲讽,却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沈牧亭点头,“你就没想过把它取下来?”   楚陵看向洛无尘,“洛神医,我这锁链,能取?”   洛无尘摇了摇头,锁链能取,却不能保证楚陵还能活命。   楚陵眼中嘲讽更甚。   “其实这鲲赤蛇你们也已经知道了它的来处,”楚陵正色道:“想必,它的主人,你们也应当知道了。”   “荙楚大公主,苏荷。”洛无尘补充道。   “不错。”楚陵便将苏荷究竟是如何当上圣女的说了一通,毕竟苏荷是荙楚皇帝的第一个女儿。   可是众人在听到,荙楚居然用一个方才学会走路的幼儿送去应门禁地,去学习所谓的应门功法时便齐齐眉头紧皱了起来。   荙楚皇族的名声在各国那都是有口有碑的,怎么也想不到,荙楚对待自己的孩子竟能这么心狠,所有的一切尽皆为了荙楚皇帝能够长生。   澹台漭听得捏紧了拳头,他觉得宋皇室就已经很残忍暴戾了,却没想到,荙楚更甚。   “所以,你们荙楚就是蒙着这样一层面纱?”   虐杀孩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长生。   沈牧亭却是言笑晏晏,好似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可沈牧亭不是知道这一切,而是见过更残忍的。荙楚的一切做法,在他眼里便也算不上最残忍了。   洛无尘轻轻拍了拍澹台漭的手,示意他别生气。   “那这一切,跟无尘又有什么关系?”澹台漭最想知道这一点,如果苏荷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人,其心智跟思想,根本就不能用常人的方式揣测,她看洛无尘的眼神,再联合今日所知之事,实在让他不得不多想。   “沈牧亭救了洛无尘,他体内便有沈牧亭身体里所谓的长生劫,倘若他们得不到沈牧亭呢?”楚陵一语道破,这事儿只有沈牧亭自己知道,他视线危险地眯了一下,看向楚陵。   “你说你体内没有长生劫,”楚陵看向沈牧亭,“不若你问问洛无尘,你现今的能力,跟拥有长生劫有何不同之处?荙楚得不到你,就不能退而求其次吗?”   而洛无尘——就是那个其次。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楚陵,就连邵雪月也凝重地看向楚陵。   这一层邵雪月不是没有想过,洛寒衣找沈牧亭的事,虽然闹得不是特别大,可终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私下里在大盛与霁国都已经传遍了,荙楚不知道才不正常。   所以,荙楚的目的,就是为了威慑霁国,逼沈牧亭出来吗?   邵雪月转头看向洛无尘跟沈牧亭,这两人现今是真的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们会如何做?   凭邵雪月对洛无尘的了解,他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置沈牧亭于不顾,更不会出卖沈牧亭。   洛无尘,你会怎么做?   “事情还不到没有回旋余地的地步。”洛无尘轻轻开口,他看向沈牧亭,道:“只是不知沈王君与战王爷,准备可算充足?”   “他荙楚能准备,我大盛九年时间,准备还不够充分的么?”沈牧亭姿态慵懒,那双狐狸眼里尽是随性,可洛无尘看出来了,那双慵懒的狐狸眼里所盛的杀意究竟有多浓。   有了沈牧亭的态度,洛无尘便放松了不少。   沈牧亭像是看出了洛无尘所想,他道:“届时若有必要,我不会牵连你们霁国,”洛无尘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沈牧亭补充道:“顶多牵扯上你。”   毕竟洛无尘现今为诱饵,想要将洛无尘完全撇除在外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洛无尘要活命,而他沈牧亭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只要跟他扯上了关系,这件事里想要置身事外,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   沈牧亭看着洛无尘的眼睫微深,嘴角勾着一个略微讳莫的笑,他忽然朝洛无尘勾了勾手指。   洛无尘不解地看着他,欺身过去,沈牧亭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给你要药膏,效果如何?”   沈牧亭自己的自愈能力是极为强大的,从来没用过药膏,那是月烛溟怕他有点儿什么准备的上好膏药,他用不上,便就送给了洛无尘。   洛无尘闻言抬起眼睫,眼神平静,却不由得红了耳垂。   月烛溟距离他这样近,自然听见了沈牧亭这话,不由将人抱了回来。   洛无尘不说话,就看着沈牧亭在月烛溟怀里笑了起来。   赤雪耳朵特别尖,闻言直接问出口了,“什么药膏?”   房间里一时间特别寂静,澹台漭立即一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赤雪惊惧地拍着翅膀后跳了一步,然后一边嚷着「炖鸟了」一边跑了。 第98章第98章   一天的游汀   现今,明显是荙楚占据上风,威慑他国,洛无尘何以还能用这种姿态与自己争锋相对?   一天的游玩下来,楚荀是不曾在洛无尘这儿探到什么消息,可洛无尘却将楚荀跟苏荷公主的目的探了个七七八八。   晚宴的时候,楚荀终于问及了楚陵。   洛无尘看了江随云一眼,却见江随云半分反应没有,洛无尘代为答道:“楚公子乃你荙楚之人,太子殿下何以问我等?”   洛无尘始终言笑晏晏,楚荀微笑道:“本殿不过听闻楚陵在霁国为官,却不曾见他,好奇罢了,国师大人不必如此警戒,荙楚此次前来,不过是为祝贺新帝登基,且有两国交好为盟之意。”   洛无尘还不曾开口,就听澹台卓道:“那荙楚的诚意还真「真诚」啊,如何?怕我霁国不答应?”   澹台卓本就为武将,说话向来直言快语,这话朝中文臣说不出口,那便只能为武将,朝中武将尽皆为澹台卓马首是瞻,他不言,其他人便畏首畏尾,难言。   苏荷看着澹台卓笑出了声,“镇国侯言重了,荙楚驻兵不过是想将楚陵抓回去,不知你们是否知晓,楚陵乃荙楚罪人,终归是要被我们带回去的,还望……”苏荷看向江随云,“霁帝放人。”   洛无尘轻轻碰了碰酒盏,他不曾喝酒,明黄的灯光下,让他那张微笑的脸多了几分春意。   苏荷转头朝洛无尘看了过去,澹台漭现今为小世子,坐在澹台卓下首,对斜对面就是洛无尘。   只见洛无尘微笑道:“苏荷公主怕不是对我们霁国有什么误解,霁国不曾扣留楚陵,何来放人一说?”   苏荷浅笑着微眯了一下眼睫,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无尘。   宫宴上大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殿中一时间安静非常,江随云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正准备开口,就听洛无尘不轻不重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两位此次前来为恭贺,我霁国受领,若是来要楚陵,两位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洛无尘这话已然说得很明显了,他不会交出楚陵。   江随云方才还有几分挣扎,楚陵,他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私心里,他不想把楚陵交出去,可大局上,楚陵,他是得交出去的。   毕竟霁国兵力不如荙楚,可现今沈牧亭又在洛无尘府上,沈牧亭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洛无尘曾有说与他听……   “皇上,你说呢?”楚荀把视线对上了江随云,江随云笑道:“朕的皇兄已然言明,不知太子殿下,还想要朕说什么呢?朕皇兄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   洛无尘转头看向江随云。   朝中许多人都担心他洛无尘会顶替江随云为帝,可江随云不论什么事都事事站在他这一边,不顾朝中群臣的眼光。   这是江随云对他的信任,也或许是亏欠。   洛无尘嘴角勾着一抹微笑,他寄厚望于随云,却从未想过是否为随云所要、所想。   他们都不愿做这一代帝王,可箭已钉木,焉有反悔重来之理。   楚荀不再说话了。   他们收到的消息是:洛无尘功高震主,朝中诸多大臣都对洛无尘防备有加,生怕洛无尘灭了江随云,取而代之。   楚荀的视线在宴会中流连了一圈,嘴角始终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苏荷公主满不在乎地把玩着一只酒杯,视线一直落在洛无尘身上不曾离开。   随后的气氛,还是以楚荀退后一步,气氛才得以缓和。   散宴后,澹台漭紧紧跟在洛无尘身边,苏荷看洛无尘的视线,让他觉得太危险了。   “怎么了?”洛无尘不是感觉不到澹台漭的紧张,可荙楚的来意并未完全说明,楚陵本就不是他霁国人,现今也已经不为官,也早已离开了国师府,行踪不定,饶是洛无尘想找楚陵,都未必能找得到。   而此时,某一处偏僻破院里。   沈牧亭跟月烛溟还有仇轩伏琴早已等候于此。   惨白的月色下,破院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沈牧亭未曾回头,只道:“你来了。”   来人足间铃声清脆,楚陵褪去了那一身红衣,换为了月白色,他轻轻「嗯」了一声。   空气良久寂静。   沈牧亭不见半分焦急之色,九年前,他沈牧亭独身一人入险境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今又何惧一个楚陵?   “你说话算话?”最后还是楚陵沉不住气,他也不再需要沉气,从他找上洛无尘开始,他便处于下风了。   沈牧亭这才轻轻转眼,“我沈牧亭何时说话不算话过?”   对此,楚陵是怀疑态度,他沈牧亭说话算话,是看人。楚陵与他本就有恩怨在先,要说沈牧亭现今利用完他,然后把他丢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楚陵——愿意赌一把。   沈牧亭与洛无尘站在一条线上,洛无尘与他站在一条线上,不论他跟沈牧亭有过什么前尘恩怨,这个节骨眼上,沈牧亭需要他,那他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答应你。” 第99章第99章   而今,澹台漭又是一声「娶你」……   洛无尘还没说话,洛寒衣忽然不依了。   他挣开夜绍溟,忽地朝澹台漭走了过去,“娶我家无尘,聘礼你给得起吗?”   澹台漭:开口就是这么扎心的一句话,澹台漭看着洛无尘,轻轻拽着他的袖子,那张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委屈。   “给不起还想娶我家小崽子,你做梦呢你。”洛寒衣嘴上不饶人。   “寒衣——”夜绍溟无奈地喊了一声,很想说这是无尘的决定,他们无权干涉,可他真要这么说了,洛寒衣铁定不依。   “怎么?你想求情啊?”洛寒衣双手抱胸,斜睨着夜绍溟。   洛无尘:……   “我们回屋说。”洛无尘拉住澹台漭就回房,洛寒衣在后面看得抿紧了唇。   夜绍溟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肩,“你都同意他俩在一起了,何以现在反对?”   洛寒衣却不说话了。   不是他反对,他总觉得澹台漭不靠谱,现今他虽时时守在洛无尘身边,可现今提这茬,未免打草惊蛇。   楚荀此行的目的是沈牧亭不言而喻,可如果他们得不到沈牧亭,视线必然落在洛无尘身上,如果他们得不到洛无尘呢?不是会朝澹台一家下手。   现今楚荀对洛无尘跟澹台漭的关系知晓得并不多,他不能让洛无尘的软肋摆在明面上来。   洛寒衣是有点伤心夜绍溟在这一刻都不懂他的。   紧接着就听夜绍溟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纸包不住火,你能想到这一点,难道无尘还会想不到吗?”   洛寒衣抿着唇,不语。   房里。   洛无尘端端坐在桌前,给自己跟澹台漭倒了一杯茶水,问他:“你就不怕?”   “你以为我们会怕吗?”他会想不到吗?   前几日他们在马车外说的话,洛无尘会没听见吗?   澹台漭是不信的,他爹的嗓门惯来很大,回来后洛无尘却绝口不提,现今那个苏荷公主看洛无尘的视线让他颇有种虎视眈眈的感觉,让他非常不安,好似,唯一的办法,便是让洛无尘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了。   洛无尘淡然品茶,似在思虑。   澹台漭在他侧位坐下,“你顾虑的我都懂。”澹台漭缓缓攥紧了拳头,“可我不能把你一人放在最前,而我只能在你身后。”   洛无尘的动作一顿,忽然偏头看他,“我为首,你为我断后,如何?你不愿?”   澹台漭怎么可能不愿。   他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洛无尘的意思,现今不成亲,打草惊蛇为一。   可转念一想,他在洛无尘身后为他清楚后患,护他一路前行,有何不可?   澹台漭伸手轻轻握住洛无尘放在桌子上的手,“可你累。”   “有你在,自然不累。”洛无尘笑得轻巧淡然,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已在他掌控之中。 第100章第100章   啄完鲲赤蛇,赤雪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当即叼着鲲赤蛇翅膀一扬,就见国师府的院子里汇聚了一大片小虫子,那些小虫子密密麻麻铺陈在整个国师府,金色的瞳眸里当即扬起了兴奋之色。   鲲赤蛇从赤雪的嘴上掉落在地上。   院墙之上,苏荷看见自己极为心爱的小蛇竟然被一只大鸟就这么无情地扔在地上,当即怒火中烧,可是在看到鲲赤蛇浑身是伤的时候,苏荷当即大喝了一声:“小乖——”   赤雪已经兴奋地跑进了虫堆,不论是爪子还是嘴上都是那些小虫子,它们身负甲壳,赤雪便啄开壳子叼里面的肉吃。   这一幕看得苏荷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些虫子的甲壳坚硬无比,这鸟竟然能啄开它们的壳?   苏荷抿紧了唇,旋即竖横箫于唇,箫声瞬间变得尖利无比,那些虫子像是疯魔了般迅速往赤雪身上爬。   沈牧亭挑窗看向院中场景,就见赤雪那只大鸟不仅不怕这些虫子,居然还活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凶残地撕扯着虫子的甲壳。   自从沈牧亭进了国师府,这只鸟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只会偶尔追着邵雪月跑,从不曾露出这样凶残的一面。   这些虫子怕火他是知道的,可洛无尘放一只鸟出来对付这些成千上万的虫子究竟是何居心呢?   月烛溟立于沈牧亭身后,微眯了一下视线。这些虫子他眼熟得很,多年前,他们也曾造访过他的战王府,他一直以为,这些虫子应当已经绝种了。   “阿溟,你说,洛无尘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月烛溟不说话,而是视线盯着洛无尘所住院落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后,月烛溟道:“我们该回去了。”   沈牧亭忽然回头看他,嘴角勾着一抹清浅的笑,“是啊,是该回去了。”   沈牧亭的手指勾着月烛溟垂在胸前的一缕发,眸光渐渐变得幽深了起来。   而另一边。   洛无尘估计赤雪可能吃得差不多了,见对面的澹台漭神情紧张得不行,忽然站了起来,略微轻佻地勾起澹台漭的下巴,俯身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安抚道:“无需紧张。”   澹台漭被洛无尘这一招弄得有些无措,耳垂渐渐红了起来,却也知道,现今并不是时机,他拽着洛无尘的手腕别开头,略微无奈地道:“别闹。”   洛无尘浅笑出声,“苏荷固然为圣女,到底没有实权,就算来了国师府,她也注定讨不着什么好。”   洛无尘等的就是这一刻,否则他岂能有机会呢?   只不过,他没想到楚荀竟然这么沉不住气;也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派苏荷亲自来。   究竟是在荙楚的圣女崇高地位让他们忘记了,这里并非荙楚,而是霁国。   就算她是荙楚圣女又如何?来者终究是客,非主。   洛无尘的那双眼睫虽然在笑,可依旧是浅笑浮于表面,眸间冷意渐深。   澹台漭心中的不安渐渐加重,握着洛无尘手腕的手也不由地紧了几分。   “走吧!”洛无尘知晓澹台漭不会放任他一人出去,主动邀请他。   澹台漭时常以为洛无尘是把他撇在事外的,让澹台漭时常以为自己毫无用处,可洛无尘从来不曾这样想过,他只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洛无尘与澹台漭相携出门,鲲赤蛇已经被淹没在了虫潮里,箫声已然变得婉转,洛无尘便见那些虫子像是听到某种命令般,开始托起鲲赤蛇,想要将它运往苏荷那边。   洛无尘是懂音律的,苏荷这段时间吹奏的曲子,洛无尘基本摸了个七七八八。   那曲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感。   洛无尘让澹台漭为他取了琴来,他盘膝坐在门前,轻轻拨了拨琴弦,挑眼看向院墙之上的苏荷,浅笑道:“苏荷公主,深夜带着这么多「客」造访我国师府,怕是有欠妥当吧。” 第101章第101章   谁都知……   洛无尘起身,把琴递给一旁的澹台漭,挑眼看向苏荷:“这小蛇是苏荷公主的?”   谁都知道洛无尘是明知故问,苏荷自然也知道,可是她却不能挑明。   苏荷心疼地看了一眼鲲赤蛇,未言。   她既不能说鲲赤蛇不是她的,却也不能说鲲赤蛇是她的。   苏荷这才反应过来,他皇兄说的那句「千万不要贸然进入国师府」这话为何意了。   国师府这一趟她进来了,怕是很难再出去。   小乖在赤雪嘴上扭了扭身子,见苏荷未动,剩下的那只眼睛变得暗淡。   鲲赤蛇虽然不如霜燧鸟那般有灵会人言,到底珍稀,且懂人语,若是可以,洛无尘并不想伤害鲲赤蛇,可若是不得已,他也不会留下丝毫祸患。   鲲赤蛇只要养好了,是非常忠心的。   苏荷久久未言,最后才道:“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小乖。”   洛无尘这才知晓鲲赤蛇的名字。他偏头朝赤雪看了过去,赤雪正在用爪子薅小乖,让它别在它嘴上扭来扭去的。   “赤雪!”洛无尘喊了一声,赤雪立即站定,迈着僵硬的步子朝洛无尘走了过来。   洛无尘这样的语气赤雪听了太多遍,基本都是以自己「绝粮」告终。   洛无尘看着赤雪现在这样就想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威胁它要炖了它的话,让它从小听到大,让赤雪现今都保持着对他这话本能的惧怕。   而洛无尘也确实笑了。   苏荷看着洛无尘脸上那轻描淡写的笑,心头微微提起,再次问道:“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小乖。”   “公主,不如借一步说话。”洛无尘姿态从容,微微颔首,一身白衣轻尘,迎着夜色,明明看起来如此温润的一个人。   可此刻在苏荷看来,他的背后仿若盛着地狱之光,下一秒就会化身修罗将她拖进地狱。   苏荷抿紧了唇,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攥紧,抬眸看向院中狼藉。   小虫子死了很多很多,其余的却是半分不动,她深吸一口气,道:“烦请国师大人领路。”   洛无尘微微挑眉,他也没想到苏荷竟然在此时如此沉着冷静。   他转头跟澹台漭对视了一眼,这才迈步往正厅而行。   而另一边,邵雪月听得外面的动静已经停了,安抚地拍了拍白芍的背,“我去看看,”随后他对国师府的其他人说:“你们护好他。”   国师府的人尽皆是听风楼的人,多少都会武,只有白芍不会。   白芍担忧地看着邵雪月,想要说点什么,却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邵雪月开门出去,外面寂静,只有天际一轮弯月散发着惨白的光。   院中安静得异常,除去方才那一阵骚乱,竟是什么也听不见。   邵雪月稍稍沉了沉心,快步往正厅而行。   此时的洛无尘已经将苏荷领到了正厅,以客礼待之。   洛无尘坐于主位,下人奉上茶盏,洛无尘端起轻轻抿了一口,就见澹台漭将手中琴朝旁边的矮桌上一放,浑身气势洪洪地坐在洛无尘侧边位上。   洛无尘知晓澹台漭看不惯苏荷,苏荷让他觉得危险,更让他觉得苏荷会对自己不利。   于此,洛无尘尽皆了然。   荙楚此行目的不纯乃是众所周知的。   “苏荷公主,不如说说,你来我国师府,究竟有何目的?”赤雪这才踩着悠闲又僵硬的步子从外面进来,然后把小乖扔在地上,视线危险地盯着小乖。   苏荷心疼得想要上前去,可是到最后,却硬生生地忍住了,狠心地不看小乖,转头看向洛无尘,答道:“不过是抱着两国交好的目的,国师这是何意?”   苏荷大抵是反应过来了,自知鲁莽,可她不能就这么留在国师府。   洛无尘看着她微微攥紧的拳头,却不自知,轻轻笑了起来,“两国交好自然是好的,可苏荷公主,当真是如此单纯的目的么?”   苏荷对于政事向来不关心,她为荙楚圣女,此生只为荙楚而生,一切利益皆以荙楚利益出发,不论是她,还是小乖。   这是她们的命。   苏荷转头看向小乖,小乖正以一种求救的目光看着她。苏荷狠了狠心,忽然笑了起来,“国师大人多虑了,倘若我们真要对你霁国不利,为何不在你们初初复国时便举兵来犯呢?”   洛无尘挑眉看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信与不信,个人心中都有决断。   洛无尘放下茶盏,态度恣意,转头却又换了个话题,“那苏荷公主今夜为何以这样的姿势造访我国师府呢?”   洛无尘轻轻抬眸,眸光落在鲲赤蛇身上。   苏荷乍然失语,她最怕的便是洛无尘问及小乖,可是看现今洛无尘的姿态,怕是不问出个缘由来,这国师府,她就真的出不去了。 第102章第102章   不远处站着洛无尘跟澹台漭,邵雪月微不可见的恕   邵雪月赶过来的时候,便听见那沉闷的声响。   不远处站着洛无尘跟澹台漭,邵雪月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回想起来时的路上那一地虫尸,朝两人走了过去,“解决了?”   洛无尘看着邵雪月轻笑,“解决了。”   邵雪月正想说点什么,澹台漭突然一个凌厉的视线扫了过去,往前一步站在他与洛无尘的中间,背对着他,朝洛无尘温柔道:“更深露重,国师大人,该歇息了。”   邵雪月:??   为什么他感觉,澹台漭对他好似多了些敌意?   邵雪月的感觉没有错,澹台漭确实对他有敌意。   先不说他是何身份,苏荷公主来时,邵雪月便第一时间把白芍掳走藏了起来,国师府尽皆听风楼的人,这人竟然让所有人都藏了起来,徒留他们自己应对此番场景。   澹台漭的怒是不动声色的,直接弯腰将洛无尘打横抱起,斜睨了邵雪月一眼,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离开。   邵雪月初始还很懵,可是细细思量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澹台漭在气恼他什么。   他忘了,洛无尘才是这国师府的主人,更是皇上江随云的兄长,他怎么能让整个国师府的人为了护着白芍而全部撤退?   可若是没有洛无尘的授意,他能把国师府的人都调走吗?   邵雪月觉得自己很冤,奈何没处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洛无尘跟澹台漭。   自从霁国复国,洛无尘便极为内敛,连带澹台漭的脾气都变好了,这让他忘了,澹台漭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邵雪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头皮发麻,又想到了消失已久的楚陵,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房内。   澹台漭有些生气地把洛无尘丢在床上,这人现今身子大好,处事手法却比从前更为极端。   洛无尘被摔得轻哼了一声,不解地看向生气的澹台漭,轻轻喊了一声,“阿漭。”   洛无尘放柔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讨好。   他生得白,病好之后,脸色也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莹润的白。   澹台漭却是不为所动,他气恼洛无尘现今的大胆,更气恼这人的隐瞒。   澹台漭二话不说俯身上去,桎梏着洛无尘的手足,让他不能动弹,从上至下俯瞰着他。   洛无尘轻轻挣扎了一下,随后不解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里隐隐含情,不论是垂眸还是眨眼,于澹台漭而言,都是一种诱惑。   澹台漭知道洛无尘不是故意露出这种表情的,却仍旧败在在他这种不自觉的表情之下。   澹台漭的气恼,在洛无尘这种视线下瞬间烟消云散,只能埋头在他颈间,“洛无尘,你这样不管不顾的脾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洛无尘知晓澹台漭是担心他,他偏头亲了一下澹台漭的耳尖,“因为……我身边有你。”   因为身边有你,是你给了我放肆的底气。   澹台漭本就消散的怒意在洛无这句略带讨好又笃定的语气之下,尽皆化为了无边缱绻。   他轻吻了一下洛无尘的脖颈,惹得洛无尘轻颤了一下。   澹台漭起身看着洛无尘,有些无奈,却又无比满足。   无奈与洛无尘的主意太多,也满足于洛无尘对他无条件的信任,让他就算有气也只是瞬间。 第103章第103章   江随云……   宫中,澹台漭进宫跟江随云通了气,将洛无尘的打算给江随云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江随云听完后,轻轻叹息一声:“难为皇兄了。”   这才大病初愈,便又要开始帮他着手荙楚之事,江随云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真的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来换洛无尘半生安稳。   澹台漭看着江随云有些疲惫的神色,微微拧眉道:“皇上,您没事吧!”   江随云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带着些微的苍白,人也瘦削了很多。   江随云疲惫地摆了摆手,“无碍,烦请世子回去告知皇兄,随云知道了。”   江随云从不在洛无尘面前自称朕,默默将自己的地位放在洛无尘之下一寸,对此,百官有诸多不满。   在他们看来,江随云才是霁国帝王,身为帝王,理应是万人之上。   江随云跟洛无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倔,他不想说的,饶是你给他把嘴都撬烂了,舌头也是卷着的。   “皇上,还有一件事,您需得知晓。”   江随云微微僵了一下,这才抬眸看向澹台漭。   楚陵与江随云那点微妙的关系,他澹台漭再怎么愚钝,也看出来了。   见江随云看过来,澹台漭拱手道:“楚陵决定,秘密返回荙楚。”这件事楚陵连邵雪月也不曾告知,楚陵原本也不想告知江随云的,可事关大局,江随云不想知道,那也得知道。   江随云握着御笔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毛躁的线,随后他若无其事的放下笔,笑道:“我知道。”   楚陵这么久不出现,从他辞官开始,江随云便有这种预感,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他以为他会很平静,可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楚陵身为荙楚的罪人,他逃了这么多年,乍然回去,下场会好吗?   江随云极力压着波动的心绪,抬眸轻笑道:“我相信皇兄。”   洛无尘在前为卒,那他便执万马千军。   这是洛无尘与楚陵很早之前便决定了的事,他江随云,只能付之。   澹台漭有些担忧,可是江随云垂头执笔时,半分不显异常,澹台漭便就放下心来。   江随云不是洛无尘,他澹台漭就算心疼,也是心疼洛无尘,对于江随云,除了君臣之情,顶天也就算是爱屋及乌了。   澹台漭一走,江随云便再也不能淡定。   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抬眸看着房梁。房梁很高,就像他永远也抓不住楚陵的那只手。   楚陵回荙楚,下场会是什么呢?他逃了这么多年,荙楚会放过他吗?他——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江随云不确定。   可这一刻,不确定他也必须确定。   介于楚荀还在京都,江随云便秘密前往了国师府。   他跟澹台漭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澹台漭刚踏进大门,便闻得下人从后门匆匆来报,神色慌张地说:“皇上驾到。”   澹台漭对于江随云的来意,几乎是了然于心。   他就奇怪,方才江随云的情绪怎么会那么平静,敢情直接冲到国师府来了。   澹台漭了解国师府的人,现在江随云必定已经被请了进去,而最有可能去的,便是洛无尘的书房。   澹台漭便直接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洛无尘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并未听到江随云的声音。   澹台漭便坐在书房外的阶梯上,并不进去。   屋里。   “此番决定乃是楚陵提出来的。”   此时的洛无尘,并不知晓,是沈牧亭让楚陵回去的。   江随云道:“皇兄,你是不是想逼一把荙楚。”毕竟现今他们几乎是被荙楚牵着鼻子走,这于他们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洛无尘却轻轻笑了起来,“随云,你观而今势局,我霁国,可有被牵着走?”   江随云忽地一怔,依言回想了一下。   沈牧亭秘密前来霁国,治好了洛无尘。沈牧亭为什么要帮洛无尘,必然不是心血来潮。   荙楚位于霁国跟大盛两国国土之间,其他各国都没有这样的优势,霁国现今看起来是兵弱,可到底弱不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复国一事,洛无尘将伤亡降到了最低,初始时不论是忌惮沈牧亭还是大促,洛无尘都不会把置于无法挽回的险境中。   是以霁国兵力损失并不大,但是洛无尘却对外言,霁国内乱方平,军弱。   想到这里,江随云有些震惊的看着洛无尘,“你早就算好了?”   算好了荙楚会来,也算到了,沈牧亭会来找他? 第104章第104章   洛无尘:??   他挑眼疑惑地看过去,那一脸我不知道我瞒你什么了的表情,看得澹台漭很绝望。   时光匆匆,转眼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洛无尘收到了沈牧亭离开后的第一只信蚕,信上言:沈牧亭已经回到了大盛,让他随时与他联络,大盛随时整军。   而这半个月内,澹台卓秘密处置了好几个荙楚细作。   动静不大,却也说不得小,对于还在霁国的楚荀而言,颇具威慑力。   而苏荷公主,这半个月也一直关在国师府,楚荀将苏荷失踪的事捅给江随云的时候,洛无尘接下了这个活儿,负责查探苏荷公主的下落。   可这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能拖楚荀一时。   这一日,楚荀再问时,洛无尘便道:“霁国风光无限,苏荷公主向来孩子心性,会不会是看霁国风光太好,自己出去游玩了?”   毕竟,洛无尘都查了十多天的事,霁国大臣又齐齐站在洛无尘这边,分毫不给楚荀面子,楚荀这才知道,初始的客气,不过是在给他挖坑。   而他曾经把苏荷对洛无尘的无礼归类为孩子心性,现今这「心性」却成了他脚边的一块绊脚石。   楚荀有气儿没地儿撒,回到住所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们此行离了苏荷便不行,更离不得苏荷身边的小乖。   国师府里。   这半个月,洛无尘也并没对苏荷如何,尽管楚荀知晓苏荷在他国师府,也拿他无可奈何。毕竟,他没有理由来国师府要人。   晚上,洛无尘时隔半月,第一次亲自到了这座铁屋。   屋里的苏荷形容有些狼狈,面不点妆,气质也不似从前那般张扬,好似这半个月便磨灭了她的盛气似的。   可洛无尘深知,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荙楚圣女,从小生在怎样的地方?又是如何在那样的地方活过来的?区区半个月,又怎么会让一个在黑暗中呆惯了的人,惧怕黑暗与孤独呢?   苏荷表现出了几分柔弱,看向洛无尘的视线也很虚弱,可那种虚弱的视线里,带着彻骨的阴毒。   苏荷为什么会活下来。她从鲜血里爬到现在的位置上,就连荙楚皇帝都要对她礼让三分,其中的鲜血与艰辛,外人根本无从理解,更谈不上体会。   在她当上圣女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更发誓,这辈子,谁若是欺她辱她,她便会加倍地讨回来。   现今洛无尘做的种种,没有一样不是踩在她的逆鳞上。   “苏荷公主。”洛无尘言笑晏晏,苏荷眼中的恨意半分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洛无尘,你究竟要如何?”苏荷的声音有气无力,手却隐忍地抓紧了自己的裙角。   洛无尘看着她,视线略微淡薄地轻轻掠过她抓住裙角的那只手,嘴角浅浅地勾了起来,“苏荷公主,你皇兄命在下查你下落,不知公主觉得,在下应当如何说?”   苏荷闻言,眼中渐渐浮现上了几许恨意。   这半个月她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办法也几乎用尽,不论是暴/力还是巧思,她尽皆试过,这屋子内里坑洼一片,却都没办法破开分毫。   她的手足都受过伤,可是洛无尘会每天都送来膏药,苏荷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把自己放出去,只能擦药。   现今听闻洛无尘如此问,她便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手上几乎看不出受过伤,依旧白皙如初。   “你早就算好了?”知道她不会弃药不用,知道她极为爱惜自己的身体,也知道她试过所有方式都没用之后,安心等着洛无尘放她出去的那天。   苏荷以为她能算到洛无尘究竟什么时候会放她出去,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在她伤好之后。   洛无尘闻言,不由轻笑出声,“苏荷公主,你把在下想得未免太过神通广大了。”   他算不到的东西,难道不能看吗?   不论苏荷在他这里关多久,他都有诸多借口推脱。   重点是,要怎么让苏荷听话。   “鲲赤蛇浑身是毒,公主与它相处二十余载,可有想过,鲲赤蛇的寿命并没有人类长。”   “你想做什么?”苏荷心中瞬间警铃大起,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太知道了。   毕竟鲲赤蛇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于苏荷而言,鲲赤蛇,是她最亲近的人。   “你对小乖做什么了?”苏荷咬死了牙关。   洛无尘看着她现今的反应,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公主安心,小乖很好。”   小乖确实很好,除了毁掉的那只眼睛,身上的伤也好了近半,毕竟,鲲赤蛇多少还能为他所用。   “只要公主同意无尘的提议,小乖自然安好。”   房间里一时很沉默,苏荷捏着自己裙角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复了很多次。   洛无尘仿若未见般低垂着眼眸。   其实他说这话,不过是想探探鲲赤蛇对苏荷而言究竟有多重要罢了。 第105章第105章   小乖安静地蹲在他的袖子里,它跟了苏荷二十余载,却就被这么轻易放弃了。   洛无尘嘴角的笑清浅,他笑问苏荷,“苏荷公主这是想好了?”   想好了放弃小乖?想好了弃小乖于不顾?   苏荷明白洛无尘的意思,可是楚荀说了,他会帮她把小乖救回来的。   洛无尘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下掠,扫向了自己的袖子。   苏荷见他这微小的动作,浑身忽然一僵。   一个让她几乎绝望的想法出现在她脑海里:小乖,在洛无尘的袖子里?   转瞬,苏荷大怒,手中长鞭忽地就朝洛无尘甩了过去,嘴上吼道:“你暗算我?”   长鞭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御廷尉立即上前拔出大刀防卫。   楚荀也没想到苏荷居然这么冲动,一把拽住苏荷,厉喝道:“你做什么?”   他们现今是在霁国皇宫,并非荙楚,由不得苏荷这样放肆。   “我……”苏荷看着洛无尘,就见洛无尘袖中,小乖露出了一双异常受伤的眼眸。   那受伤的眼神,深深刺痛着苏荷。   疏离、愤懑,被欺骗的绝望……   苏荷一时语顿,可这一顿,直接让她失了先机,她眼睁睁地看着洛无尘平静地把小乖塞了回去,小乖半分反抗都没有。   楚荀连连朝江随云告歉,说是一场误会,苏荷孩子心性,在荙楚被他们捧惯了。   澹台卓等一众大臣提醒着楚荀,这是霁国,并非他荙楚……   不过一鞭子,将楚荀的气焰顿时打了下去。   之前他们一直拉锯不前,谁也不让谁,现今因为这一鞭子,楚荀明显落于下风。   洛无尘跟澹台漭对视了一眼,澹台漭看向带着御廷尉进来的青黛,朝他使了个眼色,青黛这才一招手,把御廷尉带了出去。   江随云看向洛无尘,就见洛无尘朝他垂头轻笑了一下,江随云便懂了。   他们要趁势而为,机不可失。   楚陵还在荙楚等着他们。   不过不论是江随云还是洛无尘,都没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这一点,远远不够,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更需要一个契机。   可契机么……   洛无尘看向楚荀轻笑。   楚荀防备得紧,除了苏荷几乎没有什么破绽。可他没有破绽,他们就不能制造破绽吗?   未来的小半个月,楚荀都很老实,未再作妖。   澹台漭跟澹台卓也已然准备好。   荙楚边疆整军现今稍稍有些散漫,听风楼的人也已经秘密潜入荙楚,半个月,最多再有半个月……   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然造访。   洛无尘站在屋檐下,伸手接过飘然落下的雪,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热,澹台漭的气息萦绕在洛无尘鼻尖,随即身上便披上了一件雪白狐裘。   “天凉,别仗着自己身子骨好了,便不将惜。”澹台漭最近很忙,忙着跟澹台卓整军等各种各样的事。   洛无尘也不轻松,一直跟楚荀周旋着。 第106章第106章   “我军在边界施压,洛无尘怎么会这么大胆,不顾他费力复国的霁国死活?”荙楚皇帝生的并不如他现今气势这般暴戾,反正生得极为斯文秀气。   楚陵觉得荙楚皇帝当真可笑,他把失败尽皆怪在他楚陵的头上。   就因为他楚陵生来便是罪人,所以所有的不测、过错都该他来背。   楚陵并没有回答打出皇帝,而是问他:“请问皇上,我楚陵姓甚名谁?又适合身份?”   “你自然是我荙楚罪人,冠以皇姓,乃是朕的亲儿子。”荙楚皇帝半分没有犹豫。   楚陵抬起手,烤着他的手铐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铃碰撞声,他动作缓慢地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这才抬眼看向荙楚皇帝。   楚陵在微笑,他自小便有荙楚第一美人之称,这称呼颇为嘲讽,因他身负罪铃,纵然身为皇族,却极少有人尊他敬他。   此时他在笑着,让荙楚皇帝略微失神。这张脸,无处不让他想到那些无法磨灭,被称为国耻的罪孽。   荙楚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如实招来,朕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楚陵依旧在笑,第一次用一种异常疏离的语气对荙楚皇帝说:“在下无可奉告。”   他为荙楚做了太多了,却依旧换不来满身清白,倘若他不论做什么,怎么做,都要带着这满身可笑的罪孽而亡,何不多拖几个人下地狱呢?   “你——”荙楚皇帝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伸手指着楚陵,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皇帝的贴身太监上前帮皇帝顺着背,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五皇子带下去。”   楚陵挑眼看向了那个太监,随后落在皇帝身上,最后垂下眼眸,仍由人押送他回了那个不见天日的黑暗之地。   荙楚皇帝的目的已然很明白,楚陵要活着,那便只能信沈牧亭,信洛无尘,信——他的随云。   黑暗里,楚陵双足针扎一样的疼,这里是苏荷曾经待过的地方,楚陵也待了很多回,这屋子周围遍布毒虫,只要他生了出去的想法,还未踏出门,便会被这些毒虫蚕食殆尽。   可长久待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这个屋子是全封闭的,时间一久,里面的空气便不足,解释他也会窒息而亡。   好在楚陵并没有忘记如何在这里生存。   他靠墙坐着,耳边是蛇信的嘶嘶声,后背刺疼,他能感觉鲜血也像是被冻结成了冰。   他不敢大力呼吸,一直浅浅地呼吸着,忽然轻笑了一声,“我已经尽力拖延了。”   在荙楚,他不能躲着,可荙楚找他一人多简单,他入了荙楚境,也就多了三四天而已,而且他也必须被抓到,否则荙楚只会以更快的速度攻击霁国。   他不想让江随云这半生心血都变成一场空,他好不容易才在洛无尘的帮助下复国成功,他不能让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屋子里会有人每天送水进来,吃食却是三天送一次。   楚陵默默计算着时间,第三次送饭的时候,楚陵又被带了出去,许久不见天日的他,这才发现,荙楚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荙楚不是严寒之地,冬日极少下雪,至少,楚陵在荙楚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大的雪。   一个宫人见他穿得单薄,把自己身上厚厚的袄子脱下来给了楚陵,自己在雪地里冻得直哆嗦,见楚陵看过来,他打着哆嗦道:“殿、殿下,天、寒。”   “多谢。”楚陵明白了,这人是听风楼的人,听风楼的人能混到接近他,那么距离洛无尘跟沈牧亭动作,不远了。   他转头看向被冻结成冰的梅,嘴角轻轻勾了起来,被人再次押送到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   而霁国。   楚荀已经彻底慌了手脚,消息零零散散地传达出去,却并未等到来人。   怎么回事?难道父皇并没有收到消息?   “皇兄——”苏荷并没有放弃小乖,可是她被禁了足,根本出不得这院子。   “你闭嘴。”楚荀朝着苏荷就是一声大吼,洛无尘这段时间几乎将他的人都尽数斩杀,不时便会有头颅出现在他住所的各种地方,尽皆是他熟悉的人。   他很慌,身为荙楚太子,从来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时受过这等威胁。   苏荷被楚荀这么一吼,那双向来带着几分纯真且不谙世事的眼眸里闪过几许阴狠。   “我不能再等了。”直觉他等不到荙楚的人来救他,洛无尘便会动手。   “苏荷,这次就必须靠你了。”楚荀转身握住苏荷的双臂。   苏荷本事怪异,就算是楚荀也只是听闻,纵然知晓她能御得蛇虫,却也不知她还有其他何种本事。   楚荀在苏荷耳边耳语了两句,苏荷听完震惊地看向楚荀,“皇兄……”   “还不快去?此事关系荙楚安危,难不成你想跟楚陵一样成为荙楚罪人?”   苏荷立即不敢说话了。   如果要她面对全天下的指责,成为整个天下的罪人,苏荷做不到。   她听闻过很多关于楚陵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她无法承受的事。   可是让她放弃小乖……   “小乖到底只是一条蛇,苏荷,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别忘了你身为圣女的职责。”楚荀的语气陡然一厉。   苏荷抿紧了唇,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内心很是挣扎。   可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听楚荀的话,她跟小乖都没有活路,可是听了……她跟小乖的活路依旧是不确定的。 第107章第107章   “荙楚还未曾言明,无尘,我们成亲可好?”澹台漭声音微颤,这个节骨眼上成亲,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为何,这跟一巴掌死死拍在荙楚脸上无异,荙楚会轻易罢手?   洛无尘笑着仰起头,他不信澹台漭不懂这层关系,只是垫起脚在澹台漭下巴上落下一吻,然后忽然问他,“香吗?”   澹台漭:洛无尘见澹台漭怔了一下,道:“阿漭,我们说好了的。”   他们早就做好了这一手准备。   澹台漭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洛无尘的坑里,当初他们可没说一定要他只身前往荙楚,还是以驸马的身份,澹台漭接受不了。   他搂紧了洛无尘,把下巴轻轻放在他的肩上,问他,“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洛无尘摇了摇头,他也知晓这个办法对澹台漭而言不公平,可这是最快速的方式。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澹台漭搂着他的手紧了又紧,将他内心的那些不安尽数表现在轻轻颤抖的手上。   洛无尘安慰地拍了拍澹台漭的背,突然闭了下眼睛,稍稍松口了一点,道:“我再想想。”   可想又能如何想,荙楚皇帝的亲笔现今都在江随云那里,他还能想什么呢。   澹台漭了解洛无尘,遵,不过是顺应他们原来的计划;不遵,那便做好两国交战的准备。   洛无尘并非什么不顾天下人生死的人,他惯来爱用损失最小的代价来解决所有。   复国如此,现今面对荙楚,也是如此。   澹台漭闭了闭眼,道:“洛无尘,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   听得这声音,洛无尘突然就懂了澹台漭这话是为何意。   就算他同意去荙楚,澹台漭也不会让他去的。   这个决定,他不准备听洛无尘的话。   可是,这话听在洛无尘耳里,依旧让他觉得暖心无比。   有那么一个人带着几分可怜,固执又心疼地对他说:洛无尘,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   “好。”洛无尘答应得轻巧。   可澹台漭也深知,比起天下百姓,他澹台漭的地位,一直排在天下之后的。   之后的几日,洛无尘一直不曾见到澹台漭,就连邵雪月也不在国师府转悠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青黛跟蓼实也变得行踪神秘。   这几日,荙楚大公主要与洛无尘联姻之事已经传开了,这绝非江随云或洛无尘的手笔,不用想,也定然是楚荀做的。   京都人都在议论洛无尘的深明大义。   洛无尘并没有去理这些议论声,可是直到京都出现了好几具谣传者的尸体,这些议论声却越演越烈,并未被威慑半分。   洛无尘始终沉默着,脸上甚至带着笑意。   他知道这是邵雪月的手笔,可邵雪月现今没有得到他或者澹台漭的允许,根本就不敢做这些事。   这一日,大雪,洛无尘乘坐软轿主动进了宫。   江随云这几日大抵是真的很忧愁,眼眶下一片青黑,见洛无尘进来,江随云摆手赐了坐,还未等他开口,便听洛无尘道:“这和亲,我同意。”   江随云正在想办法怎么回绝了荙楚这和亲之举,就连澹台漭所做之事都是他授意而为,现今闻得洛无尘这声同意,江随云诧异地抬起眼睫,喊了一声:“皇兄……”   洛无尘轻笑了一声,道:“这并非我一时冲动,我们很久之前,不就已经料想过这条路了吗?”   他答应过楚陵,也答应过江随云,更答应了沈牧亭……   想到澹台漭,洛无尘忽然觉得,他好像把所有事都排在澹台漭之前,而澹台漭,事事把他放在第一位。   这于澹台漭而言,私情上是为不公,可他洛无尘,怎可只看私情,有整个霁国江山要他看着。   “可是……可是……”江随云可是了半天,依旧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很废物。   他也跟楚荀谈过,这和亲之人只能是洛无尘吗?就不能是他么?   可是楚荀道:“皇上能弃掉皇位同我回荙楚么?若是如此,荙楚真是三生有幸啊。”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那便是他江随云要是愿意,也无不可,那便是自己亲手给荙楚送上了整个霁国江山。   洛无尘起身上前,身为兄长的他,虽然只比江随云大了几个月而已,可不论心智还是什么,到底还是比江随云成熟,思量也长远得多。   他拍了拍江随云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放心,无碍。”   他江随云自然无碍,先不说澹台漭如何,可是他洛无尘呢?   “阿漭那里我自会去说,随云,现今你们只需按计划行事,我不会有事。”他的手还搭在江随云的肩上。江随云抬起眼睫,洛无尘现今脸上的笑,让他分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无奈,又有没有几分后悔。 第108章第108章   洛无尘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轻轻坐下,正欲开口,澹台漭却忽然侧身异常慎重地看着他道:“我不许。”   他不许洛无尘跟苏荷走,更不能让洛无尘只身去荙楚。   他不能任由洛无尘如此任性,“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阿漭——”洛无尘失笑,“你应当知道,这是我们跟大盛的决定。”   澹台漭自然知道,他不由抿紧了唇,“可为什么,非的是你?!”   不能是沈牧亭吗?不能是他吗?不能是月烛溟吗?为什么非得是他洛无尘呢?   洛无尘看着澹台漭现今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当事实摆在眼前之前,他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还会有转机,可真到了这一刻,澹台漭才发现,洛无尘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引导他接受这个现实。   让他跟澹台卓布兵,通知大盛,没有一处不是在引导他接受这个现实。   澹台漭深吸了一口气,他惯来知道洛无尘手段非常,可是,他就不能为自己想一想吗?   洛无尘知道,澹台漭内心一直都是知道的,不赞同他的做法,却又不得不接受。   洛无尘起身,掰正了澹台漭的身子,坐在他腿上,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道:“阿漭,你知道的。”   你一直都知道,你懂我,你是我最相信的人。   澹台漭懂了洛无尘的意思,这人惯来表面看着清浅,可是做事从来都是往极端的方向走。   澹台漭轻轻扣着他的腰,把脸靠在洛无尘的额头上,有些挣扎又无力地道:“洛无尘,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不论他做什么,都好似走不进洛无尘的心里,他不管做任何,都不能改变洛无尘的想法。   回想他们从认识的最初到现在,澹台漭发现,自己一直都是被洛无尘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   洛无尘,心里有他吗?   澹台漭忽然生出了这样的怀疑,可是,如果没有他,洛无尘又何故跟他好。   洛无尘看出了澹台漭在想什么,在他面前,澹台漭惯来不会隐藏自己,不管是从前初识时,还是现在。   洛无尘起身捧着澹台漭的脸,主动在他唇上印上一吻,“阿漭,你最懂我。”   这一句「懂我」,让澹台漭有些骑虎难下,正因为太懂了,所以他才会由着洛无尘身陷险境,屡屡让他胡作非为。   皆因为——他懂洛无尘,懂他心怀天下,懂他背上的担子,也懂他的善。   澹台漭忽然就像泄了气一样,转瞬却又发了狠的扣着洛无尘的后脑,将那浅尝辄止的吻变成了狂风骤雨。   洛无尘的唇有些痛,却忍着没吭声,他知晓澹台漭心里的无奈与苦,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不是美人在怀便可覆了江山的人,他做不到。   这一晚,澹台漭就好似要把这辈子的情都用光似的,洛无尘被他折腾得下不来床。   第二日一早,洛无尘趴在床上,澹台漭起身的时候,看着洛无尘露在被子外面的背,他背上半部吻痕,正虚虚抬眼看他,一股自责忽然就涌上澹台漭的心头。   还没等他说话,洛无尘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解气了?”   澹台漭:洛无尘这话让他有些生气,他弯腰扣着洛无尘的下巴,发了狠的吻了上去,良久后松开他道:“洛无尘,这次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澹台漭这话里狠意十足,洛无尘也知晓,澹台漭这话并非玩笑话,却也知道,澹台漭为了他,愿意受这种委屈。   身上微微泛着酸,心里却是甜多过于苦。   洛无尘慎重道:“最后一次。”   这样的事,谁还会想经历第二次。   澹台漭这一次并没有等洛无尘起身,而是吩咐白芍好好照顾洛无尘。   近几日,澹台漭都很忙,偶尔洛无尘都睡了,澹台漭才悄悄回来,上榻搂着他睡,天不见亮便又起身去。   澹台漭把军营一切都抗在了肩上,为的,便是让洛无尘能没有后顾之忧。   临近年关时,荙楚来人,接太子与大公主回荙楚,顺带接走洛无尘。   洛无尘离京,百官恭送。   彼时,洛无尘穿着大红喜炮,头戴金冠,站在马车上回望着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江随云欲言又止,最后却弯腰作揖,只道了一句:“皇兄,保重。”   澹台漭就在城楼上目送他,洛无尘抬眼看去的时候,他手中紧握长/枪,浑身气势像是要立马冲上来将荙楚一众人等尽数斩杀。   楚荀面带微笑,一脸的胜券在握。   初始的时候他确实以为洛无尘不会乖乖就范,可是有洛无尘为饵,沈牧亭还会远么?   只要洛无尘在他们手里,他们得到沈牧亭,不过是早晚的事。   荙楚一众人的气势堪称趾高气昂了。   苏荷却在旁边攥紧了手,洛无尘答应得太过干脆了,明明,他可以直接扣下他们,却依旧答应跟他们回荙楚,甚至以荙楚驸马的名义,苏荷自己都懂的东西,她不信洛无尘会不知道。 第109章第109章   月烛溟依言过去,沈牧亭轻轻埂   沈牧亭看着月烛溟,朝他勾了勾手指,轻声道:“过来。”   月烛溟依言过去,沈牧亭轻轻勾着他的领子,挑眼看他,“阿溟,你说,洛无尘是不是傻极了?”   洛无尘明知他利用着他,却依旧甘愿,这不是傻是什么?   月烛溟看着沈牧亭的眼睛,忽然道:“不,非是他傻,我们都不傻。”   洛无尘若是傻,怎会与沈牧亭合作,他若是傻,又岂会有只身入荙楚的勇气?   说到底,与沈牧亭合作,得益最大的,是他霁国。   沈牧亭闻言轻笑出声,“是啊。”   一句「是啊」说得轻描淡写,听得月烛溟眼眸微深,主要,沈牧亭的手不老实,一直在轻轻抠着他的喉结。   ——   年关,洛无尘是在路上渡过的。   他身子大好,却依旧表现出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让苏荷跟楚荀都生出了一种错觉,这人在京都的表现,仿若是回光返照。   私下里,楚荀也曾问过苏荷,问洛无尘不是被沈牧亭医治好了,现今又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对此,洛无尘不是不知道他俩的疑问,却依旧如此。   一路上都很平静,直到正月中旬,洛无尘一众人才入得荙楚国境。   荙楚风光很好,跟霁国有些像,却不完全像。   洛无尘他们进京时,路上也已听闻关于荙楚罪人楚陵之事。   听到那些言论,洛无尘悬了一路的心骤然跌回胸腔,至少,楚陵——还活着。   洛无尘只在荙楚休整了一天,便被宣召入宫。   蓼实跟青黛想要同去,却被拦了下来。   洛无尘看着楚荀那张明显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脸,淡淡垂首,便上了入宫的那辆马车。   苏荷早已身着圣女服饰,侯在车内,等洛无尘上来的时候,苏荷直言:“小乖呢?”   “公主不必着急,小乖安好。”鲲赤蛇一直被赤雪看着,哪儿也去不了。   看着洛无尘这样,苏荷抿紧了唇,她不知道洛无尘把小乖藏在哪里,这一路行来,她不曾见过小乖,更不曾见过霜燧鸟,却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   洛无尘挑帘看向窗外,想着他离京时澹台漭的神情,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桃花眼却生出了几分笃定和怅然。   洛无尘轻声道:“大公主,请问楚陵现今可安好?”   “你问楚陵?”苏荷笑了,“洛无尘,你怕不是还不清楚,你来荙楚究竟是做什么的吧!”   这宫,只要洛无尘进了,便再难出来,“国师大人,与其担心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何不多为自己着想一下。”   洛无尘回头,知晓苏荷还有后话,微微颔首道:“愿闻其详。”   “你把小乖还给我,我便放你走,如何?”苏荷的语气是满满的胜券在握,在她看来,好似他洛无尘已然成为了阶下囚。   洛无尘但笑不语。   他特意拖慢了前行的进程,为的就是让澹台漭跟沈牧亭准备得足够充分,给足他们时间。   或许苏荷他们不知道,他前脚方才出了霁国,澹台漭后脚便已然举兵朝荙楚而行。   看着洛无尘那笑容,苏荷忽然厉了声色,“洛无尘,你以为你进了宫还是霁国高高在上的国师吗?只要与我成了亲,我想怎么折磨你,就能怎么折磨你。”   洛无尘依旧浅浅的笑着,他若是所料不错,不出三天,澹台漭便会出现在荙楚。   更何况,荙楚本就有他听风楼的人。   面对苏荷的威胁,洛无尘坦然自若,好似苏荷的所有,都是一场笑话。   苏荷怒不可遏,却难以发作。   可一想到他父皇,苏荷便又笑了起来。荙楚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就连楚荀都未必知晓他的本色,她苏荷会不知道么。   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把年纪,妄图长生,这不可笑至极么。   苏荷静了下来,洛无尘稍稍一想便就明白了几分。   听风楼传回来的消息虽然不多,可到底重要的几点都已知晓。   那就是一个为了长生而不择手段的人。   他要长生,那他洛无尘,就给他长生。   很快便到了皇宫,洛无尘被扶着下了马车,被人搀扶着前往荙楚圣殿。   荙楚皇宫的装潢处处透着「道」意,轻纱黄绫交织,檐角坠铃,清风徐徐而来,整个皇宫都是阵阵泠泠脆响。   行过一处独楼时,洛无尘看到了那楼角坠铃为金色,与楚陵足腕的铃铛几乎一模一样。   苏荷看到了,好心解释,“那楼为罪楼,荙楚皇室有罪之人不会被贬谪,死后尽皆葬于罪楼。”   那便相当于荙楚皇族的乱葬岗了。   洛无尘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觉得荙楚此等风俗,当真是到死也要把人绑在耻辱柱上,不管这人是否有罪。   生在荙楚皇室,怕是最悲哀的。   很快就到了荙楚圣殿,洛无尘到的时候,荙楚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他已年过六旬,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出头。 第110章第110章   于是,他只能整……   对此,澹台卓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洛无尘对澹台漭多重要,根本无需多言。   于是,他只能整军。   三日后,大盛国的将领独身前来与澹台卓汇合,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左右将荙楚包围,另与听风楼的人里应外合。   而荙楚皇城也传出消息——霁国国师洛无尘,将于二月二于荙楚圣女完婚。   澹台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怒不可遏,可现今洛无尘所在之地,他根本就进不去,只能用信蚕与洛无尘通信。   洛无尘在信上言:让他稍安勿躁。   澹台漭怎么可能不躁,他躁得整日练军,要不然就是把自己往死里练,待时机一到,他愿自己能一人抵万军。   正月二十三,洛无尘收到沈牧亭的信,他们已然入了荙楚国境,且未曾瞒着荙楚,而是以使者的身份而来,说是受邀参加荙楚圣女大婚。   洛无尘收到信的时候,嘴角的笑是藏也藏不住,他真不知道,荙楚此举到底是想要瓮中捉鳖还是请君入瓮了。   可,到底谁是瓮呢?谁又是鳖呢?   这可就有待商榷了。   时光匆匆,一晃便就已至正月底。   这期间,洛无尘不曾见过澹台漭,消息却源源不断的传来,而沈牧亭这次竟然是只身而来,月烛溟未曾跟随。   这在荙楚人眼里,乃是机会。   众人皆知沈牧亭恩怨分明,可那一层恩怨,到底不曾捅到明面上来。   正月的最后一天,沈牧亭悄悄潜入洛无尘的住所,看见他对着床榻上的大红喜炮,笑眯了眼睛,“无尘啊,你当真要与大公主成亲不曾?”   洛无尘失笑:“阿亭可是来看我笑话的?”   沈牧亭面对他这声阿亭,并未有多大的反应,而是道:“阿溟已然整军,你们霁国也已准备好,确定要在二月二这天动手吗?”   沈牧亭自从进了荙楚国境,荙楚皇帝便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屡次作妖想要用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沈牧亭,奈何次次都扑了一场空。   沈牧亭为人狡猾,洛无尘这一次才是正儿八经的亲眼见识了一番。   “阿亭不是知道的么?”不管他们是否准备好,也不管荙楚是否发现,他们两方不论是哪一方,二月二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都是最好动手的时机。   沈牧亭了然,他看着洛无尘清瘦的背影,好似不论何时,他都依旧挺立。   其实,某些时候,沈牧亭是羡慕洛无尘的,纵然经历许多,他却从不曾改变初心,跟自己完全相反。   “怎么?”洛无尘见他怔怔盯着自己,忽然出声。   沈牧亭失笑,“就是想问问你,你跟澹台漭分开这么久,可曾想过他?”   听沈牧亭提起来,洛无尘垂下眼睫,轻声道:“有负于他。”   当初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便是负他又愧疚的。   不论他做什么决定,不是澹台漭阻止不了、改变不了,而是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逼他。   这样的澹台漭,让洛无尘觉得安心,却又觉得有些失落。   内心乍然是希望澹台漭能不这么依着他,而事实两人都明白……   沈牧亭不说话了,他不是洛无尘,他考虑的没有那么多,因为——他身边有个月烛溟。   沈牧亭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袍子,道:“现今你我都在这荙楚京都,你觉得,他们会何时动手?”   洛无尘沉吟了一下,忽然挑眼看向沈牧亭。   沈牧亭已经站了起来,他身形略微纤瘦,将他衬得仿佛柔弱无骨。   可那柔中非是无骨,洛无尘完全相信,沈牧亭这人不但骨子硬,且还满身是刺。   洛无尘收回视线,淡淡道出了一个时辰:“子时。”   初二子时。   沈牧亭勾唇轻笑,听起来这跟没提前没什么差别,可荙楚必然会在洞房后动手,他们选在子时,分秒之差,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沈牧亭不语,子时淡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抬步就要离开。   就在沈牧亭准备踏出门槛时,洛无尘忽然喊住了他。   沈牧亭转身,就听洛无尘朝沈牧亭深深作揖:“这一次,委屈阿亭了。”   沈牧亭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摆了摆手,“谈委屈,谁能比得上你。”说罢身形一动,便消失了。   “公子?”沈牧亭一走,蓼实便进来,担忧的看向洛无尘。   洛无尘摆手,“我们这么大动作,荙楚不可能不知道。”   蓼实正想禀报此事,见洛无尘已然知晓,便问:“我们如何做?”   “那便只能趁其不备了。”   屋外风声沙沙,屋内却是寂静的。   城外,澹台漭不一会儿便收到了一只信蚕,在看到信上洛无尘亲笔写下二月初一子时时,澹台漭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他害怕洛无尘当真会跟苏荷成亲,可是只提前几个时辰,依旧让他有些不安。 第111章第111章   唇脂被擦花,又被扫略干净。   澹台漭把头深深埋在洛无尘的颈窝里,带着几分不安地道:“时间不多了,洛无尘,答应我,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他知道洛无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怕自己不嘱咐这么一句,洛无尘又会像从前一样,枉顾自己的生死。   洛无尘理解他的不安,轻轻点了点头。   他现在有了澹台漭,有了那么多朋友,又岂会像从前那般不顾生死呢。   更何况,他从来都不会枉顾自己的生死,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副无虞的身躯,怎么可能不珍惜。   不过他也没有跟澹台漭争辩什么,回道:“我会的。”   两人拥抱了很久很久,洛无尘才缓缓道:“怎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进来。”   澹台漭却深深一笑,“除了不舍你之外,你以为还有何?”   洛无尘听明白了,澹台漭是计划好了所有,特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他的。   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来看一眼他是否安好。   洛无尘嘴角勾着一个笑,微微垫脚在澹台漭下颌印上一吻,“我知。”   一句「我知」,让澹台漭又爱又恨,最终却还是泄了气,“一切都如何安排那般,沈牧亭那边如何?”   “一切皆已准备妥当。”他们要提早动手,任何一方都不能有任何差池。   听说沈牧亭已经将大盛将领尽皆埋伏于边境伺机而动,只要荙楚有任何威胁乃至于反抗,大盛便会领兵而下。   洛无尘不关心沈牧亭究竟是怎么做到大军当临却让荙楚发现不了的,他要的,只是结果朝着他预计的方向而行。   洛无尘抬眼看向澹台漭,军事上他向来不怎么了解,怎么打,全由澹台漭跟澹台卓等人负责。   澹台漭看着洛无尘这略微带了几分轻佻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无奈的道:“我得走了。”   澹台漭的视线是不舍的,却又不得不离开,他道:“让青黛跟蓼实随身相护。”   “他们有数。”洛无尘的手指顿在他的胸口上。   虽然澹台漭不曾言说,可洛无尘还是看出来了,澹台漭瘦了许多,整个人也黑了许多,可身上的肌肉却也更为精壮了。   “去吧!”洛无尘的手指在他胸膛轻轻点了一下。   澹台漭抿着唇,走了几步后,忽然又猛地折身回来,道:“洛无尘,此事一了,我定要让你这身喜袍为我而披。”说完就几步冲掠,很快就从窗户消失在了院子里。   看着澹台漭消失的方向,洛无尘垂眸,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可那笑意很快就隐匿了去,现在是子时,整个荙楚京都都在一片火热的喧嚣中。   此时,苏荷寝殿。   她穿着凤冠霞帔,火红的喜服上绣着张牙舞爪看不出模样的东西。   这中东西在荙楚,是圣女守护的国之圣兽,在他们的理解里,长生劫就长这副模样,周边以金线镶绣,将这张牙舞爪的怪物衬得金光闪闪。   “如何了?”苏荷一直没有忘记小乖,可奈何洛无尘将小乖藏得太好,这么多时日,她愣是没有见过小乖。   “回禀圣女,并无消息。”苏荷身边的侍女尽皆是全国精挑细选体质纯净的女子,从小便隔离豢养,只听命于苏荷。   苏荷忽地雷霆大发,一把将妆台上的所有东西掀翻在地,转头视线凌厉地瞪着那个侍女,“婚期已到,让你们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那侍女立即跪地饶命。   苏荷单手撑着额头,感觉头疼欲裂,那狰狞的表情将她的绝美的脸也衬得狰狞不已。   “滚!”苏荷语气冰冷,一众侍女不敢多言,后退着退了出去。   众侍女一走,苏荷便瘫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握着扶手,握得指尖泛白,咬牙切齿地念了一声洛无尘的名字。   宫中。   荙楚皇帝早早便将沈牧亭请进了正殿,正在跟他寒暄。   沈牧亭来到荙楚这么些时日,对于荙楚能按捺这么久也有些诧异,按照荙楚皇帝对长生劫的志在必得,现今显然显得耐心许多。   沈牧亭坐没坐相,依旧一副懒散样,一般人看了都会觉得他狂妄自大且不尊重人,可荙楚对于他这些行为,全都忍了下来,包括——现在。   荙楚皇帝不论说什么,沈牧亭都是爱答不理,可这态度,依旧不能让荙楚皇帝减少热情。   仇轩就站在沈牧亭身后,面上不显,心中却凝重非常,毕竟现在他们是在荙楚皇宫,而外面一派喜庆,今日是不容有失,否则会丢了一个洛无尘不止,他们王君也会折在这荙楚皇宫。   待到丑时末,沈牧亭哈欠连天,率先出声打断了荙楚皇帝的隐藏着几分兴奋语气的寒暄,道:“皇上,在下累了,明日还要参加贵国公主大婚,在下可否先行告退。”   「在下」这词还是沈牧亭跟洛无尘学的,虽然听着没什么,可这两字足够气人。   沈牧亭嘴角带着微笑,他本就生了一张笑唇,此时的笑,倒是带了几分讥讽的味道。   荙楚皇帝看了,却也无可奈何,可想到明日长生劫便能得手,荙楚皇帝立即喜笑颜开,派人将沈牧亭送了回去。   路上,仇轩提醒沈牧亭:“王君,还有一个时辰。”   沈牧亭仰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   而今二月初,雪未化,天气依旧很冷,可漆黑的夜空,竟然出现了几颗星辰。 第112章第112章   众人皆知沈牧亭身负长生劫,却不知,沈牧亭其实也是会武的。   多年前楚陵虽然失败,可他到底给自己留了后手,也给沈牧亭留了后手。   沈牧亭乖乖就擒,并不打算反抗,仇轩有意反抗,却被沈牧亭一个眼神制止了回去,只得听话就擒。   而另一边。   洛无尘身着大红喜袍,迎来了相同的结局。   荙楚以一位将领为首,带着数十兵,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蓼实立即拔刀相向。   荙楚将领面上带着狞笑,看着洛无尘道:“霁国国师果然名不虚传。”   洛无尘并未理会他这句一样怪气的话,而是浅浅抬眸看向周围的兵,未做言语。   许是洛无尘这幅姿态实在太过轻描淡写,也太过目中无人,荙楚将领立即抬起了手,厉喝道:“将他们给我拿下。”   蓼实立即转头看向洛无尘,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洛无尘却不言不语,而是看向蓼实,不动声色地朝他轻轻眨了眨眼。   蓼实立即就装作一副要负隅顽抗的姿态,举刀就朝就近的士兵砍了过去。   他们要进荙楚圣地,这是洛无尘跟沈牧亭早就约好的。   之所以不选在成亲的时候动手,这是沈牧亭的决定,缘由为何,沈牧亭并未细说,可洛无尘能感知到,那对沈牧亭应当很重要。   挣扎了片刻,蓼实便「败」下阵来,安心被抓。   洛无尘看向远处城门方向,大盛跟霁国的兵就在外面。   洛无尘跟沈牧亭双双入狱,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   而另一边,楚陵之前得了洛无尘的药,身边跟着鲲赤蛇跟赤雪,还有洛寒衣跟邵雪月夜绍溟等人。   洛寒衣听着京都内传来的阵阵喧闹与惊叫声,转头看向楚陵。   楚陵道:“走吧,舅舅。”   洛寒衣抿了抿唇,一切都按照他们计划中行动的,可为何他心中始终揣着几缕不安,洛无尘那小子,他应当信他的。   夜绍溟许是看出了洛寒衣的不安,上前搂住他的肩,捏了捏,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洛寒衣抿紧的唇这才略微放松,点了点头道:“走。”   邵雪月像只鹌鹑似的低着头走在最后,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他心里记挂着白芍,也不知道白芍在军营里是否安好。   可转瞬,他又安下心来。   白芍是洛无尘的人,澹台漭就算再怎么看他不顺眼,白芍是洛无尘的人,也应该不会亏待于他。   四人这才往计划中的方向而去。   荙楚国界西边,这里大盛大军压境,为首将领为林绯玉,功夫不高,却领军如神,很快就破不到一晚便就破了荙楚边关,领军内入。   而荙楚东边依旧如此,霁国将领领兵内入。不止是边界,荙楚内部更是有霁、盛两国人内破,堪称里应外合。   短短六天,荙楚便溃不成军,霁、盛两国直接兵临城下。   不过这都是后话,且说京都。   洛无尘跟沈牧亭统统被抓,澹台漭围攻皇城。   可皇城到底是皇城,澹台漭领兵三万入城,可荙楚皇城内的兵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六万之多,这跟他们得到消息根本就不一样,比他们的兵多了一倍之多。   “怎么回事?”澹台漭收到的消息,明明是皇城内的兵只有两万,怎会忽然多出四万之多。   这消息是洛无尘亲自给他的,不可能出错。   而听风楼跟雪月跟的人早已在数月前便已入得内里,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越想,澹台漭便越是心惊。混乱中,澹台漭猛地看向皇宫的方向。   荙楚人不知何时点燃了一栋楼,那楼火光明黄,照亮了周围数里地。   澹台漭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洛无尘——算错了!   洛无尘确实算错了,听风楼的人被人掉了包,他安插在里面的探子,一半都被掉了包,随后楚荀便就来了个将计就计。   现今,楚荀站在洛无尘所在的牢房前,周围都攀爬上了一堆诡异的东西,分不清是动物还是植物。   楚荀双手背负在身后,在他身后,站着苏荷公主。   苏荷公主看着现今的洛无尘,想要上前一报之前的霁国之仇,问他小乖的下落,可却被楚荀拦了下来。   楚荀看着洛无尘,他浑身没有一点脏乱,甚至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清闲,悠哉地在牢里正在煮茶。   “国师大人真是好雅兴。”楚荀语气嘲讽,大有一种嘲讽洛无尘死到临头却不自知的天真。   洛无尘并未抬头,而是轻声道:“太子殿下真是好算计。”   洛无尘语气平淡,楚荀完全听不出他话中究竟是夸还是贬。 第113章第113章   澹台漭等人奋力拼杀,誓要冲进皇宫,捉拿荙楚皇帝,命他放了洛无尘,他怕自己已经到了宫门,却也晚了。   荙楚之心岂会单单只是长生劫,得长生劫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得到长生劫后呢?荙楚周边列国,尽皆会被他开始吞噬。   而大盛跟霁国稍大于其他国,那便第一个会对他们动手。   澹台漭浑身染血,却依旧不曾示弱半分,他定定看着宫门的方向,眸光渐渐赤红。   而宫中。   荙楚皇帝在得知洛无跟沈牧亭尽皆伏降,而宫外的霁国人却杀得红了眼睛,京都六万兵马都好似落了下风般,荙楚皇帝有些慌了。   “圣地如何?”荙楚皇帝厉声质问,他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一天,岂会与之失之交臂?长生劫,他势在必得。   “回禀皇上,沈王君已然入了圣地,待时机一到,便会由圣女前去引出长生劫。”太监阴柔的声音响起。   荙楚皇帝闻言闭了闭眼,现今也才寅时,距离午时还有整整四个时辰,四个时辰,能生的变数实在太多。   荙楚皇帝猛地一拍龙案,沉声下令:“给我取下澹台漭首级。”   太监立即领命而去。   狱中。   洛无尘依旧在与楚荀周旋,楚荀迟迟不对他动手,那么他洛无尘就还有用武之地。   洛无尘这才轻巧地抬起眼皮,“不知太子殿下,对而今的局面,是否早有预料。”   楚荀是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会提早了六个时辰。   楚荀不语,他在打量洛无尘,随后道:“我荙楚京都驻兵六万,澹台漭不过三万兵,洛无尘,你是太小看荙楚兵力,还是高看了澹台漭。”   听到六万兵力的时候,洛无尘稍稍怔愣了一下,就连隔壁的蓼实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不是说荙楚京都只驻兵了两万,怎会忽然多出四万之多。   洛无尘面上不变,心中却已是千回百转。这所有的消息都是听风楼跟雪月阁安插在荙楚的探子得回来的消息。   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叛变,那么就是楚荀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人,来了个将计就计。   洛无尘在想,澹台漭是否已经得知了此事。   澹台漭那么信任他,在得知兵力不对的时候,他会如何料想这件事。   可是稍稍一想,洛无尘便笑了起来,澹台漭那么信任他,在得知兵力不对时,又岂会怀疑他呢,必然是想到他洛无尘也被人算计了进去,或者说是,澹台漭会想,他也是来了个将计就计。   洛无尘面上不显,心中却也依旧无波澜。他挑眼看向楚荀,“那太子殿下想要如何?”   楚荀不语,而是回头看向苏荷。   苏荷这才银牙一咬,猛地上前了一步,道:“洛无尘,小乖呢?”   “苏荷公主当初放弃了小乖,现今又何必紧张一只畜生呢?”   “洛无尘!!”苏荷听不得洛无尘喊小乖出畜生,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无丝毫办法,她始终觉得自己撬不开洛无尘的嘴。   “公主不必动怒,小乖安好。”洛无尘嘴角勾着笑,视线轻转,看向苏荷,“可,倘若时间一长,那便说不准了。”   洛无尘心里有些忧虑澹台漭那边如何,三万兵对六万兵,到底差距太多悬殊,澹台漭能以一敌二,可那些兵能吗?   洛无尘不确定。   楚荀知晓苏荷的性子,她在荙楚被人捧惯了,分毫受不得委屈,见苏荷就要抽出腰间长鞭,楚荀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朝洛无尘道:“现今沈牧亭已经被羁押去了圣地,洛无尘,你觉得你留下,还有用么?”   “如果没用,太子殿下为何留我?”洛无尘的眼底有着嘲讽。他们在霁国的时候便知他跟澹台漭关系非常,现今又岂会这么轻易丢了澹台漭的「软肋」。   楚荀不说话了,而是视线危险又凝重地看着洛无尘,好似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看看这人究竟是强作镇定还是真镇定。   “本殿,自然不会让国师失望。”   洛无尘不语。   楚荀在洛无尘这样淡然的是线下,强硬地把苏荷拽走了。   “皇兄!”苏荷不想走,她还没有问出小乖的下落,洛无尘现今已经沦为了阶下囚,沈牧亭也已经落入他们之手,他们还何惧。   “洛无尘,现在不能动。”他留着洛无尘确实有用,按他对这两人那点浅薄的了解,澹台漭必然不会看着洛无尘死。   苏荷的怒气一触即发,却被楚荀接下来的话立即打断,他道:“苏荷,认识洛无尘这么久,你对他了解多少?”   苏荷刚想言语,再次被楚荀打断,“楚陵现今在何处?”   他们没有楚陵的下落,就连洛无尘身边的另一个护卫也不见踪影,他们做什么去了?   苏荷立即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来,可转瞬又变得愤懑,有些艰难地道:“必须用小乖的安危做赌注吗?”   “你跟小乖,不论哪一个,我们都不能失去。”这话是事实,却也让苏荷再次明白自己对荙楚的意义。   她是圣女,他们想要得到长生劫,她跟小乖,缺一不可。   “皇兄,你说话算话。”苏荷的语气凝重了下来。   昏黄的火光中,楚荀直视着苏荷的眼睛,“自然。”   狱中。   狱中安静得有些可怕,蓼实能清楚地听见石子滚动的声音,忍住不安地开口道:“公子——”   洛无尘没有说话。   地上的石子摆成了一个「漭」字,虽然子时才见过,可短短两个时辰,变化实在太大了。   三万军对六万军,他在想,澹台漭的胜算几何。   青黛也已经行动……   “午时……”   洛无尘略显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蓼实听见了,让他有些焦躁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第114章第114章   就在邵雪月想要放开楚陵激动上前的时骸   他来了荙楚这么久,从来不曾见过这么一个人。   就在邵雪月想要放开楚陵激动上前的时候,楚陵最先回过神,几乎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拽住了他,道:“冷静,他不是邵卿。”   邵卿——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邵雪月咬紧了牙关,纵然知道,可是,那是他亲哥啊。   那个长着跟邵卿一模一样的人略微歪了歪头,嘴角勾着一个轻笑,道:“你们想进圣地,想救沈牧亭还是想要得到长生劫?”   邵卿淡淡抬起了手,淡声道:“放箭。”   无数箭矢朝他们射了过来,洛无尘握着剑格挡,蓼实更是冲在最前面,死死护住洛寒衣等受了伤的人。   “公子……”蓼实的声音很沉,这么多箭,他们周围,除了后方的那漆黑圣殿,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躲,凭他们几个人想要冲出这重重包围,必定非死即伤。   “退。”洛无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邵卿见他们进去了,轻轻抬手,箭雨止。   而在另一边,荙楚皇帝、楚荀、苏荷等尽皆朝这边赶来,午时将近,他们必须得再午时之前到得圣地。   但是去的,却是圣殿的另一边。   这边已经有了一方囚牢,沈牧亭端坐其里,姿态默然,而仇轩更是被吊在这囚牢之下。   周围都是怪异蠕动的生物,仇轩对这一切并不诧异,多年前,于应少安那一役,他们都曾见过。   仇轩的眉目很沉,有些紧张。   只听「咔擦」一声,原本紧闭的石门打开了,一条竖着十二雕像的路从石门处朝着沈牧亭延伸而来,荙楚皇帝跟楚荀苏荷等人站在门口,几人视线牢牢锁定囚牢中的沈牧亭。   沈牧亭淡淡抬眼,嘴角勾着一抹轻笑,看向荙楚皇帝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轻声道:“来了。”   他的语气像是遇见了老朋友叙旧般清浅。   荙楚皇帝并未发现异常,更没有理沈牧亭,而是问旁边的苏荷,“午时将到,苏荷,准备好了吗?”   苏荷跟楚荀齐齐抿唇,苏荷更是将目光放在了楚荀身上。   这么久时间以来,楚荀一直说不急,不急,而今已经到了这一刻,小乖不知所终,他们,怎么打开圣地大门。   沈牧亭微笑着看向门口的那一帮人,忽然道:“怎么?难道你们已经找到鲲赤蛇了?”   荙楚皇帝的脸色猛地一变,视线凌厉的看向苏荷。   苏荷立即跪了下去,解释道:“回禀父皇,小乖,”苏荷顿了一下,轻轻咬了咬唇,而后艰难道:“小乖在霁国的时候,便落入了洛无尘之手,至今生死未知。”   荙楚皇帝的身子晃了晃,楚荀想要上前扶一下荙楚皇帝,却被荙楚皇帝猛地甩开了手,震怒道:“楚荀!”   “儿臣在。”楚荀跪了下去,就算隔得这么远,沈牧亭也能听见楚荀跪下时那「咚」的一声。   他坐了起来,左手懒散的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上演的这一出好戏。   讲真的,沈牧亭也很奇怪,这个楚荀究竟在想什么,他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去找洛无尘把小乖救回来,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如何,可他偏偏就是不做。   他究竟是在怕,还是洛无尘做了什么他沈牧亭想不到的事?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楚荀没有得到小乖,这于他们而言,终究是有利的。   沈牧亭看了半晌,垂头看向下方的仇轩,就见仇轩正巧朝他看过来,沈牧亭便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按兵不动。   他们要等楚陵他们过来。   其实这方圣地于沈牧亭而言根本就不重要,而且他跟洛无尘都曾猜测,楚陵身上那莫须有的罪名,可能就藏在这方圣地里。   毕竟……他们在荙楚,也并非什么都没做,甚至荙楚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楚陵身上那所谓的罪孽。   沈牧亭很悠闲的在等,等着洛无尘他们在午时之前赶过来。   而洛无尘那边,他们进了圣殿,许是洛无尘身上有过沈牧亭的血,那些原本缠人不休的藤蔓静了下来,像是探寻洛无尘是否是同类般围绕在他身边。   蓼实的心都提了起来,最终那些藤蔓竟缓缓退了去。   外面的箭雨已然休止,可洛无尘他们却不能出去,他们若是出去,迎接他们的,必然是成千上万的箭。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原本漆黑的大殿进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那些漆黑的藤蔓缓缓退散,在他们的正前方露出了一扇门。   一只信蚕忽然从地底钻了出来,却在一出来便就死了。   洛寒衣等人大气不敢出,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邵雪月扶着楚陵,就听楚陵道:“过去吧。”   洛无尘没有多言,捡起信蚕的尸体,看了上面的信,信上言:从大门进。   落款是沈牧亭。   洛无尘微微拧眉,沈牧亭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好似了如指掌,洛无尘没做多想,缓步朝前那大开的门行去。   几人入了大门,却见内里与外面全然不同。   这里到处都镶嵌了夜明珠,将这方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中间有一方祭台,祭台周边由看似黄金的东西镶嵌。   “那是……”蓼实的视线落在楚陵足腕,那一圈一圈的金丝,难道……   楚陵嘴角的嗤笑甚浓,他放开了邵雪月,慢慢地走到祭台的另一边。 第115章第115章   日光透了进来。   洛无就见外面人头攒动,而最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身是血的澹台漭。   他知道澹台漭必然经历了一番恶战,可在看到这个满身是血的人时,洛无尘那表面的稳重,差点碎裂。   他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视线将外面的情况扫视了一遍。   除了霁国的残兵,其他尽皆是荙楚人。   沈牧亭一身白衣,站在荙楚皇帝最前面,单手背负在身后,而仇轩就单膝跪在外面石壁的另一边。   许是感觉到石壁已经全部打开,沈牧亭转头朝洛无尘看了过来,轻佻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皮,道:“洛无尘,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沈牧亭这一刻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澹台漭只要遇上洛无尘,冷静便都喂了狗。   荙楚皇帝他们可能也没想到洛无尘他们竟然会出现在圣地的祭台旁,先是满脸惊愕,随后荙楚皇帝的脸上便露出了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笑来。   “天助我也,当真是天助我也。”荙楚皇帝忽然一把拽住了苏荷的手,道:“圣女,而今就连老天也在助朕,你的使命,到了。”   苏荷在看到里面的那个祭台时便脸色惨白,脸上交错着各种情绪。有惧怕,有惊恐……好似洛无尘他们背后有着什么要命的怪物。   洛无尘察觉到苏荷的神情不对,下意识的偏头,刚转了一半,洛无尘就听澹台漭跟沈牧亭有些惊惧的声音响了起来。   “洛无尘——”   一条长得像是藤蔓的东西忽然从洛无尘他们背后探了出来,滴滴往下滴着血红的液体。   而祭台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蓼实下意识的飞身纵扑,抱着洛无尘就往外面滚了出去。   邵雪月、夜绍溟他们也是如此。   就在他们出去片刻后,那大开的石门「轰」地一声砸了下来,几乎是贴着邵雪月的脚后跟砸下的。   邵雪月惊魂未定,正想问其他人那是什么东西,就听荙楚皇帝撕心裂肺的吼声响了起来。   “你们做了什么?”随后又转身拽着身旁的苏荷问:“怎么回事?怎么会关了?”   苏荷不知道,但她惧怕这个地方。   沈牧亭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随后看向荙楚皇帝,脸上的笑嘲讽异常。   澹台漭单手杵着长/枪,目光定定地锁在洛无尘的身上。   他身上看似完好,没受什么伤。   可是当他收到消息,说洛无尘跟沈牧亭双双被捕,洛无尘甚至被楚荀砍掉了一只手臂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疯了。   三万将士被他强硬地调遣了一半出去。原本三万将士,一个都不愿走的。   一万五千士兵,跟着他一直往皇宫里冲,折损了很多很多。   洛无尘遥遥看着澹台漭,直到看到澹台漭嘴角勾起了一个放心的微笑,洛无尘便什么都懂了。   信蚕他确实没收到,却依旧选择不要命地往里面冲。   澹台漭啊澹台漭。   沈牧亭悠悠走到他们一帮人的前面,与洛无尘并肩而立,道:“澹台漭是傻的吧。”   洛无尘却轻笑出声,“阿亭,倘若是战王爷收到你即将殒命的消息,战王爷会如何呢?”   沈牧亭这才转头看向洛无尘,倘若是他不测,月烛溟定然会拼了命来救他。   洛无尘这么一说,沈牧亭还有什么不懂的,只是他不知道,楚荀一直都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一点在现今一点也不重要了,他看着盛怒的皇帝,问洛无尘,“澹台卓还有多久到?”   “今夜,子时。”澹台卓跟月烛溟里应外合,只是不知月烛溟那边如何。   “战王那边呢?”洛无尘反问了回去。   沈牧亭却给了洛无尘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倘若他估料没错,两个时辰内,月烛溟定然会来。   荙楚皇帝不知道忽然怎么了,居然趁楚荀不备,忽然抽了旁边一人手上的刀,一刀砍在了楚荀身上。   “父……父皇!!”楚荀不可置信,飞溅的鲜血溅了苏荷一脸。   “没用的废物。”荙楚皇帝看着沈牧亭的眼睛从方才的不可置信,瞬间变成了兴奋。   长生劫就在面前,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对付这一帮残兵不成。   “给朕抓住他们,沈牧亭——我要活的。”为首的太监立即举起了手中的拂尘,对着洛无尘大喊了一声:“给我杀。”   荙楚士兵动了。   澹台漭正准备开口,可是人群中一个人率先喊了出来,“兄弟们,给我杀。”   一时间,这方天地喊杀声、惨叫声,声声震耳。   鲜血跟尸体很快就铺在了这片广场上。   洛无尘跟沈牧亭也动了。   众人执剑握刀,两方人马厮杀成了一片。 第116章第116章   真正的沈牧亭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孖离北国跟荙楚,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沈牧亭从来不曾深究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荙楚多年前就对他居心叵测,他们一直在等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沈牧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滴在地上,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顺着地上并不明显的凹槽,流向身后的崖壁。   崖壁在他血的滋润下,像是死物瞬间拥有了生命,红色的血顺着凹槽肆意游弋。小乖浑身都在抽搐,像是在极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赤雪见此,扑棱着翅膀喊了一声「小乖」,猛地飞了上去,想要将小乖从崖壁上撕下来。   可是——扯不下来。   那边的苏荷也发现了这一点,只是她以为,赤雪是受命于洛无尘,去杀小乖的。   她的笛声陡然一转,乍然变得刺耳尖啸,就连耳廓也流下了鲜血,可她却像是浑然不知般。   洛无尘安静在半空被吊了一会儿,终于感觉自己的手足有了知觉,长剑在手中翻转,藤蔓被搅断,洛无尘落地,立即飞身前去救澹台漭。   澹台漭落地,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洛无尘的身上,可他却依旧看着洛无尘,问他,“安好否?”   洛无尘抿紧了唇,“无碍。”   这一句「无碍」没有任何牵强,澹台漭听得嘴角微勾,好像,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洛无尘不带任何隐瞒的「无碍」。   洛无尘扶着他,问:“能动吗?”   周围都是一片哀嚎惨叫声,荙楚皇帝站在不远处的一处高台,模样狰狞地看着小乖跟洛无尘,而他身边的那个太监,正在指挥大军杀了他们。   另一边。   青黛听得这边喊杀声震天,心中焦急。   已经过了午时,大盛的兵,为何还没来?   荙楚皇宫多处走水,宫人逃命的逃命,救火的救火,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他们公子的信号。   还要等吗?   “青……”跟着青黛行动的一个听风楼人担忧地看向青黛,如果等不到大盛怎么办?他们就这么一直蛰伏在这里吗?公子怎么办?而且还有……   青黛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他自然知道这些,可是……可是……   片刻之后,一道鼓声刺破天地。   青黛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约莫城门方向,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光,那些光凝聚成了一个「盛」字。   青黛猛地转头,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大盛的援军——到了。   “行动。”青黛好不含糊,身边的两人更是直接拔开了信号塞,同色焰火飞天而上。   青黛立即领人冲向了圣地的方向。   而圣地这边。   洛无尘等人同样看到了这信号,可此时的他们早已精疲力尽。   澹台漭更是浴血混战。   突然,箭矢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   邵卿领着人突然出现,荙楚皇帝不住地吼“杀了他们。”喊得眼睛通红。   他要放干沈牧亭的血,引出长生劫。   苏荷七窍都开始流血了,她也精疲力尽,视线里全是一片赤红,就连小乖,她也看不清了。   可是心里依旧在对自己说: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沈牧亭嘴角扬着轻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也看着身后越来越红的崖壁,就在血液覆满崖壁时,沈牧亭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公子……”仇轩浑身是血,想要靠近沈牧亭,却被荙楚的兵拦了下来,怎么都靠近不得。   沈牧亭抬眼看向荙楚皇帝,嘴角的笑渐渐趋于疯魔的姿态。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他永远都活在别人的觊觎里。   “皇帝,你很想要长生劫对不对?”沈牧亭慢慢站了起来。   洛无尘能清楚的感觉到,沈牧亭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他扶着澹台漭,一边杀一边朝沈牧亭的方向靠近,希望能来得及。   “阻止他。”澹台漭忽然开口,强撑着自己站直了身体,就连挥枪也感觉不到他的强撑。   “阿漭……”洛无尘不愿扔下他离开,澹台漭却笑道:“沈牧亭究竟有什么本事,我们知道的都不详尽,可是,沈牧亭若是死在了这里,你觉得月烛溟会如何?” 第117章第117章   他们能在皇宫安稳到现在,不是没有准备的。   此时他们尽皆穿着荙楚兵的衣裳,青黛一个眼神过去,众人立马动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混进那些包围圈里,援军很块就到了,只要他们——坚持到那个时候。   可是在看到洛无尘跟澹台漭还有蓼实现在的模样时,青黛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   就在荙楚兵打算再次对洛无尘他们动手的时候,青黛厉喝一声,众人挥刀朝身边的人砍下。   洛无尘的视线立即就朝青黛看了过去,转身扶着澹台漭就朝崖壁靠近。   沈牧亭像是极其虚弱般,邵卿提着沈牧亭,就像提着一件破衣裳似的轻松。   可是他在看到洛无尘动的时候,却微微抬起了头,朝洛无尘扬起了一个微笑。   耳边是贯彻耳膜的喊杀声,洛无尘就见沈牧亭垂着的左手忽然竖起了两根手指,突然反手朝邵卿身上捅了上去。   邵卿没有言语,可是妖异的脸却变成了诡异的黑紫,一条触须从邵卿的后颈挣扎着钻了出来,张牙舞爪的想要朝沈牧亭靠近。   邵卿不受控制地跪地抽搐起来,就连原本跟着邵卿的那帮人,也诡异的原地抽搐。   荙楚皇帝表情惊恐地看着沈牧亭,步步后退,那个太监紧紧护着皇帝,招呼着兵马前去杀掉沈牧亭。   沈牧亭却微微一笑,就见他忽然靠近邵卿,一把拽住他后颈的玩意,猛地拔了出来。   邵卿没挣扎几下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沈牧亭看着皇帝,嘴角勾着轻笑,“你们要的长生劫,不就是这东西么?”   那看似藤蔓的东西紧紧缠在沈牧亭的左手上,就像是要找个缝钻进去一样。   可是沈牧亭不止没有放开那东西,反而将那东西的脑袋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把自己的手指探了进去。   洛无尘看得心惊,可手下的动作却分毫未停。   洛无尘将澹台漭扶到崖壁旁,澹台漭整个人都几乎力竭,洛无尘召来蓼实,无需洛无尘多言,蓼实也知道洛无尘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洛无尘转身就朝沈牧亭走了过去。   原本抽/搐的那些邵卿带来的人已经变得安静,只是将弓箭调转了头,对向了荙楚人。   皇帝惊恐地躲在那个太监后面,问沈牧亭,“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连苏荷也奋力地瞪大了眼睛。   沈牧亭却是但笑不语,他转头朝洛无尘看了一眼,问他,“无尘,你想怎么办?”   大盛援军就快到了,邵卿带来的这些人只知听命令,根本不知疼痛,荙楚人会心疼他们,沈牧亭可不会心疼一具具本该入土为安的尸体。   沈牧亭嘴角勾着一抹淡然的笑,细看之下,那笑中,隐藏着几分残忍。   “阿亭,你说呢?”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也做好了应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们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就连而今的事,沈牧亭曾经也跟他提过一个「或许」二字。   长生劫非是长生,用沈牧亭的话来说,那不过是一种寄生物种。   洛无尘不懂什么是寄生物种,可是沈牧亭对他解释过。   照洛无尘的理解,那便是类似于「蛊」一样的存在。   有的蛊,的确有控制人的能力,只是洛无尘从前从来不曾养过这样的东西,就连洛寒衣也不曾。   所谓的长生劫,竟然是这种东西,而荙楚皇帝,却要为了这种邪魔外道的东西,几乎与整个天下为敌,做尽为帝不耻之事。   那边洛寒衣为澹台漭简单包扎了几下,沈牧亭的手指微动,那些本该入土为安的尸体,立即拔出了腰间大刀,顺着沈牧亭的心念,不知疼痛地朝荙楚皇帝的方向攻了过去。   事到如今,楚陵跟邵雪月洛寒衣等人那一身所谓的罪孽从何而来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那些所谓的罪孽,本身就是一场极为可笑的笑话。   洛无尘不曾告诉楚陵,他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知,自己根本就是无罪的。   一切都是荙楚皇帝的私欲,尽皆是荙楚皇帝为了掩盖他复刻长生劫的牺牲品罢了。   青黛他们杀得眼眶赤红,而那些尸体在沈牧亭的指挥下,也被荙楚人砍得残破不堪,却依旧在动。   洛无尘回首看了一眼澹台漭,见他昏了过去,再次回头时,洛无尘看向沈牧亭,“你要如何处置荙楚皇帝?”   洛无尘的语气看似清浅,可沈牧亭却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怒意。   “随你。”沈牧亭看向宫门的方向,那里已经传来了嘶喊声,几乎声可震天。   洛无尘轻笑,他淡淡举起了手中的剑,捻了其上一滴血,轻轻瞄了一眼荙楚皇帝的方向,猛然屈指。   “皇上——”一道惊吼声划破长天,那太监就算护荙楚皇帝护得多么密不透风,可到底是一个人,其他荙楚士兵许是回过神,在听闻门口传来的嘶吼声时便乱了,洛无尘才有一瞬的可趁之机。   苏荷瘫在地上不能动弹,他怔怔地看着她守护了许久的圣地。   从前,她是里面随时会被里面的东西吞噬的最弱小的存在,而今,她看着那大开的石门里,竟然拥堵异常,里面那些让她惧怕至今的东西,尽数成了尸体。 第118章第118章   洛无尘想要起身去扶洛寒衣,洛寒衣教养他数年,虽然一开始的目的并不纯粹,可到底并未伤他分毫,还处处救治帮助于他。   这礼,他不能受,而且,这本就是他跟楚陵的交易。   “师……”洛无尘想要跪地将洛寒衣扶起来,刚说完一个字,就被洛寒衣抬手托住了膝盖,洛寒衣抬头看着洛无尘,心中有愧,只道:“此时,你不是我徒弟,我也不是教养你的师父,而是以洛家人的身份,跪谢恩人。”   洛无尘知道洛寒衣的性子,这一礼他若是不受,洛寒衣能一直把自己放在低于洛无尘许多许多的位置上,这并非洛无尘想看到的。   洛无尘站起了身,垂眸看着洛寒衣,抿了抿唇道:“好。”   邵雪月、楚陵、洛寒衣等人便朝洛无尘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大殿中一时间安静非常,也不乏有人防备着楚陵跟洛寒衣等人的。   林绯玉此时穿着一身绯红色常服,忽然靠近沈牧亭道:“阿亭啊,你说这洛无尘……”   林绯玉原本是想说这洛无尘看着跟传闻中一点也不像,观那气质,倒是有着几分月华般的淡然。   沈牧亭忽然转头看向林绯玉,问他,“方时镜呢?”   一听到方时镜的名字,林绯玉:他惯来知道沈牧亭不做人的特性,可现在提方时镜,明显是嫌他话多,用方时镜来收拾他的,林绯玉立即就闭了嘴。   方时镜正在收拾残局,压根没来荙楚京都跟他们汇合,林绯玉这才觉得自己有了点喘/息之机。   林绯玉偃旗息鼓的,可是视线一直没有从洛无尘身上移开,这是两国合作,沈牧亭不要荙楚江山,他洛无尘就好意思要?   似是察觉到林绯玉的视线,澹台漭一个凌厉的视线朝他扫了过去,林绯玉与澹台漭对视,就见澹台漭的视线活像自己掀了他澹台家的祖坟。   林绯玉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洛无尘已经把洛寒衣扶起来了,并未理会澹台漭跟林绯玉的电光火石,而是扶着洛寒衣坐下,问他今后的打算。   洛寒衣道:“而今我等已然是清白之身,小崽子,待回到霁国,你跟澹台漭是不是……”   一旁的邵雪月也插话道:“对对对,你们是不是也该那啥了。”   邵雪月说完就看向大殿门口,正在跟一众将士谈笑风生的白芍。   将士有大盛的,也有霁国的,但是白芍好像谁都能聊得来,这让邵雪月心里很是不悦,却又说不出话来。   “成亲,成亲……”一声鸟叫从外面传来,巨大的翅膀在大殿中扇出了一阵罡风。   众人抬眸,就见两只雪白的鸟从外面飞了进来,赤雪在下,九螭在上。   众人看着这场景,齐齐别开了头,就连白芍都不好意思的红了耳廓。   众人:……   “来人,把这俩畜生赶出去,成何体统。”澹台卓立即冷声下令。   赤雪闻言猛地抬头,尾巴一翘就把九螭甩了下来,撑开翅膀,问澹台卓:“你才是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老子是鸟。”   众人:说完赤雪就开始抖它的冠羽。   九螭:它一翅膀拍在赤雪头上,不语。但是赤雪马上就安静了。   九螭看着洛寒衣,轻轻道了声:“主人。”   洛寒衣摆了摆手,“去吧,这世上唯留你们两只霜燧鸟,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九螭听出了洛寒衣语气里的嫌弃,它跟了洛寒衣几十年,怎能不知他心绪如何,它跟着洛寒衣的时间,比夜绍溟都还久。   赤雪听洛寒衣这么说,当即就想跟他吵起来,奈何又挨了九螭一翅膀,只能闭嘴不言,视线有些愤怒地盯着洛寒衣。   “好。”九螭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大殿上谈笑风生,就算多了两只鸟,也并未掀起几分波澜。   到最后快散的时候,就连赤雪都喝醉了。   洛无尘的酒量惯来不好,散宴的时候,已经醉得只能被澹台漭打横抱走。   路上,洛无尘双臂攀着澹台漭的脖子,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那一声声「阿漭」,喊得澹台漭心也跟着荡了起来……   快到住所的时候,洛无尘睁着迷蒙醉眼,忽然看着澹台漭。   皎白的月光下,洛无尘的皮肤都好似泛着一层冷白的光,就在澹台漭准备开口的时候,洛无尘忽然笑了一下,起身一下含住了澹台漭的唇。   半晌后,洛无尘放开他,荡着调子喊了一声:“阿漭——”   澹台漭深吸了一口气,步子在不动声色地加快,却未曾言语分毫。   洛无尘醉了,脑子发晕,闭着眼睛,听着澹台漭渐渐急促的心跳声,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第119章全文完   澹台漭刚把自家老子不关心自己的话说出口,澹台卓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忽然回头说了一句,“你小子老子还不知道?比牛还壮,你用得着老子担心?”说完拂了拂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澹台卓这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是听得澹台漭乐呵,他低声问洛无尘:“无尘,你说,我壮不壮?”   洛无尘:他不想说话。   可耐不住澹台漭不依不饶地问,好似洛无尘不亲自说出口,那就是代表自己那时候不够卖力,更不够壮。   接下来的好多天,澹台漭都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在洛无尘心里到底壮不壮这件事,最后还是洛无尘求了饶,不得不承认。   “阿漭,你很壮,非常壮。”可语气听在澹台漭耳中,难免觉得多了几分敷衍,便又竭力证明。   洛无尘:……   *   半个月后,荙楚的一切便都尘埃落定,在认真询问过楚陵之后,荙楚被一分为二,成了霁国跟大盛的国土,荙楚圣地被沈牧亭这段时间毁了个彻底,不留分毫遗患。   这一日,洛无尘等人跟沈牧亭等人告别,他们都要回去了,剩下的事自然交由荙楚跟霁国的大臣们处理,楚陵比他们更先回霁国。   洛无尘跟沈牧亭互相看着对方,最后相视一笑,沈牧亭倚在月烛溟怀里,笑着对洛无尘说,“婚期定了,定要与我说一声。”   “定然。”洛无尘微微点头,微笑送别了沈牧亭他们,这才跟澹台漭他们启程回霁国。   这一路上,洛无尘他们走得很轻松,澹台卓先走,洛无尘他们便在后一路游玩着走。   洛寒衣跟夜绍溟回了傲风山,洛无尘不放心,便把林柚派给了他们,彩絮也被林柚拉走了。   洛无尘看着疮痍的这片土地,忽然问澹台漭,“阿漭,你说,长生跟权势,当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长生劫不过是应家为了不被灭族胡诌的谎言,又因他应家秘术太过于神奇,竟是骗过了天下人,可最后,应家人也没有一人落得一个好下场。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澹台漭看着渐渐消失在滚滚烟尘中的沈牧亭他们那一对人,“就像沈牧亭,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若是对荙楚存有野心,不会问楚陵究竟要不要做这荙楚帝王,更不会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   洛无尘抬眸看他,那双桃花眼中盛着浓浓的笑意,道:“倘若,他只是客气一下呢?”   “他没那么傻,如果楚陵当下就答应了呢,他身为大盛王君,难道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尔反尔?”澹台漭微微靠近洛无尘,鼻尖对着他的鼻尖,问他,“他为月烛溟做了那么多,你觉得他会把大盛至于这样的境地?”   洛无尘觉得澹台漭当真是……   “阿漭,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与你为敌,实在是很不明智的抉择。”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澹台漭忽然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问洛无尘,“那你呢?当我是谁?”   洛无尘垂下眼睫,耳垂略略泛红,初夏的徐徐清风吹动了他的发,有几缕调皮地掠到了澹台漭脸上。   清晨的阳光泛着几许微热,将洛无尘的脸都好似映照得微微泛红。   这样的洛无尘,澹台漭极少看到,每一次都让他心中涟漪微澜。   洛无尘看着这样的澹台漭,自然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他故意微微骗了一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微微勾着唇,用他那清浅,却又勾着几分尾音的声音道:“要么……”洛无尘故意顿了一下。他的那一顿,让澹台漭原本还算平静的心,忽然间提了起来,只得微微抿唇,等着洛无尘的后话。   “夫君?”   洛无尘声音清浅,「夫君」两个字一出口,就让澹台漭觉得有些臊,又有些兴奋,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洛无尘自然看出来了,微微垂下头,一声清浅的低笑忽然传进澹台漭的耳朵里,他看着洛无尘故意露出来的那一截脖子,突然俯身靠近洛无尘的耳边,嗓音低哑地道:“洛无尘,你完了。”   洛无尘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就见澹台漭忽然转身,翻身上马,像离弦的箭的一样冲了出去。   “阿漭!”洛无尘惊呼了一声,可是只得到澹台漭急急一句:“等我回来。”   洛无尘:??   青黛他们也被这一幕惊了一下,完全不知道澹台漭究竟要干什么。   “公子,小侯爷怎么了?”   就连不远处整理行装的蓼实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洛无尘摇头,他也不知道澹台漭怎么了。   这一边。   澹台漭策马狂奔,方才洛无尘的那一句「夫君」他朝思暮想了许久,就算是在榻上,不论澹台漭怎么逼迫他喊他一声夫君,洛无尘都闭口不言,只会对他说:“阿漭,你轻点,你轻点好不好。”   澹台漭一直以为,就算他们成亲以后,洛无尘都不会喊他一声夫君,全然没想到洛无尘竟然会在今天突如其来地喊他「夫君」。   澹台漭脸上扬着傻笑,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队伍,澹台漭猛地一扬马鞭,马儿跑得更快了。   那一声声兴奋的「驾」,让前面领路的澹台卓听了,只觉得自家这小子真麻烦。   路过马车的时候,楚陵所在的马车里面探出三颗脑袋,邵雪月、白芍把楚陵挤在中间,眼睁睁地看着澹台漭纵马从他们面前飞奔过去。   “老头子,你等一下。”澹台漭勒马停在澹台卓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   澹台漭现在兴奋得连都红了,看着他老子,朗声道:“爹,你回家准备好聘礼,等我回来。”   说完澹台漭就调转马头,又回去了,徒留众人愣在当场。   澹台漭都跑得没影儿了,澹台卓才反应过来,问身边的人,“这小子方才说什么?”   聘礼?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