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书香门第TXT下载论坛 ) - - ( ┃ ┃ / (o _ o) \ ┃ ┃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 \ ( 0 ) / ┃ ┃ _'-.._'='_..-'_ ┃ ┃ 书香门第【熊大】整理! /`;#'#'#.-.#'#'#;`\┃ ┃ \_)) 熊 ((_/┃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先 .# ┃ ┃ / '#. 生 .#' \ ┃ ┃ 请大家支持作者,支持书香门第! _\ \'#. .#'/ /_ ┃ ┃ (((___) '#' (___)))┃ ┗━━━━━━━━━━━━━━━━━━━━━━━━━━━━┛ 《重生之孽奴虐暴君》作者:梅果 文案: 左相之子罗维上一世错爱一人,最后家族覆灭,自己为奴为娼,惨死荒野雪原。 上天不弃,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本以为这一世只为赎罪,此生再无情爱。 当一场名为复仇的大幕拉起后,罗维才知道这只是又一场宿命的情劫。 曾经的帝王,昔时的恋人,今生的挚爱,敌国情根深种的新帝,谁是谁的良人? 谁又是谁的伤?英雄逐梦,千秋霸业,万里江山,都道繁华如过眼的云烟,用我百年的寂寞,换你一世的欢颜,是否就是值得?   ☆、1前世,惨死!   天寒地冻,大雪已经连着下了数日之久,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京师西郊的城隍庙被弃用了多年,早已被世人遗忘。   这一夜雪停后,天空却依旧阴沉,不见明月繁星。   西城隍庙的大殿台阶下,这天清晨就被人弃之于此的人,周身已经被雪埋了个严实,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堆。   几声寒鸦的叫声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   一阵风呼啸而过,稍稍停歇了的雪竟又下了起来。   一个孤魂静默地站在隐约可见人形的雪堆旁,这下面就是他曾经的躯壳。刚刚风起时,最后一口气断绝,所有的痛苦似乎一下子也就消失了。   孤魂没有等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他甚至也无法离开这具躯壳半步,冥冥中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把这缕孤魂禁锢在了这里。   雪断断续续地下着,今年的冬天似乎太过漫长。   七日之后。   孤魂听到了缭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他转身去看,是一队羽林卫。   “找人!”一个身着黑甲的年青将军跳下坐骑,冷着一张俊脸,挥了一挥手。   羽林卫们四下找了一圈,终于在台阶下找到了已经深埋在雪中,不仔细寻找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的尸体。   “挖,”将军只又说了一字。   于是孤魂在守了自己的尸身七日之后,总算看到了自己死后的样子。   饶是这些羽林卫都是军中好手,见惯了尸首,但见到这具尸体后,还是都忍不住呕吐。   孤魂不在意这些,活着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意,更何况现在死了。   雪中的尸体并没发出腐肉的臭味,这还要多谢这连日来的大雪。尸体是青紫色的,未着寸缕,皮包着骨,大大小小的疤痕重重叠叠的遍布了全身,细看之下竟无法在这具身体上找到一处完整的皮肤。两只眼睛,一只被剜去了,一只圆睁着。胸前的两个乳头已经没有了,一个是一块黑色的疤,像是生前被人用烙铁反复烙过了,一个只剩下一个血洞,已被人用刀连根剜了去。一截肠子拖在体外,下身只是一堆烂了的肉,一个粗圆的木桩子深插在这堆烂肉里,被血染成了暗红色。两条大腿烂光了,只剩下两条白森森的腿骨,细一看,就可以发现这骨头也是寸断了。   孤魂突然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本事的,就是这样了,他还是硬在雪地里从日出撑到了日落,才断了气息。   一个裹着黑狐裘的男子走到了这具尸体的跟前。   “爷!”年青的将军也走上前来,冷硬的声音里总算带上了感情,透着几分焦急。   男人的个子很高,面容很英俊,也很冷,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却又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这具尸体。   “爷!”将军伸手拉这男人,“看也看了,还是走吧,”这声音竟是哀求。   男子却不为所动,蹲下了身子,伸手来摸上这尸体鸡爪一样蜿缩着的手。手骨都是断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的手腕上还留下长年戴镣铐的印子,指甲也都被拔去,左手食指中还钉着一支铁钉,从手指一直钉到了手心。男人又看双脚,这双脚早已全废了,脚踝碎了,十个脚趾不见了六个,剩下的四个也都奇形怪状,指甲当然也是被拔去了。   孤魂不明白这具让人作呕的尸体这人为什么还能这样细细的抚弄,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他一样。   “罗维,”男子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出来。   孤魂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只可惜亡魂的笑声活着的人是无法听到的。这是他活着时的名字,已经多年没有人叫过了,人们只会叫他贱人,叫罪奴,叫猪,叫狗,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人的名字。“龙玄啊,龙玄,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孤魂觉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得快笑出泪来,只是亡灵没有泪可流。   “爷!”将军也蹲下身来,他至始至终没有看这尸体一眼,只忧心忡忡地看着这男子。   “罗维,”男子轻唤着这个的名字,一边把手覆在了尸体圆睁的右眼上,想要替他合上这只死也不能瞑目的眼睛,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这只眼都是圆睁着,合不上。   死不瞑目,孤魂知道自己是死不瞑目的。   一阵风卷杂着纷飞的雪花袭了过来,雪又下了。   孤魂突然只感觉自己随着这风飘了起来,禁锢他的力量消失了,他似乎自由了。孤魂放任自己随着这风走,他是个罪人,魂无所依,只能做一个游魂野鬼了。   “陛下!”风雪乍起,迷乱了所有人的眼,将军更是焦急了,“陛下若是可怜他,那臣这就命人把他埋了。”   “子舟,他死了,”大周平章帝龙玄对自己最得力的大将军宁飞说。   “陛下!”将军下了死劲想拉这皇帝起来。   一个白袍青年这时单人独骑冲了来,也不管冲自己行礼的羽林卫,直冲到了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前。   “裕王爷,”将军伸手想要拦这青年人,却被这青年人一把推到了一旁。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只看了一眼这具尸体后,裕王龙翔便崩溃了,冲着他的兄长大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就满意了?!”   “不知道,”皇帝回答他的弟弟,“朕不知道。”   ☆、2重生十三岁   罗维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都在疼,他很奇怪,死了的人还能感觉到疼痛?正想着,一只手覆在了他额头。罗维抬眼看这手的主人,全身就一抖,他竟然看到了他的父亲,早已死了的父亲。   “醒了?”一个皮肤偏黑的俊朗青年也伸了头来看,一脸的不耐烦,“自作自受!”   是二哥,罗维抖的更厉害了,二哥已被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弟弟给害死了,怎么能还活着?   “疼的厉害?”发现了罗维的异常,罗知秋忙扭头唤守在一旁的大夫。   须发皆白的大夫过来给罗维把脉,一脸的凝重。   “我,”罗维强逼着自己不要发疯,颤抖着问:“我在哪里?”   “你在家啊!”罗则一见这个弟弟就一肚子气,说话也就无法做到和颜悦色。   罗维看看四周,这个房间他是记得的,这里曾经是他的房间,无处不在的奢华,显示着他这个主人的世俗和浅薄。   “你又要作什么怪?”罗则没好气地问。   “我死了,”罗维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死了?”罗则的火越发大了,“那我们都是鬼了?”   罗维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了。   “他怎么了?”罗则见小弟又睡了过去,这才紧张了起来,忙问大夫。   大夫叹了口气,“左相,”他对罗知秋说:“小公子是受了内伤的,不易好啊。”   罗维又是昏睡了两日后才再次醒过来,这一次守在他床边的是两个小侍从,小小,七子。罗维记得这两人也是死了的,他看着这两个侍从,他对他们一直都不好,还是左相家小公子的罗维就没有对什么人好过。   “我怎么了?”罗维问。   小小说:“公子受伤了。”   罗维抬起自己的手看看,两只完好无损的手,“我在哪里啊?”他仍是问。   七子说:“公子在家中。”   他们不敢跟罗维多说一句话,罗维是个跋扈的人,一句话听不顺耳抬手就是打,他们如今对着罗维已是怕了。   罗维呆了半天,突然又问道:“现在是什么年号?”   小小和七子对视一眼,随后小小说:“公子,现在是庆元五年。”   庆元五年,庆元五年,罗维猛地想坐起身来,可是胸背处的疼痛让他又跌回到了床上。庆元五年,这一年他十三岁,还是左相罗府的三公子,罗家家破人亡的时候还在这七年之后。“庆元五年?”罗维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公子,是庆元五年,”七子不知道这个主子是怎么了。   罗维愣怔着,一言不发。   两个小侍从等了好久,也没听罗维再发一言。“公子?”终于小小忍不住喊了一声。   罗维双手捂住了面孔,但仍挡不住眼泪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公子?”这下连一向冷静的七子都慌了,这位主子从来是不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罗维静静地流着泪,原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上天竟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是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公子,你是身上疼得厉害吗?”七子又问,这下他是真的担心了。   罗维抹去了满脸的泪水,望着两个小侍从一笑,“我没事,你们给我弄点吃的去吧。”   小小和七子都一呆,小公子何时这样对他们笑过?   “去吧,”罗维轻声说,带着歉意。   两个小侍从跑了出去,醒来的小公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奇怪,像是变了一个人。   ☆、3孽子的过往   罗维硬撑着半坐起身来,肩胛处很疼,但这疼对已经忍受了十年非人折磨的罗维来说,算不上什么。罗维记得十三岁时他被凤武大将军家的两位公子寻仇,两人痛打了他一顿,二公子赵君毅更是在他试图逃跑的时候,从后面给了他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左肩。这不怪赵氏兄弟,是他罗维欺人太甚。是他罗维当街仗势欺凌了赵大公子的妻兄,那个老实的读书人硬是被他打得倒地吐血昏迷,而他罗维做这恶行的原因只是因为这读书人的未婚妻入了他罗三少的眼,一个只有十三岁的人,竟然已经会当街强抢民女了。   罗维自嘲地摇着头,上一世的自己为什么就是一个混蛋呢?难道就因为自己生于当朝第一权贵之家?父亲是当朝左相,大哥是手握重兵的云关大帅,二哥是京师都尉大将军,母亲亦是将军门之女,四个舅舅俱是威振一方的将军,还有他的姑姑,当朝的皇后罗知意,人们都说罗家是这大周朝的半壁江山。   但是就是这半壁江山,七年后却只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姑姑被废了后位,自尽于冷宫。父亲被贬为庶民,死于流放岭南的路上。大哥战死,尸骨被北燕的军队马踏成泥。二哥为救父亲冒死闯宫,以代罪之身出征北燕,却在征途之中被宫人毒杀于军帐之中。随后就是帝王的雷霆之怒,姑姑所生的大皇子龙玉被贬去太子之位,与同为姑姑所生的三皇子龙行、六皇子龙皓一起圈禁于夏川皇陵之中,而罗家就是抄家灭族。   “你要保住你的两个侄儿!”这是母亲终死前对他的交待。罗维不想再回忆,可是这回忆却像溃堤的潮水一样涌出来,让他无力阻拦。直到最后一刻,母亲才告诉他,他罗维并不是罗家的子孙,他的母亲是罗家的三小姐罗知锦,那个于十六岁花季年华就已逝去的人,就是因为生他时难产才早逝的。没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罗家人只知道三小姐十五岁那年被人掠走三月,回家之后不久就被发现有了身孕,至死她都没有透露这个强了她身子的男人是谁。直到那时,罗维才知道,他其实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孽种。   那时新太子龙玄出手救了他,因为当时所有人都知道罗维是爱龙玄的,罗维就是龙玄太子的一条狗。那时罗维还以为不管怎样,龙玄还是对他对有情的,不枉他为了他背叛了整个家族,却没有想到龙玄救他,只是为了让他活着,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罢了。   一年后,兴武帝病逝,太子龙玄继位,号平章帝。此时带着两个侄儿在狱中苦熬了一年的罗维也终于得见龙玄。本来满怀希望,却没有想龙玄见他后直斥他背祖忘宗,命人列数他的种种罪状。当天罗维就被龙玄囚于宫中,整整三月,宫中的侍卫人人都把昔日的罗府小公子上了个遍。罗维想死,可是龙玄拿两个侄儿的命相胁,罗维也只能忍辱偷生。三月之后,已经体无完肤,下身重创至无法行走的罗维被龙玄送入了军中,成了一名军士们发泄的性奴。两年后,龙玄为罗家平返,罗维这个背祖忘宗的罪人赤身裸体,骑在木马上游街,整整三日。再后来,罗维被送入娼馆,生不如死的又活了八年,本以为自己的自甘下贱可以换回两个侄儿的生,却没想到最后听到了两个侄儿早已四年前,死于罗府废宅的那场再次惊动京师的大火中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这一生只是一个笑话,根本没有意义。被娼馆弃于北城隍庙,死于风雪之中,曝尸了七日,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了。   ☆、4重活一世为了谁人?   罗维对自己那十年的遭遇并没有怨言,他这个孽种活该受罪,只是天下间人人都可以折辱他,唯独龙玄不可以。罗维对所有人都无情无义,对他龙玄却是真心真意,为了他龙玄,他帮着挑拨了帝后之间的关系,听任了他龙玄与北燕太子勾结,最终导致了大哥罗启的尸骨无存,拉开了罗家毁灭的大幕。那时他的心里就只有二皇子龙玄,做所有的事都只为了龙玄,龙玄要当皇帝,他就帮他当皇帝,为他除去一切碍脚石,哪怕是他罗维的亲人也在所不惜。   所有的坏事都做尽了,却只换来一句,你既然喜欢男人,那以后你就伺候男人好了。   “公子?”小小已经在床边站了半天了,可是看见罗维只是呆呆地坐着,什么反映也没有,眼看着一碗热粥都要凉透了,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开口喊罗维。   小小的声音把罗维从回忆中唤了回来,罗维闷头喝粥,仍是不言语。他害死了这一府的人,根本无颜再见他们。想起龙玄他仍然心动,上一世是不管不顾的痴爱,这一世却只剩下恨了。上天既然给了他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他罗维定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的,这是他重生一世唯一的目的。他这种罪人不配得到什么,但他的家人,知道他是个孽种,却仍然视他为亲人的这些人,他们是一定要安乐一生的。   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左相夫人傅华走了进来。   “娘,”罗维嗓音干涩地喊了一声。   “听说你醒了,身上还疼吗?”傅华面无表情地问罗维。   “没事了,”罗维说。这个母亲对自己一向是这样的,他曾经一直以气这个母亲为乐,觉得她只疼爱大哥、二哥,对他这个小儿子冷若冰霜,可是现在不会了,他并没有资格得到这个高贵妇人的疼爱。   “你父亲和二哥都入朝去了,”傅华上下打量着罗维,语气冷淡地说道。这个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可是她却总是对这个孩子亲近不起来。就算罗维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左相夫人仍是无法理解十三年前罗知锦为什么要执意生下罗维。   “我知道了,”罗维回避了傅华的目光,只轻声应了句。   “一会儿大夫来看你,”傅华以为这个罗维还是要给她脸子看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老实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丢下这一句话后就走了。   罗维昏睡了半月有余,在床上养病又是一个月。   罗知秋和罗则很少来,每次来也只是坐一坐就走,他们与罗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可说。傅华也很少来,至于罗则的夫人许月妙却是一次也没有来过。罗维对此也不在意,许月妙出身贫寒,罗则一次战中负伤,被猎户女许月妙所救,两人相爱结为了夫妻。这本是佳话,只可惜上一世的罗维不这么想,他看不起出身猎户的二嫂,在家中对这个二嫂从来都只有恶言恶状,没给这个二嫂一天好日子过,二嫂不来看他也是应该的。   ☆、5龙玄的赏赐   罗维病中,龙玄派人来看他,送了不少礼物,还命这人带话给他,说是自己很看不上凤武大将军一家,对此罗维只是一笑。   上一世龙玄也是这么做的,就为了他的一句话,他的忠狗罗维就跳了出来,死咬着伤了他的赵氏兄弟不放,最终导致了赵氏兄弟的被贬出京,凤武大将军赵鹤年与左相罗知秋这对多年的至交好友翻脸绝交,本是太子后盾之一的凤武大将军最终成为了二皇子龙玄的忠实拥护者。这时的龙玄十五岁,却早已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了。   面前的这个太监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立着,他是龙玄身边的贴身太监福运,龙玄登基为帝后他就成了后宫太监总管。也就是这个福运带着一帮经验老道的太监负责调教他这个罗府小公子如何雌伏他人身下的,那个时候无论他怎样的哭叫哀求,福大总管都没有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给他灌药,一次次的灌肠,把一支支粗大的男型插进他的体内。   “我知道了,”罗维想吐,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只淡淡地对福运说:“回宫后替我谢谢二殿下。”   “是,奴才知道了,”福运忙说。   “这是赏你的,”罗维拿了几锭银元递给福运。   福运一愣,这可是罗三公子头一回打赏他。   罗维脸上挂着笑,“辛苦你了,”他对福运说。上一世的遭遇让他懂得了,小人物也是得罪不得的。   “奴才多谢小公子了,”福运眉开眼笑地接过了赏银,并没有注意到罗维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福运走了后,七子问罗维道:“公子,这礼物在放哪里?”   罗维抬眼看了看龙玄命福运送来的礼物,都是些新奇精巧的玩物,上一世的罗维的确也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放到库房去吧,”罗维没有再多看这些礼物一眼,只对七子吩咐了一句。   七子心中又多了一层惊疑,往日但凡是二皇子送来的东西,这个主子都当做宝贝一样的供起来,碰都不让人碰的,今天却看都不多看一眼就让送到库房去。   “以后二皇子再派人来,”罗维想了想又对七子说:“就说我身体不好正在歇息,不要领来见我了,给了赏后就打发回去吧。”   “是,”七子应下了,他巴不得这主子离二皇子越远越好,罗家保的是大皇子,与这个柳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本就是死敌。七子去库房之前,又看了一眼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看书的罗维,难不成这主子鬼门关前走了一回,转了性了?   罗维养了整整一月的病,大夫总算是发话药可以停了。   一月后的一个清晨,罗维还在睡梦中就被小小推醒了。   “怎么了?”没有发脾气,罗维只是睡眼迷离地问了一声。   本准备挨罗维一顿好打的小小松了一口气,说:“公子快点起来吧,相爷传话来,让公子进宫去呢。”   听说皇帝召罗维进宫,已多日不见的傅华赶来见罗维,“进了宫不要乱说话,”她特意叮嘱罗维道。   “是,我知道了,”罗维如今对傅华只剩下恭敬了。   傅华却看着罗维发着愣,罗维原本是个小胖墩,脸上的肉都是堆着的,重伤之后却是瘦了,而且还瘦得厉害。   “娘,怎么了?”罗维问傅华。   “没,没什么,”傅华嘴上说着,却没有收回盯着罗维看的目光,她这才发现罗维竟是像他的生母的!   “那我走了,”罗维恭敬地冲傅华告别,没有深究傅华这样盯着他看的原因,他知道傅华是不会害他的。   ☆、6昔日红颜   下了朝的兴武帝带着自己的太子龙玉、二皇子龙玄,一帮军机重臣步入御花园中的锦春园时,正与左相罗知秋说着国事,脚步走得飞快。身后的人知道每当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走路的速度总是飞快,于是除了兴武帝与罗知秋一问一答外,旁人都不发一言。当兴武帝毫无预兆的突然停下脚步时,不少彼此跟得紧的大臣都撞了鼻子。   “知锦?”众人只听兴武帝喊出了这两个字,便都顺着兴武帝的目光看了去。   一个白衣锦服的少年正站在一棵桃树旁。正是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春光灿烂,清风徐徐,桃花纷飞如雨,阳光细碎地洒在少年的身上。少年仰头看着身旁的桃花,并没有注意到与他还隔着一条小河的君臣们,也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竟与这一树繁盛妖娆的桃花相映成画,成了他人眼中一道绝妙的风景。   “知锦?”兴武帝竟是痴了,这副容貌他这一生也不会忘记,他喃喃唤着这个名字,踉跄着向这少年走去。   见过罗府三小姐罗知锦的人都有那么瞬间的失神,曾经的绝世容颜,没想到还有再现的一天。   “知锦!”兴武帝高喊着这个名字,再也顾不上帝王的威仪,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少年人一般,竟是迈步跑过了小小的玉石桥。   桃树旁等着见驾的罗维听到了兴武帝的喊声,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惊喜交加的兴武帝跑向了自己这里。在罗维的记忆里,兴武皇帝从来都是不苛言笑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愣神间,竟忘了跪下接驾。   “知锦?”就在罗维愣神间,兴武帝跑到了他的身前,目光灼热地看着面前的人。这最好不要是梦,兴武帝在心中向神灵乞求着,从不曾出现在梦中的罗知锦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样的真实,这一定不止是一个梦。   “陛下,”罗维回过神来,忙跪下给兴武帝行君臣之礼,“罗维见过陛下。”   兴武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你,你说你是谁?”他后退了几步,几乎站立不稳。   “小臣是罗维啊,陛下,”罗维也在奇怪着兴武帝的失态。   这个人竟是罗维?在场所有的人都这么想,连罗维的父兄都这么想。他们记忆中的罗维只是一个嚣张跋扈的蠢胖子,眼前这个容颜如画的瘦弱少年怎么会是罗维?罗知秋与罗则只是知道罗维瘦了,但却还没有真正认真看过罗维,现在也都只有傻眼了。   兴武帝失落地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他想起了那个绝世无双的女子已经逝去多年,昔日的红颜早已成了黄土下的白骨。全天下都知道他堂堂兴武帝于十三年前永失所爱,他怎么会忘了?   罗维没有见过他的生母,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相貌承袭了生母。   “起来吧,维儿,”兴武帝用最短的时间调整好了错乱的心情,伸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罗维,“原来是维儿,竟让朕错认了,你很像你的小姑姑,”兴武帝的目光停留在罗维的脸上,他不是罗知锦,但他能让他想起知锦,这也很好了。   罗维苦笑,他是罗知锦的儿子,长得像母亲这也并不奇怪。罗维记得,那时已是太后的柳贵妃曾指着瘦弱不堪的他骂祸水,十年的男娼生涯他受尽了刑罚折磨,遍体淋伤,唯独这张脸没有人舍得去毁掉,直到最后一个年头的正月初一,平章帝亲临他当时所在的欢喜院,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被关在一只铁笼中,被一只狗压在身下的他,平章帝龙玄突然间就暴怒,亲手挖去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的这张脸才毁了。   ☆、7认错,一切都是罗维的错!   宫人们已在锦春园的凉亭里摆下了酒宴,君臣落坐后,有一队歌舞伎马上开始奏乐起舞。   兴武帝让罗维坐在了罗则的身旁,并问罗维道:“维儿,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罗维忙站起身来答道:“小臣已经没事了。”   兴武帝便又问:“你怎会与赵氏兄弟起了冲突呢?”   皇帝一句话问出后,数道目光都聚集在了罗维的身上。   罗维低着头说:“是小臣做错了事,与赵家两位兄长无关。”   兴武帝说:“与他们无关?你可是重伤啊。”   罗维抬头很坦诚地对兴武帝道:“赵家哥哥一时失了手罢了,小臣犯下大错,挨一顿教训是应受的。罗维还要多谢赵家兄长们没有把罗维送到官府严办呢。”   罗家父子并赵家父子都松下了一口气,他们本已私下和解,却没想到今日皇帝会突然问罗维,先还真担心这个不懂事的人又要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想到竟是懂事了。   兴武帝的脸上有了笑容,“看来两位赵卿是有功之人,能让你这个小霸王明白事理,朕得赏他们,不光是朕,你爹爹也得谢他们。”   罗维面带着愧意,小声说了句:“小臣已经知错。”   赵氏兄弟这时也起身说道:“臣惶恐。”   “朕说要赏就赏,”兴武帝一挥手,笑道:“一顿打换来这样一个罗维,朕甚喜!”   罗维望向赵氏兄弟,冲他们抱歉地一笑,他知道他们都不是小心眼的人,只要他真心认错,这对兄弟还是会原谅他的。   “都坐下吧,”兴武帝的心情此时是大好,一向严肃的脸此时是带着笑的。   这场小宴君臣尽欢。   罗维席间中规中矩,他只看了一眼与太子龙玉相邻而坐的龙玄,便不再看了。龙玄的身高要高于太子龙玉,与龙玉的温润不同,龙玄自负高傲,对于前世的罗维来说,他就是耀眼的阳光,可是对于再世为人的罗维来说,他是他所有噩梦的来源。   龙玄一直在看着罗维,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哈巴狗一样的罗三胖似乎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了。眼前的这个罗维漂亮的让人惊叹,谈吐文雅了,眼中也不再只有他一人了,他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整个酒宴间他只看了他一眼,陌生的让龙玄的心一空。他明明暗示他让赵氏兄弟获罪,这样他才能趁机拉拢赵氏,没想到这人竟然自认犯了错,他难道没有听懂他的暗示?龙玄心中恼恨,却又无法发作。   酒宴结束后,兴武帝叫了左相罗知秋单独说话。   罗维跟在罗则身后往宫外走。   “维儿,”凤武大将军赵鹤年叫住了罗维。   “赵伯伯,”罗维看了一眼赵家父子三人,便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看来我真把你打醒了,”赵二公子见罗维这样便冷哼了一声,疾恶如仇的赵君毅气还没消,对罗维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对不起啊,”罗维真心道歉,“都是我的罪,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那位小姐我没有碰,我……”   赵君毅打断了罗维的话,“如果小莲的清白被你毁了,你以为你只是挨一顿打吗?!”   “对不起,”罗维一个劲地低头认罪,如今的他已是习惯了位于人下,卑微求活,单单一个认错对他来说更是轻车熟路。   “够了啊,”罗则最先看不惯了,他的小弟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赵君毅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让他开始火大了,“赵二,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小维差一点就死了,你还要怎样?”   ☆、8重生后的第一个原谅   “二哥,”罗维拉一下罗则的手,想拦着罗则不让再说。   赵君毅却已经冲罗则道:“你这个弟弟不懂事,就是你们娇惯出来的!”   罗则瞪眼道:“他是我们家最小的,我们惯他还犯了什么王法了?”   “二哥,”罗维拦着罗则没让罗则再说下去。罗则与赵君毅其实是很好的知交兄弟,可能是因为交情太深了,彼此间说话就不太在意,这两人每次见面都会以吵架收场。上一世的罗维曾经以为这两人是仇人,可是当罗则被毒杀后,就是这个赵君毅不顾皇命,硬是千里扶棺,把罗则送回了罗家的故里安葬,并且在罗则的二子被平章帝龙玄暗害之后,在朝堂之上大骂龙玄,最终被贬为民,也毫无悔意,那时罗维才知道何所谓朋友。   “宠吧,”赵君毅见罗则被罗维拦着不说话了,更来劲了,说:“你们就宠吧,这小子以后还不知道要求怎么样呢!”   罗维冲赵氏父子三人分别躬身行了一礼,说:“罗维不敢再犯这种错了,如果以后再犯,赵家兄长就干脆打死罗维好了。”   嚣张跋扈的罗维没人喜欢,可是这个恭谦有礼的罗维也没人一夕间就能接受。赵家父子和罗则都是愣了好一会儿。   “维儿你能这么想就好了,”赵鹤年这时为自己的好友罗知秋高兴,罗知秋为这个不懂事的小儿子已经操碎了心,现在这个罗维迷途知返,罗知秋也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罗维,”身后又传来一个人的叫声。   罗维回头一看,却是龙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队随侍。   “你身体都好了吗?”龙玄在罗维面前站下,仍是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问罗维。   “好了,”罗维的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如果可以他宁愿现在就与这龙玄一起同归于尽,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龙玄是皇子,如果他这么做了,他的家人都会没命的。   龙玄的脸上没有笑容,以他的精明当然看得出罗维此时脸上的笑容是虚假的,“那你明日来上书房吧,”龙玄的骄傲不容许他去讨好罗维,便冷冷地说了句。   罗维是龙玄的伴读,曾经他觉得这是一份天大的荣耀,可是现在他却只想摆脱。“是,”罗维应了一声,心里想着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辞了这个该死的伴读。   龙玄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罗维的头,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安抚了。   罗维一阵恶寒,却只能忍着。   “看来二殿下对你还不错啊,”龙玄走了后,赵君毅嘲讽罗维道。   罗维一笑,“我只是一个伴读罢了,二殿下好与不好,与我并无关系。”   罗则觉得自己得去烧香拜佛一次,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罗维嘴里听到这样与龙玄撇清关系的话,没想到今天竟被他听到了。   赵君毅的脸上这时才有了笑容,他大力的拍拍罗维的肩膀,“这才像话嘛!”   罗则马上伸手推开了赵君毅,“他肩膀伤了,你不知道吗?”他冲赵君毅叫。   两个损友当场又吵了起来。   赵大公子赵君博伸手揽住了罗维的肩膀,“小维,你早该这样说的,”他对罗维说。   罗维望着赵君博感激地笑着,只一声小维,他便知道这位比他大哥还要年长三岁的兄长已经原谅了他。    ☆、9帝王无情,唯独他不是!   长明殿。   偌大的宫室里只有兴武帝与左相罗知秋两人。   “为什么罗维这么像知锦?”兴武帝只问罗知秋这个问题,“你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吧?”   罗知秋跪倒在地,今日见到罗维,他便知道皇帝会问他这个问题。   “现在说,朕就恕你无罪,”兴武帝道:“你可别跟朕说什么侄儿像姑姑这样的话来,这种话你可以拿去骗鬼,但不要拿来骗朕!”   罗知秋苦笑,都说帝王无情,为何这位帝王却是痴的。   “说啊!”兴武帝的话音突然间就大了。   “陛下,”罗知秋知道瞒不住了,只有据实相告,“罗维是知锦的儿子。”   兴武帝一拳击在书案上,“罗知秋!你竟然敢骗朕这么多年!”   罗知秋叩首连说死罪。   “知锦究竟因何而死?”兴武帝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问。   “知锦生下维儿后一月,吞金而亡,”罗知秋面对兴武帝的震怒并不慌乱,语气平缓地说。   兴武帝却惨白了脸,声音发颤地说:“知锦是自尽的?”   “是。”   “为什么?!”兴武帝一下子站起身来。   “臣不知道,那一月知锦只要臣好好照顾维儿,其他的话一句也没对臣说过,”十三年过去了,对于罗知锦的自尽,罗知秋已经可以做到表面上的从容了。   “那维儿的父亲是谁?”兴武帝又问。   罗知秋说:“知锦说‘维’这个字就是罗维的生父为他取的名字,如果有缘他们父子可以相认,但知锦也说她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兴武帝跌坐回龙椅上,沉默了良久后,他才对罗知秋说:“你对维儿一直很好,你是都知道的吧?”   罗知秋立即又冲兴武帝叩首,说:“对臣来说,维儿就是臣的亲生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你退下吧,”又是一阵让人难熬的寂静后,兴武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罗知秋离开。   只剩下兴武帝一人了,这个长明殿一天中的大部份时间里,都只是兴武帝一个人呆着。兴武帝起身,脚步虚浮地步入一间小小的密室里,这是长明殿的禁地,除了兴武帝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中绝世无双的少女笑靥如花。   兴武帝颓然地跌坐在正对着画像的床榻上,他愣愣地看着画中的少女,“知锦,”他喃喃自语地唤着这少女的名字,双眼逐渐被泪水所掩盖。   “陛下,如果我们有孩子,你说要叫个什么名字?”   “你愿意留在宫中了?”   “不,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吗?那就叫寒,朕要让他知道他的娘对他爹是多么的冷若冰霜。”   “寒?这个字太冰冷了。”   “那就叫唯,世间唯爱。”   “唯吗?好吧。”   “知锦,你就留下来吧,陪在朕的身边不好吗?”   “知锦已经有婚约在身了,我不可以背信,陛下也不可以。知锦也不想让姐姐伤心。”   “这与知意又有何干?”   “姐姐喜欢陛下啊,所以陛下要对姐姐好一点。”   “知锦!”   “陛下,我离家三月了,该回去了。”   “知锦,你相信朕,朕会把你留在身边,永远也不放你离开。”   “陛下,你只要记住知锦就好了。”   ……    ☆、10江山与美人   昔日的对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兴武帝痛哭,如果知道那一次的生离竟是死别,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罗知锦出宫的。   有大周第一美人之称的罗知锦自幼就与镇国侯幼子定有婚约,所以那时上至太后,下至亲信大臣没有人同意兴武帝立罗知锦为后之事。镇国侯当时已摄政多年,权倾朝野,而他这个皇帝只是从大皇兄手中,刚刚接过皇位的新皇,刚废了一个皇帝的镇国侯不会介意再废一任皇帝。况且身为一国之君,夺他人之妻,这样的名声,那时的兴武帝也承担不起,于是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最后只换来了罗知锦重病而亡的消息。   兴武帝也疑过罗维的身世,可是罗家把罗维的出生年月足足拖后了三月,再加上罗维从小体胖,看不出一点罗知锦的样子,而且罗维取字为“维”,并不是当初他所取的“唯”字,兴武帝就想音同只是一个巧合。   兴武帝在罗知锦死后,便立了罗知意为后,并于一年之后诛杀了镇国侯满门,开创了正真属于他自己的大周王朝,只是再也没能爱上一个女子。   “原来你生下了朕的儿子,”兴武帝对着画中人说:“原来你舍了性命也不要负朕!知锦,知锦你好傻,只要再等朕一年就好,只要等朕一年,朕就可以掌握这整座天下!知锦,你好狠的心,留下朕一人在这世上,留下朕一人。”   有些真相只会让人徒增伤悲,这个上一世罗维也没能知道的真相,现在让兴武帝的心再碎了一次。他与这罗氏女相处时,她从没有对他说过一个“爱”字,也没有对他表现过特别的欢喜,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给他的爱要远远少于他给她的,却没想到早在十三年前,这女子就用了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告诉了他,她爱他。   望着眼前的画像,兴武帝觉得自己是寂寞的。他是皇帝,拥有天下,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所拥有的只是这副画像而已。   “陛下,”外间有侍从禀告:“太子殿下,与二殿下求见。”   兴武帝走到前殿坐下,看着面前的二子,说:“何事?”   龙玉与龙玄跪下行礼之后,龙玉才道:“父皇,儿臣明日就离京,特来向父皇辞行。”   “一路小心,”兴武帝语气冷淡道:“这也是让你去历练一番,将来朕的江山就要靠你,你如今就亲眼看看大周子民们的日子过得如何。”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龙玉又跪下道。   “平身吧,”兴武帝道:“日后等你坐上朕的这张龙椅,怕是再想与民同乐,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父皇会长命百岁的,”龙玉忙道。   “父皇也是人,”兴武帝的脸上有了一点笑容,“总有走的那一天。”   龙玉与龙玄忙都又跪倒在地,这样的话,他们不敢领受。   “平身,”兴武帝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他看着龙玉,龙玉的长相也是像他的母后罗知意更多一点,但却没有罗知锦的影子。明明是一母同胞,知意与知锦却一点也不相像,这也是让兴武帝引以为憾的一件事。   龙玄却在龙玉的身后,又是另一种心情,明明同是皇子,他却连站都没无法与这位大哥同肩。一个只能困守在这座皇城之中,一个却可以去巡视天下,这让龙玄怎么能够甘心?    ☆、11喊了第一声二嫂   罗维回到家里,见过了母亲傅华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往书房里一蹲就是半天。   上一世里,罗维没有好好上过学,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是当他沦为男娼后,反而学会了琴棋书画,甚至还练了一手的好字。说来可笑,其实也不算可笑,男娼用身体满足恩客,也要会些别的东西讨好恩客。那时的罗维格外需要这些,因为他不得不苟活,所以更要讨好自己的客人,希翼可以哄他们高兴,可以让自己少受一点折磨。别人寒窗苦读,求得是功名利禄,可他求的是活命,动力不同,他的更迫切,所以用的心也就更大更刻苦。   “公子,”小小进到书房,他现在对罗维已是不那么怕了,罗维受伤清醒后,都没与他大声说过话,“您用饭吗?”小小站在书案前问罗维,顺便看了一眼罗维正在看的书,竟是一本《治世论》。   罗维放下书,扭头看看窗外,天已黑了。“好啊,”他对小小说:“吃饭。”   小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与七子两个人拎了两个食盒来,一张圆桌眨眼间被两个人摆了一桌的饭菜。   罗家大公子常年在外,至今也没有成家,罗知秋与罗则公务繁忙,回府的时间不确定,一个罗维人憎狗嫌,所以罗府通常都只是二媳许月妙陪着傅华用饭,其他的家庭成员都是各吃各的。   罗维看看满桌的饭菜,对小小和七子说:“下次别弄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是,”小小与七子相看一眼,心中的疑问是越积越多,但又不好问,只能应了下来。   “我爹和二哥回来了?”罗维边吃边问。   七子说:“二公子回来的早些,相爷刚刚才回府。”   “你们吃过了?”罗维只拣些蔬菜吃,大鱼大肉他曾经是最喜欢吃的,可是在上一世被逼着亲手割下自己身上的肉,亲手烤了,一口一口吃下自己的肚子后,他看见这些肉食就觉得恶心想吐。   小小说:“吃过了。”   罗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埋着头吃饭。   小小却在一边说:“公子,今天的清蒸鱼不好吃吗?”这些天来,罗维竟是一点荤腥不沾,让小小怎么想都想不通,病了一场后,人连口味都会改变吗?   “我现在不想吃荤的,”罗维已经吃好了,放下碗筷对小小说:“叫厨房暂时不用做了,我什么时候想吃了,我自会说的。”   小小点了点头。   罗维吃完了晚饭,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当做是散步,估算着二哥罗则用过晚饭了,才往罗则的院子里去找罗则。   罗则用完了晚饭,正吃着水果,看见罗维便是愣了一下,罗维可是从来没踏进过他院子一步的,不是这小子不敢,而是这小子不愿。   “二哥,”罗维喊了罗则一声,又看着一旁显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许月妙喊了一声:“二嫂。”   许月妙愕然地看着面前她几乎不认识了的罗维,手足无措,就算是她嫁进来的那一天,三公子罗维也没喊过她一声二嫂。   罗维当做自己没看到许月妙的手足无措,对罗则说:“二哥现在有空吗?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罗则说:“你要出府?”   “不是,”罗维说:“想带二哥去看一点东西。”   罗则不知这罗维又要搞什么鬼,满心狐疑,可罗维特意跑来喊他了,罗则还是跟着罗维走了。    ☆、12府中的内奸   “二哥手下有神箭手吗?”罗维边走边问罗则道。   “有啊,”罗则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罗维道:“你要神箭手?又想要去做什么坏事了?”   “不是,”罗维笑起来,“二哥让他在我们府的北墙下等着,我想一会儿我们府里会飞出一只鸽子,二哥让他把这鸽子射下就可以了。”   罗则皱着眉头,“你究竟要干什么?”   “一会儿让二哥看一场好戏,”罗维笑得很神密,“二哥放心,我不是做坏事,做也不会在自己家里做的。”   罗则说:“我可没空陪你玩啊。”   罗维拉起了罗则的一只手,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左右晃着说:“二哥就容我这一次吧。”   罗则寒毛都倒竖了,罗维从小就没跟他亲近过,更何况是这般撒娇。   夜已经深了,罗则陪罗维躲在这角门里已经半天了,终于没了耐性,对罗维说:“你到底要让我看什么?”   “人来了,”罗维却一指对面的角门对罗则说。   罗则望去,却是罗府的老家人,罗知秋的随侍罗忠。   “他来喂自己养的鸽子,”罗维小声对罗则说。   罗则也小声说:“这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你就带我来看这个?”   罗维也不说话,只看着不远处老家人罗忠的一举一动出神。罗则没办法,也只能陪着罗维窝在这角门里看着,心里还懊悔,怎么就没禁住这死小子的死缠烂打,就是陪着他来了。   罗忠动作熟练地喂了鸽子,站在鸽笼边等了一会儿,打鸽笼里拿了一只鸽子出来,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便放飞了这只鸽子。又过了一会儿,一只鸽子从外面飞了来,停在了鸽笼上,叫了两声。罗忠上前就把这鸽子抓在了手中,伸手就往鸽子的左腿摸去。   “忠叔,”罗维在这时走到了罗忠的身后,叫了一声。   罗忠一惊,身子僵住了。   罗维抬手就把罗忠手中的鸽子抓了过来,罗忠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见了鬼一样瞪着面前的两位相府公子。“忠叔这么晚了还来喂鸽子?”罗维态度和蔼地问罗忠,却把手中抢来的鸽子又送到了罗则的手上。   罗则在鸽子的腿上发现了一支小竹筒。   “二公子,”罗忠叫了起来,想往前冲。   “你别动,”罗维却一张手,拦住了罗忠,说:“这个时候了,你还能做什么?”   罗忠面如死灰,还没来及做出下一个动作来,暗地里又冲出了两个罗维的侍卫,把罗忠双臂一架,嘴也给罗忠堵上了。   罗则从小竹筒里倒出了一张卷成卷的小纸条,打开,借着月光看。   纸条上写着:“罗维异常,速查缘由。郁州矿案,罗相做何计划,速告。”   罗则就变了脸色,猛地抬头看向罗忠,这人从小就伺候罗知秋,是看着罗则长大的老家人,他怎么可能是罗府的内奸?   “将军,”守候在府外的神箭手这时拎着那只飞出府去的鸽子来了。   “二哥,”罗维说道:“我们去见爹吧,还有把府门关了吧,今晚谁也不准离府。”   罗则没有异议,吩咐了下去,与罗维一起来见罗知秋。   ☆、13叛主的理由   罗知秋看着罗则递给他的两张纸条,神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罗忠显得有些讶异。怎么会是他?罗知秋问自己,罗忠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一直都跟随在他的左右,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多年来几乎没有犯过错,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背叛?   “府中前夜来男客三名,听口音为郁州人。”这便是罗忠今晚传出去的消息。   “你为何要这样做?”罗知秋问罗忠。   罗忠一言不发,无论罗知秋问他什么,他都只是低头不语。   罗维冷眼看着罗忠,这个人他曾经也以为是相府的死忠,却没想到在罗府抄家的那一天,他亲眼看着罗忠领着来抄家的官兵,把相府所有的密室暗格搜了一个遍。这个人十年之前就成了龙玄的密探,是龙玄在相府的眼睛。重活一世,他罗维怎么还能让这样一双眼睛存在下去?   “父亲,”罗则越想越气,他怎么想也想不出罗家是哪里对不住跪着的这个人,这个人竟然叛主?!“这人嘴硬,你光问能问出些什么来?”   罗维拿出了一份名册,对罗知秋说:“父亲按着这名册抓人吧。”   “这是什么?”罗知秋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这名册。   罗维说:“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人。”   罗则又是心惊,除了这罗忠外,府里还有内奸?   罗知秋下令抓人,并没有多问。罗知秋知道罗维能把罗忠抓个现行,可见他对这府里的内奸已经知道了不少,这时听罗维的话是不会错的。   “忠叔,”罗维又转身对跪着的罗忠说:“你给右相的小纸条里,可没少说我的坏话啊。”   罗忠这时抬头看向罗维,他一直当罗维是个草包,没想到这人竟是装的?   “忠叔,”罗维在笑,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嚣张跋扈,却又显得阴冷,“别这么看着我,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在二殿下身边只是给他当狗,哄他开心吗?说实话,找出你们这些人可真不容易,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也费了这些年的时间啊。”   上一世的罗维哪有这种脑子,这些全是龙玄为了让他认清自己是多少蠢的一头猪,把他所有的阴谋阳谋都让罗维这个阶下囚知道了个详细。罗维很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罗忠日后是怎样的荣华富贵,是怎样以主人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把昔日相府里的种种炫耀给他听。   十一个的内奸都被抓到了厅上来。   “忠叔,看看你的朋友是不是都齐了?”罗维对罗忠说。   罗忠看了看,然后就一闭眼,他知道二殿下龙玄和右相柳双士多年的苦心全完了,十一个人,一个也不少,一个也没有错抓。   罗知秋见罗忠这种神色,就知道罗维没有错抓。   厅上喊冤声一片,他们没有像罗忠一样被抓了一个现形,自然是要垂死挣扎一番。   “父亲,”罗维对罗知秋说:“这种事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罗知秋说:“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罗维当然说得清楚,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在他面前炫耀过自己的功绩?娓娓一番说下来,厅上没人再喊冤了,暗地里做的事,这位三公子竟像是亲眼在旁目睹了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耿直的罗则这回是冲着罗维大喊大叫了。   罗维不以为意地对罗则说:“二哥何必生气,他们不想一生为奴,有人给了他们一个可以做人上人,可以半世荣华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了。”   ☆、14生而为奴者的悲哀   罗忠徒然地睁开了眼睛瞪着罗维,这的确是他卖主的理由,只是没想到却被罗维当众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   罗维与罗忠对视着,说道:“其实忠叔你糊涂啊,卖主求荣之人,你以为你的主子日后会不担心你再出卖他一次吗?失信之人罢了,还图什么富贵荣华?”其实上一世的龙玄没有亏待罗忠,罗忠得到了他想要的富贵荣华,只是罗维这一世不会让这种事再重来一遍了。   罗忠目不转睛地瞪着罗维,从罗维漂亮的眼睛里他看不出有什么起伏的情绪,只是一片清明沉静,这人何曾有过这样的双眼?   罗维问罗忠:“忠叔就不打算求饶了吗?”   罗忠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这府里大公子罗启和二公子罗则从小就叫他一声忠叔,只有这个罗维从来没有叫过,今天他叫了,却是这样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没想到小公子竟是这府里最会做戏的人!”罗忠咬牙对罗维道。   “不装疯卖傻,”罗维说:“怎么可以在你主子身边受教这么久呢?”   “你真的只是为了求一个富贵?”罗知秋开口问罗忠道,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他想问一个明白。   罗忠却道:“多说无益,罗忠只求速死。”   罗维说道:“父亲,忠叔在府外其实还有一个家,有贤妻娇儿,他求富贵也是为了那对母子。”   “你!”罗忠本存了求死之念,所以也并不慌张,可是没想到罗维竟连他在府外暗藏了一个家的事都知道,这让他瞬间全身冰凉。他死不要紧,想二殿下和右相会善待他的家人,可是现在罗维知道了妻儿的存在,他会怎么对付他们?   “别紧张,”罗维说:“我们罗府向来宽以待人的,只要你听我父亲的话,那对母子什么事也不会有。”   罗忠说:“我已背叛一次,怎么会再背叛一次?”   罗维就说:“怕你主子知道了杀了那对母子?这倒是个问题,我不会杀人,但我会让人生不如死。忠叔,你不如就赌上一回吧,看看是得罪你主子好,还是让我生气好。”   罗则不太明白罗维要罗忠做什么,罗知秋却一点就明,只要罗忠送些假消息出去,如今几乎烂在了他手里的郁州矿案,这个兴武帝年间最大的一起,牵连东南五州的官员贪污大案说不定就有望出现转机了。于是罗知秋对罗忠说:“你卖主求荣知道是什么罪吗?你竟然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小儿也应是我罗府的下奴吧?罗忠有些事你应该好好想一想。”   一句话让罗忠断了所有的念想,他无处可逃,真正是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了。   罗维在一旁道:“父亲,我看还是先把忠叔的妻儿接进府来吧,毕竟是我罗府的下奴,长年在外过活,可能都不记得何为做奴的本分了。”   “相爷!”罗忠一个头狠狠地磕在地上,直磕的头破血流。他生而为奴已是认命,可他的独子,却还在为奴吗?那他这些年让小儿读书识字,又是为了什么?   罗知秋长叹了一声,对罗忠道:“你只要听我命令行事,你的小儿本相会保全的。”   罗忠又是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15为父者的担忧   内奸们都押了下去,花厅里剩下了罗氏父子三人。   罗则一副做着梦的表情问罗维:“小维,这些年你都是在装的?”   罗维只是笑,并不答话。   罗知秋说:“现在怎么决定不装了?”   罗维说:“挨了一顿打,孩儿突然觉得人命太莫测。如果孩儿这次没有挺过来,那么孩儿在二殿下那里探到的东西不都白费了吗?所以孩儿想该做的事还是尽早做的好。”   罗知秋说:“那你醒来后为何不说?”   罗维笑言:“孩儿也想说,只是不是父亲不在家,就是二哥不在家,孩儿找不到机会说。”   罗则不解道:“为何要我和父亲都在家中你才能说?”   罗维说:“父亲不会陪我去看罗忠喂鸽子,二哥一人在家对这事也不能做主。”   罗则说:“你要我陪你做什么?这种事你自己抓了罗忠就不行吗?”   罗维说:“我的名声不好,如果是我一个人抓的罗忠,罗忠说我故意害他,我怕父亲和二哥到时候信他不信我。”   罗知秋冷哼了一声,“你当街强抢民女也是装的?”   “那只是一时兴起,当时二殿下的几个近侍就在孩儿身边,”罗维纯粹胡说道:“孩儿只是想让他们看看我荒唐的样子。孩儿越荒唐,二殿下对孩儿就越没有戒心了。”   罗则在一旁听得头发涨,他是个将军,直来直去惯了,“小维,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罗维对二哥却只是笑,他没指望罗则能懂这些政治上的龌龊。上一世左相罗知秋的失败之处就是,他培养了两个不懂政事只懂军事的将军,还养出了一个背祖忘宗的孽子,就是没能养出一个可以与他一起面对朝堂争斗的儿子。   罗知秋现在已经不知道罗维未来会如何了,他以前想凭他堂堂左相总可以护这孩子一生一世,现在兴武帝已经知道了罗维是他与罗知锦的亲子,他会如何待罗维?都道天威难测,罗知秋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深思下去。这会儿罗知秋看着罗维,心中又添了新的不安,如果罗维可以在龙玄身旁装疯卖傻数年之久,然后一朝叛离,区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就有这样的心机,堪称可怕,还是一个帝子的身份。这样的一个罗维对本已暗流涌动的皇家而言,绝不会是一个平息风雨的人物。   罗维却不知道罗知秋此时的心中所想,他对罗知秋说:“父亲,您还是尽快想办法让我脱了皇子伴读的身份吧。”   “知道了,”罗知秋说:“你不说我也不会再让你在二殿下身边了。不过维儿,你在上书房这几年就没学到什么东西吗?”   罗维说:“学到了一些,上书房的师父都是当世大儒,孩儿受教非浅。”   罗知秋站起身,对罗维说:“我们书房说话吧,”又对罗则说:“你去安抚一下你的母亲,告诉她府里出的事,让她不要心焦。”   如果不是现在罗维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罗则真的很想狠揍这个弟弟一顿,竟然把他这个当哥哥的骗得这么惨,这样的弟弟不该打?罗则狠狠蹂躏了一番罗维的头发后,也不理会罗维苦下来的一张脸,去见母亲傅华去了。   ☆、16再遇谢语   这一夜罗知秋花了整夜的时间来考罗维学问,他要重新认识这个养了十三年的儿子,从现在开始,罗知秋想还不算晚。一考下来,罗知秋惊喜的发现,罗维写了一手工整却也不失飘逸的楷书,抚琴一曲,弹出的乐声竟是悦耳动听的,几笔构画出的一朵睡莲也是神形兼备,文章方面虽然还显不足,但先人的诗词歌赋,传世名篇,都能记得一字不差。   “父亲,孩儿不是傻子,”罗维还一再向罗知秋强调。   罗知秋看着罗维,这个人何止是不傻,这明明就是一个状元之材啊!   天亮时,傅华来书房找一夜未眠的父子二人。   “母亲,”罗维见到傅华就恭敬的行礼。   傅华冲罗维点了点头,这时她看罗维的神色和缓了不少,看来昨夜罗则没少在她面前说罗维的好话。“去用餐吧,”她对罗维说:“陪你父亲坐了一夜,不累吗?”   “孩儿不累,”罗维忙说。   “你去吧,”罗知秋放罗维去用早饭。   傅华看着罗维的背影对罗知秋说:“昨夜则儿的话我几乎都不信。”   罗知秋说:“维儿现在对你不也是恭敬了吗?”   傅华说:“我看惯了他任意妄为的样子,现在这个样子我竟是不习惯了。   罗知秋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妻子对罗维的成见在哪里。虽然不曾表现出过,但傅华一直觉得罗维是个来历不明的孽种,实话罗知秋无法对傅华说,他也只能期望凭罗维现在表现出的聪慧和心机,他可以自己处理好与傅华的关系。   罗维在家用了早饭,虽然万般不愿,可还是得去上书房继续自己的皇子伴读生涯。   当罗维出现在上书房门前时,原本人声吵杂的上书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罗维的身上。   “殿下,”罗维没有在意这些目光,只是进门后给龙玄行礼。   “你来了,”龙玄表情淡淡的,他此时还不知道昨夜罗府发生的事情。   罗维看向自己惯常坐的座位,靠在龙玄左手边的座位上此时坐着一位青衣少年,正上下打量着他。罗维认得他,他是谢语,未来大周朝的左相,人人称颂的贤相。罗维见谢语打量自己,便冲谢语笑着拱手一礼。   谢语此时还只是一个四品史官的公子,是这上书房里家世最微薄的一个,如果不是他文才出众,也入不了这上书房读书。谢语见罗维冲他拱手作揖,讶异之下,忙就起身还礼。   罗维抬腿走到了靠窗的一处空位坐下。这里是离龙玄最远的位置,以离龙玄最近最得势这个上书房规则来说,这里是一向没人肯坐,也一直没人坐的。罗维上一世大病一场后,来到上书房见谢语占了自己的座位,当下就大发雷霆,直接就几个耳光下去,把并不知情的谢语打得口吐鲜血,日后的上书房,谢语就是他罗维第一欺侮的对象。   日后罗家倒台之后,罗维才从龙玄的口中知道,他是故意安排谢语坐他的位置,他就知道骄狂的罗维不会容忍谢语,定要想尽办法欺侮,他龙玄在人后安抚谢语,告诉谢语,罗氏外威势大,他这个后妃所生的皇子也惹不起罗维,只能忍气相让。谢语原本是仰幕当时同样有贤相之名的罗知秋的,几番受侮之下,视罗府为仇敌,投入了龙玄的门下,成为龙玄最得力的谋臣。这一世的罗维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龙玄的目光刀一样投了过来,罗维却自顾自翻开书本看了起来。   ☆、17抚琴一曲动人心   教琴艺的老师走了进来,高冠宽袖,几缕长髯垂在胸前,神仙一般的人物。高乘风,当世名师,琴技冠绝天下,这样的人物上一世罗维竟是视而不见的。如今又见高师,罗维心绪伏动,又一次觉悟到了自己的愚不可及。   高乘风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弟子,看到了最未位坐着的罗维时,就是一愣,罗维竟坐了这样的座子,真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一日锦春园的御宴,高乘风是抚琴助兴的,那时的罗维已是让他大吃一惊,不光是容貌上的变化,罗维的举止也一夕间变得文雅,进退有度,活生生变了一个人。   高乘风教了有半节课的时间,然后就让弟子们上前台来当众抚琴。   罗维知道这若还是前世,他一定为了讨喜爱琴乐的龙玄的欢心,第一个跑上台去,弹一手难听的让人恨不得逃离当场的琴乐,还不自知。这也是当时上书房众同学每日必看的猴戏。   高乘风叫了几个弟子上台,听了后都觉得不满意。不知高乘风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今天罗维不抢着上台献丑了,他反而惦记他了,于是喊:“罗维你来。”   上书房的气氛顿时就有了异常,除了还不知情的谢语外,人人都等着看猴戏了。   罗维坐在了琴桌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曾经他十指的指甲都被人生生拔去,还能忍痛弹出分毫不差的琴音,他的琴技至少不会让高师再引以为耻吧?   手指轻轻的划过琴弦,乐声也随之响起。江南的细雨,漠北的寒月,潺潺的流水,巍峨的青山,情人间的呢喃,征人的思乡,归家之人的欣喜,天涯孤客的寂寥,风花雪月,人世的种种似乎都在这拨动琴弦的指间流动缠绵。   这琴音沉醉了所有人,包括不知何时来到上书房门前的兴武帝。   “不愧是知锦的儿子,”兴武帝心中的痴念,昔日的罗知锦歌舞双绝,抚琴一曲能动天下,她的儿子自然也该如此。   罗维一曲终了,余音尚且绕梁,兴武帝就已鼓着掌步入上书房。   “陛下,”所有人都跪地行礼。   兴武帝也不看龙玄,只上前扶起了罗维,含笑对罗维说:“看来高师还是出了高徒啊!”   高乘风在一旁跪着发呆,他一直视罗维这样的弟子为耻,没想到这人突然间又弹凑出了这样的琴音,难不成往日他都只是戏弄,今日知道皇帝要来,所以才露了真本事?   兴武帝是特意来看罗维的,昨日知道罗维是亲子后,他就心心念念的全是罗维,恨不得当即下旨让罗维恢复皇子身份,召回宫来亲自抚养。可是冷静下来后,兴武帝又想到他与罗知锦并无夫妻之名,他恢复了罗维的身份,反而会把罗维推到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他不再是相爷的公子,哪怕是个帝子,也仍是私生之子,而罗知锦未婚生子,也毁了名节。左思右想之后,兴武帝觉得在他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罗维还是做他的相府公子为好。   “陛下,”罗维却对兴武帝面对他时所流露出的慈爱之情满心疑惑,皇帝这是怎么了?   “朕来看看,”兴武帝摸了摸罗维的头。   这个亲呢的动作剌了龙玄的眼,还没有一个皇子能让他的父皇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这罗维可是第一个。   ☆、18天子门生   “小臣弹的不好,让陛下见笑了,”罗维做出了一副天真的样子。   “朕觉得很好,”兴武帝一脸的宠溺,又问高乘风道:“高卿觉得如何?”   高乘风忙说:“罗三公子多假时日,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兴武帝说:“此言不差,不过罗维做你的学生也就到今日了,以后罗维不必再在上书房伴读了。”   罗维一听这话,想一定是父亲找理由对兴武帝说了,兴武帝才免了他伴读的差事。   罗维却是想错了,这是兴武帝自己的意思。一想到罗维这张酷似罗知锦的脸,兴武帝高兴之余又觉得心焦。宫中对他当年与罗知锦之事还是有不少人是知情的,他能想到罗维是知锦所生,那么兴武帝相信太后这些在后宫历练了多年的女人们也一定能想的到,再把罗维放在上书房,难保别有用心的人会对罗维不利。   龙玄这时开口道:“父皇是要让罗相为罗维单找一个老师吗?上书房的老师都是天下最好的老师,罗维没有必要出去啊。”   罗维意外地看了一眼龙玄,这人一心利用他,现在竟连兴武帝的意思也要驳?   兴武帝也看了一眼次子,说:“你还怕罗相会误了他自己的儿子吗?”   龙玄看向罗维,罗维向来喜欢黏着他,他不相信罗维愿意出上书房,却没想到对上罗维淡漠的一双眼,心又像被针扎了一下。   兴武帝对罗维道:“以后你就到朕身边来吧,你是左相之子,两个哥哥都从军,你罗家好歹也要出一个从政的人吧。”   帝王的一语又是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只兴武帝的一句话罗维从此就是天子门生了,听皇帝的话中音,罗维日后也许就能继承左相的丞相之位。   “小臣谢陛下龙恩,”罗维愣了片刻后,忙就跪下谢恩。   听罗维自称小臣,兴武帝又是一阵难过,明明是父子,却只能与君臣之礼相待。兴武帝忙又扶起了罗维,“你身体刚好,不用这等虚礼了,跟朕走吧。”   “老师,”罗维对高乘风躬身行了一礼,“学生这就去了。”   兴武帝满意罗维的知礼,他听闻过罗维的狂妄自大,可是如今看来这些只是传闻信不得。   龙玄眼睁睁看着兴武帝牵着罗维的手,步出了上书房,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罗维变得面目全非,父皇竟然也让他看到了温情的一面,一个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圈子突然间就变了。   龙玄不得不承认,刚刚他也沉醉于罗维的琴音里,如果罗维能早一点让他听到这琴声,那龙玄相信自己一定会对罗维好一点。现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罗维在想什么,不,龙玄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给吓到了,也许他从来就不知道这罗维在想些什么。   高乘风看了看龙玄,他以为罗维离开上书,房龙玄应该是最高兴的一个人,平日里他看着罗维缠龙玄的样子都觉得心烦,就别提龙玄这个当事人了。可龙玄此刻却是阴沉着一张脸,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样子,这让高乘风又是不解了。   ☆、19结交谢语   谢语下了上书房的课后便只想回家,他有自知之明,与周遭这些皇族、公勋贵族之子相比,他实在是不入这些人的眼的。   “谢公子,”罗维一直等在上书房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看见了谢语一路走来,忙就笑着迎了上去。   “罗三公子?”谢语一惊,站了下来,看着罗维一路走到了他的跟前,“您这是?”   “哦,”罗维笑着道:“陛下让我先回家准备一下,明天去他身边随侍。我是在这里等谢公子你的。”   谢语更是奇怪了,“等我?”今天他便已知道了罗维是得圣宠的,这样一个人特意在这里等他做什么?   “江山万里,与君歌一曲,”罗维念道:“姹紫嫣红,芳华去,唯红颜刹那?”   谢语神情中的恭谨突然间就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三公子也知道在下的拙作?”   罗维笑,上一世左相谢语幼时的这篇《山河赋》传颂一时,只是此时还无人知晓罢了。罗维记得上一世父亲罗知秋曾在家中念过这篇《山河赋》,好像是谢语之父为谢语谋出路时,将这篇文献与罗知秋看了,罗知秋当时就对谢语极为欣赏。只可惜上一世因他罗维的造孽,这两个明明互相欣赏的人,却成了敌人。   “谢兄,这篇《山河赋》家父在家中,可是经常挂在嘴边念叨呢,”罗维对谢语笑道。   “当真?”谢语果然兴奋了起来。   “酒香不怕巷深,”罗维说:“谢兄当真以为世上无人知谢兄的这篇大作吗?”   谢语笑了起来,当俊秀的谢语收起了自己刻意摆出的那份谨小慎微之后,这个人的风华是让人侧目惊叹的。   “不知谢兄可为这赋谱了曲吗?”罗维又问。   谢语摇头说:“试过,可是总也不满意。”   罗维便说:“小弟不才,谱了一曲,不知谢兄可有意去小弟府上一听?”上一世是谢语自己为《山河赋》谱得曲,在众口相传中,传唱列国。罗维知道自己这么做无耻,可这一世他是怎样也要与谢语结交的。   谢语果然来了兴致,罗维名声极差,可是他亲眼所见的罗维却与传闻中的那个恶霸有天壤之别,谢语是个只信自己双眼的人,当下便与罗维一起回罗府。   两个人一路并马前行,相谈堪欢。待两个人坐在了罗维的书房中,罗维一曲大气磅礴的《山河赋》弹完,谢语呆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就击节赞叹,这曲竟就是他心中所想,只是一直无法下笔成形的乐谱。   “谢兄觉得这曲还有何处需要改进吗?”罗维刚刚故意变了几个细微的声调。   谢语当真就与罗维探讨起来,两个人就在书房里忘乎所以地抚琴弄曲。罗维是刻意结交,而谢语则是视罗维为了知己。他出身虽也是官宦,可是与罗维比起来却还是云泥有别,没想到罗维对他以礼相待,视为兄长,更为重要的是罗维为他谱出了《山河赋》的乐曲,与他所思所想的几乎一样,可见这是一个心意,可以与他谢语相通的人。   “谢兄心怀天下,”罗维边弹着经谢语修改过的乐曲,边对谢语说:“从这《山河赋》中小弟便能看出,治世为民,本也是小弟心中所愿。”   所谓知己难求,谢语这时只恨与罗维相见太迟。谢语此时十六岁,罗维十三岁,可这两人就真谈起了天下治国之事,越谈越投机。   ☆、20谢语拜师     七子在晚饭时跑来告诉罗维,左相罗知秋回府了。   罗维当即就对谢语说:“谢兄,家父回府,我领你去见见他吧。”   谢语也不推辞,他对左相罗知秋敬仰已久,今日正好是一个相识的机会。   罗知秋没想到罗维会领着一个上书房的同学来见他,但知道了这俊秀文雅的少年人就是他在家中念叨过多次的谢语时,便也高兴了起来,与谢语攀谈了起来。   罗维在一旁作陪,他知道这两人互相欣赏,一点也不担心这两位谈不到一块儿去。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罗维说出了他邀谢语入府的真正目的,“父亲,谢大哥想学得是治世之道,在上书房学还不如在父亲身边学呢。”   谢语看了罗维一眼,看着罗维的笑脸,突然间就明白了罗维的用意,马上就跪倒在地说:“谢语不才,想拜相爷为师。”   罗知秋看看谢语又看看罗维,突然间要他收一个弟子,一点准备也没有,罗知秋为难了。   “父亲,”罗维站起身对罗知秋说:“你一直都说谢大哥是个可造之材,父亲又是惜材之人,怎么可以放过谢大哥呢?谢大哥这可是自己送上门了。”   罗维这话说得半是正经半是玩笑,但听得罗知秋和谢语两人,都不会觉得尴尬,一起笑了起来。   罗知秋又打量了一番谢语,风度翩翩的一个俊秀少年,文采出众,又落落大方,这样的一个少年人是他所喜爱的。罗知秋不是一个矫情之人,觉得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又觉得这谢语不错,谢语也愿意拜他为师,只要得到了谢语家人的同意,那么收这个弟子也是一件幸事。   罗维见罗知秋点了头,马上就说选日不如撞日,当下也不问罗知秋的意思,就命人去谢府请谢语的父亲谢望北前来。   不一会儿,四品史官谢望北就诚惶诚恐地赶了来,还以为儿子闯下了什么大祸,听到罗知秋要收谢语为入室弟子后,谢大人整个人都傻了,觉得天上掉了好大一块馅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罗府连夜摆下了拜师宴,左相罗知秋就这样多了一个入室子弟。   谢语举杯向罗维道谢,罗维这时却装起傻来,说:“谢大哥谢小弟什么?是我父亲收你为徒。不过以后谢大哥可不能太过用功,若是比小弟强上太多,小弟在家中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谢语笑起来,他是真心感激罗维的。罗维算不上君子,谢语其实也不是一个君子。胸怀坦荡的人,操弄不了政事,所以谢语对罗维的感激中,不光全是因为罗维是知己,而是夹杂了太多谢语为自己的前路的考量。   谢语在上书房读了一个多月的书,龙玄对他几多拉拢,可偏偏谢语是个正统思想极强的人,他认为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龙玄的拉拢让谢语警觉,未来的贤相之材很敏锐地发现了二皇子龙玄对江山,对皇位的执念,于是上书房的日子对谢语来说就成了煎熬。他不愿效忠于龙玄,可是他一个四品史官的公子如何拒绝一个皇子?难不成去向皇帝告发龙玄有忤逆之心?别说他见不到天颜,就算有幸见到了,他这么说了,皇帝就能信他?就在水深火热中,罗维出现了,促成了他成为了左相罗知秋的弟子。逃离了上书房,也就逃离了龙玄,他的老师却同样可以给他一个锦绣前程。说罗维是他谢语命中的贵人,一点也不言过其实。   ☆、21世事不公   罗维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成为谢语的登天梯,他也不是看不出谢语与他的结交中,也带着几分刻意,但罗维知道谢语迟早一天,会成为他们太子党人对付二皇子龙玄一党最厉害的大脑。   彼此都收起内心深处的隐密,罗维和谢语都知道他们是可以成朋友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更为难得的是他们谈得来。于是有这两个心思玲珑的人在,这场左相府的拜师宴,温馨祥和,也不缺乏欢声笑语。   罗维成了天子门生,随王伴驾,谢语成了左相弟子,陪伴左右,上书房一日之间就少了两人。所以当第二日的午后,右相柳双士来看龙玄时,一眼就看见了龙玄书房地上,摔得粉碎的茶具。   “殿下,”柳双士最先要做的,就是要安抚龙玄的情绪,“谢语的事竟让罗知秋抢了先,这我们谁也想不到的。”   “是罗维,”龙玄说:“昨日是他把谢语带回了府中。”   “谢语是有文采,”柳双士说道:“不过失了一个谢语,对殿下也无影响。”柳双士只道龙玄是为了谢语拜了罗知秋为师而气恼。   龙玄却又拍了桌案。谢语是他想收为己用的人,这个人一个月来都对他虚于伪蛇,手段圆滑,让他对他的兴趣是越来越大,能与他龙玄周旋月余的人,这个人如何让他舍得放手?没想到罗维跳了出来,他只是伸出了手而已,谢语便握住了这只手,毫不犹豫地拜了罗知秋为师,这是为什么?龙玄是知道的,他是二皇子,是妃嫔所出,在谢语的眼中比不过皇嫡子,大周的太子龙玉。   “殿下,”柳双士为龙玄重倒了一杯茶,“为一个谢语不值得。”   “可笑,”龙玄突然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地笑。   “殿下?”柳双士不知龙玄为何发笑。   “这个谢语,”龙玄说:“他连龙玉的面都没有见过,却一头扑进了龙玉的圈子里,这不可笑吗?”   “所以可见这谢家小子只是一个迂腐之人,”柳双士明白了龙玄在气恼些什么,同样是皇子,一个什么也不用做就注定江山在手,各色人才自甘效忠,一个呢?自幼习文练武,不敢有一时一刻的懈怠,文武全才,志向高远,帝王之材,却还是得活在前者的阴影下,忍受他人的无视和轻慢。不公平,可这世上又有何事是公平的呢?   “父皇为何突然对罗维恩宠有加?”龙玄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后问右相,“是罗知秋又做了什么了?”   “娘娘没有说什么吗?”柳双士觉得这个问题,柳妃应该比他更清楚。   “母妃能知道什么?”龙玄说。   “这个罗维长得很像他的姑姑,”柳双士说。   “像皇后?”龙玄不觉得罗维有多像皇后。   “是罗家的三小姐罗知锦,”柳双士说道:“当年陛下对这位罗三小姐爱慕有加,只可惜红颜薄命,罗三小姐早逝。”   “罗知锦?”这并不是龙玄所知道的过往,但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她不是与当年镇国侯幼子有婚约吗?”   柳双士道:“殿下,当时的是是非非,只有那些当事人才说得清吧。”   “所以呢?”   “也许陛下起了念旧之心。”   “念旧?”龙玄对柳双士道:“舅舅是在跟我说笑话吗?父皇是个念旧之人吗?”   给读者的话:   亲们的留言梅果都看了,这个文文梅果断断续续写了很久,亲们看了这文有什么想法和意见,要让梅果知道哦!   ☆、22除去罗维?   柳双士想跟龙玄说说当年兴武帝对那位罗家三小姐是怎样的痴恋成狂,不过他最终没有说。如今的兴武帝不苟言笑,雷厉风行,最是无情的一个人,他要如何让从来只见亲父冷脸的龙玄相信,他的父皇当年会对一个女子倾心相爱呢?   龙玄只当柳双士说了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说道:“也许罗维自己耍了什么手段,他在我身边六年,我竟没看出他是在跟我演戏。”   柳双士说:“罗府前日处死了几个下人,说是偷了主人的物件。不过昨夜我派人去看了尸体,竟都是我安排进去的人。”   “这其中有罗忠?”龙玄问。   “没有,”柳双士说。   “那就不算大损失,重要的棋子还在,”龙玄说:“带话给他,要他这段日子谨言慎行。”   “是,”柳双士应道,然后说:“罗忠倒是传出消息,说是左相与门生言及,郁州矿案牵涉之广超出了他的预料。殿下,我想罗知秋可能要知难而退了。”   “还是要小心,”龙玄从来不会完全信任一个人,对柳双士说:“舅舅最好不要让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知道,”柳双士说,他倒是有七分相信罗知秋是要收手了,郁州矿案在他的暗中安排下,这趟水已经浑到看不见底了,他罗知秋也该怀疑再查下去,也许就把他自己给查进去了。罗知秋在郁州也是有门生弟子的,他怎会有完全的把握他罗知秋的人就不贪呢?   龙玄又问道:“龙玉现在在何处?”   柳双士道:“尚未走远。”   “他身边是何人守卫?”   柳双士摇一下头,说:“有东宫的侍卫,还有五个近身护卫,我派去的人未曾见过。”   “是罗知秋安排的,还是我父皇安排的?”龙玄问。   “应该是左相安排的,”柳双士道:“那五人有江湖习气。”   龙玄冷笑起来,说:“罗知秋也与江湖人有来往了?”   柳双士说:“这只是我的猜测,陛下若是派人,也应该是在暗处护卫,不会走在明处。”   “这话也对,”龙玄冷道:“他是太子,怎么样也要护周全的。”   柳双士知道龙玄这是心火又起,等了一下后,才又道:“殿下,罗维这事,你要怎么处理?”   龙玄倒是一愣,说:“罗维有何事?”   “他在殿下身边数年,这人还能留吗?”柳双士小声问龙玄道。   龙玄似是惊了一下,双眼突地睁大,“他现在被我父皇放在了身边,你这时动他,是要跟罗维赌命吗?!”   “殿下,”柳双士对龙玄的反应也有些预料不到,真正要除去一个像罗维这样的公子哥,还不脏自己的手,这事他们不是做不到,“如果罗维不能再留,那还是尽早除去的好。”   “你不能动他,”龙玄的脸上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阴沉,“现在还不时候,罗维如今得了圣恩,我父皇不会让人伤他的,舅舅不可冒险。”   “他若是知道了什么事呢?”柳双士问。   “你觉得罗维有多厉害?”龙玄对自己的嫡亲舅父道:“舅舅放心好了,罗维在我身边虽有几年,但我的事他一件也不知道。”   柳双士这才不再提及此事。   除去罗维?龙玄看向窗外,春色正浓,龙玄突然就想起那日桃花树下,白衣锦服的罗维,这心就是一痛。   ☆、23长明殿伴君   罗维今天早朝就站在了兴武帝的身旁,退朝之后,他又跟着兴武帝回到长明殿。兴武帝已经命人在他的御书案左下首给罗维布置了书案。于是罗维就坐在兴武帝的眼皮底下看书写字,兴武帝伏在御案上批阅奏折,一大一小都不说话,却又觉得彼此都不孤单。   不时会有大臣进殿来单独奏事,兴武帝也不让罗维回避,竟是让他全程陪听。罗维听了这些大臣的奏事,十有八九是有关郁州矿案的。这个兴武帝时的大案,在上一世平章帝时就真相曝光,这真相一点也不出人们所料,右相柳双士就是这起贪污大案的罪魁。龙玄要当皇帝,就要收买人心,就要培植自己的军队,而这一切都缺少不了钱财。郁州矿早就成了二皇子龙玄的私家矿,采出的铜、铁等矿被打造成了兵器,私扣下的矿产所得,也都成了龙玄为夺天下而敛下的资产。   罗维眼望着面前的书本,心里却盘算着,他的父亲这一次能抓住罪魁的尾巴吗?想要打倒龙玄,先就要打倒龙玄身后最大的后台,右相柳双士。龙玄刚从柳妃的肚子里出来,柳氏家族就开始了让龙玄登帝位的图谋,至今已经图谋了十六年,大树已然长成,盘根错结,要如何铲除而不伤自身?   罗维正想着,太医院的孙太医来见兴武帝,说是柳贵妃娘娘昨天夜里动了胎气,现已服了药,母子平安。兴武帝一句话也没与孙太医说,只是“嗯”了一声后,孙太医也行礼后退了出去。   罗维却心下一动,柳妃此时已怀胎七月,可罗维知道柳妃的这个孩子不可能成活,上一世柳妃流产之后,瞒了兴武帝三日,在皇后娘娘,他的大姑姑去探视她过后,宫中就突然传出柳妃流产的消息。上一世的罗维还在龙玄的示意下,故作天真地在上书房当众说,不会是皇后娘娘给柳娘娘吃错了东西吧?我今日才知道红花会让女人滑胎呢。再然后皇后殿里被太后发现了红花,这就是帝后不和的开始。   “维儿,”兴武帝见罗维停了笔,不知在想什么发着呆,便问:“你在想什么?”   罗维忙堆起了笑脸,对兴武帝说:“小臣在想郁州的案子,家父为这个案子都要愁死了。”   兴武帝说:“这你也知道?”   罗维说:“家父这些日子一直茶饭不思,小臣问他他也不说,问急了就说什么,郁州人该死。”   “哦?那你父亲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了,不过小臣二哥说,”罗维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兴武帝说:“怎么不说了?你二哥又说了什么?”   罗维摇摇头:“家父不让小臣胡说,他为这事还骂了二哥一顿。”   “你说给朕听听,”兴武帝来了兴趣,“朕不会骂人。”   罗维看着兴武帝。   兴武帝好笑道:“怎么,你不信朕?”   罗维马上摇头,说:“二哥说郁州的案子要好好查,那里出的可是铜铁这些可以打成兵器的东西,如果这些东西再被人偷了去就真正是,”罗维故作回忆了一下,“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兴武帝点了下头,“那你父亲怎么说?”   罗维说:“家父那时把小臣赶出房去了,小臣只听见他骂二哥危言耸听,唯恐天下不乱什么的。”   “那你怎么想?”兴武帝问罗维。   “小臣?”罗维想了好半天才说:“如果是小臣,小臣就去郁州亲眼看看,再不行找个那里的矿工来问问,小臣就不信这个案子真就难得解决不了。”   兴武帝笑着用手点了点罗维,“仔细看书吧,一会儿朕可是要考你的。”   ☆、24皇后罗知意     罗维低头看书,他是故意要说给兴武帝听的。兴武帝富有天下,不心疼钱,可是若是有人暗中图谋他的江山,罗维不信兴武帝还能这样稳坐在长明殿中,冷眼看着自己的大臣斗法。不管他罗维说的是真是假,事关江山,兴武帝一定会查的,而且是彻查。   这一坐就是坐到了中午,罗维陪着兴武帝用了中饭,兴武帝事先已派人去罗府问了罗维的口味,知道这段时间罗维不喜荤食,所以这顿中饭,席间以蔬菜为主。   用完了中饭,兴武帝照例是要午休的,罗维便问兴武帝:“陛下,小臣能去见见皇后娘娘吗?”   兴武帝允了。   罗维到了皇后罗知意的凤仪殿。   罗知意对这个小侄子倒不像傅华,还是很喜欢的。乍见到罗维的时候,罗知意还是吓了一跳,她也以为是小妹罗知锦再世了呢,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罗维问寒问暖。   罗维现在哄人开心的本事有的是,几句话下来就哄得皇后笑开了颜。罗维却在心中为罗知意叹息,他的这个大姑姑为人宽厚,深宫多年却还是带着几分天真,这样的女子若是没有了帝王的恩宠,根本不可能在这大内深宫里存活下去。上一世帝后失和之后,罗知意的日子就变得艰难,那时她才想着要为自己计划,想着争上一争,可是她没这个本事,所以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看着自己的母族毁灭,自己后位被废,冷宫投缳自尽的下场。   哄完了罗知意开心,罗维便起身告辞。   步出凤仪殿后,罗维对送自己出来的,凤仪殿总管太监尚喜小声说:“公公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单独与公公说几句话吗?”   尚喜领着罗维来到了一处僻静处。   罗维也不说话,把自己腰间系着的玉佩解下来,递给了尚喜。   “三公子?”尚喜一惊,忙就给罗维跪下了,“奴才不敢。”   罗维弯腰扶起了尚喜,他不疑这大太监的忠心,上一世皇后自尽之后,所有人都当没事发生的时候,只有这个阉宦特意寻到了冷宫,服毒殉主而去。那时尚喜绝不是没有了活路才走上这条死路,那时他已被调到长明殿两年之久,皇后的死对他的地位没有丝毫的影响。   “三公子,您这是何意?”尚意小声问罗维。   “嫌这玉不好?”罗维问。   尚喜忙道:“奴才不敢,只是奴才不能无功受禄啊。”   “我刚在长明殿听太医孙英来报,说柳妃动了胎气,”罗维也压低了声音对尚喜说:“这几天你给我盯紧了柳妃的娥英殿。”   尚喜说:“柳妃娘娘要对娘娘不利?”   罗维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太医的意思,柳妃的这一胎怕是不保,别让她借此生事。我这几日都会在宫中,出了事立即想办法来报我。”   “三公子,”尚喜头脑有些晕,这罗家三公子的话能信?   罗维轻笑道:“娘娘是我亲姑姑,难道我还会害自己人不成?”   就是这句话让尚喜领了命。   “收下吧,你该得的,”罗维把玉佩塞进了尚喜的怀中,“只记住,这事先不要让娘娘知道。”   “是,奴才知道,”尚喜把玉拿在手中就知道这块玉价值不菲,罗维可是给了他一份大礼。   罗维转身离去,尚喜随后也若无其事地回到凤仪殿。   一连几日罗维都宿在了长明殿中,这让他对兴武帝的生活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每日就是上朝,然后回到长明殿,批奏折,与大臣商谈国事,吃饭睡觉全是在这长明殿中,偶尔去御花园散个步,没有后妃到长明殿来,他也不往后宫去,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过着一种禁欲的生活。   ☆、25帝王后宫的女人   第五日的午间,尚喜派了一个小太监来找罗维。罗维便又向兴武帝提出去看看皇后,兴武帝允了。罗维在凤仪殿与皇后罗知意说笑了一阵,告辞后,又与尚喜二人站在了上次的那处僻静处。   “柳妃的孩子没了?”罗维问尚喜。   尚喜忙点头道:“三公子料事如神。”   罗维说:“继续盯着,看柳妃接下来要做什么。”   尚喜道:“柳妃娘娘竟然隐瞒此事,陛下若是知晓定不饶她。”   罗维说:“不急,尚公公,一出好戏就要上演,我们好好看着吧。”   “是,”尚喜此时对罗维已是言听计从。   “收下吧,”临走时,罗维又给了尚喜五锭文银。   回到长明殿后,罗维没有等到有宫人来报兴武帝柳妃流产之事,心中就是冷笑。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不是伤心难过,而是想着怎么借此来陷害他人,这皇帝后宫中活着都是人吗?其实都是些为了一个“权”字而疯魔的怪物罢了。   罗维假装在兴武帝低头批阅奏章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气。   “累了?”兴武帝却哪里能注意不到。   “陛下,”罗维笑着说:“今天的清汤鱼圆很好吃啊。”   兴武帝也笑,“是啊,一碗汤你一个人吃了,维儿,你还想长成个小胖子吗?”   罗维一吐舌头,“可是小臣现在觉得有些腹涨了。”   兴武帝放下了笔,“那朕带你去走一走?”   “好啊,”罗维马上欢喜起来。   兴武帝摇头叹气,“怕是你这小子想去玩了吧?”   罗维马上苦下脸来,“陛下不去了吗?”   “去,”兴武帝站起身来,好笑地看着罗维,这孩子是知礼的,文才也是好的,很聪慧,却到底还是个孩子。   罗维想了想,又对兴武帝说:“陛下,今晚的月色很好,我们不用提灯可好?”   “好啊,”兴武帝没有多想就答应了,罗维的要求他多半是会答应的。看着罗维欣喜的笑脸,兴武帝也觉得高兴,这个孩子还真是容易满足。   兴武帝拉着罗维的手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御花园中的天池湖。   罗维好奇地四下看着,一边对兴武帝说:“陛下,这水好清啊。”   兴武帝说:“是吗?这里到了炎夏可是会开一湖的荷花呢。”   “那一定很漂亮。”   “是啊,”兴武帝摸摸罗维的头,“等到了夏天,朕再带你来看。”   “好,”罗维笑着点头,又一指路旁的竹林,“陛下,这里还有竹林啊。”   “想进去走走?”兴武帝从善如流道。   “好啊,”这回是罗维拉着兴武帝走了。   上一世龙玄登基为帝之后,命人从天池湖旁的竹林中挖出了一具胎儿的骸骨,请高僧为这具骸骨做了法事后,葬入了皇陵。罗维很清楚,柳妃流产之后,在胎儿尸体腐坏散发让人生疑的气味之前,会命她的心腹宫人将死胎偷埋在这片,平日里人迹罕至的竹林中。柳妃不是不知道这么做很冒险,可是她不敢保证娥英殿中,没有别宫的眼线,所以只能选择冒这个险。更何况当天的死胎和隔了几天的死胎,在外观上是有区别的,柳妃要害皇后的当天,她的兄长右相柳双士会想办法送一具当天的死胎进宫,这个没及见天日的小公主是没有理由留着的。    ☆、26同样是父亲   果然步入竹林深处后,跟在罗维与兴武帝身后的侍卫就爆喝了一声:“有人!”   罗维也已看见前方的竹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灯火点燃,被两个带刀侍卫押在地上的是一个老宫人。   “陛下,”随侍在侧的长明殿总管太监赵福只看了一眼这老宫人,就对兴武帝说:“这是柳贵妃娘娘身边的老宫人。”   此时这老宫人全身拌得如风中落叶,几乎昏过去。   “那篮子里是什么?”罗维一指老宫人身旁的竹篮,“难不成她是想来挖笋子吃吗?”   兴武帝手一指。   一个侍卫上前去查看竹篮,等他打开篮中那个黑绸包裹后,这侍卫吓得连连后退。   灯火之下,在场所有人都看到被侍卫打开的黑绸中,赫然躺着一个死去的胎儿。   罗维叫了一声,随即用手捂住了嘴,一脸惊慌地看着兴武帝。   “别怕,”兴武帝只道罗维受了惊,把罗维搂在了怀里,吩咐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几个护送三公子回长明殿去。”   “陛,陛下?”罗维声音变了调。   “别怕,没事的,”兴武帝的脸色阴沉着,但还是温声细语地安抚着罗维,“维儿,你先回去等朕,好不好?听话。”   罗维被侍卫护卫着走了。   兴武帝这才背着手看趴在地上的老宫人。   赵福喝问这宫人:“这是怎么回事?”   老宫人却说不出话来,早有侍卫怕她寻死,用布把她的嘴堵上了。   “押回去,”兴武帝说了句,想想又加了一句话:“此事不可外传。”   “奴才遵旨,”赵福领旨。   这一夜罗维没有见到兴武帝,他知道皇帝一定是在长明殿的囚室亲审,那个娥英殿的老宫人,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这老宫人应该会回到娥英殿去,跟柳妃说一切办妥。至于为什么去了一夜,这老宫人会找借口说听见竹林外有人,所以躲了一夜才回来。兴武帝会想看看柳妃怎么往下演这出戏,这是个很有耐心的皇帝,所以他不会当场震怒,而是准备看一出再次显现深宫丑恶的戏。   天亮之后,兴武帝来到了罗维休息的房中,坐在床榻边问罗维:“朕听说你一夜没睡?”   罗维一副想问个所以然又不敢问的样子。   兴武帝叹了一口气,轻声对罗维说:“维儿,昨夜的事你就当没有看到吧。”   罗维马上点头。   “维儿,”兴武帝把罗维搂在了怀里,“此事与你无关,其实后宫的事都与你无关的,所以你日后在朕身边,后宫所发生的事你一律不用管,知道了吗?”   罗维乖巧地说:“小臣遵旨,以后除了长明殿,小臣哪里也不去了。”   “吓到你了?”兴武帝搂紧了罗维,“维儿啊,朕会让你看的。”   “看什么?”罗维问。   兴武帝说:“朕会让你看到这人世间的种种丑态。”   罗维一个劲得摇头。   兴武帝却说:“维儿,你父亲把你保护地太好了,可你总是要长大的。”   昨夜审了那个娥英殿的老宫人,兴武帝几乎气死,但他却不觉有多大的意外,为帝这些年,他什么样的阴谋阳谋没见过。可是当人性的险恶,再次活生生显现在眼前的时候,兴武帝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他不可能永远保护他与知锦的儿子,罗知秋也不可能,罗维必须有自保的能力。罗知锦希望他们父子永远不要相认,是啊,这后宫就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屠宰场,她为什么要让儿子也沉沦到这里面,永不超生呢?“可是知锦,”兴武帝在心中对逝去的爱人说道:“维儿总也要长大,他不知人间险恶,你要他如何存活于世间呢?左相府难道就在是非之外了吗?”   ☆、27柳妃的戏   尚喜这天带了罗知意赐给罗维的时令水果,来长明殿见罗维。   “娘娘还好吗?”罗维半躺半坐在卧室月窗下的摇椅里。   “娘娘安好,”尚喜说,然后走到了罗维的近前,小声说:“三公子,这事要让娘娘知道吗?”   “你什么也不要做,”罗维望着窗外,小声说:“一旁看着就好。”   尚喜脸带焦急地说:“可是娘娘准备去娥英殿看望柳妃娘娘。”   罗维轻笑,“没关系,姑姑不会演戏,告诉她真相,这出戏就没得看了。”   “三公子?”   “没关系,”罗维摸了个青果在手里把玩,“越柔弱的女子才能让男人生出保护的欲望,不是吗?你别怕。”   “是,奴才明白了,”尚喜料想罗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去吧,替我谢娘娘的赏,”罗维看着天边的乌云,说了句:“要下雨了。”   一切都像上一世一样发生了。   三日之后,皇后去娥英殿看望了身为后宫总管贵妃的柳妃。这天午夜时分,娥英殿的总管太监来长明殿报告,柳妃流产了。兴武帝去了娥英殿,天亮之后才回到长明殿,面沉似水。之后宫中就传出皇后看了柳妃,送了一碗保胎的汤药,柳妃喝下汤药后,当天夜里就流了产的传闻。   “陛下!”罗维一副要为皇后抱不平的样子。   “别急,”兴武帝却能沉得住气,安抚罗维说:“朕心中有数,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皇后要见兴武帝,兴武帝不见,罗知秋要求见兴武帝,兴武帝也拒见。这一下皇后害柳妃流产的传言更是满天飞了。   两日之后,太后驾临凤仪殿,直接从凤仪殿搜出了宫中的禁物,藏红花。   兴武帝带着罗维赶到太后的延年殿时,后宫嫔妃几乎都到齐了。   太后一脸怒容地坐在正中宝座上,刚刚流产的柳妃坐在太后的右下首,龙玄站在她的身旁。皇后却是跪在太后的脚下,正在痛哭。   罗维做势要上前去扶,却被兴武帝拦住。   太后看见罗维脸色更是难看,“陛下,你带他来做什么?”太后指着罗维问兴武帝。   “小臣叩见太后娘娘,”罗维给太后见礼。   太后也不看罗维,只冷哼了一声。   罗维神情尴尬,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罗维,”兴武帝开口道:“你到朕身后来吧。”   龙玄这时隐约感觉不对了。   “这是怎么了?”兴武帝坐在了太后的左下首问。   太后说:“柳妃的孩子突然就没了,哀家不该查查吗?”   兴武帝说:“那母后查出什么来了?”   太后说:“你问问你的皇后,问问她,为何她的宫里有藏红花!”   “母后,”跪着的皇后哭道:“儿臣不知啊。”   太后说:“你自己宫里的东西,你说不知?你当哀家真的是老了,脑子也糊涂了,好糊弄了是不是?!”   “母后!”皇后又惊又怕,哭得说不出话来。   柳妃这时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母后,这事与姐姐一定无关,您不要怪姐姐。”   太后看向柳妃的目光中倒是带着怜惜,“你竟是真傻吗?她就是欺你太善!”   “母后,”柳妃也跪在了地上,“您不要气坏了身子,儿臣相信这一定不是姐姐做的,姐姐不会害儿臣的,母后!”柳妃说着就流下泪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28帝王的维护   “玄儿,还不扶你母妃起来?”太后恨不得亲自去扶柳妃起身,对站着的龙玄道:“她现在的身子哪里还能跪!”   “母后,”柳妃却不肯起来,哀求太后道:“您饶了皇后姐姐吧,不然儿臣就跪死在这里!”   “你这傻子啊!”太后显得痛心疾首,“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柳妃哭道:“儿臣与皇后娘娘一直情同姐妹,儿臣死也不信姐姐会害我。母后,是儿臣福薄,是儿臣害了这小皇儿!母后,此事与姐姐无关啊!”   这世上最好的戏子怕也就是柳妃的这个水平了,明明是公主却说是皇子,明明就恨不得皇后死,却姐妹情深地替皇后哭求。罗维又看了看皇后,除了哭就是哭,明明委屈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皇后如何斗得过柳妃。想到这里,罗维的嘴边不自觉地露出了冷笑,这还真是一场好戏。   看到了罗维脸上转瞬即逝的冷笑,龙玄突然就醒过神来了。如果他的父皇真的是不再信皇后的话,他为何还会带罗维来?是为了让罗维也受点教训?不,不是,“母妃不……”龙玄想制止生母再把这出戏演下去,可是刚一出声他又噤声了,他一出面,那就意味着他也是这件事的知情人了。龙玄下意识地去看对面坐着兴武帝,却只看到了他父皇一张千年寒冰的脸。   “玄儿也在求你起来,”太后却只关心柳妃,一个劲让柳妃起身。   兴武帝从没有想到柳妃柳清歌是这样一个阴毒的女人,而他竟与这样一个女人同床共枕,生儿育女,兴武帝觉得自己是瞎了眼,一种受了骗的感觉,让兴武帝狠不得一脚踢死这个还在那里装模做样的女人!   可是他不会,罗维能感觉到兴武帝的愤怒,可他也知道兴武帝今日也不会拿柳妃怎样。所谓帝王之术,求得就是一种相对的平衡。所以宫中皇后是罗知意,总管后宫的却是贵妃柳清歌。朝中有左相、右相、大司马,有忠臣也有奸臣,有好人也有坏人,各方势力都要达到一种平衡,这样皇帝的龙椅才能坐得安稳。柳家失了势,谁来制衡同为外威的罗家?罗维就站在皇帝的身后看着,兴武帝还以为他不知人间险恶,其实这个人早已看透了这污浊的世情。   “维儿,”看了半天戏的兴武帝终于开口对身后的罗维说:“你去扶你姑姑起来。”   “小臣遵旨,”罗维忙错身上前,也不管皇后愿不愿意,直接伸手把全身瘫软的皇后扶了起来。   “陛下!”太后出其的愤怒了,斥问皇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兴武帝说:“此事与皇后无关。”   “你说什么?!”太后差一点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那花是朕命皇后收着的,”兴武帝面无表情地说道:“至于那碗汤药也是朕命皇后送与柳妃的,母后难道还疑心朕会害自己的孩子?”   鸦雀无声。   太后一时不知自己该做如何反应。   柳妃瞬间便青白了脸,神情变得惶恐。   皇后泪眼看着兴武帝一脸的感激,皇帝竟为了她说谎。   众嫔妃们垂首站立,都不敢言语。   龙玄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也只低了头,一言不发。   兴武帝说:“维儿,你先送你姑姑回凤仪殿去。”   罗维给僵坐着的太后行了礼后,便硬扶着已经走不动路的皇后走了。   ☆、29深宫母子   “藏红花是宫中禁药,你怎么会送这东西给皇后?”太后回过神来后就问兴武帝。   “母后也应该知道这花也可养颜,”兴武帝说了句。   太后说:“宫中的规矩,就因你一句养颜就可破了?”   兴武帝看看太后,“母后,皇后是后宫之主,您这样对她就合宫中规矩了?她是朕的皇后,一国之母,母后是为了让朕难堪吗?”   太后终于是坐不住了,起身冲兴武帝冷笑,“原来哀家连自己的儿媳也管不得了!”   “皇后有错,自有朕问责,与母后何干?”兴武帝也冲太后冷笑。   “你!”太后涨红了脸,指着兴武帝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们!”兴武帝看看一殿中自己的这些妃子,“皇后跪着,你们竟然站着,这又是什么规矩?!”   一殿妃嫔吓得纷纷跪倒在地。   “都给朕滚回自己的地方去!”兴武帝怒声道:“都给朕跪上一夜!”   众嫔妃噤若寒蝉,都是膝行着退了出去。兴武帝对她们从不曾温存,但这般发怒也还不曾有过。   兴武帝又看看跪伏在地上的柳妃,和缓了一点神色,说:“你身子不好,回去后就歇着吧。你与皇后姐妹情深,朕心甚慰。”   “臣,臣妾遵旨,”柳妃颤声道:“臣妾谢陛下。”她现在分不清兴武帝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他对皇后深信不疑,还是因为自己陷害皇后一事兴武帝已经知晓,心中惶恐惊疑,但又不敢在兴武帝面前过多表现出来。   “龙玄,”兴武帝又对龙玄说:“扶你母妃回去后,就到皇后那里跪着去!一个是母后,一个是母妃,你分不清楚吗?尽孝也分不清对象?”   龙玄跪着说:“儿臣知罪。”   兴武帝想到龙玄刚刚出声的那一举动,他想这龙玄怕也是知道真相的,直接一脚就把跪着的龙玄踹翻在地,“给朕滚!”   “陛下!”太后大叫出声,“你这是在做给哀家看?!”   兴武帝转身看着自己的生母,“朕是这天下之主,而母后,”兴武帝冷道:“朕是不会忘记母后复姓端木。”   端木,百年世家,随着镇国侯被诛杀,这个家族如今存世之人,也仅剩延年殿中的太后娘娘了。太后狠狠地咬着嘴唇,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这是她端木婉的亲生儿子,费尽心机让他成为皇帝,自己却只换来这样的下场。   “母后歇息吧,”光武帝说完此话,转身就要走。   “你为何要将罗维留在身边?”太后却又突然开口问道。   “维儿天资聪慧,是可造之才,”兴武帝道:“朕望他日后可以扶佐太子。”   “上书房的人还教不了他?他父亲教不了他?要劳烦陛下将这小儿,长留在长明殿中?”太后冷笑起来,“哀家方才看他的那张脸,倒是似曾相识。”   兴武帝面无表情道:“维儿是罗家子弟,也是朕的外甥,朕亲自教他有何不可?”   “亲生的皇子们你尚且无心亲近,”太后厉声道:“你倒有心去给罗维当舅父?他罗家在朝中的权势还小了吗?你还要给他们多少的宠信?!”   兴武帝冷笑出声,“母后此言甚好,朕自不会让罗家成为当年的端木,这一点母后自可放心。”   太后看着兴武帝扬长而去,想哭却哭不出来,最后只能放声大笑,这是她的报应!是她当年在这后宫害人无数的报应!     ☆、30遮风挡雨之人   夜晚的这场雨下得突然,傍晚时分天边还有晚霞,太阳落山后却下起了大雨。   龙玄直挺挺地跪在凤仪殿的前院中,无遮无挡地淋着雨。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雨突然消失了,龙玄抬头,却看见罗维撑着一把伞站在了他的身旁,不由得一愣。   罗维刚刚在凤仪殿中用过了晚膳。此时太子龙玉不在京师,兴武帝召了三皇子龙行,六皇子龙皓进凤仪殿陪皇后,罗维又是皇后的亲侄,凤仪殿今晚的这个小型家宴,和乐融融。   “你不必如此,”龙玄对为自己撑伞的罗维道。   罗维说:“殿下在淋雨,罗维怎么可以坐在屋中呢?”   龙玄说:“你已不是我的伴读,何必再装。”   罗维叹了一口气,“春寒多雨,殿下不冷吗?殿下视罗维为猪为狗,不过罗维还是有心为殿下遮一遮风雨的。不过罗维也明白,他日罗维若是要经历风雨,殿下却是无心的,”罗维说着把一件温热的厚袍披在了龙玄的身上。   龙玄看向罗维,灯烛昏暗,瓢泼大雨中,一把青竹伞下的这个小小空间里,罗维的脸被一道阴影遮住,模糊不清。龙玄这才注意到罗维站在了上风处,竟是在为他挡着寒风。想着这个人只是在演戏,但龙玄的心还是一暖。他真的很冷,身冷心也冷,还好这个人来了,至少他不再是一人。   “殿下恕我失礼,”罗维说:“陛下不准我跪。”   龙玄说:“你无错,跪什么?”   罗维并不想来,可是让一个皇子在雨中跪着,他却在温暖的屋中享受美食,谈笑风生,他这个臣子就太不应该了。于是罗维向兴武帝请了旨,出来为龙玄撑伞。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龙玄,有那么一瞬间,罗维觉得龙玄是孤单的,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大雨中,兴武帝对他是不好的。可是下一个瞬间,罗维的心就又变得冷硬,他何必为一个仇人叹息?成王败寇,这个人成王的那一天,他又何曾对自己这个败寇怜悯过?   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再也找不到话说。   一直到了后半夜,长明殿总管太监赵福才传了兴武帝的话,龙玄可以回去了。   “路滑,”罗维送龙玄道:“殿下小心。”   龙玄的双膝已经跪肿,由福来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快些回长明殿歇息吧,”赵福又陪着笑脸对罗维道:“陛下已命奴才备下了热水,公子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罗维回头看看身后的凤仪殿。   “陛下今日就在皇后娘娘这儿歇下了,”赵福马上说道。   罗维笑着点点头。   “公子请,”赵福侧身领路。   “有劳公公了,”罗维道谢。   赵福笑弯了眉眼,罗维对他一直很客气,客气的他受宠若惊。可是赵福又不觉得罗维虚假,这个人的客气一直都是恰到好处,让他这个太监也有了一种被人尊重的感觉。长明殿的总管太监,结巴他的人有的是,只是真正尊重他的人又有几个?   ☆、31公子无情   罗维边走边对赵福说:“赵公公,刚刚那个来接二殿下的人是福公公吧?”   赵福说:“是他,是福来。”   罗维说:“他与公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福字,公公与他同时入宫的?”   “回公子的话,”赵福说:“奴才一直就跟着陛下的,福来到是宫中的老人了。”   “哦,对不起,”罗维忙说:“是我误会了。”   上一世里,龙玄称帝,赵福便被熬出头的福来亲手杖毙。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乡,一起净得身,一起来到京师上都,只是福来入了宫,而赵福则入了当年的武王府。这两人为何成为敌人,罗维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两人是有深仇大恨的就足够了。如果赵福知道龙玄日后可能成为皇帝,那罗维相信他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个可能成为事实。   赵福显然不愿意谈福来,笑呵呵地就把话题转了。   到了长明殿,赵福亲自伺候罗维宽衣沐浴。   罗维对赵福说:“赵公公,你别怪我多话,人啊,还是不要树敌的好。”   赵福说:“公子这话何意?”   罗维说:“公公,我伴读二殿下数年之久,福来公公对公公的怨言我还是听过的。”   “这个奴才,他……”赵福张口就要骂,想起是在罗维面前,又忍住了。   罗维笑道:“赵公公,二殿下这人是有大志的,福公公日后会怎样,我们谁都说不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公公要留意啊。”   赵福的眼角抽动了几下,能坐长明殿总管这个位置的人,一定不会是个傻瓜,“公子说的是,”他一边手脚麻利地伺候着罗维,一边低声说道:“奴才受教了。”柳妃演得这出戏,赵福也是知道内幕的,他明白罗维的意思。如果福来这只犬跟着他的主子升了天,那他赵福就只能下地狱了。   兴武帝这一夜宿在了皇后的凤仪殿,第二夜就宿在了柳妃的娥英殿。柳妃流产之事,从此宫内宫外无人敢再言及。   尚喜又跑来见了罗维一次,此时他对罗维是心悦诚服。   “好好伺候娘娘,”罗维交待尚喜:“我姑姑原来怎么过日子,现在就怎么过日子。”   “那柳妃娘娘哪里?”   “她若来凤仪殿那就照常接待,只是告诉娘娘,不要再提起流产之事。还有,柳妃还是后宫总管,娘娘也不要过问宫中之事。”   “是,奴才知道了。”   罗维把尚喜叫到近前,“太后发现的那包红花你查了?”   尚喜说:“奴才查了,只是那天进大厅的人不少,不好查。”   “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   “是,这奴才知道。”   “那就全部处理掉。”   尚喜一哆嗦,此时这个处理的意思就是杀啊,“公子,是二十几人啊。”   罗维淡漠地道:“就说凤仪殿丢了东西,尚公公,这种事不用我教您吧?”   尚喜立即说:“奴才知道,凤仪殿是真的丢了些东西。”   “我会跟赵福公公打招呼,”罗维说:“补进去的人你与他商量着挑,不能再出问题了。”   “是,”尚喜忙应道。   “你去吧,”罗维随手塞给尚喜一个钱袋,又是一脸温和笑容了。   尚喜去了,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一眼罗维。已经埋首书中的罗维,怎么看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浊世佳公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心竟是狠的。   ☆、32龙骑卫   兴武帝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向罗维解释,他为何不治柳妃的罪,却没想到罗维没有问他这个问题,而是向他提出要去郁州。   “你去郁州?”兴武帝已经命秘使往郁州去了,他还想不出罗维去郁州能做什么。   罗维说:“小臣读了这些书,可陛下也知道学到的东西不用都是死的。小臣去郁州也是想为陛下分忧,小臣不想管钱财的事,只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小臣二哥所言,连那铜、铁都被人贪了去。”   兴武帝说:“这个朕自会处理的。”   罗维说:“那陛下就权当小臣是陛下的又一双眼睛,小臣只是去看,回来后把看到的都说与陛下听。”说完这话,罗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眼巴巴地看着兴武帝。   兴武帝把罗维拉到身前,“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罗维低着头说:“小臣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小臣想还是出宫一段时间的好。”   原来还是把这孩子吓到了,兴武帝心中叹气,说:“那你回去住几日可好?”   罗维说:“可是父亲会问的。”   兴武帝揽了罗维在怀中,说:“维儿,此时的郁州很乱,你去朕不放心。”   罗维马上说:“小臣就是去看,只是看也不行吗?”   所谓烈女怕缠郎,罗维就缠着兴武帝,最后兴武帝答应他会考虑。   兴武帝召来了罗知秋,这事他必须和罗知秋商量。   罗知秋先是吓了一跳,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去郁州能做什么?可是转念又想起罗维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这个儿子早就不能拿看孩子的眼光去看了。   兴武帝说:“维儿的才识真的不错,可朕想看看他真正做事,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罗知秋考虑了再三,说:“那就让他去。”   于是这天晚上,兴武帝与罗维一起用了晚膳后,对罗维说:“维儿,朕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朕让你去郁州。”   罗维马上就惊喜地站起身说:“小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   “都进来,”兴武帝冲殿外说了一声。   五个黑衣劲装男子步入殿中,并排跪下。   “维儿,”兴武帝对罗维说:“这是五个朕身边的龙骑卫,从今天起他们跟随你了。”   “奴才叩见公子,”五个龙骑卫给罗维叩首行礼。   龙骑卫其实就是皇帝身边的暗卫死士,只对皇帝一人忠心,是历代大周皇帝身边最可靠,最锋利,也是最后一道护卫。正因为龙骑士的特殊性,历代皇帝身边的龙骑卫数量都不多,兴武帝身边的龙骑卫也只有三十人。罗维没有想到兴武帝竟会一下子赐他五名龙骑卫,兴武帝对他很好,可这份好现在让他越来越心生疑虑,皇帝为何要对他这个臣子这般好?   “维儿?”见罗维呆立在那里,兴武帝好笑地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这才反应过来,跪下说:“小臣何德何能,怎敢劳陛下的龙骑卫护卫随侍。”   兴武帝说:“不派龙骑卫朕不放心啊。”   罗维心中想难不成这五个人是监视他的?可是又一想,如果是监视,普通侍卫就可,为何要派龙骑卫?   兴武帝指着跪在地上的龙骑卫,从左往右一一数给罗维听,“龙十,十一,一直到十四。”   历代龙骑卫都贯于国姓,从来也就只有姓没有名,只有一个号码。罗维对这个规矩也是了解的,他仔细看了看这五名龙骑卫,都是正在青壮之年,长相也都英挺,皇家的差事,这些都是必要的条件。上一世宫中三月,罗维被宫中侍卫奸了个遍,可他却并不记得多少面孔,所以他此刻也分辨不出这五个龙骑卫,是不是也是用过他身子的人。   ☆、33名剑、麒麟   罗维不想要这五名龙骑卫,可是皇命难违,他也只能带着这五人回到自己家中。   罗知秋对跟在罗维身后的五名龙骑卫反应不大,他就知道兴武帝会派出龙骑卫保护罗维的安全,倒是傅华和罗则吃惊不小,罗维得的圣恩还是超出了这对母子的想像。   罗知秋只是问罗维:“府里人你还带吗?”   罗维说:“孩儿带七子就行了。”   罗知秋点头,七子是练武的,又是一直伺候罗维的人,这个人选不差。“你准备取道何路前往郁州?”他问罗维。   罗维说:“孩儿准备先去一趟麒麟山庄。”   罗知秋和罗则俱是一愣。   江湖中第一势力为名剑山庄,而麒麟山庄势力不小,却一直被视为黑道邪门。   多年来,大周江湖的故事就是名剑与麒麟之争,只是这些故事的结局都是一样,邪不压正,名剑得道多助,而麒麟失道寡助。   “你去哪里做什么?”罗则一听麒麟山庄就眉头深锁。   罗维说:“名剑山庄已经投入二殿下门下,我不去找麒麟山庄还能找谁?”   “你说什么?!”罗知秋拍案而起。   看着难得失去了沉稳的父亲,罗维苦笑。名剑山庄的六少宁飞日后就是平章帝龙玄的大将军,被平章帝喻为大周朝的百年将星,也是日后带兵抄了左相府的人。   罗知秋背手来回跺了几步,猛地停下来说:“此事可信?”   罗维点头:“千真万确。”   罗知秋说:“那你为何今日才说。”   罗维一眨眼,“孩儿忘了。”   “忘了?”罗知秋气得咬牙,却又发作不得。   罗维看一眼仍在恍惚中的二哥罗则,对罗知秋说:“父亲,二殿下与右相此举,孩儿理解,他们也需要江湖势力不是吗?”   罗知秋说:“名剑山庄一直都是正道武林的翘楚,他们怎么可以有这些祸心?”   罗维说:“这也不难懂,他们顺服太子是理所当然,可是助二殿下,那么他们就是日后的功臣,二者相比,名剑山庄不过是想要一份更大的前程罢了。如果孩儿没有估算错的话,这次春科武举,名剑山府的六公子宁飞,宁子舟就会一举夺魁,名闻天下了。”   罗则“腾”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地说:“这小子要来,我弄死他!”   罗维笑出声来,“二哥是朝廷重将,跟一个江湖中人斗什么气?江湖人,就要江湖人去对付就好了。”   罗知秋说:“所以你要用麒麟山庄去对付名剑山庄?麒麟山庄可不是正道啊。”   罗维说:“父亲以为他名剑山庄又有多干净?右相多年来靠着名剑山庄做了多少见不得光勾当,敛了多少黑心财?麒麟山庄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工具,就看用的人是谁罢了。”   罗知秋复又坐下,“你怎么知道麒麟山庄会听你的?”   罗维说:“也许他们不看重功名利禄,不过可以把名剑山庄踩在脚下,这可是历代麒麟洛氏的毕生所求啊。”   罗知秋皱着眉,“你想要许给他们什么?”   罗维拨了一下身边不停跳跃不定的灯烛心,说了四个字:“益州矿盐。”    ☆、34益州盐矿   罗知秋目光一跳,“盐业是朝廷之事,民间怎可插手?”   罗维说:“可是总要有人运盐啊。益州府的运盐队可都是出自名剑山庄,天知道他们已经赚了多少。以前父亲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益州府多的是右相门生,可是现在益州知府是陈榆,他可是父亲的门生。”   “陈榆为益州知府了?”这事罗知秋还是第一次听说。   “圣旨明日清晨就会出京,”罗维说:“陛下口述,孩儿亲写的。”   “陛下为何会?”   “前日孩儿觉得午膳的醋鱼咸了一点,然后不知怎地陛下就与孩儿由盐一直说到了益州,陛下说益州知府的任期快到了,孩儿就说衡州知府陈榆的任期也快到了,他是益州人。”   罗知秋笑了一声,这笑声却不带半点欢愉的味道,“右相经营益州多年,陈榆去了恐怕性命都难保。”   罗维说道:“孩儿去麒麟山庄还有一事就是让他们去保护陈榆大哥,麒麟影卫的名声仅次于陛下的龙骑卫啊。父亲在朝中也可以帮一帮陈榆大哥的忙,益州的水不清,父亲只须发一发难,哪怕只是做一个样子,右相也不敢即时就对陈榆大哥起杀念吧。”   罗知秋说:“陈榆可用?”   罗维说:“陈榆出身榆州陈氏,只是他为奴妾所生,所以一直被陈氏大族所不容,益州陈氏与右相交好是不假,可是他陈榆若想有朝一日荣耀乡里,他就只能好好的做父亲的好门生。陈榆的儿女亲家为益州护军总管,此人不是右相嫡系,入不了益州的那个圈子。孩儿想陈榆大哥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用父亲去教他该怎么做的。”   罗知秋应声道:“益州的天是该变变了,只是不知道这陈榆能做多少啊。”   罗维的双眸倒映着跳跃着的烛火,面带笑容,却眼眸冰冷。益州的天当然是要变得,益州产的盐,占了大周产盐量的1/3,是龙玄最主要的钱脉,这条脉不斩,龙玄就真能成龙。   罗则一直在一旁听着,只是听不大懂,父亲和小弟好像这么一会工夫就说了好些事情,直把他听得一头雾水。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罗知秋问罗维。   “今晚就走,”罗维说:“明日一早还请父亲另安排人带着小小往平南去。”   “平南?”罗知秋说:“平南奇石会?”   罗维笑道:“明日陛下也会对外说孩儿去平南看奇石去了,原本孩儿每年都要去的。”   “知道了,”罗知秋起身。   罗则与罗维也忙起身。   “为父就不送你了,”罗知秋拍拍罗维的肩膀,“事情就按你想的办吧,只是记住万事要小心,不得张扬。”   “是,孩儿记下了,”罗维应允道。   “你等一下,”罗知秋说着走到了书房的大屏风后面,过了一会儿取了一个木匣来给罗维。   罗维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尊白玉雕的笑佛。   “这是麒麟山庄送与为父的,”罗知秋说:“你拿去也好证明自己的身份。”   罗则说:“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罗知秋说:“麒麟山庄一直想与朝廷搭上关系,送为父一点小礼算得了什么?”   罗维却对这个问题不好奇,上一世抄家灭门的时候,这家里没少抄出来好东西。他抱着木匣对罗则说:“二哥,你送我出城吧。”   罗则说:“这时城门已关了啊。”   罗维从怀里摸出兴武帝给的开城令,“陛下准我连夜出城,二哥就从你军守卫的永安北门出吧,我不想让人知道今晚有人连夜出城。”    ☆、35我只为罗家   罗知秋没有送罗维,他坐回到了书案后,一天的公事尚还没忙完,有些难言的情绪他也不想让罗维看出来。这个小孩心思缜密到如此滴水不露的地步,可谓可怕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他也是皇家子弟,那他还会甘于位列人臣吗?罗知秋是越想越怕,最后不敢再想。   罗则一路把罗维送出了永安北门。   “二哥家里你就多照顾了,”罗维与罗则告别道。   “小维,”罗则是再三叮嘱罗维一路上要小心,“外面不比家里,你一切都要小心。”   罗维这时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从袖中拿出一副画相给罗则,与罗则咬耳朵道:“二哥,画中之人就是宁飞,为防麒麟山庄失手,武考那前后这几日你命人在四城门口注意这个人。如果他来参考,你一定不能让他入考场。”   罗则说:“你要我杀了他?”   罗维说:“不必,二哥安排几个兵大哥在街上与这人打上一架,当街与官兵动武,这人这辈子也别想下考场了。”   罗则点头,他是个磊落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罗维这一招的,只觉得这个点子很毒。“小维,”罗则忍不住问罗维道:“你认识这个宁飞?”   “不认识啊,”罗维说。   “那为何你这么恨他?”罗则问。   罗维笑起来,说:“二哥,他是要跟我们家作对的人,我自然要对付他。”   罗则想想,也是这么一个理,“你说的对。”   罗维看罗则神情有些不快的样子,心下一动,问罗则道:“二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不磊落,不是君子所为?”   罗则上下看看自己的这个小弟,温言道:“不会,二哥知道你是为了太子。”   罗维凑到了罗则的近前,在罗则耳边轻声道:“我是为我们家。”   罗则身子就是一震。   罗维仍是对罗则耳语道:“如果太子出事,我们罗家要怎么办?二哥,龙椅历来只有一把啊。”   “小维?”罗则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就要用手去捂罗维的嘴。   “好了,我要走了,”罗维笑着退后了几步,对罗则道:“二哥也应该多多回家陪陪二嫂,我还想我归京之时,能听到二哥和二嫂的喜事呢!”   “臭小子!”罗则不知道该惊还是该笑,最后只好笑骂了罗维一声,“你早去早归,不要让我们牵念。”   罗维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了,也不再留,带着五名龙骑卫,外加一个七子,打马扬鞭往北一路去了。   罗则回到了家中,夫人许月妙还没睡在等他。   “小弟出门了?”许月妙问。   “没有,”罗则没让许月妙伺候,自己脱去了外袍,“他明天去平南看那个什么奇石会。”   许夫人说:“原来小弟的这个玩心还是没改掉啊,母亲知道了,又要生气。”   罗则转移话题,问起自己三岁的儿子,“优儿睡了?”   “睡了,”许月妙为罗则倒了杯水,递到罗则手上,“皮了一天,这会儿还能不睡?”   “月妙。”   “嗯?”   罗则说:“其实小弟……”   “小弟怎么了?”   罗则不知这话要怎么说,他想罗维并不讨厌许月妙,如果他像他先前言语中那般厌恶许月妙的话,自己的这位夫人可能已经被他害死了。“月妙,”罗则对妻子说:“我跟你说,我们家里,最厉害的人怕就是小弟了。”   ☆、36麒麟山庄   麒麟山庄这一代的主人名洛听潮,妻妾成群,生有五子。   这日清晨洛听潮从刚纳的美妾房中走出来时,心情说不出的就是有一种愉悦之感,不是因为昨夜一夜风流快活,而是他总觉得今日自己会遇上好事。   雾朦朦的天,还下着绵绵的细雨,从来讨厌雨天的洛听潮竟也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看山庄内的绿树繁花,也是一种享受。   “庄主,”管家匆匆走了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木匣。   “何事?”洛听潮问。   “庄外来了位小公子,说是要见庄主,”管家禀告道。   木匣中的白玉笑佛让洛听潮一下子变了脸色,“那位公子人呢?”   “在庄外。”   洛听潮马上抬腿往大门处走去,边走边吩咐管家道:“快去开正门。”   洛听潮一路用轻功赶到了山庄正门,远远地就看见七个人站在大门处。一个身着蓝衣春衫的小小少年正在看着门旁放着的一盆海棠。   “公子,”七子看见有人从庄里出来了,忙提醒罗维。   罗维转身往山庄里望去。   洛听潮第一眼看见罗维,心中就赞叹了一声,这少年还没长成,却已经比身旁那株盛开的海棠还要春色无边。洛听潮是个男女不忌的人,心下这样想着,脚下就是一滞,但他马上又想到这人可不是他能亵玩的,迅速又收敛了心神。   “洛庄主?”罗维等来人到了近前,开口问道。   “在下洛听潮,”洛听潮冲罗维躬身一礼。   罗维还了一礼,说:“在下罗维。”   洛听潮当年有意巴结罗知秋,对罗府的事也打听了不少,一听这少年报名罗维,便知这是左相三公子。只是洛听潮一直听说罗三公子身材肥胖,长相一般,没想到今日见到真人,竟是这样一个绝色。近日洛听潮也从京师上都听到消息,罗三公子如今是天子门生,颇得圣宠。这样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左相的三子,洛听潮不会也不敢把这罗维当作一个小孩看待。   罗维见庄人要开正门,摆了摆手,“洛庄主,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来这里,所以一切从简吧。”   “公子请,”洛听潮马上挥手让人退下,亲自领着罗维一行人迈入麒麟山庄。   位于云翠山谷的麒麟山庄,气势恢宏,亭台楼阁皆造的大气磅礴,古木成林,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却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阴冷。   “庄主这里可真是世外桃园了,”罗维却向洛听潮夸赞道。   洛听潮连声说不敢当。   罗维看看自己身处的这间花厅,“这里说话方便吗?”他问洛听潮。   洛听潮说:“公子放心,公子今日在这里说的话,只有公子与在下两人知道。”   罗维不言语,只是笑了一笑。   洛听潮忙说:“公子,在下身边的影卫也都遣走了。”   龙十这时进来,对罗维道:“公子,这四周无人。”   “好,”罗维说了声。   龙十退了出去。   洛听潮刚刚看罗维所带的这六人,除了那个小侍从武功弱点外,另五名全都是高手,现在看龙十退出去的步法,就知这人的轻功盖世。   罗维说:“那五人都是皇帝陛下身边的龙骑卫。”   洛听潮更是对罗维另眼相待了,受龙骑卫保护的人,必是皇帝看重之人啊。这也是罗维说上面那一句话的用意。    ☆、37为我所用   “在下时间有限,所以长话短说,”只佯装举杯用了一口清茶后,罗维便开始与洛听潮摊牌。   洛听潮说:“公子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罗维说道:“庄主向家父献上笑佛的用意,家父是清楚的,只是那时时机不到,所以家父才没有动作。现在家父要用庄主了,只是不知道洛庄主的心意是否如前?”   “相爷之命,在下必当效犬马之劳,”洛听潮忙道:“不知在下有何处可效劳?在下只是江湖中人,怕只怕有心无力。”   罗维说:“家父要麒麟山庄惟命是从,不知庄主对此是否有心无力?”   洛听潮神色一凛。   罗维轻笑,“我们左相府可以给庄主的报答,就是助庄主毁了名剑山庄。”   “什么?!”这个诱惑就未免太大,让洛听潮一下子都接受不了。毁掉名剑山庄?洛家数代人的梦想,数代人的血债都能一朝成真,一朝得报?   罗维道:“名剑山庄早就搭上了朝廷的线,我想庄主若无我们相助,庄主此生也无法达成这一宿愿。”   洛听潮脑中在飞快地盘算着得失。   罗维摊开右手心给洛听潮看,纤长白暂的手中,放着一粒深灰色的丸药。   “公子这是?”洛听潮问。   “这是宫中之物,”罗维说:“庄主服下后会中毒,日后每年三月在下会命人送解药与庄主。”   洛听潮不动。   罗维也不着急,说:“庄主好好想,在下不强求庄主。”   也就是片刻之后,洛听潮从罗维手中拿过药丸,一口就吞入了腹中。左相要用他,做为江湖中人应该是荣幸之至,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官家人的信用不高,可是如果放过了,那这机会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庄主割破手指看看吧,”罗维笑着说。   洛听潮划破左手中指,流出的血已是黑色了。   罗维看了后说:“庄主不要怨我,只是我们与庄主之前并无深交,若要说信任,恕我们一时无法做到。”   洛听潮笑道:“在下明白,这也省了在下费脑子证明忠心。”   “衡州知府陈榆即将赴益州为知府,”罗维对洛听潮道:“我希望庄主派庄中好手去护陈大人安全。益州的矿盐运输一直由名剑山庄承运,日后怕是要麻烦庄主的麒麟山庄了。”   矿盐运输,洛听潮就知道自己服那粒毒药是值得的,天上马上就掉了馅饼,下起了钱雨。“在下明白,在下这就去安排。”   “家父会告之陈大人麒麟山庄的事,庄主的人只要去就行了。”   “是。”   “还有,名剑山庄的六公子宁飞要考武举,庄主可知此事?”罗维问。   洛听潮说:“宁飞武功倒是不错,是那个庄主宁疏影最得力的一个儿子。”   “想办法杀了他,”罗维轻飘飘地来说了一名,语气虽轻,却绝没有玩笑之意。   洛听潮说:“是。”   罗维看看洛听潮,又问:“庄主打算派什么样的好手去衡州?”   洛听潮想也不多想就说:“在下自然是派我麒麟影卫去。”   “好,”罗维说:“该说的话在下全都说完,在下这就告辞了。”   洛听潮忙起身道:“公子不多留几日?”   罗维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有事在下会命人来知会庄主的。”   洛听潮不知罗维还有何事要做,也不敢再留罗维,见罗维往厅外走,忙就抢前了几步往外送罗维。    ☆、38麒麟影卫   “听潮老哥!”罗维人还没出这个院落,就听见院墙外有人大喊。   罗维站了下来,看洛听潮。   洛听潮刚要出声阻止,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闯了进来。   五名龙骑卫马上出现,把罗维护在了中间。   这汉子一看罗维,就不怀好意地看着洛听潮笑,“听潮老哥,我说一早就找不到你,原来这里有……”   “住嘴!”洛听潮忙出声喝止,“钱兄先请回,我这里还有事。”   “我也有事找你啊!”姓钱的大汉说道:“昨天你给我的什么人啊?”   这时几个下人竟拖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走了进来。   “一点用都没有,”钱姓大汉高声说道:“一晚上死过去五六次,到了最后还敢往外推我,我说听潮老哥,你们家影卫是越来越不行了!弄得我这一肚子气!”   大汉也不看洛听潮的眼色,高声骂着,越骂越下流。   罗维看那倒在地上的男人,长发散乱的披着,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男人蜷缩着身体,徒劳地想遮掩自己的私处。遍身青紫,各种形状的伤痕密布,双臂和两腿的内侧都红肿着,私处固着环,已经成紫红色。更为难堪的是,这人的身下还有一根玉势,红白两色的液体糊满了这人的下身,泥潭一般。罗维只一眼就知道这影卫昨夜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洛听潮观察着罗维的脸色,见罗维脸色无异,略略放了点心下来,对钱姓大汉说:“这个不好,我再送一个与你就是。”   麒麟山庄的影卫是这世上除却大内龙骑卫外最好的护卫,很多人花大价钱来买,但他们也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一群人。没有思想,没有自由,没有喜怒哀乐,他们只是主人的物件,一切都听主人的,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这些人从小就在麒麟山庄受训,最终能成为影卫的也只是地狱里挣扎出来的少数人。麒麟影卫从小就服用药物,增强体质,所以他们都不长命,而且性yin,在受训营时就彼此群交渲泄来排解强烈的药性,所以这世上一般人都视麒麟影卫为肮脏之物。   大汉对洛听潮说:“这还是你身边的影卫,屁用没有!那地方也松,老弟我一只手成拳都进的去!弄了三个人来,也进的去。我说哥哥,这人被多少人玩过了?你不会是弄这个烂货就想糊弄我吧?”   洛听潮“哼”了一声。   这影卫竟然挣扎着想跪起身,无奈伤得太重,怎么也爬不起来。   “弄去刑堂,”洛听潮说了一声。   影卫一听刑堂二字,全身就是一哆嗦。   旁边上来几个山庄下人,其中一个揪起这影卫的头发就往外拖。   卫岚情愿昨晚被那位庄主的朋友折磨死,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哀败,哪里还能经得起一夜十几名大汉的折磨?以前还能用内力舒缓疼痛,现在一用内力他的心肺就会剧疼,根本不敢再用。不能让客人满意,他的下场就只有死,可是去刑堂受刑而死,那种生生在求死不得的痛苦中再熬上数日的死法,他不想去承受。昨夜他就应该自我了断的,这样也不必在死前还要受侮,还可以死得痛痛快快,但是这么做他又不敢,影卫无权为自己选择什么。   ☆、39出手相救   罗维想走了,这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让他想逃。   卫岚在绝望中看到了罗维,他不知道这人是谁,甚至也没看清他的长像,他只是在巨大的恐惧中向罗维伸出了手,虚弱不堪地向这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说了句:“救我”。   罗维停下了脚步,上一世他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过他,现在这个男人对他说“救我”,罗维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公子,”洛听潮有些慌了,罗维这样一个贵公子,只怕看一眼这些麒麟影卫都会嫌脏。   “这个人庄主不要了?”罗维问洛听潮。   “这个贱货在下定当处死,”洛听潮说,此话说完,他和院里其他的人一样,惊诧地看着罗维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这影卫的身上,遮住了他赤裸的身体。   “这人我要了,”罗维说了句,又命七子道:“把他抱到我们车中去。”   七子走过来,那下人还揪着卫岚的头发不放。   “放手!”洛听潮马上说道。   七子把卫岚横抱在了怀里,先去了庄外的马车中。   “这是怎么回事?”钱姓大汉再没眼色,也看出来罗维似是他洛听潮的主子。   “庄主,”罗维边往前走边说:“我说过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来这里。”   洛听潮冲钱姓大汉做了个在此地等的手势,便追上罗维,说:“在下明白公子的意思。”   “姓钱,身高体胖,”罗维说:“那个人是水匪钱多勇吧?”这个人上世里用在他身上的手段,罗维是忘不掉的。   “这人正是钱多勇,”洛听潮说,对罗维又多加了一份小心,钱多勇的名号江湖中人都知道,可是见过其真面目的人却没几个,罗维能认出钱多勇,看来这位贵公子对江湖事也知道的颇多。   “洛庄主日后不该交的朋友就不要交了,庄主总也要想想我们这些人的体面,”罗维说道:“麒麟山庄能训练出天下闻名的麒麟影卫,为我大周训练军队也不会是难事吧?”   “公子?”洛听潮顿时觉得又一块大馅饼在向他招手了。   “庄主也知道我两位兄长都是带兵的将军,为庄主谋这个差事对我罗家来说并非难事,”罗维边走边说道:“麒麟影卫厉害是厉害,但训练方法太过残忍,名声也太坏,积重难返了。是继续做这影卫的买卖,还是为国效力,庄主好好考虑一下。”   “是,在下知道该怎么做,”洛听潮说,谁不想成为武林第一,江湖至尊?麒麟山庄若是与大周军队再搭上关系,那就又是一番天地了,影卫这东西不要也罢。   罗维说:“我可不是让庄主开杀戒啊,庄主可得为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如果庄主安排不来,在下可以代劳,但不许杀。”   “是,”洛听潮应道。   一行人来到了大门前,罗维突然又小声对洛听潮道:“差点忘了,在下听闻再过几日就是庄主母亲大人的生辰,在下出门匆忙,未及备下大礼,只略备了薄礼,就放在那只木匣中,还望庄主不要嫌弃。”   洛听潮忙连声说不敢当。   “后会有期,”罗维朗声笑着翻身上马,“庄主是聪明人,我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   洛听潮一直等到罗维一行人不见了踪迹,才返回庄中。   “听潮老哥,”钱多勇还在原地等着呢,他对刚刚那个美貌少年充满了好奇,心像猫抓一样难受。   洛听潮冲他的这位朋友笑笑,“我们进屋说。”   钱多勇转身往屋中走,还没走上几步,就觉身后有掌风,尚不及做出反及,便被洛听潮一掌击中了后心。   看着心脉被自己震断,躺在地上的钱多勇尸体,洛听潮低声说道:“老弟,别怪我心狠,老哥哥要往高处走,你遭了三公子的厌,是活不得了。”   ☆、40山风为岚   卫岚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公子,他醒了,”一直守着卫岚的七子见昏迷三日的人睁开了眼睛,马上叫着跑出去找人了。   卫岚呆呆地躺着,身上好像不怎么疼了,他躺在一张床上,身处的这间屋子好像是一间木屋,简陋,但收拾的很干净。   罗维走到了床边,伸手就摸卫岚的额头。   卫岚一惊,想挣扎,可是也想起这少年可能就是救了自己的人,便躺着不动了。   “不烧了,”罗维拿开了手,笑着对卫岚说:“我让他们去热粥了,一会儿拿来给你吃。”   “奴,奴才,”卫岚声音沙哑地说:“您就是奴才的主人吗?”   “主人?”罗维笑,“你可以跟着我,但我不是什么主人,他们都叫我一声公子,愿意的话,你也叫我公子吧。”   “公子,”七子端了水来。   “先喝点水,”罗维对卫岚说。   卫岚想坐起身来,可是稍一动,就觉得全身一阵剧痛,根本坐不起来。   “躺着别动,”罗维已经把水碗送到了卫岚的嘴边,“来喝点水。”   卫岚就着罗维的手慢慢喝着水。   七子在一旁问卫岚:“你身上还疼吗?”   卫岚看看罗维。   “他叫七子,我身边的人,”罗维说:“脾气不好,嘴也臭,你不理他也行。”   七子望天翻白眼。   罗维耐心地一口一口喂卫岚喝了水,让七子出去看看粥热得怎么样了,见七子出去了,才对卫岚说:“你身子我都替你清洗干净了,只是后面裂得厉害,我替你缝了针,所以你要有段日子只能喝点粥了。”   “是公子?”卫岚不敢想是罗维替他清理了身子里的那些yin器、污物,这得多脏啊!   罗维不在乎,上一世他人生最后的十年里哪日不做这事?他宽慰卫岚地笑道:“龙十他们为你输了些内力,你身上的毒他们也说宫中的药可以解,所以你不用担心。”   “宫,宫中?”卫岚如在梦中一样。   “哦,我叫罗维,左相府的老三,七子是我左相府的侍从,龙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是皇帝陛下的龙骑卫,”罗维向卫岚介绍自己这帮人。   卫岚显得很惊慌,他没想到这少年竟是这样尊贵的公子。   “那你叫什么?”罗维问卫岚。   卫岚老实地道:“奴才二十九。”麒麟影卫哪里有名字,只有一个号码罢了。   罗维说:“我是说名字,做影卫之前你总有名字吧?”   卫岚犹豫了半天才说:“六岁以前,奴才叫卫岚。”   罗维说:“是哪个岚?”   卫岚说:“奴才不知道,奴才不识字。”   “你不是奴才,”罗维纠正卫岚道:“以后就自称‘我’就行了。”   卫岚哪里敢?忙说:“奴才不敢。”   罗维说:“这你得听我的,听话!”   麒麟影卫向来唯主人命令是从,罗维说的话卫岚当然是都会听的,只是这人对他的要求,让卫岚觉得自己好像又是个人了。   罗维却在那边想着,然后走到桌边写了个“岚”字拿来给卫岚看,说:“卫岚,你就用这个‘岚’字吧,山风为岚,你可喜欢?”    ☆、41从此你命由我不由己   卫岚不识字,也不知这字为何意,只下意识地相信罗维所做的都是为他好,说了声:“我听公子的。”虽然这个“我”字说的极不自然,但总算是说出口了。   罗维又在这张纸上写了个“卫”字,对卫岚说:“卫岚你看,这就是你的名字,”想了想又写了“罗维”两字,说:“这是罗维,是我的名字。卫岚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教你识字可好?”   卫岚用心记下了纸上的四个字,冲罗维点着头,但马上又黯淡了神色,对罗维说:“公子,我的身子不中用了,公子还要留我吗?”   “我会治好你的,”罗维隔着被子拍了拍卫岚的右肩,“我知道你以前的日子过得辛苦,以后不会了。”   卫岚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贵公子做些什么,武功快没了,身子又肮脏,他根本已一无是处,为何还要活着?他倒宁愿罗维让他去死,他所求的只不过是能死的不痛苦就行了。   “卫岚,”罗维附下身子,看着卫岚无神的双眼,“你的命可是我的,我要你活着,听清楚了?”   过了好半天,卫岚才说:“是。”   罗维替卫岚把几缕乱发理了理,看着卫岚这双深邃的眼睛。那日在车中替这人清理,就发现这是个很俊朗的人,漂亮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偏薄却形状很美的唇,长年练武的紧实身材,虽然伤痕累累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罗维叹了口气,一个影卫,有这样一副好相貌却不是一件好事,这只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折磨罢了。   七子这时端了热粥进来,“公子,”他对罗维说:“我喂他吃粥。”   “他叫卫岚,”罗维往卫岚的头颈下塞了个枕头,好让卫岚的头抬高,口中对七子道:“他比你大,以后要叫人家卫大哥。”   七子马上改口,“卫大哥,我喂你吃粥。”七子不知江湖事,麒麟影卫他更是听都没听过,当日马车里这个人的惨状让七子不知该怎么办,还是罗维再次让他刮目相看的充当了一回医生。一个男子竟受这样的耻辱,七子对卫岚是同情的。   卫岚很配合的吃下了一碗粥,十二又送了药来,凉了一会儿后,七子喂卫岚吃了药。   “好好再睡一觉,”罗维看着卫岚把药喝下去后,对卫岚说:“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卫岚突然就觉得很安心,公子不会丢下他,这个认知让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龙十见罗维走从木屋中走了出来,迎上来说:“公子要休息吗?”   他们现在宿在林中的一处猎人营地里,并排的三间木屋,供进山的猎人们休息之用。罗维一路行来,从不住客栈旅舍,都是风餐露宿,只为了能避开龙玄的耳目。   “不早了,你们也休息吧,”罗维对龙十道。   龙十几个人对罗维的印象都很好,这个贵公子得圣宠不假,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什么架子,一路上与他们相处融洽,时常还说些小笑话,与七子斗两句嘴,让他们这些跟着兴武帝过惯了不苟言笑日子的龙骑卫,也能时常给开怀一笑,这样的日子无疑是开心的。龙十他们对罗维收下卫岚没说什么,甚至于在卫岚危机的时候,还传了内力给卫岚。在内心,龙骑卫们是看不起卫岚的,这样一个人他们不理解为何还要活着,但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罗维的安全,对罗维的决定他们不会干涉。   ☆、42疗伤   龙十对罗维说:“公子,如果我们还带着那名影卫,只会拖慢我们的行程的。”   罗维摇摇头,说:“我们若不带他,他就活不下去了。”   龙十摇头叹气。   “他叫卫岚,”罗维又说:“十,你们不要看不起他,人生在世命各不相同,卫岚本身没有做错什么。”   “公子。”   “十,麒麟影卫没有一个人是自愿当这个影卫的,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小孩,或者就是街上的乞儿,都是被麒麟山庄强买硬抓去的。”   龙十沉默片刻,然后冲罗维一拱手说:“公子说的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罗维说:“十,你们以后不要给他脸子看,对他好一点,不要让他难堪。卫岚过去的事,我们就都不要提了,就当忘了吧。”   龙十郑重地道:“龙十知道。”   木屋中,卫岚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影卫的觉浅,周围有动静就会醒来,刚刚浅浅一觉,却在罗维与龙十说话时就醒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卫岚还在襁褓中时,就被母亲抱在怀里沿街乞讨过活。四岁时,母亲饥寒而死,他无力让母亲入土为安,只能看着巡街的官兵把母亲扔进了城外河中。六岁时他从街头被麒麟山庄抓入训练营,受训五年,再当庄主影卫九年,卫岚二十年的人生中,除了母亲外再无人对他好过,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死活,他也不曾把自己当过人看。街头乞食,最不需要的就是自尊,入了麒麟受训营,他就只是一个物件,连只狗都不如,自尊更是不需要。没想到罗维却怕他难堪,特意让皇帝的龙骑卫对他好一点,这人竟顾着他的自尊,母亲死了后,卫岚又一次有了被人关心在乎的感觉,这感觉太陌生,好像已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卫岚忙把头向里扭去,他此时动作迟缓,还没来得及抬手抹去满面的泪水,已经有一只温热的手触碰到了他的脸。   罗维在床边坐下,轻轻拭去卫岚的泪水,“怎么了?”他问卫岚,“身上疼得厉害?”   “不疼,”卫岚有些哽咽。   “没事了,”罗维轻声道:“哪有人会一直倒霉的?卫岚你把过去的日子都忘了吧。”   卫岚说:“是,我会忘。”   “七子去睡了,”罗维的声音更小了,几乎是耳语地问卫岚:“你那里还涨吗?”   卫岚身子就是一僵,他不相信他现在这样的身子还能让罗维感兴趣。   “别误会,”罗维忙解释道:“你那里有血块,不排出来就废了。”   卫岚涨红了脸,“那个东西废掉就废掉吧。”   “那你以后怎么小解?”罗维的手已经伸进了被中。   “公子?!”卫岚若是能动一定跳起来。   “我没有恶意,”罗维小声道:“用管子去导你现在的身子受不了。这几天我试过替你弄,只是你一直人事不知,那地方立起来却泄不出来。卫岚这还会有点疼,但你还是怒力试试。”   “我太脏,”卫岚忍着疼伸手抓住了罗维的手,“会脏了公子的。”   “脏的是害你的那些人,”罗维说道:“还是你觉得我与那些人是一样的?”   卫岚马上说:“公子不是。”   “那就放手,”罗维动了动手。   “公子!”卫岚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没事的,”罗维轻声安慰着卫岚。   ☆、43生来就属于他   当罗维的手碰到卫岚的那一处时,卫岚便哼了一声,全身都哆嗦了起来。   “别怕,是我,卫岚,是我,”罗维不停安慰着这个恨不得即刻去死的男子,他知道他的难堪,可是不这样卫岚的那处就真废了。“卫岚,你放松一点,这样泄不出来的,放松。”   卫岚尽量让自己放松,罗维的手法很熟练,一般男子很快就会在他的手上泄出来,可是这卫岚却迟迟泄不出来,只疼得浑身汗湿。他又死咬着嘴唇,不肯喊出声来,不一会儿就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罗维也有些急了,手上加快了动作,卫岚的脸却越来越扭曲。半个时辰过去了,罗维的手已经酸了,卫岚仍是泄不出来。   “公,公子,”卫岚颤巍巍地说:“算,算了吧。”   罗维也想放弃了,可是他看着卫岚因疼痛而扭曲了的脸,看着他一嘴的鲜血,就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卫岚见罗维停止了动作,才放开嘴大口喘了几口气,“公子,对不起。”   罗维从卫岚的脑后把枕巾抽了出来,叠了几道,送到卫岚的嘴边,“咬着它。”   卫岚听话地咬住了枕巾。   罗维回身去吧桌上的灯烛给吹灭,返身就上了床。   一片黑暗中,卫岚只感觉到了一处温软含住了自己的那处,卫岚大惊,什么也顾不得了,马上挣扎起来。   “别动,“黑暗中传来罗维闷闷的声音,他用一只手按住了卫岚,“听话。”   卫岚却不能听这话,他拼命挣扎,却又惊恐地发现随着自己的挣扎,自己的那处就越往罗维的口中深处去了。渐渐地情yu袭上了卫岚,理智一点点离他远去了。   罗维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从心理上他觉得自己才是肮脏的那一个,天下最下贱的妓女都要比他干净许多,所以对于他自己,罗维是不在乎的。   卫岚还是发出了呻吟,只是这呻吟却带着欢愉,情事对于他来说从来只是羞耻与痛苦,却没想今晚他感觉到了快乐,连那并没消失的疼痛都似乎是一种催发他情欲的感觉了。卫岚开始自发地在罗维嘴中动了起来,一只手也在不自觉间固住了罗维的头。罗维一边努力地加快了动作,一边伸出手去摸到了卫岚的胸前。   “啊!”卫岚呜咽了一声,若不是口中咬着枕巾,他一定高喊出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股热液注入了罗维的喉管中。罗维感觉到了血腥味,松了一口气,血块总算是出来了。   卫岚有那么一瞬间脑中是一片空白的,他觉得疲惫,却又全身舒畅。直到罗维下床,点燃了灯烛,卫岚才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用水漱着嘴的罗维,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跪在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忙过来扶起卫岚,把他漱口的水碗给卫岚看,“你看,血块出来了。”   卫岚看一眼碗中的那一团血块,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公,公子,你……”   “嘘!”罗维捂住了罗维的嘴,“卫岚以后可要对我忠心哦!还有这事别对人说,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嗯?”他笑着对卫岚说。   烛火光晕中,微笑着的罗维有着一种迷人心智的风华,卫岚恍惚地点了点头。他会对罗维忠心,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影卫,不是因为他救了他的命,只是因为他的命好像天生就是这个人的。   第二天,罗维一行人出发。   罗维知道昨天他与卫岚的动静龙骑卫们不可能听不到,所以对龙骑卫们说:“我们卫岚身子里的血块出来了。”   龙骑卫们都一点头,并不多话。   马车中,卫岚的脸埋在臂弯里,脸上发着烧。   ☆、44郁州解迷   郁州。   罗维他们已经到了五天,罗维每天也只是带着龙骑卫们上街闲逛,留七子在客栈里照顾卫岚。   今天已经是到郁州的第六天了,罗维与龙十、龙十一坐在一间临街的茶楼里。   每天只是吃吃喝喝,玩玩,龙十几个当然是没意见,可是他们为罗维担心,这样下去,这位罗三公子怎么回去向皇上交差呢?他们对兴武帝是不敢有所隐瞒的,难道真的要他们向兴武帝报告,罗三公子只是在玩吗?   看着龙十几个每天欲言又止的神情,罗维只是一笑。龙骑卫的心思他都知道,也很感激他们能为他着想,这说明他们是希望他好的。有些话罗维不好对龙骑卫们说,郁州的水是很深,只是对他罗维来说,却一眼可以看到水底的沙粒。   郁州南北交汇之地,矿藏丰富,自古富庶,右相柳双士在此经营多年,也是龙玄的钱仓之一。上一世平章帝的户部尚书此时就在郁州,郑景枫,现在郁州府衙的师爷。郁州案在罗维的上一世里最后不了了之,就是左相一党到最后也没能看明白,这个小小的师爷才是郁州的主人。   “十,”罗维指着楼下一队郁州府衙的衙役,对龙十说:“这是你第几次看到他们了?”   龙十说:“天天都能在这条街上见到他们两次。”   龙十一说:“同样的人,同样的轿子,他们是来这里护送什么人?可这里并没有官员的府坻啊。”   罗维道:“轿中的人叫郑景枫,一个十年科举都不成功的失意书生,现在是郁州府的一个师爷。”   “师爷?”龙十说:“一个师爷需要一队衙役每天护送?”   “这就说明他不只是一个师爷,”罗维看着楼下那顶藏青小轿越走越远,嘴角带着意味不知明的淡笑。他故意晚几天让龙骑卫们知道郑景枫的特殊,为的是日后不让兴武帝疑他一开始就对郁州之事心知肚明。如果早就知道,还装模作样的带着人跑到郁州,兴武帝只会觉得他罗维心术不正,哗众取宠,甚至会疑到他父亲罗知秋的头上去。   龙十和龙十一好像有点明白,罗维每天带他们来这里转是为了什么了。   “今晚就去这人家里,”罗维对龙十说:“查查看,最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藏起来的帐本这一类的东西。”   “是,”龙十和十一领命,这种事对他们龙骑卫来说不是难事,甚至有些大材小用。   “但不要打草惊蛇,”罗维为两个龙骑卫续了茶,“时间还早,我们再坐一会儿吧。”   当一个世人觉得无解的谜,而你却知道谜底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谜。罗维坐在这间精修精致的茶楼里,听着歌女和着丝竹声棉软的清唱,看着楼下热闹繁华的街市,一脸的怡然自得。没有人会知道,罗维此刻正在想像当天子动怒,这郁州官场倾覆之时,这里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而半个时辰后,正在府衙的郑景枫接到了来自京师上都的密报。   “罗维可能已经到郁州,万事小心。”   郑景枫匆匆走进郁州知府的书房,片刻之后,整个府衙的人员全体出动,去全城的各个酒肆客栈查找从京师上都来的少年公子。   ☆、45抓人   一杯茶凉的工夫,龙十四跑到茶楼,对罗维说:“公子,现在全城都在找从上都来的少年公子,还拿着公子的画像。”   “我们又不是从上都来的,”罗维倒是不急。   龙十三人都在心中暗服罗维的先见之明,他们在客栈入住时,报的是从西南上庆而来的客商,这会儿郁州府人找上都来的少年公子,怎么也找不到他们头上。   罗维心里还有一重把握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家客栈是麒麟山庄的产业,那个一脸憨厚,却内里精明的老板是不会出卖他的。   不一会龙十三也跑了来,说:“公子,他们现在拿着公子的画像找人,不问是否是从上都来的了。”   罗维让十三也坐下喝口茶。郑景枫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当然也会想到自己会虚报来处。   “公子,”龙十说:“我们就这么坐下去?”   罗维仍是望着窗外的街市出神,嘴上却道:“十,你们几个今晚去把那个郑景枫给我抓来。”   “是,”龙骑卫们马上领命。   “他身边一定有高手护卫,你们要小心,”罗维知道郑景枫身边一定有名剑山庄的高手护卫。   “那我们不如就在路上动手,”十四说:“公子觉得好吗?”   罗维想了想,“如果这样,我们还走的掉吗?”   龙十一说:“这里的街道密集,特别是这里小街小巷纵深密布,抓一个人不是难事。”   “那你们兄弟看着办吧,”罗维相信这些龙骑卫们是有这个本事的,当下就放权道。   郑景枫这一天都觉得心神不宁。罗维的大名他听过很多次,左相的不屑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败家,而最近他又听闻罗维成为了天子门生,随侍在皇帝身边,还宿在了长明殿,深得帝宠,与二皇子已经撇清了一切关系,不再来往。郑景枫直觉就认为这个罗维不简单,如果现在这个深得帝宠的罗维才是真正的罗维,那么以前那个罗维,就只能是为了骗取二皇子信任故意装出来的罗维,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个人可谓多智而近妖了,天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二皇子的事,而这些事里有没有关于他郑景枫的事呢?   快到傍晚的时候,郑家的家人来报,说是家中走了水。   郑景枫心情更是烦燥了,但家中失火,家中老人孩子怎样,他总是要回去看看的。于是郑景枫只得又匆匆从郁州府衙出来,往家中赶。   正值傍晚时分,郁州的夜市之时,街上的人比白天还要多。   “快一点,”郑景枫心里着急,不住地催轿夫。   轿夫也想快,可是路上人这么多,道又不宽,他们如何能快得了?   正走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在人群中大哭起来,随即一个妇人大叫了起来,这街上出了小偷了。于是看热闹的看热闹,帮忙抓小偷的抓小偷,本已拥挤的街道顿时就乱了。   郑景枫刚想下轿看看出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的轿子一歪,像是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刚想问外面人怎么回事,轿帘就被人从外面掀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出现在郑景枫的面前。   ☆、46人生不过就是一个选择   “你是何人?”郑景枫吓了一跳,忙问,但下一刻他便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龙十把郑景枫拖下了轿,往肩上一扛,扬长而去。   “死人了!”身后是人们惊恐的叫声。   四个轿夫,一队衙役全都倒在了地上,咽喉处一道伤口,血流不多,气管却已断了。   暗中护卫的高手想救,但被龙十一几个挡住,街上人又多,他们根本无法追上龙十。   路人都在逃命,因为这时已经分不清身边的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公子,”这时罗维已经住进了客栈老板给他安排的一处民宅里,听见身后老板喊他,便把视线从面前的鸟笼上移开,转身看着匆匆从外面来的老板。   “孙老板,”罗维冲老板笑着点点头。   孙老板恭恭敬敬地站着,这个小公子是庄主的贵客,他怎敢有半分的不敬。   “这鸟很漂亮,”罗维又转身看笼中的画眉。   孙老板说:“公子喜欢就好。”   罗维一摇头,“笼中鸟罢了,我不喜欢。”罗维打开了笼门,可是笼中的画眉鸟却犹豫着不敢飞出笼来。“你看,”罗维把这只画眉鸟抓在了手中,“连飞都不敢飞了。”   孙老板眼睁睁看着罗维把手中的画眉鸟掼在了地上,顿时一命吾呜。   “明日替我去杀一家人,”罗维一脚把画眉鸟的尸体踢进了草丛里,低声对孙老板说道:“杀人对孙老板来说是难事吗?”   孙老板忙说:“一切听公子的吩咐。”   “找一些人,”罗维说道:“穿着郁州府衙役的衣服去,但外面要罩一件平民衣服。”   “是,”孙老板应道。   “然后就在这个地方杀人放火吧,”罗维递给孙老板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孙老板想接过纸条,但罗维并不松手,问他:“记住这个地方了?”   “记下了,”孙老板说。   罗维把纸条一团,捏在了手心里,“那你去准备吧,”他说了句。   孙老板转身就走。会咬人的狗不叫,其实人也一样,这是孙老板混这么多年江湖得出来的经验。只是,孙老板想着身后那个十三岁的小公子,大周的丞相究竟是如何教子的?怎么就养出了这样一个“怪物”来?还是说他们这些朝廷勋贵本就比他们这些江湖人还要心狠,把人命不当一回事?   罗维站在空了的鸟笼前,他不会对郑景枫有什么同情之心,这个人为了他的主子龙玄同样也不会对他罗维抱什么同情之心不是吗?人生有时不过就是一个选择,这个主子还是那个主子,所谓朋友,敌人,都只是基于这个选择罢了。   “公子,”卫岚走到了罗维的身后。   “你怎么起来了?”罗维关切地看着卫岚,“身上不疼了?”   卫岚说:“不疼了。”   “昨天龙十还说你不能下床啊,”罗维往廊下走,顺手扶住了卫岚的臂膀。   卫岚由着罗维扶着他走,“只要不用内力就好了,公子,我已经没事了。”   “练了这么多年的武,你就甘心不要了?”罗维马上就道:“放心吧,我已经寻药了。”   卫岚沉默了。   “我不是因为要你的武功才要给你寻药的,”罗维近而又解释道:“有希望,我们就不要放弃。岚,你以后想做什么?”   罗维一声“岚”喊的卫岚就是一愣。   “以后想做什么?”罗维似是无知无觉,还是问道。   “卫岚会追随公子,”卫岚咬一下唇,“如果公子还想要卫岚的话。”   “好,”罗维把卫岚扶到了廊下坐下,“我说过,你的命可是我的。”   ☆、47郑宅大火   郑景枫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前这昏暗的灯光。   “醒了?”罗维坐在郑景枫对面的太师椅上,见郑景枫睁开了眼,便问了句。   被抓了,郑景枫片刻之间就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处境,只是他却不认得面前的这个少年。等等,少年,郑景枫毋须多长时间,就知道这少年一定是罗维。   “我叫罗维,”罗维说:“我想郑先生也知道我的身份。”   郑景枫装傻,“你们是何人?为何抓我?!”   罗维笑起来,“白天那么多官府中人找我,郑先生会不知道我是谁吗?”   郑景枫说:“在下只是郁州官衙的一个小小师爷,无权无势,各位是不是抓错人了?”   罗维说:“郑先生,我若是你,现在会担心主子知道我被抓了,会怎么对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郑景枫心中一慌,可是仍是装傻。   “郑先生,我了解你的主子,”罗维却也不气,笑着说:“他爱才,但也绝不会让危胁到他的人活着。”   “我再说一遍,”郑景枫叫道:“你们抓错人了!你们这些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知道你们这是什么罪?!”   罗维看向一旁站着的龙十,“带他去看看什么叫王法吧。”   客栈的上房之内,郑景枫神情狂乱地看着自己的家在熊熊大火中燃烧,听着不时传入耳中的惨叫声,他分辨不出这是谁,但此刻他的家人都在那里面。   “真狠啊,”罗维就站在郑景枫的身旁,他也在看,神情却只是淡漠,“连来救火的人也杀。”   郑景枫挣扎,但他被绳捆锁绑着,嘴还被堵上,一介书生哪里挣脱的了?   “我也许可以救下你的一些家人,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的话,”罗维这时突然说道。   郑景枫摇着头,这也许是主人做的,可更大的可能就是这罗维做的,自编自导一出戏,只为了让自己出卖主人。   “官兵来了,”罗维示意郑景枫去看。   果然一队官兵匆匆跑了来,却不急着救火,反而把要救人救火的人都拦了下来。   “烧干净了也好,”罗维说:“这样就算先生愿意说,我也没有物证,还是什么也办不了。”   郑景枫这时安静了下来,他看着罗维,似乎是想说话。   罗维看一眼七子,七子上来拿掉了郑景枫嘴中的厚布。   “你去救人,”郑景枫一能张嘴说话,马上就对罗维说。   “那我能得到什么?”罗维问。   “你先救人,”郑景枫坚持道。   “我觉得我没必要留先生了,”罗维说。   郑景枫细长的眉眼间此时俱是愤恨,“你会后悔的,”他一字一句地对罗维说。   罗维不再说话,冲龙十几个一挥手。   龙骑卫们幽灵一般消失在这间客房中。   罗维仍是陪郑景枫站在窗前,“郑先生,当郁州主人的滋味如何?看着那些官员都对自己毕恭毕敬,心情怎样?”   郑景枫咬着牙,不作声。   “哦,还是我应该问先生当一枚棋子的感觉如何?”罗维又问。   ☆、48求生还是求荣华?   郑景枫心中天人交战,不知该对罗维说什么。   不一会儿,郑家的院墙轰然倒塌,大火开始向邻居家蔓延。   “公子,”龙十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回来了。   “这是你家人吗?”罗维接过小婴儿抱在手里,“出了什么大的事,他还能睡的着。”   郑景枫几乎落泪,却只看着龙十。   龙十便说:“抱歉,我们进去,只有他被藏在井台边。”   罗维说:“没别的活人了?”   “是,”龙十说。   郑景枫若不是背靠着墙壁,一定已经瘫软到了地上。   罗维冷眼看着,他清楚上一世的郑尚书是个孝子,是个贤夫,是个慈父,还是个好兄长,总之这是个重亲情的人,这是他的优点,同样也是他的缺点。“他是你什么人?”罗维抱着婴儿问失了神的郑景枫。   “幼子,”郑景枫吐了两个字。   “公子,”十一几个人这时也回来了,他们带来一具尸体,还冲着罗维摇摇头。   “带着死人回来做什么?”罗维略一皱眉。   十三蹲下身,把死尸身上的外衣一扒,里面赫然是郁州府衙的公服。   “看来他们还很赶啊,”罗维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了,对郑景枫说:“我们的知府大人也是怕了吧?说不定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么约好的。”   郑景枫知道龙玄的规矩,出错者杀。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忠诚?这真的是杀人灭口,而不是罗维做的?   罗维关上了窗户,对郑景枫说:“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主子只信这个。”   窗外不断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人们无助的哭喊声,浓烟滚滚,这条街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罗维小心翼翼地抱着熟睡中的小婴儿,“郑先生,他的命就在先生的一念之间了。”   郑景枫生怕罗维出手害他的幼子,这是他郑家唯一的独苗了,“你能让我父子活?”他问罗维。   “我尽力,”罗维说:“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没有物证了,”郑景枫又说。   罗维笑道:“狡兔尚有三窟,先生这么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只有这一处放东西的地方呢?”   郑景枫说:“如果我就只是一个笨人呢?”   罗维走近了郑景枫几步,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温和,“先生可别与我赌命啊,如果先生对我一无是处,那我不介意帮先生的主人一个忙。”   郑景枫冷道:“公子不想破案了?”   “想啊,”罗维说:“可是我这人从来不强求。先生帮不了我,我再别人可好了,我能知道先生的存在,自然也知道别人的,不是吗?”   “公子不知,我身边还是有人护卫的。”   “哦,名剑山庄吗?他们都死了。”   郑景枫无可奈何,这个罗维什么都知晓,让他别无选择。他求得是自己和家人的一世荣华,可是家人除了这还在襁褓中的幼子,都死了,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现在他求得不再是荣华,而只是活命了。   ☆、49郁州愁云   “给他松绑,”罗维见郑景枫已经服了软,才对七子说道。等七子给郑景枫松了绑,罗维把小婴儿放到了郑景枫的怀里,“你们把他养得很好,胖呼呼的很可爱。”   郑景枫机械地抱着幼子,他已不知道未来等着他们父子的是什么了。   郁州知府杨著已经要疯了。郑景枫失踪,他已经如热窝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朝廷来查案的御史还在这儿盯着,让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派人去找。现在郑家又失了火,杨著是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带着人来救。可是郑家在平民街市里,街深巷窄,隔着几条街都站满了张望火情的老百姓,杨著带着人硬是寸步难行。   孙老板看着对面客房的灯灭了,便打了一个响哨。   行凶的人,赶来拦人的官兵都一下子作鸟兽散,转眼都跑没影了。   老百姓们愣怔了一下,但还是自家的财产要紧,眼看着这大火就要烧毁这条街了,什么也顾不上了,纷纷忙着救起火来。   大火烧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火被扑灭后,整整一条街都烧没了。   杨著呆愣愣看着面目全非的街道,倾家荡产的百姓哭倒在他的面前,可杨著却只想着是谁对郑景枫下的手?郑景枫藏得那么深,谁会知道他?左相三子罗维可能已到了郁州,难道是他?不可能,这种事就算他曾是二殿下的伴读,也不可能知晓。那是怎么回事?他们中间出了内奸?那这个内奸又会是谁?   郑家人的尸体一具具被抬了出来。   杨著强忍着恶心,上前一一分辨,他想知道郑景枫是不是在这些尸体中,如果真这样反而好了,那就表明他们郁州还不至于出事。尸体全都呈焦尸状,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面目全非,杨著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谁是谁。   郑家的灭门惨事成了郁州街头巷尾人们口中的谈资。   郑家主人只是知府衙门的个师爷,怎会结下如此大的仇怨,硬是招来灭门大祸?还是说这是强盗上门?但一个师爷,又住在那样的陋巷,能有多少财产招来强盗?人们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像力,各种版本的传言满天飞,却只会让人越听越糊涂。   杨著招集同党商量,却都是一筹莫展,全然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倒是督办此案的御史大夫宋平觉出了什么,命人封了郑府,并把郑景枫办事用的桌案都一并封了,要详查。   “还是尽快报与柳相知晓吧,”杨著最后对同僚们说道,他是要柳双士的门生,一想到恩师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怎么样的雷霆大怒,杨著便后脖劲以寒。   “那二殿下那里?”   “柳相知晓,二殿下自会知晓,”杨著再一想起龙玄知道此事后的反应,料想他自己的这个郁州知府位是坐不长了。   郁州官场一时间愁云惨淡,人人自危。   至始至终,他们都没与罗维碰上面,连罗维来没来过郁州都不能肯定。   ☆、50斩草要除根   郑景枫交出了私藏的帐本。   罗维命龙十一人带着帐本先行,把帐本交给兴武帝。   “公子不看一眼?”龙十问道。   罗维说:“我不看,十你也不要看,这本帐只让陛下一人看就好了。”   “是,”龙十对罗维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再有异议。   罗维又命十一、十二、十三带着郑景枫上京。他自己带着郑家的幼子,十四、七子,还有卫岚从另一条道上京。   郑景枫不想与幼子分开,可他也知道罗维把幼子握在手中,就是为了胁迫他,只能接受罗维的安排。   一行人分成三路,在郑家灭门的第二天下午就悄悄离开了郁州。   等龙玄和右相柳双士接到郁州来的消息,知道郑景枫出事时,龙十已经带着郑景枫的帐本入宫面见了兴武帝。   龙十回宫的三日之后的深夜,龙十一三人押着郑景枫入了宫。   罗维几个人却是又迟了五日才回到京师上都。   此时拖了两年之久的郁州矿案已经由兴武帝亲自下旨结了案。爆怒之中的兴武帝把御案上的奏折一分为二,分别砸在了左相罗知秋和右相柳双士的脸上,然后就是下旨抄斩郁州官员。一份名单下来,人们一数,竟达五百人之多,重的抄家灭族,轻的也是收缴家产,全族流放,女为婢男为奴,郁州的大小官员竟无一幸免。   兴武帝诛杀了郁州全部官员,却仍是没有动右相柳双士,对二子龙玄也是一切如常。   罗维回京后,没有先回左相府,而是直接进宫见兴武帝。   最先回宫的龙十已经把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兴武帝,兴武帝见到罗维,满心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了一点。“你做的很好,辛苦了,”兴武帝亲手扶起了跪地的罗维,看着又清瘦了的罗维,兴武帝的爱子之情油然而生。   “小臣愿为陛下分忧,”罗维说,他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兴武帝脸上此时慈爱的神情。   “你不问朕什么吗?”兴武帝问。   罗维一摇头,“陛下已经处置了那些贪赃枉法之人,小臣没有问题要问陛下。”   兴武帝说:“你也不想知道你命龙十带进宫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吗?”   罗维说:“不知陛下怎么处置这罪人的?”   兴武帝看着罗维说:“朕已经把他处死了。”   看到龙玄与右相安然无事,罗维便已知道郑景枫一定会被处死,为了维系一个权力平衡,兴武帝再一次选择了妥协。但这会儿听兴武帝这样说,罗维仍是表情一僵,然后才说:“陛下英明。”   兴武帝说:“他还有一个儿子,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罗维迟疑了一下,说:“那只是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陛下能否开恩让他活命?”   兴武帝说:“你要养他?”   罗维说:“小臣愿意抚养。”   兴武帝招手让罗维站到了他的近前,对罗维说:“维儿,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有一日这小儿长大,知道了他的家族全是死在了你的手里,你觉得他会念你的养育之恩,不找你报仇吗?”   ☆、51龙玄的隐忧   罗维听了兴武帝的问,装出了些许的迷惑,望着兴武帝道:“谁会告诉那孩子这些?”   兴武帝摇着头,罗维早慧,可是现在看来还是有天真的时候,“维儿,郑氏是有同伙的,你怎么可以保证这一次没有他的同伙逃脱呢?”   罗维似是呆愣住了,“这,陛下是说,那孩子也不能留?”   兴武帝拍拍罗维的肩膀,“你把那小儿交给朕吧。”   “陛下,”罗维说:“小臣答应过郑景枫,保这孩子一命的。”   “朕知道了,”兴武帝这时又觉得欣慰了,如果罗维连这小婴的生死都可以不管不顾,那么他反而会觉得这罗维的心肠太过冷硬。   “陛下!”罗维哀求地看着兴武帝。   “朕来安排,”兴武帝说:“朕不会让你失信于人,也不会让这小儿成为你的威胁。”   罗维退出了长明殿,他也关心郑氏小儿的命运,可是却也不像兴武帝所想的那样迫切,这一世除了家人,能让罗维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没有几个。罗维步出了长明殿,却与龙玄和右相不期而遇。   “三公子回来了啊,”右相柳双士笑着冲罗维打招呼。   “殿下,相爷,”罗维见到这二人忙躬身行礼问好。   龙玄的脸色不是很好,而柳双士却是一如往常,这个人向来性狡如狐,罗维面对他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三公子看石头回来了?”柳双士问。   罗维小声道:“相爷别再说这个石头了,小侄在平南多玩了几日,刚被陛下训斥了一顿,以后小侄也不敢再玩去了。”   柳双士打量着罗维,他到现在也不能肯定郁州之事与罗维究竟有无关系,从罗忠那里得到的消息也同样是罗维去了平南奇石会,可是柳双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龙玄开口道:“你这次去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罗维说:“淘了几块石头,但都算不上品。”   若是往年罗维得了什么宝贝是一定要向龙玄献宝的,可是这一次龙玄没有等到。罗维与他和右相又寒喧了几句没用的废话,便告辞走了。看着罗维头也不回地走了,龙玄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个人与他竟真是成陌路了。   “殿下,”柳双士在一旁小声说道:“罗维这个人日后殿下还是少理为妙,此人对殿下怕是不利的。”   “你还是觉得他与郁州之事有关?”龙玄问。   “不好说,”柳双士说:“我不相信他罗维有这个本事,可是又觉得这里面有他的影子。”   龙玄说:“他在我身边伴读是没错,可是我的事罗维知道的不多。”   柳双士说道:“殿下对他一直避而远之是对的。”   龙玄往长明殿中走,每次走进这里他便觉得压抑,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他不知道郁州之事兴武帝究竟知道了多少,兴武帝朝堂动怒的那一天,龙玄真得很怕兴武帝会指着他对殿前武士说:“把他给我拖出去,斩!”   ☆、52宁飞,宁子舟   “殿下,”柳双士在龙玄身后轻轻拉了拉龙玄的衣袖,示意脚步有步轻浮的龙玄少安毋躁。   龙玄放缓了脚步。他的父皇是一个性烈如火的人,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在郁州扮演的角色,一定不会饶过自己,龙玄这些天一直在心里这样想着,现在自己还平安无事,那是不是说明兴武帝并没有查到自己的头上?   柳双士在心里想的也是郁州,但是却又与龙玄想的不同,派往郁州的官员名单已经下来了,基本上都是罗知秋提出的人选。郁州辛苦经营这些年,却没想到被兴武帝就这样雷霆一怒,斩杀殆尽。郁州成了罗知秋手中的肥肉,柳双士不甘心,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补救。这不是罗知秋争来的,而是兴武帝给的,这就让他柳双士无从下手了。   罗维回到了家中,这时天色已晚,早过了用晚膳的时间,可罗知秋还没有回府,二公子罗则倒是比罗维先一步回到了家中。   “小维,”罗则见到罗维后,就给了罗维一拳,“你小子行啊!”   罗维却只是笑笑,郁州之事他已不想再提。   “对了,”罗则对罗维道:“你跟我说的那个宁飞在我这儿关着呢。”   罗维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接到麒麟山庄的消息,说他们在宁飞上京途中截杀了宁飞,只是让宁飞带伤逃脱了。罗维刚刚在宫中还特意看了今年春科中举的名单,上面并没有宁飞,宁子舟的名字,他这才放下心来,却没想到宁飞落到了罗则的手里。   罗则说:“这小子受了重伤,却还想进城,被我手下几个兄弟抓着了,就一直关在了我们府里的暗房里。”   罗维马上说:“这事外人知道吗?”   罗则说:“我抓人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不过我已经对外称抓的是我们府上的逃奴,所以到现在也没人来找我的麻烦。”   “父亲知道这事?”   “知道,他说你让做的,我照做就行,”罗则说:“小维,你现在要去看看这小子吗?”   罗维说:“这个不急,二哥陪我去见见母亲吧,我还给二嫂和我那大侄子带了点小玩意儿,见过母亲后,我去二哥那里。”   罗则连声说好。罗维的转变让罗则是心情大好,有个好弟弟,总比有个时刻让自己操心的弟弟要强。为此他连写了几封信给远在云关的大哥罗启,就只是说罗维,最后罗启给他回了封信,说是他要眼见为实,觉得罗则在信上写的那人不是小弟罗维。罗则看看走在自己身侧的罗维,心说大哥此刻回来,怕是走大街上与罗维迎头相撞,也不一定能认出这人是小弟。   罗维心里却想着他该拿宁飞怎么办?第一次没有杀死他,他可以再杀他一次,而且这一次宁飞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脱,只是,罗维想到上一世的宁飞,大周最年轻的大将军,横扫千军,威震诸国,这样的人他真要杀?   “走吧,”罗则催促道:“又在想什么?”   “好,”罗维加快了脚步。宁飞,罗维念着这个名字,上一世龙玄不好男色,后宫有美女三千,而这个宁飞却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也许对龙玄来说,这只是他笼络大将军的一种手段,但宁飞是爱龙玄的。罗维犹豫着,宁飞杀是不杀?他有办法让这一世的宁飞不爱龙玄吗?他有什么办法来笼络不是池中之物的宁飞?   ☆、53母子缘浅   傅华见到罗维时的态度仍是不冷不淡,除了罗知秋与罗则,再加上七子,罗府中人都以为罗维是去了平南奇石会。罗维像是察觉不到傅华的这种冷淡一样,恭恭敬敬地给傅华行了礼,问了好,儿子对母亲该有的礼节一点都不少都不差。   “用过饭了吗?”傅华问罗维。   “还没有,”罗维说。   “那就快回院里去用饭吧,”傅华马上就说。   这话就是赶罗维走了。   “娘!”罗则叫了一声,他就不明白,别人家里小儿子都是最得宠的,可是母亲为什么对罗维总是生厌呢?   “那儿子告退了,”罗维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一世他会孝顺这个母亲,却并不指望能得到这个母亲的疼爱,他不配。   “小维,”罗则追了出来,对罗维道:“我在这儿陪母亲说话,你回去休息,明白再去我那里。”   罗维说:“好,二哥就替我说几句好话吧,看来母亲是又生我气了。”   “知道了,”罗则见罗维面色无异,才放心下来。   卫岚躺在床上养伤,身子已经不疼,只是没有力气。这间房间是七子给他安排的,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桌子、凳子、衣橱、书柜,该有的家具都有,真正是一个人住的房间该有的样子。   罗维走进来时,卫岚几乎已经睡着了,但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公子。”   “吵醒你了?”罗维往床边上一坐,笑着问卫岚。   “我没有睡着,”卫岚说,顺便上下打量了一下罗维,这已是他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看看出去又回来后的罗维是否完好无损。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吗?”罗维笑道:“岚,公子我也是在外头混过的,武功我是不会,不过我还是有另一样本事的!”   卫岚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罗维眨眨眼,“耐打啊!”   卫岚听愣了,随即就“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罗维说:“你别不信,我告诉你哦,当初两个将军打我一个,我在床上躺了个几天,照样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卫岚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公子还出过这种事?   “过去的事了,”罗维说:“那时我当街强抢民女来着。”   卫岚说:“我不信。”   “这事是真的,”七子端了茶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小拎着点心盒。七子没好气地看罗?维一眼,“卫大哥,你以为我们公子是多好的一个人,他以前没少做坏事。”   小小抿着嘴笑。   罗维冲七子道:“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七子丢了一记白眼给罗维,说:“是哦,挨了这顿打后,我们家公子就学好了。”   罗维不再理七子,又看向卫岚,“岚,你现在是要睡觉,还是我再教你写些字?”   卫岚当然要罗维教他读书识字。卫岚为人随和,但是多年的影卫生涯让他不善言词,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与他人交往,龙十他们一走,这府里除了罗维,他只认识七子一个。这一天下来,卫岚除了方才,还没开口说过话。   ☆、54卫岚习字   七子把一张小桌放在了床上,小小拿了烛台过来摆上,把笔墨纸砚都摆好,两个人便退了出去。   罗维在纸上写下了“知秋”两个字,对卫岚说:“岚,这是我父亲的名字,知秋。”   卫岚认真地照着写。   “这一撇要这么写,”罗维握住了卫岚的手,带着他写。   卫岚埋头练着字,写满了两张纸后,他才抬头看向罗维,想问问罗维自己这字写得如何,却才发现罗维已经歪到一边睡着了。   “公子?”卫岚推了推罗维。   “嗯?”罗维半睁开眼,忙活了一天,他早就累了。   “您快点去休息吧,”卫岚说。   “就这样睡吧,”罗维却不想起来了,这已经是大半夜,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回自己的卧房,再铺床折腾一下,他今晚就别睡了。   卫岚小心翼翼地小桌放在了地上,回过头看罗维迷迷糊糊地又要睡了。   “岚,”罗维翻了个身,“你也快睡吧。”   卫岚重新躺下,他仍是不懂这个罗维,这个人为何要对他这样好,一点也不嫌弃他。但卫岚喜欢罗维这样待他,叫他“岚”,与他说笑,他不用再忍饥挨饿,受冻忍辱,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体还可以活多久,但卫岚现在是希望自己可以活得长一点,再长一点,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在罗维身边久一点。   天刚一亮,七子就来喊罗维。   罗维揉着眼睛,看看身边睡着没醒的卫岚,悄悄地起了床。   “今天会有太医来看卫岚,”出了屋后,罗维对七子说:“你用点心吧。”   七子说:“我知道了,公子,卫大哥的身子还能好吗?他总是没力气。”   “会好的,”罗维说:“龙十他们介绍的太医,说是这林太医有办法。”   “我会在旁边盯着的,”七子一听罗维这话就高兴了,“等卫大哥好了,我就让他教我武功。”   “好,”罗维说。   罗维先于罗知秋出了府,他得先去长明殿,然后跟随在兴武帝身后去早朝。   等兴武帝退了朝,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回到长明殿后,罗维开始向兴武帝复述今日朝堂之上君臣商议的国事。罗维的记忆力很好,但仍是故意说错了几处,好让兴武帝过一把做师傅的瘾,自己也乘机做一个乖乖学生。   兴武帝细心教导着罗维,到最后却又发现罗维有些走神,便问:“你有心事?”   罗维先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头。   “一定是有心事了,”兴武帝见罗维这样,好笑道:“说来朕听听。”   罗维便说:“小臣认识了一个朋友,想帮他一个忙,却不知道要怎么帮他。”   “朋友?”兴武帝说:“什么朋友?”   罗维说:“陛下知道名剑山庄吧?”   兴武帝说:“知道。”   罗维说:“我这个朋友叫宁飞,是名剑山庄庄主宁疏影的六子,但他的生母只是山庄的舞妓,到现在他那个庄主父亲也没有给他生母一个名份。宁飞在名剑山庄的日子不好过,我想帮帮他。”   ☆、55图谋宁飞   兴武帝知道这种事在大家族里是常有之事,正妻和嫡子才是一个家庭的根本,妾氏和庶子只是从属,而这个罗维口中的宁飞,生母连个名份都没有,那地位就只等同于下人了。“你想怎么帮他?”兴武帝问罗维。   罗维说:“小臣想把他生母和弟弟妹妹都接出来,小臣可以安排他们在外面好好过日子。只是小臣,”罗维说到这里不说了。   兴武帝说:“只是你不知道要如何接那一家人出来?”   罗维马上点头,“是啊,陛下,这是名剑山庄的家事,小臣不好管。”   兴武帝说:“这个叫宁飞的跟你关系很要好?”   “不是,”罗维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普通朋友。”   兴武帝说:“那你为何要帮他?”   罗维说:“小臣看不惯他现在过的日子。亲生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宁飞是个很好的人,他们凭什么拿他当下人看待?特别是他那个父亲,他是宁飞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以不认自己的儿子呢?!”   罗维没有瞎编乱造宁飞的境遇,名剑山庄的六少宁飞真的只是一个舞妓的儿子,如果不是龙玄,他可能一辈子只能过卑贱的生活,罗维想这可能也是宁飞会爱上龙玄的原因之一吧。   兴武帝却被罗维的话剌痛了,他这个亲生父亲不也一样不认自己的儿子吗?“维儿,”兴武帝把罗维拉到了身前,说:“朕竟还没能看出,你也是个打抱不平的人啊!”   “陛下?”   “这件事对朕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兴武帝说出了罗维想听到的话。   罗维马上就精神一振,说:“陛下可以做什么?”   兴武帝说:“朕可以下旨让当地官府免了他生母的妓籍,你再去接人,名剑山庄就不好再拦你了。”   罗维说:“就这么简单?”   兴武帝说:“就这么简单啊。”   罗维顿时笑容满面,跪下谢恩。   兴武帝忙把罗维搀了起来,笑道:“你这孩子还为这种事烦恼?这种事你父亲就能帮你,怎么,不敢与你父亲说?”   罗维一吐舌头,“陛下,他一定会骂小臣多事的!”   兴武帝笑着摇头,他知道罗知秋对罗维是极好的,“你这小子就吃准了朕不会骂你?”他手指点了点罗维的鼻子。   罗维红了脸,腼腆地笑着。   兴武帝真的就如罗维的意,下了圣旨。   赵福不久之后就被罗维请到了他在长明殿的卧房里,“公子?”他等了罗维半天,却没等到罗维说话,只是看着罗维背着手站在月窗前,望着窗外的小花园出神。   罗维转过身来,“赵公公,”他喊了赵福一声。   “是,公子有什么吩咐?”赵福见罗维喊了他一声后,又没了下文,便问。   赵福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罗维的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了许多次。只要让龙玄知道兴武帝为宁飞下的这道圣旨,龙玄就一定会认定宁飞已经背叛,依照龙玄的性子,宁飞的生母和弟妹断无平安来到上都的可能。自己的母亲和弟妹都死于龙玄之手,这一世的宁飞就没有一丝可能再爱上龙玄,就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罗维手中的利刃。罗维想这么做,但那母子三人就真的该死吗?罗维又在犹豫。   ☆、56都尉军营   “公子有话大可直说,”赵福久等不到罗维发话,只道罗维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让自己去办,便对罗维说:“奴才能办到的,一定为公子办到。”   罗维嘴角上扬,面露微笑,从怀里拿出一个碧绿的玉板指来,递与赵福说:“我是在为一件事发愁。公公,这是我这次在回京的路上得到的,想送给公公,只是不知道公公喜不喜欢。”   赵福的脸上笑开了花,“公子您可真是,唉!”他双手接过了玉板指,“公子看上的东西,奴才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赵福喜欢玉器,罗维送他的这枚玉板指是上品暖玉,价值不菲,赵福连声向罗维道谢。   罗维与赵福又说笑了几句,终是没有让赵福去透露圣旨的事。那个郑氏婴儿昨日已经被罗维连夜送入了宫中,今日从赵福有意无意的口风中,罗维知道那小婴儿已经被兴武帝下令阉割。罗维的心里不好受,他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心情影响了自己,没有下手去要了那母子三人的性命。   赵福笑咪咪地去了。   罗维趁着兴武帝还在午休,出宫到都尉军营找到二哥罗则,请罗则派好手去名剑山庄,一路护送那母子三人来京。   罗则搞不懂罗维的心思,说:“你怎么又要帮那姓宁的小子了?”   罗维说:“二哥觉得那宁飞怎样?”   罗则想了想,说:“犟种一个。”   罗维笑道:“二哥,我只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收服这个犟种。”   “行,”罗则大手一挥,“听你的,我马上派人。”   如果不杀,那就要想办法护那母子三人的平安,罗维心中想着,他已仁至义尽,如果龙玄还是知道了这事,那母子三人没命来京,那就不是他罗维的错了。   “你准备何时去见那个宁飞?”罗则问道。   “等他家人来京后,再说吧,”罗维饶着兴致地看着罗则的这个军营。   “好看吗?”罗则见罗维四下张望,就问道。   “原来军营是这个样子,“罗维笑道,将满心的苦涩都掩在了一派天真好奇之下。   赵氏兄弟带着一队骑兵进了大营,赵二公子君毅更是马到了罗维的跟前才停了马。   罗则将罗维护在了身后,跟赵君毅喊道:“你是又疯了不成?”   赵君毅跳下马来,把罗则就往旁边一推,对罗维说:“小维,你二哥就跟个老母鸡似的,以后你跟着赵哥练练武,把你这小身板练壮实点。”   罗则在一旁好笑道:“小维要练武我不能教他,还要劳烦你吗?”   :赵君毅便道:“你让小维自己选,看他选谁。”   罗维跑到了赵大公子的身边,说:“那我还是跟着赵大哥学吧。”   赵君博哈哈大笑起来,把手搭在了罗维的肩上,说:“小维有眼光!”   罗则和赵君毅都是一愣,然后齐齐冲罗维挥拳道:“你这小子,还看不上我们哥俩?”   赵君博对罗维道:“小维,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成哥俩了?”   罗维笑着刚要说话,就听见了辕门外传来了马蹄声,扭头看去,却是右相柳双士的长子柳悟生,带着麾下的几十兵丁来到了罗则的都尉军辕门外。   ☆、57龙玄也到   罗则看到柳悟生就变了脸色。   “这小子来做什么?”赵君毅小声问罗则道。   “不知道啊,”罗则道。   赵君博上前了一步,站在了罗维的身前,他为人向来稳重,说道:“小维在这里,你们一会儿不可莽撞。”   罗维看着柳悟生,这人是上一世里害死他大哥罗启的凶手之一,他倒是不记得这人在上一世里有来过都尉军营闹事。   柳悟生来到辕门外也不下马,只是冷眼看着辕门内的四个人。   “你,”罗则要开口。   罗维在后面拉了罗则一下,说:“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那我们就等在这里,让他堵着门?”罗则问。   “既然同朝为臣,”罗维道:“二哥就请他进营一叙好了。”   赵君毅道:“怎么能让柳家的小子进都尉军营呢?这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没事的,他还敢造反不成?”罗维说:“这都尉军营也不是我罗家的,还是请他进来吧。”   罗则不放心道:“真的没事?”   罗维望着罗则淡淡一笑,“有三位兄长在,一个柳悟生何足为惧?”   柳悟生看见罗则和赵君毅向他走了过来,摆出了一脸的防备。   “柳大公子来都尉军营可是有事?”罗则问柳悟生道。   柳悟生道:“自然是有事。”   罗则身子一侧,做了一个往里请的手势,说:“那就营中说话吧。”   柳悟生没想到罗则会邀他进营,一下子愣在了马上。   赵君毅着柳悟生这个样子,好笑道:“怎么?你柳大公子还怕我们害了你不成?这都尉军营你是敢来不敢进?”   柳悟生被赵君毅这一激,当真就下马,带着他的人进了都尉军营。   “请吧,”罗则请柳悟生进他的中军大帐。   “你不走?”赵君博问还站在原地的罗维。   “我想看看后面还有谁来,”罗维说:“赵大哥还是去看看我二哥他们吧,别让他们和柳大公子打起来。”   “那你自己小心,”这里是罗则的都尉军营,赵君博是放心罗维一个人待着的,当下拍一下罗维的肩膀,也往中军帐去了。   罗维等了约半柱香的工夫,两顶官轿落在了辕门外。   “去请将军,”罗维对身后站着的罗则亲兵道:“告诉他刑部顾均到了。”   刑部尚书顾均下了官轿后,跟在他身后的上都府尹蒋允司也随后下了轿。   “两位大人怎么会一起来都尉军营?”罗维迎上前道,目光却落在了一名走在一队上都府衙役中间的布衣女子身上。   “原来罗三公子今日也在军营,”顾均看到罗维后,有些意外。   “你们带女人来我这里?”赶到辕门口听罗则同样看到了那名女子,顿时冒了火,也想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   “二哥,”罗维拦住了罗则,“还是请二位大人进营说话吧。”   这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龙玄和他的一队侍卫出现在了罗维的眼前。   罗维看到龙玄跨下骏马的颈下挂着一些山间的野物,便笑道:“二殿下这是狩猎归来?”   营中众人一起给龙玄行礼。   “看来罗将军这里今天很是热闹啊,”龙玄让众人免礼后,就对罗则说道。   罗则道:“末将也不知今天这都尉军营会这么热闹。”   “二殿下也可来看看,”顾均却在此时说道。   龙玄便看罗则。   罗维在后面拉了罗则一下。   “二殿下,请!”罗则请龙玄进营。    ☆、58王宁氏的冤屈   都尉军营的中军大帐,说是大帐,其实是一座威峨宽敞的厅堂,分前厅和后厅。   龙玄理所当然地坐了正座,罗则这个一军之主,坐在了龙玄的下手处。   罗维坐在了赵君毅的身旁。顾尚书是柳右相的儿女亲家,只不过上都府尹蒋允司可是左相一党,这两人今天怎么会走一起?罗维看一眼高坐在上的龙玄,这人也不可能会是狩猎途经此处,郁州失了手,龙玄这是要在二哥的身上找回来?   顾尚书看人都落了座,开口对罗则道:“将军,本官今日和蒋大人前来,是为了一件案子。”   罗则说:“是与大人带来的那位女子有关?”   “带上来,”顾尚书命手下的衙役道。   那名布衣女子被带了进来。   “王宁氏,”顾尚书对这位跪在地上的女子道:“现在你已在都尉军营,”顾尚书一指罗则,“这位就是都尉大将军,你有何冤屈可说与将军听。”   王宁氏抬头看了罗则一眼,随即就把头又低下,边磕头边说了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过轻微,在场的人都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你大声点,”赵君毅道:“我们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大周的二殿下也在这里,”顾尚书把龙玄也给抬了出来,对王宁氏道:“你有话尽管说吧。”   “奴家王宁氏,青州人士,”这女子跪在地上,声音也仅是将将能让人听清的高度。   罗维有些费力地听着这女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原来是这女子与相公进京投亲,没想到亲戚远走他乡,他夫妻二人本想再转回故里,却不料丈夫因得罪了几名都尉军营的军士,她看着那几名都尉军将她丈夫抓走。   “你说是我都尉军抓走你相公的?”罗则问,这事他是闻所未闻啊,这怎么可能呢?   “都尉军平日里没有将命,是不可私自出营的,”赵大公子道:“你们夫妇二人是在哪里遇上他们的?”   柳悟生道:“你们容她说话。”   王宁氏又说出一个兵士欺男霸女的故事,就如同戏文里演得一样。   罗则有些拿不准了,这还真是他营中的军士出去闯下了这等祸事?“那几个军士是谁,你可认得?”他问这王宁氏。   “奴家不知几位军爷的名字。”   “长相呢?”   “奴家记不清了。”   “将军,”顾尚书道:“如今就只能让王宁氏在这营里走上一走了。”   赵君毅马上说道:“她不记得人名,不记得长相,就算让她在军营找,这妇人又能找出什么来?”   龙玄这时开口了,“顾大人的意思,是让这妇人寻一寻她的相公吧?”   “下官正是此意,”顾尚书道。   王宁氏在下面哭道:“奴家只求相公无事,还望诸位大人成全!”   “你们要搜营?”罗则问,什么时候他这都尉营也是可以让人搜得了?   “军机重地,”顾尚书道:“本不该外人进入,不过罗将军,这本也是你治军不严之过。王宁氏异乡妇人,来上都本就是不易,将军也该行她一个方便。”   龙玄此时问一直不说话的上都府尹蒋允司:“蒋大人有何主意?”   蒋允司冲龙玄一拱手道:“既然二殿下在此,那就由二殿下定夺,下官无异议。”   “你说你是青州人?”罗维这时也开口了,看着这王宁氏一脸和煦的微笑。   ☆、59争锋相对   相公失踪,只求相公无事,给异乡女子行一个方便,罗维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龙玄也会使出这么拙劣的伎量。青州就是名剑山庄所在,这女人又叫王宁氏,为了一个宁飞,这人还真是费了一番脑筋。看来罗则当街把宁飞抓走这事,还是被龙玄盯上了。   “是,”王宁氏听见罗维问话,抬头看一眼罗维,被罗维脸上的笑容晃得走了一下神。   “青州是个好地方,”罗维道:“你们王氏在那里以何为生?”   顾尚书在上面咳嗽了一声。   王宁氏才回过神来,说:“奴家平日与相公种田为生。”   “是青州哪里的?”罗维问。   “青州渔阳。”   “渔阳啊,”罗维轻拍了一下手,说:“我记得那里有个道观很是出名的,叫真君观,你去过吗?”   “去过,”王宁氏点头道。   “王宁氏,你想好了再回三公子的话!”顾尚书说道:“不要胡言。”   “你何时去过渔阳?”龙玄问罗维道:“我不记你去过。”   “去找奇石啊,”罗维对龙玄道:“二殿下何时关心过罗维的行踪?”   “你说话啊,”赵君毅问王宁氏道:“究竟去没去过?”   “王夫人许是不记得了,”罗维道:“那可是一座只有男人可进的道观,正因为与众不同,所以才出名啊。”   王宁氏忙道:“是奴家话没能说清,每次都是奴家相公进观,奴家只在观外等候。”   “看来你们还真是一对伉侣,”赵君博看不出真假地赞了一句。   王宁氏又要哭求,却听罗维对她道:“王夫人,就算你离开青州渔阳日久,不过渔阳是只尊佛祖之地,那里怎么会有道观呢?”   王宁氏一下子瘫软了身子,不知所措地看向顾尚书。   罗维也看向了顾均,“顾大人,这妇人满嘴的谎言,您都觉察不出吗?都尉军士既是贪图她的美色,怎么会不抢她而抢她相公?他们抢一个男人做什么?求美色还是求财?”   罗则一拍帅案,怒声对王宁氏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王宁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看着顾均。   “农妇能有夫人这一身细皮嫩肉,也是一件奇事了,“罗维把目光移向了龙玄。   龙玄面色一片冰冷,道“押回去重审!”   顾均刚要起身领命,罗维道:“都尉军营乃是京畿的军机重地,这妇人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可见其用心险恶,刑部一部怕是不足以审此案吧?”   龙玄说:“那按你的意思,还要将她三司会审不成?”   “正常百姓哪里会想跑进军营的?”罗维道:“她说不定都不是我大周子民。”   “大人!”王宁氏看着顾均,这会儿是真正的泪流满面了。   “王宁氏,”罗维道:“你以为到了此刻顾大人还会再护着你?”   “罗维,”龙玄道:“你这么说就是疑顾大人了?”   “顾大人是朝中重臣,”罗维道:“我怎敢乱疑?”   “那你何必说这些让人生疑的话?”   “我的话让谁生疑了?顾大人心里无鬼,何必在乎罗维怎么说?”   这还是罗维与龙玄第一次这样争锋相对,在场的众人心中感受各异。罗则三人自是高兴,柳悟生心中不屑,顾均心中发愁,蒋允司心中则是暗自吃惊。   “把这女人抓起来!”罗则命手下道。   王宁氏此时却突然起身,不等两个来抓她的军士上前,冲向了厅堂中的一根圆柱,一撞之下,顿时脑浆崩裂。   柳悟生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在龙玄的示意下,又坐了回去。   ☆、60人贵在知足   王宁氏一死,顾均松了一口气。   “还是要查,”龙玄却道:“看这妇人是否有同党。”   顾均起身道:“下官必定详查。”   赵君毅道:“那你们带这么多人来都尉军营,这事怎么算?这脏水泼了就泼了?”   “本官会自请惩处的,”顾均道:“是本官一时不查,还望罗将军见谅。”   罗则吃不准是不是要抓着顾均不放,这人跟着柳双士,这些年没少跟他们罗家作对,这是不是就是一个除去顾均的机会?罗则下意识地看向了罗维。   罗维冲罗则摇了一下头。   罗则便强咽下一口气,不再说话。   赵君毅问柳悟生道:“你又是来干什么的?二位大人是来查案,你也来查案?   柳悟生说:“你们这里平日里谁敢来?我自是护送两位大人前来的。”   “你什么意思?”赵君毅手指着柳大公子道:“都尉军还会害朝廷官员不成?你会说人话吗?”   “赵哥,”罗维出声道:“算了。”   龙玄起身道:“顾大人还是尽快去我父皇处请罪吧。”   “殿下这是要走?”罗维跟着众人一起起身,问龙玄道。   “你们今天让我看了一场好戏,”龙玄话是对众人说,看却是只看着罗维。   “这个妇人是污了殿下的眼,”罗维又摆出了一副恭敬的姿态,“扫了殿下的兴致,这世上怎么会就有如此巧事?”   “是啊,”龙玄从王宁氏的尸身旁走过,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脑浆崩裂而死的妇人,“这妇人若是安心当一个农妇,也不会是今日这种下场。”   罗维轻笑两声,“总有人是不知足的,罗维是不知道她求什么,不过也不外乎荣华富贵,不知道这妇人死时,是不是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不得这个道理。殿下狩猎,本应尽兴,不必为这种蠢人感怀。”   “是啊,”龙玄嘴角上挑,“世事强求不得,你这话说的不错。”龙玄说完此话后,带着没有出上半点力的柳悟生,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去。   “这尸体该怎么办?”赵君博问罗则。   赵君毅道:“扔出去喂狗好了。”   “埋了吧,”罗维却:“人死债了,让她入土为安好了。”   顾均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我晚上会去见相爷,”蒋允司丢下这句话后,也在顾均之后告辞而去。   有兵士过来,把王宁氏抬了出去,去往后山安葬。   “就这么完了?”赵君毅还有点回不神来,“我们是不是太轻易放过那帮人了?”   “那你还想怎样?”罗则问道。   “告死那个姓顾的啊!”赵君毅道:“我们不该放那个老头子走!”   “王宁氏已死,”罗维坐着道:“顾大人最多是失查,二哥这里也没有折损,罚掉顾大人一点俸禄,我想顾大人不会在意这点钱财的。”   赵君毅恨道:“真是憋气!”   “总之你们这些天要多加小心,”赵君博对罗则和罗维道:“我看这事不简单。”   “放心,我身正不怕影斜,”罗则道:“就算他们今天搜营,我也不怕他们搜。”   “时候不早了,”罗维起身说:“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罗则忙就道。   赵君毅要起身,被兄长拦住。   “他们是为了宁飞,”出营的路上,罗维就对罗则道。   “一个江湖中人,二皇子这么看重?”罗则问。   “谁说不是呢,”罗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宁飞的事还是尽快解决吧。”   “等他的家人来京吧,二哥尽快办妥此事,”罗维这时又觉得自己不杀宁飞是对的,他倒要看看这一世,再没有知遇之恩,宁飞是否还是会爱上。   ☆、61龙玄的感伤   这天夜里的右相府为右相夫人的整寿大摆宴席。宾客满堂,连二皇子龙玄也被兴武帝恩准,前来贺嫡亲舅母的寿。   柳双士为同僚们在府中正厅摆下了酒宴,在内室又为自家族人摆下了另一桌酒宴。一时之间,右相府欢声笑语,台上伶人演着才子佳人,台下宾客享着美酒丰食,具都开颜。   而右相府的静斋里,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这种办法你也能想的出来?”柳双士高声问顾均道,他直到此时,才知道龙玄在这天午间做出的事。柳双士不好说龙玄什么,就只得冲自己的儿女亲家顾均发难了。   “这与顾大人无关,”坐在正坐的龙玄道:“是我想简单了。”   “都是那个罗三!”柳悟生在一旁气道:“如果不是他,今天这都尉营我们就搜了!罗二没这个脑子!”   “是罗维?”柳双士向龙玄求证。   “是他,”龙玄道:“如果知道他今日会在,我不会让顾大人冒这个险了。”   “宁飞现在是不是在罗家的手里还不好说,”柳双士道:“如果罗维在陛下面前再进谗言,这事就不好了结了。”   “那女人的尸体已经被他们埋了,”龙玄淡然道:“看来罗维是不想再说这事了。”   “他们就这么算了?”柳悟生不相信道:“罗则和赵家那两个都能听罗三的?”   龙玄看一眼柳悟生,“如果他们不听他的,表哥你如何能毫发无损地出都尉军营?”   柳悟生被龙玄一眼看得把头一低,他一点也不怕与罗则和赵氏兄弟打一场,只是没想到他会被罗维弄得心中着火,却又无法排解。只是几句话而已,怎么会就这样伤人呢?   “为防万一,明日顾大人还是去向我父皇请罪,”龙玄现在已经有了打算,对顾均道:“我父皇就算要责罚,也不会太重,顾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顾均忙道:“下官为殿下做事,自当肝脑涂地。”   “表哥你陪顾大人去酒席上吧,”龙玄又对柳悟生道。   柳悟生本想问问龙玄,这个宁飞究竟有多大本事,让他这么看重,不惜设计去闯罗则的都尉军营。但柳悟生在龙玄面前,却又是一直不敢多言的人,听龙玄让他走,竟是不敢再多问,陪着顾均往府中正厅去了。   “舅舅,”龙玄等静斋中只剩下他和柳双士两人了,才说道:“我以前真的以为他罗家出了一个向着我的人,看来我错的厉害。今日罗维教我人要知足,可笑吗?”   柳双士看着龙玄难得的伤感,心下诧异,何时开始,罗维已经可以影响龙玄的心境了?“殿下,”柳双士劝说道:“罗家最重要的还是长子和次子,罗启和罗则手中都握有兵权,特别是罗启,手中有云关的三十万精锐。至于罗维,殿下远离即可,他对殿下造不成威胁。”   “今日罗相可有送礼来?”龙玄突然又问道。   “左相府的礼,三日之前就已经送到,”柳双士道:“罗知秋这人,失礼的事倒是绝不会做。”   “那名剑山庄那里你要怎么回信?”   “宁飞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宁疏影也不会太计较,殿下不必太过在意。”   龙玄摇头,“这样的人才好把握,换个受宠的来,我对他再好,又有何用?只会被当成理所当然。”   “相爷,”屋外传来静斋书僮的声音.。   “何事?”柳双士问。   “益州急报。”   龙玄和柳双士都是一愣,益州也出事了?   ☆、62朝堂与江湖   郁州地上的血还没有干透,益州盐矿的事便又在大周朝廷里掀起了一场风浪。   右相柳双士本以为新任益州知府陈榆虽是出身益州陈氏,但却不是出自陈氏嫡系,与家族关系多年不洽,陈榆在益州又毫无根基,只要益州官员抱成团,一个陈榆变不了益州的天。可是右相明显小看了这位左相门生,对陈榆调任益州知府的后果估计不足。   龙玄是在知道陈榆要调任益州后,就对陈榆起了杀心。龙玄没有右相那么乐观,他认为陈榆调任之事很可能就是左相罗知秋运作的结果,陈榆身后站着太子一党,这个人到了益州,就意味着太子龙玉的手也伸到了益州。龙玄下了暗杀陈榆的命令,只是先前做事一直顺风顺水,不曾出过差错的名剑山庄这一次让龙玄失望了。陈榆身边明处、暗处竟都有高手保护,一路上虽然有惊,但依旧以最快速度无险的到达了益州,继任了益州知府。   就在龙玄命右相想办法把陈榆从益州知州任上排挤走时,陈榆已经在想尽办法要让益州变天了。陈榆到了益州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书兴武帝,陈述益州盐业之乱,这道奏折叙述详尽,还附着财本若干。兴武帝对郁州之事还心有余悸,看到陈榆的这道折子,马上命陈榆整顿益州盐业,并命原益州知府许继昌回京待查。   右相柳双士马上命益州当地官员参陈榆,可是陈榆此时在朝中得到了恩师罗知秋的支持,在益州当地得到了其儿女亲家,益州护军总管史荣的支持,在与益州当地官员的互斗中占到了上风。益州官场本就不是无缝的鸡蛋,陈榆在益州几乎就是一查一个准,查办的官员之多,让人想到了郁州矿案,于是乎益州的事情,又被人们称为了益州盐案。   柳双士失了郁州,益州他是不能再失了,全力反击。朝堂之上,党派之争已经到了刀光剑影的地步。   而此时江湖也开始了新一轮的纷争,但这一次的开始却透着古怪。名剑山庄运盐的差事落到了麒麟山庄的手中,江湖中人虽然看不到这里面的内幕,可是他们也都能看出麒麟山庄有了朝廷力量的支持。   麒麟山庄宣布不再训练影卫,所有的麒麟影卫一夜之间消失于江湖。在人们都以为这些影卫都被杀时,从江湖最大的药庄晓义药庄传出了消息,一百五十余名麒麟影卫都被送进了药庄医治。随后有人在云关的几处军营看到了麒麟山庄的人在操练士兵,这个消息很快就疯传开来,麒麟山庄的地位短短时间内俨然已经与名剑山庄平起平坐。   当庙堂上为了益州盐案风起云涌的时候,江湖上最大的传言便是名剑山庄背后站着右相柳双士,而麒麟山庄背后站着左相罗知秋。江湖中人不问朝堂之事,但当这传言没有被名剑、麒麟两家否认的时候,江湖的格局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如果以政治来做为一个选择的标准,那么大周的江湖也就不那么黑白分明了。   ☆、63家人团聚   失去了自由的宁飞却对朝堂与江湖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抓自己的人是谁,自己现在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这个地牢很安静,虽有不少牢室,可是好像只关着他宁飞一个人。每日有大夫来为自己看病治伤,每日送来的饭菜也都可口,只是没人来审,也没有人来让自己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宁飞心中焦虑,这一次他没能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考中武举。宁飞不知道自己失败的消息传到名剑山庄后,宁疏影会怎样对待母亲、小弟和小妹。一想到母亲和弟妹可能因自己而受到宁疏影责罚,宁飞就对自己恨上一分。宁飞无时无刻不想逃出这个牢笼,却没有机会逃出去。   “飞儿!”当母亲带着小弟宁远、小妹宁玲出现在宁飞面前的时候,宁飞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哥!”两个小身影扑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了宁飞,哇哇大哭。   “娘?”宁飞被弟弟妹妹拥抱着,听到了弟妹的哭声后,才像梦醒了一样,他看着母亲王氏,声音和身体都发着抖,“你们怎么会来?”   王氏夫人抹着眼泪,告诉宁飞自己被官府免了妓籍,怎么被左相府人接出名剑山庄,一路护送来到京师上都的。王氏夫人很激动,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听得宁飞仿佛又回到了梦中。   罗维在拐角处耐心地听着。一路上这母子三人遭到了名剑山庄的截杀,显然左相府三个字还没剌激到龙玄,就已经把名剑山庄剌激到了。罗维自己还安排了几场暗杀,冒得都是龙玄和右相的名头,他相信这几次凶险万分的暗杀一定会给这母子三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果然,他很快就听到了那母子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向宁飞讲述起了一路上的被追杀经历。   罗维转身离去,他会给地牢中的一家人一整晚的时间来叙家常。   第二天一早,宁飞一家四口被带到了罗维的书房中。   “三公子,”已经被罗维热情接待过的王氏夫人,见到罗维便恭敬的行礼。   “公子哥哥,”两个小孩子则一脸天真烂漫地冲罗维笑,一个漂亮、亲切的人很容易得到小孩子的喜欢,罗维就是这样。   宁飞却僵立在母亲的身旁。   “还没吃早饭吧?”罗维温和地笑着,摸摸两个小孩儿的头,“跟母亲去吃饭,好不好?”   “公子,”王氏夫人喊着罗维,拉了拉宁飞,想让宁飞给罗维行礼。   “夫人带这两个小东西去吃早饭吧,”罗维笑着说:“我想与宁公子说几句话。”   王氏夫人带着两个小孩儿跟着小小出去了。   罗维看着宁飞,想起了上一世那个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突然就又有了隔世之感。罗维对宁飞没有大恨,这个人只是奉旨查抄了左相罗府,并没有折辱过他,相反在罗维在宫中受辱的那三个月间,只有宁飞为他向龙玄求过情。   宁飞静静地站着,母亲、弟妹平安无事,他的心也就安了。他也看着罗维,左相三公子,人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人,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温和漂亮的少年。   ☆、64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救你的人是我二哥,”片刻之后,罗维收起了复杂的心情,请宁飞坐下后,说道:“当时我们得到消息,京师有人要杀名剑山庄的宁飞,所以抢先了一步救下了你。”   宁飞说:“谁要杀我?”   罗维笑道:“宁公子武艺高强,若是此次高中武举,我想会让不少人嫉恨吧?”   宁飞神情一冷,他不怀疑罗维的话,自己上京应试本就没有几人知道,除了自己的那几个兄弟还能有谁?“那三公子为何要救我?”   罗维说:“我左相府与宁公子非亲非故,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帮公子的忙。我们看重公子的一身本领,宁庄主不太识才,我们却是识的。”   罗维这话说的很直白,宁飞便也不再废话,说:“公子希望在下做什么?”   罗维一指自己书案上的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对宁飞说:“这是家父亲笔所书的推荐信,宁公子如果愿意可以拿着这封信去云关我大哥罗启,罗世宜处为副将。”   “你们让我从军,去追随罗大公子?”宁飞本以为罗家要让他为奴,却没想到罗家竟要让他从军为将。   罗维说道:“宁公子不愿从军吗?”   投身军伍一直就是宁飞的梦想,他怎会不愿意?只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宁飞狐疑地看着一脸无害微笑的罗维。   “我大哥一直驻守边关重地,”罗维说道:“他的身边需要宁公子这样的人才,我想那里也是最适合宁公子的地方。”   宁飞说:“你们根本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罗维说:“名剑山庄的主子是谁,我们很清楚,所以我们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名剑山庄。不光是宁公子你,就是其他的几位公子我们也都了解的很清楚。”   “那你们又怎么能相信我?”   “我们为何不相信公子?”罗维笑道:“公子已经回不去名剑山庄了,不是吗?”   宁飞走到了书案的跟前。   罗维把信递给宁飞,“宁公子,我们初识,你不信我是人之常情,但我真无害公子之心。我大哥是个惜才重才之人,虽然他少年成名,但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相信你们会相处愉快。”   宁飞接过了信,他不会回名剑山庄,从小他就希望自己不是宁疏影的儿子,不是名剑山庄的人。现在罗家给了他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王夫人和那两个小东西就先留在我这里吧,”罗维说,他看宁飞的神情又冷了下来,马上又说:“等公子在云关安顿下来后,我会派人送他们去云关与公子汇合。”   宁飞的神情这才又和缓下来,这人不是要拿母亲和弟妹做控制他的人质。   “宁公子就在这里再住上几天,好好陪陪家人,”罗维关切地道:“只是不要出府,以防万一,名剑山庄背后的主人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们这府里的花园景致也还不错,公子可以随便逛逛。”   宁飞点了一下头,这个人为他想的很周道,“多谢,”他对罗维说。   罗维笑道:“不用谢。”   宁飞终于是笑了起来,与罗维相处是愉快的,虽然这人是相府公子,天子门生,但宁飞突然觉得他与这罗维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65恩情难还   就在罗维与宁飞相谈甚欢的时候,谢语走了进来。   “谢语哥,”罗维见谢语进来,忙就站起身。   罗维去郁州时,谢望北外派为官,谢语就住进了罗府,这个罗知秋的小弟子现在俨然已经是罗家自己家人了。“老师催你了,”谢语对罗维说:“你今天不早朝了?”   罗维指着站在一旁的宁飞对谢语道:“哥,这是宁飞,我大哥还没到任的副将,我们大周朝未来的大将军,”又对宁飞说:“宁公子,这是谢语,我父亲的学生,我们大周朝未来的栋梁。”   谢语老实不客气地给了罗维一下,“又胡说了!”   宁飞抿嘴一笑,给谢语见礼,“宁飞见过谢公子。”   谢语打量了一番这宁飞,长身玉立,少年英俊,面对罗维这个相府公子也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暗自点了点头,罗维识人果然还是不错的,当下笑着对宁飞说:“小维没对你说什么胡话吧?这人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的,宁副将不要见怪。”   “喂!”罗维叫了起来,“哥,你让宁飞自己说,我有跟他说过一句胡话吗?”   两个人都看着宁飞,宁飞是个生性严谨的人,不习惯罗维与谢语这样的闹法,忙就摇了摇头。   罗维立马得意起来,对谢语说:“看吧,我,罗维哎!我这人从来连废话都不说的,怎么可能说胡话?哦,也不对,哥能不能成栋梁还得另说,不过宁飞以后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   “走吧你!”谢语笑着照着罗维的脑袋打了一巴掌,“这家里就你废话最多!你再不走,就真迟到了!陪王伴驾的人,你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宁飞兄我就不陪你了,”罗维摸着被打的脑袋,冲宁飞打了招呼后,走了出去。   谢语临出门前,回过头来对宁飞说:“我们晚上再聊,”然后见宁飞点了头后,才走了出去。   宁飞来到王氏夫人这边,夫人已经照看着两个小的吃完了早饭。   一旁伺侯的小小见宁飞走了来,便说:“你们说话吧,有事就叫我一声,”说着就走了。   王氏夫人拉住宁飞问:“三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宁飞说:“他们安排我去云关给大公子当副将。”   王氏夫人全身就一颤,“你要去从军?”   宁飞点头。   夫人说:“不去行吗?我们就当老百姓,娘可以去找活干,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守在一起。娘去求三公子,让他放过你。”   “娘,”宁飞握住了王氏夫人发凉的手,“三公子是好意,我们如果只是老百姓,庄主怎么会放过我们?名剑山庄有多大的本事,娘也是清楚的。”   王氏夫人愣怔了半天,掉下泪来,“这都怨娘,是娘没用,讨不得庄主的欢喜,让你们也跟着娘卑贱。”   “娘!”宁飞就看不得母亲这样,“你怎么又说这话!从军也是子舟的志愿,你信我,我一定会成人上人的!”   王氏夫人泪眼看着长子,“飞儿,都说刀剑无眼,娘是担心你。”   宁飞笑着摇头,“三公子刚说我会成为大周朝的大将军,娘对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三公子吗?不用担心,三公子会暂时照看你们,等我在云关安顿下来,他会送你们过去。”   王氏叹了口气,“三公子可是我们的恩人啊。”   宁飞郑重地说:“欠他的大恩,儿这辈子怕是还不完了。”   王氏夫人说:“我们一家四口一起还吧,这辈子还不完,我们还有下辈子。”   ☆、66五皇子龙翔   朝堂之上,大臣们依旧为了益州的事吵架。   罗维站在兴武帝身旁,冷眼看着这个闹哄哄的朝堂,百姓们都觉得这里高不可攀,这里其实跟市井间的集市也没什么分别。再看看兴武帝冰封了一样的脸,谁又能说皇帝是这天下最享福的人?   兴武帝一句“再议”,结束了这场从头吵到尾的朝会。   罗维照例跟着兴武帝回长明殿,却在长明殿的殿前看见了五皇子龙翔。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龙翔跪地给兴武帝行礼问安。   “平身,”兴武帝冷淡地说了一声。   龙翔从地上起来,看向兴武帝身后的罗维,两个人相视而笑。龙翔与罗维同年,虽然五皇子龙翔是柳妃亲子,但他与罗维却是童年时的玩伴。这是个尚武的皇子,刚跟随皇叔信王爷龙怡出使南诏,今日刚刚回京。   “小臣见过殿下,”罗维给龙翔行礼。   “小维,”龙翔上下看着罗维,笑得露出一嘴白牙,“我听说你病了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没想到真的是变了。”   罗维笑道:“只是瘦了一点,小臣还是罗维啊。”   罗维与龙翔的关系一直就很好,上一世龙玄称帝之后,他唯一的同母弟弟就被他派去云关为帅,成为战死的罗启之后,又一任云关大帅,并被封为了裕王。也正因为这样,成为裕王的龙翔无法护卫家破人亡的罗维,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上书平章帝龙玄,请他把罗维贬到云关为奴,只是这些上书都如同石沉大海,而龙翔也一直没能回到京师上都。如果说皇室中还能有一个人让罗维心无芥蒂,那这个人无疑就是龙翔了。   “你们俩去说会儿话吧,”兴武帝知道这俩人是发小,自己在场的话,这两个人都说不出什么贴己的话来,便干脆放了罗维的假。他与这时才来到长明殿的信王一起步入殿中,听信王向他汇报出使南诏国的事情。   罗维本想与龙翔单独说说话,以他的感觉来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龙翔了,可是罗维却没想到龙翔竟一路把他拉到了龙玄的倾文殿里。   “哥,”龙翔一进殿就喊龙玄:“你看我带谁来了!”   正埋头写着什么的龙玄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罗维的身上便不再离开。   “小臣见过殿下,”罗维忙给龙玄行礼。   “咦?”龙翔在一旁好笑道:“小维,你现在对我哥这么客气啊!”   罗维说:“以前是小臣不懂事。”   龙玄看向了龙翔,“什么时候回来的?”   龙翔说:“刚刚,我才去见了父皇,就到哥你这儿来了。”   龙玄说:“胡闹,你怎么不去见母妃?”   “我想与哥一起去啊,”龙翔大大咧咧地说。这时龙翔注意到了龙玄书桌上放着的一件小玩意,“哥,这是什么?”他指着那木船问龙玄。   罗维看到了这木船一愣,那木船是他去年亲手做了送与龙玄的生日贺礼,没想到龙玄没扔反而还拿出来摆上了。   龙玄却又在看罗维。   ☆、67木船   罗维看着桌上的木船,微笑着说:“这是小臣去年送与殿下的,小臣有罪,这么粗俗的东西竟然拿来送与殿下。”   龙玄说:“这不是你亲手做的吗?”   罗维说:“小臣的手艺怎么看怎么差。”   “不会啊,”龙翔说道:“我觉得做得很好,我哥应该也喜欢,不然怎么会摆出来?”   罗维心中冷笑,他罗维的东西在龙玄眼里全都是垃圾罢了,他会喜欢?罗维是有点想不通龙玄怎么会把这小船拿出来摆上,但一定不是因为喜欢。“小臣不打扰二位殿下了,”看着龙玄,罗维连跟龙翔说几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行礼告辞道:“小臣告退。”   看着罗维头也不回地走了,龙翔惊讶道:“哥,小维就这么走了?他不记得今日是哥的生日吗?”   每年为龙玄过生日最积极的就是罗维,不过龙玄想着罗维满脸笑容,却眼神冰冷的样子,神情淡然地对龙翔道:“他已经跟我们生分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龙翔也觉得不对劲,哪一次罗维见到龙玄不是喜笑颜开,腻着龙玄不肯走的?今日却只是说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一刻也不想多留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龙玄看着桌案上摆着的木船,一年之前,罗维献宝邀功一般把这木船送来给他,直说是他亲手做的,却没想到一年之后,这人看这木船就像看垃圾一般。今日是龙玄的生日,龙玄还幻想罗维会像往年那样跑来给他过生日,他摆上这木船,其实是想让罗维知道,自己对他所送的这些东西还是重视的,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结果,听罗维的意思,他龙玄把这东西赶紧扔了才好。   “哥?”看着龙玄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龙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我陪你去见母妃,”龙玄回转过颜色来,起身说道。   柳妃流产之后,兴武帝就以让柳妃安心养病为由,让李贵妃接掌了管理后宫事务的大权。现在柳妃的身体好转了,但兴武帝却没有让她再掌权的意思。李妃是定淮侯之女,李家是开国之臣,一门功勋,若论在朝中的势力,也不比罗、柳两家差,李妃管理后宫,倒也无人敢不服。柳妃心中怒火中烧,可也不敢流露出半分来。   龙翔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见到亲母之后,就开开心心地说起去南诏的一路见闻,丝毫没有察觉到柳妃的憔悴和神情中隐隐的不安。   “那是父皇赏的?”龙玄一指堆放在圆桌上的绫罗绸缎。   “是啊,”柳妃点点头,“你父皇刚赏下来的。”   龙玄眉头皱皱,却不再说话。兴武帝自从上次来这娥英殿看过流产的柳妃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只是时常给些赏赐,表明自己还没忘了柳妃,可也就只是这样而已了。后宫之人的眼都毒,柳妃失宠现在已是公认的事实,平日人流往来不断的娥英殿,如今门可罗雀。   柳妃和龙玄母子俩不止一次想过,也许借流产嫁祸皇后的事,兴武帝是知道内情的,可母子二人又不肯相信,或者说是根本不敢相信。兴武帝的性情暴烈,如果他知道内情,那么他怎么还会让他们活着?但是如果他不知道,那么这突如其来的失宠又是为何?是因为皇后受了辱?眼睛好像总笼着一层雾,让这母子二人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前路。   ☆、68皇家夫妻   把龙翔的近况都问了一遍后,柳妃问龙玄道:“你舅舅去看你了吗?”   李贵妃掌管后宫之后,柳双士就无法像以前那样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来见自己的这个贵妃妹妹了。   “是,见了,”龙玄说。   “你舅舅有说什么吗?”柳妃问。   “也没说什么,”龙玄说话的工夫,柳妃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母妃?”龙翔这才看出柳妃身体不佳来,一叠声地问“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龙玄替生母拍着背,一旁有宫女上来,端水送药,一阵忙活。   “这阵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柳妃好半天才止住了咳,说:“这咳嗽总也不好!”   龙玄说:“再找太医来看看吧。”   “看了,”柳妃说:“昨天刚换了太医来瞧,又给开了方子,娘只是觉得没多大的用。”   “母妃,”龙玄说:“把药方给儿臣。”   柳妃服药的药方,龙玄都会交与柳双士去找宫外的大夫再看一遍。   “母妃,”龙翔在一旁问:“父皇知道你病了吗?”   柳妃说:“你父皇忙。”   “父皇没来看你?”龙翔叫了起来。   “闭嘴!”龙玄喝止了龙翔,小声道:“这是什么地方,能乱说吗?”   “这到底出什么事了?”龙翔想不通,自己去了一趟南诏,怎么回来后好多事都变了呢?   龙玄只是让龙翔不要再说话了。事情是不对劲,龙玄早就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好像多了一只手,这只手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他往万丈悬崖下推。   赵福这时领着太医来了。   “娘娘身子可好一点了?”赵福毕恭毕敬地问柳妃。   “好一点了,”柳妃对这位长明殿的总管太监向来都是客气的,“公公伺候陛下着实辛苦了。”   赵福忙笑道:“奴才伺候陛下是份内之事。”   赵福看着柳妃喝了药,这段日子每隔个几日,赵福都会来亲眼看着柳妃喝药。这也是一位得到过圣宠的贵妃娘娘,赵福心里想着,只是可惜啊!心太狠,陛下是不想留了。   柳妃喝了药,亲自给了赵福赏钱。兴武帝不来,她只有寄希望于赵福多在兴武帝面前提提自己,好让兴武帝再想起自己以前的好处来。   赵福接了赏钱,便走了。   柳妃对龙玄强笑道:“今天是你生日,翔儿又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一顿饭,可好?”   龙玄点头。   长明殿外,罗维看着赵福一路走来。   “公子,”赵福远远见了罗维便行礼问安。   “公公去看柳妃娘娘了?”罗维笑着问。   “是啊,”赵福说:“柳娘娘一直病着,总也不见好。”   罗维脸上笑容不变,赵福每隔几天就去看着柳妃喝药,看来兴武帝是不准备留柳妃的这条命了。本来么,一个帝王,怎么可能忍受一个跟自己耍阴谋诡计的枕边人?   “公子,”赵福对罗维说:“今儿可是二殿下的生日。”   罗维一想,是啊,五月的最后一天,可不是龙玄的生日吗?“是啊,”罗维笑笑,说:“我差点就忘了。公公,”罗维走近了赵福几步,小声对赵福道:“你是陛下身边的人,有些事你得提醒着陛下,柳妃娘娘的身后可还站着不少大周兵将呢?有些事弄不好会引火烧身的。”   柳妃还不能死,柳妃跟她的家族应该一举铲灭才行,就像上一世龙玄对他罗家所做的那样。龙玄和柳双士都不傻,柳妃死的莫名,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命拼死挣扎,这不是罗维想要看的场景,如此一来,大周也就乱了。   赵福抬头看向罗维,午后温暖的阳光下,这明明是一张微笑着的脸,可是却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69云关急报   入夜,宫门已关。   罗维在长明殿里给兴武帝念奏折。   赵福匆匆赶了进来,跪下说:“陛下,云关来了急报。”   “宣,”兴武帝的神情就是一变,云关的急报从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罗维静静地坐在一旁,这一年北燕来犯,二皇子龙玄请战,最后得胜还朝,但是大哥罗启人生中的第一场败仗就是这场庆元年间的周燕之战。该发生的事都会发生,只是罗维要改变这一切的结局。   “疯了!”兴武帝骂道:“司马长天疯了!朕与南诏刚签下同盟之约,他就发兵了!这个疯子!疯子!”   其实这不是北燕皇帝司马长天的意思,要打这场仗的是北燕太子司马诛邪。罗维低着头,摆出一副心中焦虑的样子,但心中却在冷笑。这是大周二皇子与北燕太子合演的一出戏罢了,龙玄手中的刀终于开始落在罗家的身上了,从现在开始他要一刀一刀剐尽罗家的血肉,罗启是第一个受刑的人。而司马诛邪要借这场仗除去他父皇最疼爱,也是他成皇之路最大的对手,北燕三皇子司马清沙。上一世这两人都得偿所愿,罗启兵败,右相长子柳悟生成为云关副帅,并在随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吞食尽了罗启的兵权。司马清沙战死,北燕国内再无人是司马诛邪的对手。罗维听着耳边兴武帝的怒骂声,小心收敛着自己心中的杀意,不让旁人看出半分来。   “陛下,”罗维等兴武帝发作完了,起身下跪对兴武帝道:“小臣请命去云关。”   兴武帝意外道:“维儿要去战场?”   “陛下,”罗维说:“北燕是我大周最大的敌人,小臣想去亲眼看一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战祸一起,民不聊生,怎么北燕皇帝,堂堂一国之君竟都不懂!”   “你起来说话,”兴武帝哪里能放心罗维一个孩子去云关呢?“维儿,你不是武将,也不曾习武,如何能上沙场?”   罗维仍是跪着道:“陛下,小臣兄长会保小臣平安的。陛下曾对小臣说过,人生在世,总要什么都经历一点才好,小臣此次就去看看征战修罗场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不怕?”兴武帝问。   罗维说:“小臣两位兄长皆是从军为将之人,小臣自幼便听他们讲沙场征战之事,小臣没有会害怕的理由。”   “维儿,”兴武帝说:“听与看是两回事。你年纪还小,不去也罢。”   罗维抬起头来,目光炯炯,“陛下,您是觉得罗维不堪大用,是个胆小如鼠之人吗?”   兴武帝看了罗维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罗维对兴武帝来说是一个惊喜,不光是因为他是他与罗知锦之子,还因为这个小人儿心智才识过人,连胆识也是过人的。“维儿,你真不怕?”兴武帝问。   “小臣愿去云关军中历练一番,”罗维跪伏于地说。   “好,”兴武帝不再多想,他有心培养罗维,就会给罗维历练的机会,雄鹰就得展翅而飞,没有放在身边的道理。    ☆、70最大的敌人   罗维得了兴武帝的应允,笑起来,起身给兴武帝倒了一杯热茶,说:“今天小臣随五殿下去看了二殿下,小臣听说柳妃娘娘病的厉害。”   兴武帝喝了一口茶,说:“你不必去管他们的事。”   罗维说:“二殿下倒是也一直想去沙场为陛下分忧,保家卫国来着。只是现在柳妃娘娘病着,二殿下是个至孝之人,这个时候断不会离开的。”   兴武帝“嗯”了一声,只低头喝着茶,想了想,又对罗维说:“维儿,你老实跟朕说,你是不是不愿待在这宫里?”   罗维苦笑一下,说:“小臣想待在陛下身边,只是这宫里的事小臣真的是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怎么说?”   “家父从小就教罗维,这世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罗维在这里分辨不清颜色。”   兴武帝长叹一声,他倒是庆幸罗维不用在他身边长大,不用看到这么多的龌龊之事。   第二日,龙玄果然来长明殿请战。   兴武帝眉头深锁着,“你母妃如今病着,你这个时候去云关?”   罗维知道兴武帝要发作龙玄,忙在一旁道:“陛下,臣先告退。”   “你去吧,”兴武帝挥手让罗维走了。   罗维站在了偏殿的走廊上,赵福凑上来悄声说:“公子,昨夜伺候陛下就寝时,奴才把公子提点的话,说与陛下听了。”   罗维说:“公公辛苦了,陛下怎么说?”   赵福说:“陛下也没说什么,不过却赏了奴才。奴才在这里要多谢公子了!”   罗维轻笑,“是公公该得的赏,你谢我何来?”   两个人正说着,右相父子二人走了过来。   赵福小跑着迎了上去,边行礼边说:“相爷,陛下与二殿下正说着话,您容奴才去通禀一声。”   罗维对着这对父子躬身一礼,一脸无害的笑容。   柳双士对着罗维也是一脸微笑,柳悟生却只“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罗维一眼。柳氏一族悟字辈中,只柳悟生是从军之人,习得一身好武艺,比罗启还大上了四岁,只是境遇却远不如左相长子罗启。   不一会儿,赵福出来让柳氏父子俩进殿去。   罗维就在走廊上站着,没等多长时间,就看见龙玄先出了偏殿。   龙玄挨了兴武帝一顿痛骂,心中不甘,却又无法反驳。柳妃病着这是事实,只是自己这次若不去云关,与司马诛邪事先的约定说不定就要事倍功半,想借此机会在军中立威的打算也就此落空。   罗维远远冲龙玄躬身一礼,却并不上前去,也不说话,只垂手而立。   龙玄却走到了罗维的跟前,他看着罗维,这个在他身边痴缠演戏了数年之久的人竟是这样的陌生,“罗维。”   “是,殿下,”罗维一副恭听的姿态。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世上最好的戏伶,”龙玄冷冷地说道。   罗维笑,绝美的一个笑容从嘴角荡漾开来,如同清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这个人如果还在身边,该有多好!龙玄心中念着,却又马上狠狠地在心中责骂着自己,留这个人在身边,还要再被骗一次吗?!龙玄转身离去,这个人姓罗,只会站在龙玉的身边,他们今生只能是敌人!   罗维看着龙玄的背影,这个人不管在什么境遇下,腰都会挺的笔直,从不会放下自己的骄傲。龙玄会是个好皇帝,事实上他也是个好皇帝,但这一生重新来过,罗维不会让他登上帝座,上一世罗维是龙玄最厌恶的人,而这一世罗维会是龙玄最大的敌人。   ☆、71帝后   柳双士静静地站在偏殿门前,他看到了罗维看着龙玄转身离去时,脸上莫名的悲伤,也看到了罗维看着龙玄背影时,眼中令人胆寒的阴冷。罗维恨龙玄?柳双士问自己,如果没有刻骨的恨,十三岁的少年怎么会用这种表情去看龙玄?   “父亲,”退出偏殿的柳悟生见柳双士站着发呆,便喊了一声。   罗维听见了柳悟生的声音,转过身来,冲着柳氏父子又是一笑,躬身一礼。   柳双士看着瞬间回转了脸色的罗维,身体有些发僵,刚刚是自己错看了,还是这个人太会演戏?   兴武帝没有放龙玄出京,但柳悟生还是得偿所愿,领朝廷急调的兵马前往云关增缓。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兴武帝没有任命监军,而是派了罗维为监察御使,领了监军命。罗维还没有入仕,但他是天子门生,仅这一条,兴武帝封他怎样的官位都不为过,可是罗维毕竟只有十三岁,行军打仗并非儿戏,一个十三岁的小儿能担监军之职?御使台很快对兴武帝的这个决定做出反应,反对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到了兴武帝的御案上,但对于向来强势的兴武帝来说,御使台的意见,他愿听就听,不愿就不听,兴武帝只当没看见这些奏折。   倒是皇后罗知意得到这个消息后,为罗维担心了,特意让尚喜来叫罗维去她的凤仪殿。   “姑姑,”殿中没有外人的时候,罗维都会唤罗知意一声姑姑,这一次也不例外。   “维儿,”罗知意把罗维叫到近前,忧心忡忡地道:“打仗那是将军们的事,你自幼就没有习过武,如何上得了战场?这个差事,我们不干也罢。”   “姑姑,”罗维往罗知意的身旁一坐,说:“有大哥在,他真让我去上阵杀敌不成?”   “不上阵杀敌,我也不放心,”罗知意道:“万一你伤了呢?世宜都无法向家里交待。”   “这么说来,姑姑还是比较疼我,不疼大哥啊,”罗维笑道。   “瞎说!”罗知意手指点着罗维的额头,“我怎会不疼世宜?只是你大哥武艺高强,能是你比得上的?”   “我不去,陛下会另派人去,”罗维道:“换一个不相干的人,哪里能比得上我跟大哥兄弟同心?姑姑就放宽心,大哥会保我平安,我自己也会多加小心的。”   “原来你这小子还打了这样的主意!”兴武帝笑着走了进来,“原来是怕朕派一个碍你大哥事的人去啊!”   “陛下,”坐着的姑侄二人起身忙行礼。   “都平身吧,”兴武帝扶起了罗知意,说:“皇后,这回知道你这个小侄儿鬼心眼多了吧?”   罗知意好笑道:“臣妾也不知这小儿能有这么多的心思,竟是想着跟他大哥兄弟同心了。”   罗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陛下,娘娘,这一次北燕一定会大败而回的。”   帝后二人都笑了起来,罗知意问兴武帝道:“陛下,维儿毕竟年幼,他真的能担监军重任吗?”   兴武帝道:“维儿总要经历练才可成大器,皇后就不要为他担心了,朕也相信维儿会没事的。”   皇帝金口玉言,话说到这份上,罗知意有再多担心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陛下,”赵福在殿外禀道:“娥英殿柳妃娘娘处来人求见陛下。”   “何事?”兴武帝也不宣来人进殿,只是问了一句。   赵福在外面高声道:“陛下,柳妃娘娘病情有了起伏。”   “那就宣太医去看,”兴武帝道:“让她好生将养。”   “陛下?”罗知意要说话。   “好了皇后,”兴武帝却道:“朕和维儿今日就在你这里用膳吧。”   ☆、72谁家女子可相配?   罗府。   罗知秋的书房。   罗氏父子三人,谢语坐在一起议事,他们没有说罗维将去云关的事,而是商议着益州之事。对政事不精通的罗则只能又坐在一旁当听众,罗知秋与罗维、谢语商谈着。   谢语的意见是,现在起了战事,是时候往后退上几步,“太咄咄逼人也不好,”谢语说道:“陈榆大人不可能把益州的旧官员全部杀死或赶走,打了几鞭子,也应该给人揉一揉了。”   罗维说:“只怕我们想缓,右相那边却步步紧逼啊。”   谢语说:“我们若缓了,右相再步步紧逼,只会引起陛下的震怒,陛下不会喜欢一个不识时务的下属。”   罗维一笑,“右相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脸色了,他向来识事务的很。”   谢语说:“那这样就最好了,陈大人就有时间来好好整顿益州之事。可以拉拢的拉拢,该排挤的想办法排挤。”   罗维点着头,“最重要的是陈榆得想办法把盐务全接管过来。”   谢语说:“这说难也不难。”   罗维冲着谢语笑,对罗知秋说:“父亲,你能不能让谢语哥去益州帮帮陈榆大哥呢?谢语哥的书已经读的够多了,人要老坐在屋子里读书,会傻的!”   谢语笑骂罗维道:“你也没少读书,难不成你也是傻子一个?”   罗知秋开口道:“难得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在这里吵嘴!”在罗知秋看来,罗维和谢语都是心机很深,又惯于把这份心机深藏不露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就算是同道之人,也很难成为朋友,因为太像,所以相克,不一世为敌已是万幸了。没有多加考虑就收了谢语为徒,罗知秋觉得自己是英明的,而罗维与谢语能像兄弟一般相处,罗知秋就只能道一声缘份这东西,有时候的确说不清也道不明。   “那父亲是准了?”罗维问罗知秋。   罗知秋便问谢语:“语儿愿去?”   谢语站起身,道:“老师若允,谢语即刻前往益州。”   罗则看看谢语,又看看自己的父亲,说:“语弟去行吗?”   谢语对于罗则的不信任也不恼,他知道罗则没有恶意,“二哥放心,”谢语对罗则道:“小弟有分寸。”   “二哥,”罗维笑道:“你跟谢语哥一般大时,已经去上阵杀敌了,你担心他什么?”   “你还笑?”罗则看着罗维道:“大哥那里是打仗,你以为你是去玩吗?”   罗维说:“大哥还真能让我这个不会武的弟弟上阵杀敌吗?二哥担心我,那还不如担心谢语哥算了。”   谢语说:“二哥要担心我什么?”   罗维“嘿嘿”一阵坏笑,说:“谢语哥英俊少年,风流潇洒,却还小生未娶,去了益州,可别惹得益州闺中女都得了相思病啊!”   罗维一语言罢,罗则大笑了起来,罗则秋也笑着摇头,谢语红了脸。在男女之事上,谢语却是腼腆的,“一天到晚胡说八道!”谢语骂罗维,想了想又不甘心这场嘴仗落了罗维下风,对罗维说:“你自己小心不要惹下情债才好!”   罗则马上接过谢语的话头对罗维道:“小维,你可记好了,我和爹是不介意你带个漂亮媳妇回来,可是阵前娶妻是杀头之罪,你可别让大哥为难啊!”   罗维表面上疯笑,可是心里却想自己配得上哪家女子?   ☆、73母凭子贵   笑声过后,罗知秋对谢语道:“你去益州要小心。”   罗则说:“是啊,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急了!”   罗维说:“谢语哥去益州途中顺道去一趟晓义药庄,选几个影卫带去益州。”   罗知秋一直没有过问晓义药庄的事,但他给了罗维一大笔钱投在这晓义药庄上,庄里休养的一百五十七名影卫,实际上已经是罗府所有。“维儿,那些影卫现在怎么样了?”罗知秋问。   “有的已经痊愈,”罗维说:“有的还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休养身体这事急不得。”   “那语儿就去看看,”罗知秋又对谢语道:“看看药庄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谢语领命。   罗府这里几个人细细筹划,以此同时的娥英殿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柳妃的病似乎又加重了不少,本还可起身,现在却只能卧床了。   柳双士以探病为由进得宫来,见柳妃病到这般田地,自是心酸。   柳妃拉着龙玄的手说:“玄儿,是娘误了你。”   龙玄强笑道:“母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玄儿就在这里陪着娘不好吗?”   柳妃带着哭音道:“你和舅舅筹谋安排了这么久,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因为娘这不中用的身子!你父皇要一辈子把你困在这皇宫里吗?龙玉十岁便出宫历练,你父皇的心,”柳妃流下泪来,“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娘娘!”柳双士忙近前了两步,站到了柳妃的床榻前,“不可妄言啊!”   柳妃说:“大哥,悟生领兵去云关,那个罗维就跟在他身边,他会坏事吗?”   柳双士说:“罗维的眼睛自然会死盯着悟生不放了。”   “那还留他?”柳妃突然厉声道。   “母妃,”龙玄说道:“罗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父皇也不会饶过大表哥的。”   “罗家,永远是这个罗家!”柳妃恨道:“永远都是这个罗家碍我们的前程!”   柳双士说:“今日定淮侯进京面圣,见过陛下后,随后他就去见了罗知秋。”   “李妃那个女人,”柳妃说:“她现在巴着皇后,这个蠢女人就是看不清自己面前的路。她以为巴着皇后,她就能一直统领六宫了?做梦!”   “娘娘,”柳双士劝道:“现在你就不要想这些,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要紧的。”   龙玄与柳双士都清楚,定淮候李升与罗知秋接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李妃暂理着六宫,曾亲口对身边的人说过,在她眼里柳妃就是一只落水狗,只能痛打,不能让这只狗再从水里出来咬人。不掌权,但得帝宠的皇后显然是李妃一定要拉拢的对象。后宫的钩心斗角往往就牵动着朝中的势力更迭。   “母妃没事的,”心中焦虑归焦虑,龙玄还是安慰着生母:“有大表哥去是一样的,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母妃难道不信玄儿吗?”   “娘不信你,还能信何人?”柳妃对龙玄说的是实话。她对兴武帝已经绝了念想,十四岁时她便成了他的侧室,做夫妻这么多年,还生养了两个儿子,兴武帝对她竟是说弃就弃了。现在只有儿子了,无法子凭母贵,那就只有母凭子贵了。   ☆、74院中小聚   龙十这晚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左相罗府。   “十!”迎接龙十的还是罗维的笑脸,“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龙十微笑,他一直可以在暗处看到在长明殿中的罗维,只是罗维看不到他罢了。   “这是宁飞,”罗维把在自己身边站着的宁飞介绍给龙十认识,又冲正对着他书房左窗的房间喊道:“岚!龙十哥来了!”   龙十与宁飞互相见了礼,这时卫岚也走了进来。   “卫岚,”龙十打量着卫岚,卫岚的身子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精神很好,气色也红润,这让龙十也欢喜不已。   “宁飞哥,”罗维亲热地喊着宁飞道:“本来以为你要一个人去云关,你看现在这么多人陪你一起走了!”   宁飞正要答话,小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后面还追着一个七子。   “这是怎么了?”罗维问。   “公子!”小小很愤怒地问罗维:“这什么这一次又不带我?!”   罗维好笑道:“你又不会武,我带你去干什么?遇到危险还得我保护你!”   小小说:“小小不会武,可也会拼死保护公子的安全啊!”   “得,得,得,”罗维一撇嘴,“上次我挨打的时候,第一个跑路的就是你!你还保护我?行了啊,我好歹还耐打,你是既不能打又不耐打,你说我带你去干什么?”   小小大叫:“我不是第一个跑的!”   罗维说:“不是第一你也是第二!”   “我也不是第二!”   “那就是第三!”   在场的另外四个人都在发笑,听这主仆二人吵,真比听笑话还好笑。   罗维与小小还没有吵完,罗则和谢语又走了进来,于是罗维与谢语说了几句之后又以讽刺对方为己任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无比欢快。   下人送来了水果和点心,罗则又命人去他那里拿来了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一帮人移师罗维书房外的小院里坐下,喝酒吃茶,互相斗乐说笑。   正是六月初时,鲜花满地的时节。小院池中的红莲亭亭玉立,两株玉兰树也花满了枝头,院角的月季也在肆意绽放,枝叶遮掩了整座小院的油桐,正在最后的花期,风起之时,雪白的桐花便随风而落,真就如雪一般。   花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小院,罗维看着面前一张张笑脸,也会心地笑着。他曾经只看得见一个人,只想着一个人,以为这样的感情才是纯粹的。现在他关心身边的这些人,看着他们快乐,他竟也是快乐的,原来感情并不存在什么纯粹不纯粹,也不存在什么得失,感情却原是不可必太过计较的东西。   罗则开心,他是个心性简单的人,这样的人本就比一般人活得快乐。   谢语开心,因为他明日就将去益州,在那里他将真正开始施展自己的才华。   龙十开心,龙骑卫的生活紧张辛苦,但在罗维这里,他可以真正的放松。   宁飞开心,这里没有人过问他的出身,他可以与这些人玩笑,不分彼此。这样的与人相处,宁飞从前不曾有过。   卫岚开心,只要与罗维在一起的日子,他都是开心的。   七子与小小同样开心,他们喜欢现在的这个罗维,谦和也风趣。    ☆、75大哥罗启   云关大帅罗启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回过在上都的家了,在他的记忆里,罗维还是那个人憎狗嫌的小胖子,所以当罗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漂亮男孩的时候,都没认出这就是他的小弟罗维来。   罗维看着罗启,心中五味杂陈。他的大哥,被北燕军马踏成泥,尸骨无存的大哥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是那样的高大、英俊,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可以依靠,罗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哭还是该笑。   “你,是罗维?”终于罗启不确定地发问了。   “大哥,”罗维笑着喊了罗启一声。   罗启再三打量着罗维,原来罗则在信中没有跟他胡说,罗维真的比女孩儿还要漂亮。   罗维笑道:“大哥是不认识我了吗?”   罗启也笑了起来,罗启是个严肃的人,不常笑,可是每当他笑的时候,这笑容必是温暖的,“小维,”罗启大力拍拍罗维的肩膀,“是啊,大哥几乎不认识你了!爹和你二哥都给我来信说你如今懂事了,知道为爹分忧了,大哥高兴!”   罗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以前是我不懂事。”   “这是罗维?”一个惊讶的声音从哥俩的身后传了来。   罗维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盔甲,却仍是一副书生公子样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罗维一见此人,脸上的神色瞬间一冷。常凌,常路承,云关大帅罗启的知交好友,岭南常氏的嫡长公子,云关副帅之一。岭南常氏最后选择了二皇子龙玄,常凌背叛罗启,留守云关,拒不发兵驰缓,最终导致了罗启的惨死。   “路承,”罗启把手放在罗维的肩头,对常凌说:“我们家小维变了许多吧?”   常凌说:“是全身上下都变了!小维,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罗维微笑道:“也没有啊,常大哥不是叫我罗维吗?”   “我们进去说,”罗启转身进屋。   常凌走在了罗维的前面,他没有发觉罗维看到他时那瞬间的异状。罗维跟在常凌的身后,这个人没有等到龙玄称帝的那一天,罗启惨死半年后,常凌就暴病而亡,是天理报应还是这个人逃不过良心的谴责?罗维不想去弄清楚,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知道这个人最终会背叛就足够了。   常凌坐下后就想与罗维话话家常,罗维却说道:“常大哥,大敌当前,现在可不是我们谈天说地,话家常的时候。”   常凌摸摸鼻子,掩去了自己的尴尬。   “去请柳将军来,”罗维对站在一旁的军士说,然后又问罗维道:“小维,你离京时陛下可有话让你带来?”   罗维说:“陛下相信有大哥镇守云关,北燕大军不足为惧。”   罗启站起身,冲着上都方向遥拜,谢过皇恩。   常凌说:“我只是没想到这次的监军会是小维你啊。”常凌把罗维当弟弟看,对罗维他是有什么说什么,没有顾忌。   罗维笑道:“小弟不会武,也不会打仗,只会当一个看客。不过小弟回京之后,会如实向陛下陈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常大哥可要小心了,小弟的眼很尖,你可别做错了什么事,让小弟看到了,可就不好了。”   常凌看看罗启,罗维的话似是正经,又有点像是开玩笑,竟让他分辨不出来,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76阴谋   柳悟生带着几员将官这时走了进来。   罗启之前一直坚守云关不出,但柳悟生上来就提出要出关迎敌。罗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看着柳悟生一帮人慷慨激昂,壮怀激烈,心中只觉得好笑。龙玄说他是最好的戏子,其实龙玄手下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演技超群的戏子?剧本已经写好,他们只不过照着剧本演而已,却生生演得这样真实。   柳悟生执意请战,这让罗启无法拒绝。柳悟生虽不是三军主帅,但他是带着皇命来的,他的执意说不定就是兴武帝的执意。罗启多次看向罗维,罗维只是沉默不语,这让罗启相信兴武帝的意愿是出关迎敌。   接下来的三天,罗维一直陪在罗启的身边,看着众将商议战局。柳悟生提出的分兵三路,合而围之的战法,最终得到了众将一致的认同。罗维一直是不说话的,罗启也没多问,只道罗维是不懂。   第四天的清晨,十万大军风卷残云一般出了云关。   行军两日之后,大军穿过乌山狼谷,于落日湖南岸扎下营盘。   罗启坐在寝帐中,刚刚准备命人备饭,就见罗维自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小维,用过饭了吗?”罗启问,这几日他都没时间跟罗维说上一句话。   “大哥跟我去个地方吧,”罗维说。   罗启就一愣,此时已是三更天,“你要去哪里?”   “有件好玩的事要发生,”罗维笑着拉罗启的衣袖说:“我请大哥一起去看啊,”在家中时,他对二哥罗则用过这一招,没想到现在对大哥罗启又要用上一次。   罗启莫明其妙地就被罗维拉了出来。   深夜的军营,燃着篝火,不时传来马的嘶鸣,却听不到人声。   “那是柳悟生的寝帐,”罗启被罗维拉到了一处背光处站下,他看看前方的营帐,认出是柳悟生的寝帐。   “我们的柳大将军在会客,”罗维与罗启小声说:“大哥等一下。”   罗启不明白,自己一个三军主帅,为何要躲在这里看下属将官的寝帐,正要训罗维说胡闹,却看见一个黑衣人急匆匆地出了柳悟生的营帐。   “我们回去吧,”罗维这时却说。   “那是何人?”罗启问。   罗维说:“我已派人盯着了,大哥等一下就知道了。”   罗启满心狐疑,又被罗维一路拉回了寝帐。   回到罗启的寝帐后,罗维便命人给罗启送上晚饭,自己捧着一杯茶坐在了一旁。   罗启哪里还有心思吃饭,问:“这究竟是怎么了?”   罗维说:“我现在说,大哥也不会信。”   “那你说说看啊!”罗启说。   罗维笑道:“大哥不饿吗?先吃饭吧。”   宁飞这时走了进来,也是一头雾水。   “是我让他来的,”罗维对罗启说,并招呼宁飞坐下,说:“我们一起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   卫岚一身黑衣消无声息地走进了帐中,也不说话,就递给了罗维一封信。   “大哥看看吧,”罗维也不看信,就把这信递给罗启,“这是卫岚从那黑衣人身上拿到的。”   罗启忙拆信看,却是一封密信,看不懂。再看笔迹,竟就是柳悟生的笔迹。   “这是北燕皇室的《天下策》”罗维又递了一本书给罗启,“据说是北燕皇室的不传禁书,不过陛下的书房里就是有一本,大哥对着看看,看看这信中说了些什么。宁飞哥,你帮我大哥看看。”    ☆、77信他无错   罗启和宁飞拿着这本《天下策》,数着行对着字,一字一字把这密信破解开来,两个人都变了脸色,这分明就是一封通敌卖国的信件!   罗维走上前,把信原样叠好,再原样封好,对卫岚说:“把这信送出去吧。”   “等等,”罗启说:“这信怎么送,送到哪里去?!”   卫岚说:“我一直跟着那人,有一处树林,里面有信鸽。”   “你去吧,”罗维把信交到了卫岚的手上,“路上要小心。”   卫岚点头。   罗启急道:“这信怎么可以送出去?!”   罗维回过头道:“为什么不能送,大哥将计就计不就行了?”   卫岚退了出去,鬼影一般消失在将明的黑夜里。   罗维看看罗启,又看看宁飞,笑道:“这其实就是两个想当皇帝想疯了的人,共演的一出戏罢了。”   罗启浑身凉透,他在云关为帅,远离政治,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种卖国叛君之事。宁飞却是傻了,始觉得在名剑山庄看到的那些尔虞我诈真的就如小儿戏一般,不值一提。   罗维却是不以为意,说:“大哥觉得,我们现在再按柳悟生的打法,这场仗还用打了吗?”   罗启恨不得现在就去一脚踹死柳悟生,这人竟是要至大军于死地!   “大哥,”罗维说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想想下面要怎么办吧。”   罗启低头坐了片刻,冷静下来。“小维,”他问罗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弟自是知道,”罗维说:“不然小弟一个不习武之人跑到这苦寒之地做什么?栽树种花不成?”   “陛下知道吗?”罗启问。   “这,”罗维说:“我不能说。”   罗启说:“召常凌来吧。”   罗维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罗启看了罗维一眼,招手让宁飞到了桌案前,铺开地图,宁飞举着灯,两个人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罗维坐在旁边,他不关心罗启与宁飞在说些什么,他相信凭着大哥罗启的本事,必定会反将柳悟生和北燕司马诛邪一军。   罗启与宁飞只能算初识,只是见罗维完全相信这个少年,他也就不疑宁飞,把宁飞当亲信看待。天光眼看大亮,罗启给了宁飞一支令箭,命他带一支五千人的兵马出营。   罗维送宁飞出帐,“宁飞哥,”他亲热地喊着宁飞道:“保重。”   宁飞却突然郑重其事地冲罗维躬身一礼。   罗维扶住宁飞,小声道:“宁飞哥,你不要再想着名剑山庄了,天下这么大,名剑山庄真的算不上什么。你要做大周的大将军,名剑山庄会匍匐在你脚下,向你摇尾乞怜,这一天总会有的。”   “你觉得我未来会如此?”宁飞问。   “我看人从来没有错过,”罗维笑。   宁飞终于在罗维面前开怀一笑,这笑容如天边初升的暖阳一般,飞扬而明亮。“我去了,公子保重,”宁飞别过罗维,转身离去。   罗维转身,才发现罗启站在自己的身后。   “小维,”罗启说:“你为何如此信这个人?”   罗维说:“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样的人我信。再说他的母亲和弟妹还在我们府中住着,他不会不管家人死活的。”   罗启望着罗维,罗维在笑,只是这笑意到达不了他的眼里。这一刻,罗启不再把罗维当孩子看,他开始相信罗知秋在信中对他所说的一切,还有那一句叮咛,罗维心机深沉,听他话从事,无错。    ☆、78司马清沙   罗启一人独断安排了一切,罗维听从他的命令,领了一万兵驻守在了小城邺伽城。前方的战事,似乎跟他已然没有关系了。   三日之后,前方传来大捷,说是北燕军往北一路败去百里。   五日之后,一辆囚车于深夜秘密押进了罗维暂住的护军府中。   司马清沙这一仗败得窝囊,他怎么也想不能明白自己为何会败,大周军队就像事先已经知道了他的行军路线一样,设伏地点完美的让他无话可说。   “三皇子,”罗维还是第一次与司马清沙见面,器宇轩昂的一个人,偏又长了一双泛着桃花的凤目,就算沦为阶下囚,仍然玉树临风,这样的人世上难得。   司马清沙也在看罗维,这个人显然是这里的主子,却没想到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乍看之下竟是雌雄难辨,一个男孩竟配得上一句倾国倾城。“你是谁?”司马清沙问。   罗维说:“我叫罗维,字云起。”   司马清沙马上说道:“天子门生,左相三子?”   罗维笑道:“没想到三皇子竟是知道我。”   司马清沙却是冷着一张脸,“你要如何处置我?”   罗维说:“现在北燕军已经为三皇子三军戴孝,三皇子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司马清沙冷哼一声,“要杀就杀,不必多言相欺。”   罗维笑道:“三皇子倒是不惜命,只是三皇子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败吗?”   司马清沙说:“你说我为何会败?”   罗维说:“自然是有人比我们还希望三皇子死啊。”   这是司马清沙最怕听到的答案,司马诛邪那一路军是明,他这一路军是暗,大周军就算设伏也应该是对上司马诛邪的那一路才对,怎么就会对上自己?   罗维看着司马清沙脸上的诸多变化,他自己是笑容不变,说:“三皇子不如听听我军原先的计划吧。”   司马清沙听着罗维语调平缓的陈述,瞠目结舌,这样打下去,大周也会损失惨重,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个和局。   “所以有人同样希望我大哥死,”罗维最后说道。   “那两个人是谁?”司马清沙问。   罗维说:“是两个都想当皇帝的人。”   “龙玄?”司马清沙只略略一想便已经知晓了答案。   罗维为司马清沙倒了茶,“诛邪太子怕是想太多,他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只要他不出大错,从太子到皇帝只是一个‘等’字罢了。”   司马清沙漠然地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清茶。   罗维说道:“三皇子想当皇帝吗?”   司马清沙没有斥罗维胡言乱语,他已经知道前面坐着的这个少年怕就是他夺北燕帝位的盟友了。就像司马诛邪与龙玄成为盟友一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罗维看司马光清沙的神情也知道这人是要与他为友了,当下笑道:“诛邪太子畏殿下如虎,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殿下至于死地,看来是有他不得以而为之的道理的。”   司马清沙道:“我北燕早就注意到你这个十三岁的天子门生,龙玄竟不除你,可见他也不过如此。”   罗维大笑,对司马清沙道:“我可以让殿下得胜而回。”   司马清沙说:“我洗耳恭听。”    ☆、79兵临城下   “距此城一百里有一商镇名为黄沙,”罗维亲手展开了一卷地图,指点给司马清沙看,“殿下带着兵去灭了此镇,带些金银珠宝,女人战俘回去好了。”   司马清沙说:“我为公子阶下之囚,哪有兵?”   罗维说:“殿下的忠随一直在尾随殿下,想救殿下,殿下不知?”   司马清沙盯着罗维,“你舍得你大周的一个商镇?”   “我们的平南大将军徐豁现在就驻在黄沙,”罗维说道。   “徐豁?”司马清沙说:“素有威名,我无全胜把握。”   罗维说:“一条龙玄的狗私自带兵出关,为的就是我大哥兵败之时,以救援为由抢一个可以加官进爵的功劳罢了。殿下不必多虑,我会帮殿下,攻其不备就是。”   “那镇里的大周百姓呢?”司马清沙问。   “事成之后,那里的人都会被徐豁灭口,”罗维说:“注定要死的人,我要多想吗?殿下如果有心,就少杀一些就是。”   司马清沙终于是一笑,够格与司马清沙联手的人不多,罗维却是够格。“那我回到军中之后呢?公子怕是已经为我想好了吧?”   罗维说:“在下自然是要助殿下与那诛邪一争高下了。”   庆元六年初雪,邺伽城中大雪纷飞。   司马清沙立于风雪中回身望去,城楼之上,锦衣少年笑如春风。   一日之后,黄沙镇被北燕司马清沙领兵攻破。   无令而出关的平南大将军徐豁兵败后自裁。三月之后,徐豁五子俱被兴武帝斩杀于午门之外,开国功臣上杭徐氏一族至此步入没落。   罗维在得到黄沙镇被破的消息后,便准备领兵退出邺伽城,可当日邺伽下起了暴风雪,兵马无法前进,只得把行程暂缓。   “公子!”就在这在晚上,总兵官彭虎冲进了罗维的卧房。   司马诛邪的一支三万余人的军队兵临邺伽城下。   罗维看着城下的北燕军,此时龙玄还不可能知道战局的变化,看来是柳悟生要杀他。   “公子,末将等拼死一战,”将军许川对罗维说:“护卫公子出城去。”   罗维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邺伽城就不保了。这里的万余百姓怎么办?”   几名将军都哑然沉默了。   “我看这城池坚固,”罗维说:“我们死守数日不是问题。”   将军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城中只有一万兵丁,而城外是三万北燕精锐,这战怎么打?   罗维看看这几员大哥罗启手下的战将,一笑,“三万军队的调动是瞒不住人的,我大哥若知道邺伽城被围,一定会发兵来救的。”   罗维不是武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这邺伽城中众人的主心骨,众人看他一面平静毫无惧色,慌乱的心也就慢慢平缓下来。一万人对三万人,出去对阵他们必死无疑,可是若是死守城池,等待救援,那么死路便有五成把握变成了活路。   “从军之人哪里会畏惧生死,”罗维的声音隔着风雪传出了很远,“马革裹尸换一城百姓平安,换家人几代富贵,也不枉一世为人了!”   ☆、80风雪相依   罗维的话音刚落,城下战鼓雷鸣,北燕军攻城了。   卫岚几步上前把罗维护在了身后,“公子还是先下城吧。”   “不必,”罗维笑着对将军们道:“一切就拜托各位了。”   战场撕杀,尸骨遍野,血流成河。   罗维默然站立一旁。重活这一世他已改变了许多事情,所以就算死在了这邺伽城,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公子!”卫岚挡在罗维的身前,生怕城下飞来的箭雨伤到罗维。   “对不起,”罗维却说。   卫岚一愣,转身看罗维。   罗维看着卫岚道:“是我连累你了。”   卫岚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维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公子不会有事的!”   罗维说:“我希望你无事就好。”   卫岚手起刀落,一只飞箭断成了两截掉在二人的脚下,“卫岚贱命一条,公子放心,卫岚拼得一死,也要保公子周全。”   “人命哪有贵贱之分?”罗维在卫岚身后轻笑,“我们俩死在一起也好,这样黄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风雪越发狂乱,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卫岚的心却是暖的,有身后那个人陪着,黄泉路上必定是不会寂寞的。   罗维看着护卫在自己身前的卫岚,却心中有了愧欠,如果这一关他们过不去,那他岂不是害了卫岚?   北燕军攻城一夜,至天光大亮时,才鸣金收兵。   “公子,”卫岚身上的衣裤具被人血染红,跑到了罗维的面前:“您是否受伤?”   罗维摇一下头,“你呢?可有受伤?”这人竟是先顾着他的。   “没有,”卫岚站得离罗维远了一点,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让罗维不舒服。   “这里不是伤了吗?”罗维却看到了卫岚左腿上有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不疼吗?”罗维马上伸手去扶卫岚。   “公子,我身上脏,”卫岚却躲了过去,说:“我自己一会儿去找大夫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公子,”这时未受重伤,还能动弹的将官们都聚了过来。   “诸位我罗云起一介书生,对守城之事并不精通,”罗维对众人说道:“还请诸位兄长多费心力,小弟这里先行谢过,”罗维说着冲众人一一拱手作揖行礼。   众将官忙纷纷躲闪,避开罗维的行礼,这位天子门生的礼他们这些武人可是生受不起。   “三公子放心,”罗启的亲信将领之一的许川对罗维道:“我等活一日,定要保这邺伽城一日的平安!”   “好,”罗维此时还是一派的云淡风清,道:“我人就在城下,有事尽管命人前去唤我。”   “三公子还是回去歇息,”许川道:“这里有我等镇守即可。”   “风雪太大,”罗维道:“诸兄长在此,不能并肩杀敌已是憾事,我怎可再去暖房待着?”   众将不再多言,只是都冲罗维一礼,这三公子年纪虽轻,但有其兄的风采,就算是为了大帅罗启,他们也要保罗维的平安。   城墙下的一堆篝火旁,罗维专心替卫岚包扎着伤口。   “公子也学过医吗?”卫岚问。   罗维苦笑,道:“看过一点医书。”上一世里,如果不会自己疗伤,他如何熬过那十年的岁月?   卫岚看罗维的嘴角有飞溅上的血迹,遂用手去擦,手指碰到了罗维的唇上,才惊觉不对,忙又将手拿开,讪讪地看着罗维。   罗维却只是一笑,把头靠在了卫岚的肩头,说了句:“岚,今天好冷啊。”   卫岚用兽皮的披风将他与罗维一起围了起来,说:“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好多了。”   风雪中两个相依在一起的人,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慢慢睡去。   ☆、81援兵   三日之后,邺伽北城已经被北燕的重炮轰塌。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脚下是堆成山的尸体,大周军堵在这方寸之地与北燕军死死咬在了一起。城楼坍塌,邺伽城是守不住了,明知是必死,那就不如多带几个北燕军一起下地狱!血战了三天,再懦弱的人也会激发出血性,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从军之人。   眼看日落西山,远处传来了喊杀声,大周的援军终于是到了。   常凌一路杀到城下,放眼望处,地上一层层堆着的是死人,站着的人全身浴血,如同活鬼。“小维!”常凌在这些活鬼中分辨不出谁是谁来,只能大喊罗维的名字。   罗维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连城中的青壮年都被他征调来守城,他又岂能只在一旁站着?真正挥刀杀了人后,罗维才发现杀人一点也不难,掉在地上的刀已经卷了边,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刀下,罗维在数到二十后,就不再数了。   “小维!罗维!”常凌坐在马上大喊,他不敢想如果罗维死在邺伽城,罗启会做出什么事来。   “常大哥,”罗维提了一口气,冲常凌一挥手。   常凌下马几步跑到了罗维的身边,罗维全身上下都是血迹,也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受伤了?”常凌双手扶住了罗维。   “都是小伤,”罗维一张嘴,连牙齿上都沾着灰尘。   喊杀声停歇了,担惊受怕了三天的邺伽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冲着回城来的军队欢呼雀跃。   年已七旬的老族长由两个小孙儿搀扶着站在护军府前。   罗维下马,快步走到老族长面前。   “公子!”老族长颤声唤了罗维一声,劫后余生,有很多话要讲,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罗维却双膝跪倒到老族长的面前,“是我无能,没能让去的人回来。”   “公子!”老族长老泪长流,双手扶起了罗维,“公子是我邺伽百姓的救命恩人,何来自责之理啊!请公子受老夫一拜,”说着老族长就要下跪。   “老人家!”罗维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尽,想扶却没有扶住,最后跟老族长一起又跪到了地上,怎么站也站不起来。   “公子!”老族长哭道:“邺伽边陲小城,历经兵祸,愿与我邺伽城共存亡的朝廷官员只有公子一人而已!”   一片恫哭声中,罗维握着老族长的手,“老人家,我当日说过,北燕军想要进城,除非是踏着我的尸体进来!人不可言而无信,只是罗维无能,不能保全城中所有人。”   天已于一天前放晴,只是塞外的寒风依旧冷冽,   邺伽城中哀乐盘旋,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可以在一场搏命的撕杀后活下来。死去的人命归黄泉,留给活着的人无尽伤痛。   卫岚上前,把罗维和老族长一起扶起。   老族长却倒退了三步,再次冲罗维跪倒在地,四周的邺伽百姓皆跪在了地上。   老族长对罗维说:“我邺伽百姓,叩谢公子救命大恩!”   常凌站在罗维身后,罗维很狼狈,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血污,却让人动容。难道罗家六代为相,到了罗启他们这一代却全都是开疆辟土,不愿安守朝堂,宁愿马革裹尸的性子吗?    ☆、82名扬诸国   罗维强撑着安抚完城中百姓,已经又是一夜过去。   “小维,你是不是先去睡一觉?”常凌问罗维。   罗维却问:“我大哥那里的战事如何?”   常凌激动起来,说:“我们幸亏没听柳悟生那个废物的话!不然我们这次就真全军覆没了!姓柳的那个废物也配为将,真是个笑话!”   宁飞带着五千兵马占了飞燕峡,断了司马诛邪的粮道与后路。罗启不再兵分三路,而是倾三军之力,与司马诛邪于落日湖西岸决一死战,将司马诛邪逼退至乌山南麓。司马诛邪退无可退,又无力再进,竟是进退维谷。   罗维抚着眉心道:“如果他们能拿下邺伽,就可以借乌山古道退走了。”   “是啊,”常凌说:“你大哥还怕你守不住邺伽呢!”   罗维说:“我没攻城掠地的本事,守住个城池还是行的。”   常凌忍不住问:“小维,你就一点也不怕?”   罗维看看常凌,“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一死,我有什么好怕的?”   “好小子!”常凌冲罗维一竖大姆指,“不愧是罗世宜的弟弟!”   罗维一脸的疲惫,对常凌的夸讲没什么反应,只说:“看来常大哥要守在邺伽城这里了。”   常凌说:“是,你大哥命我守住邺伽。”   罗维说:“那我就可以去见我大哥了。”   常凌说:“司马诛邪已经没办法再分兵来打邺伽,小维你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罗维说:“我大哥临时变阵,柳悟生是何反应?”   常凌说:“那废物差点跟你大哥拼命!不过现在老实了。”   “我想回去看看柳悟生的笑话,”罗维半似玩笑地对常凌说。   “那黄沙镇那里呢?”常凌问。   “我听说徐豁已经于阵前自刎,”罗维说起黄沙镇,神情又变得沉重,“司马清沙倒是没有为难镇中的百姓,只抢了财物走。常大哥派兵去重新驻防就可。”   “徐豁死了?!”常凌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罗维说:“私自出关又兵败,他不死还等着陛下把他千刀万剐吗?”   常凌愣怔着,罗维说的话没有错,他只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话是从罗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罗维没有在邺伽城再做停留,天亮之后,他便领着一队轻骑离城而去。等老族长得到消息,带着城中百姓赶出城来送,只看见往北方向一骑烟尘。众人只得望北遥拜,知道罗维此去,今生想再见面,除非兵祸再去,否则绝无可能了。   邺伽一战,一万周军战死大半,城中百姓更是死伤无数,而罗维,罗云起的名字从此传遍诸国   常凌站在城楼,看着罗维的那一队轻骑渐行渐远。   “大公子,”常府的家将站在了常凌的身后。   常凌回过头,脸上时常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不见,“你回一趟岭南,跟家里说,二殿下相约之事,最好当作没有发生过。”   家将听了常凌此话后就是一惊,“可是老太爷那里?”   “你就跟老太爷说,”常凌低声道:“罗家日后在朝中恐怕会更为势大,再与二殿下相交,只怕我们反累其身。”   “是,”家将领命。   常凌深吸一口邺伽城楼上冰冷的空气,此刻他的脑中一片清明,岭南常氏现在收手,应该还来得及。    ☆、83绝不原谅   当罗维回到罗启军中时,司马诛邪已经派人前来罗启军中要求和谈。   “跟他谈啊,”罗维对罗启道:“我们也没有能力将诛邪太子困死在乌山。”   罗启说:“柳悟生要去。”   “柳悟生?”罗维笑,“他现在恨不得飞过去向司马诛邪好好解释一下呢。”   罗启这些天忍柳悟生忍得着实痛苦,对罗维说:“我们还是把柳悟生抓起来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罗维说:“我与我们的柳大将军一起去与诛邪太子谈谈。”   罗维在邺伽守城已经几乎把罗启担心死,现在这人还要去与司马诛邪和谈,罗启怎么能放心罗维去?当下就摇头。   罗维举起双手给罗启看,“大哥,我杀了人了。”   “小维?”罗启眉头紧锁,面带疚色。   罗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怎么洗这双手,都觉得有血腥味。”   罗启走到了罗维的身前,半蹲下身,把罗维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小维,打仗就是这样的,没人能手不沾血的。”   罗维说:“邺伽城,黄沙镇,很多百姓也死了。不打仗他们就不会死,那些为了自己不惜燃起战火的人,我不会原谅!”   罗启说:“那你要怎么做?”   罗维说:“我要让他们自食其果。”   罗启的眉头几乎打了结,罗维明明是自家兄弟,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明白小弟心里在想些什么。“小维,”罗启问罗维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徐豁会出关驻兵黄沙镇?”   罗维道:“柳悟生的安排不就放在那里吗?大哥兵败,徐豁就是力挽战局的英雄了。放眼云关,这个英雄也只能让徐豁来当啊。”   罗启不懂,说:“为什么一定是徐豁?”   罗维压低了声音,“徐豁的独生女儿可是二殿下的侧室,大哥不记得?”   罗启呆了半晌,看着脸上尤带微笑的罗维道:“你还笑得出来?!”   罗维笑着说:“大哥就不觉得这些人可笑吗?”   罗启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可恨!但对着罗维,他又觉得心安,再想想罗启又真觉得自己可笑了,自己竟然要从小弟这里得到心安,这不可笑吗?   罗维却在这时问道:“大哥,龙十在你身边怎么样?”罗维去邺伽城时,特意把龙十留在了罗启的身边,与司马清沙联手的事,他并不想让龙十知道。   罗启说:“他很好,只是担心你。”   罗维说:“他是龙骑卫,大哥的一举一动他都会一五一十告诉陛下的。”   “这就是你把他留下的原因?”   “大哥身在其位可能还感觉不到,云关大帅这个位置很多人都想坐的。”   罗启双手抚额。   罗维说:“大哥的英明神武相信龙十已经都看到了,陛下也会对大哥更了解,更放心了。”   “小维,”罗启喊了罗维一声后,却又跟着叹了一口气,说:“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罗维身上的伤有好几处,其中以左小腿上的一处刀伤最为严重,被布一层层包裹着,却仍是有血渗出来。   “疼吗?”罗启心疼地问。   罗维满不在乎,“比起那些死了的人,我这点伤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腿伤这么重,你还骑马?”罗启此刻真后悔自己一开始没看罗维的伤,而是跟这个弟弟说了半天的话,“你这样不行,这伤还得重包扎一下。”   “好,”罗维痛快地答应,虽然这是刚刚才由军医包扎过的,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罗维了,他知道罗启这是在为他好,这样的心意他不能拒绝。    ☆、84和谈   柳悟生这些天的日子让他如同身陷烈火之中,备受煎熬。罗启一定知道了他们事先与司马诛邪的约定,要不然这场仗不会变成这种样子。罗启如何会知道?柳悟生无法查清楚,但他认为这事坏在罗维手中的可能性非常大。离京之前,父亲柳双士就特地提醒他要提防罗维,这个人在龙玄身边装疯卖傻数年,天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龙玄的事!柳悟生把罗维在邺伽的事通知了司马诛邪,一是让司马诛邪取道邺伽城,从乌山古道撤走,二是想借司马诛邪之手除去罗维。   让柳悟生没想到的是,罗维竟守住了邺伽城,这让本已是惊弓之鸟的柳悟生更加坐立不安了。罗维活着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柳将军在想什么?”一个清润的声音让柳悟生从混乱的思索中回到现实中来。   “三公子,”柳悟生看着眼前的罗维,寒风凛冽,这个人却怡然自得的很。   罗维笑道:“我们这里说了半天,柳将军就没话说?”   柳悟生僵硬着一张脸,看看对面的司马诛邪与司马清沙,他有何话可说。   司马诛邪的一张脸不比柳悟生的好看到哪里去。他与司马清沙在长相上有些相似,但却要粗犷一些,有着北国人特有的高大身材。   司马清沙一张脸却是不喜不悲,看不出这人在想些什么。   罗维扭头看看一旁已经烧开的水,对柳悟生说:“柳将军为两位殿下斟茶吧,这水已经开了。”   柳悟生低头斟了四杯茶,放了两杯在罗维面前的小桌上,又要端另两杯去给司马诛邪和司马清沙。   “等一下,”罗维却叫住柳悟生,伸手,左手中指指尖轻挑了一下其中一只茶杯,说:“有小虫。”   司马清沙冷声说道:“看来这乌山的虫子也是知文雅的,竟爱饮茶。”   罗维举起茶杯,先自浅尝了一口,“我常听人说乌山是座荒山,不过现在看看这千里冰封的雪景,在下觉得乌山的景致还是值得一看。”   司马清沙冷冷地看了一眼罗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然后对司马诛邪说:“皇兄也尝尝这大周的茶水,远比不上我们北燕的清茶。”   司马诛邪看看柳悟生,后者一脸的惶急,龙玄怎么会派这么一个废物来?司马诛邪心中骂着,也学司马清沙,一口饮尽了柳悟生送来的茶水。   罗维在对面笑道:“行军之人怎么会带好茶呢?他日若是你我两国重归于好,罗维倒是愿意向两位皇子奉上好茶。”   司马诛邪说:“罗三公子提的条件我们都知道了,三日后给你们答复。”   罗维说:“我们提的要求并不过分,诛邪太子务必好好思量。”   司马诛邪起身离座,他还未曾陷入过像如今这般窝囊的境地,心中把龙玄骂了个半死,却半句也不能骂出口来。   司马清沙紧跟着司马诛邪起身,看了一眼坐着不动的罗维,跟在司马诛邪身后走了。   ☆、85断指   柳悟生在司马兄弟走了后,才对罗维说:“大帅为何要和谈?这正是一个全歼北燕军的机会!”   罗维说:“柳兄长真这么想?大雪封路,我们纵使把北燕军围困在这里,我们自己的粮草供应不上来,这仗怎么继续?乌山南麓山形险峻,易守难攻,我军有必胜的把握吗?”罗维说到这里,突然又笑了起来,说:“兄长莫不是看罗维第一次从军,故意寻罗维开心吧?这样的道理,兄长为将多年,怎么会不知呢?”   柳悟生也笑了笑,罗维这人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真真假假,竟是让人看不懂的。柳悟生恨不得一刀下去结果了这罗维,却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罗维把面前的茶具一推,起身说:“我们也回去复命吧。”   一行人回到了军营,罗维对柳悟生说:“兄长先去见大帅,小弟的衣服沾了雪,湿得厉害,换件衣服便来。”   卫岚在罗维后一步进到罗维的寝帐中,却只见罗维手起刀落,斩去了自己左手中指的上半截。   “公子!”卫岚大惊失色,几步上前来看。   “没事,”罗维苍白着脸,十指连心,他一刀断指,也疼得冷汗直流。   卫岚惊惧地看着地上那截断指,竟是乌黑色的。   “我在上面涂了毒,”罗维这才对卫岚说了实话。   卫岚猛地就想起,方才罗维用这手指碰过送去给北燕皇子们的茶杯。   “替我包一下,”罗维忍着痛说。   卫岚回过神来,扶罗维坐下,又翻出药箱来,手脚麻利地替罗维挤尽毒血,把伤指包扎起来。忙完了这一切之后,卫岚就看着罗维的伤指发呆。罗维的手白皙纤长,现在竟残了,卫岚想着就全身发抖,他宁愿是他伤残一指。   罗维吞了止痛的药丸,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冲卫岚笑道:“怎么我觉得你很疼的样子?”   卫岚说:“公子怎么可以自伤身体呢?这种事何需公子亲自做?”   罗维仰头看着卫岚,“办法是我自己想的,我不做叫谁去做?”   卫岚说:“我可以啊!”   罗维说:“我怎么可以让你再受伤呢?”   卫岚现在对着罗维就有一种无力感,邺伽一战,他没受大伤,可这人身上却大大小小多了十来道血口子,现在更是又残了一指,这人竟是要给他卫岚当护卫吗?   “一小截指头罢了,”罗维见卫岚仍在发着抖,便反过来劝慰卫岚道:“没了就没了,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   卫岚说“公子的琴不弹了?”   罗维说:“弹琴?我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做的事而已,以后再找别的乐子就是了。”   卫岚见罗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终于是来了气,“公子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就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句话说出口后,卫岚先自后悔了,他这是找死了,他竟教训起自己的主子来了!   罗维听了卫岚这话倒是高兴,这表明卫岚在他面前是再不拘束了,“好,”他一边放下袖口,遮住自己的伤手,一边对卫岚说:“是我错了,应该先跟岚商量一下的,下次不这样了。岚就原谅我这一次失德吧,行不行?”   卫岚张张嘴,不再说话。终于这世上有一个人会为他着想,不舍得他受伤,卫岚是高兴的,可是罗维受伤却又让他心疼不已。卫岚没当影卫的时候,成天想的是怎么活下来,成了影卫后,每天只为主人洛听潮活,无喜也无悲。来到罗维身边后,罗维对他就没提过什么要求,卫岚却是心甘情愿为罗维去死的,他想一世护罗维周全,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护不了,这个发现让卫岚的心跌到了谷底。   ☆、86出营   罗维又歇了一会儿后,才去见了罗启,谈笑风生,没有人再发现他已残了一指。   到了晚上,罗维把龙十叫到寝帐,把一封信交与龙十,请龙十连夜送信回京交给兴武帝。   龙十却不放心罗维,罗维回来后身上的伤把龙十也给吓到了,他真怕罗维再受什么伤。   “这仗是打到头了,”罗维安抚龙十道:“十你放心,我不会再去跟人拼命了。这信很重要,你一定要亲手交到陛下手里。”   龙十这才领命连夜回京去了。   第二天一早,司马诛邪便派了人来,说是同意大周提出的条件。   罗启没想到司马诛邪这么痛快就同意了所有的条件,他看向下首坐着的罗维。   “这再好不过了,”罗维看看来使,“互交文书后,我们就都撤吧。”   结果当天下午,北燕军便留下了所有的军械物资,匆匆撤走了。   “北燕军中怕是出了什么事吧?”罗启自言自语道。   罗维在旁边说:“谁知道呢。”   柳悟生在一旁忐忑不安,司马诛邪这一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他与龙玄要怎么计较呢!这一次他带兵到云关来,一件事也没办成,这回去后要怎么向龙玄和父亲交待?   罗维笑着说:“我还以为这仗要打上一段日子,没想到还是大哥厉害,这么快北燕就丢盔卸甲地撤兵了。”   柳悟生也跟着说了一些恭维罗启的话。   罗启也只得甩给柳悟生一个笑脸。   罗维却又说道:“大哥,我想出营去走走,可以吗?”   罗启说:“你又要去哪里?”   罗维道:“我对大军收缴军械物质没兴趣,只是看这乌山的雪景不错,想出去看看。”   “雪景?”柳悟生道:“三公子还真的心情去看雪景?”   “此仗虽然是我们两国和谈收场,”罗维道:“可好像我们大周应该占了上风,小弟这心下高兴,去看一下营外的景色,这也不违军纪吧?”   “你要去自是没有拦你,”罗启说道:“只是此刻北燕军刚刚撤走,你此刻出营,大哥不放心。小维,等过几日,大哥陪你一起去可好?”   柳悟生似笑非笑道:“罗帅与云起弟还真是兄弟情深,只是罗帅为一军之帅,可以因私务出营吗?”   柳悟生一句话说完,罗启的部下都冲柳悟生瞪起了眼睛,这人分明是在说他们大帅因私忘公啊!柳悟生带来的部下,心情也不好,跟着柳大公子从上都到这里,一场仗打下来,他们大多数人寸功未立,等于是白来了这一趟。这伙人正愁心中的这份郁闷无处发泄呢。看罗启的人在那里吹胡子瞪眼,他们自然也回瞪回去,   罗维哈哈一笑,“柳兄长,小弟是监察御使,到处走走看看,也是职责所在。柳兄长如果有兴致,也可跟小弟一起营外看一看啊。”   柳悟生再次吃憋,这时候这个罗家小儿把监察御使的身份抬出来,他还有何话可说?他只需说去外面看看驻防工事,你就无话可说。   “大哥,”罗维起身对罗则道:“我只在营外,不走远,天黑前一定归营。”   罗启挥手放行,这个时候他要再不让罗维出营,那就跟柳悟生是一国的了。“不可走远,”想想罗启又不放心,亲自送了罗维出营,再三叮嘱罗维要多加小心。   “大哥放心,我去去就回,”罗维上了马,冲罗启抱拳一礼之后,就带着卫岚和一队待卫出了军营。    ☆、87未来大嫂   罗维出营往东走,直走到了一处山口,才停下来。   卫岚问:“公子是要等什么人?”   罗维说:“嗯,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吧。”   半个时辰之后,一队跑马帮模样的人走到了罗维一行人的面前。   罗维开口问这帮人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姑娘是叶秀?”   叫叶秀的女子看看罗维,这人叫她的名字叫得如此顺口,可她却不认得这人。   罗维笑道:“在下罗维,罗启是我大哥。”   听到这小公子竟是罗启的弟弟,叶秀的脸有些发红,坐在马背上说:“是罗启叫你来的?”   罗维一指山路边的一座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石亭,说:“我们还是坐下谈吧。”   叶秀下马,不疑有他地跟着罗维走进石亭,面对面坐了下来。   罗维是第一次见到叶秀,但是上一世这个名字他记了十年。叶秀,一个逃奴的女儿,乌山疾风寨的大当家,一群马匪的老大,却也是大哥罗启终身未娶的根缘。罗维看着面前的叶秀,一身红衣的叶秀算不上多漂亮,皮肤还有些黑,却有着一般女子少有的飒爽和干练,身材高挑,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上一世罗启至死也没有让家人知道叶秀的存在,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关头,众叛亲离,是这女子单人独骑冲进万马军中,最后两个人死在了一起,血肉混在一起,浸入身下的这片黄沙,再无人可将这两人分开。   叶秀也在打量着罗维,从年纪上看,这人应该就是罗启口中的三弟了,竟是这样的漂亮。   “我大哥一直不让我们知道你,”罗维开口道。上一世直到叶秀死了,他才知道这人的存在,这一世这种遗憾再也不要发生了。   叶秀无奈地一笑,“那三公子是怎么知道我的?”   罗维笑着说:“我二哥的孩子都满地走了,大哥却一直不肯成家,我这个弟弟当然要留心了。我大哥很小心,不过要知道叶姑娘的存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秀说:“三公子知道我多少?”   罗维说:“叶姑娘的身份的确很尴尬。”   叶秀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她是逃奴之女,光就这个身份,想与罗启在一起就是痴心妄想,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罗维说:“我想劝叶姑娘离开我大哥,姑娘可愿?”   叶秀把头一摇,“我不惜罕名分。”   罗维说:“这世上哪有女子不想要一个名分的。”   叶秀正色对罗维道:“我不要,只要能陪着他就行。”   “拼得一生休,尽君一夜欢?”罗维望着叶秀笑。   “什么?”叶秀是草莽女子,听不懂罗维的话。   如果不是知道最后的结局,罗维真是想不到罗启会爱上这样一个女子,她与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与他们周遭的女子们没有一点相同之处。二嫂许月妙虽是猎户之女,但谁也不可否认许月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性子也和顺,做得一手好女红,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既是贤妻也是良母。这叶秀又是哪里吸引了大哥罗启呢?   ☆、88劝说   “三公子不用担心,”叶秀见罗维迟迟不说话,便说道:“我不会缠着你大哥的。”   罗维忙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要折散你们的。”   “是吗?”叶秀不相信,说实话她与罗维面对面坐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罗维说:“我大哥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他一旦喜欢上什么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我哪里有能力可以拆散你们。”   罗维此话一出,叶秀看罗维的眼神就带着欣喜了,但马上又说:“我不会碍着罗启的,他日后娶个门当户对的老婆我也不会怪他,我只想陪着他就好。”   罗维说道:“我有办法让你们结为夫妻,只是我不知道叶姑娘愿不愿信我。”   叶秀说:“三公子有什么办法?”   罗维说:“不过就是一个身份问题,只要耍些手段一点也不难解决。”   叶秀一听罗维说要耍些手段,马上摇头道:“不行,你大哥会不同意的。”   罗维笑着摇头,罗启就是太过刚正,才在上一世错过了这段姻缘,“叶姑娘,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做有违国法的事。”   叶秀疑惑地看着罗维。   “这场仗已经结束,”罗维说道:“叶姑娘可去云关找我,我会带姑娘回京。我大哥不日也将回京面圣,就剩这个机会,我会让叶姑娘成为我的大嫂的。”   一句“大嫂”让叶秀的脸又泛了红,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名分,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现在罗维却告诉她,她要的这个名分可以要到,说叶秀不动心那是假的。“跟你上京?”叶秀却又在此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群兄弟,她走了,他们这些莽汉子该怎么办?   “姑娘想让他们一辈子为匪?”罗维问。   “不是,”叶秀马上说。   “那就把他们交给我吧,”罗维一点也不客气地道。   “什么?”叶秀再次呆住,他一个相府公子要一群马匪做什么?   “自古兵匪不分家,”罗维笑道:“今天他们是匪,明天就可以是兵。”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叶秀老实地说道。   罗维说:“这里是边关,也是我大周与北燕的通商之道,不打仗时,每日来往于这片大漠的商队不计其楼,所以这里的马匪也很多,不止叶姑娘这一家。”   “所以呢?”叶秀问。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当匪呢?当保镖不行吗?”罗维说。   叶秀的双眼一亮,“你是说我们改行开个镖局?”   “我有钱,叶姑娘有人,钱和人都有了,开个镖局能有多难?”罗维笑。   “可是你人在京城,怎么管这里的事?”叶秀又问。   罗维说:“我自会让人来打理,如何,未来大嫂,这个生意你做不做?”   “未来大嫂?”叶秀的脸彻底红了。   罗维开怀一笑,叶秀这样的女子他还从没接触过,不过既然是他大哥喜欢的人,他也一定会接受。   “姑娘,”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走到了石亭前。   “这是洪叔,”叶秀把老者介绍给罗维认识,“我们帮里的事,都是洪叔管着的。”   罗维看看这洪叔,一副很平庸的长相,但一双小豆子眼精光外露,看来这个洪叔就是叶秀这帮人里管拿主意的军师了。“洪叔,”罗维笑站起身来,“进来坐。”   洪叔也不客气,进到亭中一屁股坐在了叶秀的身旁。    ☆、89洪叔识人   罗维把自己对疾风寨的打算一五一十说与洪叔听,洪叔认真地听着,不时点一下头。   叶秀在一旁观察着洪叔的神情,她是洪叔一手带大的。这次罗维写信约她见面,洪叔就是怕她吃亏,才执意跟来。现在看来洪叔跟来是跟对了,如果洪叔认可罗维的主意,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叶秀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是多么渴望洪叔能认可罗维的主意。   “罗元帅若娶了秀儿,”洪叔认真听完了罗维的话后,对罗维说:“对你罗家毫无帮助,三公子怎么会想帮这个忙呢?”   罗维一笑,“我罗家富贵已极,我想皇帝陛下也不希望我们罗家再结什么豪门亲戚了。”   洪叔看了罗维好一会儿,富贵已极,若不藏拙,必定盛极而衰,没想到这个小小少年郎竟能懂得这个道理。   “洪叔?”叶秀扯扯洪叔的袍袖。   洪叔对罗维说:“我们为何要信三公子?”   罗维说:“我大哥此生不负人,若品行有亏,我大哥会拿命偿,我怎会拿亲兄的命开玩笑?”   洪叔说:“那三公子呢?”   “我?”罗维笑道:“我不是君子,但我做事对得起良心。”   洪叔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好,我信公子。”   叶秀喜笑颜开。   罗维就对叶秀笑道:“未来大嫂,你不能太顺着我大哥的心意了。”   “啊?”叶秀仍是听不懂。   罗维说:“我们就不如告诉我大哥,叶姑娘跟着一个北燕商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让我大哥后悔一段日子,也让他知道自己没叶姑娘不行。”   洪叔说:“没错,一直都是秀儿追着罗元帅跑,也该让元帅急上一阵子了。”   罗维抬头看看亭外的天色已晚,起身道:“未来大嫂那小弟就在云关等你了,洪叔,时候不早了,我该回营去了。”   看着罗维一行人打马扬鞭远去,洪叔对叶秀说:“罗相三子,看来是这第三子最厉害。”   “他比他大哥厉害?”叶秀问,她心向着罗启,对洪叔的评价很不服气。   洪叔道:“他在发烧。”   “是吗?”叶秀却是没看出来罗维的身体不适。   洪叔说:“看他行动稍显迟缓,他身上的伤应该不轻。”   叶秀说:“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洪叔说:“说明这个小公子是个对自己也狠心的人,罗元帅杀敌无数,但若论心狠,怕是还不及他这个弟弟。”   “罗维狠?”叶秀说:“我觉得他很好啊。”   洪叔轻声对叶秀道:“秀儿,你若真嫁入罗府,千万记住不要得罪这个三公子。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就更狠,你洪叔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   叶秀点了头,她对洪叔的话从来深信不疑,虽然她是没看出来这个跟她谈笑风声的罗维心狠在哪里。“不知道他的伤要不要紧,”叶秀想想又担心起罗维来,“这么冷的天,他跟我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罗维是不舒服,身子在发热,手上的断指处也是一阵阵的发疼,不过这些还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要安排,现在可不是他躺到床上去养病的时候。    ☆、90风云再变   北燕撤军,云关大捷。   捷报传入京师上都之后,朝野皆喜。   兴武帝重赏有功之臣,其中柳悟生更是被推为了首功之臣。   柳悟生对此是茫然不知所措,他怎么就成了首功之臣了?而龙玄与柳双士更是心中忐忑不安,却也猜不透兴武帝的用意。   罗维回京之后,就住进了长明殿。   兴武帝看着罗维少了一截的手指心疼不已,“还疼吗?”他问罗维。   “伤口都长好了,”罗维对兴武帝笑道:“小臣一点也不疼。”   兴武帝叹气道:“维儿,你是不是怪朕?”   罗维说:“小臣不敢,陛下不动柳家一定有陛下的理由。”   兴武帝摸摸罗维的头,“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罗维望着兴武帝,“陛下?”   兴武帝却又低头看罗维的断指,伤口已经结疤,边缘还可看到新长的红肉。“维儿,”兴武帝对罗维说:“你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吗?”   罗维的目光清冷,兴武帝的发间竟又多了大片的白发,想必这些天这位皇帝也是备受煎熬。“陛下,小臣愿为陛下解忧,”罗维说道:“小臣的命不算什么。”   兴武帝长叹着,把罗维揽进了怀里。罗维身子一僵,他不喜与人亲近,但这是皇帝,迟疑一下,他还是乖巧地把头靠在了兴武帝的怀中。   “朕不想杀人,”兴武帝揽着罗维道:“可是就有些人逼着朕不得不举屠刀啊。”   罗维说:“小臣也杀过人了,原来一个人长大那么难,死却那么容易。”   兴武帝揽紧了罗维,“朕很担心你。”   “臣谢陛下,”罗维轻声道。   一月之后。   北燕使臣来到大周,当着大周文武众臣的面呈给了兴武帝一个锦盒,说是北燕皇帝特意送与兴武帝的礼物。   兴武帝命人开盒,盒中竟是一叠书信。   罗维站在兴武帝的身旁,当他看到锦盒中的书信时,就知道柳氏一族的命已经不保了。   兴武帝简单看了几封,便连盒带信全扔到了右相柳双士的脚下。   柳双士只低头看了几张信封,便双眼发黑,当场晕了过去。   一夕之间,朝堂之上再次风云变色。   罗维在茶中下毒,司马清沙直接从柳悟生端来的茶盘中,拿走罗维事先标记好的一杯无毒的茶。司马诛邪回营后不久即与司马清沙一起毒发,北燕军不得不匆匆退走。兴武帝推柳悟生为首功之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北燕国内,此时侥幸不死的司马诛邪双眼已盲,并被司马清沙一状告到父皇司马长天那里,太子之位也失去,软禁于东宫之中。司马诛邪不知道司马清沙与他一起中毒,是因为他自己事先服了毒的缘故。在他想来,当时罗维手碰茶杯,但只是碰了其中一只茶杯,他兄弟二人都中毒,就说明罗维不是下毒之人,那么有机会下毒的人就只有送茶过来的柳悟生,而柳悟生是有杀他的理由的。云关一战,他与龙玄都失了算,只要他死,龙玄与他勾结的事就无人再知晓,这样一来龙玄就可高枕无忧。柳悟生成了首功之臣,这消息对司马诛邪而言是极大的剌激,这就说明大周皇帝是在表彰柳悟生的下毒之功!   司马诛邪盲了双眼,失了太子之位,失了父皇司马长天的信任,等同于一个死人,他没有理由让龙玄安心做他的大周二皇子,于是司马诛邪交出了他与龙玄勾结的那些秘信。   这就是邺伽城罗维与司马清沙一夜商谈定下的计划,将计就计,各取所需。    ☆、91渔翁得利   兴武帝这一次没有暴怒,他很冷静,却比他暴怒的时候更让人心惊胆战。   所有人都知道栖源柳氏一族走到末路了。   至于龙玄,与司马诛邪的通信全都是柳双士手书,在柳双士的特别留意下,这些信中并没有明写龙玄的名字,也没有明显可以让人治罪龙玄的内容,所以龙玄算是逃过了一劫。   罗维回到了家中,刚刚在府门前站下,就被伺候罗知秋的书僮直接叫到了罗知秋的书房。   “这一切是你做的?”罗知秋见到罗维后开口就问。   罗维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罗知秋与柳双士缠斗半生,最后没想到柳双士竟是栽到了罗维的手里。   “父亲,”罗维问罗知秋:“这一次陛下还会对右相手下留情吗?”   罗知秋道:“通敌卖国,柳双士这是自寻死路。”   罗维说:“柳氏掌握的军队现在基本上都在云关,被我大哥监管着,剩下的就是些文臣,陛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顾虑。”   罗知秋没有表现出高兴的神情,只是招手让罗维走到了他的身前,说:“让我看看你的手,身上的伤都长好了?”   罗维伸出手给罗知秋看,边问罗知秋:“父亲不高兴?”   罗知秋如同先前的兴武帝一样,仔细看着罗维的伤指,边说道:“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倒了一个柳双士,还会有别的柳双士被陛下提拔起来,维儿,你以为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度日了?”   罗维说:“谁会是下一任的右相?”   罗知秋说:“陛下半月之前传诏宁虞侯邱澈入京,邱澈曾是陛下的伴读,为父想这邱侯就是下一任的右相了。”   邱澈?罗维对这个名字全无印象。   罗知秋放开了罗维的手,“邱侯的五妹就是宫中的邱宜妃,他是九皇子的舅舅。”   九皇子?九皇子龙毅,兴武帝最小的儿子,罗维努力回忆着,回忆了半天,只想起上一世里这个皇子也只是一个闲散的王爷。   罗知秋接着说道:“宫中李妃又有了身孕,就算二皇子已无机会,太子殿下的位子你觉得没人再掂记了?”   罗维愣着神。   罗知秋说:“柳氏一族就算灭门,柳双士的门生故吏还在,二皇子不孤单啊。”   罗维瞬间变了脸色,“父亲是说这次我做事急了,这把火只烧到了右相的身上并不能打消二皇子的夺位之心?”   罗知秋拉罗维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这次的机会难得,若是放过,怕再想除柳氏就不可能了。柳氏一倒,二皇子元气大伤,世人都知道柳双士是二皇子的亲舅,柳双士为了谁犯下如此大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罗维眼珠转转,“父亲是说查二皇子?”   “当然要查,”罗知秋说道:“只是不用我们去查。墙倒众人倒,不差我们这一手。”   罗维说:“右相的门生故吏不救他们的主子吗?”   罗知秋说:“现在最希望柳双士死的怕就是这些人了,”他见罗维有些转不过弯的样子,便又说:“柳双士通敌卖国,越是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越是怕被他牵连。”   罗维说道:“所以最想右相死的人就是二皇子?”   罗知秋点了一下头。   罗维突然就觉得好笑,如此一来,柳氏一族人丢了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孩儿知道了,”罗维对罗知秋说:“在陛下面前,孩儿不会再说什么了。”    ☆、92为何偏偏是他?   父子俩正说着话,门人来报,宁虞侯邱澈来访。   罗维说:“孩儿还是回避吧。”   罗知秋点头道:“你去见见你母亲。”   罗维站在角门里,看着罗知秋把宁虞侯迎入会客花厅。没想到他扳倒了柳双士,这个邱澈竟然占到了便宜,偏偏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公子,”罗维正出神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门人的声音。   “怎么了?”罗维回身问。   门人说:“五殿下来了,说是在大门见你。”   龙翔找来并不出罗维的意料,“那我去迎他,”罗维说着就往大门走。   门人说:“五殿下说他不进府,只想与公子说几句话。”   “嗯,”罗维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龙翔一个人站在罗府的大门前,像是已等了罗维很久的样子。   “怎么不进来呢?”罗维走下了台阶,站在龙翔面前问。   龙翔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罗维,说:“我去看过我舅舅了。”   罗维叹一口气,“殿下,右相犯下如此大罪,你还是远离他的好。”   龙翔说:“我舅舅说害他的人是你。”   罗维静静地看着龙翔,“什么?这可能吗?”   龙翔说:“舅舅说你不会承认。”   罗维说道:“怎么,右相到现在还要说他是冤枉的?”   龙翔说:“他说他罪有应得,让我不要再去看他。”   罗维说:“那就没人害他,是右相自食其果。”   龙翔只看着罗维说:“我只想要你一句实话,是你害的他吗?”   罗维想也不想,说:“不是。”   “舅舅说是你,悟生表哥也说是你,”龙翔倒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定,说:“难道两个快死的人都还要骗我?”   “殿下既然已经相信了右相和柳将军,”罗维说道:“那又何必来问我?”   龙翔说:“因为我不想与你为敌!”   “这种事由不得你不想,”龙玄从龙翔的身后走来。   “哥,”龙翔没想到龙玄也会来,一惊。   龙玄在龙翔身边站下,“我就知道你要来找他,”他看着罗维对龙翔道。   罗维冲龙玄行礼。   龙玄冷冷地看着罗维。   罗维也看着龙玄,龙玄的眉宇之间俱是疲惫,在罗维的记忆中,龙玄好像还从没像今天这样憔悴过。看着一个自己恨的人陷入困境,焦头烂额,罗维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心依然是空的,怎么会这样?   龙玄手握成拳,指甲死死的戳着掌心。数年的谋画竟是黄粱一梦,柳氏百年世族就这样毁于一旦,龙玄真希望这只是恶梦一场。罗维就站在那里,看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神色平静,双眼却冰冷,龙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应该恨这个人,此刻却只觉得悲伤。为什么会是罗维,为什么偏偏是罗维?   龙翔看看龙玄,又看看罗维,去南诏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当他回来后一切就都变了?龙玄也好,罗维也好,都让他不认识了。   罗维终于开口道:“两位殿下,夜已深了,请回吧。”   “你能救他们吗?”龙翔却突然问道。   罗维想笑,永远不知世间疾苦的龙翔啊!   龙玄却对龙翔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柳双士父子通敌卖国,罪无可恕,我说几遍你才能清醒?”   ☆、93是谁无情   龙翔喊了起来:“你真希望舅舅他们死?”   龙玄厉声说道:“闭嘴!什么舅舅?我们没有这种罪该万死的舅舅!”   “您还真是无情啊,”身后传来罗维叹息般地声音。   龙玄猛地转身,却对上了一脸惆怅悲伤的罗维,龙玄愣了,这人哪里来的悲伤?无情?这个杀人不见血的人就有情了?   罗维一躬身,“臣不远送了。”   夜雾渐渐浓了起来,大片的乌云遮住了上都的天空。   罗维转身,就看到卫岚站在台阶上的门槛外静静地等着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微笑,“欺负我不会武功?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卫岚也露出笑容,“公子想学吗?”   罗维走上台阶,竟冲卫岚做了一个鬼脸,“有本事别叫我教你识字!”   卫岚把头扭到一边,脸上笑容越发深了。   “走吧,”罗维招呼卫岚:“等我见过了母亲,二哥、二嫂后,我再教你些。”   书房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   罗维一笔一划地教着卫岚写字,神情认真,边写还边跟卫岚说文解字。   “公子哥哥,”屋外传来了两个小娃儿的喊声。   “进来吧,”罗维听声音便知是宁飞的弟妹找了来,笑着应声道。   跟着宁远和宁玲一起进屋的,还有王氏夫人。   “王夫人也来啦?”罗维见王氏夫人也走了进来,忙就与卫岚一起起身,抢上前几步,拦下了王氏夫人的行礼。   “公子哥哥,”宁远和宁丽在罗维的腿边转着圈,“我们大哥何时回来?”   “公子身上有伤,你们别碰到公子的伤!”王氏夫人见这一儿一女就要往罗维身上爬的样子,忙出声阻止。   卫岚也怕这两个小娃儿碰到罗维的伤处,走过来一手一个,把这两个娃娃抱了进来。   “岚哥哥也是去云关的,”两个小娃儿就抱着卫岚的脖子问:“岚哥哥,我们大哥何时回来看我们啊?”   卫岚看罗维,见罗维只是站在那里笑,便只得跟两个小娃娃说道:“宁将军会跟大公子一起回来,很快就会回来。”   “宁将军?”比宁玲大了一岁的宁远说:“岚哥哥,大哥他是将军了?”   卫岚还没来得及说话,宁玲又在那边问道:“岚哥哥,将军是干什么的?”   罗维也不管卫岚是不是能应付得过来这两个小鬼头,他把王氏夫人让坐下来后,对王氏夫人说道:“子舟这次立了大功,也没有受伤,我大哥回来后,还要为他向圣上请功,王夫人不必为他担心。”   王氏夫人口中念佛,这才算放下心来,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宁飞是去上了战场。   “以后子舟加官进爵,”罗维近而又道:“王夫人就可以跟着他享福了,远儿可以有个好前程,玲儿大了后,也可以有个好归宿。”   王氏夫人含笑点头,突然又想起罗维的大恩来,口中说着感激的话,又要向罗维跪谢。   “这是子舟自己的本事,”罗维下了死力才拦住了王氏夫人,说道:“我视子舟为兄长一般,您可千万别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娘,”宁远在那边喊:“以后我要跟岚哥哥习武,跟大哥一样去当将军去。”   罗维笑道:“你岚哥哥以后在上都,你要跟你大哥去云关,你要怎么跟你岚哥哥习武啊?”   宁远没想到这一点,挠着小脑袋发愁了。   “你真傻!”宁玲在一旁说:“让大哥教你不就行了?”   宁远虽还是黄口小儿,可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失了面子,看屋里的三个大人都在发笑,便跟宁玲追打起来。   一时间,罗维的这间书房里,一片欢笑之声。    ☆、94醉酒街头   深夜的上都街头,龙玄跌跌撞撞地走着,龙翔每每要扶,都被他推到了一旁。   刚刚兄弟二人随意找了一家酒坊,叫了好酒,几碟下酒的小菜,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对饮起来。龙玄的酒量向来在龙翔之上,只是没想到,今晚却是借酒销愁愁更愁,龙玄一壶酒下肚后,就已经醉了。   “哥!”眼看着龙玄就要跌倒在地,龙翔紧走了几步,终于扶住了龙玄的臂膀,“你这是去哪里啊?这时候宫门已经落了锁,我们还怎么回去?”   龙玄看看自己的四周,说:“我们当然回家啊。”   “那回宫也不是这条路啊!”龙翔道。   “回宫?”龙玄说:“那又不是我们的家,回去做什么?”   “哥,你这是喝醉了,你跟我走,好不好?”龙翔还是第一次看到醉酒的龙玄,没想这个一向自侓的人,喝醉了酒后,竟是不讲理的。   “这是去,去哪里的路?”龙玄指着他们的前方问。   龙翔看看前路,说:“这是去左相府的路。”   “左相,府?”龙玄迈步还是要往前去。   “这么晚了,你去左相府要做什么?”龙翔下死劲拉着龙玄道:“那府里的人也都睡下了啊!”   “我,”龙玄似乎是想了一下,“我要去找罗,去找罗维。”   “你不刚刚说过,罗维跟我们是对头了吗?!”龙翔死也不放手,拉着龙玄要往回走,“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我要问问他,”龙玄却是不肯走,与龙翔在街头拉扯着。   “你问他什么?”   “我要问问他,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哥!”龙翔真恨不得把龙玄就这么敲昏过去算了,“你对他也没好过啊!”龙翔对龙玄道:“罗维应该怎么对你?我早就跟你说过,要你不要看不起他,对他好一点,不要动不动就给他难看,可是你没听过我的话啊!”   龙玄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在这深夜无人的街头,这笑声显得如此让人毛骨悚然。   “你别吓我啊,哥!”龙翔真怕龙玄这样,能把巡夜的官兵招来,那他们就不只是夜不归宿这一个错处了。   “是我的错,”龙玄把龙翔狠狠地往旁边一推,踉跄着还是要往左相府的方向走,“我去跟他认错,他就能放,放过舅父他们?”   “算我求你了哥,”龙翔哪敢让龙玄就这么醉醺醺地跑去左相府?“我们回宫去,你睡一觉,到了明天就没事了!”   就这样一个要往前走,一个要回头,这对皇家的同母兄弟就几乎在这街头打了起来。   “原来是两位殿下,”一个苍老却平和的声音突然在龙翔的身后响起。   “和尚,”龙玄是正对着来人了,指着龙翔身后笑道。   龙翔却是吓出了一身的汗出来,他也是习武耳聪目明之人,怎么可能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他还不知道的?这是人还是鬼?   “殿下看似醉了?”来人轻笑了两声。   龙翔回头,身后站着的竟是大周的国师,护国禅寺的主持拂衣大师。   ☆、95心醉还是身醉?   护国禅寺是大周皇家的寺院,历代的主持都被龙氏皇族尊为国师。禅寺位于上都城北,面南背北,与皇宫的格局相同,寺中甚至雕有皇宫方有的五爪金龙,只是未点龙晴而已。寺内有一座秘不示人的九重宝塔,除了龙氏帝王,和国师长年驻守之外,再无人可进。相传,这塔下就是大周的龙脉所在。   除了龙氏皇宫,护国禅寺应是大周最尊贵的地方。   龙翔身为皇子,也只是出生满月之时,被宫人抱到这里来受佛礼,之后再也没机会进到这禅寺中来。此刻坐在护国禅寺的禅房里,看着白净空无一物的墙壁,龙翔在想,是不是自己也喝醉了,这是在梦中?   “五殿下休息吧,”拂衣大师对龙翔道,“明日一早再回宫中,也无妨的。”   “可是我皇兄?”龙翔不放心被拂衣大师留在了小佛堂里的龙玄。   “无碍,”拂衣大师道:“二皇子心绪不宁,让他好好静一静。”   “可是他喝醉了。”   “心醉还是身醉,这就只有二殿下自己知道了,”拂衣大师说完此话后,就走了出去,有小沙弥过来,伺侯龙翔歇息。   龙翔想去看龙玄。可这里是护国禅寺,禁地比皇宫还要多,就算龙翔是皇子,也不敢在这寺中多走一步。只得由着小沙弥伺候着睡下,闭着眼听着小沙弥出去了,才又把眼睁开。这一夜,他是无法闭眼安睡了。柳氏一族的满门抄斩,龙玄的大醉,罗维的由友变敌,这些事都让龙翔无法安睡。   小佛堂里,龙玄已经喝下了醒酒汤,坐在一尊笑口常开的大肚弥勒佛前发着呆。   “二殿下,”拂衣大师进到佛堂来,亲手点燃了佛前的油灯,光亮由佛龛开始,先慢后快地照亮了这座小小的佛堂。   “这佛为什么会笑得如此开心?”龙玄突然开口问道。   “心中无执念,自然可以笑,”拂衣大师道:“二殿下如今笑不出来了?”   龙玄想起身,却站不起来,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国师,这人与他从没有说过话,今日为何要把他带到这护国禅寺中?   “殿下休息吧,”拂衣大师面对龙玄探究的目光,只是一笑。   “都说国师已开天眼,”龙玄却道:“国师今日可是有话要对龙玄说?”   “有话也无话,”拂衣大师说:“堂堂帝王之子,当街醉酒,传出去总不是好事。柳相一生精于算计,没想到最后反算了卿卿性命,二殿下可觉得柳相此生不值?”   “不值?”龙玄道:“败了自然是不值,他通敌卖国,死不也是活该?”   “殿下这么想也对,”拂衣大师仍只是一笑,也没说龙玄的对错,但似乎也没有了再与龙玄再说下去的兴趣,道:“殿下还是去禅房休息吧。”   “我在这里坐一晚好了,”龙玄道:“青灯古佛倒也不错,夏川皇陵里的佛寺,应该比国师这里还要清静。”龙玄话说到这里,又是一阵灰心,柳氏一倒,他与龙翔,还有母妃的未来会怎样?也许夏川深山里的皇陵,就是他们三人的归宿了。   拂衣大师微微叹息了一声,“殿下,佛曰破执,您好自为之。”   破执?龙玄坐在燃着一盏油灯的佛堂里,他要如何破执?弥勒佛笑而不语,禅寺的钟声幽远宁静,龙玄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96国师拂衣   罗维第二日一早,在宫门口见到了龙玄和龙翔,还有几个僧侣,正在奇怪这兄弟二人怎么会跟和尚走在一起,就听龙玄身边的那个老僧笑着喊他:“三公子。”   “你是?”罗维看着这老僧,神情安详,笑容温和,留着短须,面容虽有岁月风霜,但仍能看出这人年轻时必是一位俊雅之人。   “他是拂衣国师,”龙翔言语中还带着怒气,对罗维道:“你连国师也不认得?”   国师拂衣?罗维却是真没见过这个在大周据说上可通神的人。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一个大名鼎鼎的国师,一袭灰色的僧衣,简朴无华,与普通僧人也没什么区别。   “贫僧与三公子未曾见过面,”拂衣大师对龙翔道:“不认识,不奇怪。”   “罗维见过大师,”罗维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样打量国师是失礼了,忙给拂衣大师行礼。   “不早了,我们快些进去吧,”龙玄在佛堂坐了一夜,心已经平静了下来,看着罗维对他行礼,便说道:“罗维,你要随父皇上朝的,迟了不好。”   罗维点头称是,刚要走,就听拂衣大师说:“贫僧也要去见陛下,三公子,贫僧与您同行吧。”   “我们去给母后请安,”龙玄对拂衣大师道:“日后再与国师相谈。”   “二殿下与五殿下昨日是在护国禅寺与国师相谈的?”罗维不记得上一世里,龙玄登基之前与这拂衣国师有什么来往。   “宫门已关,”拂衣大师道:“两位殿下还是少年心性,夜晚街头总不是个休息之所,所以贫僧就请他们去了寺中歇息一宿。”   罗维不知道这拂衣国师与龙玄接近是为了什么,从罗维的内心来说,他不相信这位国师是夜晚街头巧遇这两个失意皇子的。“难怪二位殿下要急着去见皇后娘娘,一夜未归,皇后娘娘是要着急的,再惊动了陛下就更不好了。”   拂衣大师说:“三公子是个通透人,二殿下的确是这个意思。”   罗维低头走路,他还弄不清国师与龙玄是何关系,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拂衣大师却道:“三公子,贫僧昨夜让二殿下破执,可二殿下做不到,三公子心中可有何执念?”   “执念?”罗维莫名其妙地看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国师,“什么执念?”   拂衣大师一指罗维的心口,“公子尚且年幼,心中为何有如此多的恨?”   罗维在这一刻,真的怀疑这国师知道为何他会重活一世,站下来,愣愣地看着拂衣大师。   “三公子人活一世,你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罗维说:“大师究竟想跟我说什么?罗维心中能有什么恨?”   拂衣大师从罗维的身边走过,空气中留下了佛前的檀香味。   “等一下,”罗维几步追上了拂衣大师,“大师知道我从何处来?”   “从前世来,往来世去,”拂衣大师道:“世人皆如此。”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这种佛家语?”罗维急道,一把抓住了拂衣大师的僧袍,说:“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维儿!”兴武帝远远看见罗维在与拂衣大师拉扯着,忙就出声阻止,“不可对大师无礼!”    ☆、97命格   罗维放开了手,看见了兴武帝走了过来,跪倒在地,心里却还是不甘,这国师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怎么也要问个明白。   “陛下,”拂衣大师见到圣驾却是不跪的,只是躬身行了一礼,道:“贫僧只是与三公子说了几句佛理,看来三公子与我佛无缘啊。”   兴武帝一边让罗维平身,一边与拂衣大师玩笑道:“难不成国师还要渡化这小子?”兴武帝也尊佛,可是做为父亲,听到罗维与佛无缘他还是很高兴的,没人希望自己的子女入空门,兴武帝也一样,他可是要给罗维一世荣华富贵的。   “三公子,”拂衣大师对罗维道:“有些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罗维气恼了,既然不可说,那你之前的那些话又何必说?还是说,罗维想起了刚刚这国师与龙玄站在一起的样子,还是说这人是在为龙玄说情?龙玄现在势败,这国师反而要帮他了?要雪中送炭?   “维儿,你先回长明殿,”兴武帝看罗维似是心绪不宁的样子,就道:“朕与国师还有话说。”   罗维只得先去长明殿,现在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兴武帝与这国师要说些什么。   长明殿里,赵福见罗维进来了,忙就迎了上来,说:“公子,陛下在公子的桌案上留了一封书信,说是让公子来后就看。”   罗维走到桌案后坐下,桌上是放着一封信,拆开来一看,竟然是龙玉写来的。罗维再一看信的内容,顿时更觉苦闷。龙玉在信中说,柳氏毕竟曾经于国有功,他求兴武帝还是让柳氏留后为好。这种人,这种人真的是在皇宫长大的?罗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兴武帝与拂衣大师走在御花园里,天气已经阴冷数日,却无雨也无雪,万物萧条,只让人觉得压抑。   “大师为何进宫?”兴武帝直到林中小径里只有他与拂衣大师两人了,才问道。   “昨夜二殿下醉酒,贫僧邀他去寺中歇息了一晚,”拂衣大师道:“还望陛下不要责怪他。”   兴武帝冷哼了一声,“他是朕的亲子,朕能拿他如何?”   拂衣大师又道:“陛下自己也要放宽心才好。”   “刚刚那个孩子,”兴武帝却站下来道:“就是罗维,大师看了他后,觉得如何?”   拂衣大师说:“陛下要问他什么?”   “朕要问他的命格。”   “三公子的命格自是富贵的。”   “能有多富贵?”   “陛下,那日陛下送去一个人的八字与贫僧,想来这人就是罗三公子吧?”   兴武帝看向拂衣大师,这人有一双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你上次说此子一生悲苦,如在朝中,让朕不如放他归去。今日却又说此子自是富贵,大师,朕该信你的哪一句?”   “陛下,”拂衣大师道:“三公子姓罗比姓龙好,在乡野比在朝堂好。锦衣玉食,自就是富贵,所谓悲苦是指心。”   “罗家不曾亏待过他,”兴武帝道:“他的心怎么会悲苦?罗知秋是慈父,他那个母亲只是与他不亲近,但也不曾苛待他,就是那两个兄长,对他也都是很好。”   “日后会发生何事,贫僧也不知道,”拂衣大师说道:“只是觉得三公子自此离开,或许可以安乐一生。”    ☆、98太子仁德   兴武帝回到长明殿时,罗维正站在殿中的内院里抬头看着天空,似是在想着什么,想得出神,连兴武帝走到了他的身后,都没有察觉到。   “维儿,”兴武帝喊了罗维一声。   “陛下,”罗维回头看到兴武帝,脸上才又挂上了笑容,膝盖一弯就要给兴武帝下跪行礼。   “好了,”兴武帝伸手扶了罗维一把,“朕不是说过,私下里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国师回去了?”罗维问。   “回去了,”兴武帝一摸罗维的手,冰冷,“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站在外面吹风?快些进殿去吧。”   “陛下,国师真的是开了天眼的?”罗维又问。   “怎么?”兴武帝道:“他就与你说了几句佛语,你就对这个出家人有兴趣了?”   “那些话小臣听不懂,”罗维说:“所以想去问个明白。”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小臣心中有恨,”罗维道:“可小臣心中没什么恨啊。”   如果你知道你也是皇子,是不是就会恨朕这个父亲?兴武帝听了罗维的话后,对这个“恨”字马上就有了自己的理解。“国师的话你听听便罢,”兴武帝拍了拍罗维的手背,“听不懂,就说明你与佛无缘,日后就好好做你的贤臣吧。”   “陛下,”赵福这时又跑来报:“二殿下和五殿下来求见陛下。”   “宣,”兴武帝放开了罗维的手,“维儿跟朕走吧。”   “陛下不进殿了?”罗维看兴武帝不往正殿去,便问道。   “用一点茶点后,你就随朕去上朝吧,”兴武帝道。   “那两位殿下呢?”罗维问。   “让那两个混帐去殿里跪着去!”兴武帝对赵福道:“一切都等朕下了朝后再说。”   “陛下,”罗维就算是装样子,这时也要为龙玄和龙翔求一下情了。   “维儿不必多言,”兴武帝快步往偏殿走去,“那两个该罚。”   罗维坐在了偏殿里吃着兴武帝送到他手上的小点心,这种发着奶味的小糕点很合他的胃口,虽然也不饿,但还是吃了两块下肚。   “太子的信你看过了?”兴武帝这时才问罗维道。   “太子仁德,”罗维心中再恼,也只能说着太子的好话,生怕兴武帝对太子有所不满。   “仁德?”兴武帝道:“朕与你手上都沾了血,却原来仁德这个名号要落在他的头上了,维儿,你不要因为那是太子,就说这种违心的话!”   罗维直接就往地上一跪,“小臣不敢。”   “你,”兴武帝又起身来扶罗维,到了今日罗维还是如此怕他,这让兴武帝很是挫败,“朕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就这么怕朕?”   “陛下,”罗维抓着兴武帝的双手道:“太子殿下为人宽厚,不忍看柳氏亡族,才会给陛下上书为柳氏求情。都道仁心治国,小臣以为太子殿下仁德,是真心话,不敢有假。”   “所以你宁愿是你来杀人,让太子做这个仁君?”兴武帝问罗维。   “杀柳双士的不是小臣,是他自己,”罗维马上就说道:“陛下觉得这是小臣在杀人?”    ☆、99龙玄病倒   兴武帝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一次真的是因为罗维他们偶然抓住了,往北燕军中送信的人,才将计就计胜了这场仗?但面对罗维,这个问题兴武帝又问不出口,生怕这么一问,让罗维从此以后离他就更远了。如果没有信任,君臣之间就没办法相处,父子之间就更别提了。   罗维被兴武帝从地上拉了起来,柳氏的倒台,他没有感觉到想像中的高兴,更不觉得难过,心就像死了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   “自作孽不可活,”兴武帝最后道:“维儿说的对,没人杀他,是柳双士自寻死路。”   罗维低低“嗯”了一声。   “维儿,你可有什么想到的地方?”兴武帝这时又试探着问罗维。   罗维说:“小臣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大周的江山就没有一处是你想去的?”   罗维不明白兴武帝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自己这个问题,大周有什么风景名胜,他知道一些,但都没有去关心过啊。   “不急,你慢慢想,”兴武帝现在对拂衣大师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他有些不信,有他护着的罗维会是悲苦一生的命?“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朕一声。”   “臣遵旨,”罗维不明白,但还是领了旨。   “陛下,”赵福这时匆匆从正殿那里赶了过来。   “何事?”兴武帝问。   “二殿下刚刚晕倒了,”赵福语气急切地禀道。   “晕倒?”兴武帝抬腿就要往正殿去,可是走了两步后,就又停下来道:“让他回倾文殿去,找太医过去。”   赵福领了旨就又匆匆去了。   “维儿去看看吧,”兴武帝对罗维道::“今日就不必随朕上朝了,”说完这话,兴武帝便去上朝了。   罗维走进倾文殿龙玄的寝室时,太医正在给龙玄施针。   “公子,”福运见罗维进来,抹一把脸上的眼泪,跑过来给罗维行礼。   “陛下命我来看看,”罗维轻声对福运道:“你去伺候殿下,不必管我。”   福运忙就点头,侧着身子请罗维过去。   罗维走到龙玄的床榻前,问一旁站着的太医:“殿下这是怎么了?”   “回公子的话,”这太医忙回罗维的话道:“殿下昨日受了风寒,刚刚可能是体力不支才晕厥的。”   罗维看龙玄还是双目紧闭,“怎么还是没有醒?”   “已经施针,”太医说:“殿下稍适休息后就会醒的。公子,”太医走近了罗维两步,小声对罗维道:“这里人太多,可否让他们都先退出去?”   罗维看看龙玄的寝室里,一大帮伺候的人都站在那里,便招手让福运过来,说:“你带着人在外殿等吧。”   罗维是奉旨前来,福运不放心让罗维在这里,可也只能听罗维的话。他的主子现在已经就差走到圈禁这条路上去了,他这个当奴才的更是不敢得罪皇帝面前的红人。   人都退了下去,太医走到窗前,开了一扇窗,让寝室里透一些气。   太医正在施针的时候,龙玄醒了过来。   “殿下现在头还发晕吗?”一旁站着的太医忙探头过来问,   龙玄的视线越过太医的身体落到了罗维的身上,他怎么会在这儿?   “殿下?”看龙玄不答,太医只得再问一句。   ☆、100烟雾   “陛下命小臣来看看,”罗维看龙玄盯着自己不理会太医的问话,便开口道:“殿下的身子现在可好一点了?”   “没事了,”龙玄收回了目光,对太医道:“我这是怎么了?”   “殿下受了风寒,”太医道:“需要休养几日。”   龙玄点头。   “臣等下去为殿下开药,”两个太医对龙玄行了一礼,又对罗维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殿下无事了,那小臣就去回禀陛下一声了,”罗维也想走了,跟龙玄单独待在一起,还真是让他难受。   “翔呢?”龙玄问。   “他还在长明殿。”   “翔没有做错事,”龙玄道:“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罗维说:“我会为他说情。”   半开的窗,突然被一阵大风吹的大开,冷风一下子灌进寝室里。罗维忙走到窗前去关窗,却被迎面吹来的一把沙尘迷了双眼,正在他一手揉着眼,一手胡乱摸着,准备关窗的时候,一只手把他拉退了几步。   龙玄把罗维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伸手关窗。他何曾做过这等事,只是一扇小小的窗,他就是一推不上,再推还是推不上,使劲一推之下,这扇窗差点被他扯落下地。   “这底下有窗销,”罗维揉出了眼泪来,将眼中的沙尘都洗尽后,睁开眼却看到龙玄如此滑稽的举动。   龙玄看着罗维拿开窗下的窗销,轻推上了这扇他怎么也关不上的窗。原来关窗是要这样关的,龙玄恍然的同时,也看到了罗维残了一指的手,目光就是一沉。   罗维回过头,看到的却是龙玄光着脚站在地上的样子,马上便道:“殿下还是快些去床上躺着吧,再受了凉就不好了。”   “你还会关心我受不受凉?”龙玄往床榻那边走,“罗维,这里没有第三人,有些话明明是假话,你何必再说?”   罗维跟在龙玄身后走了几步,说:“要我喊福来进来伺候你躺下吗?”   “不用了,”龙玄往床上一躺,“现在这些人怕都是想另找主子的。”   “殿下这话,外面的那帮奴才怕是担不起。”   “我说过,在这里你不必说这些假话,”龙玄突然怒声道。   “殿下这脾气冲我发发即可,到了陛下面前,可要记得千万不可发怒,”罗维说着走上前来,想替龙玄把身上的被子盖盖好。   “你的手,”龙玄握住了罗维的手。   罗维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龙玄的手一空。   “殿下歇息吧,”罗维又伸手替龙玄把被子盖好,“小臣告退。”   在罗维转身后,龙玄才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手残了可惜。”   “不妨碍吃饭穿衣写字,”罗维也不转身,背对着龙玄道:“残了就残了吧,比起那些死地沙场上的人,我已是幸运。”   “只是无法再弹琴了,”龙玄低声道:“那日上书房听你弹过一曲后,我命人为你去寻了一把好琴,准备你生辰那日送你。”   罗维笑了起来,道:“殿下,这里无第三人,你又何必说这种哄我开心的话?罗维本就不喜音侓,弹得什么琴?殿下放心,您是皇子,陛下斩柳氏满门,也不会动殿下母子三人的。”   寝室里只剩下了龙玄一人,“我是真的可惜你残了一指,”看着薰香炉的洞孔里飘出的烟雾,龙玄喃喃自语道。烟雾就在眼前,只是龙玄伸出手,却一丝一缕也抓不到。   ☆、101好人   罗维想为龙翔说情,但也只能等到兴武帝下了早朝。   “平身吧,”兴武帝只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龙翔,“这次是维儿替你说情,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龙翔磕头谢恩,跪得太久,站不起来,还是赵福上前去把他扶了起来。   “你回去吧,”兴武帝挥手让龙翔走,“这些天你就待在宫里,不要出去了,给朕在上书房好好读点圣贤书!”   龙翔摇摇晃晃地往殿外退,赵福的手上已经用了全力,可还是一个没留神,让龙翔腿一软,整个人就往旁边一歪。   罗维忙上前要扶。   “走开!”龙翔看罗维的手过来了,就往后一推罗维。   罗维没有防备,被龙翔这一推竟是跌到了地上。   “放肆!”兴武帝看罗维跌到地上去了,一下子就站起身来,嘴里骂了龙翔一句,绕过御书案,下来看罗维。   “是小臣没站好,”罗维看兴武帝要发作龙翔,忙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到了自己跟前的兴武帝道。   “不用你假好心!”龙翔却不需要罗维为他说好话,不屑地看了罗维一眼。   “混帐东西!”兴武帝抬手就要打。   “父皇还要怎样罚儿臣?!”龙翔抬起头,做出一个让你打的姿式,一脸不驯地看着兴武帝:“儿臣领罚就是!”   “好,朕就成全你!”兴武帝指着龙翔道。   “五殿下,”罗维不能看着龙翔这样与兴武帝硬碰硬,对龙翔他是有歉意的,“您与陛下就算是父子,也有君臣之别。”   “你!”   “您还要想想二殿下,柳妃娘娘,”罗维没让龙翔再把话说下去,龙翔可以不怕兴武帝这个皇父,但总不会不顾及柳妃与龙玄。   果然当罗维说出这两个人后,龙翔脸上的不驯消失了,低下头,不再让人看他的脸,跪倒在兴武帝的面前,说:“儿臣知错。”   “维儿先回去吧,”兴武帝对罗维道。罗维刚从云关归来不久,他也不好让罗维在长明殿久住。至于兴武帝要教训龙翔的场面,他更是不想让罗维看到。   罗维退出了长明殿,兴武帝还要如何教训龙翔他不知道,只知道龙翔的一顿板子是逃不过了。   长明殿外,尚喜正等着罗维,看到罗维走出来了,忙就迎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子。”   “娘娘有事要见我?”罗维问。   “公子,”尚喜跟在罗维身后走,轻声道:“柳妃娘娘去见了娘娘。”   “去求救?”罗维问。   尚喜点点头,“柳妃娘娘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娘娘答应她了?”   “娘娘陪着一起哭,”尚喜道:“公子,娘娘一直都是心软的。”   “那你就找个机会跟娘娘说说,后妃不可干政的事,”罗维又想到龙玉的那封求情书,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柳妃的事,她帮不了。”   “可是娘娘应下了。”   罗维道:“陛下最近也没什么心情去后宫,公公就抓紧时间与娘娘说说吧。”   尚喜说:“这话不如公子亲自去与娘娘说,奴才的话,娘娘怕是听不进去。”   “我的话也不管用,”罗维道:“明日我会让我父亲进宫来见娘娘的,公公不需着急,回去好好伺候娘娘吧,”罗维说着,塞了一张银票在尚喜的腰带里。今天他不想去见罗知意,罗维真怕自己见到皇后后,会忍不住发火。这母子两人倒都是好人,只是太过可笑!   ☆、102想去的地方   迈出宫门的时候,罗维的双腿一软,又跌在了地上。心中憋闷的厉害,是气龙玉和皇后,还是在对龙翔内疚,又或者是对龙玄……,龙玄病在床上的样子,罗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到了今天他还会为那人难过吗?   “公子!”   罗维抬头,看到了卫岚。   “公子摔着了?”卫岚看罗维脸色发白,忙上下看着罗维,生怕罗维哪里受了伤。   “我没事,”罗维借着卫岚手上的力站了起来,“回去吧。”   “您这手?”卫岚却看见罗维的右手上破了一块皮。   “今天我运气不好,”罗维不在乎地看看这处伤,“加上刚才这个,我已经跌了两个跟头了。”   卫岚看罗维走路还算轻快,才松了一口气,扶罗维上了马车,用干净的帕子沾着茶水,把罗维手上的伤处洗了一遍。   “没出血,”罗维看卫岚抿着嘴,便哄卫岚道:“以后我走路会看路的。”   “公子说话,说到做到才好,”卫岚又细细看了罗维手上的伤处,生怕没洗干净,“破了皮再沾上地上的脏东西,伤口会长不好的。”   “岚,你现在就跟老妈子一样,”卫岚紧张的样子,让罗维的心头一暖,嘴角也带了笑意,说:“我只是跌破了一点皮,要是我手断了你要怎么办?”   “公子刚说以后会小心的,”卫岚明知罗维是在开玩笑,可还是不高兴,这人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公子,你不疼吗?”这伤口可不是一点皮而已啊,而是一大块啊。   “小伤,能有多疼?”罗维从卫岚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别担心了,我们也是打过仗回来的人,你这样子是要让人笑话的。”   “还是包起来吧,”卫岚说。   “你还有干净的帕子?”罗维看看小桌上湿了的巾帕,问卫岚,这巾帕还是罗维自己带在身上的,   卫岚犹豫了一下,说:“我身上有,公子若不嫌弃……”   “好吧,包,”罗维又把伤手伸了出去。   卫岚忙拿出自己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替罗维包着伤手。   罗维看着卫岚,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对卫岚说:“岚,今天陛下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卫岚说:“陛下为何要问公子这个?”   “不知道啊。”   “那公子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很少离开上都的,”罗维一只手托着腮,歪着头想了想,“岚,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卫岚摇摇头,“我跟着洛庄主过去很多地方。”   “提他做什么,”罗维说:“我是问你想去哪里。”   “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嗯,岚的家乡是哪里?”罗维又问。   “宣州。”   “那里离上都很远啊。”   “那里是边城,很小。”   “我听说宣州的玉石很出名,岚,宣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卫岚手指灵巧地在罗维的伤手上打了一个结,一边努力回忆着宣州的模样,只是他离开故里已经很久,只记得宣州是一座很小的城,城外就是无尽的风沙。   “岚,我想去宣州了,”罗维这时说道。   卫岚抬头,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遛进了这马车里,在他与罗维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晕,小桌上烧开了水的茶壶正在咕噜噜地响着,卫岚看不分明罗维的脸,他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103喜糖   “公子!”马车停了下来,七子在车外对罗维说:“前面有回门的花轿,我们要让路吗?”   罗维推开了车门,“让吧,这可是人家一辈子的大事,我们回家有什么好急的。”   罗维和卫岚下了车,七子几个人把马车赶到了街边。   “上都的规矩,”罗维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跟卫岚说:“新媳妇当天回门,从此以后,除非娘家有红白喜事,是不再回门了。”   卫岚说:“平时都不可以回家了?”   “这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罗维拉卫岚往前面挤,“上都的花轿可是大周最漂亮的花轿了,我带你去看看。”   “新娘子来了!”街口那里一帮小孩子拍着手叫了起来。   卫岚看着一顶大红的花轿打自己的眼前走过,轿身还描绘着百花,栩栩如生。卫岚也曾在街市和乡野见过几回花轿,只是真的都没有这一顶漂亮。   “有喜糖哎,”罗维用胳膊肘撞了卫岚一下。   “抢糖哦!”不知道是谁起了一声哄,看热闹的人群都举着手,去抢新郎族人撒出的喜粮。   “公子!”卫岚就看见罗维跟在几个小孩子的身后,挤到最前面的人群中去了。   “卫大哥,公子人呢?”七子这时带着几个侍卫总算是挤到了人群里,找到了卫岚。   卫岚手指前面,着急道:“他去取喜糖了。”   七子有些发傻,几个相府的侍卫也都跟七子的状态差不多。一个相府的公子,用得着去沾平民百姓的喜气吗?三公子这是又在想什么啊?   卫岚说:“你们等在这里,我去前面找他。”   “一起去找吧,”七子说:“也不知道他挤哪去了啊!”   几个人踮着脚在人群里张望的工夫,罗维又从前面挤了回来,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跟谁蹭在了一起,污了几处。   “你没事吧?”卫岚忙把罗维拉到了身旁。   “你看,”罗维摊开手心给卫岚看。   卫岚和七子几个人都看向罗维的手心,上面躺着两粒红油纸包着的喜糖。   “这个给你,”罗维给了卫岚一粒喜糖,自己拿了一粒。   七子在旁边哼哼了一声。   “我就抢到了两颗,”罗维瞅了七子一眼,“想吃,你自己去抢去。”   “那人都走前面去了,”七子说:“我还上哪儿去抢啊?”   “地上不还有吗?”罗维一指蹲在地上,正到处找糖的小娃娃们,“你去拣也行啊。”   “不用了,”七子揉揉鼻子,“公子,府里的糖多的是呢。”   “这是喜糖,”罗维把手上的糖晃给七子看:“跟那糖不一样啊。”   七子只能翻白眼了,都是糖,能有什么不一样?   “走吧,”罗维看看还站在街上没有散去的人群,对七子几个人说道:“新娘子回门,得太阳落山才回夫家呢,你们还想去看人家洞房花烛?”   七子带着几个侍卫走在了前面,这个三公子现在是不凶了,可还是一个嘴巴不讨喜的人!   “岚,”罗维拉一下走在自己前面的卫岚。   “怎么了?”卫岚问,然后他的嘴里就多了一块甜得有些发腻的硬糖。   “尝尝看,”罗维轻声笑道:“沾沾这对新人的喜气。”   卫岚看看自己手里握着的糖果,剥了糖衣,把乳白色的糖块递给了罗维,“公子,你,也尝尝。”   “岚,等我大哥的喜事办完后,我们就去宣州吧,”罗维嘴里吃着糖果,对卫岚道。   “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卫岚有些木讷地道。   罗维冲卫岚摇了摇手,“我只是想去看看岚的故里罢了。”   ☆、104赐婚   罗启迟了罗维一月回京。   在回京的路上听说柳家被抄的消息后,罗启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原想能治了柳悟生的罪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一次柳氏一族都落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罗启进宫面圣,兴武帝对这位得胜归朝的云关大帅一番奖赏,然后就让罗启归家看看许久未见的父母兄弟。   罗启归家,罗府自是张灯结彩,如同过年一般。   “小维呢?”罗启却第一个问起罗维,家人都在,唯独小弟不在。   罗则说:“小维在长明殿伴驾啊,大哥没见到他?”   罗启摇头。   傅华拉着罗启嘘寒问暖了半天,才起身道:“你们父子说说话,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地如何了。”   父子三人坐在了罗知秋的书房中,罗启才问罗知秋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则倒奇怪了,“大哥,这仗就是你打的,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罗启直摇头。   罗知秋说:“小维残了左手中指,你也不知道?”   罗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罗知秋摇着头,是这个长子太过粗心,还是说他的小儿子太厉害?罗知秋慢吞吞地把罗维做的这件事一一说给两个儿子听。   罗启和罗则愣愣地听着。   罗知秋最后说道:“你们是武将,一场战下来血流成河,尸骨成山,你们的这个弟弟不是武将,你们觉得他杀人的手段如何?”   “爹?”罗启分不清罗知秋是在夸罗维还是在怪罗维。   罗知秋冲罗启摆摆手,“我不是怪他,我是在后怕,如果这一次柳双士阴谋得逞,那太子和我们罗家,我不敢想。”   罗启说:“他没跟我说过这些啊!”   罗知秋说:“万一维儿这么做触了陛下的龙粼,你不知情,所有的罪维儿一个人担着,不会连累我们这一家人。”   书房里一时陷入沉寂。   “相爷!”管家一路小跑跑到了书房门外,“圣旨到了!”   罗知秋带着二子跪接圣旨。   赐婚。   罗启再也想不到这道圣旨竟是恩赐给自己一个妻子。   罗知秋则茫然地想着,好友凤武大将军赵鹤年何时多了一个义女?   罗则倒是高兴,大哥成家,也算了了他的一个心愿。   抗旨是杀头之罪,罗启万般不愿,却也只能领旨谢恩。叶秀跟着一个北燕商人走了,他难过,却也不怪叶秀,他的家族不可能接受叶秀这样的长媳,既然自己给不了叶秀该有的名份,他又有何理由让叶秀空等自己一辈子?这样也好吧?罗启手捧着圣旨,这样一来彼此的念想就都断了,也是一件好事吧?   于是柳家等着杀头,罗家忙着准备长子的婚礼,所谓冰火两重天就是如此吧。   长明殿中,兴武帝对罗维笑道:“你跟朕要的赏赐,朕可是给你了,你可不要后悔啊!”   罗维猛点着头,他自己有什么可求的?大哥的姻缘修成正果,总算他又做成了一件事。求赵鹤年收了叶秀为义女,再讨了兴武帝的圣旨,这桩婚事就不可能再有变数了。叶秀是逃奴之女又怎样?凤武大将军赵鹤年完全有能力更改叶秀的底细,所以当罗维把叶秀的身份具实相告后,赵大将军只是一摆手,说了一句“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有些事正人君子的大哥做不出来,他罗维做得出来。   ☆、105太后的杀念   延年殿中,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用来平缓自己急促的呼吸。   柳妃坐在太后的左下首垂着泪。   “是罗维?”太后问。   柳妃说:“家兄是这么说的。”   太后说:“他还说什么了?把话一次给哀家说完!”   柳妃面露难色。   “说!”太后喝了一声。   柳妃双膝跪倒在太后的面前,小声说:“家兄说陛下对罗维的态度有异,说此子多智近妖,留不得。”   “留不得?”   “家兄说母后也看过罗维,此子面像母后十三年前应该已经见过。”   太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罗维的长相她当然知道像谁,那个人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罗知锦,若不是这个女子,兴武帝何至于恨她端木一族至此?斩尽杀绝,一点也不念他自己的身上还流着一半的端木一族的血。   “母后,”柳妃小心翼翼地喊着太后。柳双士命人给她带的话只有一句,罗维留不得,借太后之手。   “罗维是左相的儿子,”太后倒是一笑,“你哥哥什么话都敢说啊。”   “母后!”   “好了,”太后道:“你回去吧。”   柳妃要说的话都已说完,她也知道太后恨罗知锦,就因为这样,皇后、太子、罗家才是太后的眼中钉。现在不管罗维是不是罗知锦的亲生子,只要太后相信他是,就一定不会放过罗维。柳妃默然退出了延年殿,她救不了自己的家族,但也不会放过凶手。   太后枯坐在灯下,罗知锦,罗知锦,入土化为白骨了,却还是阴魂不散!   “就是他逼死了知锦!”   “就是他逼死了知锦!”   当年兴武帝疯狂的咆哮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太后的脸也变得狰狞。罗维是罗知锦的儿子?那个贱人真的未婚生子?兴武帝就这么大方,深爱的女人跟别人生的儿子,他也能宠恩有加?天子门生,伴驾上朝,留宿长明殿,太后一遍一遍地想着,有哪个皇子享受过兴武帝这样的恩宠?没有,太子龙玉都不曾享受过!除了对罗知锦外,对任何人都寡情的儿子为什么对罗维这样的好?因为罗维像罗知锦?因为他是罗知锦的儿子?不,不对,这都不是理由,除非他就是皇帝的儿子!是罗知锦为兴武帝生的儿子!   所有以前想不通的事似乎一下子都想通了,太后竟笑了起来,那个贱人!害得她与兴武帝母子情分断绝,害了她端木家五百余口人的性命,现在她的儿子也开始在朝廷里覆雨翻云了!柳家倒了,谁还能再护着龙玄?太后想着龙玄又觉得心疼,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子,她不能看着龙玄离那把龙椅越来越远。   罗维留不得,留不得那就除去好了!   “娘娘,”贴身的老宫人张嬷嬷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太后的身边,“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手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对张嬷嬷道:“我要除去此子。”   张嬷嬷看了桌面上的名字后,忙就对太后道:“罗维可是皇后的亲侄,陛下还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娘娘您若伤了他的性命,您与陛下不就更……”   “他都已经不认哀家这个娘了,”太后恨道:“那哀家还要再求着他吗?”   “那,那您想怎么做?”张嬷嬷问。   “让他死,不,”太后想着罗知锦,满腔的恨意似乎在这一刻无法再抑制,“我要让那个贱人之子生不如死!”   张嬷嬷被太后话语中的恨意惊到,把头低垂,不敢再抬头去看自己伺候了大半生的主人。   ☆、106敌人,知己   上都天牢。   罗知秋与柳双士对坐饮酒。   “你竟还记得我喜欢桂花酒,”柳双士对罗知秋叹道。   罗知秋苦笑。   这两人缠斗了大半生,谁能想到他们少时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好友呢?   “如果不是我死到临头,”柳双士说道:“我们也不会再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顿饭了吧?”   罗知秋说:“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你?”柳双士哂笑,“这事与你有关系吗?是罗三公子吧?”   罗知秋道:“你就这么肯定是他?”   柳双士道:“这么阴毒的事你罗知秋不会做,你会在事发前制止,不会将计就计,眼睁睁看着边关战祸又起,生灵又一番劫难。”   罗知秋饮着杯中的桂花酒,不说话等于默认。   柳双士笑起来,“看吧,我太了解你这个人,所以你永远也斗不过我。”   罗知秋说:“但你就要被处死,而我还能好好活着。”   柳双士吃一口什锦素菜,吃得津津有味,“罗维不错,盛时贤臣,乱世枭雄。”   “我罗家的子孙不会是枭雄,”罗知秋很反感柳双士的这句话。   柳双士问罗知秋道:“你是不是庆幸罗维是你罗家的子孙?”   “他生来就是我的儿子,我何须庆幸?”罗知秋道:“真没想到你这个人落得这个下场,还能想着别的事,果真看淡了生死?”   “看不淡又能怎样?”柳双士说:“你我入仕这些年,多少名门旺族飞灰烟灭?都享过富贵荣华,最后都不过是家破人亡。我是柳家的罪人,可我也无愧,我尽心尽力了,天命不由我,我也没办法。”   罗知秋放下酒杯,认真地对柳双士说:“等再过个几年,我会辞官。”   “你有这个打算?”柳双士也不觉意外,说:“去归隐山林?”   罗知秋笑道:“江山如画,我想带着夫人到处走走。”   “因为罗维?”柳双士问。   “什么?”   “因为有罗维在,有他在可保太子无忧?”   罗知秋点头,“他比我更适合这个朝堂。”   柳双士指节轻敲着桌面,他看着对面坐着的罗知秋。时光对这个人是仁慈的,已近天命之年,却好像还是当年太学院他们初见面时的样子,俊秀儒雅,只不过两鬓有了白发,眼角多了几道不深的皱纹而已。如果他不姓罗,又或者他不姓柳,他们到今天仍然应该是朋友,命这个东西,真的就是让人无处可逃。“是啊,”柳双士对罗知秋道:“这里一点也不适合你,出去走走也好,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写一本游记的。”   罗知秋叹气,笑道:“现在我最拿手的是写公文,游记?我怕我已经写不出来了。”   柳双士说:“那你说说你最先想去哪里?”   两个恶斗了大半生的政敌讨论起了大好河山,风景名胜,好像都回到了少年时。那时他们还都只是初涉世事的少年,意气风发地一起指点江山,还不知道命中注定他们只能成为敌人。    ☆、107兄长的幸运   罗启的婚礼隆重而盛大。   这一日的罗府,宾客如云,喜宴一直到黎明时分都还没有散去。   罗启半醉地被两个弟弟扶回他的新房。   “大哥你就放心洞房花烛,”罗则拍着胸脯跟罗启保证:“那帮想闹洞房的小子都过不了我这一关。”   罗维一边恭喜着罗启,一边拉着罗则出去替罗启挡人。   罗启在珠帘外站了半天,才撩开珠帘走进了内室。   一身嫁衣的新娘静静地坐在雕花的大床边。   罗启没有再多想,走到新娘的面前,一把就掀开了新娘的大红盖头,嘴上还说着:“抱歉,让你,让你久等了,你……”罗启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他看见了新娘的样子,什么赵君秀,她是叶秀!   叶秀看着男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轻声笑了起来,她不是个姿色上等的女子,可这一笑在罗启看来却是这样的百媚千娇。   “秀?”罗启在想自己真是喝醉了,新娘怎么会是叶秀呢?   叶秀站起身来,伸手一捏罗启的脸颊,“傻啦?我的大元帅!”   真实的痛觉告诉罗启这不是梦,她真的是叶秀!   “相公,”叶秀红着脸喊了罗启一声。   罗启手一松,手中的红盖头掉在地上,他一把拥叶秀入怀,“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窗外,罗维含笑看着屋中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轻轻地替他们关上窗,走出罗启的这个院落。他仍是不知道这两人是如何相识相恋的,他没问,叶秀也没说。但罗维知道罗启是幸运的,这世上有一个女子,没有血亲羁绊,没有嫁衣花轿,却愿意与他生死相随,这样的女子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遇到的。   走廊下,许月妙递了一碗汤给罗则,顺便伸手替罗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天还没热呢,你倒出了一头汗!喝点鸡汤,别光顾着跟你那帮狐朋狗友喝酒,这可是大哥的大喜之日,别出乱子才好。”   “爹爹,”三岁的罗优抱着罗则的双膝,“抱!”   罗则几大口喝完了鸡汤,弯腰抱走了儿子,“今天表现不错,”他亲了一口罗优的小脸蛋,“爹要奖励你!”   “爹爹,”罗优问罗则:“今天优儿不用去大伯的床上睡了吗?”   罗则大笑起来,“傻儿子,你大伯的床上今天也没你躺的地儿啊!”   许月妙笑着捶了罗则一拳,“说什么呢?没个正经!”   “哦!爹爹又挨娘亲打了!”罗优拍着小巴掌也笑了起来。   “幸灾乐祸是不是?”罗则拿头去拱罗优的小胸脯,“看爹今天怎么教训你!”   “娘亲救我!”罗优双只小腿在罗则的身上乱踢着,冲许月妙张着小手,“娘亲快救我!”   一家三口闹在了一起,笑成一团。   罗维站在假山石旁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快乐。二哥罗则也是幸运的,明明是生命中最危难狼狈的时候,却遇到了相守一生的女子。如果没有他罗维,上一世他们一定可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这一世罗维不再犯错,他们就可以这样相守到老吧?罗维相信会是这样的。   ☆、108被抓   新房里,罗启气红了脸,“小维这个小混蛋!我找他去!”   叶秀一把拉住了罗启,“我谢小弟还来不及呢!你不许去训他!”   罗启气乐了,“怎么,你已经要做大嫂,护着他这个戏弄大哥的小叔子了?”   叶秀眼波一横,“我难道还不是小弟的大嫂?”   罗启搂着叶秀一起躺倒在新床上,“真像梦一样,不要明天我梦醒了,你又不见了。”   “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叶秀细细地抚摸索着罗启英俊的脸。她记得与这个男人相识在云关的一条叫乡关的街上,他们一起出手救了一个差点被惊马踩到的小男孩,只是相视一笑,她便喜欢上了这个好看又英挺的男人。第二次她领着兄弟们劫粮,却没想到劫到了他的头上,她打不过他,情急之下张嘴咬了这男人,却没想到这男人红了脸。第三次……,叶秀回想着她与罗启的过去,突然觉得很神奇,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与他怎么就会相爱?   罗启小心地进入了叶秀的身体,身下的这个女子终天成了他罗启的女人了,所有压抑着的欲望在这一刻终于得已渲泻。罗启律动着,听着叶秀似是痛苦,似是欢快地呻吟,他低下头去吻上叶秀的唇。他从来没有告诉她,在乡关街时,他看着一身红衣的她飞身去救那个孩子,怒骂惊马的主人,安抚受惊不住啼哭的男孩,又望着他见牙不见眼地笑时,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爽朗大气的女子。   罗维往前院的喜堂走,今天连卫岚都在前院帮忙,罗维边走边想他们罗府是不是得买些下人回来了。   “三公子,”一个罗府下人装束的年轻人从后面追上了罗维。   “何事?”罗维停下来问。   “夫人请三公子去她那里一下,”下人说。   “你是夫人院里的?”罗维却不认得这人。   “小人刚到相府不久,”下人低下了头。   罗维不知道傅华这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转身往罗府的正院走去。   “三公子,”下人见罗维转过身去了,便又喊了罗维一声。   “嗯?”罗维回头,却马上感觉到后脑一痛,眼前马上就漆黑一片了。   几个同样为罗府下人装束的年轻人从暗处快步跑了出来。罗维已经昏迷,被这帮人装入了一口木箱,放在了一辆推车上,直接从罗府平日里下人走的小门运出了罗府。   天光放了亮,罗知秋还在床上躺着,罗启成了家总算了了他的一桩心事,不过一场婚事下来,也着实把罗府的当家人累的够呛。正躺着呢,就见罗府的管家带着罗维身边的卫岚跑了来。   “相爷,三公子不见了!”管家已经陪着卫岚把罗府找了一个遍,先还怪卫岚没事瞎操心的管家,在确定罗维是不在府中时也慌了,忙就带着卫岚来见罗知秋。   “什么?”罗知秋人还没完全睡醒呢。   “奴才们都上上下下找过了,三公子不见了,门人也没见三公子出府!”管家说。   罗维不见了?罗知秋一下子就梦醒了。   罗府找不着就出去找,于是罗府的人开始满上都的找罗维。   罗启新婚的喜悦也被罗维的失踪搅没了。   109寻人   “小维也许是出去玩了?”傅华说。   “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罗知秋已经背着手来回在大厅里走了好几圈了,“小维也不是个随便出门的人啊!”   傅华说:“则儿已经出去找了,你就坐下来等吧。”   “你就是这么做娘的?”罗知秋平生第一次冲着结发妻子发火了,“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傅华先是愣愣地看着罗知秋,然后就掉了眼泪,这人竟然当着儿子媳妇的面骂她?   许月妙见状忙起身说道:“娘,我陪您去屋里等吧。”   傅华起身就走。   罗启冲叶秀使了个眼色,叶秀忙也跟了上去。   罗知秋现在没心思顾及夫人的心情了,说:“我得去见陛下。”   罗启一想到罗维弄倒了柳双士,不知有多少右相党的人想着罗维死,心里就直发寒,哪里还能在家里坐的住,说:“我也出去找找。”   管家这时带着守小门的门人来了。   “相爷,大公子,”这门人战战兢兢地说道:“昨天天快亮的时候,有几个下人带了个大木箱出府。”   罗知秋忙问:“什么大木箱?”   门人说:“一只黑色的箱子,那车子是府里平日运柴的车子。”   罗启说:“府里那个时候要运柴?”   门人说:“府里一向是那个时候开小门运柴运菜进府的。”   罗知秋说:“那那箱子是怎么回事?”   门人摇头,“小人不知啊。”   罗知秋想了想,问:“那箱子能装人吗?”   门人把头一点,“能。”   罗知秋一刻也不再耽误了,马上进宫去见兴武帝。   这一天上都的人们还是如常生活,只是觉得街上的衙役比往日里多了些。   一天过去,罗维依然下落不明。   长明殿里的兴武帝一夜未眠,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出宫去找。   罗知秋同样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又入宫告诉兴武帝,罗维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坏消息。   兴武帝这时还能忍着不发火,说:“全城都找了?”   罗知秋叹气,上都这么大,想藏个人容易,但要找个人却是一件难事。   “去查柳双士,”兴武帝一咬牙,说道:“把他原来的那些门生故吏都给朕查一遍,一家一家地查!”   这要怎么查?罗知秋望着兴武帝发愣。   “就说查柳双士的同党,”兴武帝道:“你亲自带人,去一家家的给朕查!”   “陛下,”罗知秋急道:“如果是这些官员,他们怎么会把罗维藏于府中呢?”兴武帝这样一大动干戈,这等于是逼着抓走罗维的人,下手杀了罗维啊!   兴武帝一闭眼,冷静一下,“不藏在府中,那会是哪里?”他问罗知秋道。   罗知秋摇头,昨天一天,可以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   “那就一条街一条街的给朕查!”兴武帝想到了最后,觉得还是这个笨办法管用,“你也别管是民宅还是官衙,都给朕查!朕把都尉军交给你。”   罗知秋此刻也顾不上这样扰不扰民了,领了旨,出了长明殿,就命人去罗则的都尉军营调兵。   “传朕的旨,”兴武帝在罗知秋走了后,对赵福道:“二皇子龙玄即日起不得出倾文殿一步。”如果是柳双士的旧党掠走了罗维,那么龙玄被禁足的消息传出去后,这帮人也许就不敢真害了罗维的性命。兴武帝焦虑之下,还是想到了这个保罗维性命的办法。   110落入魔掌   罗维睁开了眼睛,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被成大字形绑缚在了一个石台上。   “小公子可算是醒了,”一个软棉的声音响起。   罗维看着这张突然凑到了自己眼前的脸,一张毫无特色,丢进人群里就不会被人注意的脸,这张脸罗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枯六。上一世被龙玄扔出皇宫后,这个人是他的第一个老板。在这个人手里的三个月,生不如死,最终不再有喜怒哀乐,他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娼奴,躯壳里不再有灵魂。   “这张脸还真是我见犹怜啊!”枯六盯着罗维的双眼看。   罗维想说话,才发觉自己的嘴里被塞了口塞,除了发出呜咽声,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维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那个跟他说傅华要见他的年轻人,一定就是害他的人了,是谁这么狠?杀了他还不解恨,要把他送到枯六的手中?龙玄?不,如果他现在出了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柳双士,他龙玄也一定逃不掉,龙玄不会干这种傻事。那是谁?是柳双士的同党,他们有这么恨他?   枯六觉得意外,这个少年醒来后就一点也不慌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认识他一样。枯六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得了一大笔银子,一个大人物要他毁了这少年。毁一个人,对枯六来说太容易,他已经记不清多少男少女毁在了他的手上,他只是好奇这少年究竟与那位大人物结了下什么样的怨仇,要遭受这样的惩罚。   罗维很清楚自己落在枯六手里会遭受到什么,他倒不怕,十年都熬下来了,他不怕重来一次。罗维只是后悔,早知道这一世他还是逃不掉,他是不是在安排好大哥的婚事后就自我了断比较好?这样至少这一世他的身子还能是干净的。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枯六笑着对罗维道:“不知道?不要紧,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你这小家伙也不认识我吧?不要紧,你以后就是我的了,这身子,这心,都是我的。”   罗维仍是冷冷地看着枯六,他应该早一点杀了这人。本想着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枯六这种小人物,迟一点动手也可以,是他懈怠了。   枯六的手从罗维的脸,游走到他的颈,“你不怕吗?看来你这小家伙的骨头很硬啊。”   身上的衣服都被枯六一一脱去,罗维也不挣扎,在枯六手下挣扎只会让自己受更多的苦而已。   眼前的身体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体毛很淡,偏瘦,但是筋骨还算结实,如果不是肩胛处有一道伤疤,这具身体就真称得上白玉无暇了。枯六欢快地笑着,一想到要调弄这具身体,他就兴奋起来。   “爷?”一个壮汉走上前,精赤着上身。   “看看,”枯六一指石床上的罗维,“这么上等的货,我们有多久没有遇到过了?”   壮汉看向罗维,目光中带着淫邪。   “先给他把肠子洗洗,”枯六打了这壮汉一巴掌,“别他娘的作梦,这小家伙的第一个人得是我!”   罗维闭上了眼睛,现在他死也死不了,就只能承受了。当第三盆水顺着插进他身下的竹管灌进他的肚子后,罗维的肚子已经如同怀胎六月的妇人一样高高鼓了起来。枯六一直盯着罗维看,这人已经难受的冷汗直冒了,脸色铁青,却就是一声不啃。如果不是事先确定过这少年还未经人事,枯六真的就怀疑这人已经经过调弄,出师了。   竹管被拨了出去,两个壮汉上前大力按压罗维的腹部。罗维尽量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那天罗启的婚礼,罗维忙前忙后,只是喝了一点水,吃了几口点心,所以倾泄而出的污物并没有多大的气味,水也只是淡黄色。   “没想到你还挺干净,”枯六说道。   接下来仍是灌肠,一遍又一遍。   水已经是清水了,枯六却紧锁了眉头。这少年就像死人一样任他们折腾,这人竟不觉得羞耻?枯六伸手掐起了罗维的胸前,一直掐到罗维的胸前破裂出血。   嘴中戴着口塞,罗维不能大声喊叫,也无法止住本能的呻吟声。   枯六看向罗维的身下,静静地卧着,没有一点要抬头的意思。枯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迟钝的身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他泄,”枯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手下说道:“一直到他连尿都尿不出来为止。”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站在了石床旁。   枯六坐到了旁边的一张竹椅上,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少年能撑到什么时候。   罗维的第一次来的很快,毕竟这一世的身体没有受过调弄。   枯六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是凡人,没有七情六欲呢!”   罗维的呻吟断断续续,口中的涎液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两个壮汉的手上动作并没有因为罗维已经泄了一次而停顿,一个的双手在罗维的全身挑拨着,一个就执拗地弄着罗维的身下。   罗维的身下很疼,火烧一样的疼。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挣扎,理智告诉他挣扎是没用的,可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如此,控制不了。   “尿出来了,”壮汉扭头向坐着喝茶的枯六汇报。   “继续,“枯六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罗维,他就知道没人能在他的面前撑得过去。   罗维早就全身无力了,赤裸泛红的身体就像从水里被人捞出来一样,汗水体液浸湿了石床,在地上也积了一大滩。一个小僮就站在他的头前面,一见他有昏过去的迹象,就用烧红了的针剌罗维的胸前,硬把罗维的神智给疼回来。   枯六起身走上前,伸手擦拭着罗维脸上的汗水,“这只是第一步,你得撑下去啊,”他对罗维说。   罗维的身下已经红肿破皮,他不知道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枯六从小僮手里接过了两粒弹丸大小的丸药,塞进了罗维的身体里。   罗维知道进入自己身体的是催情的药,枯六会一直这样折磨他,直到他的身体习惯这一切。   “真是个尤物,”枯六沾了一点罗维流出的肠液在手指上,对罗维说:“你天生就是这行饭的命啊。”   罗维呻吟着,战粟着,却仍是冷冷地看着枯六。   枯六甩手给了罗维一记耳光,“你就是有再硬的骨头,落到我手上都只有一个下场!”   111帝王后宫谁可称之为人   壮汉们轮流上前调弄着罗维的身体。   罗维终于昏死过去,烧得通红的针连根没进了罗维的胸前,他都没有再醒来。   枯六对手下说:“歇两个时辰再来收拾这小东西吧。”   罗维再次醒来是被疼醒的。   “醒了?”枯六的脸没有例外地出面在他的眼前。   罗维呜咽着,却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   在罗维还昏迷的时候,枯六就已经用尺寸不同的玉势开拓了罗维的身下,由细到粗,循序渐进。此刻把罗维生生痛醒的这根不是最粗的,但也有小儿臂膀般大小,鲜红的血液,很快把枯六的手都染红了。罗维几乎又要昏死过去,却被枯六大力地一动,迷糊的神智又被拉了回来。   “别怕,”枯六对罗维说:“很快你就舒服了。”   身体一点一点地裂开,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那根粗大的物件挤出自己的身体,但罗维在痛苦的同时,身体里又升出了一股燥热。原来在他还昏迷的时候,枯六又给他下了剂量更大的药物。剧痛渐渐被一种难言的快感代替了,罗维就像溺在汪洋中的枯叶,除了随波逐流,毫无办法。   就在罗维苦苦挣扎的时候,皇宫里因为兴武帝对龙玄所下的禁足令,而又掀起了风浪。   柳妃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倾文殿看龙玄,却被守在倾文殿外的大内侍卫给拦下,没有兴武帝的恩准,谁都不可以进倾文殿看龙玄。   柳妃无法,只得去长明殿外长跪不起。没想到兴武帝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与柳氏有关的人,一声令下,赵福就带着人把柳妃“请”回了娥英殿。   五皇子龙翔不久也来长明殿外长跪苦求,直磕得额头出血。   “让他给朕滚!”长明殿里,兴武帝却是勃然大怒。   “父皇!”龙翔在外面大喊:“您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算死,您也要让儿臣们死个明白吧?!”   “让他滚!”兴武帝怒喝:“他要死,就让他跟他哥哥死一块儿去!”   几个长明殿的侍卫上前来,把龙翔“请”到龙玄的倾文殿去了。   两个儿子一起被关,柳妃是彻底慌了神,母族已是不保,两个儿子如果也保不住,那她还剩下了什么?柳妃几乎是披头散发地跑到了太后的延年殿,这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太后在兴武帝下令禁足龙玄后,就知道自己这一次选错了时机下手。此刻正是柳氏通敌案的时候,现在罗维出事,兴武帝不会疑其他人,只会疑到柳氏的头上,那么龙玄也得跟着受疑。   “母后,求您救救玄儿和翔儿,”柳妃跪在太后的跟前哭求:“他们一点错处也没有啊!”   “你放心,”太后手中捻着一串青玉的佛珠,“虎毒不食子,陛下不会对那两个小子怎么样的。”   “母后!”柳妃一听太后这话更是心急,父不杀子,但日后那座龙椅,龙玄还有机会了吗?现在连龙翔也被兴武帝疑上,他们日后还有何指望?   “所有的错事都由哀家一人承担,”太后又岂能看不出柳妃的心思,说道:“你退下吧。”   柳妃失魂落魄地出了太后的延年殿,宫中此时已点灯,深宫大内,只听得草木随风摆动,发出“哗哗”的声响,再无一点人声可闻。柳妃身后跟着的宫人都垂首跟随,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这宫里有谁是活着的?柳妃问自己。   112救人   卫岚五天来几乎一个人就跑遍了上都大大小小的街道小巷。罗维已经失踪了五天,已经有人在猜测罗维可能已经遭了毒手。卫岚不想去听这些让他再也活不下去的猜测,他只知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罗则和龙十就站在卫岚的身边,跟卫岚一起看着眼前这条上都的花街,全大周最大的销魂窟。   “小维会在这里?”罗则问。罗维失踪了五天,罗家人已经都要疯了。   卫岚说:“这里是藏人的好地方。”   “大隐于市,”龙十说:“我们一家一家的查,但不可惊动这里的人。”   罗则回头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手下,“这个不难,只说是来查籍的。”   卫岚独自一人走开了,他有他自己的方法来找人。   罗则和龙十也分带了两队人步入了花街。   卫岚没有去找那些明面上的房间,在他的经验中,藏一个人就要藏到隐密的地方,所以他只查地下室,暗房。   罗维被捆在一只木箱上,随着木箱的前后晃动,木箱上的那只粗大的铜制圆柱就跟着在罗维的身体里进退着。   “再快一点,”枯六说了一声。   两个汉子加快了动作,木马晃动的速度瞬间又快了许多。   罗维的呜咽声更大了,身下早已血肉模糊,被下了药的身体却越来越敏感,痛苦与快感交杂着,罗维的神智也越发的迷糊。枯六还没有让人真正上了他的身子,不过这具身体已经破败不堪。   枯六的脸色很难看,已经五天了,没日没夜地调弄了这人五天,这人竟然还是没有屈服。这话也许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这些人是不会相信的,可枯六是知道的,这个人只是痛苦,却没有崩溃。就算在最不堪的时候,这个人看他的双眼中,有怨恨,却没有惊惶。   罗维头一歪,失去了知觉。   这也是枯六脸色难看的原因之一。罗维昏迷的间隔越来越短,这表明他的神智虽还没崩溃,身体却已经受不住了。而为了让这个出奇倔强的少年人屈服,枯六不得不把大量的药物用在罗维的身上,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种虎狼之药,于是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再这样下去,罗维会死,可是如果这时停下了,以后再想收服这个人就只会更难。   天已经黑了,卫岚的心也越来越凉,如果这里再找不到罗维,他还能去哪里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只要沾一点化尸粉,或者燃上一把火,人的身体就会成了一滩水或者一堆灰尘。   这间地下室共分了三层,卫岚悄无声息在走到了第三层。上两层都是关人的地方,关了不少人,要么衣衫褴褛,要么身无寸褛。   罗维的头发披着遮住了脸庞,卫岚看不出这个人是谁,可是他的声音卫岚却是熟悉的。卫岚在认出罗维的那一瞬间手脚冰凉,罗维在卫岚心目中是站在云端的人,是不会沾染俗世半点尘埃的人,可是这个人现在全身赤裸着被绑着,在这十来个人的注视下,被一只铜具玩弄着。   “什么人?!”这时室中的汉子们已经发现了卫岚。   卫岚疯了,现在他只想把这些在场的人都杀了!   木马不再动了。   罗维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身下的铜具固定在木箱上,一动也不动。   “公子?”卫岚杀了所有在场的人后,跑到了罗维的身前。   “岚?”当罗维神智有些清明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卫岚的怀里。   “公子!”卫岚紧紧抱着罗维,“你怎么样?”   “别,让人,让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戴了五天的口塞,罗维说话并不利索,结结巴巴地对卫岚说。   卫岚随手捡了一件不知是哪个大汉脱了扔地上的长袍给罗维穿上。   罗维看看一地的尸体,竟然没有枯六的。   卫岚横抱起罗维,一阵风一样就出了这间地下室。   113怕是子嗣艰难   魏太医被兴武帝派到了罗府,但在看到了罗维身上的伤后,魏太医后悔来这一趟,他真害怕罗维会不会对他这个知情人痛下杀手。   罗维硬撑着对魏太医道:“别诉我家人,但陛下那儿您可以实话实说。”   魏太医这才放下心来,罗三公子愿意让陛下知道,那么杀他灭口就显得没有必要了。   罗维在魏太医为他上药时,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公子受了刑,”魏太医告诉罗家人,“伤得很重,要调养。”   “有多重?”罗知秋问。   “无性命之忧,”魏太医说。   罗家人都松了一口气下来。   魏太医有些话却不好讲,那帮歹人对罗维下了太重的虎狼之药,罗维的身子怕是没有完全康复的可能了。刚刚为罗维上药时,魏太医没有发现罗维的肠道里有jing液,这让魏太医的心也好受了一点,这表明罗维并没有真正被人要了去,不幸中的万幸。   罗家人这时心才放了下来。   长明殿的兴武帝在听了回宫复命的魏太医一番实话实说之后,暴跳如雷。竟然有人敢这么对待他的儿子!魏太医甚至觉得罗维不把他灭口,兴武帝也会把他灭口了。   兴武帝冷静下来之后,召来了龙骑卫之首龙一,“去查,”兴武帝对龙一说:“就从那家妓院查起,一定要给朕查出是谁要害罗维!”   龙一领命去了。   兴武帝在长明殿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起驾去罗府探病。   罗维昏睡着,对身边的动静毫无反应。   兴武帝在罗维的床边坐下,对罗知秋说:“你先下去吧,朕想陪陪维儿。”   罗知秋带着罗启和罗则退了出去,守在罗维卧房的门口。   兴武帝掀开罗维身上的被子,轻轻褪下罗维的下衣。罗维的身下红肿不堪,垫着的棉布上还有血迹。兴武帝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罗维再过一个月才满十四岁,这孩子能受得了这种屈辱吗?   “是朕没能护好你,”兴武帝一遍遍跟昏睡中的罗维说着抱歉的话。   罗维却突然于昏睡之中咳了起来,就在兴武帝以为他要醒的时候,一口血就从罗维的口中被他自己咳了出来。   “太医!”兴武帝忙就叫守在外面的太医。   魏太医跑了进来,罗知秋父子三人也跟了进来。   罗维咳醒了,神智却不清,只大口往外吐着血。   魏太医心知罗维体内那些虎狼之药的后劲上来了,连忙给罗维施针止血,一边喊着罗维的名字,这时候得把人叫醒,不然被这血呛上一口就不得了了。   “维儿,维儿!”兴武帝在明白了魏太医的用意后,也大声喊着罗维,边还用手轻拍着罗维的脸颊。   罗维却只是睁着双眼,目光晦暗地看了一眼兴武帝,随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罗则喃喃地道:“不是说小维无性命之忧吗?”   兴武帝冲正忙着施针的魏太医吼:“这是怎么回事?”   魏太医出了一头的汗,“陛下,三公子体内……”   兴武帝猛地想起魏太医跟他说过,罗维被人下了很重的虎狼之药,“好了,你先替他止血!”兴武帝没让魏太医把话说下去,看来这是罗维体内的虎狼之药发作了。   “我弟弟体内……”罗启却是要问个明白。   罗知秋一抬手,让罗启不要说话。医生施针的时候不能分心,有问题可以迟些再问。虽然魏太医没有说,但罗知秋看过了罗维身上的伤口,受什么样的刑会把下身伤成这样,罗知秋能想得到,所以他没有让罗启和罗则再看罗维的伤。罗维不会愿意让两个哥哥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如果有可能,这孩子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五天里他都遭遇了什么。罗知秋心痛!愤怒!却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罗维的身体和他也许已经崩溃了的神智。   终于等到太医停了手,已是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怎么样了?”兴武帝看太医停了针后,马上就问。   魏太医忙回禀道:“陛下,三公子的病情暂缓了。”   “那他怎么还不醒?”罗则也顾不上皇帝在场了,着急上火地问魏太医道:“小维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还是受了什么伤?他……”   “宇轩!”罗知秋喝止罗则道:“你住嘴!圣驾在此,你怎可放肆?!”   罗则张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算了,”兴武帝这时也没心情去管罗则在他面前大喊大叫是不是失礼了,转身就往外屋走去。   “你们两个守着小维,”罗知秋对罗启和罗则说了一声后,跟着兴武帝到了外屋。   兴武帝连外屋都没有待,直接就出了屋子,站在了屋外的院子里。   罗知秋跟了出来后,一挥手,管家忙就带着院子里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你说,”兴武帝面沉似水地问一同跟着出来的魏太医,“维儿日后会怎么样?”   魏太医说:“三公子日后怕是会畏寒。”   兴武帝看了罗知秋一眼,吐字艰难地问道:“那子嗣呢?”   魏太医把头都快埋地上去了,真恨为何是他接了这个诊!   “魏大人,”罗知秋的脸上勉强还能带着点笑容,说:“但说无妨。”   魏太医战战兢兢道:“三公子日后可能子嗣艰难。”   “艰难,那就是还会有?”魏太医的话,让兴武帝心里好受了一点。   “日后多加调养?”罗知秋追问魏太医道。   “陛下,相爷,”魏太医在这件事上,不敢不说实话,“臣只能说这个希望很小。”   院中的君臣二人都沉默了,罗维日后该怎么办?   兴武帝让魏太医去看护罗维,然后才低声问罗知秋道:“是谁救的维儿?”   罗知秋说:“是小维身边的一个护卫。”   “你还留着他?”兴武帝此时起了杀念,知道罗维这事的人越少越好,他看着罗知秋的眼神也充满了责备,怎么还能让一个亲眼看过罗维受刑的人活着?   “陛下,小维对这个护卫一向都是爱护有加,”罗知秋却从没想过要动卫岚,罗维平日里对卫岚怎样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事让罗维自己决定吧。”   “这人可靠?”   “他的命是小维救的,小维深信不疑的人,臣也觉得可靠。”   兴武帝没有再坚持,这个时候,他一点有违罗维心意的事都不想做。   “陛下,”罗知秋劝兴武帝道:“国事繁重,您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小维这里臣守着,不会再出一点意外。如果陛下再在这里守着小维,臣怕外面又会妄自揣测圣意了。”   “朕真的想让维儿就此姓了龙!”兴武帝恨道。   114再回前世   罗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宫殿,这是长明殿没错,可为什么他现在又只是一缕游魂了呢?难道他还是被枯六折磨死了?他记得卫岚救了自己啊,难道那只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一间一间的宫室走着,他只是一缕游魂,飘浮在半空,穿墙而过,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当然他也无法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曾经兴武帝的寝室里,宁飞跪在龙榻旁,而龙榻上躺着的正是龙玄。   罗维大惊失色,自己已经这样努力,结果却还是一样的吗?龙玄会成为皇帝,他的家人都还是难逃一死?罗维悬在了龙玄的正上空,这才发现龙玄面如死灰,奄奄一息。   “陛下,”宁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音,“您还是喝药吧!”   “子舟”龙玄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的气息已经跟不上了。   “陛下!”   “太子年幼,今后还是要,劳,劳烦你了。”   “陛下,”宁飞端起身旁矮几上放着的药,“喝一口吧,臣求你了!”   龙玄却只摇了摇头,“没用的东西,何必再喝?”   宁飞的手颤抖了,冒着热气的药水也泼了一点到了他的手上,这人竟是浑然不觉。   龙玄看着自己的上空,差点让罗维怀疑这人可以看到他,刚想着要躲,却听龙玄说道:“罗维走了一年了。”   “陛下!”宁飞的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您不要再说了。”   龙玄也不看宁飞,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知道朕为什么那么对他吗?这世上所有人都去讨好龙玉的时候,只有他一心一意对朕好。可他无才无德,连子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朕……,朕怎么会看中这样的人?朕那时就想彻底毁了这个人,也许一切就都结束了。”   罗维呆愣着。   龙玄看向宁飞,“可是朕就是忘不了他!哪怕他已经是这天下最肮脏的人,最低贱的人,朕还是想着他。知道朕为什么要挖了他的眼睛吗?因为朕在他的眼中看不到过去了,他的眼中除了恨就是恨,什么也没有了。朕骂罗维背祖忘宗,他做所有的一切却都是为了朕,他背祖忘宗,朕忘恩负义,都一样,都是罪人。”   宁飞再也听不下去了,开口道:“陛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不提?”龙玄笑了一声,“怎么能不提?朕爱他啊!朕是个疯子,是个疯子!”龙玄的眼泪滴落在枕巾上,“疯子!”   罗维离开,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大街很安静,雪静静地飘落,在罗维的记忆中上都没有过这样寂静的时候。罗维站在一处民宅的屋檐下,偶乐有行人从他面前走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没过多久,雪就又把这些脚印给遮盖住。   日落之后,皇宫里传出了丧钟。   龙玄死了。   举国皆哀。   罗维就站在屋檐下,什么也不去想,就只是站着。看着家家户户的门楣上挂上了白幡。看着护国寺的僧侣们匆匆从他面前走过,他们要赶去宫中为逝去的帝王颂经。看着热闹的大街,因为龙玄的离世,一夕之间,变得萧条。   七日后,新皇送他的父皇出宫去皇陵安葬。   罗维看到了谢语,看到了柳双士,看到了郑景枫,看到了平章帝的满朝文武。   宁飞陪在新皇的身边,只是七日而已,宁飞苍老了,两鬓竟已花白。   罗维看着那具巨大的棺椁,龙玄竟只比他多活了一年而已。龙玄说的没错,他罗维是个贱人,他龙玄就是一个疯子。宁飞真是可怜,竟爱上这样一个疯子,这个疯子还要在死前亲口告诉他,他爱一个贱人,却不爱他,哪怕他们已有肌肤之亲。   风雪越发的狂烈了,这让罗维想起自己死时的那场风雪,这只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好的结局?罗维想哭,却无泪可流。   一块招魂幡被风吹着一路翻卷着落到了罗维的脚下。   宁飞的目光也随着这招魂幡落到了这处屋檐下,那里跪满了送行的百姓,在招魂幡落下的地方,仿佛站着一个人。宁飞猛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为什么罗维会在这里?   “将军,”忙就有同僚上前来扶住宁飞。   宁飞只急急地抬头去看刚刚视线的落点,只有那块招魂的幡布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罗维,一个人影都没有。宁飞看向前方的棺椁,目光苍老悲凉。   “朕去寻罗维了,”龙玄临终的遗言就是,“只怕他不愿再见我了。”   宁飞从来就不曾知道龙玄在想些什么,肉体的一次次欢愉,带来的只是一波波更大的空虚。宁飞也从来没有看懂过罗维,为什么会爱上龙玄?爱上一个从来就对自己不好的人,不惜放弃一切。或许这只是龙玄与罗维两人的事,他宁飞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将军?”新皇也停下了脚步。   “陛下,臣失礼了,”宁飞忙低头道。   “走吧,”新皇也看向了那处屋檐,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宅,空落落的,只一块招魂幡孤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宁飞只道是自己看错了,罗维如何会来?来送皇帝最后一程?宁飞最后看一眼那处屋檐,招魂的幡旗已经又被风卷往了远方。罗维不会来,在那样的被背弃之后,他如何还会原谅?   “世上几多痴儿女,”送葬队伍最后走着的国师此刻喃喃自语道:“孰不知慧极必伤,情深寿浅啊!”   “大师?”旁边的僧众们都不解。帝王新丧,这位天眼已开的国师,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逝者已去,不如归去!”国师的眼中有怜悯,头望苍天,一声长叹。   不如归去?罗维看看天地间苍茫一片,他的归路又在哪里?   颂经声响起,有心的人细细一听,竟是往生咒。一代帝王薨世,,魂归夏川皇陵,颂这往生咒所谓何故?   龙玄的棺椁和送葬的队伍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街道两旁跪着送行的百姓也都慢慢散去。   大街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雪地上刚刚还满是杂乱的脚印,片刻之后就被新雪铺平。   115太后移宫   罗维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他也不出声,只是躺着,如果那不是一场梦,就是上一世恩恩怨怨的最后结局了。龙玄爱他?罗维无声地笑起来,他又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罗维的脸颊。   “岚,”罗维看着卫岚,笑道。   卫岚转身就冲了出去,大喊着:“公子醒了!”   罗维不知道他已经昏迷了半月之久,太医说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家人已经在安排他的后事,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罗维死去的心理准备。   “公子可觉哪里不舒服?”魏太医问罗维,他的身后站着一排太医,再后面就是罗家所有的成员。   “我没力气,”罗维倒不觉得身上疼了,只是全身无力。   魏太医为罗维把了脉,马上让位给另一位太医,所有在场的太医都为罗维把了一次脉,然后又聚到一起商量。   罗维看向自己的家人,笑着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第一个哭出来的人竟是傅华,这半月来,她时时都在责备自己竟没有对罗维真正好过。   太医们都是松了一口气,罗维虽然还是在发热,但是神智已经清醒了,这说明他的病情不再恶化,而是在好转了。   “维儿,”傅华走上前几步,轻声问罗维:“饿吗?想吃些什么?”   罗维摇摇头,他一点也不饿。   罗知秋说道:“怎么可能不饿?”   魏太医过来说:“三公子可以喝点粥,但荤腥暂不能碰。”   结果那碗粥还没端过来,罗维又闭上了眼。   “小维!”第一个发现这情况的罗则叫了起来。   罗维又睁开眼,“怎么了?”罗维不知道现在这一屋子的人都在怕他一睡不醒。   “又想睡了?”罗启问罗维。   罗维全身无力,是真的想睡觉。   “等吃点东西后再睡吧,”傅华上前来,用手替罗维梳理了一下罗维有些乱的头发。   温热的粥端了过来。傅华一口一口地喂罗维吃,这对母子两辈子也没有如此亲热过。罗维吃了几口后,就摇头说饱了,不想吃了。   “再吃点,”傅华劝罗维:“再吃几口就好。”   罗维便又吃了几口,却一阵恶心,伏身张嘴,把刚刚吃下去的那点粥都吐了出来。   魏太医冲都变了脸色的罗家人摇了摇头,说:“给三公子用点参汤吧。”   罗维一阵大吐后,身上更加无力,闭着眼不一会儿就昏沉沉地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罗知秋,像是已经坐了很久的样子。   “醒了?“罗知秋见罗维睁开眼来,忙就伸手摸摸罗维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已经退烧了,“还是难受的紧吗?”他问罗维。   罗维摇摇头。   小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碗参汤来。   罗知秋一勺勺喂罗维喝了一碗参汤下去。   热热的一碗参汤下肚后,罗维苍白如纸的脸回缓过一点来,有了一点血色。“父亲,”他问罗知秋:“是谁抓的我?”   罗知秋说:“这事你就不用管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身子。”   “没查出来吗?”罗维是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人,哪里能听进去罗知秋的劝。   罗知秋忧心忡忡地看着罗维。   罗维心中一动,说:“爹看过我身上的伤了?”   “维儿!”   罗知秋眼中明显的痛惜,让罗维已经知道了答案,“父亲放心,我又不是个女人,不用讲什么贞洁。再说那帮人也没来得及真正上了我,孩儿还不到要去寻死的地步。”   罗知秋听罗维这样说,心就越痛。魏太医已经跟他交过底了,罗维被人用了太重的虎狼之药,加上之前受过伤,流血过多却没有调养,伤上加伤,罗维的身体要想完全恢复可能性不大。   “是谁抓的我?”罗维又问了一句。   “是柳双士的余党,”罗知秋说。   罗维说:“他们有这么恨我?”   罗知秋叹气道:“维儿,人心最难猜,我们怎么可能完全知道别人的心思呢?柳氏一门已于五日前满门抄斩了。”   兴武帝命龙一去查,从枯六的身上找到了赏银,再从赏银上划去不彻底的刻印,一直顺藤摸瓜,找到了皇宫,最后找到了太后的身上。罗知秋那一天也在场,一想起那日这对皇家母子的歇斯底里,罗知秋就心有余悸。   兴武帝吼道:“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忍心把他绑到那种地方去?!罗维哪里得罪过你?!”   “他是罗知锦的儿子,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孽子!”太后高声怒骂道:“哀家难道要看着这个孽种祸乱朝纲?!”   兴武帝手指着太后,颤抖着,“你,母后,你就这么恨朕吗?”   “母后?”太后冷笑,“哀家担不起你这声‘母后’,你说过是端木家逼死了罗知锦,你要让端木一族给那个女人偿命。我端木一族就剩下了哀家一人,那个女人凭什么能留个后,还享尽荣华富贵?!”   “你闭嘴!”   “贱人的儿子就该活在下贱的地方!哀家就是要让那个女人在九泉下也不得安宁!”   “朕叫你闭嘴!”   “你真有本事就杀了哀家!让天下人看看你这个一国之君是怎么孝顺亲生母亲的!”   “你当朕不敢杀?!”   杀母,就是皇帝也担不起这个罪名。罗知秋虽然也深恨太后的恶毒,可他只能死命拉着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兴武帝,生怕兴武帝真的冲上去杀了端木太后。   延年殿的所有宫女太监在那个晚上全部被兴武帝下令诛杀。   在砸光了长明殿所有能砸的器物后,兴武帝又下旨,太后身体抱恙,移往东佛宫养病。东佛宫,名为宫,其实只是宫中一座供佛的小佛堂,位置偏僻,比历代罪妇所住的冷宫掖庭还要冷清。   深宫隐密,外人无从知道太多,不过世人皆知这对皇家母子关系恶劣,只要兴武帝不杀母,大周国人对太后移宫东佛宫并没太大反应。   兴武帝和罗知秋也都达成了一个一致的意见,不能让罗维知道这事的真相,他们相信凭罗维的聪明,他是帝子的这个秘密也许就真让他查了出来。在兴武帝还没做好准备认下罗维之前,这个秘密不能让罗维知道。   116酒入愁肠愁更愁   “维儿会恨朕,”处置完太后之后,兴武帝对罗知秋说:“朕不想让他恨。”   罗知秋却在担心另一件事,罗维如果知道了自己也是帝子,那罗知秋不敢想罗维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帝位是个巨大诱惑,如果罗维也想那个位置,那么罗家要怎么抉择?龙玉还是罗维?罗知锦是妹妹,罗知意同样也是妹妹!在罗维的心机和手段面前,太子龙玉能是他的对手吗?罗知秋宁愿维持现状。   小小又端来了一碗粥,可是罗维却吃不下去,只摇了摇头。   罗知秋替罗维拉拉身上的被子,说:“太医说了你的身体要好好将养,什么事也不会有。维儿你就好好养病,外面的事就不要去管了,一切等你身子好了以后再说。”   罗维说:“那家,馆……”   “陛下下令,所有人都杀了,”罗知秋没让罗维问完,便说道:“没有人再会知道这件事。”   罗维说:“那个叫枯六的人也杀了?”   “谁是枯六?”罗知秋问。   罗维犹豫了一下,说:“对我用刑的那个人。”   罗知秋忙道:“是卫岚领着龙骑卫去的,不会有漏网之鱼的。”   “龙骑卫?”罗维说:“父亲,陛下为何对我这样好?”   罗知秋勉强一笑,道:“你是他的学生,他能不关心你吗?”   罗维也一笑,说:“是啊,父亲说的是。”   罗启和罗则两兄弟这时走了进来。   罗启忧心忡忡地问:“小维还是不想吃东西吗?”   罗维说:“我刚喝了参汤。”   罗则说:“你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样子,光喝参汤怎么能行呢?”   罗维咧嘴一笑,“二哥放心,我一个大活人哪能就饿死呢?”   罗知秋父子三人听了罗维这话都只能叹气,如果不是靠着参汤吊命,罗维可能真就饿死了。   罗启道:“小维,明日我就要回云关去了,只是不放心你。”   罗维说:“和大嫂一起吗?”   罗启点头。   罗维便说:“大哥,对不起,你新婚之日我却闹出事来,坏了你和大嫂的心情。”   罗启眼圈一红,他已经知道是罗维成全了他与叶秀,这个弟弟自己几乎没了性命,却还担心自己坏了他和叶秀心情!“别胡说了,”罗启瞪了罗维一眼,“你没事就好了,还担心我做什么?”   “大哥放心,我没事的,”罗维说,他这会儿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低了,眼皮也直打架。   罗知秋忙和罗则一起扶着罗维躺平下来,说:“累了就睡一觉,别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罗维身子躺平之后,几乎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罗启看着罗维苍白如纸的脸,摇着头说:“小维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放心走。”   罗知秋起身视意两个儿子跟他一起走到外屋。   罗则对罗启说:“大哥迟些日子走也行啊。”   罗知秋说:“你们都是朝廷命官,由得了你们任性吗?”   罗启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罗知秋说:“你也不用担心小维,这么多太医守着,他的性命丢不了,养好身子也只是日子长短的问题。”   罗则恨道:“柳老儿死的太便宜了!我真想再好好打他一顿,替小维出口气!”   “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罗知秋挥挥手,“我们走吧,让小维休息。”   父子三人正想走,就看见叶秀和王氏夫人,还有宁飞兄妹三人走进了罗维的这个院落。   “相爷,大帅,将军,”宁飞手里还抱着宁玲。   “罗爷爷,”被王氏夫人牵着手的宁远看到罗知秋就挣脱母亲的手,跑到了罗知秋的跟前。   “远儿这是怎么了?”罗知秋半弯下腰来问。   “我们是来看公子哥哥的,听说公子哥哥醒了,”宁远的小脸上竟也是一脸的担忧,对罗知秋道:“罗爷爷,公子哥哥会好起来吗?他会一直这样躺着吗?”   “远儿!”王氏夫人听宁远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忙出声制止。   “你公子哥哥会没事的,”罗知秋摸了摸宁远的头,“远儿也担心他吗?”   “是,”宁远道:“我娘说过,好人有好报,公子哥哥是好人,他不会有事的。”   罗则鼻子发酸,背过了身去。   “小弟刚刚又睡下了,”罗启对走到自己身边的叶秀道。   叶秀看着罗知秋道:“爹,媳妇明日就跟相公回云关去了,所以想来看看小弟。”   “都去看看吧,”罗知秋说,这个时候罗维就是在昏睡,喊都喊不醒,更不会怕人吵了。   叶秀和王氏夫人带着两个小的进屋去了,宁飞留了下来。   “爹,”罗启对罗知秋道:“我准备让子舟多留些日子。陛下给云关兵将的赏赐,我想让子舟护送回去。我也不放心小弟,子舟在这里,我多少放心一点。”   “胡闹,”罗知秋的脸一沉,“子舟是我大周的将军,你当他是我罗家的护院?云关一场大捷,你是不是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相爷,”宁飞看罗知秋训罗启了,忙道:“三公子是子舟的恩人,不管子舟如今身份如何,子舟都愿为三公子的事出一份力。”   罗知秋走到宁飞的身旁,拍了拍宁飞的肩膀,“子舟将军,你是朝廷的将军,不是我罗家的家将,你对小维的爱护之心,老夫多谢了。”   “相爷折煞子舟了,”宁飞忙双手抱拳躬身一礼,他在罗府里一直都是被人尊重的,就是这份尊重,让罗家在宁飞心中的份量是越来越重。   “你去看小维吧,”罗知秋望着宁飞点了点头,又回身问两个儿子:“你们不走?”   “我们还是想再陪陪小维,”罗启道。   罗知秋一个人离开了罗维的这个院落,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自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酒入愁肠愁更愁。   罗维的卧房里,宁远和宁玲喊了罗维两声,罗维都没有醒。两个小家伙害怕起来,宁玲先哭了起来,哭问大人们,为什么公子哥哥还不醒。宁远跟在宁玲后面哭,然后就是叶秀。王氏夫人一直在劝着,说病人的床前不能哭,最后自己却也掉了泪。三个带兵为将之人,心中也自是难受。   而在罗维的梦中依然是漫天的大雪,空茫的大地上只有他一个人,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天空高远,大地沧茫,他竟是无路可走。   117一株寒梅开   卫岚怕罗维累着,他希望罗维多休息,可是他又很怕罗维睡觉,怕深睡中的罗维不再醒来。除了罗家人来看罗维时,卫岚会退到外屋回避,其余的时候他都守在罗维的身边,一步不离。   罗维画了枯六的画像给卫岚看,问卫岚是否处死了这个人。   卫岚仔细看了画像,然后就摇头说没见过这个人。   罗维相信卫岚的记忆力,所以他相信枯六没有死。   次日,枯六的画像便到了麒麟山庄,随后麒麟山庄就发出了江湖追杀令,追杀一个叫枯六的人。   罗维的身体在一点点好转,也能吃下东西了,只是对荤腥还是不喜。   兴武帝每天都派人来看罗维,补品送了一大堆,如果不是与礼不合,他是真想让罗维进宫养病,这样他也好日日守着这个他满心亏欠的儿子。   罗知秋、傅华、罗则、许月妙,包括只三岁多一点的小罗优对罗维那都是百依百顺,唯恐罗维不开心。   罗维笑对所有关心他的人,他不想家人再为他担心。这一世他最在乎的就是他们,只是心却冰封着,他开始真正地害怕下雪,前世今生,这雪就像他所有恶梦的背景。   “公子!”小小跑到罗维的床前,“你看!”   罗维看着小小手上的雪球,神情一僵,然后才说:“外面下雪了?”   “是啊,”小小没有注意到罗维神情的变化,开心地道:“下了好大的雪,府里还堆了好几个雪人呢!”   罗维说:“那你就在我们院里也堆一个吧。”   “好啊!”小小领命就跑了出去。   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罗维的身体却时常反复,始终痊愈不了。   入夜后,雪下得越发大了,罗维躺在床上就能听见外面雪落地的沙沙声。   “公子,冷吗?”卫岚注意到罗维倦缩在被中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罗维摇摇头,只让卫岚去边上的睡榻休息。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罗维的额头,卫岚的脸在罗维的眼中放大,一脸的关切焦虑,“公子又发热了?”   “我没事,你去睡吧,”罗维催卫岚去休息。   半夜时分,卫岚被罗维的梦吃声惊醒。   “公子,公子!”卫岚轻拍着梦魇中的罗维,“公子醒一醒,公子!”   罗维猛地睁开眼,惊惶失措地看着卫岚。   “公子?”卫岚问道:“做恶梦了?”   罗维复又闭上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公子,”卫岚对罗维说:“又想起那件事了?不要再想了,再也没人会知道这事了。”   罗维眉头轻皱,说:“陪我躺一会儿吧。”   卫岚不动,他怎么可以躺在罗维的睡榻上?   罗维等了一会,见卫岚没有反应,便说:“怎么,你嫌我?”   卫岚拘紧地躺在了罗维的身边。   罗维半天无话。   卫岚喊他:“公子?”   罗维翻过身来,把头埋在了卫岚的胸前。   “公子?”卫岚下意识地搂住了罗维,却听见罗维沉闷压抑的哭声,卫岚只能抱紧了罗维,不敢松开手。   罗维在卫岚的怀里放声痛哭。龙玄竟是爱他的,原来把他彻底毁掉就是龙玄的爱!罗维不知所措,百感交集,却最终都化为了悲伤,而这悲伤就像他心里的一个洞,越来越大,却又无从填补。他保家人这一世的平安,现在看来他做的很好,可是太过沉重的自责与卑微,让罗维又不敢真正融入家人们的生活中去。卫岚的怀抱是温暖的,让罗维不舍得离开,卫岚就像浮木,而罗维就是困在水中的人。   “公子,”卫岚轻拍着罗维的背,说:“以后我都不会离开公子一步了,没有人可以再来伤害公子了。除非卫岚死,否则没人能……”   罗维吻上了卫岚的唇,上一世他求告无门,这一世他还有卫岚。   卫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罗维,反而张开了嘴,与罗维唇舌交缠。   藤蔓缠绕的长廊外,一株寒梅在风雪中悄然绽放。   当一阵疼痛袭来时,罗维张口咬住了卫岚的肩膀,欢爱总是要夹杂着疼痛。同样是伤痕累累的两个人,交缠在一起,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罗维小声的呻吟着,他这才知道,为何人们要说这是一种欢爱。卫岚沉溺于罗维的温暖紧窒中,仿若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珍宝,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他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   “永远不离开?”罗维颤抖着问卫岚。   “不离开,永远也不离开,”卫岚呢喃道。   两个人几乎同时达到了极乐的顶端。   借着烛光,卫岚看见罗维的身下有染了红的白浊。   “别看,”罗维红了脸,拉过被子要遮掩自己的身体。   卫岚说:“好像受伤了。”   罗维似笑非笑地说:“第一次不都得流点血吗?这样卫老爷还不满意?”   “你!”卫岚本就语拙,这会儿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只得又低头吻上了罗维的唇。   “不要了,”罗维躲闪着。   “真的?”卫岚停下来问罗维。   罗维的腿无声地张开,却回避着卫岚的目光。他的心空落着,需要放进些什么来填补,罗维还分辨不清自己对卫岚是抱着怎样一种感情,他只知道自己不介意与卫岚的欢爱,或许这一世卫岚不会推开他,可以一直陪着他。   再次进入罗维的身体,卫岚的动作就得有些狂烈,看着罗维在自己身下承欢,听着他半是欢愉半是痛苦的呻吟,卫岚就被一种征服的欲望所支配。这个漂亮精致的少年是他的了,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放手!   渐渐的罗维也陷入狂乱,胡乱地喊着:“不要了,岚,岚,慢一点,慢一点,我不行了,慢一点,啊……”   “公子!”卫岚再一次把自己的精华深埋进罗维的体内时,低声喊了了一声:“维!”   黎明时分,雪停了,筋疲力尽的两个人相拥而眠。   卫岚虽然一夜欢爱,还是在清晨即起。看看身旁的罗维,沉沉地睡着。卫岚穿衣起床,打来了洗澡水,抱罗维去洗了澡,罗维竟然都没有醒。   118太子遇剌   罗维醒来时,已经是这天的下午,睁开眼就看见了守在床榻边的卫岚。   “醒了?”卫岚附下身问罗维。   罗维看着卫岚,先是愣愣的,然后才笑起来。   卫岚轻声问道:“公子,想吃点什么?”   罗维摇头。   卫岚顿了一下,说:“身上还疼吗?”   罗维笑道:“我可是被调教过的人,哪里能受伤呢?”   “别,”卫岚恨不得去捂罗维的嘴,“别这么说!”   罗维说:“岚,对不起,我害了你。”   卫岚听不懂罗维的话,就像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昨天晚上罗维为什么会把身子给了自己,“公子怎么害我?”卫岚只是认定了罗维不会害他。   “叫我名字就好,什么公子,我算哪门子的公子?”罗维说了一句。   卫岚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站起身道:“我去给你端参汤来。”   罗维看着卫岚出门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暖暖的笑容,至少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不大一会儿工夫,卫岚就从外屋端了参汤进来。   “外面还在下雪?”罗维却突然问道。   “今天早晨停了,”卫岚说着,就在床边坐下,要喂罗维喝参汤。   “不用了,我现在又不是不能动,”罗维从卫岚手里接过了参汤,几口就喝了下去。   卫岚看罗维今天精神好像还好的样子,便对罗维道:“公子,院里的梅花开了。”   “岚喜欢梅花?”罗维问。   卫岚不好意思地笑笑,“花在我眼里都一个样,我以为公子会喜欢的。”   “梅花啊,”罗维真就好好想了想,他好像跟卫岚是一样的,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也没有特别讨厌的花。   “公子要去看看吗?”卫岚问道,还一脸欢喜地道:“这梅花还有香味。”   罗维真正笑了起来,“梅花香自苦寒来,这花自然是香的,岚以前没有看过寒梅?”   卫岚说:“麒麟山庄里有,只是我们那时不可以去花园的。”   “这样啊,”罗维便道:“那我们就去看看那花吧。”   屋外,风雪果然已经停息,寒梅的暗香在空气中浮动,廊下的那株寒梅于雪中傲然挺拔,枝头还积着白雪,粉色的寒梅竟似是开在雪中一般。   罗维与卫岚站在廊下,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花儿一般。   “梅花一开,就要冬去春归了,”罗维对卫岚道:“岚,又要一年过去了。”   “府里正在忙着准备过年,”卫岚道:“夫人说要为公子做一场佛事,除一除身上的晦气。”   佛?罗维想到了梦里国师的那名往生咒,和那些似乎是意有所知的语话。逝者已逝,不若归去。世间几多痴儿女,慧极必伤,情深寿浅。这话是对他罗维说的,还是在说死去的龙玄?都道这个国师拂衣知人三生三世,罗维想也许自己应该去见见国师,凭着如今天子门生的身份,应该有缘见这国师一面吧?   “公子?”卫岚见罗维再次看着这株寒梅出神,便出声相问。   罗维正要应声,七子却匆匆跑了来,一脸的惊慌。   “怎么了?”罗维忙问。   七子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话。   罗维的脸阴沉了下来,太子龙玉遭袭受伤,随行回京的谢语拼死相护,重伤。   119暂退   谢语被太子的手下送回了罗府,高烧昏迷不醒。   罗维走进谢语的房中时,太医正在查看谢语腹部的伤口。   “怎么样?”罗维问太医。   太医咂舌说:“刀口太深了。”   罗维看向护送谢语来府的太子侍卫。   侍卫忙告诉罗维,谢语腹部中刀后,肠子都从伤口漏出了体外。   罗维问太医:“他有性命之忧吗?”   太医说:“谢公子的伤口已在愈合,性命倒是无忧。”   罗维松了一口气,说:“任太医,我那里有不少药,你一会儿去看看,只要能给谢公子用的,你尽管取用。”   太医忙点头称是。   罗维又问太子侍卫:“太子殿下伤势如何?”   太子侍卫说:“太子殿下已回东宫,太医们正在为殿下诊治。”   罗维说:“我父亲也在东宫吗?”   太子侍卫说:“小人来时,相爷正在东宫。”   罗维说:“陛下呢?也在东宫吗?”   太子侍卫说:“小人来时,陛下未到东宫”   罗维没有去东宫,而是去了长明殿。直到这时,罗维才发现,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对太子龙玉都没有生出多少好感。前世他帮着龙玄作恶,如果那时龙玉可以有用点,可以保住自己的地位,那么罗家也不会家破人亡。今生呢?罗维嘴角挂着冷笑,重生之后他也只见过这位太子殿下一次。南方的水患当然要治,只不过京师就真的可以不问了吗?   车停了下来,罗维收起了嘴角不敬的冷笑,步入了他已大半年没有踏进的大内皇宫。龙玉的生死他一点都不关心,罗后生有三子,就算龙玉死了,还有两位嫡皇子在,随便保哪一个,罗家的地位都不会有折损。   兴武帝没有去长明殿,而是去了凤仪殿安慰受了惊吓的皇后。   罗维便只能站在长明殿外的游廊下等着。   雪又开始下,整座长明殿银装素裹。游廊下的几株寒梅也于雪中怒放,馨人的暗香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忽有忽无。罗维伸出手,一朵梅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龙玄匆匆赶来,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罗维,一下子愣住,静静地站了下来。不远处的罗维把手中的梅花送到鼻下闻了闻,然后随手一丢,看着这朵白梅轻飘飘地落到了雪地上。龙玄久久地看着罗维,这人又瘦了,大病未愈,面色苍白如纸,那张脸却仍是漂亮。   罗维转身,看见了龙玄,也是一愣,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漫天大雪中,龙玄那具巨大的棺椁,心一滞,罗维的身子就摇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柳家灭门,柳妃由妃降为嫔,被兴武帝打入冷宫,太后则彻底失去自由。这大半年来,龙玄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就好像从天空坠入了泥沼,人情的冷暖,人世的百态,就在这大半年之间,龙玄已经充分品尝。于是天之骄子的龙玄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低头。   “二殿下,”罗维给龙玄行礼,恭敬而谦逊。   “你身体怎样?”龙玄缓步走向罗维,问道。   “小臣身体已经无大碍,”罗维说:“劳烦殿下挂念,是小臣之罪。”   龙玄点了一下头。   两人都无语可说了,站在一起看着雪花纷飞。罗维暗自惊讶于龙玄眼中的一片沉静,而龙玄则在惊讶于罗维眼中的一片荒凉。   宁虞侯邱澈走进来时,看见龙玄与罗维并肩站在一起,顿时就觉得这场景扎眼。他还真是有点佩服这两人,明明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仇人,却还能这样静静地站在一起赏雪观梅,他该说这两人心胸太宽大,还是该说这两人根本无心?   兴武帝从凤仪殿回来,看见罗维竟然就站在雪地里,心疼不已,却又不好让龙玄和邱澈看出来他的这份关爱,只能忍住不表现出现。   龙玄现在被兴武帝派去修史书,今天来是向兴武帝汇报修书进程。正事说完了后,龙玄便向兴武帝提出,想去东宫看看太子。   “你去吧,”兴武帝点头道。   龙玄低头退了出去。他知道龙玉是个心软的人,现在自己和龙翔这般境地,或许还真只能指望这龙玉能给予一时的庇护。皇位只有一个,他龙玄暂时不争,不代表其他的皇子不争,他就不如带着龙翔站在龙玉身后,看看其他人是怎么争这个皇位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龙玄很清楚自己现在只能是蛰伏着,等待一个时机。   邱澈,现任的大周右相,在龙玄退下后,开始义愤填膺地在兴武帝面前大谈特谈,如何捉拿剌杀太子的凶手归案严惩。   罗维在一旁听着,欣赏着邱澈的演技。这人现在拼命在为九皇子龙毅铺路,是巴不得太子早点死的人,这么为太子打抱不平,还真是难为了这位侯爷。看着邱澈的表演,罗维突然就想,说不定那帮剌客就是这邱侯派去的也说不定。   “维儿,”兴武帝开口问罗维道:“你怎么看?”   罗维说:“此事事关重大,臣听陛下示下,不敢妄言。”   邱澈就道:“臣斗胆请旨,彻查此事,定要将贼人捉命归案。”   兴武帝未置可否,看一眼邱澈,对罗维道:“维儿,跟朕去看看太子吧。”   邱澈没有等到兴武帝的点头,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当他抬头,正对上罗维一双无甚情绪的眼,当下就又是一愣。柳双士人头落地的时候,曾高呼罗维杀吾!如果这不是柳双士临死前的胡言乱语,那这个罗维就是必须要防着的人了。   兴武帝上了步撵,看看下面站着的罗维,实在没办法看着这个大病未愈的人就在雪地里跟着走,对赵福道:“再抬一个软轿来。”   赵福看一眼罗维,马上就明白了兴武帝的用意,领着两个小太监快步走了。   “维儿的身子不好,”兴武帝又握住了罗维的双手,这双手的温度,让兴武帝又是暗自皱眉,竟是一点温热都感觉不到,“你还是不要再在雪地里走了。”   罗维忙道:“陛下让赵公公去拿软轿,是为了小臣?小臣怎敢在宫中乘轿?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谁说你不能在宫中乘轿的?”兴武帝见赵福带着抬着一顶软轿来了,便往罗维的手中塞了一个手捂子,“你现在只要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好,朕允你今日乘轿,不必多言了。”   罗维见兴武帝一副不容他再多说的样子,只好上了软轿,由两个小太监抬着,跟在兴武帝的步撵后面前往东宫。   120探视太子   东宫的诸人已经知道兴武帝要来,太子妃带着东宫众人早早就在东宫的正门外候驾。   罗维远远看见东宫众人就想要下轿,没想到兴武帝却道:“你还是坐着吧,你当那些人没有看见你坐轿?”   罗维只好又坐着不动,想要猜一猜,兴武帝的这般恩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一点头绪都没有,让他也无处去想。   “陛下,”东宫众人看见兴武帝的步撵之后,就都跪倒在地。   “平身,”兴武帝说了声,也不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妃周氏,只回头看着罗维下了软轿,才又道:“进去说话吧。”   罗维漠视了聚焦到了他身上的目光,只一脸恭顺地跟在兴武帝身后走,一边悄悄看了看在场的这些人。太子的妻妾们都是目中含泪,太子妃周淑君更是双眼红肿,看来都是大哭了一场。皇子中除了年纪还较小的八皇子和九皇子,都是到了。再后面就是他父亲罗知秋,和太子妃的父亲,中书省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周宁文。三位太子太傅也在,罗维大概看了看,太子党人,基本上都在。   “都不要再哭了,”不知是太子哪个妾氏的哭声再次传到了兴武帝的耳朵里,终于让兴武帝不耐烦了,停下脚步说道:“太子已经步入黄泉了?你们是哭给他听,还是哭给朕听?!”   兴武帝此话一出,无人敢再站着了,跪倒了一片,都跟兴武帝说自己有罪。   兴武帝看罗维也跪在了地上,这才又后悔,刚刚又说了重话,把罗维也吓到了。“平身吧,”兴武帝缓和了声音。   罗维的起身还是显得吃力,赵福很有眼色地过来扶了罗维一把。   龙玉的寝殿里装饰不多,书却是不少,更像是一个扩大了数倍的书房。   “父皇,”龙玉由贴身的内侍扶着,已经半坐起身来。   “躺着吧,”兴武帝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抬了抬手道:“太医说你的伤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即可。”   罗维在兴武帝身后,看一眼太子龙玉,脸色蜡黄,也许这位的伤没有谢语的重,但一定也不像兴武帝所讲的这样无大碍。   太子看着罗维倒是又笑了一笑,现在全大周都知道,兴武帝是宠罗维的,他又岂能不知。   “你遇剌这事,朕会查,”兴武帝看了身后的诸皇子一眼,才对太子道:“你也不要多想,在朕这里,还没人敢伤你。”   龙玉谢恩,但随即就道:“父皇,这次南方的水患未除,眼看春汛又到,还请父皇尽早派钦差前去督办。只可惜儿臣此次无法为父皇分忧了。”   兴武帝想起南方的水患,也是心烦,问龙玉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龙玉便道:“父皇来之前,二弟跟儿臣谈过,父皇不如就让二弟去吧,二弟也到了可以为父皇办差的年纪。”   兴武帝又回身看龙玄,说:“龙玄,你愿去南方?”   龙玄忙跪倒在地,道:“儿臣愿往。”   以退为进?罗维略一想就猜出龙玄这是要做什么,忙就要开口阻止,怎么可以让龙玄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龙玄这种人遇水便可成龙,怎么这个太子就是看不明白这一点?   “陛下,”太子的岳丈周大学士在罗维开口之前出声了,“南方此时流民遍地,二殿下去怕是太过险恶。”   “父皇,”龙玄跪着道:“儿臣只想为父皇分忧,不惧什么险恶。”   “二殿下,”周大学士就道:“您要是去了,当地的官员可能无法顾及二殿下,这样一来,为臣担心二殿下的安全何人负责?”   龙玉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竟是自己的岳丈大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当下面上对龙玄就有些过意不去。龙玉刚要开口,太子妃便手急眼快地给龙玉递了一杯茶水。   罗维冷眼看着周宁文与龙玄二人你来我往,周宁文是大周文坛的泰斗级人物,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上一世眼看龙玉势败,便将自己的幼女送到了龙玄的身边,带着身后的周氏家族投到了龙玄的阵营。现在是龙玄势败,这人又要做一个好岳丈了,这世上的人啊,有几个能信的?   “再议吧,”最后兴武帝又是这句话。   龙玄和周宁文这才闭了嘴。   “太子歇息吧,朕日后再来看你,”兴武帝的脸色又是冰冷一片了,起身就要走,看众人又在跪送,就又道:“左相与维儿跟朕走。”   罗维冲龙玉行了一礼,走到罗知秋的身后,跟着兴武帝一起往外走。   兴武帝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众人道:“太子伤重,你们也不要再打扰他。”   众人一起领旨,各怀着心思。兴武帝对皇子们的态度,一直就让人摸不清。你说他向来对儿子们冷言冷语吧,有时候他也会关心一下,知冷知热地很贴心。可你要说这位君王是一个好父亲,看他对着儿子们那张千年冰山脸,这话就算是再能违心的人,也说不出来。   出了东宫殿,兴武帝就说:“维儿,你姑姑也担心你,你去见你姑姑,朕和你父亲有话要说。”   罗维口中应着遵旨,却又不想去凤仪殿,他是真的怕兴武帝允许龙玄离京。   罗知秋握了一下罗维的手,冲罗维点了点头,悄声道:“为父心中有数,你去看皇后娘娘,不必忧心。”   罗维这才躬身站立一旁,躬送帝相二人离开。   “公子?”抬轿的小太监把软轿抬到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心中有事,在凤仪殿与罗知意只说了几名话,便面露疲惫之色。罗知意看罗维现在这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心下也着急,命尚喜又包了好些的药材给罗维带回去,也不敢再多留罗维,只吩咐罗维回去后要好好养病。   罗维知道罗知意想去看龙玉,只是没有兴武帝的点头,她这个中宫皇后还就是不能去东宫看亲生子。罗维又把龙玉的情况跟罗知意说了几句,有心想让罗知意劝龙玉远离龙玄,可是一想这话跟罗知意说了等于白说,便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等罗维把罗知意哄好,从凤仪殿出来,天色就已经近黄昏了。正要上轿回长明殿时,却在小太监的提示下,看到了凤仪殿外的游廊下,龙玄正等在那里。   121廊下一叙   罗维一步步慢慢走近龙玄,上一世里,这人何曾等过他?只是这时,他一步步走近他,心里却在叫嚣着离开,他还是不想与龙玄单独相处。   “你想我死吗?”龙玄却是在罗维到了近前后,开口就问罗维道。   “小臣怎么敢有这种念头?”罗维忙装惶恐道:“殿下是龙子,身份尊贵,小臣只是人臣,殿下这么说是想要小臣死啊。”   “你还会怕我?”龙玄道:“现在没人会再怕我,你这个天子近臣,何必再装小?”   “殿下……”   “我只是离开,从此不再他想,这样也不可以?”   “殿下说的话罗维都听不懂,”罗维一点都不相信这是龙玄的心里话,这人只要不死,成皇就永远是他的心中所想,“日后殿下必是亲王爵,殿下要去哪里?”   龙玄说道:“我去南方,远离是非不正是如你所愿?”   罗维挑一下眉,显得很无奈,“只要陛下恩准,谁敢拦着殿下去南方?周大学士?”   龙玄看向游廊外的冰天雪地,自嘲地一笑,“如果我可以去,你又要如何?麒麟影卫你会放着不用?罗维,太子仁德,我不如他,可是你就真认为他能做个好皇帝?”   “殿下说这话,就不怕罗维告到陛下面前去?”罗维面色倒是不改,只是心中暗自吃惊,龙玄竟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不怕,”龙玄道:“几句话无法置我于死地,你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事。”   “刚刚起风了,殿下说了些什么,小臣还真没听清,”罗维紧了紧身上披风的领绳,只在这游廊下站了这片刻,他就有些受不住寒了,“周大学士说南方如今多流民作乱,殿下若是去,是要施恩得民心吗?原来不光太子殿下仁德,二殿下也有一份仁德之心啊。”   被罗维说中了心事,龙玄也只是撇一撇嘴,“罗维就如你所说,我日后再不济也是个亲王,那你呢?这样殚精竭虑又是为了什么?子承父业?”   “没想过,”罗维被龙玄这一问,才在心中略略想了想,家人都平安无忧后,他要去做什么。一念之间,卫岚的身影出现在罗维的眼前,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情愿跟卫岚一起去到处走一走,看看大周的山水。想到这里,罗维面露了微笑,那样的日子想来应该很好。   龙玄愣神地看着罗维脸上这突如其来的微笑,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人真正笑过了?似乎已经很久了,“你,”龙玄迟疑着想问,却又猛地想到,这人的这一笑容也不可能是因为他才流露,再多的言语也就说不出口了。   “殿下无事,小臣就告辞了,”罗维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又冷下一张脸对龙玄道。   “总之你自己小心吧,”龙玄也不留罗维,只是又说了一句。他不争,自然还有人要争,你罗维又能保太子到何时?   罗维本已要走,听到龙玄的这句提醒,意外地扭头看了龙玄一眼,这人还会如此好心?转念一想,龙玄现在还只能是退到龙玉的身后,让龙玉庇护他一时,龙玉出事,龙玄的日子就更加难过,想到这里,罗维冲龙玄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哥,”龙翔却在这时一路找了来,远远地看见龙玄与罗维站在一起说话,生怕这两人要起冲突,忙就一路喊着跑了过来。   “小维,”龙翔跑到兄长和罗维的面前,张嘴还是习惯性地喊了罗维一声小维。   “五殿下,”罗维给龙翔也行了一礼,还是要走。   龙翔却问罗维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罗维说:“多谢五殿下关心。”   “你知道吗?”龙翔道:“我舅父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罗维杀吾’,你还要说他是说谎吗?”   “下旨抄斩柳氏满门的是陛下,”罗维没想到快一年过去,龙翔还要纠结于这个问题,“五殿下,难道柳双士父子不该死吗?”   龙翔的神情痛苦,自然是该死,可是他忘不了幼时,自己在柳双士怀中撒娇的样子,忘了不这人蹲着身子,在娥英殿前教自己学步的样子。很多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却因为这个人的死,一下子鲜明起来。对于龙翔来说,柳双士更像是一个父亲,这样的人他没法去恨。   “殿下还是想想被柳双士害死的人吧,”罗维想起柳双士却只有厌恶,说出的话也就无情,“谁在人世没有亲人?殿下为舅父伤心,伤心的人难道就只有殿下一人?我害了他?这人还真是死不悔改,难不成是我让他去与北燕勾结的?”   “维,……”   “翔,你真要问谁是凶手,你不如去想想他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是为了谁!是谁害他走了死路的!”   龙翔看向了龙玄,罗维的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想,只是他一直都不敢想。   就在三个人僵持着的时候,龙玄的侧室徐氏由两个倾文殿的宫人扶着,走了过来。   罗维看着徐氏高高隆起的肚腹,原来这个女人已经怀有了身孕,龙玄的长子就快要来到人世了。   “你怎么来了?”龙玄问,脸上却不见有多少关切之情。   “妾来给母后娘娘请安,”徐氏小心翼翼地说。她的父亲徐豁阵前自裁,五个兄长都被兴武帝斩于午门之外,上杭徐氏已经败亡,徐氏这个昔日侯门之女,却不敢在龙玄面前表现出一点悲伤之情来。   “小臣告退,”罗维告辞走出了游廊。两个小太监守着软轿就在游廊下等着,罗维上了软轿,直接就往长明殿去了。   “你去吧,”龙玄对徐氏道:“多陪母后说说话。”   徐氏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往凤仪殿去了。   龙玄也不再多留,转身也要走,走了几步,却发现龙翔还站在原地,“你做什么?”他回身问龙翔道。   “哥,”龙翔对龙玄道:“世人都能道舅舅一句罪有应得,可这话你不能说。”   “你觉得是我?”龙玄问。   龙翔咬牙,他是个所求不多的人,从小就只喜欢习武,他不明白龙玄,他们已是皇子,生来富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们的父皇君临天下,又有几日是真正开怀过?为什么他这聪慧的哥哥就是想不明白?他应该接着去恨罗维,还是恨这个哥哥?   龙玄苦笑,“罗维还真是厉害啊,只一句话,你就恨上我了。”   “与罗维无关,”龙翔小声道:“我们现在还有什么了?栖源柳氏没了,母妃就在身边,我们也见不到了,还有皇祖母,同样见不到,哥,我们现在还剩下了什么?”   龙玄低头不语,他心中的盘算从不会说与龙翔听,如今就更不能了。失去了一切?也不尽然,至少他还是大周的皇子,他没有被圈禁,龙玉还能把他当兄弟看待,他龙玄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龙翔等了半天也不见龙玄说话,赌气地一跺脚,跑走了。   龙玄轻捶一下游廊的廊柱,收拾了一下心情,他想出宫去走一走,不为别的,只是想散一下心。   122温药   罗维跟在赵福身后,进到长明殿中,就看见周宁文跪在兴武帝的御案下,而兴武帝则是一脸的怒容,自己的父亲罗知秋则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维儿来了,”兴武帝看见罗维进来,神色才缓了下来,问罗维道:“可是累了?”   “小臣不累,”罗维忙道,目光在周宁文身上停了一下,忙又移开。   “维儿还是先回去歇息,”兴武帝一点也不想让罗维看到他训斥朝臣的样子,特别这个人还是太子的岳丈,他怕同样身为太子外戚的罗维再被吓到。   皇帝开口让走了,罗维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只好看一眼罗知秋。   罗知秋冲罗维笑了笑,点了点头,让罗维不用担心。   “这小子,”兴武帝在御案后好笑道:“你还怕朕不让你父亲归家?”   罗知秋这才对罗维笑道:“快些回府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罗维这才退出了长明殿,心里却还想着,是不是周宁文又是因为反对龙玄去南方的事,触怒了兴武帝。想着想着,又想到太子遇剌的事,这究竟又是什么人做的?能知道龙玉行踪的人,就算是皇家中人,也没几个知道,更别提朝臣了,怎么会就遇剌了呢?   宫门外,卫岚看见罗维坐着软轿出来了,忙就迎上前来。   “岚,”罗维看到卫岚脸上才有了笑意,由着卫岚把他扶下了软轿,问:“你怎么来了?”   “公子快些上车吧,”卫岚扶着罗维到了马车旁,掀开轿帘就要扶罗维上去。   “两位公公近前来,”罗维却回身招手让两个为他抬轿的小太监近前来,赏了这两个小太监一些银两。   两个小太监千恩万谢地接了赏钱,看着罗维的马车走远了,才回到宫内。   马车里,卫岚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壶来,递给罗维道:“公子快喝了吧。”   罗维接到手上,说:“这是什么?”   “按魏太医的新方子刚熬的药,”卫岚说道:“太医说过了时辰喝不好,所以小小就熬好让我带来。”   小壶还是温热的,“你出来多久了?”罗维问卫岚,现在这个天,从相府到皇宫这里,再热的东西也应该是冰冷了才对。   “有一会儿了,”卫岚说:“公子快喝了吧,药冷了不好。”   “你用内力了?”罗维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人一定是用了这个笨办法。   “没用多少,”卫岚看罗维的脸色不善了,忙就说道:“公子有什么话,喝了药后再说吧。”   罗维几大口喝完了这苦得发涩的药水,“以后不准用了,”他故作不高兴地对卫岚道:“内力用来温药,你也不嫌浪费。”   卫岚就点头说好,下次再送药,卫岚还是一样不会让药凉的,只是现在,罗维说什么都是好的,他不会违他的意。   “用了内力,还难受吗?”罗维的手覆上卫岚的心口,“上次你用了内力后,不是还心口疼吗?”   “不疼了,”卫岚忙道:“那位王太医说我已经痊愈了。”   “太医的话信一半就好,”罗维摸了摸卫岚身上的衣服,看看这人今天是不是穿得暖,一边说道:“你要再发病,我也不能去找他算帐。”   “我会小心的,”卫岚递了一个蜜饯给罗维,“吃吧,那药很苦,我知道。”   罗维嘴里含着蜜饯,听着马车外喧闹的人声,突然道:“就要过年了,卫岚,我想去买些东西。”   “公子要买什么?”   “小孩子的东西,”罗维数着手指给卫岚听,“优儿的小玩意儿是不能少的,宁飞过完年也要带着家人去云关了,我也要买些给宁远和宁丽,他们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小孩的东西,是玩具?”卫岚从小也没过一件小玩意儿,真是给不了罗维什么建议。   “魏太医还在府里?”罗维又问。   “公子,”卫岚好像有点明白罗维为什么要去买东西了,“您不想让魏太医为您看病了?”   “那个魏大人啊,”罗维一脸苦相地摇着头道:“我看到他都怕了,除了开药就是开药,他就不能做点别的事了?”   “他是大夫,做的就是这事啊,”卫岚忍不住笑了起来,罗维也会有孩子气的时候啊。   “不管他了,”罗维撩开车窗帘,看看外面的街道:“等车拐到朱雀大街后,我们就下车去逛逛。”   “好,”罗维要去哪儿,卫岚自然是不会拦着的。   马车拐上了朱雀大街,这条街是上都最大最热闹的集市,商铺林立,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往往能连成一片。   罗维从车上下来,卫岚又为他披了一件厚袍。   “你们回去吧,”罗维对跟在他身后的七子和侍卫们说。   “这可不行,”七子说:“相爷可是吩咐了,公子,我们得一步不离地跟着你。”   “卫岚不是跟着我吗?”罗维道:“你们就,”罗维四下看看,随手指了一处酒肆说:“你们去里面吃点东西,我和卫岚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相爷……”   “我就在这条街上,”罗维却不想这么多人跟着,他们光就是站在这里,就引来不少人侧目了,“你们不跟着我,人家还不知道我是谁,带着你们这么多人,本来没贼都能给你们招了来。”   “不行,”七子现在想想罗维被卫岚救回来时的样子,都还在后怕,“公子,我们得跟着你,就算我们让二公子带人来清街都行。”   “清街?”罗维看看身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人群,眼角抽了抽。   “这话可是二公子自己说的,”七子还怕罗维不信他的话,又强调了一句。   “是啊,三公子,”后面的侍卫们都说:“二公子跟我们交待过的,一定不能让您落单。”   “一起走吧,”罗维没办法了,要是今天只带着卫岚走了,七子这些人回去后一报告,不光他要挨父兄的说,卫岚就得挨罚了。   卫岚跟在罗维的身边,他倒是有些兴奋,对于卫岚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一种悠闲的心情,走在热闹的人群里。   123鸳鸯扣   街上卖小孩子玩具的小摊很多,罗维随便买了买,就买了一大堆。   七子却是对满大街的吃食感兴趣,可是他看罗维对这些美味都孰视无睹的样子,还是没胆子开口跟罗维说要买吃的。路走到一半,七子忍不住了,拉拉卫岚的袖子说:“卫大哥,你饿不饿啊?”   “什么?”卫岚对生活要求从来就不高,吃饱穿暖他就很满足了,这会儿他一点也不饿,这也没到吃饭的点啊。   “卫大哥你是饿了吧?”七子却冲卫岚挤鼻子弄眼。   “行了,”罗维在一旁看得清楚,拍了七子的脑袋一下,“是你自己想吃吧?”   “要不就买一点吧,”卫岚看七子抱着脑袋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给七子说情道,他是把七子当弟弟看的。   “去买吧,”罗维看一眼七子,好笑道:“女孩子才喜欢吃零嘴,怎么你也喜欢吃这些?”   七子却是不管罗维的讽剌,欢呼一声往一个卖糯米糕的小摊子跑了过去。   “岚,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罗维问卫岚道:“想吃的话,我们就去买点?”   “我不用了,”卫岚忙摇头,满大街的吃食里,他吃过的少,没吃过占了大多数,卫岚根本就不知道哪种好吃,哪种不好吃。   罗维看侍卫们的手上都抱了不少东西,再看看天色,却还没到可以让魏太医等不及先回宫的样子,便只得再四下看看。   “公子,”七子捧着几份热气腾腾的糯米糕跑了回来,递到罗维跟前说:“你吃不吃啊?”   罗维拿了一块递给卫岚,说:“岚尝尝吧,我不吃甜食。”   “公子,我觉得你现在除了对白粥感兴趣,好像其他的你都不爱吃了,”七子说:“公子,你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净胡扯,”罗维往旁边的一家玉器行走去,嘴里对七子说:“我又不是和尚,还吃斋念佛呢。”   “这位公子,请进,”玉器行的老板看罗维带着人往自己家的店走过来了,忙就跑到店门口招呼,“您随便看看,小店的玉器都是上等货。”   “你们在外面等我,”罗维对七子和侍卫们说了声,“岚跟我进去看看,”就带着卫岚进了这家玉器行。   罗维在上一世曾经是喜欢过玩奇石玉器的,可现在他对这些是没什么兴趣了,进来纯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是罗三公子,”柜台后面的内屋里,福运看到罗维进店,马上就慌了,附身小声对坐在桌边的龙玄道。   “嗯,我看到了,”龙玄手里还端着一只茶杯,“他看不到我们,你慌什么?”   福运站在一旁不吱声了。   这里是柳双士留给龙玄的秘密产业之一,龙玄也是在柳双士死前去天牢探监时,才得到了这个产业。龙玄没想到,今天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就能遇上罗维。   卫岚对玉器是一点也不了解,看着一店的大小玉石器物,卫岚看得有点目不暇接,好像每一个都很好看。   “这位爷,这可是宣州的玉石,”老板见卫岚的目光在一件小玉器上停得久了一些,忙就跟卫岚介绍道。   宣州?正在看一尊玉石佛像的罗维走了过来,宣州不就是卫岚的故乡吗?“岚,你看中什么了?”他问卫岚道。   “没什么,”卫岚忙道:“只是这个好像是个钮扣,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罗维看向卫岚手指的这个小玉器,却是一对鸳鸯,一只胸前有扣锁,一只胸前是扣环,“这是鸳鸯扣啊,”罗维笑了起来,“岚,这可是情人间的定情信物哦。”   卫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没看过这个。”   罗维拿起这块鸳鸯扣,宣州的玉石都为墨绿色,质地并不细致,却又通透,在光的照耀下,可以光晕流转,让人如同看着一汪绿水凝在掌心。   “公子,”老板这时却又拿了一个鸳鸯扣出来,对罗维说:“如果是送小姐们的,您可以看看这一个。”   罗维看一眼手上的,再看看老板手上的,才发现,自己手上的这个鸳鸯扣是不分雌雄的,而老板手上的却是一对雌雄的鸳鸯鸟。大周的不少公侯府地,富贵人家都养有男宠,平民百姓,无钱娶妻的,也可男男成对为家,所以如鸳鸯扣这般的定情之物,雕刻成不分雌雄的,也不奇怪。   “这两个是不一样,”卫岚这时也看出不一样的地方来了。   “这个我要了,”罗维一指自己手上这个,问老板道:“多少钱?”   老板看罗维把玩手中鸳鸯扣的样子,便知道这是个懂行的,再看看店外的那些侍卫,真就没敢跟罗维狮子大开口。   “公子要买这个玉?”但卫岚还是被这个上百两白银的价钱给吓到了。   “我喜欢,”罗维对卫岚道:“岚不喜欢?”   卫岚说:“我不懂这个。”   “以后我再教你,”罗维冲卫岚笑言了一句后,一边给了老板一张银票,一边就问老板道:“你这儿还收玉石吗?我家里有不少,想卖掉。”   有生意上门,老板马上就应承了下来,让罗维在店中稍等一会儿,他去后屋取些银两。   罗维看了看店中的两个小伙计,都面向外站着,注意不到他与卫岚,便分了一半的鸳鸯扣递给卫岚,道:“岚,这个给你。”   卫岚站着不动,惊讶地看着罗维手中的半枚鸳鸯扣,似是不太明白罗维的用意。   “你不要?”罗维晃了晃手。   “公子真的要给我?”卫岚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岚不要啊,”罗维故作伤心道:“那就算了。”   卫岚伸手飞快地从罗维的手中拿过了那半枚鸳鸯扣,说:“公子给的,我怎么会不要。”   “要收好哦,”罗维手指戳一下卫岚的心口,“不可以丢了。”   “那这一半?”卫岚指着罗维的另一只手问。   “当然是我收着啊,”罗维笑问:“你希望我给谁?”   卫岚心中喜悦,但也只是抿嘴一笑,将罗维身上披着的厚袍又往上拉了拉,这半枚鸳鸯扣应是他这一生最为珍惜之物了。    124龙玄的怒火   “公子,小人这就跟公子去府上,”老板带着一个老伙计走了出来,对罗维道。   罗维与卫岚相视一笑,“走吧,”罗维对老板说了一声。   福运一直看到罗维走出了店门,才松了一口气,转眼看龙玄时,马上又被吓到,“殿,殿下?”他看到龙玄手中的茶杯已经被这主子生生捏碎,手上的血流在身上,已经染红了大片的衣襟。   龙玄直到听到福运喊,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殿下,奴才这就给您去找个大夫来,”福运说着就要往外跑。   “一点小伤而已,”龙玄看一眼自己手上的口子,深深的一道口子,几乎要将他的这个手掌给划开两半,他却不在乎地对福运道:“你替我包一下。”   福运看看龙玄手上的伤口,说:“殿下,这得上药啊。”   “先包起来吧,”龙玄手伸在那里,血流个不注,他自己却是无知无觉一般。   福运手哆嗦着替龙玄抱扎伤口。   “那个与罗维一起进店的人是谁?”龙玄突然又问道。   福运说:“奴才只知道他是三公子的侍卫,叫卫岚。”   “卫岚?”龙玄念着这个名字,他到今天才知道罗维的身边还多了这样一个人。刚刚的那一幕深深地剌痛了龙玄的眼。不管是那个鸳鸯扣,还是最后那两个人相视一笑时,罗维笑容中的暖意和无邪,不过就是一个侍卫罢了,值得你这样对待?   鸳鸯扣,龙玄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这是什么?”   “这是鸳鸯扣啊。”   “你送我这个?罗维你没疯吧?”   “玄?”   “我说过了,我是皇子殿下,不是什么玄,你要我说几次才能懂?还是说你现在已经笨到听不懂我说的话了?!”   “那这个……”   “你还真是麻烦!”扬手一扔。   龙玄记得那个鸳鸯扣被他扔进了倾文殿后院的深池里,那时罗维一个人在那个深池边站了很久,最后有宫人看到他把另一半鸳鸯扣也扔进了深池中。再后来,龙玄回想着,他听说他在街上被赵氏兄弟打伤,他没有去相府看过他,因为这人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龙玄以为只要这人伤好后,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像以往那样,跟左跟右,赶都赶不走。   “殿下,”福运实在没办法为龙玄把血止住,“这伤口得上药啊。”   “去跟店里的人要点金创药,”龙玄不耐烦道:“大惊小怪什么?”   福运忙跑去找店里的人要药。   龙玄颓然地坐着,他没想到等罗维的这次伤好之后,以前的那个罗维就不见了。鸳鸯扣,那种笑容应该都是属于他的,为什么现在却属于了另一个人?龙玄的心开始痛,卫岚?龙玄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竟然在刚刚那一瞬间是如此的恨不得杀了这个人,从来他龙玄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江山是如此,人,也一样是如此。   福运拿来了药,还带来了一个大夫,如此深的伤口,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自己给龙玄包扎的。   这大夫对于龙玄这种外伤,诊治起来倒是熟练。   龙玄倒也安静,看着大夫替他包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福运在一旁干看着,插不上手。龙玄会弄伤手,一定跟罗三公子有关,可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敢问原因,总觉得这主子现在的心思是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大夫包好了伤口后,又给龙玄留了药,叮嘱龙玄这段日子这手都不可沾水,这才收了诊金回去。   福运看龙玄坐着不动,他是不敢催龙玄回去,只得站在一旁等着。站着站着,又开始在心里瞎想,要是罗维发现了这家店也是自家主子的产业,那该怎么办?看罗维现在对主子不依不饶的架式,这家店,主子怕是也保不住啊。   龙玄一直在这家店里坐到天黑,以至于这家店的店伙计们都觉得今天的日子分外难熬。   天黑之后,老板才回到店里,还是雇了一辆大车回来的。   龙玄看着老板和伙计一件件把大车里的物件搬到店堂里,冷声问老板道:“这是你多少银两拿回来的?”   老板忙回龙玄的话道:“三公子只是让小人放到店里暂卖。”   龙玄看看地上的这些玉石、珊瑚、假山盆景,这些都曾是罗维喜欢的东西,如今就这样都扔了出来换银子?相府公子不会缺钱,这只能说明这人如今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了。   “殿下?”看着龙玄隐着怒气的脸,看到罗维病中时,自己替主子送去的玉山石就放在主子的脚下,福运是暗暗叫苦,只怕龙玄迁怒于自己。   龙玄心中的怒火几乎是压抑不住,他送给罗维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他送罗维的东西不多,只是区区几件,都是向罗维发火之后,自己都觉得过分之时,才送去哄哄这人的,所以龙玄都还记得这几件东西。   “主子?”龙玄阴沉的脸色把店老板都吓住了,是自己这笔买卖不该做?这主子当时明明点头的啊,现在又要翻脸了?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龙玄在一堆物件里,把自己送与罗维的东西都指了出来,对老板说:“这些我都要带走。”   老板忙说:“小人这就替主子包起来。”   “你去了三公子的府上,他与你谈得这笔生意?”龙玄又问。   老板说:“三公子说他累了,是相府的大管家与小人谈的生意。”   “是管家把这些东西给你的?”   “这倒不是,是三公子身边的一个小侍从,小人听管家叫他小小。”   原来这还是罗维自己的意思,刚刚才升起的一点希望,一下子又都变成了失望。“拿上东西,我们走,”龙玄命福运道。   福运就跟老板一起,忙着把龙玄指的那几件物件包裹起来。   龙玄就又注意看了看这堆物件,看看有没有他父皇赏下的,不能拿出来卖的物件。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没有一件是宫中御赐之物。龙玄突然又觉得自己好笑,罗维怎么会做这种让人捏住把柄的事?事到如今,他还是要把罗维想成,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讨好卖乖的小胖子吗?   125说亲   罗知秋这日回到府中,身上带着些酒气。   “你这是和谁一起喝酒了?”傅华忙命人去给罗知秋做醒酒汤,一边就问罗知秋道。   罗知秋说:“我与周大学士一起出的宫,他一定要邀我去喝两盅,我推辞不过就去了。”   “那太子殿下怎么样了?”听到罗知秋与周宁文一起喝的酒,傅华就不担心了,又问起太子来,“伤得严重吗?”   “外伤倒是没有,”罗知秋道:“就是后心挨了剌客一掌,太医说是要调养。”   “又是调养?”傅华如今听这两个字,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了,罗维的病,总不见好,太医是这么说,现在太子的伤,这帮太医还是这样说!   罗知秋摆了摆手,说:“谢语怎么样了?”   “一样,”傅华没好气道:“那个任太医也说要调养,明远受得是外伤,内伤倒是没有。”   “我去看看他去,”罗知秋就想起身去看谢语。   “你现在一身酒气,再冲了明远那孩子,”傅华道:“还是等这酒气散了再去吧。明远现在应该还睡着呢。你还是要派人去告诉谢大人一声,不能让人家担着心啊。”   “嗯,”罗知秋道:“我今晚就写信给谢大人送去。维儿呢?”   “回来后来见过我,说是累了,我就让他回去休息了,”傅华想着罗维就又是忧心,“他这身子到今天还是不见好,走路都没什么力气,这要怎么办才好?我问了七子,他今天还去街上逛了,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保重呢?他现在是能去逛街的身子?”   “维儿在府里关了有大半年了,”罗知秋听傅华这话又要不好听了,忙道:“去街上散散心也好,明日再让魏太医来给他把一下脉,你就不要念他了。”   傅华知道如今在罗知秋的面前,罗维是说不得的人,只得不再提罗维的事,问罗知秋道:“周大学士也没请你喝过酒,怎么今天想起来请你去饮酒了?”   “他倒是有一件好事要说与我,”罗知秋的脸上这才有了笑莫样。   “哦?”傅华忙问:“他还能有好事给相爷?”   “周家的那个七小姐,你是见过的吧?”罗知秋问。   傅华说:“那丫头我见过,闺名淑慧,还是正房夫人生的嫡女,相爷怎么想起问她了?”   “这丫头与我们维儿同年,小了维儿六个月,”罗知秋说:“周大学士是想与我们结个儿女亲家啊。”   傅华高兴起来,她与这周家七小姐前几日刚刚见过面,“我说这周夫人那日怎么带着七小姐一起去上香呢,在我面前把她家的七丫头夸成了一朵花一样,原来周家是打了这样的心思。”   “你觉得这周七小姐的相貌人品可配我家维儿?”罗知秋问。   “那丫头长得不错,但真论漂亮,还是我们维儿胜上一筹。”   “哪有拿自家儿子与人家闺女比漂亮的?”罗知秋好笑道:“这话被人听去岂不笑话?”   傅华道:“维儿这样的容貌,给他找个丑的,你就愿意?”   “好,好,”罗知秋让步道:“你就说这七小姐能否配上维儿吧。”   “这丫头听说琴棋书画都还不错,性子我看也温顺,配维儿是不差,”傅华对这位周家七小姐的印象还不错,“你要是不放心,我再让人打听去。”罗启和罗则的婚事,傅华是一点主也没做上,现在罗维的婚事可由她作主了,傅华的劲头也就上来了。   “还是问问维儿自己的意思吧,”罗知秋却是想着罗维在这次刑罚之后,是否愿意现在就娶妻这都是个问题。   “男大当婚,”傅华说:“他还有什么不愿的,周七小姐有才有貌,周家与我们也是门当户对,这有什么不好的?”   “爹,娘,”罗则回府来给二老请安,正好听到傅华的最后一句话,“你们在说什么周七小姐?”   “今天周大学士跟你爹提亲了,”傅华笑道:“要将他家七小姐嫁给我们小维,我跟你爹正在商量这事。”   罗则对上都的贵族小姐们是一概不知的,他只关心罗维,问道:“那小维知道吗?”   罗知秋说:“还没告诉他。”   “那还是问问小维吧,”罗则说:“万一你们这里定下了,他要是不满意,你们还要逼他娶不成?”   “我会找机会问问他,”罗知秋说,罗维的婚事,其实这个家里谁说了都不算,这还得看兴武帝的意思。   “你们问你们的,我打听我的,”父子两个都说这话了,傅华便只能是往后退一步了。   “听说明远这次伤得厉害,”罗则又问起谢语来:“太医今天怎么说啊?”   这时管家把醒酒汤端了上来,罗知秋喝了后,就对罗则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罗维这里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后,精神才又好了一点。入夜之后,天气更为寒冷,他如今又格外的耐不住寒,便让小小拿了一个小桌放在床榻上,他就半躺半坐在被窝里吃着饭。   罗则跟罗知秋看完睡着没醒的谢语后,就来罗维这里看罗维。罗则一走进罗维这间遮得密不透风,又烧着炭火取暖的卧房,就觉得又闷又热,几乎透不过气来。再一看床榻上,罗维还裹着被子坐着,就是叹气,如果罗维身体好,何需畏寒到如此地步?   卫岚正劝着罗维多吃些东西,见罗知秋和罗则进屋来了,忙从罗维的床榻边上起身道:“相爷,将军。”   罗则对卫岚道:“岚啊,小维今天吃了多少饭?”   卫岚说:“一碗粥。”   罗则走到床榻前,看看小桌上放着的菜,一口也没动过的样子,就对罗维道:“小维你要吃得下,就多吃一点,这样身子才能好的快。我听说你今天入宫去了,回来就累着了,你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罗维笑起来,说:“卫岚已经说了我半天了,二哥也要来说我了?我用过点心了,这会儿吃不下,等我饿了,再吃就是。”   卫岚摇摇头,就那小半块核桃酥,也不知道能在胃里占多大的地方。    126自己找所爱之人   罗维跟罗则玩笑过后,就问罗知秋道:“爹,陛下对二殿下去南方之事,有决定了吗?”   罗知秋看着卫岚双手端着小桌出去了,才道:“周大学士一力阻拦,陛下现在还在犹豫。”   “二殿下要去南方?”罗则道:“那就让他去啊,省得他在上都这里让我们都不得安生。”   罗维马上说道:“他还是待在上都的好,这样不管他做什么,我们都可以看到,去了南方,谁知道二殿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罗知秋道:“维儿,你真的觉得二殿下留在上都会比较好?”   罗维说:“如果去南方对他没有好处,那二殿下何必主动跟太子殿下说他要去南方?”   罗知秋说:“那太子殿下这次遇剌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罗维想过这个问题,但真的是没想出什么来,“邱相说他要查的,”他对罗知秋和罗则道:“不如我们就看看他能查出些什么来吧。”   “邱澈?”罗则叫了起来,“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嚷什么?”罗知秋喝罗则道:“在你眼里还有好人吗?”   “这个邱相怎么不是好人了?”罗维问罗则道。   罗则压低了声音说:“你病了这些天,外面的事我们都没说给你听,这个邱澈上京之后,不知道安了多少他自己的人到朝廷里来,爹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罗维听了这话只是一笑,兴武帝当然不会让朝廷里他罗家一家独大的,捧邱澈的势力,是他已预料到的。想到这邱澈,罗维突然心下一动,对罗知秋道:“父亲是不是想让二殿下离京去南方?”   罗知秋坐在罗维的床前,他对朝堂上的一切早已厌恶,只是现在还不是他可以离开的时候,“维儿,你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太子殿下一人面对所有的敌意,总是不好。”   罗则是不大懂老爹的意思,但罗维却是听懂了,只是想让龙玄站在龙玉的面前,替龙玉挡去其他皇子对皇位的贪念,这是不可能的事。   “维儿,”罗知秋这时道:“你是不是怕二殿下?”   罗维一愣,他怕龙玄?   “我想二殿下去南方之事,邱相也不会同意,”罗知秋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们不用做什么。太子殿下就算是想帮忙,周大学士那里一力反对,太子的心意也会改变的。”   “哎呀,”罗则这时不耐烦了,这些朝中帝位的事,他听着就烦,“小维,你还不知道吧?周大学士想收你做他的女婿呢!”   “什么?”罗维更是愣神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周家的七小姐,要许给你为妻,”罗则觉得这会儿的罗维看起来有点傻,“娶媳妇你还不高兴?”   罗维这时反应过来了,周宁文这回送女儿送到他这里来了,“这人不知道我身体不好?”当下罗维就没了好脸色,“把女儿嫁给我?他是看中我了,还是看中我们家了?”   罗则本还高兴,听罗维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维,你这身体怎么了?又不是好不了了?你现在不就比过去好?”   “这个周宁文不是什么好人,”罗维说道:“爹,二哥,以后你们少理这种人。”   罗则说:“这个周宁文也得罪你了?”   “如果我们家有个妹妹,你会舍得把她嫁给一个病秧子?”罗维问道。   “这是什么话?”罗则不高兴了,“你怎么就是病秧子了?你不知道现在上都多少小姐千金想要嫁给你呢!”   “二哥是自己找得夫人,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也要自己找一个。”   “你跟我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罗知秋见兄弟俩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了,就开口道:“不喜欢就算了,我去回周大学士一声就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罗则不死心地又问罗维。   “我,”罗维一笑,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道:“我也许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你还喜欢男人不成?”罗则又想起了过去,关于罗维喜欢龙玄的那些流言蜚语,现在没人会再说罗维喜欢龙玄这话了,可难不成这小子真的是喜欢男人?   “怎么?”罗维问罗则道:“我若是喜欢男子,二哥还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你,”罗则看了罗维半天才问道:“你真的是喜欢男子?”   “这事以后再说吧,”罗维突然又笑了起来,“二哥原来这么不经逗的。”   “这事也能拿来开玩笑?!”要不是罗维现在还病着,罗则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弟弟了。   卫岚这时端了药进来。   “你喝了药后就休息吧,”罗知秋想跟罗维再说说太子的事,可是看罗维的脸色比白天时,是差了不少,再多的话也只能另找机会说了。   罗维点头,他是累了,脑子想想东西,可身体却在嚷着要睡觉。   “太子的事怎么办?没个说法吗?”出了罗维的卧房,罗则就忍不住问罗知秋道:“陛下派谁查这事了?”   “轻声一点,”罗知秋冲罗则摆手,“别吵到你弟弟。”   罗则只得跟着罗知秋出了罗维的院落,才小声问道:“是派谁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谁都没派,”罗知秋站在角门里,低声道:“不知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啊。我想等明远醒来后,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会是太子自己惹的事?”罗则忙问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南方的水患,”罗知秋摇了摇头,“总之很麻烦,还是等明远醒来后,再说吧。”   “不行我去问啊,”罗则跟太子龙玉自幼一起玩到大,关系不比常人,听罗知秋这么一说,马上就说道:“我去问,他不会不说实话的。”   “你还是劝太子离二殿下远一些吧,”罗知秋道:“这个时候,不是讲兄弟情义的时候。”   “这话我说过很多回啊,”罗则道:“他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罗知秋只觉头疼,太子龙玉心性宽厚,不喜与人争斗,随了罗知意的性子,只是这样的心性,在皇家就真的是让他们这些太子身后的人为难啊。   127为何对我这样好?   “刚刚我二哥的话你听到了?”卧房内室里,罗维喝了药后,问卫岚道。   “嗯,”卫岚接过空了的药碗。   “我不会娶妻的,”罗维说道:“以前还有可能,不过现在,还是算了,没可能了。”   卫岚把空碗送了出去,回来后就看着罗维出神。   “怎么了?”罗维问。   “公子,”卫岚坐在了床榻边上,问罗维道:“你为什么要对卫岚这样的好?”   “为什么啊,”罗维抿嘴一笑,“我也不知道啊。”   卫岚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罗维说些什么,但罗维的这句不知道,还是让卫岚的心情失落。张一下嘴,想说些什么掩饰心情的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罗维伸手摸上卫岚的脸庞,“岚是唯一一个跟我的过去没有关系的人,你可以陪着我,一直陪着我。你不知道,以前我也对一个人好过,可是却让那个人讨厌,我这个人不够好,是个……”   “公子哪里不好了?”卫岚握住了罗维的手,打断了罗维的话,这只手冷的让卫岚心疼,“这个人是谁?”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罗维说:“都过去了。至少岚不会讨厌我,对不对?”   “卫岚怎么会讨厌公子?公子不讨厌卫岚就好了,”卫岚急急地说道:“卫岚以前不过是个……”   “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要再说了,”罗维把头靠在了卫岚的肩头,过去种种他都不想再去想了,如今看到龙玄,心情还是无法做到平静如水,但那种为了这个人不顾一切的痴已经没有了,“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可以对我好的人,”罗维说话的声音很轻,如梦中细语一般,“岚你的运气不好,遇上我这个自私的人。”   卫岚只能抱紧了依在他肩头的人,罗维终日也是笑脸迎人,但一直跟在罗维身边的卫岚知道,这人一直都活得不开心,心事重重。卫岚看一国之相的罗知秋,都没罗维的心思这么重。“公子,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说这话?”   “睡吧,”罗维却不想再说,“明日我们去护国禅寺,我想见见拂衣大师。”   “见国师?”   “是啊,就不知道他愿不愿见我了,”罗维往床榻上一躺,“睡吧。”   卫岚说:“我去洗一下。”   “嗯,”罗维闭上了眼。   等卫岚梳洗回来后,罗维似是已经睡熟。卫岚不知道自己是去睡那张放在窗前的躺椅,还是睡罗维的这张睡榻,正犹豫着,罗维睁开了眼,“公子,”卫岚轻喊了一声。   “怎么还不上来睡?”罗维半睁着眼,有些迷糊地说:“怎么还站着?地上不冷吗?”   卫岚这才躺在了罗维的身边。   罗维嘟囔了一句:“还是你身上暖和。”   卫岚把罗维拥入怀中,两个人相拥着睡了。   到了半夜时分,宫中来了个大太监,敲开了左相府的大门。   罗知秋已经睡下,又被管家叫了起来,匆匆穿了衣后,出来见这位大太监。   “相爷,”这大太监看到罗知秋后,就一脸的堆笑,道:“陛下命奴才来告之相爷一声。”   罗知秋忙肃立道:“公公请讲。”   这大太监道:“今日丑时,李贵妃娘娘生下十皇子。”   罗知秋听到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皇子,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皇帝无子不行,可是子嗣一多,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还是现在的后宫总管妃子,李氏贵妃所生。太子的将来,又多了一个强敌啊。“公公先行回宫,”罗知秋强笑着对大太监道:“本相稍适准备之后,就会进宫。”   “陛下也说了,”这大太监得了罗知秋的赏,更是眉开眼笑地对罗知秋道:“这时天寒地冻,罗三公子身体不好,就不要即时入宫去了。”   “臣谢陛下,”罗知秋忙向皇宫方向遥拜。   大太监走了后,罗则才赶了过来,看罗知秋面色不悦,忙就问:“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李妃生下了十皇子,”罗知秋道:“你回去换上官服,随为父入宫贺喜去吧。”   “李妃也生了皇子?”就算是罗则这样的不谙政事之人,也知道这个小皇子的出生,对太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你快去吧,”罗知秋催罗则去换官服。   “那小维呢?要喊他?”罗则问。   “陛下恩准他今夜不必入宫,”罗知秋道。   “那爹你等我一下,”罗则快步回房去换官服了。   罗知秋自也回房去换官服。这下傅华和许月妙也睡不成了,管家也得带着府中的下人,为罗知秋备轿,为罗则备马,要跟着出门的侍卫们,也得都准备一下。众人是一阵忙碌,左相府都忙开了。   唯独罗维的院落里,庭院深深,没有人声。   “维儿明日起床了,你再告诉他这事,”罗知秋临出门时,吩咐傅华道:“他若不醒,你也不要去打扰他。”   “维儿身子不好,”傅华说:“我怎么会去吵他,你快些去吧。”   罗知秋这才上了轿,罗则骑马跟在一旁,带着一队侍卫往宫里去了。   罗氏父子俩进到宫中,长明殿外已经有不少大臣在候着了。怕这些大臣们受冻,兴武帝还命人在殿外放了炭盆,供这些大臣们取暖。   “相爷,”先到一步的周宁文正在与人说话,看见罗知秋走了进来,忙就走上前来,拱手一礼说:“相爷也到了。”   “周大人,”罗则身为晚辈,给周大学士行了一礼。   旁边的大臣们都纷纷与罗知秋见礼,罗知秋好脾性地一一还礼。罗则走到赵君博,赵君毅的面前叙话,远离那帮让他心烦的文臣。   “小维怎么样了?”赵君博开口就问起罗维来。   “还是不吃饭,”罗则小声道,一边还摇摇头,“看着还是不大好。”   赵氏兄弟便只能跟着罗则一起发愁,对于刚出生的小皇子,他们是一点感想也没有,只道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罗维却是他们心忧的对象。    128李妃产子   周宁文一直等到罗知秋与众大臣都寒暄过了后,才与罗知秋站在了一旁,小声道:“陛下去了李妃娘娘那里。”   罗知秋说:“皇子诞生,如此喜事,可喜可贺啊。”   周宁文说:“是啊,这是我大周之福啊。”   两个人这话都是说与旁人听的,包括太子在内,前面的九位皇子,哪一位出生时,兴武帝亲去产房外守过?这个十皇子看来在兴武帝心中的地位就是不同啊。   “李侯夫妇也去了,”周宁文又小声道。   “那太子殿下也去了?”罗知秋问。   “殿下行动不便未去,太子妃去了,”周宁文道:“皇后娘娘也是去了的。”   罗知秋看看天边的启明星已经若隐若现,若有所指地对周大学士道:“看来我们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见到陛下了。”   另一边,右相邱澈的身边也围着不少大臣,也在小声说着些什么。   罗知秋心知这右相的心里怕是也无喜悦之情,九皇子龙毅还年幼,原本仗着是最小的儿子,还能得到一点兴武帝的关爱,如今十皇子出生,身后还站着常淮李氏一族,九皇子一夜之间,就多了一个劲敌。其实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罗知秋心中感慨了一句。   李妃的琴瑟宫中,兴武帝看着皇后怀中的十皇子,对皇后道:“这小儿还真是稀奇,生下来,看到朕后竟然就会笑了。”   罗知意看着刚出生一个时辰的十皇子,也觉得稀奇,她自己也生了三个儿子,还是第一次看到生下来,哭了几声,就知道望着人笑的小婴儿。“陛下您看,他也对着臣妾笑了,”   帝后二人一起逗弄起了这个小婴儿。   “跟小维一样,”罗知意突然又说起了罗维。   “维儿怎么了?”兴武帝一听皇后说起罗维了,忙问道。   “听臣妾的兄长说过,小维生下来也是笑的,”罗知意说道:“小维那时候可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说是像仙童一样,只可惜臣妾没能看到小维在襁褓中的样子。”   兴武帝伸手戳了一下小皇子的脸,小皇子张嘴依呀了一声。   “哦,”罗知意笑道:“陛下,小十在喊父皇呢。”   兴武帝大笑起来,笑容中又带着苦涩。罗知意说起罗维的小时候,兴武帝自然而然就又想到了罗知锦,知锦生下的孩子,定然如仙童一般了,只是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啊。   李侯夫妇在外殿听到兴武帝的笑声,心中都是一喜,皇帝笑得如此开怀,想来对这十皇子是极喜爱了。   嫔妃们和太子妃的心中却都是不喜,但个个面上都不能表露出来,都是面带笑容,说着些全无真心的好听话,全当是应景。   赵福这时走了进来,向兴武帝禀道:“陛下,大人们都到了长明殿外,等着向陛下贺喜呢。”   “维儿来了?”兴武帝问。   赵福忙道:“陛下吩咐不可打扰三公子休息,所以三公子应该还不知道这件喜事,奴才只看到罗相爷和都尉大将军到了。”   “维儿身体不好,”兴武帝看罗知意看着他,便解释了一句:“朕就想让他多休息,他如今也受不住寒。”   “小维的身子,”罗知意听兴武帝说到了罗维的身体,也不禁愁道:“养了这大半年了,还是不见好。臣妾白天里见他,又是瘦了,这药也吃了不少,怎么总是不见好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兴武帝想到罗维的病,心中对十子出生的喜悦一下子就淡了不少,对罗知意道:“皇后在这里吧,朕去见见大臣们。”   罗知意道:“李妹妹醒了后,要见陛下呢?”   “有皇后在即可,”兴武帝这时又是一张冷脸了,又看了一眼皇后抱着的十皇子后,便离开琴瑟宫,回长明殿去了。   “娘娘,”兴武帝刚走,龙玄倾文殿的宫人就跑来了,在罗知意面前跪下道:“二殿下的徐侧室肚腹有些不好,想请个太医去看看。”   今晚李贵妃生产,医术好的太医全在这里候着。徐氏如今怀着的可是龙玄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家看重的。罗知意忙就点了两个太医,跟着这宫人去倾文殿,想想还是不放心,又让身边的薛嬷嬷跟着去看看。罗知意再不问宫中事,也知道宫里的人都是惯于高看低踩的,龙玄如今不比从前,罗知意是生怕龙玄此时再遭人刁难。   倾文殿的一间内殿里,徐氏倒在床上不停地轻声呼痛,浑身都汗湿了。龙玄在外间来回踱着步,心下也是着急。虽然徐氏已无母族可言,对龙玄来说已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但她腹中的胎儿,却是龙玄的第一个孩子,龙玄对这个孩子是期待的。   龙翔坐在一旁,看着龙玄在面前走来走去,他是坐立不安,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说了几句干巴巴的安慰话后,自己都觉得还不如不说,只能是闭上嘴,坐在一旁等着。   太医跟着宫人进来后,“快去看看,”龙玄也不要他们行礼了,直接一指内室说道。   两个太医忙进了内室,龙玄看了龙翔一眼,也跟了进去。龙翔起身也想进去,迈出一步了,才想起那是哥哥妾室的卧室,他这个弟弟还不能进去,只得又坐下来干等。   “五殿下,您喝茶,”福运替龙翔又续了一杯茶。   龙翔烦燥地冲福运一摆手,他现在哪有喝茶的心情?   内室里,两个太医轮流为徐氏把脉,然后两个人就凑在一起商量。   “我的孩子?”徐氏疼得有些神智不清,但还是关心自己腹中的胎儿,忍着痛问道。   “太医在这儿,”龙玄走上前安慰徐氏道:“你不要担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龙玄此时的温言让徐氏反而是吃了一惊,就算她还是上杭徐氏的大小姐时,龙玄都不曾对她如此和颜悦色过,果然女人还是要有一个孩子傍身啊,徐氏心中黯然,但还是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对龙玄道:“妾身省得,让殿下担心了。”   129何方是出路?   太医把过脉后,随即就开了药方,让人按方去抓药熬药。   “她的情况如何?”等三个人都到了外室后,龙玄便问两个太医。   两个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首先开口。   “说话啊,”龙翔急道:“孩子会不会有事啊?”   龙玄看两个太医的样子,就知道徐氏的情况怕是不好,便对一直等在外面的薛嬷嬷说:“嬷嬷回去与我母后说吧,就说徐氏马上就会吃药,没有大碍,请母后不要挂念,”说着话,龙玄便看了福运一眼。   福运马上上前,对薛嬷嬷道:“嬷嬷,小的送您出去。”   薛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龙玄这是不愿让她听徐氏的情况,也不点破龙玄的心思,反正皇后娘娘的心意已经尽到了,这边不领情,就怪不得她们凤仪殿不尽心了,当下就堆起笑脸,对龙玄道:“徐夫人贵人必有大福,没事就好,奴才这就回皇后娘娘去。”   “这是我们二殿下赏的,”福运在送薛嬷嬷出门后,塞给了薛嬷嬷几锭份量十足的银子。   殿中,龙玄对太医道:“不要紧,你们有话直说,我不是讳疾忌医之人。”   两个太医又是互看一眼,最后年长的那个说道:“殿下,侧夫人的情况不乐观,心情郁结,肝气犯脾,病情看来已久。”   “肝气犯脾?”龙玄自己对医也是懂得一二的,听太医这么一说,便道:“那是要开泄火的药了,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孕,这要如何对症下药?胎儿的情况呢?”   太医开药之时其实也为难,怀孕之人,泄火之药万不能碰,他们也只能开一剂缓解的药,只是这药能止一时之痛,不能治本。   “胎儿呢?”龙翔在一旁也问。   “殿下,”太医似是想了又想之后,才对龙玄道:“侧夫人滑胎之状已显,下官等也只能是尽力保胎,但下官只有两成的把握。”   “你呢?”龙玄问另一个太医。   “下官也只有两成,”这太医忙道。   龙玄隐在袖中的手狠狠地一握,两层的把握?这等于是告诉他徐氏的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那你们就尽力吧,”他对太医道。   “下官遵命,”太医应声道。   “你们也知道今日宫中又喜添一个皇子,如此喜庆之日,我想你们还是报喜不报忧吧,”龙玄的脸上此时已是一片冷然,对太医们说道:“上报之时,就说徐氏已经服药,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殿下,这?”太医愣了,这是要他们瞒报?   “徐氏只是侧室,那孩子也不是我的嫡子,”龙玄道:“不必为这样一个胎儿,扫了我父皇和母后的兴致。如果徐氏真有不好,我自会去说。”   “这怎么行呢?”龙翔叫了起来,“哥,你怎么说这种话?”   “有话一会再说,”龙玄看了龙翔一眼,便又对两个太医道:“两位只管尽心医治就好。”   “下官明白,”太医们知道龙玄有冷心冷面的名声,如今看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当下便也不多事了,领命从事。   “我就在书房,”龙玄也不再去看徐氏,告诉太医道:“有事你们即遣人去叫我,”说完这话,龙玄便走了出去。   龙翔看看龙玄,又看看两个太医,一跺脚,追着龙玄出去了。   “唉!”一个太医看龙玄出去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慎言!”年长的太医忙就提醒后辈道。这宫里多说一句,多走一步都是错,他们当太医的,主子生病就治病,其他的时候,他们就当瞎子,当聋子就好。   龙玄快步走回自己的书房,“你们都下去,”一进书房他就对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们道。   龙翔追了进来,看着四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把门关上,”龙玄坐在了茶几旁的一张空椅上,对龙翔道。   龙翔大力地甩上了门,冲龙玄道:“你这是到底想干什么?!”   “你喊什么?”龙玄说:“你不知道今天是我们的小皇弟出生吗?”   “父皇多一个儿子,其他人就不能生病了?”龙玄的话让龙翔听不懂。   “我们现在是怎样一个境地,你不知道?”   “我们现在是失势了,爹不疼,娘也见不着,可我们不是囚犯吧?”龙翔气道:“就算是囚犯,生了病也能说吧?!”   “徐氏如果没事,我去说了,不是又落人话柄?”龙玄道:“再看看她的情况吧。”   “两成的把握!”龙翔道:“那我还不如去庙里求佛祖保佑呢!你还要看什么情况?看着小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才去说?”   “你就不明白我去说了,只会自讨没趣吗?”龙玄说:“你知道我们如今失势,就不要还当总管后宫的是我们的母妃。不到危急之时,我不会去说,你就听我的话吧。”   “哥!”   “你先回去吧!”龙玄揉着眉心道。   “我回去就能睡着觉了?”龙翔叫道。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龙玄说:“翔,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是不难过。”   龙翔只道这个哥哥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呆站了一会儿后,说道:“那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小嫂子要是有事,你就派人去喊我。”   “嗯。”   龙翔忧心忡忡地走了。   龙玄闭着眼坐着,他不想让龙翔着急上火,也知道这个弟弟帮不上他的忙,所以让龙翔回去休息,龙玄苦笑,他想要个人陪着,只是这个人找不到。   “殿下!”书房外,福运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门。   龙玄没出声。   福运等了一下,书房里没有声音,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徐侧夫人又腹疼了。”   “让太医看,”龙玄冷声道:“我是太医吗?”   福运没敢再说话,放轻了脚步跑走了。   龙玄睁开眼,看着对面的烛台发愣。他要怎么走出目前的困境?哄好太子,离开上都,是他唯一的出路。只有离开了上都,他才能再次暗中拉起自己的势力,舅父柳双士虽死,但他的门生旧故还在,这些人中还有他可以拉拢的人,名剑山庄的宁疏影那里,也让人带话,想与他见面谈一次,这一切都必须等他离了上都才可以做。要怎样才可以离开上都?罗氏父子还没有出手,只一个周宁文就可以拦住他的去路,难道他龙玄就只能被困死在这皇城之内吗?   130相府清晨   天光刚刚放亮,卫岚就醒了过来,依在他怀里的罗维却仍是熟睡着。卫岚轻轻地把罗维放开,起床之后,也不忙着先给自己穿衣,先替罗维把被子盖好,才飞快地把衣服穿好。   卫岚走出卧房,院里此刻还是静无人声,廊下的灯烛也还燃着。卫岚走到廊下,把灯烛一一都吹熄了后,又把炭盆里的木炭烧着了,连盆端到了罗维的卧房内室里,往炭炉里加了炭,让房里的再暖和一点。   等卫岚把炭加好了,七子也打着呵欠走了进来,小声地喊了卫岚一声:“卫大哥。”   “公子还没醒,”卫岚也轻声说道。   “公子昨天还咳吗?”七子问。   卫岚摇摇头,这些天罗维晚间的咳嗽好像是好了。   “看来公子又能少吃一样药了,”七子跑到床榻边,看看睡梦中的罗维,不咳嗽也是好事一件啊。   卫岚也走了过来,摸摸罗维的额头,不冷不热的,刚刚好。   “我去端早饭来,”七子看罗维没事,也就放心了,对卫岚说:“卫大哥,你等我一下。”   小小这时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要把罗维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抱去洗,又问卫岚说:“卫大哥,你的衣服呢?我也一起去洗了。”   卫岚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   “反正都是洗啊,”小小说着,把房里放着没叠的衣服都抱起来,也不管是罗维的,还是卫岚的,“卫大哥你天天陪着公子,够你累的了,这点小事就小小来吧。”   卫岚想拦,他是真不习惯让别人洗他的衣服。   “公子醒了,”小小却突然说道,乘卫岚回头看罗维的工夫,小小就窜了出去。   罗维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卫岚探头去看,看罗维还是没醒,把被角又给罗维压压严实,他是牢记太医的话,罗维这时是受不得一点寒凉的。   七子端了早饭回来,跟卫岚一起在外屋吃。   “一会儿我去给公子熬药去,”七子边吃边道:“那药我闻着就苦,太医还说公子的胃口不好,天天喝这种苦药,是我也吃不下饭。”   卫岚深有同感,可生病了不吃药也不行啊,他总不能不信太医吧?   七子接着抱怨太医,他为了罗维始终吃不下东西这事,已经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昨天夜里总算是让他想到了一个原因,“卫大哥,今天魏太医要再来,我就跟他说说,求他给我们公子开点不苦的药吃吃吧,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不会开不苦的药啊?”   “药都是苦的,”卫岚还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不苦的药呢。   “那有没有不那么苦的药呢?”七子问卫岚。   卫岚说:“我不知道啊。”如果有,他也想替罗维寻来。   “那我今天问魏太医,”七子不死心地道:“天天喝药都喝饱了,公子哪还有胃口吃饭。其实公子以前也喜欢吃糯米糕的,昨天我买了,他竟然说不喜欢吃甜的,公子现在真是变了很多。”   “公子的过去,”卫岚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公子的过去怎么了?”七子问。   “没什么,”卫岚还是决定不问了,如果罗维愿意说,那他会告诉他的,如果不想说,那他又何必知道?   罗维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时,就看见坐一旁陪着他的卫岚。   “公子醒了?”卫岚见罗维睁眼了,忙去给罗维拿衣服。   “什么时候了?”罗维躺在被窝里不动,问卫岚道。   “午时了,”卫岚说。   “已经中午了啊,”罗维在被窝里连翻了几个身,被窝很暖和,让他舍不得起来。   卫岚把衣服都拿过来了,看罗维还是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就说:“那我去把饭给公子端来?”   “不用了,我不饿,”罗维说。   “不吃饭怎么行呢?”卫岚听到罗维说不饿,就发愁。   “又皱眉头,”罗维看了卫岚一眼,笑了一声,“我还能饿死我自己不成?”   “那我去端参汤,”卫岚说,他拿罗维是没什么办法。   管家吃过了中饭,第三次来到罗维的院里,正好看见小小在院子里坐着发呆,就问道:“公子醒了?”   小小回神道:“卫大哥在伺候他喝参汤。”   “公子还是不想吃东西?”   “公子说他不饿。”   管家叹气,这三公子都可以成仙去了。   “您不是有事找公子吗?”小小站起身来说:“公子还没起,您就去他卧房说吧。”   罗维这时已经喝了参汤,又躺在床上闭目养着神,他还是觉得累。   “公子,”管家站在外室喊了一声。   “进来,”罗维听出是管家的声音,就应了一声。   卫岚要站起身来。   “坐着吧,”罗维却把卫岚的手一按。   管家这时已经走了进来,看见卫岚坐在罗维的床榻边上,也没什么反应,只对罗维行了一礼,说:“公子,夫人让小人来看看您醒了没有。”   “母亲有事找我?”罗维问。   管家说:“公子不知,昨天夜里宫里的李妃娘娘生下了小皇子,相爷和二公子夜里就入宫贺喜去了。陛下说公子身体不好,没让人打扰公子歇息。”   “他们夜里就入宫了,那回来了吗?”   “还没有。”   罗维一听李妃生了一个皇子,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上一世里兴武帝就九位皇子,李妃虽也是得恩宠的妃子,但一生也没有子嗣。如果不是这一世柳妃借流产陷害皇后的阴谋败露,失了宠,这李妃怕是也不会在那段时间里怀上龙种。李妃,常淮李氏,这个多出来的十皇子,也不是什么省事的人。   “公子?”管家看罗维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屋顶,半天不说话,就又喊了一声。   “我知道了,”罗维这才说道:“你去忙吧。”   “那公子还进宫去吗?”管家问。   “宫里摆的喜宴我也吃不了,”罗维说:“今天我就不进宫了,一会儿我带卫岚他们出门,你去告诉我母亲一声。”   “是,”管家得了罗维的回话,退了出去。   “公子今天真要去护国禅寺?”卫岚问。   “嗯,”罗维坐起身来,“有些事我想去问国师,请他指点我一下。”   131拜见国师   护国禅寺是不许香客进入烧香的,香客想要进香,只能在禅寺的大门外跪地磕头,所以每日上都护国禅寺的一道风景就是,寺外拜佛的人群。   罗维来到护国禅寺时,寺门照例还是紧闭的。   卫岚上前去敲门,半天之后,一个小沙弥才来开了门上的小窗,看一眼卫岚,问道:“你找谁?上香的话就在寺外。”   “我是罗维,罗云起,”罗维走到了卫岚的身后,对这小沙弥道:“想求见拂衣国师,还请小师傅去通禀一声。”   小沙弥看了看罗维,道:“请罗施主稍等片刻,”说着就关上了小窗。   “公子冷吗?”卫岚站在上风处,把罗维护在了身后,“是不是上轿去等?”他问罗维。   罗维还未及说话,就听身后有一个妇人问他:“这是罗三公子吧?”   罗维回头看,喊他的这妇人却是李侯夫人,“李夫人,”罗维的脸上挂上了笑容,冲李侯夫人行了一礼,说:“云起见过李夫人。”   “三公子也是来拜佛的?”李夫人笑问道,她今日来是为新生的十皇子祈福的,以后常淮李氏的满门富贵就都系在这小皇子身上了,不来拜一次佛,李侯夫人总是不能心安。   “云起是来拜见国师的,”罗维道,他知道这李侯夫人一定为了十皇子而来,也就不明知故问了。   李侯夫人听罗维是来见国师的,心中有些吃味了,又有点不相信。她家侯爷也求见过国师多次,只是一次也没能得见这拂衣国师,这罗维小小的人儿,就这样大喇喇地站在这禅寺门前,说一声求见就可以了?   罗维站在禅寺门前,与李侯夫人说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他是绝口不提十皇子,李侯夫人也没有提。就在两个人几句话的工夫间,禅寺门开了。   “三公子,”还是刚刚那个小沙弥,走出来对罗维说:“大师有请,请您随小僧来。”   外面的百姓见护国禅寺的门竟然开了,虽然只开了小门,却也足够让他们新奇了,但也无人敢喧哗,只好奇地看着半开的寺门,想看一眼这护国禅寺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李夫人失陪了,”罗维又冲李侯夫人行了一礼,才带着卫岚跟着这小沙弥走进了护国禅寺。   “他就是罗相家的三公子,”这时有来拜佛的百姓认出了罗维,与同伴说道。   “怪不得他能进去了,天子门生啊。”   “说不定就是奉陛下的命令来的。”   ……   李侯夫人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听着人们对罗维的议论,无外乎罗维的长相如何俊美胜于寻常女子,如何得圣宠,近而又说起罗家在朝中的地位如何显赫。这些话李侯夫人听了只觉剌耳,李妃生下十皇子,可是十皇子前面还有九位皇子,太子还是中宫嫡子,这样的拦路石要怎么搬开?还有这个罗家,有这个罗家在,他们常淮李氏要如何出头?要如何小心从事,才能不重蹈柳氏的覆辙?李侯夫人可不是一般的贵族主妇,她可是李侯身后的女诸葛,从成成为靖远侯李远成的夫人那一天起,她就开始为李氏一族谋画将来了。   罗维,罗云起,李侯夫人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人为何能得如此圣宠,连国师拂衣都要另眼相看?十皇子将来若要争位,这个罗维就是敌人,与这样一个人为敌,想着柳双士死前大呼“罗维杀吾”,李侯夫人相信这不是什么幸事。   罗维跟在小沙弥的身后走着,他也在想着李侯夫人,上一世里,李妃无子,所以常淮李氏最后只是投到了龙玄的门下,并没有参与到帝位之争里。这一世,多了一个十皇子,这李氏也不会再甘于给他人做嫁衣了。只是这个十皇子刚刚出生,在深宫之中,能否长大还是一个问题,常淮李氏现在就忙着谋画将来,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求佛保佑十皇子他日成龙,还不如求佛保佑,这小皇子能长大成人吧!罗维就想着这样的心思,站在了拂衣大师的面前。   “公子为何心中有杀念?”拂衣大师看了罗维一眼,马上就问道。   罗维一惊,忙收敛了心神,对着拂衣大师一礼,说:“罗维见过国师。”   拂衣大师看看禅房门外站着的卫岚,对罗维说:“那是公子的侍卫?”   “是,”罗维答道。   “命途坎坷,”拂衣大师道:“不过却是儿女双全的命。”   “儿女双全?”罗维扭头看向门外的卫岚,声音有些微颤。   “应该是这样,”拂衣大师说:“他命中有,但拿住与否就要看他自己了。”   门外的卫岚正好这时扭头,看见罗维正看着自己,便冲罗维一笑。   罗维也冲卫岚微微一笑,才转身对拂衣大师道:“那我呢?大师能否告诉罗维,罗维的日后会怎样?”   拂衣大师说:“公子先坐吧,坐下说话。”   罗维坐在了拂衣大师的对面,有小沙弥送上清茶,罗维看一眼清绿的茶水,抬眼还是看着拂衣大师道:“那日大师在宫中与罗维说的话,罗维不是很懂,今日前来是想向大师问个明白。”   拂衣大师手捧着茶水,道:“公子刚刚是在想杀谁?”   罗维道:“是在想些不好的事,但罗维没有想杀谁。”   “杀伐决断这种事,并不适合公子,”拂衣大师道:“公子既然已经找到可以陪在身边的人,为何不走呢?”   罗维低头,手指碰到了茶杯,却又像烫到了一样,缩了回来,“大师刚刚才说,他这一生会儿女双全。”   拂衣大师对罗维此刻的坦白有些意外,但随即就是一笑,道:“我也说过,这要看他自己是否愿意。公子如果不放手,这个人必会陪着公子,不离不弃。”   “大师就这么肯定?”   “他是个所求不多的人,这样的人活得简单,心也会最真,”拂衣大师又扭头去看门外的卫岚,“人心难猜,不过我识人也能识得一二。”   132七年而已   “那看来,还是我害了他,”罗维看着门外的卫岚道。   “他的幸与不幸不由公子,”拂衣大师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公子不可下此妄断。   罗维心绪烦乱,当下决定不再谈卫岚的事,而是问拂衣大师道:“都道大师知人前世今生,不知罗维的前生大师可否知道?”罗维这话问出口了,就忐忑不安地等着拂衣大师的回答。   拂衣大师就看着罗维,看了很长的时间。   “大师?”罗维被拂衣大师的这双眼看得心里发慌,在这双眼的注视下,他心中所有的阴暗好像都无所遁行一般。   “我没有这个本事,”拂衣大师直到发现罗维已经坐立不安了,才开口说道。   罗维坐在座位上有些呆傻,这人看了他半天,结果就给了他这么一句话?“这不可能!”激动之下,罗维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也突然间放大了数倍。   “公子?”卫岚听到禅房里声音不对,也顾不上里面坐着的是国师了,忙就冲了进来。   罗维看到卫岚,怔了怔,才发觉自己刚刚失态了。   “率性而为才是公子的真性情吧?”拂衣大师也站了起来,从嘴角泛开的笑意很是温暖,“公子,相由心生,我那时说公子心中有恨,是因为看到了。”   罗维面色发白,他不记得那日在宫门口,他有对龙玄起过什么恨意。   “人生不过百年,”拂衣大师看了一眼卫岚扶着罗维的手,“三公子,你问前生,前生已经过去,你何不只看今生呢?珍惜眼前人,能离开还是离开吧。”   “你要我去哪里?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能去哪里?”   “公子能守着他们一世吗?”拂衣大师问:“公子的家人又何尝不希望公子一生安乐呢?如果公子有事,他们又如何能安心?”   “除了要我离开,大师就没有别的话要与我说吗?”罗维问道。   “公子好自为之吧,”拂衣大师道:“趁还能走时,就远走吧。”   “大师怎么知道我日后就走不了?”   “人在一个地方待得越久,羁绊就越深,得到的东西越多,就越舍不得放弃。”   罗维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就冲拂衣大师一笑,“大师可以拂衣五湖,自是潇洒。罗维只是一个俗人,大师的话我还是听不懂。大师,其实罗维这一世所求的东西也不多,如果心愿达成,那时不管罗维身在何位,罗维都会走。”   “公子,”拂衣大师口中念了一声佛号,“只愿公子能记往今日的话,他日不要忘了才好。”   “我答应过一人,要去看他的故里,”罗维握住了卫岚的手,“路途虽远,但罗维总会去的。”   卫岚扶着罗维的手又紧了一些。   “罗维告辞,”罗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国师不说,他也不能强求,说来说去都是劝他远走,可是现在他如何能走?   “公子不如在我这里住上一日,”拂衣大师却开口相邀道:“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大师也知道十皇子出生,罗维要进宫去道贺,日后再来打扰大师吧,”罗维却拒绝,佛门清静之地,他这样的人似乎不适合久留。   “好,”拂衣大师也不多留,命之前的那个小沙弥送罗维与卫岚二人出寺去。   卫岚走在禅寺里,忍不住好奇,四下东张西望着。   “你在找什么?”罗维问,卫岚这人很少会这样。   卫岚小声道:“公子,这里真的有那座九重宝塔吗?”   罗维也站了下来,他们此刻站在一处佛殿前的空地上,罗维放眼望向四周,都是巍峨的佛殿,重檐飞翘,斗拱交错,传闻中宝塔的身影却是没有看到。   “公子有事?”带路的小沙弥看这两人都停下不走了,便问道。   “小师傅,”罗维问这小沙弥道:“这寺里不是有一座九重宝塔吗?为什么我们都看不到?”   “这个小僧也不知道,”小沙弥的样子看起来不想是在说谎。   “你也不知道?”罗维有些不相信。   “小僧五岁就来禅寺了,”小沙弥说:“在这里六年,真的没见过什么九重宝塔。”   “原来是这样啊,”罗维笑道:“我们只是好奇,小师傅前面带路吧。”   小沙弥一直把罗维和卫岚送出了禅寺,看着罗维被卫岚扶上了马车,才回到了寺中,将半开的小门又重新关上,阻住了外面的香客们,投入到门后的好奇目光。   坐上了马车后,卫岚就问罗维道:“九重宝塔的事是假的?”   罗维歪在车中的软垫上,说:“那只是一个小沙弥,能知道多少护国禅寺的事?那座禅寺,就算是太子,没有国师的允许也无法进入。”   “那就是有了?”   “不知道,”罗维说:“那是皇家的事,我们做臣子的管这个做什么?”   卫岚想想罗维的话也对,只有皇帝和国师才能进去的宝塔,就算有,他这个老百姓也进不去,他想它做什么?   “岚,”罗维喝一口一直在车中温着的水,对卫岚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可以走的时候,我们就去宣州。”   卫岚点头。   “你不问我是什么时候?”   卫岚这才小声问:“是等太子登基之后吗?”   罗维有些吃惊地看着卫岚,说:“我还以为岚不懂这些呢,原来岚也看得明白啊?”   卫岚说:“卫岚也在相府住了这么久,知道只有太子地位稳固,相爷他们才能活得安稳。公子为太子奔忙。其实就是为了相爷他们。”   “是啊,”罗维听着卫岚的话,突然发觉自己对卫岚还是不全了解,原以为卫岚不懂这些朝堂帝位的事,却原来他已经看得明了了。   “卫岚等公子,”卫岚郑重其事地道。   “不会那么久啦,”罗维笑了起来,凑到卫岚的耳旁,轻声道:“等到太子登基,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那时候我们都成了老头子,走不动路了,该怎么办?”   卫岚被罗维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他们都成了老头子,那得等多少年啊?“如果真是那样,那公子和我是等不了。”   罗维顺势将头枕在了卫岚的腿上,兴武帝的死期他是知道的,还有七年而已,他等得起。   133抱子风波   凤仪殿里,帝后二人看着十皇子,都是一脸的笑容。   下座的妃嫔和站着的皇子们,心中想法各有不同,但脸上也都带着笑。   刚刚生子一天的李妃这时也坐在皇后的左下首,她坐的椅子是躺椅,可以让她半躺半坐着,对于刚生产完一天的产妇来说,这样的姿式正好。李妃盯着皇后抱着的十皇子,这明明是她的亲生子,可到现在她自己都没能亲手抱一下。这也是李妃今天不顾身子,一定要来凤仪殿的原因,她听身边的嬷嬷说皇后很喜欢十皇子后,整个人都慌了,如果皇后开口要将十皇子放在身边教养,她这个生母无权拒绝,那这个儿子还能再是她的吗?心惊胆战之下,李妃决定要来凤仪殿盯着,不能让皇后开这个口。   对于李妃的心思,下面的妃嫔里,有聪明的一想就明白,都等着看李妃和皇后抢儿子的好戏。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总管妃子,这场戏应该足够好看。   罗维来到凤仪殿外,听到后宫的妃嫔们大多都在殿中,依礼他要是回避的,所以罗维便想要回长明殿去。   “公子,”赵福在罗维准备走时,从殿里的正厅走了出来,说:“陛下让您进去。”这大太监,远远看见罗维过来,就已经进殿为罗维通禀过了。这也是兴武帝今天已经念叨了罗维好几次,才有赵福的这份勤快。   罗维犹豫道:“娘娘们都在,我进去不好吧?”   “公子放心,”赵福笑道:“小主们已经都退去别殿了,您请进吧。”   罗维这才走进正厅,进到正厅后,目光一扫,原来皇子们连同八、九皇子都在,妃嫔中李妃,邱妃,萧妃,郑妃这四位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也都在。   兴武帝看着罗维给他行君臣大礼,又等着罗维给罗知意行完了大礼后,才对罗维笑道:“维儿也是来看十皇子的?”   罗维低头道:“小臣是来恭贺陛下的。”   “那你上前来看吧,”兴武帝招手让罗维近前。   罗维走到帝后二人的近前。   “这就是十皇子,”兴武帝一指罗知意怀里的小婴儿。   罗维看向十皇子,这小皇子这时还在睡着,刚出生一天的婴儿,还没长开,小脸还是皱在一起的,不过白白胖胖的,是很招人疼爱。   “维儿,他生下来也是笑哦,”罗知意告诉罗维道:“就跟你出生时一样。”   “十皇子是龙子,小臣哪能与十皇子相比,”罗维忙说道,李妃就坐在下面,罗知意这短短一句话,就已经把李妃得罪了。   兴武帝听罗维这话,却是不高兴了,罗维的身份始终是他的心病,“你也不差,”兴武帝说道:“左相家的公子,这身份也是人上人。”   罗维忙望着兴武帝一笑,一朝丞相又怎样,帝王一怒,还不是满门抄斩?这个世上真正的人上人,只有一国之君罢了。   十皇子这时醒了,小嘴一张,又发出了依啊呀的声音。   罗维看过了十皇子,也向兴武帝道过喜了,就想走了,这会儿是帝王家的聚会,他一个外人在这儿,很煞风景。“但愿你能平安长大吧,”罗维临开口告退之前,看着十皇子,心里默念了一句。   罗知意看罗维看着十皇子,误会了罗维的心思,对罗维道:“小维是想抱抱他吗?”   罗维头疼,这个姑姑总是这样,像个不谙世事的人。贵妃们,皇子们都在这里,他一个外臣抱什么皇子啊?就算他是她的亲侄,也有君臣之分啊!“小臣不敢,”罗维忙后退几步,低头躬身道。   兴武帝看罗维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下就是难过,“维儿就抱一下吧。”   “小臣不敢,”罗维忙道:“也不会。”   兴武帝笑着摇头,“你日后成亲之后,难不成连你自己的孩子也不抱?抱个孩子能有多难?你要这样诚惶诚恐?”   罗维背对着李妃,都能感觉到李妃那两道让他如同针芒在剌的目光。   “过来,”兴武帝现在的心思全在罗维身上,并没在意下面众人的反应。   罗维只得再次走上前,为难地看着十皇子,这么小的婴儿他要怎么抱啊?   “让他抱,”兴武帝对皇后道。   “要小心一点哦,”罗知意一边叮嘱着罗维,一边就真把十皇子放到了罗维的手上。   “学着抱,”兴武帝看着罗维僵直着身子的样子,好笑起来,一直以为这孩子是个早熟的,没想到还是有这种犯怵的时候。   李妃在一旁险些没昏过去,皇帝和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拿她的儿子让罗维一个臣子来练习抱小孩吗?罗维是什么身份?一个外戚罢了!她的儿子可是龙子啊!   说罗维现在在抱着十皇子,还不如说他在双手捧着十皇子。罗维难受,被他捧在手上的十皇子同样难受,小婴儿的反应往往是最直接的,十皇子哭出声来的同时,手脚也开始乱动了。   “不要!”李妃听到十皇子哭了,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罗维手捧着十皇子回头看向李妃,不光是罗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妃。   李妃此时顾不得这些,她只看到罗维手中的十皇子,小身子乱动着,而罗维的手也在似是吃不住力的抖着。“我的孩子!”李妃生怕罗维把十皇子摔着,本能地跑上前来,将十皇子抢在了自己的手中,顺便还推了罗维一下。   事情发生的太快,殿中的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等众人反应过来了,十皇子已经在李妃怀中哇哇大哭,而罗维已经跪在地上了。   “你是想摔着皇子吗?!”李妃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抱在自己的怀里了,这才缓下一口气来,所有的怒火都冲罗维发了,“要是十皇子出事,你担得起吗?!陛下让你抱,你就该仔细抱着,怎么能把皇子弄哭了呢?!”   “贵妃娘娘恕罪,”罗维服软,磕头认罪,小皇子是在他手里哭出声来的。   134原来她也是蠢的   “伤着了皇子,你拿什么来赎罪?!”李妃训罗维道。   “混帐!”兴武帝一拍坐榻的扶手,站了起来。   “小臣该死,”罗维磕头的力道加大了,连罗维在内,殿中的所有人都以为,兴武帝的那句混帐是在骂他。   “跟朕回长明殿,”兴武帝想拉罗维起来,但他若此时亲手拉起罗维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么做,对于一个臣子,这份恩宠就太过了。   “陛下?”罗维额头磕得有些青紫,抬头看着兴武帝发怔。   “走吧,”兴武帝说:“你还不起来?”   罗知意早在李妃发作罗维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李妃的突然发作让她不知所措。“陛下,”罗知意愣到兴武帝走到罗维身边了,才想起来要为罗维说情。   “皇后歇息吧,”兴武帝看着罗维从地上站起来了,才回头对皇后道:“朕回去了。”   兴武帝说要走了,底下坐着的三位贵妃都站了起来。   “爱妃也带着孩子回去吧,”兴武帝又看了李妃一眼,这一眼这两日的笑意已经都不见了,又是往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了。   李妃这时反应过来了,她这时才重新记起罗维是兴武帝正宠着的人,罗维抱她的儿子,也是兴武帝让抱的,她这样教训罗维,等于是在说兴武帝的不是。李妃想给兴武帝跪下请罪,可是兴武帝已经带着罗维走了。   “李妹妹,”罗知意难得有了怒气,对李妃说道:“你请回吧。”   李妃抱着十皇子尴尬地站在那里,低下的三妃心中笑得欢快,这个李妃看来也是个蠢的,生了个皇子,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各位妹妹也都回去吧,”罗知意也不再看李妃,这会儿十皇子在她心目中也不再那么可爱了,“本宫也想休息了。”   “儿臣等告退,”皇子们先行告退了。   龙玄临走时,看了李妃一眼,这个女人现在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可怜。想到这个女人,在他母妃失宠之后的所作所为,龙玄心中就是冷笑,这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就骄狂,也该过一过他母妃那时的日子了。还有,她竟然敢这样对罗维,龙玄跟着太子龙玉退出了凤仪殿,心里想着这个女人还真是该死。   众人都退下后,李妃望着罗知意哭了起来,“姐姐,妹妹不是有意要对三公子那样的,只是担心十皇子,才一时心急,还请姐姐不要生妹妹的气。”   罗知意想着刚刚罗维带着青紫的额头,就心疼不已,早知道会是这样,她何必让罗维来抱抱李妃的儿子?对了,李妃的儿子,罗知意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是李妃的儿子,不是她的亲生子。也许真是皇后做得久了,听着皇子们一口一个母后的叫着,她几乎都忘了,除了龙玉三兄弟,其他的可都有自己的亲生母亲。   “姐姐,”李妃喊了罗知意一声,声音里就带了示弱的意味。   “罗维是臣子,”罗知意说道:“妹妹看到他有错,教训一下又有何不可?本宫累了,妹妹也是刚生产完的身子,带着小十回琴瑟宫去吧。”   李妃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再蠢不过的事,但看罗知意坐下自顾自用起了茶点,只得给罗知意行了礼后,由贴身的嬷嬷扶着,退了下去。   “娘娘,”尚喜走到了罗知意的跟前。   “去看看三公子,”罗知意说:“将本宫这里的活血化淤膏给他送去,要是疼得厉害,务必让太医给他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尚喜忙应着声就要下去了。   “等等,”罗知意又叫住尚喜道:“让他离宫前,再来本宫这次一趟,让本宫看看他。”   “奴才明白,”尚喜领命去了。   罗知意就一个人坐着生闷气。罗维现在可是罗家的宝贝,连大嫂傅华都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了,没想到今天却被李妃教训了一顿,罗知意只觉得心被什么堵着,直堵得她难受。   “娘娘,”薛嬷嬷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了罗知意的近前,小声道:“刚刚陛下走时,还是让三公子坐得软轿,奴才看陛下并没有怪三公子的意思,您就放心吧。”   “这样就好,”罗知意拍拍心口,“小维身体也不好,本宫真怕他有事。这个李妃真是不可理喻,小维还真能把小十摔了?你看她那个张狂的样子!”   “娘娘,”薛嬷嬷给罗知意捏着肩,“李娘娘刚生下龙子,心中得意,行为举止张狂也不意外,她这日后不是也有靠山了?”   罗知意不再说话,只是就站在她近前的薛嬷嬷,看到了这个主子一直以来都平和恬淡的脸上,有了怒气。   长明殿里,罗维跟着兴武帝进到殿中后,就卟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陛下,小臣冒犯了皇子,小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快起来,”兴武帝这会儿可以亲手拉罗维起身了,一握罗维的手,这手的冰凉温度,就让兴武帝脸一沉,说:“你这是冷了?”   罗维忙道:“小臣不冷。”   兴武帝上下看看罗维,看罗维今天穿得衣服不少,那就是身子不好的缘故了。想到这里,兴武帝把罗维的手握在手里,呵了几口热气,用力搓起来,一边对随伺一旁的赵福道:“快去拿个手炉来。”   “陛下?”罗维却对兴武帝替他暖手的这个动作很是排斥,除了卫岚,还有家中的父兄,他讨厌人碰他,“陛下,小臣真的没事,”罗维不敢把手从兴武帝的手中抽回来,只得一个劲地跟兴武帝说自己不冷。   赵福很快拿来了手炉,双手呈给罗维,对兴武帝的动作,赵福选择了视而不见。   兴武帝这才松开了罗维的手,却又伸手碰了一下罗维有些青紫的额头,轻声问:“疼吗?”   罗维摇头,他是真不知道兴武帝为何对他这样关怀备至,这种没有理由的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奴才这就去叫太医,”赵福看兴武帝看自己了,忙就说道。   “不,不必了,”罗维道:“陛下,小臣真的没事。”   “快去,”兴武帝却说道。   赵福去找太医了。   “十皇子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兴武帝这时才对罗维道:“李妃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罗维还是说着请罪的话,只是心里生出了些许好奇,如果他真把十皇子摔着了,皇帝也不会怪他吗?   135我们的孩子没了   李妃在凤仪殿教训罗维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龙玄出了凤仪殿,就回倾文殿。今天这事最后会传成一个什么样子,传到宫外后,罗家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又会多出多少看热闹的人,这些龙玄都没兴趣去关心。龙玄相信凭着罗维自己的本事,他若是想报复李妃,根本不需要他人的助力。   跟着龙玄回来的龙翔却心情矛盾,他想为罗维报不平,可是又觉得现在他犯不着为一个已经与自己结了仇的人报不平。   “殿下,”替徐氏治病的两个太医一直在倾文殿等着,听说龙玄回来了,忙就来书房见龙玄。   “怎么样了?”龙玄看到太医后就问。   太医们面带喜色,年长的太医对龙玄道:“殿下,侧夫人如今滑胎之症已经大好。”   龙翔这下高兴了,“就是说孩子能保住了?”   太医说:“回五殿下的话,只要侧夫人好好再调养些时日,一定母子平安。”   太医们一般是不说这种绝对的话的,龙玄和龙翔听太医这样说了,都知道徐氏和胎儿应该是没有问题了,至少最凶险的那一关是过了。   “只要我小嫂子和小侄儿没事,”龙翔赞许地看着两个太医道:“我一定会重重赏你们的!”   “下官多谢五殿下,”太医忙谢恩。   “辛苦了,”龙玄却冷静了许多,有些无动于衷地对太医们说了一句,似乎两个太医保住的不是他的孩子一般。   “哥?”龙翔对龙玄这张现在越来越冷的脸,是看不惯,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你明天不去上书房了?”龙玄问龙翔道。   “去,去啊,”龙翔说。   “那你还不快去温书?”龙玄说,他如今已经不用再去上书房,但对上书房发生的事还是了解,“你背不出书来,挨打的不是你,难道丢脸的就也不是你了?”   “我回去看书,”龙翔不敢多言,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在上书房也只是混日子。柳妃掌权时,没人会找他的麻烦,可是现在,龙翔在上书房的日子很难过。   “让福运包些点心给你带走,”龙玄又道:“你回去后,先吃些点心再读书,晚上也不要太晚睡。”   “知道了,”龙翔点头,龙玄对他的关心还是一如既往,不曾改变过。   龙翔走了后,龙玄又对太医道:“两位也先回去吧,如果徐氏再有不好,我会让人去叫你们。”   太医领了龙玄的赏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龙玄又是一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一直坐到了撑灯的时候。福运想送晚膳进来,龙玄也只说了一声不必,站到了窗前,看了看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是下了一个决定。   徐氏服过了药,正躺在床上,太医让她多想些开心的事,徐氏却想不出她有什么开心的事可想。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做公侯大宅的嫡出小姐时,日子无忧无虑过。如今上杭徐家已经不在了,她再想起当年,只会痛苦。   “睡了?”龙玄走进了这间偏殿,站在了徐氏的床前,问道。   “殿下,”徐氏看见龙玄就想要起身。   “躺着吧,”龙玄说着,回身冲房里的宫人们一挥手。   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卧房里只剩下了小夫妻二人。   看着坐在自己床榻边上的龙玄,徐氏想了半天,才开口问龙玄道:“殿下可用过晚膳了?”   “你还好吗?”龙玄却问徐氏道。   “不疼了,”徐氏说,太医已经跟她说过,她的孩子没事,这才让徐氏的脸上,今天能看到了笑容。   “太医跟你说没事了?”   “是,太医说孩子保住了。”   龙玄看着徐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伸手抚在了上面。   “殿下,”徐氏低声道:“孩子会动了。”   龙玄“嗯”了一声。   徐氏望着龙玄,她已经许久没有机会这样仔细看看自己的夫君了。龙玄是英俊的,徐氏还记得在这个人掀开她的红盖头那一刻,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火烧了一样的脸。那一刻,徐氏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以嫁得这样一个英俊而高贵的皇子,就算自己只能做他的侧室,好像也是一种天大的荣幸。心是什么时候冷的?是什么时候看出,这个人永远不会对自己动心的?徐氏却不记得了,在她的记忆中,龙玄就不曾对她笑过,一次也没有。   “阿柔,”龙玄却在这时,第一次叫了徐氏的闺名。   “殿下?”徐氏有些动容,原来他是知道她的闺名的。   “太医有些话不敢对你说,我想这些话是应该我来对你说的,”龙玄的声音有了难得的暖意。   徐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殿下,您,您要对妾身说什么?”   龙玄收回了抚着徐氏肚子的手,说道:“太医说你,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这孩子已经不在了。”   徐氏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龙玄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这个男人突然间离她很遥远,不,不光是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一下子都离她很遥远。   “阿柔?”龙玄推了推呆愣愣看着他的徐氏。   “殿下,”徐氏指着自己的肚子对龙玄道:“我们的孩子不是在我的肚子里吗?”   “是还在,”龙玄说:“只是太医已经把不到他的胎心了,阿柔,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刚刚还动的啊,”徐氏急着拉龙玄去摸她的肚子,“殿下,这不可能啊,孩子刚刚还踢我的!”   龙玄没有再去碰徐氏的肚子,他看着徐氏的脸,“阿柔,我们还年青,这个孩子跟我们无缘,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这不可能,”徐氏头摇得很狂乱,“孩子会动,怎么会死呢?!”   “那只是你的错觉,”龙玄将徐氏披散下来的一缕散发撩到了她的发髻上,“我们以后还会再有的。”   “殿下!”徐氏抓住了龙玄的手,“那两个太医一定是骗你的,你信妾身一次,刚刚这孩子真的踢了妾身好几下,你信我啊!”   “阿柔,这也是我的孩子,”龙玄将徐氏揽进了怀里,“我怎么会不要我的孩子活着?”   徐氏的身体在龙玄的怀里剧烈地颤抖着,直到发出绝望地哭喊。   “哭吧,”龙玄紧紧抱着徐氏道:“哭完后,阿柔,我们不能让这个孩子白白死去。”   136家人   罗维回到家中,罗则正好也从都尉军营回来,兄弟俩在家门口迎面撞上了。   “你这头是怎么回事?”罗则一眼就看到了罗维还是发着青紫的额头,眼睛马上就瞪了起来。   “没什么,”罗维忙笑道:“我们先回家说。”   “是不是谁打了你?”罗则怎么看罗维这额头青得都不对劲,“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看罗维要跟自己打哈哈,罗则就问罗维身后的卫岚道。   卫岚已经在马车里为罗维揉淤血揉了半天了,他在宫外等罗维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宫里李贵妃训罗维的事了,要不是皇宫他进不去,硬闯的话会给罗家带来灾祸,卫岚是真想进去看看罗维怎么样了。等罗维从宫里出来,额头上抹着药酒,一片青紫淤痕清晰可见,卫岚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了一样。   “走啦,”罗维上前拉着罗则往府里走,“我们总不能站在大门口说话吧?”   罗则被罗维拉进了相府,进了府门就站下来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回家了,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罗维看身边的下人都看着他和罗则,就拉着罗则继续往前走,小声道:“我在宫里闯了点祸,这是磕头磕的。”   “你傻啊?”罗则也不关心罗维是闯了什么祸了,冲罗维道:“磕头也要下死力气?!”   “不然我会挨板子,”罗维说:“我想那还不如多磕几个头算了。”   “你惹到谁了?”罗则问。   “李妃,”罗维对罗则耳语道:“我今天抱十皇子没抱好,差点摔了。”   “你,”罗则倒吸一口冷气,“你没事去抱人家的小孩做什么?”   “陛下和姑姑都让我抱一下啊,”罗维道:“我又不能不抱。”   “那李妃跟你发什么脾气?”罗则这下子更是来气了,“她应该跟陛下说去吧?!”   “走啦,走啦,”罗维回头,视意卫岚先回他的院里去,他拉着罗则去给傅华请安。   “这宫里就没一个好人!”罗则是忿忿不平,不过说到宫里的话题,他说话的声音是小了不少,“姑姑就看着你被那个女人教训?”   “小声一点!”罗维却还嫌罗则说话的声音大,“那也是宫里的娘娘,姑姑还能明面上帮着我不成?这事已经过去了,二哥你就别闹了。”   “不行,”罗则说:“他李家算个什么东西?不就生了一个皇子吗?还上天了?”   “别说了!”罗维捂上了罗则的嘴,“隔墙有耳,这话传出去还得了?!”   罗则挣开罗维的手,说:“这是在我们自己家,你怕什么?”   “他有的怕,总比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好!”   兄弟俩同时回头,就看见老爹罗知秋站在他们的不远处,正黑着脸看着他俩。   “爹,”罗则说:“你也回来了啊。”   “父亲,”罗维却是恭恭敬敬地给罗知秋行了一礼。   罗知秋走上前来,仔细看看罗维的额头,问道:“闻着一股药酒的味道,上过药了?”   “嗯,”罗维说:“陛下让太医给孩儿看过了,姑姑也给了药。”   罗知秋今日在尚书省衙门正跟下属谈公事,听到罗维在宫里挨了李妃的训,还受了点小伤的消息后,就再也无心办公了。罗维的病到今天也没好,还是个心思重的,再加上又受了伤,这要是病上加病就糟糕了,罗知秋是急忙回府。在回府的路上,罗知秋就想好了,罗维要是还没回家,他就去宫里找,今天无论无何,不能让罗维再待在宫里。   “爹,那个李妃……”   “闭嘴,”罗知秋让罗则住嘴,“宫里的事,也是你能说的?!”   “我们去看看母亲吧,”罗维怕罗则要跟罗知秋回嘴,忙就拉罗则走。   父子三人走到罗知秋和傅华住的正院,罗维站在了廊下,就小声对父兄说:“我就不进去了,在房外给母亲请个安,省得,”他一指自己的额头,“省得母亲也要担心。”   “你们父子三人一起回来的?”傅华却从旁门走进了正院,身后还跟着几个丫环仆妇。   罗维就往罗则身后躲。   “维儿的头怎么了?”傅华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人还没走到父子三人的近前,就已经在发问了。   “我们进去说,”罗知秋知道也瞒不住了,就干脆一家四口进房里细说吧。   “疼吗?”傅华把罗维叫到了身前,跟罗知秋先前做的一样,细细看了罗维额头上的伤处,关切地问了一句。   “不疼,”罗维心下突然就有些酸楚,但仍是笑着对傅华说:“上过药了,过两天就会没事了。”   “你现在一出门我就担心,”傅华道:“维儿,在你身子养好之前,还是就是在府里休息吧。”   “小维又不是坐牢,”罗则冲傅华好笑道:“娘,你这是要关小维啊?”   “话多!”傅华瞪了次子一眼,随后就又懊悔道:“我现在真后悔那时候没让维儿也练些武艺!”   “他就不是练武的料,”罗则道:“小时候他还有喘症,怎么练武?”   “母亲和二哥放心,”罗维笑道:“我身边有卫岚。”   “岚的功夫自是不错,”罗则说:“可他不能跟着进宫去啊。”   “宫里有侍卫,”罗知秋看罗则又要说混帐话了,开口道:“有小太监伺侯着,卫岚进去做什么?宇轩,你是臣子,不要开口闭口就是宫里宫里的,你这是不敬,你要为父说几回你才懂?”   “都少说几句吧,”傅华看罗知秋又要训罗则,打圆场道:“则儿也是担心维儿。”   管家这时站在了门外,大声道:“三公子,宫里来了一个林太医要见您。”   “可能是陛下派来的,”罗维忙起身道:“爹,母亲,二哥,我去看一下。”   “你去吧,”罗知秋说,罗维受伤,兴武帝同样心里不会好受,再派个太医来府里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请林太医到我院里,”罗维出屋后,就吩咐管家道。   “小人马上就去,”管家去迎林太医去了。   137罗维的担忧   罗维走回自己的院里时,卫岚就在院门口站着,“怎么不进屋去?”罗维就说:“这里多冷啊。”   卫岚说:“我不冷。”   “公子,”这时林太医也到了,看到了院门口站着的罗维,忙就行礼。   “林太医来了,快请进吧,”罗维请这太医进去。   书房里,小小已经把几个炭炉里的炭都加上了,整个书房温暖如春、   卫岚在书房的外间守着。   “坐吧,”罗维请林太医坐下,亲手给林太医斟了一杯热茶。   林太医连声说不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徐侧夫人的病怎么样了?”罗维这才问道。   “下官已经打听过了,”林太医道:“徐侧夫人的胎儿应该是保住了。”   “应该?”罗维道:“那就是还有可能保不住了?”   “只要不出意外,徐侧夫人的胎儿会平安无事的,”林太医忙道。   “你就没有机会亲自去看一看?”罗维问道。   “下官没有皇后娘娘的指派,所以无法去倾文殿。”   “这个不难,”罗维道:“明日我会去向娘娘请旨,你亲自去倾文殿一趟,我要确定徐侧夫人无事。”   “是,下官明白。”   “我这不是为了自己,”罗维知道林太医会猜疑他为何关心一下皇子的侧室,向林太医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娘娘着想,那日十皇子出生,徐侧夫人发病,没有太医及时前去,如果徐侧夫人出事,娘娘是会招人非议的。”   “是,是,”林太医忙应声道。他是罗知秋举荐入宫的,又被罗知秋吩咐过,要多帮着点时常住在长明殿的罗维,林太医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就成了罗维在宫里的一双眼睛。在为罗维办了第一趟差事,拿了罗维的第一份赏之后,林太医就知道,自己从此就与罗维绑在了一起。   “李贵妃生下了皇子,这位还是后宫总管妃子,”罗维近一步说道:“你也应该知道,娘娘如今更是不能让人抓到一点错处。”   “公子的考量下官明白,”林太医道,他不全信罗维的话,但林太医是个聪明人,对于罗维的话他从不细想。罗知秋让他帮衬罗维,就说明左相是属意这个儿子接他衣钵的,这罗维从现在到以后的许多年里,都会是他的主子,他不必去想主子们的思量,只要听命从事即可。这样主子才会信他用他,他也才能平安无事到告老还乡的那一天。   罗维照例给了林太医赏钱,让林太医回宫去当班。   “那下官就告退了,”林太医道。   “今天你就抄个徐侧夫人的药方来,”罗维想了一下,还是道:“我会找人再看一下的。”   “是,”林太医领命,这个三公子做事太过小心,但同时也敢把手伸进皇宫内院里,在这样的人面前,林太医是不敢稍有差池的。   罗维让七子送林太医出府去。他的确在担心着徐氏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为了皇后,也绝不是还对龙玄有什么同情心。   龙氏皇族历来重视子嗣,如果有流产和小儿夭折的事发生,皇族的成员都会去月州的东佛寺修一场佛事,名为洗晦。当罗维听到徐氏腹中胎儿不好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这个胎儿不保,龙玄就可以以洗晦为名,出了皇宫,离开上都。月州离京畿不远,但龙玄离了上都,脱了他的眼界,罗维知道他就看不住龙玄了。徐氏不能出事,不管怎样,都要保她的孩子无事,罗维现在只有这个想法。上一世里,这个龙玄的长子明明长大成人,跟着宁飞学的武,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帅之才,这一世里竟然还没出生就已经这样凶险。   “公子,”卫岚端了药进来,看见罗维望着书桌案发呆,就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罗维回过神来,看看卫岚手中的药碗,“又要喝药了?”   卫岚点头,“趁热喝了吧。”   罗维倒也不怕苦,拿过药碗,一扬脖,几口就把这碗深褐色的苦药给喝了下去。   卫岚把蜜饯盒子递了过来,说:“今天七子问魏太医能不能给公子开些不苦的药。”   罗维嘴里含着蜜饯道:“魏太医开了吗?”   卫岚摇摇头。   “这世上哪有不苦的药呢?”罗维说:“这个七子从来都是异想天开的,岚,以后你少跟他一起混日子,会变傻的。”   “七子很聪明的,”卫岚嘀咕道。   “是啊,”罗维笑,“在你眼里,有笨人吗?”   “头还疼吗?”卫岚绕过书桌案,走到罗维的身边,“我再给你揉揉?”   “算了,”罗维说:“就是青了一点,你们都这么紧张做什么?也许明天就好了,就是这药酒的味道不好闻。”   “忍忍吧,”卫岚说:“睡觉之前不是还要再抹一次吗?”   “是啊,睡觉之前还有一碗药等着我呢,”罗维轻轻拍了拍桌案,“想着就烦人。”   “觉得烦,你就快点把身子养好!”罗则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二公子,”卫岚忙就要给罗则行礼。   “好了岚,”罗则把手一挥,对卫岚道:“见到我不用这么多礼,我不讲究这些。我还指望你照顾小维呢。”   “岚一直都在照顾我啊,”罗维说:“怎么二哥你不知道?”   “我没说岚什么啊,”罗则道:“你就这么护着他?岚啊,以后我还是少跟你说话吧,省得我说错了话,小维不会放过我了。”   卫岚不习惯与人玩笑,被罗则的一句玩笑弄得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岚,”罗维给卫岚解围道:“你去看看我的参汤好了没有。”   罗则看着卫岚走了出去,摇头笑笑,对罗维道:“晓义药庄的那些麒麟影卫我都看过了,都是话不多的,不过像岚这样不经逗的,还真是除了他外,再没有了。”   “二哥怎么还说这话?”罗维却把脸上的笑容一收,“麒麟影卫已经不存在了,卫岚不习惯跟人玩笑,你以后就不要开他的玩笑,他会当真的。”   “我错了,”罗则认错道:“我刚刚忘了岚是由我三弟护着的,以后不会忘了。”现在跟罗维的关系亲密了之后,罗则再也没在罗维面前板过脸,而是露出了他有些兵痞的脾性。   “二哥找我有事?”对于这个发现,罗维好笑,却也高兴,这样的二哥他同样喜欢。   138哥哥护你一世   每隔五年,临近春节时,上都西郊的西山围场的狩猎就将开始。这个狩猎不为猎捕多少野畜,而是象征性地猎些,在大年初一皇室祭祖时,由皇帝亲手奉上祭台,用以表明龙氏皇族的子孙后代,没有忘记龙氏先祖是马上浴血拼杀才得的天下。   西山狩猎这一天,后宫的皇后妃嫔,诸皇子的妻妾都要出席,这也是这些深宫女子五年里,唯一一次可以出宫的机会。   罗维听罗则说起了西山狩猎,才记起原来又是一个五年过去,西山狩猎又要开始了。   “小维,你是在宫里的日子多,”罗则对罗维道:“你替哥打听一下,这一次有多少宫里的娘娘要去,我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这次的狩猎由二哥负责安排?”   “我的都尉营一向是负责守卫啊,”罗则说:“安排是由信王爷来安排。”   信王龙怡,在兴武帝的众多兄弟中,这个是得兴武帝信任的一个,罗维就说:“那二哥听信王爷的安排就好,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可问题就是他不说啊,”罗则想到信王爷那个温吞水的性子就心焦,“王爷只给我一句话,小维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这罗维哪猜得出来。   “信王爷说,”罗则学着信王爷的声调,“罗将军你就看着办吧。”   “王爷这么跟你说的?”罗维不得不多想一下了,信王这是什么意思?是相信他二哥,还是到时出了什么事,信王好把错都推到他二哥的头上?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我问了他好几次,每次都是一样的话回我,”罗则说。   “王爷放心让二哥做,那二哥你就去做好了,”罗维说::“不过你做得每一件事,都要去跟信王爷报一下。”   “每一件事都要去报?”   “嗯,每一件事,无论大小。这也是对信王爷的尊重。”   “行,听你的,”罗则说:“我是无所谓,只要信王爷不要嫌我烦就好。”   “他嫌二哥烦,二哥也要去,”罗维说:“不然真出了事,都要二哥一个人担着吗?”   罗则皱眉了,说:“信王爷是这个意思?”   “不管王爷有没有这个意思,”罗维道:“真出了事,后果就是这样,二哥还是小心一点好。”   罗则冲罗维摇摇手,“皇家的狩猎能出什么事?事先要清场,百姓现在已经不准进西山了,狩猎那一天,围场外更是驻兵把守,能出什么意外?”   罗维说:“都说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二哥,如果真有水来,你们的兵士能防得住?别说是苍蝇了,我看就是一群鹰,也能飞进西山吧?”   罗则说:“小维,你这是较真,咬文嚼字啊。”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罗维说道:“二哥你要记住我的话,大事小事都要告诉信王爷一声。”   “我知道了,”罗则现在也信罗维的话,不然他不会特意跑来跟罗维说这些话,“那你也替我去宫里打听一下。”   “这个不要问,二哥就当宫里的娘娘们都去就好了,”罗维说。   “全都都去?”   罗维说:“准备安排是二哥的事,去不去是娘娘们的事,二哥何必去管那些娘娘们的心思?”   “是这么个理,”罗则在罗维的桌案前来回走了几步,“其实我只是嫌烦,真想跟大哥一样,在外带兵,那才叫痛快!”   罗维只有苦笑了,如果没有罗则手上的都尉军,那么太子,他们罗家在京畿之地,就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兵马了。外出为将?就算是日后太子可以登基为帝,也不会放罗则离开京畿的。   “怎么不说话了?”罗则问。   “二哥还是好好办差吧,”罗维道:“这次事关皇家,一定不能出意外。”   “放心好了,”罗则伸手刮了罗维的鼻子一下,“你二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是啊,”罗维捂着自己的鼻子后仰,躲开罗则的手,道:“二哥上阵都可杀敌,这点护卫之事还做不来吗?小弟信二哥。”   “脸上还是这么冷,”罗则碰到罗维冰冷的脸部皮肤后,心里又不好过了,他在这屋里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冒了汗,罗维却还是身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我不冷啊,”罗维说:“这屋里这么暖和。”   “你得多吃点饭啊,”罗则再摸一下罗维的手,冰块一样,“你这样下去,身体一直好不了,该怎么办?”   “吃,我怎么不吃?”罗维望着罗则笑,“等天气暖和后就好了。”   “过年时,家里会做佛事,”罗则说:“娘说了,帮你除除晦气,这一年里,尽在跟药打交道了,明年再也不能这样倒霉了。”   “只要母亲和二嫂不要累着,做场佛事也好,保佑我们全家明年都能平安无事。”   “你这小子,”罗则望着罗维认真道:“早知道你懂事后,会这么多灾多难的,我倒情愿你一直那么不开窍下去,我和你大哥不管怎样,也能护你一辈子。”   “二哥,”罗维喊了罗则一声,有些心境无法用言语说出来。   “一会儿好好把参汤喝了,”罗则说:“睡觉前要喝药,不要卫岚万事随着你,你就不听太医的话。爹老说你的心思太重,小维,你有什么可烦的?一个当丞相的爹,两个当将军的哥哥还护不了你吗?”   “我没想什么啊,”罗维低下头道:“会好好养病的。”   “那你就听我的话,还是在家里待着将养,外面的事你都不要管,”罗则说:“娘今天说的话也对,你现在一出门,我们都放心不下。”   “那西山围场?”   “你这样的身子还能去西山吹风?”罗则马上道:“二哥听你的,事事都会去向信王爷报禀,也会小心从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早点歇息,嗯?”   “好,”罗维对狩猎的事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他二哥在里面担着差事,他这才多想了一下。皇家狩猎,到时候羽林军也会到场护卫,只要二哥用心办差,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那明天就老实待在家里?”   “二哥不想知道有多少娘娘要去围场了?”   “臭小子!”   139西山围场   罗维果真是又待在了相府中,不再出门。   兴武帝又派了太医来看罗维,赏赐了不少人参虫草,白术茯苓这些大补之物下来,只恨不得罗维一夕之间,就能把身体养好。   魏太医却是又换了一剂药方,他给兴武帝和罗知秋的话都是,罗维的身体在好转,还是要慢慢将养,急不得。   就在魏太医的急不得声中,三天过去,龙氏皇族五年一度的西山狩猎开始了。   皇室的近卫军,羽林军近身守护兴武帝和一众皇室,罗则的都尉军负责围场的外围安全。   罗则是牢记罗知秋和罗维的话,看了一圈自己安在西山外围的哨卡之后,自己就带着一队兵马,在西山外围四下走着,不敢稍有放松,生怕有什么人混进围场。   “将军,里面炮响了,”有亲兵听到围场里传来炮声后,就对罗则道。   罗则自然也听得到那几声震天的炮响,对手下们道:“狩猎开始了,大家再坚持完今天之后,我给大家都放大假。”   为了个西山狩猎,这些都尉军都是有月余没有休过假了,听了罗则这话,都是高兴。有善于奉承的就对罗则说:“将军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过了今日也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罗则说:“我们都回去看老婆孩子,这军营不就空了?那陛下还能饶过我?尽出馊主意!”   一队兵将一起笑了起来,只是不敢放声大笑,都把笑声压到了最低。   “将军,我们下面去哪儿?”前面带路的偏将,苏靖回过头来问罗则道。   罗则看看身下周围,寂静无声,对苏靖道:“我们随便转,你前面带路吧。”   苏靖不再多言,只在前面带着路,身后的罗则等人一路说笑,他却是一言不发。   一行人转了半日后,走到了西山的东面入口。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罗则看到前面的山谷了,问前面的苏靖道:“这里不是封了吗?”   苏靖这才回过头来道:“这里去围场有一条小路,末将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罗则说:“还有一条小路?那去看看吧。”   “是,”苏靖说:“不过将军也可放心,那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   “可我没驻防啊,”罗则听到还有一条自己不知道的小路,就有些急了,万一有人从这小路进到围场里去,他的罪就小不了啊。   一行人快马加鞭就往山谷的入口跑去。   “将军有马车过来了,”前面的兵士进了山口之后,就跟后面的罗则喊道。   罗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与苏靖并排站在了一起。   前面有一辆马车,看不出任何标记,看到罗则他们后也不停,还是向着罗则他们直冲过来。   “让他停车,”罗则命手下道。   “停车,停车!”兵士们一通呼喝。   马车还是没有停下来。   “弓箭准备,”罗则的脸上有了肃杀之气。   “是我们!”赶车的男子看着对面的兵士张弓搭箭,对着了自己,便高喊了一声。   “这声音不对啊,”有兵士对罗则说。   这声音不对,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男子的声音过分尖细,与他们正常男子的声音不一样。   “太监?”有嘴快的兵士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放下箭,”罗则忙道,这种声音除了宫里的太监,也没别人了。   “快点停车!”苏靖冲赶车的男子喊道。   罗则看那马车离自己这里越来越近,“该死!”他骂了一声后,一催跨下的战马跑出了队列,他总得去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这看上去也不像惊了马,宫里的车,怎么会到了这里?这车看上去也不像宫里出来的车,是被歹人劫持了?这么会儿工夫,罗则也来不及多想,只把腰间配着的剑抽出来,拿在了手里。   兵将们看罗则冲了出去,也跟在罗则后面追了上来。   马车里,老嬷嬷对怀中的人道:“夫人可准备好了?奴才要推您出去了。”   “我肚子疼的厉害!”   “夫人放心,此事过后,殿下对夫人必是疼爱有加,夫人的好日子在后面等着夫人呢!”   “嬷嬷!”   “奴才斗胆了,夫人!”   罗则冲到了马车跟前,马身一侧,他还来不及停下战马,就看见这马车的一只车轮飞了出去。在拖车黄马的嘶鸣声中,马车侧翻倒地,从罗则身边擦过去的同时,一个女子惊叫着,从车厢里飞出,跌在了罗则的马前。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乎就在一瞬之间,罗则和手下的兵将们都呆坐在马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匹黄马倒在地上挣了几下想要站起身来,却没有成功,腿已经跌断了。   赶车的男子倒在车子的不远处,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在众人的愣神间,一个老妇人从侧倒在地上的车厢里爬了出来,头发也披散了,衣服也破了,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奔到了那女子的跟前,大声哭喊道:“夫人!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夫人!”   这女子被老妇人揽在怀里,昏迷不醒,身下却是血流不住,那高高隆起的肚腹,让所有的人心惊。   “这是二殿下的徐侧夫人!”老妇人见喊不醒这女子,抬头冲罗则厉声道:“侧夫人怀有身孕,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大,大夫,”罗则忘了下马,坐在马上对身旁跟他一样发呆着的手下颤声道:“快去找大夫!”   苏靖第一个掉转马头往围场跑去,那里有随侍皇帝的太医在,是离这里最近的,可以找到大夫的地方了。   “夫人!夫人啊!”老妇人又低头,大声呼喊着怀中的女子。   罗则几乎是从马上摔落到地上的,他站在这位徐侧夫人的身前,看着这夫人身下的血已经汪成了一滩,血流成这样,孩子还能保住吗?罗则脑中一片空白。   “要是侧夫人和二殿下的孩子出了事,你拿什么来赔啊!”老妇人又跟罗则叫:“你的命赔得起吗?!”   罗则的手下们都下马,站在罗则的身后。现在不是问这位二殿下的侧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看到他们也不停车的时候,现在如果这侧夫人腹中的胎儿保不住,那他们,连同大将军罗则在内,这么多条命加在一起,也赔不起啊!   140安抚   罗维这天还在午睡,卫岚在一旁的桌旁练字,小小一路叫着“公子”就冲了进来。   罗维被小小的叫声吵醒,却是看着卫岚问:“怎么啦?”   “公子,”小小冲到了罗维的床榻前,“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大事了?”罗维问,这时他还有些迷糊,没有完全的清醒。   “公子,”小小几乎要伸手摇醒罗维了,“二公子出事了!”   罗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我二哥怎么了?!”今天是西山围场狩猎的日子,是围场出事了?   小小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跟罗维和卫岚叙述着他从前院听到的事。   罗维坐着听小小讲,半天无话,只是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卫岚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到了,谋害皇孙,这样的罪名,二公子怎么担得起?等卫岚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罗维的神色不对,忙喊罗维道:“公子?”   “小小,”罗维对小小道:“我要更衣。”   小小忙往衣架那里跑,去拿罗维的衣服。   “岚,”罗维又对卫岚道:“我要去西山围场,你替我去准备马匹,我不坐车了。”   “公子要骑马去?”   “没事,”罗维强自跟卫岚笑了一下,“我要是撑不住,岚你可带我。”   卫岚点一下头,出去准备马匹去了。   “公子,穿衣吧,”小小把罗维的衣服抱了过来。   罗维匆匆穿好了衣服,出了卧室就往府里的正院走,小小跟在他的身后。   正院的大屋里,傅华和许月妙正坐在那里六神无主,不少仆妇小丫环呜呜的哭着,一副就要被抄家的情景。   “母亲,二嫂,”罗维快步走了进来,礼数还是不差得行礼问安。   “维儿,”傅华此刻见到了罗维,倒是有点像找到了一个依靠一样,“你二哥……”   “孩儿已经知道此事了,”罗维走到了傅华的近前,说道:“母亲也不要心急,孩儿这就去西山一趟。”   “好,”傅华这会儿自己没了主意,就只能全听罗维的。   “好了,不要哭了,”罗维又冲下面哭着的仆妇丫环们道:“这是要抄家灭族了?让你们哭成这样?我罗家还远不到这一天,都给我把眼泪擦干净!管家呢?再有哭的,就都给我赶出府去!我罗家用不起你们这样,只会哭丧的下人!”   站在一旁的管家忙面向众人站了,频频冲这些女人们使着眼色,让这些女人们都不要哭了。   罗维重生以来就没再在家中发过狠,今天这一发作,甚至比以前那个脾气暴燥的罗三公子,又多了十分的戾气。大屋里顿时没了声音,没人敢再出声,连傅华和许月妙都被吓住了,看着罗维说不出话来。   “二嫂回去看看小优吧,不要让他也被吓到,”罗维发作了一下,随即就回转了脸色,轻声对许月妙道:“小弟一定会保二哥无事,请二嫂放心。”   许月妙只能是点头,这时候,傅华都没了主意,她就更没有了。   “维儿,”傅华看看一脸惊怕的许月妙,对罗维道:“你父亲如今都只能跪在陛下的大帐外面,你去能做什么?”   “二哥怎会伤害皇家子孙?”罗维道:“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事。娘放心吧,西山还有姑姑在那里,她不会看着二哥出事的。对了,母亲,是谁回来报信的?孩儿想见见他。”   “人就在外面,我把他叫进来?”   “不用,”罗维说:“我去外面问他一些话。母亲,家里如今还要母亲镇着,我罗家就算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娘知道了,”傅华这时才稳了稳心神,罗维说得没错,不管怎样,家里是不能乱的,他们父子在外面,这家里她这个主母就得好好得替他们守着。   “那孩儿去了,”罗维转身就要走。   “小弟,”许月妙站起身,喊住了罗维。   “二嫂还有话要吩咐?”罗维停下来问道。   “一切就拜托小弟了,”许月妙说,她现在是只想要一个罗则会没事的承诺,不管这人是谁,只要能给她一个承诺就好。   “好,”罗维望着许月妙温和地一笑,“二嫂就和优儿在家里安心等待,小弟一定让二哥平安归来。”   许月妙点着头,罗维的存在,从来没有让她像今天这样安心过。   罗维出了大屋,那个回府来报信的,罗知秋的亲随就走上前来,“边走边说,”罗维脚下不停步,对这人说道:“你跟我再说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亲随又跟着罗维一路出了府,上了马往西山奔去。   罗维一路默不作声,听这亲随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后,罗维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一个后宫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西山被封了路的山谷里?徐氏保胎明明需要卧床静养,怎么会跑到西山围场去?龙玄,一定是龙玄!这个人竟然,罗维的身体在马上晃了晃。   卫岚一直紧跟在罗维的身旁,看罗维要从马上掉下来了,探过身子,伸手就扶住了罗维,急问道:“公子这是不舒服了?”   “我没事,”罗维深吸一口空气,“我们快点赶路。”   “我带公子吧,”卫岚说。   “不用,我还行,”罗维说着,一扬鞭,跨下的白马吃了疼,打了个响鼻,往前奔去。   卫岚带着相府的一干侍卫紧随罗维身后。   等罗维赶到西山围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三公子?”赵福见到罗维,心中知道罗维是一定会来,但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对罗维道:“您怎么会来?”   罗维刚刚入山之时,已经从罗则的手下处打听到,罗则现在已经被兴武帝下命收押,而他父亲罗知秋仍是在兴武帝的营帐里,没有出来过。“赵公公,”罗维对赵福道:“我想求见陛下,还请公公替我通传一声。”   “公子,”赵福小声对罗维道:“现在陛下如何会见您?您还是回府去等消息吧。”   罗维站着不动,带着恳求对赵福道:“请公公替我通传一声吧,陛下若不见我,罗维也认命。”   141重活一世还是无用?   兴武帝听赵福禀报,罗维在帐外求见,本已为失了一个皇孙而气恼着的兴武帝,又开始心疼起罗维来。这么冷的天,这孩子竟是一路骑马赶到了西山?   “陛下?”赵福偷眼看着兴武帝的神情,试探着要为罗维说些好话,“三公子就等在外面,您看?”   兴武帝看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罗知秋,道:“罗相怎么说?朕应该见维儿吗?”   罗知秋涩声道:“臣不敢妄猜圣意。”   兴武帝重重地哼了一声,“西山这里出事,你们相府这消息得的如此之快,朕还真是没有想到。”   罗知秋刚刚才站起来,听了兴武帝这话,忙又跪下,   “让他回去,”兴武帝对赵福道。   “是,”赵福领了命就要退出帐去。   “慢,”兴武帝却又道:“让太医先给他看看,看是否又受了寒凉。”   “奴才遵旨,”赵福退了出去。   “让太医为我看看?”罗维听完了赵福的话后,面无表情。   “公子,”赵福劝道:“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您还是等上几日再来见陛下,这样您说话,陛下也能听得进去啊。”   “那我就站在这里等吧,”罗维冲赵福抱歉地一笑,道:“我不想让赵公公为难,您进帐去吧。”   赵福哪里敢让罗维就站在帐外吹风受冻,这位可是兴武帝宠着的人,赵福忙就又进帐去,把罗维不肯走的事向兴武帝通禀。   罗维看着赵福又走进帐去,转眼就又看见几个太医步履匆匆地走到了大帐前。   帐外站着的小太监看见这几个太医,忙就跑进帐中去通报了。片刻之后,这小太监就跑了出来,对太医们说:“陛下让你们进去。”   罗维看这几个太医的神色,就知道徐氏的孩子没了。   太医们进去后不久,帐中就传出了重物倒地的声音,想是兴武帝发了怒。   “你这个混蛋!”就在罗维脑子里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龙翔愤怒的声音。   罗维转身,看到了走在龙翔身后的龙玄。   龙玄看到罗维后,站了下来。   “这下你满意了?!”龙翔揪着罗维的衣领,大力地晃着罗维,“我哥究竟是欠了你们罗家什么?!你们罗家一个两个都不放过他!”   罗维对龙翔的怒斥充耳不闻,他只是看着对面的龙玄,虎毒尚不食子,这个人为了皇位,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畜生!   龙玄也看着罗维,罗维眼中的怒意他一目了然,龙玄的眼中却只能看到漠然。   兴武帝在帐中听到外面龙翔的叫喊声后,马上就让赵福出去看看,“都是疯了不成!”兴武帝已经踢翻了帐中的御案,这会儿把龙椅也踢翻在地。   赵福带着几个殿前武士出了帐来,看到龙翔揪着罗维,忙就跟龙翔道:“五殿下,您不可在陛下的帐前喧哗啊!”   几个殿前武士上来就把龙翔拉到了一旁。   “赵公公,”龙玄走上前道:“我要求见父皇,你去通传一声。”   罗维往旁边站了站,与龙玄站得近了,他就透不过气来,他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当场与这个人同归于尽。   兴武帝这个时候不会不见龙玄,很快赵福又出来,让龙玄和龙翔进帐去。替两位皇子撩开帐门帘的时候,赵福冲着罗维微微摇了摇头。   罗维冲赵福感激地点一下头,这个人这个时候还能向他报一个信,这份情他是要领的。   所有在帐外的人都看着罗维,这是个得圣宠的,可是罗则弄没了一个皇孙,他罗家要怎么赔小皇孙的这条命?这个罗维连兴武帝都夸天资聪慧,只是遇上了这等事,他又能做什么?   罗维的全身都被冰封了一样,该怎么办?他问自己。厚实的帐门帘将大帐遮得严实,里面的人声一点也听不到。好像现在他只能等着兴武帝的一句话,他二哥的生死,就全系在里面那位一国之君的一念之间了。罗维不甘心,再次败在龙玄的手下,还要赔上二哥的一条命,他不能就这么认命,如果横竖都是死,那他不如拼上一回。   就在罗维已经迈步准备往营帐里硬闯的时候,他看见赵福带着几个殿前武士又出了帐来。这次赵福没有再看罗维,而是径直带着殿前武士们走了。   “三公子,”罗维还在愣神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出来,走到罗维的身前,道:“陛下让你进去见他。”   罗维进到了帐中,第一眼先看自己的父亲。罗知秋也抬眼看罗维,父子两人的目光对上,内心的焦虑,这一刻两个人都没有隐瞒。   “维儿,”兴武帝坐在被小太监又重新扶好的椅子上,不等罗维向他行君臣之礼,就对罗维道:“你一定要见朕,说吧,你见朕有何事?”   罗维往地上一跪,说:“陛下,我二兄长之事……”   “这事我已有定论,你不必再说,”兴武帝没让罗维把话说完,断然开口道:“此事与你罗家无关,你不必多想,安心休养好自己的身子就好。”   罗维有些愣怔,已有定论,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罗知秋这时突然也跪下了。   “罗相,你还有话说?!”兴武帝冷眼看向罗知秋,“朕已是开恩,你还想要朕怎样?”   罗维看看兴武帝,看看罗知秋,再看看低头不语的龙玄,再看龙翔,看着龙翔一脸解气的模样,罗维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帐外奔去。   帐中的人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快去追!”兴武帝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脸色铁青地对帐中诸人道。   罗维往赵福刚刚走的地方狂奔,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却只是一味的奔跑着。已有定论,已是开恩,是要二哥罗则死,不再罪及他罗家上下吗?他应该早点想到赵福去做什么的,就像他应该早点想到,龙玄为了江山什么人都可以放弃,哪怕是他的亲生子也一样。没想到,为何会想不到?罗维骂自己,重活了一世,你罗维,罗云起还是一只猪!   142偿命   空地上,罗则被绑在一张长条板凳上。   罗维远远跑过来,就看见四个行刑人手中的刑杖高高地举起,重重地打在他二哥的身上。罗维的脚步一个踉跄,就跌在了地上。   “三公子,三公子!”后面追着罗维的人连声高呼。   罗维爬起身来,就往罗则处跑去。   “公子?”赵福听到身后的呼喊,转身就看到了罗维。看罗维直往罗则那里跑去,一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份了,自己跑上来拦住了罗维,双手死死抱住了罗维的腰。   “放开!”罗维往外挣。   “公子,这是陛下的旨意,您不能打断行刑啊!”赵福死死抱着罗维道:“公子您就听奴才一句话,这事您管不了了!”   “放开!”罗维久病力薄,挣不开赵福的手,回身喝赵福,抬手就要打。   “公子!”赵福却是不希望看到罗维此时触怒兴武帝,让罗氏一门都不保,“您今天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不能放手啊!公子,陛下天威,您如何逆天啊?”   “小维!”正在受刑的罗则,听到了罗维的声音,已经昏沉的神智,这时又清明了一点。他被绑得紧实,动弹不得,只得就趴伏在那里,对罗维道:“你不要闹,二哥犯下,犯下大错,理当如此。”   “二哥!”罗维哭喊。   “以后,你要,要照顾家里,”罗则断断续续地道。   罗维目眦欲裂,这四个行刑人手中的刑杖集中打在罗则的腿弯处,这样打下去,罗则就算不死,这双腿也必定保不住了。   “公子,您走吧!”赵福往后拖罗维,“不要看了。”这四个行刑人都是二殿下龙玄的近侍,他赵福也没有办法喊停啊。   “你走开!”罗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死力一推之下,竟把赵福给推了一个跟头。   “公子!”赵福跌到地上,还喊罗维:“您不可啊!”   罗维几步跑到了罗则的跟前,扑到了罗则的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自己的兄长。   四个行刑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刑杖打在了罗维的背上。   “小维!”兴武帝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忙就大声喊了一声。   “住手!”赵福看到兴武帝到了,忙就冲上前来,对四个行刑人喊道。   罗维的咽喉一甜,一口血吐在了罗则的背上。   “小,小维?”被罗维挡了几刑杖后,罗则缓了一口气下来,听着身上的罗维声音不对,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罗维的后背火烧一样的疼,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   “罗维!”兴武帝此时赶到了近前,气得全身发抖,“你好大的胆子!”   罗维趴在罗则身上不动。   “把他给我拉开!”兴武帝气道。   四个行刑人上来,伸手就拉罗维。   “陛下!”罗维不等这四人碰到他,紧挨着罗则就跪伏在了地上。   “你连朕下旨的行刑都敢拦?!”兴武帝训罗维道,他不知道罗维这是已经挨了几板子了,兴武帝心疼到不行,是真怒了,“是朕太宠你,让你不知道好歹了?!”   “陛下!”罗维对兴武帝道:“我二兄长是犯下大错,但为何徐侧夫人会出现在那个山谷之中?进围场之路明明不是在那里!”   “你是说这是我小嫂的错?!”龙翔怒声道:“罗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为你兄长狡辩?!”   “陛下,”罗维不理龙翔,只对兴武帝道:“事关皇家子嗣,臣只是希望陛下可以详查。”   “依你的意思,都尉大将军是无错?”龙玄开口道。   “陛下,”罗维更不可能去理龙玄,此时他们罗家唯一的生机就在兴武帝身上,“我兄长十三岁就已从军,立下战功无数,这些年来守卫京师,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臣刚刚不是想阻行刑,只是兄长是从军之人,刑杖次次落在兄长的腿弯处,一场刑罚下来,兄长的双腿必残。”   “你想说什么?”兴武帝问。   “陛下,小臣的兄长可以为我大周守土开疆,家中也有娇妻幼儿,”罗维的脸几乎贴在了黄土地上,“罗维只是一个读书未成之人,手无缚鸡之力,尚末婚配,无牵无挂。臣愿替兄长偿小皇孙的一条命,臣求陛下成全!”   “你!”兴武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罗维看一眼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罗知秋,竟是笑了一下。   “维儿!”罗知秋意识到了什么,呼喊出声。   罗维起身,就往身旁不远处的大石处撞去,如果必须得死一人才能解决此事,那么他宁愿是他死。   “公子!”赵福一直就站在罗维的身后,看罗维往大石上撞去了,赵福是本能地伸手去拉。   “维儿!”兴武帝、罗知秋、罗则,三声呼喊,声声都是痛心疾首。   罗维被赵福拉住,撞在大石上的力道小了不少,可还是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昏迷。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兴武帝是宠他,希望他的此举,可以让兴武帝放过二哥,也不要对罗家心生怒意。龙玄敢用苦肉记,他罗维自然也敢,只不过他罗维不会去害人。   “太医!”兴武帝看到罗维满面是血,倒在赵福的怀里一动不动,顿时吓得喘不过气来,为一个还没出世的小皇孙,葬送掉他与知锦的儿子,这个代价兴武帝承受不起,“太医,快叫太医来!”   赵福手捂着罗维头上的伤口,伤口处流出的血,瞬间便把他的这只手给染红了。   兴武帝再也顾不得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几近于跑地走到罗维的身旁。   “陛下,”赵福抱着罗维不敢动。   “维儿?”兴武帝小心翼翼地伸手试一下罗维的鼻息,感觉到轻微的风,这才能重新顺畅的呼吸。   罗知秋也往这里跑了几步,看到兴武帝在罗维身旁半蹲身下后,猛地停了步,只在原地站着看。心下焦急,却不敢再上前来。   罗维这时神智又有些清醒,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兴武帝。   “你,你怎么样?”兴武帝看罗维睁眼看自己了,忙道:“你撑着一些,太医马上就来了!”   “求您开恩,”罗维却只求兴武帝道:“臣愿偿命,您放过臣的二哥。”   143儿臣无福   “先给他们治伤,”兴武帝命赶到的太医道。   “父皇!”龙翔不懂自己的父皇,对罗家的这份恩宠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们是皇后的母族?所以就算他哥的孩子没了,这样罪不可恕的大罪,就因为罗维的自裁之举,就这样算了?   “陛下!”这时大病初愈的谢语从罗知秋身后走了出来,跪倒在地。   “你是谢明远?”兴武帝倒是认得谢语,罗知秋在他面前,不止一次大力举荐过这位少年才俊。看来罗知秋是的确看重这个谢语,到西山围场,仍是让谢语跟随左右。   “明远,”罗维正躺在一张躺椅上,一个太医为他包扎着伤口。听到谢语的声音后,他就挣扎着想要起身。   “公子,您还不能动啊,”赵福忙把罗维按住。   “明远住嘴!”罗知秋这时开口道:“此事与你无关。”   谢语却是固执地跪在了地上。   “你有何话说?”兴武帝问谢语道。   谢语知道此时罗家人是无法为自己辩白的,但他可以出来说话,也必须出来说话。这事只要稍想一下,就知道罗则是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里,他还有口难言,因为皇孙就是在他眼前葬送的。   “父皇!”龙翔干脆站到了兴武帝的前面,“我哥的孩子都没了,您要是不处置罗家,儿臣第一个不服!您要置我天家的威严于何地?!”   “五殿下,”谢语道:“正因为天家威严,所以才要事事做到公正严明,做天下人的表率。”   “你认为朕此次是处事不公?”兴武帝问道。   谢语叩首道:“小臣刚刚去看过徐侧夫人乘坐的马车,那辆车从外表上,看不出是宫里出去的马车,任何标记都没有,罗将军怎能知道这马车上坐着的是二殿下的侧夫人?再有,罗将军负责围场外围的安全,他有守卫之责,看到陌生的马车他于情于理都应盘查。”   “你是说,我的侧夫人流产与罗将军无关?”龙玄开口问道,他是苦主,却是说话最平淡的一个。   “殿下,”谢语道:“小臣仔细看过那辆马车,左侧前车轮突然脱落,才是马车侧翻的原因。罗将军当时只是拦在马车前方,并没有碰到马车。小臣想,马车侧翻只是一个意外,罗将军只是尽责。”   “那我失子就只是一个意外,”龙玄道:“无人需为此负责?   “罗将军有保护不力之过,”谢语说:“但罪不致死。”   “那该死的是谁?!”龙翔高声问道。   谢语没有应龙翔的话,这话就不该由他来说了,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要下定论,他如今的身份还远不够格。   “自然是伺候徐侧夫人的人该死!”罗维这时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太医包起,厚厚的一层白布,还是晕了不少血渍。   “他们自是该死,”龙玄道:“那两人已经被处死了。”   罗维推开了赵福,跪在兴武帝的面前道:“陛下,臣只是想不明白,一个身怀龙种的后宫贵人,怎么会就带着两个随侍就往西山来?”   龙翔道:“她想见我哥,不行吗?”   “西山狩猎只是三日罢了,一日不见都不可吗?”罗维反问道。   “罗维,”龙翔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哥的家事,也是你能问的?!”   “陛下,”罗维对兴武帝道:“臣只是想死个明白,臣也想知道小皇孙怎么会就没有了。臣的二兄长与二殿下素无仇怨,更不可能不知道,伤害皇家子嗣是要被抄家灭门的大罪,他怎么会置臣等这些家人于不顾?”   兴武帝方才被罗维闹了这一场,对失了个小皇孙的忿闷之心已是淡了不少。刚刚听了谢语几句,话虽不长,但句句直达要点的话,心中对徐氏的事已经起了疑心。现在再听罗维这一说,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看向龙玄道:“徐氏为何会只带两人出宫,还出现在那个山口?”   龙玄心中叹一口气,果然他这一次还是只能伤一下罗家的皮毛,无法伤及罗家的内里。罗维得的圣宠超出了他的预料,硬是让他的父皇看淡了丧孙之痛。还有谢语,龙玄看一眼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的谢语,他知道这个人可堪大用,却没想到今日还是与自己为了敌。   “父皇,”龙翔在一旁涨红了脸,“我哥一直伴着您的圣驾,他怎么可能知道小嫂的事情?!”   “刚刚五殿下不是说,徐侧夫人是想见二殿下吗?”罗维马上就问道。   龙翔有些张口结舌了,知道刚刚被太医保下来的小侄儿又没了的消息后,龙翔的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总要有人为他的小侄子偿命,其他的他都还来不及去想。   “父皇,”龙玄此时也跪下了,对兴武帝说道:“徐氏是有些小性子,怀有身孕后,对儿臣是格外依赖。她那日是对儿臣说,想随儿臣来西山围场,儿臣觉得她的身子不宜出宫,就没有应承。”   “那这徐氏是偷逃出来的了?”兴武帝问道,脸上又有了怒气。   龙玄道:“儿臣是哄她,只要想儿臣就可来西山的。”   “你倒是个知道疼人的,”兴武帝怒看着龙玄道。   龙玄的脸上有些难过,又有些尴尬,“儿臣想着她会顾念与儿臣的孩子,不会任性妄为,儿臣没想到……”   “够了!”这里没有桌椅再让兴武帝踢,一国之君抬腿就把龙玄踢翻在地。   “哥!”龙翔冲上前护住倒在地上的龙玄,冲兴武帝叫道:“父皇,我哥有什么错?!”   明明是皇家的家事,此刻却不得不在众臣子,下人的面前说个明白了。   “徐氏,”兴武帝道:“是那个徐豁的女儿吧?”   龙玄重新跪好,说:“是。”   “上杭徐氏,”兴武帝咬着牙,“真是出不了一个好东西啊!”   罗维在一旁周身冰冷,龙玄竟是连徐氏也要舍弃了!   “儿臣知罪,请父皇息怒,”龙玄冲兴武帝磕头道,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一脸的悲痛,“是儿臣无福!”   144徐氏之死   “我要见殿下,”徐氏躺在暖帐中的床榻上,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赵福说。太医们都走了,伺候在身旁的宫女太监也都不见了,徐氏没由来地感觉到了心慌。   赵福看着这个被兴武帝认定不惜皇家子嗣的女子,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只是一个当棋子的命,还是一个用之就弃的棋子。   “殿下呢?”徐氏见赵福不说话,将视线移到赵福身后的福运的身上,“殿下呢?他为何不来看我?”   福运将头一低。龙玄尚未立正妻,这徐氏平日里,就算是母族被灭,也都还是倾文殿的半个主人。龙玄待这徐氏,虽说是看不出有多少的爱恋,但平日里也都一直以礼相待。福运一直将这徐氏看作是自己的女主人,没想到徐侧夫人竟是这样的一个下场。   “徐氏接旨,”赵福站在徐氏的床榻前,公事公办地说道。   徐氏起不了身,福运忙上前来将徐氏扶坐起身来。   “侧夫人身子不好,”赵福说:“就在床榻上跪接圣旨吧。”   徐氏跪在床榻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点也不知道。帐中的气氛虽然奇怪,但徐氏直到此时,还以为这道圣旨,是兴武帝为了慰她失子之痛,而下的安抚诏书。   赵福传着兴武帝的口谕,只是一个皇子的侧夫人,皇帝是不必亲下诏书的。   徐氏听了几句这诏书后,就抬起了头,木然,又或者说是茫然地看着赵福。这个传旨大太监的嘴一张一合,都在说些什么?为何她都听不懂?什么叫持宠而骄,什么叫背德不淑,什么又叫作妄顾皇家子嗣?   “赐死,以儆效尤,”赵福传完了最后一句口谕。   前面的话都听不明白,徐氏这一句话却是听得懂,这是要杀了她!   “侧夫人,上路吧,”赵福冷道,高声招呼了一声:“来人啊,送徐侧夫人上路!”   四个太监走进了暖帐,鸠酒,白绫,都拿在了手上。   看着玉杯中的鸠酒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徐氏这才恍然大悟了一般,挥手打翻了这杯鸠酒,挣扎着就要下床,“我要见殿下!”她高声喊叫着,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对龙玄抱着希望。一定是她的殿下还不知道这事,不然他怎么会看着她被赐死?   “拦住她!”赵福只是袖手站在一旁,说了一句。   “殿下!”徐氏冲帐门处大喊:“殿下救我!”   “快一点,”赵福催道,看福运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就又对福运道:“你就去帮一把手吧,这也是你家殿下的意思。”   徐氏狂乱之中,没有听到赵福最后的这句话,她在几个太监的手下挣扎着想跑,好像只要找到龙玄,她就找到了靠山一样。   福运走上前来,一狠心,用手环住了徐氏的脖颈。   “臣妾冤枉啊!”徐氏的叫喊声嘶心裂肺,“殿下!”龙玄明明跟她说过,他们日后还会有孩子,他说过会对她好,现在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侧夫人一路走好,”赵福在一旁说了一句送行的话。   鸠酒进了喉咙,辛辣涩苦。徐氏两眼圆睁着看着帐门,龙玄却始终没有出现。   福运跑出暖帐,到处找龙玄,他得把徐侧夫人的死讯,告诉自己的主子。   “殿下现在在哪里?”福运问一个龙玄身边的侍卫。   侍卫一指自己身后的山林,“殿下说他要静一静,进山去了。”   “那你们不跟着?”   “殿下不准。”   福运一跺脚,他也没力气再去说侍卫们让龙玄一个人进山去,万一出了事,他们要怎么担待这一类的话了。福运带着人进了山,他相信自己的主子是迫不得已的,不然他也不会弃徐侧夫人于不顾,他的主子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   山林之中,地上,枝头的积雪还没有化去,寂静无声,连日的大雪,让飞鸟都已绝迹。   龙玄站在一棵松针树下,他的对面站着罗维。   “你找我来何事?”罗维问龙玄。   龙玄道:“你不是也有话要对我说吗?”   罗维看看脚下的白雪,蹙一下眉头,这讨厌的白雪,“怎么说也是同床共枕的人,您就不去送她一下?”   “一个罪人,我为何要去送?”   “罪人?”罗维看看四周道:“殿下说话还是要小心一点,人死魂在,您就不要让死人再伤心一回了。”   龙玄冷道:“我从不信鬼神之说。”   “可我信,”罗维道:“徐侧夫人这时上路,黄泉路上应该还能追上她的儿子,母子二人一起走黄泉,彼此也有个伴。希望她们母子,来世再投胎的时候,要擦亮眼睛,投一个能以真心相待的好人家。”   “是啊,”龙玄说:“来世不要再投到皇家来了。”   “二殿下,”罗维笑了起来,带着嘲讽,“这话从您的嘴巴里说出来,还真像一个笑话。”   “是像笑话,”龙玄道:“可是罗维,你一个臣子打听宫中的医案,你不觉得你是在玩火吗?”   “下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罗维道:“如果殿下手中有证据,可以去陛下那里告下臣,将下臣绳之于法好了。”   “林太医的嘴太严,”龙玄说道。   看来林太医已经落在龙玄的手上了,罗维面上一片冰冷,“林太医?下臣认识吗?”   龙玄笑,他这一笑,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罗维,他的家人都在你的手里,你会不认识林太医?你说他走到黄泉路上,又有谁来伴他?”   “殿下,人在做天在看,我不怕遭报应,我只怕殿下日后要还的债,殿下还不起!”   “人活一世,总要欠债,我没想过要还。”   罗维语塞,是啊,这是龙玄,他何曾顾及过旁人?   “云起,”龙玄叫着罗维的字,“你就不想知道,你二哥被我父皇下令看押,你父亲跪在我父皇的大帐前苦苦哀求的时候,你们的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吗?”   罗维看着龙玄。   “我的皇兄正在安慰我的失子之痛,说他也很难过,希望我不要太过伤心,否则那孩子走得也不安心,”龙玄说道:“云起,这是不是更像一个笑话?”   145不死不休   罗维有一种无力感,龙玄的语气中不带一点嘲讽,可是这话却是最大的嘲讽。罗维转身想走,他对太子的不满,不想让龙玄看出分毫来。不管太子如今怎样的天真,只要他能登上帝位,他罗家的日子就会好过,只要忍这一时就好。   “罗维,”龙玄看罗维想走,上前几步,就抓住了罗维左手手腕。   “殿下还有事?”罗维甩开了龙玄的手,往后连退了数步,就好像龙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你就这么怕我吗?”龙玄却逼到了罗维的近前问。   “殿下是龙子,罗维只是下臣,下臣怎敢不怕?”罗维还是往后退。   龙玄伸手再次抓住罗维的手腕,将罗维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在龙玄的怀中,罗维几乎喘不过气来。罗维这才发现,他还是怕着龙玄的,这人一直都是他的噩梦,想要忘记的往事,在这个人的面前,总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   “为什么你要姓罗?”龙玄问罗维道。   罗维说:“抱歉,殿下,我生来就姓罗。”   龙玄一个转身,几步之后,就将罗维抵在了那棵松针树的树杆之上,“罗维,我告诉你,我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江山?”   “没错。”   “下臣拭目以待。”   “可你要挡我的路。”   “殿下要对下臣说挡路者死吗?”   龙玄挑起罗维的下巴,看着罗维这张精致的脸,“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他对罗维道:“以前你只对我一个笑,不像现在。你眼中的这是什么?”龙玄手指按在了罗维的左眼上,“你恨我?”   罗维想起那时欢喜院中的那一幕,暴怒中的龙玄,亲手挖去了他的一只眼睛,“怎么?”罗维问龙玄:“殿下想将下臣的这只眼睛拿去吗?”此话问完,罗维就感觉到按在自己左眼上方的手指没了力道。   “你要不是姓罗该有多好?”龙玄死死的盯着自己面前的这张脸。   罗维大笑起来,“殿下,就算日后殿下江山在手,你也管不了人的轮回转世吧?更何况,现在殿下还没有江山在手啊!”   “我其实不想你恨我,”龙玄却说道:“一点也不想。”   “你几乎将我二哥置于死地!”罗维终于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愤怒,冲龙玄大声道:“你还希望我不要恨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啊?虎毒尚不食子,你连自己的……”   龙玄吻上了罗维的唇,将罗维的怒斥声堵住。   罗维惊愕,惊愕之后,就大力地往外推龙玄。   “放开我家公子,”冰冷的剑尖顶在了龙玄的后颈上,卫岚冷冷地说道。   龙玄放开了罗维,他的舌尖在罗维挣扎时,已经被罗维咬破,一口血吐在了雪地上。   卫岚将罗维护在了身后,目光冰冷地看着龙玄。   “卫岚?”龙玄有些好笑地看着卫岚,“你敢伤我?”   “卫岚敢不敢,殿下大可一试,”卫岚说道。麒麟影卫供人玩乐,但也是杀人的利器,卫岚早已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只是他还从来没有杀过皇子就是,但为了罗维,他不介意手下再多这一条人命。   龙玄却是不怕,“你杀了我,你家公子的全家都得为我偿命啊。”   “这里没有旁人,”卫岚说道。   龙玄看向卫岚身后的罗维,“我还以为你看上一个多聪明的人,原来这么蠢。”   “我们走,”罗维拉住了卫岚的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我不想让他走!”龙玄腰间的配剑已经在手,剑身光洁堪比明镜,比起卫岚手中的薄剑,还要薄上几分。龙玄不等前面的两人有所反应,一剑竟是剌向了罗维。   卫岚一手将罗维推开,一手持剑,挡住了龙玄的宝剑。   两把剑碰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脆响。   龙玄和卫岚同时倒退了一步。卫岚手中的薄剑,是罗维为他寻来的好剑,却还是在与龙玄的碰上之后,出现了缺口。   “功夫不错,”龙玄说着又欺身上前,手中的剑灵蛇一般,剑剑不离卫岚的要害。   罗维站在一旁,想提醒卫岚小心,又怕自己一出声,反而让卫岚分心。卫岚的武艺不差,可是龙玄是文武双全之人,与大哥罗启比过剑术,两个人不分仲伯,卫岚能是龙玄的对手吗?   卫岚与龙玄一交上手,就知道这个皇子想杀他。手中的剑比不上对方手中的,卫岚只能小心地避闪着龙玄的剑锋,麒麟影卫的轻功独步天下,仗着这份轻功,卫岚这才能与龙玄一时之间,打了一个平手。   一个侍卫放在往常,龙玄不屑于动手,可是这个卫岚,他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间的那半枚鸳鸯扣,龙玄突然就想杀了这个人。鸳鸯成双,如果这个人死了,你们还怎么成双?   “殿下?”福运带着人这时找了来,他是不知道这里又出了什么事,只远远看见龙玄在跟人动手,忙就大喊着,带着人往里面跑来。   龙玄停了手,福运带来的人里不知道有没有他父皇的眼线,卫岚的命今天是取不走了。   卫岚闪身到了罗维的身前。   “你没事吧?”罗维忙关切地问道。   “没事,”卫岚上下看着罗维,他是生怕罗维受伤。   “我也没事,”罗维道:“我们走。”   “罗维,”龙玄宝剑回鞘,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看看越跑越近的福运一行人,冲龙玄行了一礼,道:“下臣在这里,先行恭喜殿下可以离了上都,自寻一片天地了。”   龙玄冲福运等人一抬手,福运等人远远地站了下来。   “殿下如果一定要这江山,”罗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当然也能看出,龙玄竟连卫岚也想杀死,“那我们……”罗维一时找不出一个适当的词来说。   “你要怎样?”龙玄背着手问道。   “我们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山林寂静,罗维的声音听起来阴冷森然,“殿下,那我们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龙玄看着卫岚扶着罗维走远,看着雪地上紧挨着的两排脚印。龙玄张嘴,舌尖伤口的血已经止住,只是现在感觉到了疼痛。不死不休?龙玄无声地笑了起来。    146她叫徐柔   “殿下,那是卫岚?”直到罗维和卫岚走得看不到人影了,福运才跑到了龙玄的身后。   龙玄从方才开始就一动没有动过,只看着罗维走的方向出神。   “殿下,姓卫的只是一个相府的侍卫,他竟然敢与殿下动手,不能饶了他!”福运不平道:“他左相府也太目中无人了!”   龙玄这才看了福运一眼。   福运被龙玄这一眼看得把头低了下去。   “小事而已,”龙玄说道:“就不要计较了。”   “奴才知道了,”福运忙道。   “徐氏走了?”龙玄转身走了数十步后,才问道。   “是,”福运小心翼翼地道,   “她叫徐柔,”龙玄对福运道。   “什,”福运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徐柔就是徐侧夫人的名字,“奴才记下了。”   龙玄说:“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将她葬了。”   “是,”福运眼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下,“奴才去办。”   龙玄迈步要走。   “殿下,”福运却又问龙玄道:“那小主子?”   “那个由不得我,”龙玄说道:“不要管了。”   皇家无缘得见天日的孩子们,都由护国禅寺处理,历来秘而不宣。   “奴才明白,”福运心知自己是问了一个该打的问题,但庆幸的是,这次龙玄没有在意。   龙玄快步走在山林间,从此以后,龙玄再也没有提过徐氏这个人,就好像这个叫徐柔的女子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过。   “公子你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卫岚扶着罗维一路走着,罗维的身子越来越沉地依在了他的身上,卫岚忍不住问道。   罗维的后背刚刚又撞在了树杆上,这会儿又火烧一样疼了起来,心口也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一样,憋闷地难受。   “我背公子吧,”卫岚看罗维走路已经完全是靠他拖扶着了,便站下来说道。   “不用了,”罗维摇头道。卫岚刚刚与龙玄打了一场,他还想着回去后,找太医给卫岚看看要不要紧呢。   “这路不好走,”卫岚说着就背对着罗维蹲下了身:“还是我背公子走吧。”   罗维说:“我要走不动,岚你再背我走吧。”   “公子走得太慢了,”卫岚说道,扭头看着罗维一笑。   “你,”罗维趴在了卫岚的背上,没好气道:“累着了,你可别怪我。”   卫岚背着罗维稳稳地走在积着雪的山路上,“我不累,公子冷吗?”   “不冷,”罗维道:“岚,二殿下的武艺很厉害吧?”   “嗯,他的那把剑也很厉害。”   “那是御赐的宝剑,他十四岁那年,比武胜了那年的武状元,陛下就赏了他这把宝剑,那时……”罗维没有再说下去,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说起当年的事情了。   “那时公子是他的伴读?”卫岚问。   “是啊,只是我那时不喜欢读书,让我父亲他们伤透了脑筋。”   “公子的学问很好。”   “谢语的学问是真的好,我就没什么真才实学,也就能教岚学个字的本事。”   “公子。”   “嗯?”   “我听过很多人夸你,为何你自己从不觉得自己好?”   “那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啊。”   天空又飘下雪花来,落在了罗维和卫岚的身上。   “又下雪了,”罗维对卫岚道。   “冷吗?”卫岚加快了脚步,问道。   罗维将头埋在卫岚的背上,“岚我想睡一会儿,到家的时候你喊醒我。”   “不回围场了?”   “我二哥被送回府去了,我想回去看我二哥。这里有我爹在,没事的。”   “好,”卫岚答应了,“那公子就睡吧。”   罗维昏沉沉地睡去,呼吸间全是卫岚身上的味道,许是在他的房里待久了,卫岚的身上也有一股药的味道,微苦的,却让他安心。   卫岚回头看看背上的罗维,看罗维已经自己把披风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这才放下心来。虽是飘起了雪,但夜空中还有星光闪烁,卫岚的轻功还做不到踏雪无痕,但也只是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脚印。   山下,罗知秋正在遣人去寻罗维,看见卫岚背着一个人过来了,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卫岚背上的那人一定是罗维。   “相爷,”卫岚走到罗知秋的跟前,小声喊了一声。   罗知秋看一眼卫岚背上的罗维,兔毛锦缎的披风上已经落了一层的雪,“他睡着了?”罗知秋小声问卫岚道。   卫岚点头。   “先进帐去吧,”罗知秋道。   谢语走上前来,替罗维打着伞。   卫岚说:“公子说他要回府去。”   罗知秋说:“他现在就要回去?”   “公子想回去看二公子。”   兴武帝那里也在问罗维的事,罗知秋没办法同意让罗维回府去。“先回帐里再说,”罗知秋道:“这里有太医在,正好让他看看他。”   “走吧,”谢语拍拍卫岚的肩膀,“云起没事了,再回去也不迟。”   罗知秋的帐里,炉火烧得正旺,几个人从雪地里走来,身上带着的寒气,进到这帐中后,一下子都散去了。   有侍从手脚麻利地将床铺好,卫岚小心地将熟睡中的罗维放在了床榻上,替他把被子盖好。   “去请太医,”罗知秋小声对身后的侍从道。   谢语往手上哈了几口热气,看一眼罗维裹着白布的头,摸了摸罗维的脸颊,“没发热,”他对罗知秋和卫岚道。   罗维的脸有些红,但摸上去还是阴凉。   “他的觉浅,”罗知秋在后面道:“我们过来说话。”   卫岚和谢语走到了罗知秋的跟前。   “都坐吧,”罗知秋自己先坐下了。   谢语坐下了,卫岚还站着。   “你也坐吧,”罗知秋说:“背小维回来累了吧?”   卫岚说:“小人不累。”   “坐吧,”罗知秋指了一指谢语身旁的空椅。   “岚,”谢语起身将卫岚拉坐了下来,自己才又重新坐下。   “以后不要自称小人了,”罗知秋道:“小维看重你,我也不会小看了你,你与府中下人自是不同。”   卫岚不作声。   谢语碰了卫岚一下。   罗知秋不等卫岚回话,又道:“小维在山上做了什么?”   卫岚不知道罗维的事他能不能说,犹豫地看着罗知秋。   “我是他父亲,”罗知秋被卫岚的反应弄得笑了起来,“他的事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我什么也没做,”床榻上的罗维已经醒了过来,开口说话道。   147世上最倒霉的事   兴武帝派来的,和罗知秋请来的太医都没能看到罗维。浅浅一觉醒来后的罗维,一刻也不肯在西山多待,他急着回去看罗则,龙玄很快就可以离开上都,他也要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办。   “你后背挨了刑杖,”罗知秋拦罗维道:“你让太医先给你看看后背的伤。”   “就几下,”罗维不肯道:“我哪里就这么娇气碰不得了?”   “那你也得去见一下陛下,”罗知秋说:“他也关心你。”   “我会进宫去向陛下请罪的,”罗维说:“现在出了这种事,我怎么好去见陛下?再去求他不要让我二哥禁足?”   “还是让云起回去吧,”谢语倒是觉得罗维现在就走比较好,“陛下现在还在气头上,再见到云起说不定又要迁怒。”   兴武帝现在心疼罗维还不来及,哪里还会迁怒?罗知秋有口难言,这三个人中除了卫岚还不会多想之外,罗维与谢语都是玲珑心思,说多了一句话,他都怕被这两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罗维带着卫岚和一队相府侍卫走了。   “你让他冒着雪回去了?”留下罗知秋面对兴武帝的怒火。   “小维是担心他二兄长,”罗知秋道。   “他们倒是兄弟情深!”兴武帝想到罗维替罗则挡刑杖心里就不舒服,那是他的儿子,与臣子明明是有高低之分,现在却只能看着他为了罗家一心一意地殚精竭虑。   罗知秋只有不说话,罗维不回皇家,除了委屈了这孩子自己外,对所有人都好。   “着魏太医去相府,”兴武帝发过了这通脾气后,对赵福道:“如果罗维身子有不好,让他速着报朕。”   罗知秋说:“陛下,那罗则?”   “他的事狩猎之事完后再说,”兴武帝道:“他总是有错,难道不罚?”   罗知秋只得再跪下来请罪。   兴武帝道:“你平身,维儿是怎么回去的?骑马还是坐车?”   罗知秋忙道:“他是坐车回去。”   四轮的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着,罗维半躺着,就着卫岚的手喝着怯寒的汤药。车厢不停地晃动着,让罗维的心口越来越难受,一下没忍住,就将才喝下肚的汤药全吐了出来。   卫岚要喊车夫停车。   “别,”罗维喘了口气道:“我们停在半路上更是糟糕。”   “公子你让我看看你后背吧,”卫岚说:“我这里也有药,要是破了,可以抹一些。”   “没破,”罗维说:“没血出来。”   “不看怎么知道伤没伤?”卫岚劝罗维道:“公子这样回去,夫人和二公子他们还是要担心。”   罗维趴在了软垫上,“看吧,”他对卫岚道。   卫岚将车中的暖炉拿到了他和罗维的近前,然后才慢慢地褪下了罗维的上衣,看到罗维背部大片乌青已经近深紫的淤痕后,卫岚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罗维问。   “疼吗?”卫岚不敢用手去碰罗维背后的伤处。   “还好,”罗维说,只是几刑杖而已,比起他上一世受过的刑,这算不上什么。   “公子,”卫岚问罗维道:“你还有地方难受?方才吐药,是胃那里难受吗?”   “心口有点闷,”罗维也不瞒卫岚,“只是有一点。”   卫岚轻轻将手覆在罗维背上,轻揉了一下,马上就听到了罗维的抽气声。卫岚也是受惯了刑罚的人,青紫红肿这些都不怕,怕就怕罗维受了内伤。   “别弄了,”罗维忍着痛道:“回去让大夫看看。”   卫岚想输些内力让罗维舒服一点,刚想这么做,又想起不知道罗维是哪里伤了,冒然输了内力,说不定又让罗维的伤势加重了。   “伤得很重?”罗维看不到自己的背部,只能问卫岚道。   “公子应该留在西山让太医看一看的,”卫岚说。   “回到府里我更安心一点,”罗维伸手要穿衣。   卫岚替罗维穿着衣,一边道:“公子是要躲那个二殿下?”   “那个人做事不近人情,”罗维听卫岚提到龙玄,马上就说道:“岚你以后倒真是要躲着他一点。”   “他对公子,”那个吻字,卫岚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件事你就当没有看到吧,”罗维道:“就当那个人发疯。”   “他喜欢,喜欢公子?”   这话将罗维吓住了,然后他扭头冲卫岚笑道:“被这个人喜欢,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事了。岚,以后这话你千万别说了。”   “我知道,他与太子是对头,”卫岚说:“我听二公子说过。”   “我这个二哥啊,”罗维摇摇头。   “二公子的话不对?”   “对啊,”罗维说:“只是不该到处说,他只对岚说了?”   卫岚说:“那时在场的不止我一人。”   “你看吧,”罗维自己系好了衣带,问卫岚道:“岚,二殿下的武艺摆在那里,你说要几个你的弟兄,才能除去像他那样的人?”   卫岚发着愣。   “他身边还会有像出自名剑山庄这样的高手,”罗维又加了一句。   “公子,杀人不在人多,如果是剌杀的话,可以有很多办法,”卫岚压低了声音道。   “别紧张,”罗维忙道:“我就是问一下,没想过要杀谁。”   车厢里一时间陷入一片沉寂中。   “放心吧,”半晌之后,罗维对卫岚道:“你们都不再是麒麟影卫了,我不会再让你的兄弟们成为杀人的工具了。”   “如果公子要杀谁,”卫岚说:“卫岚可以去。”   “我知道,你连一个皇子都想杀呢,”罗维靠在了卫岚的肩头,“记住我的话,这个人岚还惹不起,就不要去招惹他,看到他就躲开。”   “那公子呢?”   “我也会小心,”罗维仰头看向卫岚:“躲着那个人。”   卫岚低下头,两个人的唇碰在一起。   罗维的马车停在相府大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寅时。   城中的雪下得比城外的还要大些,相府外的大街和相府高高的台阶上都积起了厚厚的雪。管家带着仆从打着灯笼,出府来接罗维。   卫岚扶着罗维下了车,“还是先请大夫来看看吧。”   “我先去看看我二哥,”罗维拍了拍卫岚的手,让卫岚放心。   “公子是不舒服了?”管家忙说道:“替二公子诊病的大夫正好还在府中。”   “我二哥怎么样?”罗维问。   管家苦着脸道:“二公子腿伤得厉害,大夫说几月下不了床。”   罗维提了一口气,身上的疼暂不去管,快步进了府门后,就往罗则的院落走去。   148兄弟夜话   罗则的房里灯火通明,傅华和许月妙都在,罗优原本在傅华的怀中,看到罗维进屋来后,就往罗维的身上扑。罗维接住了小身板跟他幼时有的一拼的罗优,自己向后仰倒的身体被身后的卫岚扶住了。   “小叔,”罗优奶声奶气地对罗维说:“我爹爹生病了。”   “那是因为爹爹不乖,”罗维搂着小罗优道:“优儿以后不能像你爹爹一样不听话哦。”   “嗯,优儿听话,”罗优点着小脑袋。   这孩子是罗维真心疼爱的,搂着罗优想抱,却脱力抱不动。   “小叔你的头怎么了?”罗优小手摸一摸罗维头上缠着的白布。   “小叔没事,”罗维轻声道。   “优儿,”许月妙走了过来,“跟娘出去,小叔跟爹爹有话要说。”   “二嫂,”罗维见了许月妙,一脸的歉意,“对不起,我还是让二哥受苦了。”   “小弟,”许月妙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刚刚已经痛哭过一场了,“二嫂要谢谢你,”许月妙对罗维道:“你二哥跟我说了,没有小弟,他今天就回不来了。”   “我也没做什么,”罗维看到傅华这时也走了过来,就对两个相府的女主人道:“母亲和二嫂放心,不会有事的,此事错不在二哥。”   “你二哥能回来就好,”傅华也是哭过了,看罗维的目光倒是温和的,“小维跟你二哥说说话吧,我们带着优儿先出去了。”   “小叔,”罗优张着小手要罗维抱。   “时候不早了,优儿要睡觉了,”罗维拍拍小罗优的头,“明天小叔再来看优儿好不好?”   “走吧,”许月妙抱起了罗优。   罗维走到了内室,罗则躺在床上,床榻边还站着两个大夫。   “三公子,”大夫看罗维进来了,忙给罗维行礼。   “两位辛苦了,”罗维说:“我二哥的腿伤要紧吗?”   大夫说:“大将军伤到了筋骨,但还不严重,需要卧床静养,不可下地行走。”   “会恢复如初吗?”罗维问。   罗则躺在床上,听着罗维细细地问大夫自己的伤情,心下既是感慨又是难过。大哥远在云关,顾不上家里,父亲心在朝堂,自己又弄成这样,这家里竟是要靠小弟罗维照顾了。罗维自己还病着,这样下去罗维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二哥?”问完了大夫话后,罗维请大夫去外间用些茶点,自己往床榻边上一坐,喊了罗则一声。   “你的背怎么样了?”罗则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罗维的背伤,“你替我挡了好几棒,让大夫看过了没有?”   “没事,”罗维道:“那四个人哪敢真下力气打我?二哥就不要担心我了,腿疼得厉害?”   “敷了药,这点疼不算什么。”   罗维掀开罗则身上的被子,罗则的双腿也是裹着厚厚的白布,浓烈的药味剌鼻,“那四个人是故意的,”罗维带着狠意道:“我不会放过他们!”   “那都是二殿下的人,”罗则道:“也只是听命从事,你怪他们没有道理。”   “那就怪他们跟错了主子,”罗维声音中的狠意越发明显。   “疼吗?”罗则的手放在了罗维头上。   “不疼。”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不疼?”罗则轻轻地摸着罗维的头,手下白布的触感有些粗糙,“是二哥没用,”罗则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是二哥连累了你。”   “二哥没事就好,”罗维把被子又给罗则盖上,“二哥怎么没用?我们能防得了君子,哪里能防得了小人?我们是兄弟,谈什么连累?日后小维要是再惹下什么祸事,二哥不管我了吗?”   “不会,”罗则说道。   罗维的喉咙又是一阵腥甜,他扭开头,强自咽了下去。   “你说小人,谁是小人?”罗则问道:“那个侧夫人怎么会跑到山谷哪里去的呢?”   “一个持宠而娇的后宫女子,”罗维说道:“想见自己的夫君,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就是这样?”罗则不相信,自己差点送了命,罗维差点寻了死,就是因为一个妇人的思夫之心?   “我们遇上了蠢人,流年不利,”罗维捂着自己的嘴咳了两声。   “我这屋没你那屋暖和,”罗则这才想起自己的卧房可没罗维的房里那么暖和,他是个怕热的,罗维却是个怕冷的,“岚!”罗则喊外屋的卫岚。   “二哥休息吧,”罗维道:“外面的事有爹在,你不要担心,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背上没伤着?”罗则招手让进内室来的卫岚上前,让他扶罗维起来。   “没伤,就是头上多了一个口子,”罗维笑了一下,“那我走了,二哥歇息吧。”   卫岚扶着罗维出了罗则的卧室。耳房里等着的傅华和许月妙都走了过来。   “我跟二哥说完话了,”罗维对傅华说:“母亲今天是要陪着二哥吗?”   “我不放心他,”傅华道:“你父亲呢?”   “他会跟陛下一起回来,母亲不必担心。”   “那你快回房去吧,你二哥这里炭火没有你房里烧得足。”   罗维又冲许月妙笑了一笑,才由卫岚扶着走了出去。   “娘,”许月妙对傅华道:“小叔的头也伤了,不知道是否要紧。”   “要是不好,他会说的,“傅华往罗则的卧房内室里走去。她也想问一下罗维的伤势,可是当她一个人面对罗维的时候,她就是开不了这个口,这个孩子总是和她隔着一层,亲近不起来。   罗维走出了罗则的院落,对跟在他身后的管家几个人道:“你们忙去吧,不必跟着我。”   卫岚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扶着罗维,他想快点扶着罗维回房去。罗维受不得冻,背伤的伤还不知道怎么样,再吹冷风,卫岚想着就心急。“还是让人抬软轿来吧,”卫岚对罗维说道:“公子是不是走不动了?”   罗维扶住了一根廊柱,心中憋闷地实在难受。   “公子?”   罗维张嘴,一口血就吐到了游廊外的水池里。   “来人,来……”卫岚将那口血看得分明,张口就想喊人。   “不要,”罗维一把捂住卫岚的嘴,“不,不要喊,别让人知道,这府里的事已经够多了。”   149心脉已伤   魏太医赶到左相府时,天光已经大亮。   罗维回到自己的房里后,只让卫岚在内室伺候,伏在床榻边上,又是吐了几口血出来,心口那里才舒服了一点。   卫岚去把为罗则诊病的大夫请了过来。这两个大夫却是专治外伤的,看了罗维的情形后,都怀疑罗维这是受了内伤,只给罗维服了止血的药丸,就催着卫岚去再找一个大夫来。   罗维心口舒服一点了,就要逞强,不肯让卫岚和大夫再把自己的病告诉别人。   正僵持着的时候,魏太医被管家领了来。   卫岚看到魏太医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忙就请魏太医进内室,一边小声对魏太医道:“公子背上的伤看着不好,还吐了血。”   魏太医的心肝就是一颤,罗维要是出事,兴武帝是不会放过他的,偏这人还三天两头弄伤自己,这不是让他这个大夫难做吗?魏太医真想指着罗维大骂一顿,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只是他没有这个胆子。   罗维一看见魏太医就说:“是陛下让您来的?”   魏太医一看罗维的气色,就道不好,一边上来给罗维诊脉,一边说:“是陛下命下官来看公子的。”   “陛下为何要对罗维这样好?”罗维问魏太医道、   魏太医也想知道,皇帝为何对这个相府公子这样的看重,“公子是陛下的学生,自然关心公子,”魏太医拣着能说的话说。   罗维满心的狐疑,他父亲也有很多学生,谢语还就是在家里住着,他也没看他父亲对学生们做到像兴武帝这样的宠。连皇孙的死,都能被他闹了过去,这份恩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魏太医这次诊脉诊了很长的时间。   卫岚站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公子让下官看看背伤吧,”好容易魏太医把完了脉,脸色难看地对罗维道。   卫岚过来帮着罗维脱衣。   魏太医的手心都出了汗,罗维这是受了内伤,那四个行刑的人是了死手,伤着了罗维的心脉。这样下去,罗维还能活多久?   “能治就治,”罗维倒是把自己看得很淡,“不能治我也不会怪你,”他对魏太医道:“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魏太医没说话,看到罗维的背伤后,只是手抖了一下。   “太医,我家公子的伤究竟如何?”卫岚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不能弄破,”魏太医对卫岚道:“我开个药方,你马上去抓药。”   卫岚拿着药方子出去了。   魏太医把自己的弟子叫到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这小弟子惊得看一眼床榻上躺着的罗维,又冲自己的老师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他去做何事了?”罗维问。   “去向陛下回禀公子的伤情,”魏太医说。   “怎么样了?”罗维问。   “公子要听实话吗?”魏太医与罗维接触也有段时日了,知道罗维这人不好糊弄。   “内里伤着了?”罗维说,刚刚吐血,他就知道自己是受了内伤了。   “内伤也不难治,”魏太医说:“公子,这次是伤了心脉。”   “心脉?怪不得我心口不舒服,”罗维说了一句。   魏太医等了罗维半天,以为罗维还要说些什么话,心脉一伤,这人就难长命,没想到罗维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魏太医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对罗维发火,很多时候,他们这些做大夫的人,要花很大的心血,才可以救一个人,所以大夫们最厌的就是不爱惜自己的人。这罗维是年纪还小,不知道害怕,还是根本就不怕死?魏太医是想不明白。   “心脉伤了平日里要注意些什么,你给我说说,”罗维侧躺要床榻上,问魏太医道。   “公子!”   “人都是熬出来的,”罗维看魏太医有些要急了,就说道:“我很能熬的,也不怎么怕疼,能活很久的。”   魏太医不知道为什么,听罗维这话听得心有些发酸,一个相府公子锦衣玉食,为何要熬日子?但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能管得事真的不多,就算这次相府出事,魏太医想,自己也帮不上忙。“公子日后情绪不可起伏太大,要放宽心,不可思虑太过,”魏太医开始说医嘱,保住罗维的身体,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这时候,陛下他们的狩猎应该开始了吧,”罗维看着泛白了月窗,突然又说了一句。   话才说了一半的魏太医真是被气到了,原来他说了这半天,这人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不知道罗维怎么样了,”西山围场里,太子龙玉与龙玄并马而行,龙玉也是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龙玄道:“他的身体本就不好,不知道这次的伤要不要紧。”   “二弟,”龙玉冲龙玄抱歉地一笑,“我知道这次罗则有错,但父皇也罚过他了,你看是不是就不要……”   “大哥,”龙玄冲龙玉摆了摆手,“你不要说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唉!”龙玉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今天不必来的。”   “西山狩猎是大事,”龙玄说:“我不来,怕是父皇要怪罪的。”   兴武帝的脾气,他们这些做儿子都知道,所以龙玉只能对龙玄说一声:“委屈你了。”   “罗则和罗维也受了委屈,”龙玄说:“还有罗相这次也是无端受了父皇好一顿数落。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治家不严的错,害了这么多人。大哥,我这心里过意不去,这个孩子没有了,就是我无德之故吧。”   “二弟,”龙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与你何干?徐氏是将门之女,有些野性这也不奇怪。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多想了。”   龙玄摇头,“只怕此事过后,罗家会更厌我吧?尤其是罗维,我现在真是有些怕他了。大哥也该看出,父皇很宠他,我现在有一种感觉,在父皇面前,我们这些人,朝中大臣的千言万语,有时都比不过罗维的一句话。”   龙玉想了一下龙玄的话,才问龙玄道:“你是说小维会对你不利?”   “可能是我多想了,”龙玄嘴上这么说,却是愁容满面。   “你与小维以前的关系很好,”龙玉说:“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父亲是罗知秋,我的舅父是柳双士,他与我交恶,也是正常。”   龙玉目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大哥,你就没有想过,父皇为何会对罗维这么好吗?”龙玄却又突然问了龙玉一句。    150龙玉请旨   兴武帝听到罗维的心脉已伤的消息后,当即就要下旨处死那四个行刑人。   “陛下,”在场的罗知秋忙就劝阻道:“此事万万不可,那四人奉旨行刑,并无过错啊。”   “他们伤了维儿的心脉,朕还要饶了他们?!”兴武帝气急败坏到口不择言,“维儿不是你的亲生子,你才这样说话吧!”   “陛下!”罗知秋又给兴武帝跪下了,“臣此刻也恨不得杀了那四人,可是陛下,您这样做,要置罗维于何地?”   “你此话何意?!”兴武帝怒问。   “臣知罗维是陛下亲子,可世人不知,”罗知秋道:“陛下杀那四人,世人会怎么想罗维?”   “你想对朕说什么?”兴武帝问罗知秋道:“还是说你又听到什么话了?”   “陛下对一个臣子这样恩宠,罗维如今尚无功名在身,于国于君也未立过寸功,世人难免对他妄加猜测,还望陛下三思。”   “他做过的事你不知道?”   “臣知道,可世人不知。陛下想让罗维做一个贤臣,就不要让他背一个佞臣的名声。臣恳请陛下三思。”   “你平身吧,”兴武帝的手颓然地拂上了自己的额头,罗知秋的意思他懂。罗维无端受宠,时日一久一定受人非议,众口烁金,罗维不是佞臣也会被人说成是佞臣。帝王的恩宠太过,对臣子来说,就是灾祸,无端引人嫉妒,让人生恨,而他也无法保罗维的一世。   帐中君臣良久无言。   一炉炭火就将燃尽之时,兴武帝开口对罗知秋道:“朕想认下维儿。”   这是罗知秋最怕听到的话,正出神想着该怎样让兴武帝打消这个念头时,赵福进来禀道太子龙玉求见。   “宣,”兴武帝说。   “臣先告退,”罗知秋就算身为龙玉的亲舅父,这时也只能先行退出帐外。   龙玉在进帐时,见到往帐外退的罗知秋,停下脚步,小声喊了罗知秋一声:“舅舅。”   “殿下,”罗知秋冲龙玉行了一礼。   “何事?”兴武帝在龙玉行完大礼之后,抬手让龙玉平身后,问道。   “启禀父皇,”龙玉道:“儿臣已经清点过今日猎到的猎物,一共是……”   “这些你去办就好,”兴武帝没有心情听这些,“明日是狩猎的最后一天,也由你和信王去安排吧。”   “儿臣遵旨,”龙玉应声道。   “你还有事?”兴武帝看龙玉站着还是不走,就问。   “父皇,”龙玉说:“儿臣刚在帐外看到魏太医身边的弟子,是罗维的病有消息来了吗?”   “不大好,”兴武帝道。   龙玉道:“儿臣也听说小维的身子不能受冻,上都现在正是最冷的时节,小维这样不如去气侯温热一点的南方会更好。”   “你说什么?”兴武帝的声音马上高了起来,“你要让他离开上都?他现在病着,你要让他远走南方?!”兴武帝狠拍着面前的桌案,“你居心何在?!”   龙玉见兴武帝几句话间又发了脾气,忙就跪下了。   “维儿也是你的表弟!”兴武帝发这个脾气是因为内心不安,龙玉可是他的继承人,这个天下未来的主人,如果他不喜罗维,那他百年之后,罗维要怎么办?“你就算不喜这个表弟,也不必逼他吧?!”   “父皇,”龙玉在地上叩首道:“儿臣一直视小维为亲兄弟,怎么会逼他。”   “那你是何意?!”   龙玉说:“儿臣确是为了小维的身体。”   “这种废话朕不会信,”兴武帝大声道:“你给朕说实话!说话!”   龙玉在兴武帝的逼问声中,将心一横,说道:“儿臣是还有别的考量。”   “说!”   “柳氏一族灭族,二弟、五弟与小维之间就已经接下仇怨,”龙玉道:“如今又出了徐氏一事,儿臣只怕他们之间的仇怨越结越深,所以想让他们暂时避开彼此。玄和翔是儿臣的亲弟,小维也是儿臣嫡亲的表弟,儿臣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们之间再起什么冲突。”   兴武帝听了龙玉这话,心里的火消了一点,“龙玄的这个孩子没了,这次狩猎结束后,朕就会遣他离京去洗晦。他与维儿见不到面。”   “父皇,”龙玉说:“玄离京后,小维若是还在上都,玄要是出了什么事,难免会疑心小维,儿臣只怕他二人之间的心结越结越深,到了日后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看来龙玄找你好一顿抱怨了吧?”兴武帝问道。   “这是儿臣的意思,与玄无关。”   “那好,朕今天就告诉你,维儿从没在朕面前说过一句龙玄的不是。依朕看来,是龙玄和龙翔两个盯着维儿不放!”   “父皇,”龙玉忙道:“玄也没在儿臣面前说过小维的不是。”   “够了,”兴武帝压了压心中的火,“南方的气候是适宜维儿休养,但此刻维儿的身子经不住长途跋涉。维儿也不是会在人背后挑拨事非的小人,你让龙玄放心,只要他安分,朕不会把他怎样。”   龙玉看兴武帝如此态度,再说下去,怕是兴武帝就要招龙玄来训斥了,只得跟兴武帝告退。   兴武帝看着龙玉退出帐去,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自己的这个太子是个友爱兄弟的人,还是该气这个太子是个活到现在还活不明白的人。   “陛下用膳吗?”赵福蹭进帐来问。   “滚!”兴武帝怒声道。   赵福忙就滚了出去,兴武帝不传,他是不敢再进去了。   罗知秋方才一直就在帐门口站着,龙玉出来后,罗知秋便跟在了龙玉的身后。   “我父皇那么大声,舅舅都听到了吧?”龙玉带着罗知秋回到自己的寝帐中,遣退了在帐中伺候的人,问罗知秋道。   罗知秋道:“听到了一点,殿下想让小维去南方?”   “舅舅也不高兴吧?”龙玉道。   “殿下,”罗知秋说:“小维的身体现在是无法走远路的,这次他替宇轩挡了几刑杖,魏太医回报,他伤了心脉。”   龙玉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小维与二殿下是有矛盾,”罗知秋道:“可是殿下也该听听小维怎么说。”   151太子的实话   龙玉坐在了罗知秋的身边,这人就算此刻也是愁眉不展,但还是温润,“舅舅,我知道小维为我做了很多,”龙玉小声对罗知秋道:“我也知道龙玄在想些什么。”   罗知秋看着龙玉的目光一变。   “柳氏灭族,小维招来骂声,最大的得益者却是我,”龙玉说道:“我很感激小维。”   “那殿下也应该知道二殿下如果离京,我们都无法预知二殿下接下来的动作,”罗知秋道:“殿下就放心让他离京?”   “洗晦是皇家的规矩,”龙玉说:“龙玄失子这是事实,我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这个孩子是怎么没的,我想徐氏和那两个下人已死,这世上除了龙玄,也没人能说得清了。”   “那为何殿下要让小维离京去南方?”   “舅舅,龙玄不认我这个兄长,我却还想认他这个弟弟,”龙玉道:“我不想看到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   “玄杀了小维,或者小维杀了玄。”   “殿下!二殿下是皇子,小维怎么会对二殿下动杀念?”罗知秋是连忙说道:“这话小维和老臣都担不起。”   “舅舅,我们私下里说话,我也不想瞒你什么,”龙玉说道:“小维有这个胆子,他对付柳双士,也不是因为罗柳两家的恩怨,他为的是龙玄也想江山的那份野心。”   罗知秋还是第一次听龙玉说这些话,差点怀疑身边坐着的这个不是龙玉。   “现在李妃也生了子,”龙玉接着道:“这个皇位,又多了一个人来争,就算玄不争了,我的那些弟弟哪一个也不会放弃。我那两个同母的弟弟,又有哪一个是能甘心为臣的?或许现在也就龙翔没有这个心,但日后呢?谁知道随着年岁的增大,他会不会动这个心思。我找魏太医问过小维的病,情况不好,现在又伤了心脉。舅舅,小维在上都,看着我们皇室里的这出戏,他能安心养病吗?”   罗知秋低了头,龙玉说的是实话。   “我是为了玄,也是为了小维,”龙玉说道:“相府的小公子,不该过这样的日子。这次我去南方,看看那里的山明水秀,心情比在上都时好了不少,小维也该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换一换心情。”   “这个只要小维自己不开口,”罗知秋也跟龙玉说了实话,“陛下是不会让他走的。”   “那舅舅就劝劝小维吧,”龙玉说:“我也会去府上看他,我还欠他一句谢谢。”   “那对二殿下,殿下有什么打算?”罗知秋问。   “这个舅舅安排吧,只是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这事要怎么做才能达到龙玉的要求?罗知秋是不知道,但还是答应了一下来,这种事他不去做,又可以放心交给谁去做呢?   “舅舅也很辛苦吧?”龙玉起身道:“明明应该将心放在如何扶佐我父皇治理江山上,现在却要将大半的心思,放到这个皇位上,难为舅舅了。”   “殿下言重了,”罗知秋也起身道:“这种事从古至今都免不了,殿下是中宫嫡子,继承大统本就在情理之中,老臣希望殿下不要太过感怀。”   “如果我父皇真能万岁万万岁就好了,”龙玉小声跟罗知秋开了一个玩笑,“这样我们这些当儿子的也就不必争了。”   “殿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如果在舅舅面前我都不能痛快说话,我这个太子还有什么自由啊?”龙玉撇嘴一笑,那个沉稳温润的太子顿时就不见了,整个人都跳脱了起来,“以前我还能逗小维玩,现在他这个样子,我都不敢逗了。”   罗知秋无奈叹气,龙玉的这个样子,只在他面前显现就好,如果让朝中众臣看到,一定会被吓到。   罗维的病,让兴武帝无心狩猎,第三天的狩猎都交与了龙玉和信王龙怡处理。三天狩猎一过,兴武帝就下令回上都,片刻都不停留。   让兴武帝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回宫,罗维就已经在长明殿等着他了。   “你怎么来了?”兴武帝从地上扶起罗维就问:“魏太医准你出府了?”   “小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罗维说道。   “你这孩子!”兴武帝又想发火,可是面前站着的是罗维,让他有火也发不出来。   就算是赵福这些人,也能看出罗维现在的气色差到了极点,连嘴唇都是发白的。赵福也不用兴武帝吩咐,带着小太监们将长明殿里的炭炉都燃上。罗维刚被兴武帝命令坐下,赵福就呈了一碗参汤上来。   “喝了再说话,”兴武帝命罗维道。   罗维坐在兴武帝的下首,一口一口地喝着参汤。   “这次的事朕就算了,”兴武帝说:“下次你要是再敢自伤身体,朕定不轻饶!”   罗维放下手中的参汤,就要下跪请罪。   “你喝你的,”兴武帝忙道:“你就坐着听朕说。”   “下次不敢了,”罗维似是有些害怕的道。   “没有下次了,”兴武帝道:“维儿,朕何时对你凶过?你病着还要入宫来请罪,就这么怕朕?”   罗维说:“小臣这次是犯了错,还有小臣的二兄长,现在他被陛下禁足家中,小臣也想代他向陛下请罪。”   “看来你这次跑来,还是为了罗则啊,”兴武帝现在就见不得罗维为了罗家打算的样子,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他难道不该罚?”   罗维一脸委屈地看了兴武帝一眼,但还是说道:“该罚。”   殿外的太监这时向殿中高声禀道:“陛下,二殿下求见。”   “宣。”   罗维从坐位上站起来,赵福还生怕罗维站不起来,伸手扶了一把。   龙玄进殿后,与罗维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是一片漠然。   “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万岁,”龙玄冲兴武帝行大礼。   “平身,”兴武帝道。   “下臣见过二殿下,”罗维在一旁冲龙玄躬身一礼。   “云起,”龙玄微张了嘴,裂开了一个笑容给罗维、   “龙玄,”兴武帝问龙玄道:“你来见朕有何事?”   “父皇,儿臣不孝,”龙玄刚站起来,这时又跪倒在地,说:“儿臣治家不严,致便长子不保,儿臣该死!”   兴武帝说:“朕也知你难过,眼看就要过年,朕也不想让你此时就离京,但祖宗的规矩不可废,你还是尽快离京去洗晦吧。”    152你不懂我   兴武帝说到洗晦的时候,龙玄口中称着儿臣领旨,目光却扫向罗维。罗维只是一脸恭敬的站着,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苍白的让龙玄一皱眉。   “你速去准备吧,”兴武帝说道。   “父皇,”龙玄说:“儿臣离宫之前,可否去向母妃辞行?”   兴武帝认定柳妃是知道罗维身世的,他不会让柳妃再见任何人,龙玄这个柳妃的亲生子也不行,“你母妃现在病着,你洗晦回来后再去吧。”   “父皇,儿臣只是想见母妃一面。”   罗维在一旁道:“二殿下孝心可嘉,只是二殿下刚刚失子,只怕柳妃娘娘知道之后,于她的将养不利。二殿下不如就在娥英殿外叩首请辞,这样也尽到孝道了。”   “维儿说的没错,”兴武帝道:“你就在娥英殿外请辞吧。”   “陛下,”罗维冲兴武帝躬身说道:“此时岁尾年关,小臣听说如今南方的游民有不少已经到了京畿之地,二殿下离京,小臣觉得还是要多带些护卫的人才好。”   龙玄说:“我自己有侍卫,这事就不用云起担心了。”   “皇家的侍卫久居上都,对上都以外的事知道的不多,”罗维说:“这次太子遇剌之事就是一个教训,依小臣看,二殿下还是珍重些好。不然不光小臣这样的下臣担心,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在宫中,也无法安心过这个年啊。”   “云起说的是,”龙玄说:“看来我不但要多带些人去,沿途还要与当地的驻军多多联系,也好让我在遭遇不测之时,不会措手不及。”   “这时正是年关,各地的驻军忙着转防,小臣怕他们事多出错,”罗维道:“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贵,护卫之事马虎不得。”   兴武帝道:“维儿想怎样?”   “小臣入宫之前,在宫外遇见卫国将军陈图业,听说他要回驻军之地,去寻城正好要途经月州,”罗维说道:“小臣就想,不如就让陈将军护送二殿下去月州。”   龙玄暗自咬牙,陈图业是邱澈的妻弟,罗维找这个人来一路看着他,既把他罗家撇清,又给他找了一个绝对不会被他拉拢的看守。龙玄才不相信罗维会这么巧,就在宫门外遇见陈图业,这人找这个人,一定是花了一番的心思。“陈将军是上京述职后回驻地,”龙玄道:“驻军之事事关一方太平,让陈将军护送我,这怕是不妥,本末倒置了。”   “本就是同路,陈将军求这个差事还求不来,”罗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二殿下怎么说这是本末倒置呢?”   “我去月州是为了家事,陈将军回寻城是国事,”龙玄说:“国事家事怎么可混为一谈?”   罗维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神色,看似心慌地看了兴武帝一眼,然后才道:“二殿下教训的是,是罗维想错了。”   龙玄看罗维这样,就知这人又在跟他演戏,刚要说话,跟这人继续演下去,就听上面的兴武帝道:“维儿也是好意,玄你也不要事事与国事谈在一起,陈国业既然与你同路,那就让他护你去月州好了。”   “父皇,如此劳师动众,儿臣惶恐。”   “这只是小事,何有劳师动众之说,”兴武帝是疑罗维这是在给龙玄找麻烦,可是一想只是让陈图业一路陪同,也不会惹出大的祸事来,所以兴武帝乐于随了罗维的心意,“你去准备动身吧,记得向你母后请辞,不要让她为你担心。”   龙玄只得领旨。   罗维看着龙玄退出殿去,两人的目光再没交汇过,却都彼此心知肚明,知道对方的心思。   “维儿,”龙玄走了后,兴武帝让罗维坐下,然后才道:“一个陈图业就可以找龙玄的麻烦了?”   罗维将眼珠转转。   兴武帝说:“你跟朕动这样的小心思?”   “二殿下是个爱干净的人,陈图业却是个粗人,罗维听说这人数月都不洗澡。”   “所以你让这个粗人去给龙玄做伴?”   “陈图业的武艺高强,”罗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臣是想,”直到微不可闻。   兴武帝笑了起来,“说你又长了一岁吧,还是个小孩脾性!”   当人偏爱一个人的时候,往往看不清这个人的本来面目,兴武帝就是这样。就算他知道,是罗维设计灭了柳氏全族,也是罗维寻来的那本账册,让郁州的官场血流成河,可兴武帝都只认为这只是巧合,并不是罗维刻意谋画的结果。罗维在兴武帝心中,仍是一个友爱父兄,尊母敬嫂,聪颖单纯的少年人。兴武帝想罗维,从不会往坏处想。   罗维也适时做出一个小儿的神情,心里却在想,让陈图业看着龙玄一路,龙玄到了月州之后,他要怎么安排?月州的知府可是柳双士的弟子,他的手伸不进去。或许邱澈有他的办法,可是将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罗维无法放心。   兴武帝命赵福去将魏太医唤来,让魏太医当着他的面,再为罗维把一次脉。   魏太医不多时到了,看到罗维就差一点瞪眼。他明明叮嘱这位公子大人不要出府,要好生在府中将养,怎么他刚回宫,这人也来宫里了?   罗维忙冲魏太医笑道:“没想到我和魏太医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魏太医忍着气给兴武帝行了礼,听兴武帝命他给罗维把脉,忙就走到罗维的跟前,一手搭上罗维的脉门,一边就问罗维:“公子的心口可还憋闷?”   在兴武帝面前,罗维是一切都说好。   魏太医把出的脉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刚想说话,就看见罗维眼神哀求地看着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魏太医这才清楚,这罗三公子是不想让皇帝知道自己病重。魏太医不敢欺君,可也有心顺着罗维,便只对兴武帝说罗维脉象不好,但没说出“极不妥”这三个字。   与此同时,龙玄一个人走到了娥英殿外。   仅仅一年而已,这里已经变了模样。寒风中,龙玄甚至看到了枯黄的衰草在娥英殿的宫墙上随风摆动。碎裂的琉璃瓦,露出了灰砖的宫墙,空无一人的殿门,这里已经是一座冷宫。   龙玄跪在无人清扫的雪地上,冲着娥英殿磕了三个头。罗维,你说我们不死不休,龙玄在心里对长明殿里的罗维道,我想要这座江山,你说这是我的野心,是,这是我的野心,可这也是我的抱负,也是我们母子三人唯一可以活下去的路,你却不懂。   153相见甚欢也是仇人   罗维在长明殿中一直到用过了晚膳才被兴武帝放行。   这期间,靖远侯李远成来见兴武帝,说了一堆公事上的话,然后就旁敲侧击地向兴武帝说起,十皇子至今还没取名的事。   “一个小儿,尚未满月急什么?”兴武帝只是冷着一张脸道:“怎么,朕这个父亲还没急,你们就等不急了?”   李侯忙跪下连说不敢,又向兴武帝请罪。   “朕听皇后说,你夫人这些日子是日日进宫,”兴武帝对着李侯冷道:“她这个诰命夫人,是想进宫来当李妃的嬷嬷吗?还是你们李氏怕皇后照顾不好李妃?”   李侯跪在地上口称死罪。   李侯已经认了死罪,兴武帝却还不放过,道:“知道错就要改,不要让朕再说第二次这种话!别以为你们动什么心思,朕不知道!”   罗维是不知道,自从上次他在凤仪殿被李妃教训过之后,兴武帝是再没去见过李妃,连十皇子的名字到现在也没有赐下去。原本看十皇子出生时,兴武帝欣喜异常,以为十皇子会得圣宠的人,虽然现在大多数都是幸灾乐祸,但也都可怜这十皇子。就算四皇子龙越只是宫婢所生,也是刚出生一日之后,就被兴武帝赐下了名字,如今这十皇子却还不如四皇子,李妃的脸也算是丢尽了。   李侯被兴武帝训出了一身的冷汗,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兴武帝如此变脸,他还是承受不起。   “你还不退下?!”兴武帝高声一语。   李侯忙就告退,临走还看了一眼坐一旁的罗维,难道真是因为李妃得罪了这个罗三公子,才有了她和十皇子的失宠?   罗维在毫不知情之下,冲李侯以示安慰地点了一下头。   “维儿去用膳吧,”兴武帝对罗维说:“与你无关的事,就不要问。”   李侯站在长明殿外吁了一口气,这样下去要如何是好?李侯是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罗维用得是药膳,味道让他闻着就想吐,但还是硬撑着吃了一碗下去。   兴武帝又命人给罗维备些宫中的补物,才让赵福送罗维出宫。   卫岚一直等在宫外,见罗维坐着软轿出来了,忙就过来迎罗维。   “公子慢走,奴才就不远送了,”赵福对罗维躬身相送道。   罗维的手碰了赵福的手一下,一张银票就到了赵福的手中。   卫岚扶罗维上了马车后,就要给罗维服丸药。   “我刚用了药膳,”罗维冲卫岚连连摆手道:“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难受的厉害?”   “过一会就好,”罗维半躺着,“岚,我睡一会儿。”   卫岚替罗维把被子盖上,“公子歇息吧,卫岚就在这里守着。”   “好,”罗维闭上了眼睛,他被那碗药膳搅得直犯恶心,睡是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想,他该拿到了月州后的龙玄怎么办?龙玄到了月州后会见哪些人?文臣暂且不想,那些手上有兵的武将,他却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公子,”马车行了一半路程的时候,七子在外面喊。   “怎么了?”罗维闭着眼问。   七子站在车窗下说:“邱相爷和卫国陈将军在前面。”   还真是巧,罗维坐起了身,道:“迎上去,我是晚辈,总也要问一声好。”   邱澈和陈图业刚从乐坊谈事兼逍遥完,准备回府,没想到能在路上遇见罗维。   “云起见过邱相爷,见过陈将军,”罗维下了马车,笑容可掬地冲邱澈和陈图业拱手一礼。   “云起多礼了,”邱澈比陈图业还要快地下了马,几步到了罗维的面前,笑道:“云起这是从宫里出来回府去?”   罗维说:“云起和兄长这次犯下大错,这是刚从宫中请罪出来。”   邱澈就小声道:“你也不要心焦,陛下罚也罚过了,不再怪罪就好。你这身子怎么样?宇轩的伤要紧吗?我这刚从西山回来,还没来及去你们府中探望。”   “我二哥的腿伤看着怕人,但没伤到骨头。”   “这是万幸啊!”邱澈忙道。   “云起就更没事了,”罗维笑着道:“劳烦邱伯父挂念,云起过意不去。”   “这孩子,你喊我一声伯父,还跟伯父客气吗?”邱澈拍一拍罗维的肩膀:“你这身子也是让人头疼的,得好好将养才行啊!”   “是,”罗维答应着,就看向了在旁一言不发的陈图业,说道:“云起今天还自作主张,给陈将军找了一个差事做,云起真怕陈将军会怪罪。”   陈图业一听罗维这话,就黑了脸,说:“三公子给在下找了什么差事?”   罗维这时又变得看不懂人的脸色了,说:“二殿下要去月州洗晦,云起怕他路上出事,所以向陛下提议由陈将军护送二殿下去月州。”   陈图业的脸更黑了,他一个堂堂卫国将军,要去做侍卫吗?“我……”   “这是好差事啊,”邱澈抢在陈图业前面开口了,对罗维道:“云起的这个举荐之情,图业你得领。”   罗维笑着又是拱手,“天气寒冷,云起就不在街上叨扰两位了,云起告辞。”   “我还得领他的情?”陈图业在罗维的马车走远之后,对邱澈道:“姐夫,你没喝醉吧?”   邱澈的脸上此时再无一丝笑容,罗维这是给了他一把刀啊,“我们回府,我有话要交待你。”   “我真要去给二殿下做侍卫?”陈图业问。   “你以为人人都有机会领到皇差吗?”邱澈问自己的妻弟。   “那我好好办差就是,”陈图业看邱澈一脸的严肃,便也正经起来。   邱澈却又是一笑,“走吧,我要教教你怎么办这趟差事。”   马车里,卫岚递给罗维一杯温水,问道:“这个邱相爷不是相爷的对头吗?”   罗维水到了嘴边,又不喝了,说:“这话又是谁对你说的?”   卫岚看罗维这样,他要再说是罗则,就是告罗则的状了,“没,没人跟我说。”   “又是我二哥?”   卫岚摇头。   “除了他没别人,”罗维不用想也知道是罗则。   卫岚指一指罗维手的水杯。   罗维喝了一口水。   “那为什么公子喊他伯父?”卫岚看罗维喝了水后,才又问道。   “演戏罢了,”罗维放下水杯对卫岚道:“岚,你不要以为仇人相见只会分外眼红,有时候见面笑得越欢的两个人,也会是仇人。”   154肉包子   罗维回到相府,听管家说傅华在罗则的房里,罗知秋在书房里与谢语说话。   “我二哥今天怎么样了?”罗维问管家。   “二公子睡着没醒,”管家说:“宫里又来了太医给二公子看伤,开了药方,二公子已经服过药了。”   罗维点一下头,就要往罗知秋的书房去。   管家在后面道:“三公子,晓义药庄来了人,说是被公子救下的影卫,一共五人,现在正等在公子的院子里。”   卫岚听到自己在麒麟山庄的同伴来了,就想去看看,可是又不放心罗维一个人。   “岚先回去看看吧,”罗维对卫岚笑道:“我在自己的家里,有管家他们,你还怕我出事?我去见我父亲,一会儿就回去。”   “是啊,三公子有我们陪着,”管家在一旁也说。   “还有我呢,”七子也拍拍自己的胸脯,“卫大哥你放心去吧。”   卫岚这才往罗维的院子走去。   罗知秋正与谢语说着话,看见罗维走了进来,就忙让管家往自己书房的炭炉里加炭。   “你的脸色这么难看,”谢语看着坐在了自己身旁的罗维,“就不要跑出去了。”   “进宫去请罪,”罗维说:“当然是要趁自己看起来可怜的时候去了。”   罗知秋说:“陛下饶过你了?”   “得了一句下不为例,”罗维说:“父亲,谢语哥,我这一关看来是过了。”   谢语松了一口气下来,“陛下还派了太医来给二哥治伤,看来他也不会再惩治二哥了,这次事我看算是过了。”   罗知秋只看着罗维发愁,“事情过了就不要再提,维儿你就在家中好好养病,为父还是那句话,外面的事,你暂时不要过问了。”   罗维又哪里是能安心在家里养病的人,点头答应着罗知秋,却紧接就问道:“二殿下去月州的事,父亲与太子殿下谈过了?”   罗维如今心脉受损,不能激动,罗知秋是不敢告诉罗维,龙玉在西山与他说的话。“见机行事吧,”罗知秋道:“先看看二殿下要做什么。”   “陛下答应让陈图业护送二殿下去月州,”罗维说道,见机行事,这话等于是告诉他,他们现在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   谢语马上就道:“这样在路上可以护住二殿下的安全,那到了月州之后呢?”   “我还没想好,”罗维老实道。   “这事很难办,”谢语道:“也许邱相会有办法。”   罗维道:“那就看邱相有多大的胆子了。”   罗知秋和谢语听罗维这句语意不祥的话,都是各自思量着,好一会儿书房中都无人再说话。   “维儿!”罗知秋左思右想之后,惊问罗维道:“你对二殿下究竟是起了心思?”   罗维倒是奇怪罗知秋为什么这么惊讶,“没什么,我只是就事论事,父亲说我能有什么心思?”   罗知秋干咳了两声,说:“你去歇息吧,月州的事我们改日再说。二殿下离京到月州也还需些时日,维儿你就不要费神多想,为父自有打算。”   罗维想问老父有什么打算,就听身旁坐着的谢语道:“云起,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去休息,我陪老师用些膳食。邱相这个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们就先看看他的手段。”   罗维心事重重地坐在软轿上,由府中下人抬着,回他的院落。罗知秋的态度在罗维看来,有些反常,难道是太子说了些什么?罗维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罗维的院落里堆着两个大雪人,都是小小带着几个小仆从堆起来的。   “公子,”小小看到罗维进来,跑上前来邀功道:“你看这雪人!”   罗维看了一眼这两个并排堆在一起的雪人,说:“你们还真是闲着没事做。”   小小的笑脸一僵,“公子你不喜欢?”   “喜欢,”罗维下了软轿,随口应道,他看到走廊下站着罗优的乳母,就问小小道:“优儿在我这里?”   “小少爷来了一会儿了,”小小跟在罗维身后道:“缠着卫大哥玩,这会儿在卫大哥房里呢。”   “三公子,”乳母见罗维走到了廊下,忙就冲罗维曲膝行礼。   “这里冷,”罗维说:“去偏房里等一下吧,我去看看那个小东西。”   乳母忙答应着带着两个小丫环去院里的偏房取暖了。   卫岚屋子的门一推开,里面罗优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小家伙不知道在乐什么,笑得很是开心,“优儿,”罗维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公子回来了,”卫岚比罗优的动作要快上很多,罗维的话音还没落,卫岚就已经到了门口。“快些进屋吧,”卫岚说:“外面冷。”   罗维的手里就抱着暖手炉,摸一下卫岚的手,说:“不冷,你看我的手还出汗呢。”   “小叔!”罗优扑了过来。   罗维搂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罗优,刮一下罗优的小鼻子,“我还没进门就听见你笑,出什么事了,你这么开心?”   “公子,”房里的另五个人走到了罗维的身前,都单膝跪倒在地。   “快起来,”罗维忙道:“见到我不必行此大礼。岚,快点扶他们起来。”   “起来吧,”卫岚在一旁说:“我们进去说话吧。”   七子带着人进来,在卫岚的房里又加了几个炭炉,才又退了出去。   罗优不等卫岚和影卫们说话,指着桌案上的几张画纸对罗维说:“小叔,他们都会画画哦,你看看。”   罗维拿起一张画纸,纸上用黑墨画着一朵山茶花,花旁还写着十九两个字。罗维再看其他的画纸,一朵君子兰,一口锅,一把勺子,还有一只身子团成一团的小鸡,这些画下面还都写着一个数字。“这是什么?你们还会画画?”   罗优说:“小叔,先生今天也教优儿画画了。”   卫岚说:“这是我们联络的暗号,我们不识字,只会画自己的暗号。”   罗维看着这些画纸道:“那十九是山茶,二十一是君子兰,三十一是铁锅,三十三是勺子,四十二是小鸡,我说的没错吧?”   五个影卫都点头,他们在罗维的面前还显得拘束。   “那岚你的是什么?”罗维好奇地问道。   卫岚说:“我的不太好。”   “画来看看,”罗维说:”别告诉我你的是一只猪啊。“   卫岚便提笔在空白的画纸上画了几笔。   “是肉包子!”罗优拍着小手笑了起来。   一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缺一个口,露出里面的肉馅,外加两个很工整的字,二十九。   罗维看到这个图,却像是被什么夺去了魂魄一样,怎么会是他?罗维错愕地看着卫岚。   “公子?!”卫岚上前一步抱住了罗维,他怀中的罗维已经昏迷了过去。   155罪奴   罗维的昏迷让罗府上下一阵大乱。   有相府中人骑着快马往皇宫赶,去请魏太医来。   就近医馆的大夫也被相府中人先行请了来。   “先将他救醒!”罗知秋对大夫急道,罗维睡在床上人事不醒的样子,让他心慌意乱,怕罗维就此一睡不醒,又觉得他的孩子不会就这么走掉。   “阿丑,”大夫几针扎下去,罗维眼睛还是闭着,但是出了声。   “维儿!”罗知秋忙喊罗维。   “阿丑,”罗维的声音低哑,双手也举起,在空中似是要抓着什么。   “阿丑,”罗知秋问一旁的卫岚道:“谁是阿丑?”   卫岚摇头,他此刻的脸色不比罗维好看多少,罗维这样突然昏倒,几乎是要了他的命。   “谁是阿丑?!”罗知秋大声问屋里屋外的人。   外屋的几个管家互看一眼,都摇头。最后大管家对着内屋道:“相爷,府里没有叫阿丑的人。”   “公了?”卫岚抓住了罗维四下乱抓着的手,“公子!”他连声喊着罗维。   罗维的手反抓住了卫岚的手,死死地抓着,抓得卫岚都感觉到了疼痛。   大夫神情凝重,停了手,只大着胆子对罗知秋说罗维的情形不好。   傅华和许月妙刚走进内屋,就听到了大夫的这句话,傅华当场就腿发软,站立不住。许月妙一边扶着傅华,一边就掉了眼泪,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不管怎样,你先救人,”谢语对这大夫说道:“你不能光站在这里啊。”   大夫说:“公子好像被什么魇住了,在下只能尽力而为。”   罗知秋心急魏太医怎么还不到,还得忍着心下的焦急,对大夫道:“你尽力就是,本相不是不通人情之人。”   半柱香的工夫后,魏太医气喘吁吁地到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太医。   没人疑罗维这次的病发,是因为卫岚的那张画引起的。一阵忙乱下来,也没人再去想罗维喊的那个“阿丑”是谁。   罗维只是不肯松开卫岚的手,罗知秋等人无奈,只得让卫岚守在罗维的床榻边。卫岚也求之不得这样,他只看着罗维,身遭的这些人和事,不该他管,他也不想管,只要面前这人还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阿丑是谁?就算罗维醒来,他也不会跟任何人说阿丑是谁。   这个人,连同上一世那些不堪的往事,甚至连同龙玄那口巨大的棺椁一起,都被罗维藏在了心底,不去想,却一直都在他心里住着,如同他的影子,罗维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哪里,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这世上不光是人分三六九等,就是猫狗骡马,花木宅院,都一样有高低贵贱之分。欢喜院,在上都花街的地位,不上不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欢喜院里的人,也都只是些可怜人,可就是这些可怜人,还是要分个上下。   那一年上都的冬天来的很早,好像秋天还没有过去,雪就迫不及待地将上都遮盖了,真正的一夜入冬。   花街正是最热闹的夜晚,人来人往,歌舞琴乐,寻欢作乐声不绝于耳。   一向生意不算最好的欢喜院前,这日却是围了一大群的人。一个罪奴衣不遮体地被院里的护院扔在了大门前。   “是他啊,”人们看到这个罪奴,马上就有人与左右议论起来。   说来也可笑,这欢喜院里,最出名的不是院里的名角们,反而是这个下肢已经不能行走的罪奴。这罪奴的来历人们已经记不清,只知道这罪奴怕是这条花街上,命最贱,也是最脏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东西了。   “眼怎么也瞎了?”有人看了这罪奴一眼,就问旁人道。   这罪奴左眼上蒙着一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脏布,细看之下,才能看出,这布是被血浸透了,结了块,沾了灰后,才成了这个样子。   “没想到他还不死,”有人看着这罪奴一脸的厌恶,“真不知道他为何还活着?”   半月之前,从不曾有贵人光临的欢喜院,迎来了几个一看就气度不凡的贵人。当时这罪奴正在伺侯一只獒犬,也是让无聊坐在大堂吃酒寻欢的人图一个乐子。没想到,为首的那个贵人,竟是径直走到了这罪奴的笼前。老板吓得忙就让人把那只獒犬拉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这贵人看了这罪奴好一会儿,突然就发了怒,毫无预料地就出手,将这罪奴的左眼给挖了出来。包括跟着这贵人来的人在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住了。都说不清是罪奴的那一声惨叫,还是这贵人被血染红的手,又或是这罪奴被血糊住了的脸让他们惊恐。   贵人行凶之后,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去。只他的一个随从迟走了一步,给了被吓傻的老板不少银两,吩咐给这罪奴治伤,不能让这罪奴就这么死了。   老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对这个罪奴,他是心生了同情。这罪奴是官家派给他的,来的时候,就已经残了双脚,手也是残缺,身上的伤层层叠在一起,找不出一块好的地方来,只这张脸,倒是看着漂亮,比他这院里的倌儿们都要漂亮。这罪奴也听话,什么人都肯伺候,弄只畜牲给他,他也乖乖就范,给口吃的就吃,不给他也不要,没客人的时候,就缩在过道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挨打的时候,只有疼狠了,才哼一声,挨骂,就更是低头受着,老板从把这罪奴从官家地牢里领回来起,就没听这罪奴说过一句话。老板也想对这罪奴好一点,只是官家明面上的话就放在那里,这人是得罪了大官,过不得好日子。老板得罪不起大官,也怕官家,就只能收起自己的同情心,下死力折腾这个罪奴。   罪奴在地上躺了半个月,官家还为他送来了好药,只为了让他不死。   这天老板好心,要为这罪奴换药,就问了这罪奴一句,“你究竟得罪了谁?这人要让你活着受罪,连死都不让你死啊。”   这罪奴竟然第一次发了脾气,挥手打翻了老板手中的药碗。   老板被这罪奴的不知好歹弄恼了,当即就让人将这罪奴拖到了大街上。   “今天这人不要钱,谁要玩就玩,”老板站在大门口对围观的人说。   “这么脏的人,我们还怕得病呢!”有人大声说道。   哄笑声中,罪奴侧躺倦缩在雪地上,他没有试图去遮挡祼露在众人眼前的身体,他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了。   “让阿丑来啊!”有人这时喊道。   众人都回头,人群外的墙根下,坐着一个全身溃烂,无人敢近身的乞丐,几日前来到花街乞活。这乞丐口不能言,众人都叫他阿丑。   “你过来,”老板冲被叫做阿丑的乞丐招手,一指雪地上的罪奴,说“这人就送你玩几天了!”   156阿丑   阿丑坐着没动,他刚刚替前面的一家乐坊通了阴沟和茅房,得了几个铜板,正想着一会儿去买些什么来吃,对于老板的招呼阿丑是完全没兴趣。   “连阿丑也看不上你家这个脏人啊!”有围观的人又是起哄。   老板自讨了一个没趣,看了两个护院一眼。   “你是死人?”一个护院心领神会,抬腿就踢了地上的罪奴一脚。   罪奴挨了踢,呛咳了两声,想从雪地上跪爬起来,却是无力,挣了几下,就是动不了身。   “下边都烂了,”有人看到了罪奴的身下,嫌弃道。   “阿丑也烂啊,”旁边有人就应声道:“这两人不正好谁也别嫌弃谁?”   众人都哈哈大笑。阿丑只是一个乞丐,这个罪奴连人都算不上,人们对着这两个人,似乎人性中的劣根性就会抬头,这不是同类,所以没必要太在乎。   “让你装死!”护院连踢了罪奴几脚,竟是将这罪奴往阿丑那里踢了过去。   罪奴的嘴里又吐了血出来,还是不吭声,任两个护院当他是一只破麻袋一样在地上踢着。   雪地上留下了点点的血迹,人们有的哄笑,有的叫骂,有心肠软的,终于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你看看你自己吧!”老板让两个护院停了下来,对罪奴说:“你死了连鬼都不肯跟你做邻居啊!千刀万剐都弄不干净,你还能算是个人吗?”   “这奴儿还是个人?”有人大声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几口口水吐在了罪奴的身上,罪奴也没反应。   “把他关狗笼吧,”老板对护院说:“现在也就我那几只狗还愿碰他了。”   罪奴木然地任护院揪着他的头发往欢喜院里拖,他的脸正对着那个叫阿丑的乞丐,罪奴眼神中有一丝哀求,但随即就又变得麻木。不知道为什么,护院拖着他走了几步后,又松开了他的头发不走了。   “阿丑你是要这个罪奴了?”   罪奴听到有人说话,他微微扭了一下头,看到了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前露着脚趾,后露着脚跟,还生着冻疮,流着黄水。   “你要要他,我就送你玩几天,”老板说。   阿丑冲老板点了一下头,他没有去拖着罪奴走,而是抱起了这罪奴。   “阿丑啊,”有在花街上混日子的小混混对阿丑说:“这人连狗都不如,你还真是不嫌脏!”   阿丑低着头,抱着罪奴的膀子有些吃力,脚也不是太灵便,在雪地上拖着走。罪奴闻到阿丑的身上有草药的味道,这味道让这个全身都溃烂,脸上更是烂得看不出原来长相的人,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至少要比罪奴身上的味道让人可以忍受。   “玩过几天要给我送回来啊,”老板在后面喊。   围观的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阿丑吃力地抱着罪奴走过了长长的花街,一直走到一条背街的深巷里。说是深巷,也不准确。这是两个相邻乐坊之间的夹道,两人并排都无法行走。阿丑在上都的安身之处,就在这深巷的尽头,一个不知是谁留下来的破屋,已经塌了一半,还有一半的茅草屋顶在土墙的支撑下,还能让人自欺地感觉能遮一时的风雨。   罪奴坐在了一堆稻草上,他只着了单衣,这屋子四处透风,只是他全身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愣愣地看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阿丑。   阿丑也看着这罪奴,他的嗓子也已经毒发溃烂,说不出话来,只用手对坐着的罪奴比划了几下。   罪奴看不懂阿丑的手势,但已经认命地开始脱自己身上挂着的衣服。   阿丑急忙冲罪奴摇着手,一边替罪奴把脱了一半的衣服拉好。   罪奴还剩下的一只眼睛无神地看着阿丑。   阿丑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抱了些枯树枝进来,生了一堆火。   罪奴坐在火堆旁,身上有了些暖意,但熟悉的疼痛感很快就袭上了全身,附骨之蛆一般,深入他的五脏六腑。   阿丑见罪奴蜷缩在稻草上,又冲罪奴比划了些什么,就又走了出去。   罪奴将身子缩成了一团,能这样躺着,已经是他能过上的最好的日子。如果能这样让他一直过到死的那一天就好了,他其实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就如这次这个老板说的这样,没有鬼愿意跟他做邻居,那他是不是可以去找一个连鬼都没有的地方待着?   阿丑带着两个馒头回来的时候,花街已经华灯初上,左右两边的乐坊里的歌舞乐声已经此起彼伏地响起。那堆用枯树枝烧起的火已经熄灭,罪奴的身体蜷缩着,如同一个在母亲腹中的胎儿。阿丑放下手中的镘头,出去将屋外最后一点枯树枝抱了进来,破屋里升起火,才有了一点热乎气。   罪奴被阿丑推醒,睁眼就看见了阿丑递到自己面前的烤镘头,他不敢相信地抬头看阿丑,这是给他吃的?   阿丑将镘头塞进了罪奴的手中,火堆上的架子上,还吊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罐,里面炖着阿丑捡来的一些鸡鸭碎骨。阿丑用根树枝在瓦罐里搅了搅,还是有一股肉香味从瓦罐里飘了出来。   罪奴张嘴想咬镘头,可是咬不动。   阿丑烧滚了汤,倒了一点在瓦罐盖里子,把罪奴手上的镘头拿过来,蘸在汤里蘸软了,喂给罪奴吃。夜深之后,枯树枝烧完了,两个人钻在了那堆年代足够久远,已经有了霉味的稻草里。不知不觉中,寒冷逼得两个人不得不抱在一起,借彼此的体温取暖。   罪奴就这样在阿丑这里待了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但彼此有了默契。阿丑出去找食,罪奴走不了路,就爬着从破屋里出来,去到处捡些可以生火的东西。阿丑知道罪奴怕冷,会将砖块在火里烤热了,用破布包起来,让罪奴抱着取暖。罪奴也会给阿奴上药,阿丑随身带着些草药,可以放缓他身上溃烂的速度。罪奴是没觉着这药有用,但看阿丑涂了药后,身上老是流着的烂黄水,就会消停一会儿,所以每天给阿丑上药的事就被罪奴放到了心上。   罪奴和阿丑就这样一直过了十日,他们都担心欢喜院的老板会找来,可老板一直没有来。他们住着的破屋,却在一次雪后彻底塌了。   157阿丑之死   阿丑带着罪奴去了花街乞丐们的聚积地。罪奴也是在上都长大的,却从来不知道花街上还有一座香粉桥,香粉桥下的四个桥洞竟然还可以住人。   阿丑到了香粉桥洞后,就开始发病,上了草药也不管用,从疮口里流出的水也不再是黄色,而成了褐色。   罪奴终于是着了急,已经几年没开口说过话的人,这一回是开口说话了,“你得去看大夫,”他说出的话,乞丐们都没听懂,罪奴只得一字一句地连说了几遍。   罪奴说话的腔调已经不太正常,众乞丐没听懂,阿丑却是听懂了。他指了指自己,又冲罪奴摇了摇手。   “阿丑啊,”有个老乞丐看阿丑这样了,还让罪奴不要急,就说道:“你是要回宣州去的,这样你还有命回去吗?”   罪奴给这老乞丐磕头。   “阿丑这样神仙也难治啊,”老乞丐对罪奴道:“别说我们身上没钱,就是我们有钱请大夫,也没大夫能治啊。”   乞丐们都是爱莫能助,这罪奴他们这些在花街讨食的人也都知道,是个连畜牲都能近身的人,阿丑带上这样的人,就是没事找事干。可是如今阿丑眼看着不行了,这罪奴对阿丑也算尽心,乞丐们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罪奴一直都是个没有什么希望的人,但这次对着阿丑,他却又有了渴求,他希望阿丑的病能好。这个桥洞里全是乞丐,但也没人愿意靠近他,只有在阿丑的身边,罪奴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人。   阿丑没法再出去讨食,两个人就只能靠身边的乞丐们分一点吃食。罪奴饿惯的人,什么都紧着阿丑先吃,骗阿丑说自己吃过了。乞丐们也都帮着骗,他们跟阿丑是更亲近的,这罪奴的肚子饱不饱,他们不想管。   白天乞丐们都出去寻食了,只有罪奴陪着阿丑待在寒风飕飕的桥洞里。   “阿丑,”罪奴连替阿丑涂着已经没有太大用处的草药,一边用怪异的腔调对阿丑道:“你从哪里来,以前就叫阿丑吗?”   阿丑用手指沾了一点火堆旁的木灰,在地上认真地画了几笔,然后让罪奴看。   罪奴剩下的那只眼,看东西也不清楚了,冲阿丑摇了摇头。   阿丑就又画,这次画得比方才大了许多。   “包子,”罪奴这回看清了,脸上难得有了笑容,“二十九个肉包子?阿丑你想跟我说什么?你会写字,那就写给我看啊。”   阿丑指着二十九那三个字,又冲罪奴摇手。   罪奴说:“这三个字不对吗?”罪奴几乎将头凑到了地上,“是二十九啊。”   阿丑与罪奴比划了半天,这两人如今过日子是有了默契,可在这事上阿丑没办法让罪奴知道他画这画的意思。   “肉包子,”罪奴最后问道:“阿丑是想吃肉包子了?”   阿丑忙摇头,他们现在连饭都不饱,还吃什么肉包子?手又指指罪奴。   “我不吃肉,”罪奴说。   阿丑在桥洞里睡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人又有了精神,这让罪奴和乞丐们都很高兴,都以为阿丑这一关算是熬过去了。阿丑用布把早已面目全非的脸包了起来,然后在这天晚上背着皮包骨的罪奴出了桥洞。   罪奴不知道阿丑要带自己去哪里,他害怕阿丑会把他送回欢喜院去,小声求阿丑道:“阿丑,你再迟些日子送我回去吧。”   阿丑回头看一眼罪奴,摇一下头。   罪奴便沉默了,过了几天好日子,他就忘了自己只是个求死不得的罪人了。阿丑对他已经够好,他还要缠着自己还病着的阿丑吗?他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阿丑一路将罪奴背出了花街,路过他们身边的人,纷纷掩鼻躲避,生怕沾上这两个鸠衣百结,浑身恶臭的叫花子一点边。   “阿丑,”罪奴急问阿丑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阿丑指了指前方。   “我,走,走不了的,阿,阿丑,”罪奴着急害怕,说话不光是让人听不大懂,还加上了结巴。   阿丑回头用额头蹭一下罪奴的脸,转过头去,还是背着罪奴往前走。   “阿丑,”罪奴的声音里带上了哭音,“我走不了的,你,你一个,一个人走吧。”   上都夜晚的街道,除了花街,都是入夜之后的一派宁静。   “放我下来吧,”罪奴抬头看看头顶上飘落的雪花,轻轻拍了拍阿丑的肩膀。   “滚开!”一个人骑着快马从两人身边跑过,大声呼喝了一声。   阿丑被马身擦了一下,站了下来,双手一松,罪奴从他背上滑落到了雪地上。   “阿丑?!”罪奴眼睁睁看着阿丑倒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终于在惊慌之下,放声大喊阿丑的名字。   阿丑被罪奴揽在了怀里,他看着罪奴,嘴里吐出了黑色的血,黑墨一般。   罪奴扯去了阿丑脸上的布,他用手去捂阿丑的嘴,想就这样堵着阿丑的嘴,这血就不会再这样往外吐了。   “在前面!”两人身后传来了吵杂的人声。   阿丑的嘴动着,像是在对罪奴说着些什么。   “阿丑你别死,”一个终日期盼死亡的人,这时却乞求另一个人不要死。   阿丑的头在罪奴的怀里歪了下去。一个回光返照的人,走到了这里终于油尽灯枯。   “阿丑?”罪奴颤巍巍地伸手去试阿丑的鼻息。   “原来你会说人话啊!”老板带着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听见罪奴在喊阿丑,一脚将罪奴踢倒在地,“要不说罪奴都可怜不得呢?你还敢跟我装哑巴?!”   “求您救救他,”罪奴倒在地上,向老板求道。   一个护院伸手在阿丑的鼻下放了一下,说:“死了。”   “晦气的东西!”老板将罪奴的手狠狠地踩在了地上,“你还敢跟个死人跑?想害死我们一院的人是不是?我让你跑!”老板这次是亲自动手了,听说丑乞丐背着这罪奴跑了,老板吓得当时就少了半条命。这可是官家交给他的人,这要是逃了,他还有命活吗?   桥洞里的老乞丐几个人这时也赶了过来,看一眼被老板当街踢打咒骂着的罪奴,老乞丐走到了阿丑的面前。   “死了,”一个乞丐试一下阿丑的鼻息,还凑到阿丑的胸口听了一下,然后对同伴们说道。   “唉!”老乞丐就看着阿丑的尸身摇头,“你跟着我一路要饭来到这里,要去宣州归故土的人,怎么就在这里停了步呢?”   乞丐们将阿丑带走了。   罪奴被一个护院拖走了。他知道他叫阿丑,可阿丑却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名字,叫罗维。罪奴的眼泪流不出来,身下流出的血,就全当是他的眼泪吧。   158龙玄探病   罗维这次的昏迷在魏太医看来,比他上一回落入枯六手中被救后的昏迷不醒,更为凶险。魏太医的医术在名医荟萃的太医院都是首屈一指,他的一个摇头,一句不好,让人们对罗维的病都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兴武帝带着皇后和太子在罗维昏睡五天之后,来到左相府看罗维。   罗知意只看了罗维一眼后,就痛哭起来。罗维躺在床上,盖着几床厚被,如果不是偶尔会说几句梦呓,这人就真像是一具尸体了。罗知意十三岁时嫁给当年还是武王的兴武帝做侧夫人,从此再也没有回过罗府。没想到,多年后,再一次回来,竟是带着看小侄儿最后一面的意思。   罗知秋看兴武帝的神情也是黯淡,便让傅华扶罗知意去府里的正厅休息,他陪太子退到了外室,让兴武帝一个人在罗维的病榻前陪一会儿。   “维儿?”兴武帝歪身坐在了床榻上,轻声喊了罗维几声。   罗维全无反应,脸色已不止是苍白无血色,而是发灰,按魏太医的说法,这就是濒死之态。   “你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兴武帝对罗维道:“朕已经不怪你,也不再惩治你二哥,你为何还会心绪失控?是朕吓到你了?维儿,只要你这次好好的,朕就向你保证,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发火,朕是皇帝,金口玉言,维儿你就不要这样吓你,吓你父皇了。”   一声父皇说出口后,兴武帝闭上了眼才没让眼泪流出眼眶。一直说要护着这孩子,如今罗维却变成了这样,他这个皇帝还真是无能。心爱的女人护不住,儿子也一样护不住,百年之后,他有何面目去见罗知锦?   龙玉与罗知秋坐在外室里,罗维如今这样,龙玉就是想说些安慰罗知秋的话,都说不出口。说罗维一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这种话说出来也要有人信才行。还是他能向罗知秋保证,罗维一定会没事,龙玉没这个本事。   “殿下用茶,”罗知秋强打着精神,招呼龙玉喝茶。   “舅舅,小维他?”   “听天由命吧,”罗知秋道。他已经写信命人星夜送去云关,让罗则归家,罗维若是真的不好,一家人至少要到齐。   皇后和太子都跟着,兴武帝不好在左相府久留,坐了一会儿之后,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以示宠恩的探病就结束了。   龙玉却不愿与帝后一起回宫去,“儿臣想多留一会儿。”   兴武帝答应了,龙玉能关心罗维,这让他还能有一点欣慰。   一府的人恭送了帝后离府之后,罗知秋又陪着龙玉回到了罗维的卧房。   “舅舅,”龙玉站在罗维的床榻近前,对罗知秋说:“我想单独陪小维一会儿。”   兴武帝要一个人陪一下罗维,这是父子天性使然,罗知秋能理解,可龙玉又是为了什么?心中不解,但罗知秋也不会拂了龙玉的面子,便自己退到了外间等着。   龙玉见房中只有他和昏睡着的罗维两人了,走到月窗前,轻轻开了半扇窗,伸出头去,对着窗外一株月桂树下站着的人小声道:“进来吧。”   龙玄翻窗而入,脚落了地后,就小声对龙玉道:“大哥,多谢。”   “他的情况不好,你去看他吧,只是不要出声,”龙玉冲龙玄面色沉重地摇一下头,“我就在窗外等你,”龙玉说完,翻到了窗外。   龙玄关上了窗户,上回看罗维关过一回,他也知道要怎样关窗了。   龙玉站在窗外,寒风一吹,他就感觉到冷了。龙玄会跑来找他,几乎是求的请他帮忙,让他见罗维一面。龙玉不知道龙玄和罗维之间究竟是怎么了,他亲耳听罗维说过,喜欢龙玄,也看过龙玄是怎样给罗维难堪的。怎么罗维病了一场之后,这两人就水火不容了?是龙玄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让罗维与他反目成仇了?罗维不理龙玄了,龙玄却好像又贴上了罗维,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龙玉走到了月桂树下,兄弟们的忙他总是愿意帮的,只是不知道这些兄弟中,有几人会承他的情。   龙玄坐在了罗维的身边,“你就这样一睡不起了?”他低声问罗维。   罗维只静静地睡着。   “你!”龙玄突然就附身过去,对罗维耳语道:“你不是说要跟我不死不休吗?你就这样走了?那四个没眼色的东西,我去处置,不让你委屈,这也不行?”   罗维的脸冰冷,昏睡之中双眉仍是紧锁。   “我不准你死的时候,你就不可以死!”龙玄的手掐在了罗维的颈上,耳语般地对罗维说:“我要让你看着我君临天下,要你亲眼看着我怎么做一个好皇帝!只要你活着,还做以前的那个罗维,我就保你罗氏一族无优!你听见了没有?!”龙玄希翼能看到罗维就此睁开双眼,只是罗维毫无反应,连深锁的眉头都没有变过。   龙玄的手上加了一点力。   罗维的嘴微张了张。   龙玄的手劲不松。   罗维的脸渐渐发了红,嘴也张得更大了些。   “该死的!”龙玄松了手,“以其你这样病死,我宁愿亲手杀了你,这样你做鬼也不会忘了我!”龙玄吻上了罗维,将这张漂亮的脸处处都吻一遍,“就因为我扔了那半枚鸳鸯扣,所以你才变了?还是你从来都是演戏,对我根本就是无心?为了龙玉值得吗?龙玉比我好,我承认,可你从来都是陪在我身边的啊!”龙玄的舌撬开了罗维本就微张着的唇,罗维的唇齿之间全是药味,满嘴的苦涩,龙玄却如吻甘露。这个人不能死,在他还没准许他死之前,就不可以死。“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我了,”龙玄对罗维道。   月桂树下的龙玉看到龙玄重新开了窗,才悄声走到了窗下。   兄弟俩交换了位置,龙玉就听龙玄对他道:“我先回宫了。”   “这里是相府,侍卫众多,你自己小心,”龙玉叮嘱了一声。   “他们发现不了我,”龙玄这个自信还是有的,对龙玄说了一声:“大哥,谢了,”就身形一晃,几步就走远了。   159人命天定   这天夜里,罗维的情况继续恶化,有了痰症,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手在喉咙上乱抓,眼也上翻,一口气就是上不上来。   魏太医忙着下针,另一个太医给罗维拍背,都是乱了方寸。   卫岚看不下去,一把就推开将罗维的手都扎出了血来的魏太医,将一块帕子盖在了罗维嘴上,嘴对嘴,硬是将堵着罗维气管的这口痰给吸了出来。   本想训卫岚的魏太医看罗维的这口痰被卫岚吸出来了,反而感激起卫岚来,只差给卫岚作揖行礼了。罗维若是出事,就算他们这些太医无辜,天子一怒,谁能担得起?   这天夜里,连同腿伤无法行走的罗则在内,罗家的人都守在了罗维的床榻边,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他们一个眨眼的工夫,罗维就不在了。   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罗维的痰症没有再发,太医们才松了一口气。看太医们的神情放缓了,房中其他人的神经也才跟着一松。   “这一关,公子算是过去了,”魏太医诊了罗维的脉后,对罗知秋和傅华道。   “岚,”罗则一把抓住了卫岚的手,说:“这次小维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罗知秋起身,竟是冲卫岚拱手行了一礼,说:“岚,老夫多谢你对罗维的救命之恩了。”   卫岚想跪,可是两只手都被罗则抓着,跪不下来,就只能连连摇头道:“我的命就是公子救的,卫岚为公子做什么都肯的。相爷和二公子,不要折煞卫岚,卫岚当不起。”   罗则说:“岚,我是真的谢谢你,你怎么会想起用那一招的?”如果能想起来还可以嘴对嘴的吸痰,罗则也会为罗维去做,只是他那时都六神无主了,根本不知道还可以用卫岚的这个方法救罗维。   卫岚说:“我看过有大夫用过这一招救痰涌的病人,所以就会了。”   罗则和在场的人,连同罗知秋和谢语在内,都信了卫岚这话。   卫岚又盯着床榻上的罗维看了。其实他们麒麟影卫,到了最后都是重病缠身而死,毒发后全身溃烂不说,人会生的病,能生的病,命到了最后的麒麟影卫们都会得一个遍。这个痰涌之症,是麒麟影卫们常会发的病,没大夫给看,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互相帮忙。吸痰这事,卫岚已经做过很多次。   “相爷,”相府的门人这时跑到了罗维的院子里,也不敢进屋,就站在走廊的台阶下,对里屋的罗知秋有些语无伦次地大声道:“拂衣大师,不,小人是说,国师,国师大人,他,他来我们府里了。”见到兴武帝都没让这门人这么激动过,这可是活神仙啊,据说见这国师一面,都能增寿。门人心里想着,看来自己的寿还可往上增个几年,三公子也有救了,国师来了,还有哪个鬼差敢来府里收了三公子的魂?   罗知秋也是一惊,这拂衣国师何曾与他们朝臣交往过?就算他们这些朝臣去求见,国师都是不见的。   “维儿有救了!”傅华失态地叫了起来。那日她只顾着受了刑的罗则,对罗维都没有多问一声,如今想来,傅华是懊悔不及,甚至觉得,她那日要多关心罗维一下,罗维也不会到了今天这个濒死的地步。   “爹,你快去迎国师来啊,”罗则冲罗知秋叫,他对神鬼这一套不大信,但现在只要能救罗维,让他出家去当和尚,他也愿意。   罗知秋和傅华二人亲自到府门前迎拂衣大师。   拂衣大师只带了一名小沙弥站在左相府的门前。大清早的,相府门前的街上已有不少的行人,但没一个人认出这个一身灰色僧袍的老僧就是国师拂衣,不然今日这相府门前,能跪倒一片的求佛之人。   “陛下命人来找贫僧,”拂衣大师见了罗知秋,相互见礼之后,大师就对罗知秋道:“说是府上三公子病情危急,贫僧来看一看。”   “大师请,”罗知秋忙把拂衣大师往府中让,一边道:“小儿的病眼看着是不好,大师能来,小儿是有救了。”   拂衣大师说:“贫僧也会些医术,但比起已在府中的魏太医,贫僧自认不如。”   傅华急了,说:“大师,救您求一求我家的维儿,您可是活佛,如果您也没有办法,那我家维儿就真的没救了!”   看傅华要下跪哀求,拂衣大师虚扶了傅华一把,说:“罗夫人,人命由天定,贫僧修佛之人,活佛之名,贫僧不敢受。”   “大师……”   “大师请吧,”罗知秋拉了一下傅华的衣袖,没让傅华再说下去,手往罗维院落的方向一伸,请拂衣大师去罗维那里。昨晚的事,兴武帝一定是知道了,请了国师前来,看来兴武帝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了。   无关的人都被谢语带出了罗维的院子。   罗则把卫岚留了下来,如今他是不把卫岚当外人看。罗则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看到卫岚守在罗维的床榻边,他才能安心一点。   拂衣大师进来后,径直就走到了罗维的病榻前,看一眼罗维,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卫岚。   “大师,”罗知秋问:“小儿的病可治吗?”   拂衣大师摸了摸罗维的额头,“原来头也伤了,三公子不是个会爱惜自己的人啊。”   “大师,”罗则急道:“我小弟如何了?”   “看三公子的命格,命不该绝,”拂衣大师道:“许是福还没享完,许是苦还没受够。”   “我的小弟自然是福还没享够,”罗则忙道,他罗则的弟弟怎么会是来这世上受苦的?!   “是啊,”拂衣大师一笑,将一串墨玉琉璃的佛珠放在了罗维的枕边,对睡着的罗维道:“既然还有放不下的人,就尽快醒来吧,让他心焦,你又于心何忍?”   屋里的人听拂衣大师的话都是听得云里雾里,但那句罗维命不该绝,他们都是听在耳里,喜在心里,个个面露了喜色。   拂衣大师说完了这几句话,就跟罗知秋告辞,连相府的一杯清茶都不肯用,只说还要进宫去见兴武帝。   160离京   拂衣大师走了后,罗维的情况时好时坏,也短暂的清醒过,魏太医终于也不再说罗维看着不好的话了。   龙玄还是离京,由卫国将军陈图业“护卫”着前往月州洗晦。   临行这一天,龙翔来送他,龙玄特意又吩咐龙翔道:“如果罗维出事,你记得要命人快马去月州告诉我。”   龙翔说:“哥,你就安心去洗你的晦气,罗维有人管他,不差你一个。”   “你记住我的话,其他的你不用问。”   “哥,”龙翔现在已经懒得去猜龙玄的心思了,“你这是关心罗维了?他会领你的情吗?还是说他知道了,会少害你几次?”   龙玄看龙翔一眼,“你跟罗维一直都是好友。”   “早就不是了。”   “我跟罗维的事你不要管,”龙玄说:“你与罗维的事我也不会管,只是你自己想清楚,跟这个人交恶,你是不是他的对手。”   龙翔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吗?他都快死的……”   “闭嘴!”龙玄一听这个死字,就变了脸色,“不要胡说,照我的话去做就是。”   龙翔“哦”了一声,心里不服气,但对着龙玄,他不敢多说什么。   “二殿下,”陈图业在一边等得不耐烦,看这兄弟二人终于是说完话了,便问龙玄道:“是否可以上路了?”   赵君博带着一队都尉军打马奔了过来。罗则受伤之后,兴武帝便下旨赵君博暂领了都尉军指挥使一职。   “赵将军,”陈图业看到赵君博过来,就打抬呼道:“你这是也来送二殿下?”   都知道罗则和罗维就是因为这个二殿下伤的,一个无法行走,一个生死不明,陈图业话一说出口,就遭到了都尉军们的白眼。   龙翔要上前教训陈图业,这人是摆明了在挑事,让他兄长不痛快。   龙玄伸手一拦,没让龙翔动。   赵大公子却只是一笑,下马向龙玄和龙翔施了一礼,“末将是带军士们回营,不知今日是二殿下离京的日子,末将失礼了。二殿下一路上多多保重,早去早回。”   “好,”龙玄说,他看向赵君博身后的少年将军。   “末将宁飞见过二殿下,”宁飞见龙玄打量自己,忙就行礼道。   原来他就是宁飞,龙玄上下看着宁飞,罗启对这人是赞不绝口,不然兴武帝现在也不会动了要将这宁飞留在京师听用的心思。银枪白袍,少年清俊,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龙玄在心中想到,不能为我所用。   宁飞对龙玄也是久闻其名,他还在名剑山庄时,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为这人效力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认识了罗维。宁飞看了看龙玄,这位二殿下,与太子殿下比起来,说太子如玉,这位就同利剑一般,与人有天生的疏离感,不可亲近。   “殿下,”陈图业见赵君博不吃他的挑拨,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趣,问龙玄道:“是否出发。”   “宁飞,”龙玄也不理陈图业,对宁飞道:“我很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到了今天我才终于见到真人了。”   “末将职小位卑,”宁飞不卑不亢地说道:“不敢生晋见皇子的贪念。”   “我们走,”龙玄看着宁飞,对身后的陈图业说了句,翻身上了马,“我不介意你多来见我,”龙玄上马之后,又对宁飞说了一声。   宁飞只是低头一抱拳。   “出发!”陈图业对手下大喊了一声。   “哥,你路上小心,”龙翔对龙玄大声道。   龙玄走在队伍的中间,头也没回,只是冲龙翔挥了挥手。   一行人站着看龙玄他们走远了,龙翔才看也不看赵君博和宁飞等人一眼的,带着自己的侍卫回城去了。   “二殿下以前认识你?”赵君博问宁飞道。   “我本是名剑山庄的人,”宁飞也不瞒赵君博什么,小声道:“名剑山庄与二殿下关系非浅,二殿下知道我,也不奇怪。”   “你还想着名剑山庄?”赵君博问,他有必要问个清楚,罗家对宁飞已经是不薄,总不能到了最后,鸡飞蛋打吧?   “早就没有关系了,”宁飞道:“三公子有对子舟说过一句话,子舟到今日想着也是对的,这天下这么大,名剑山庄真的不算什么。”   “你能这样想就好,”赵君博冲宁飞笑道:“小维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却是变了一个人。”   宁飞提起了罗维,不禁也愁道:“希望三公子这次可以吉人天相。”   赵君博没再说话,说起罗维,现在他们这些与罗家亲近的人,没一个不是发愁的。   龙玄这里刚走,谢语也带着人站在了左相府的大门前。   “你也是身子刚刚有了起色,”罗知秋对谢语道:“去月州之后,事事都要小心。”   “老师放心,”谢语与罗知秋低声道:“明远此次去,如果二殿下没有动作,明远就只当自己是去月州游玩一回。”   “你父母就要回上都来看你,”罗知秋有些内疚地道:“你却又要走。”   “这个老师不必担心,”谢语笑道:“如果我父亲不急着回去,就请他和学生的母亲去一趟月州好了,我们总能见到面的。”   “我记下了,”罗知秋说:“月州知府卜秋桐为人圆滑,我还是那句话,他的话你不可信。”   谢语说:“这样的人,学生以为也不会是个忠心的人,二殿下要想从他那得到什么,也不是一件易事。”   罗知秋点头,谢语这时愿意去月州,倒是帮了他的大帮。为了罗维的病,再加上朝堂上的公事,与邱澈之间的明争暗斗,让罗知秋实在分不出心力来再去筹谋月州防范龙玄的事。谢语办事的本事,在益州帮着陈榆处理益州盐案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他办事不比罗维差。谢语现在还没有功名在身,这样更方便谢语在月州行事,就算最后真出了什么事,罗知秋也可以轻易脱身,不会将火烧到朝堂之上,所以谢语是罗知秋所能派去月州的最好人选。只是罗知秋拉不下脸来开这个口,谢语也是刚刚受过重伤,谢望北夫妇也正在来京的路上,这个时候让谢语出去,着实是不近人情。   “老师留步,”谢语笑着一抱拳,“云起没事,学生也才放心走。希望明远回来时,云起可以恢复如常。”   161苏醒   罗维醒来时,正是除夕之夜。相府里正在做一场颂经的法事。   “公子?”一直守在床榻边的卫岚看到罗维睁开了眼睛,还以为罗维这次又是跟前几回一样,只是无意识地睁一下眼,然后就又是昏睡。   罗维看了卫岚好一会儿,“岚?”他声音低不可闻地叫了卫岚一声。   “公子?!”卫岚失声叫了起来。   罗维的脸皱成了一团,“你怎么了?”他还问卫岚道。   “公子你醒了?”卫岚生怕罗维又睡过去,手伸到罗维的被窝里,摇了摇罗维的肩膀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我只是睡了一觉,”罗维咧嘴想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好像僵住了,动不了,“你怎么好像要哭一样?”他问卫岚道。   “魏大人!”卫岚却已经跑到门口喊外屋守着的魏太医几个人了,“公子醒了,这次是真的醒了!”   片刻之后,太医们就跑了进来。   魏太医一边往罗维的床榻前跑,一边问卫岚道:“公子没再睡过去?”   卫岚跟在魏太医身后说:“公子刚刚与我说话了!”   魏太医到了床榻前,探头一看,就看见罗维睁着的双眼。这回这双眼里,明显是有了神采,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才像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罗维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府。罗知秋往罗维院子赶的同时,就命人去宫里送信,这样兴武帝也能过一个安稳年了。   罗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屋里一下子进来好些人,他二哥不能行走,是被人抬进来的。还有小罗优,看到自己就是哭,却被许月妙死死捂住了嘴,连声说不准哭。母亲傅华嘴里不停地念着佛,而太医们就忙着向他父亲罗知秋道喜。罗维就想,这喜从何来?   “小维,”罗则让人将他放到了罗维的床榻边上,喊罗维道:“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二哥,”罗维说:“你的腿?”   “就算二哥的腿瘸了,也死不了,”罗则说:“你就别管我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快些跟太医说。”   “我,”罗维舔一下嘴唇,说:“我想喝水。”   卫岚忙就跑去倒了一杯水来,递到了罗维的嘴边,喂罗维一口口喝下去。   罗维看着面前的卫岚,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到了脑子里。   “公子?”卫岚的手上一湿,他看到罗维的眼里流下了泪来,慌忙问道:“公子是又不舒服了?”   卫岚一嗓子,把屋里的人都招了过来。   魏太医一脸紧张地就给罗维把脉,生怕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罗维的病就又反复了。   “我没事,”罗维忙对瞬间就紧张起来的几个人说:“只是眼睛有点痒。”   没人理罗维,都只看着魏太医。   “我真没事了,”罗维强调了一句,他只是感觉朐口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呼吸有些吃力,头有点晕,其他的不适,罗维是没感觉到。   “三公子脉象平稳,”魏太医的手指离开了罗维的手腕。   “小维,”罗则大声吁了一口气道:“你是要吓死我啊!”   罗维说:“我病得很重?”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罗则问。   “三公子不可费神,”魏太医看罗维又要动脑子想了,忙道:“您静养就好。”   “今天是除夕,”卫岚告诉罗维道。   “除夕?”罗维不敢相信,他一觉醒来,就到了除夕?   “你做什么?”卫岚看罗维要起身,将罗维一把按住问道。   “我看看外面的天,”罗维说:“你们没跟我玩笑?”   原来罗维也有犯傻的时候,你看外面的天就能知道现在是今夕何年了?屋里的人都想笑,可又怕罗维再多想,只能都忍着。   “卫岚还会骗你不成?”罗知秋开口道:“你睡过去这些日子了,现在身上还有哪里觉得不好,就与太医们说。”   “没什么,”罗维说。   “公子心口不闷?”魏太医问。   “还好。”   还好就是还是闷了?魏太医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怎么还有人在念经?”罗维侧耳仔细听了听,就又问道:“家里在做佛事?”   对于这种天生操心命,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就万事都要过问的人,屋里的几个人都无可奈何。   “是娘请来的,”傅华道:“咱们府里得去去晦气,让你们三兄弟下一年里,无病无灾。”   “谢谢母亲,”罗维跟傅华称谢,难得这个娘亲想到大哥二哥的同时,还带上了他。与这个娘亲关系的转好,也算是他重生以来做成的一件大事吧?   “这孩子,”傅华却又觉得难受道:“你跟娘还这么客气?娘是外人吗?”   “好了,”罗知秋听着傅华这话说得又是不对,再说下去,怕是罗维又得多想几层了,忙说道:“我们让维儿休息吧,岚你守着他。”   魏太医们去外屋研究下面要给罗维开的药方去了。   罗则和罗优爷俩不想走,可许月妙怕罗则在这里,罗维又要问外面的事,硬是把这爷俩给拉走了。   “我还没告诉小维他舅舅他们来了,”出了罗维的卧房,傅华才想起来自己的四个兄长这一次都来上都与他们一起过年的事,她还没有告诉罗维。   “迟些再说也无妨,”罗知秋拉住要重新进房去的傅华,“维儿才醒过来,什么事也别跟他说了。”   傅华跟着罗知秋走了。她的兄长们这一次一起来上都,一是因为四方节度使年未都要进京述职,还有就是因为听说了罗维病危的消息。傅家的四个镇边节度使都是一路上紧赶慢赶,生怕自己迟一步,看不到罗维最后一面。   “维儿醒了?”果然罗知秋夫妇俩回到正院大堂,罗知秋的四个大舅哥就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这夫妇二人进来,傅家大老爷傅敬宗就问道。   “醒了,”罗知秋说:“就是身子还是虚得很。”   “醒了就好啊!”傅家三老爷傅敬祖就说道:“我就说嘛,维儿才多点大?哪能说没就没呢?”   傅家四个兄弟对罗维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对罗维并无多少好感,但这是小妹最小的儿子,来到了上都后,看宫里对罗维的赏赐是日日不断,傅家四兄弟对罗维就没有丝毫的轻视之心。   “今天要好好喝一场,”傅家二老爷傅敬祉说道:“小维过了这一关,我们得好好庆贺一番。”   罗知秋点头,让管家就在大堂摆下一桌酒宴。罗知秋不喜杯中物,不过今日他想好好喝上一杯。   162公子,阿丑是谁?   卧房里只剩下了罗维和卫岚两人。   “饿吗?”卫岚问。   罗维摇头。   “多少还是吃点什么吧,”卫岚说:“不吃你这身子怎么好?”   “好,”罗维说:“我吃。”   卫岚看这次罗维这么轻易就答应吃东西了,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您真要吃?”   “其实我不饿,”罗维说。   “公子等一下,我去看看粥好了没有?”卫岚忙起身往外走,生怕这一会儿工夫,罗维又反悔了。求罗维吃东西这事,卫岚试过一回之后,就知道是件难事。   罗维看着卫岚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蛋羹进来。   “粥厨房还在熬着,”卫岚在罗维身边坐下,“小小在那里看着,公子先吃点蛋羹。”   罗维乖乖的张嘴,由着卫岚喂他。这蛋羹没有放一点佐料,卫岚试冷热的时候尝了一口,真是一点吃头也没有,但他看罗维吃这寡淡无味的蛋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对罗维的口味更是猜不透了。   卫岚不知道,罗维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吃在嘴里的蛋羹上,看着眼前的卫岚,罗维开始感觉到了这世事的奇妙,原来以为这是个与自己的前世全无关系的人,谁知道卫岚竟是阿丑。   “这东西好吃?”卫岚问,要是罗维爱吃这种没有一点味道的东西,那他以后就让厨房做这种不放佐料的吃食好了。如果罗维能顿顿这样乖乖地吃东西,卫岚就开心了。   罗维却说:“岚,麒麟影卫最后毒发的时候,是不是全身溃烂?”   “是,”卫岚说,他看过自己的前辈毒发的样子,面目全非,活活烂死。   “毒发的影卫,麒麟山庄会怎么处理?”   “如果毒发,这个人就没用了,”卫岚说:“让他离开山庄,自生自灭。”   罗维说:“就这样?”   卫岚点一下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可以让他们这些影卫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做为埋身之地,总好过活着就被坑杀,或者拉去当药人试药的好。卫岚塞了一勺蛋羹进罗维的嘴里,麒麟山庄的事情他不想与罗维多说,如果可以忘记,卫岚也宁愿自己可以不再记得过去的那些日子。   罗维看卫岚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对他瞒着什么。麒麟影卫武功高强,曾经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在受辱时不反抗。最后还是龙十和为卫岚治病的林太医告诉他,麒麟影卫从小服药,若一日不服麒麟山庄的秘药,则全身疼痛生不如死。如果不是洛听潮这人识趣,将秘药的药方交出,林太医也自认解不了卫岚身上的药瘾。罗维也是与林太医长谈之后,才想起他带卫岚去郁州,又回上都的那一路上,卫岚是每天都会吃一粒黄豆大小的丸药,他那时还以为是大夫开给卫岚的药,就没有过问过。   “公子,”小小在门外喊。   罗维看看门口。   “进来,”卫岚应声道。   小小端了粥进来,说:“公子,吃点粥吧,刚熬好的。”   罗维闻一下粥香,没有药味,才放下心来,看来魏太医他们是放过他一回,没再给他开什么药膳。   “还是卫大哥喂得好,”小小看一眼空了大半的,盛蛋羹的碗,就给卫岚鼓掌了,“公子把这一碗蛋羹都吃了啊!”   罗维看小小一眼,说:“这些日子我们院子里的人还好吗?”   “我炉子上还熬着药呢,”小小听了罗维的问话,马上就要跑,说:“七子一个人看不过来,公子我去看药去了,你让卫大哥接着喂您喝粥吧。”   罗维问卫岚:“我有说什么吗?只是问了他一句,他怎么就跑了?”   “相爷有命,”卫岚说:“谁也不准跟公子说外面的事,不准让公子烦神。”   罗维说:“那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卫岚飞快地看了罗维一眼,说:“二殿下去月州了,谢公子也跟着去了。”   罗维吃在嘴里的清粥顿时如梗在喉,“谢语跟着二殿下一起走的?”   “不是,”卫岚说:“二殿下是与那个陈将军一起走的。”   谢语去月州,罗维来了兴致,他还真想看看这一对上一世的君臣,作起对来,谁能克了谁。“他们现在到月州了?”   “谢公子还没有信回来,”卫岚道:“还有,府里的舅老爷们都来了。”   “谁?”   卫岚说:“就是夫人的四个兄长。”   罗维嘴一撇,说:“是他们啊,进京来述职的。”他跟这四个舅舅上一世里就不亲,罗家出事之后,傅家就与他们断了关系。傅家当时这么做,明哲保身,没有错处,只是要让罗维再对傅家有多少真心实意的好感,那是没有可能了。看一眼还有半碗的清粥,罗维跟卫岚商量道:“剩下的我一会儿再吃吧,吃不下了。”   魏太医刚在外屋叮嘱过卫岚,罗维才醒,少食多餐就好,不吃就不要强压他吃。卫岚对罗维道:“厨房里粥熬了很多,公子一会儿要吃,卫岚再去拿,”卫岚说着就把手里的半碗粥给喝了。   “真好,”罗维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替卫岚擦了一下嘴角。   罗维的手在被中捂得温热,让卫岚的心也是一暖,说:“公子说什么真好?”   罗维说:“现在这样啊,岚一直在这里守着吧?”   卫岚放下了碗勺,说:“公子出事,卫岚怎会离去?只求公子以后不要再这样吓人。”   “好,”罗维答应卫岚道:“以后不吓你了。”   “公子,你怎么会看到我的画就昏倒?还有那个阿丑是谁?”卫岚问。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压了这些天了,话说到这会儿,卫岚就问了出来,也忘了魏太医跟他们说的,不能让罗维多说多想的话了。   “不是因为那个肉包子,”罗维笑道:“是那会儿正好不舒服。”   “真的?”   “是啊,我还能被一个肉包子吓到?”   “那阿丑是谁?”   “什么阿丑?”   “公子昏迷的时候会喊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啊,”罗维装出了一脸的茫然,“我喊这两个字?”   163谢谢你   “可能是我在梦里梦到了什么,”罗维告诉卫岚,“我那时好像在是做梦。”   “公子的梦里,有一个人叫阿丑?”   “可能是吧,不然我怎么会喊呢?”罗维一摊双手,“如果我喊一个姑娘的名字,岚就要好好问问我了,这个阿丑嘛,有什么可问的?”   “公子还梦到了姑娘?”   “怎么会?”罗维看卫岚认真的样子,觉得骗一个老实人的确会让人心里过意不去,“我不是有岚了吗?”   卫岚笑起来,摸了一下罗维放在被外的手,还是温热的,他才放心。罗维的话,卫岚多半都是会信,罗维说这个阿丑可能是梦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卫岚从此以后就真的没有再问过。   七子送了药来,进了房后,直接就把药碗放在了卫岚的手里,然后就生怕罗维跟他说话一样,喊了罗维一声公子后,就逃也似得出去了。   “我自己来,”罗维从卫岚手里拿过药碗,几口就喝了下去。   卫岚光闻着药味,嘴里就发苦,他不知道罗维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将这一碗苦药喝下去的。   “你去哪里?”罗维看卫岚将药碗放到了桌上后,就要开门出去,忙问道。   “我去拿些蜜饯,”卫岚说:“屋里没有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罗维道:“我不喜欢吃甜食。”   卫岚只得倒了杯水给罗维漱一下口,说:“公子,那药不苦吗?”   “苦啊,”罗维说:“不过我也想病快点好。”   “公子能这么想就好了,”卫岚坐下来道:“夫人说请大师们来做场佛事,公子就会转运,看来是真的。”   “这话怎么说?”   “公子这次醒来,看起来比过去要开心一些。”   罗维拍一拍身旁的空处,对卫岚说:“陪我躺一会儿。”   “我身上冰,”卫岚忙说:“公子不能受凉。”   “让我抱一下,”罗维小声道。   卫岚侧躺在了罗维的身边,却不让罗维把手再从被窝里伸出来。   “这样我怎么抱?”罗维问道。   卫岚将罗维连同被子一起,揽到了怀里,“公子还是快些将身体养好吧,以后不要再吓卫岚了。”   罗维轻轻“嗯”了一声,还活着的阿丑,没有到生命最后关头的阿丑,没有受尽了所有苦楚的阿丑,这真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罗维庆幸重活一世,他会想到去麒麟山庄,庆幸那时卫岚向他伸出手时,他没有走开,庆幸他还能治好卫岚的伤,断了他的药瘾,也庆幸他一直都对卫岚很好,没有一点的虚情假意。“谢谢你,”罗维轻声对卫岚道。   “公子谢我什么?”卫岚问。   “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就算没有卫岚,”卫岚有些好笑地道:“也会有很多人会陪着公子的。”   罗维的头埋在卫岚的胸前,卫岚的身上沾染着他这屋里的药味,不再是草药的清香,而是那种汤药的苦中带着辛涩的味道。他真正想谢的,是卫岚那时是向他伸出了手,所以他们才没有错过。卫岚不会再毒发,不会再被麒麟山庄逐出,不会再一路乞讨去宣州,只是想着落叶可以归根,所以这个世上不会再有阿丑,就如同这一世不会再有当年那个罪奴一样。   “十九他们也很感激公子的,”卫岚的下巴蹭在罗维的发间,“公子那日把他们也吓到了。”   “他们还在府里吗?”   “没有公子的话,他们不敢离府的。”   “我有那么吓人吗?”罗维笑了几声,“我想将他们留在身边听用,岚觉得行吗?”   卫岚认真道:“十九的武功最好,只是他的年纪也是我们中最大的,身体再怎么将养,也留下旧疾了。”   “晓义药庄那里说他们都痊愈了啊,”罗维道:“怎么十九的病还没好?”   “好是好了,只是十九哥的武艺不比从前了,”卫岚斟酌着说词对罗维道:“我想十九哥也怕公子不用他吧。”   “你是在给他说情?”罗维问,卫岚这个枕头风吹得真是没有一点水准。   “十九哥可能在晓义药庄那里使了一点手段,才让药庄的人以为他都好了。”   “他身上的药瘾没除?”罗维马上问道。   “不是,”卫岚忙道:“只是内力退得厉害。”   “那就没什么了,”罗维这才松口道:“既然是你的十九哥,那就让他在府里随便做些事好了,随他高兴,就是什么都不做也行。”   “那十九哥不会心安的。”   “那我让他给我抄书,”罗维想了半天,才冒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这回就轮到卫岚半天不说话了。   “怎么样?”罗维问。   “那还是让他什么也不做吧,”卫岚都想像不出十九提笔写字的样子。   “放心吧,”罗维对卫岚道:“一切都会好的。”   罗维在卫岚的怀里说着话,就又犯了困,睡了过去。这一睡又让卫岚紧张起来,将魏太医几个人又喊了进来。   “无碍,”魏太医看了罗维之后,对卫岚说:“公子方才喝了药,这会儿药性上来了。”   七子说:“我家公子都睡了这么久了,您还要让他睡?”   “身体虚弱的人就是要睡觉,”魏太医差点失了风度,冲七子这个小奴仆翻白眼。   “你小点声!”小小让七子住嘴,“把公子吵醒了怎么办?”   “都出去吧,”魏太医往外赶人,小小这嗓子也不比七子的小。   屋子里一阵吵闹后,终于又只剩下卫岚一人陪着罗维了。卫岚在床边侧坐下来,用手顺着罗维睡乱的头发,罗维还要谢他,陪这个人一生一世,也许他卫岚都不能知足。   长明殿总管太监赵福奉兴武帝的旨意跑了来看罗维,听魏太医说罗维又睡下了,就没进内室,只在外室站着,让魏太医写一份医案,让他带给兴武帝去。   魏太医领旨,伏案写医案,其他的太医就站在一边看着,不时出声让魏太医加上几句他们的看法。魏太医写这医案都觉得累,觉着再这样下去,罗维的病好了,他得少活很多年。   赵福与罗知秋又到了罗维院中的耳房里,从他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拿过一个长形的锦盒,对罗知秋道:“相爷,今天二殿下的差人回来见陛下,二殿下已经到了月州。这是二殿下在路上寻到的百年雪山参,给三公子补身子用的。陛下让宫里的太医验了后,命奴才带来,给三公子食用。”   164相瞒   百年雪山参,罗知秋也只是在书中看过,没有见过真颜。龙玄怎么会得到这种宝物,罗知秋暂不去想,让他吃惊的是,龙玄竟然会送来给罗维。赵福的话也已经说的明白,兴武帝已经找人验过,这参没问题,罗维可以用。   “相爷收下吧,”赵福看罗知秋站在那里迟迟不动,就将手中的锦盒递向了罗和秋。   “下官替小儿多谢陛下和二殿下,”罗知秋接过了锦盒,口中称谢。因为这是龙玄送来的,所以罗和秋也不必向接兴武帝的赏赐那样,下跪叩谢了。   魏太医这时将医案写好了,送来给赵福。兴武帝还在宫里等着这里的消息,赵福也不敢久留,又与罗知秋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就在得了罗知秋的赏后,带着人回宫去了。   罗知秋就将雪山参给魏太医看,问魏太医:“这参我儿能用吗?”   魏太医看到躺在锦盒里的雪山参后,两眼就放了光,说:“相爷,这是雪山参啊!”   罗知秋说:“是,这是二殿下得来的,说有百年了。”   一听这是百年雪山参,魏太医更是坐不住了,让小厮去把他的太医同仁们都喊了来。几个人围着这雪山参,像是膜拜一般。   罗知秋只得又问:“这参罗维能用吗?”   “能,”魏太医说:“此物虽不像传说那样,可以起死回生,但确是补元固本的胜品,三公子用再好不过。”   几个太医都点头说是。   罗知秋就将这雪山参交与了魏太医,犹豫了半天,还是单独与魏太医说了自己的担心。“魏大人也知小儿与二殿下之间有隙,这次二殿下不计前嫌,赠此灵药,本相是感激不尽。只是罗维年纪尚轻,本相怕他不知好歹,所以希望魏大人不要告诉小儿这参的来历。”   魏太医满口答应,他只要治好罗维的病,凭兴武帝对罗维的宠爱,他就可以得到赏赐无数,说不定还可以加官进爵,这种皇亲国戚之间的内斗,魏太医就当自己看不到好了。   罗维这一觉睡到日落黄昏,睁开眼就看到卫岚还是守在自己的床榻边。   “醒了?”卫岚的手覆上了罗维的额头,没有发热就是好事。   “我想吃些东西,”罗维说。   “公子想吃什么?”卫岚问:“我去厨房让他们做。”   “那个蛋羹不错,就让他们做那个吧,”罗维说。   “好,公子等一下,”卫岚起身要走。   “让十九他们进来见我,”罗维却叫住卫岚道。   卫岚说:“公子是有事要他们去办?”   “上次的话才说了一半,”罗维说:“你不是也说我那次把他们都吓到了吗?就让他们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只是说话?公子,相爷和太医大人们都说了,你不可以烦神的。”   “我是有事想让他们去办,”罗维看卫岚为难的样子,决定还是对卫岚说实话,“岚,我人都醒了,脑子里怎么可能不想事情,不会想事情的那是傻子。”   卫岚妥协了,罗维这都想好要怎么做了,他还能再说什么?出去让十九五个人进内室去见罗维,他自己去厨房,让厨房的大师傅们再给罗维做那个,什么佐料也不放的蛋羹。   内室里,罗维自己穿好了衣服,下了床,坐在了圆桌旁的太师椅上。头仍是发着晕,只是穿了下衣服,就有些发喘。罗维自己都皱了眉头,这个身体怎么就坏到了这个地步?   十九五个人进来,见罗维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忙就要下跪行礼。   “不用了,”罗维连忙说道:“我刚才数了一下,这房里正好还有五张空凳,你们坐吧。”   “属下不敢,”十九低头说道。   “坐吧,”罗维说:“让你们坐还要我请不成?在我面前大家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五个人中四十二是最小的,听罗维满脸笑容地这么说了,就真一屁股坐下了,还问罗维道:“公子,你的身子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罗维笑着看十九,这十九连卫岚都要喊一声十九哥,这人的话在这些影卫中应该是最管用的了。   “谢公子,”十九跟罗维道谢之后,才走到罗维对面的圆凳上坐了一下来。   十九一坐下,还站着的三个也都坐下了。   “十九的事卫岚已经跟我说了,”罗维是要在卫岚回来之前,将要说的话说完,就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看着十九说。   十九僵坐着,他看罗维的脸上笑容温和,看不出是生气的样子。   “十九也不必太在意,”罗维对十九道:“你的兄弟们都在,个个的武艺都不错,他们可都还要你照顾呢。内力受损,慢慢再练就是。”   “十九哥,你内力受损了?”四十二叫了起来。   “怎么?”罗维问四十二道:“你十九哥可能打不过你了,你就不听他的话了?”   “听,”四十二是影卫里难得的还有点孩子脾性的人,说:“我听十九哥的话,”看一眼罗维,又说:“也听公子的话。”   “别胡说!”十九训四十二道:“你自然是要听公子的话!”   罗维笑得咳了几声,“听我的话,也要听十九哥的话,”他对四十二四人说:“哥哥就是哥哥,他总不会害你们。”   四个人都点头。十九是他们这些还活着的影卫中,排行最前,也是年纪最长的。麒麟影卫都是大的教小的,前辈兄长的话,对影卫们来说,跟圣旨也没什么两样。就算他们体内药性太烈,有时实在无法排减,会互相交欢发泄,但影卫之间的感情还是近似于家人,不像外人猜的那样龌龊。   “我父亲的弟子谢语,谢公子去了月州,”罗维对影卫们说道:“这事你们都知道吧?”   “这个二十九说过,”十九说道,话说完了,才想起来二十九现在叫卫岚了,忙又对罗维道:“我是说卫岚跟我们说过。”   罗维不以为意地一笑,道:“谢公子的父母这几日就会到上都来,我想让你们护送他们去月州。”   165公子对你好吗?   护送这个差事,影卫们自是善长,除了十九外,其他四个都没当这是一件难事。   “那你们去吧,”罗维看一下屋里的月窗,“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去准备吃饭,”他对影卫们道:“吃饱了肚子后,你们再过来与我说会儿话。”   影卫们站起身来,除了十九留了下来之外,那四个都走了出去。   “相府是不是比麒麟山庄要好了很多?”罗维问十九道。   十九恭敬道:“公子是我们这些影卫的救命恩人,属下们自当报效公子。”   “良禽择木而栖,”罗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左相府这棵大树可以庇护你们一世。”   十九站在了罗维的身前,神情越发地恭敬。   “你已经年过三十岁了,”罗维没再让十九坐下,对十九道:“麒麟影卫能活过三十的,多年来,好像只有你一人。我想这有两个原因,一是你的武功真的很好,二是你比其他的影卫都知道要怎么讨主人的欢心。”   “公子,”   “十九,”罗维一抬手,让十九听他说:“在你面前我就说实话。我罗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救你们也不是因为我就是个大善人,我也是要回报的。十九,只要你日后不叛我,我也不会亏待于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十九单膝跪在了罗维的面前,说:“属下的命是公子所救,公子就是十九的主人,十九不敢生叛主之心。”   “好,”罗维前倾了身子,扶起了十九,“你们影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记住我的这句话。”   “属下记住了,”十九一脸坦诚地看着罗维说:“公子,除了左相府,我们已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去了月州之后,你要好好保护谢公子,”罗维听了十九的话后,一笑,低声对十九道:“他的事你随时暗信回来报与我。”   “是。”   “如果他与二殿下交往,”罗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若是对我相府不利,你就,”罗维做了一个手刀往下一砍。   “是,属下知道了,”十九就知道皇家庙堂,侯门深宅比起麒麟山庄,其实更加的见不到天日。   “谢公子为人机警,你在他面前不说话最好,”罗维接着嘱咐道:“此事你一人知道即可。”   “是。”   “名剑山庄的宁疏影很可能也会去月州,”罗维走到花架后面,开了一个抽屉,拿出一块令牌交给十九,“我会再从晓义药庄调人给你,麒麟山庄那里也会有人来,如果宁疏影敢来,你就下手,我不想留他的命。”   十九问:“那这令牌?”   “宁疏影若是死在你的手里,就把这令牌扔在他的尸身不远处,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十九看一眼手里的令牌,雕着四爪的飞龙,上面有字,他却不认得。   罗维也看了一眼这令牌,上面那个“玄”字在罗维眼前晃了一下,“也不用勉强,”罗维对十九道:“就算宁疏影不死,我也不会怪你们,记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事也不要让谢公子知道。”   “属下知道,”十九将令牌放进了怀里。   “你也去用饭吧,”罗维脸上又有了笑模样,“你们也总不能就叫个数字吧?吃过饭后,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大伙儿的名字怎么取。对了,十九,你以前叫什么?”   十九说:“属下的父母是麒麟山庄的家奴,因为父亲犯了错,所以属下生下来就进了影卫营,没有取过名字。”   “原来是这样,”罗维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那你父母他们还在吗?”   “属下没有见过他们,”十九说:“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   “下次见到洛听潮,我问问他,”罗维这话是真心的。   “多谢公子,”十九向罗维道谢。问一下总比不问好,这样他至少也能知道自己父母的确切情况。虽然对于从来没有见过父母的十九来说,他知道父母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也一直让自己相信,父母早已死了,可是这毕竟是带他来到这个人世的两个人,总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去吧,”罗维宽慰地冲十九笑道:“我尽快替你问到这个消息。”   十九退了出去。   罗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水是冷的,喝进嘴里,罗维一口又吐了出去。罗维将茶杯扔在了茶盘里,谢语,你最好不要与龙玄再走到一起,今生我不再欺你,我父亲也视你如子,所以你若要叛,就别怪我心狠,以其看着你被龙玄所用,不如我提前送你上路,罗维在心中默念道。   外屋的魏太医看见十九出来了,真想冲进内屋去大骂罗维一顿。做这个人的大夫太难,不是说这个罗三公子比宫里的主子们难伺候,而是这个人从来是听他们大夫的话的!刚在生死关闯了一回,这人马上就开始管起事来了。魏太医才不相信,罗维找这几个影卫只是闲聊天的。与罗维相处了这些日子,魏太医发现,罗维也就跟卫岚会说些日常闲话。   “你也松松神,”旁边的同仁看魏太医急扯白脸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你也不能不让三公子跟手下人说话啊,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闷得慌。”   你懂什么?魏太医在心里道,这个罗云起跟宫里的二殿下是一路人!也就脸上会挂点笑容,看着温和好相处一点,其实也是一个冷人。想着这两个人是对着干的,魏太医就浑身哆嗦了一下,这往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啊。   十九出了罗维的卧房,就看见卫岚站在走廊下,看着一个刚放了炭的炭炉。   “你怎么不进去?”十九走到卫岚身边问。   卫岚小声道:“公子在与你们谈事情,我不好进去。”   十九说:“公子平日里与人谈事,不让你在旁吗?”   “不是,”卫岚生怕十九误会罗维一样,连忙说道:“公子从没说过这话,是我自己不想去听,总觉着这样不好。”   “知道本分就好啊,”十九叹了一句。   “十九哥,公子对下人一向都是好的,”卫岚道:“你跟在公子身边久了,就知道了。”   “公子对你很好吗?”十九问。   “很好,”卫岚不容置疑地点头。   十九没再说什么,却开始为卫岚担心了,罗维这样杀戮也是无常的人,真的会对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好吗?   166除夕夜   今日是除夕,罗维却是到小罗优跑进来跟他要压岁红包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忙让卫岚去拿些碎银来,权当是给小侄儿的压岁钱。   许月妙怕罗优又要往罗维身上爬,抱着罗优,没让这个小东西下地。   “二哥呢?”罗维问。   许月妙说:“他不听太医的劝,要跟爹娘还有舅老爷他们一起守岁。”   “这样啊,”罗维看着罗优笑,看似随意地问许月妙道:“舅舅们这次只是自己来了,没把舅母们带来?”   许月妙说:“舅母们得顾着自己的家,哪能来呢?大舅老爷倒是将六表妹带来了,说是要看看这次宫里的闺选。”   罗维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大舅家的这位六小姐是个什么模样,连名字他都叫不上来。   “六小姐说是小时还在相府里住过不少日子,”许月妙看罗维费劲想的样子,就抿嘴笑道:“她的闺名单字一个薇啊。”   傅薇?罗维念着这个名字都想不起来这个人,不过他倒是听进去了许月妙一句宫闺选。傅家也要送女儿入宫了?   许月妙看除夕之夜,前院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相聚,罗维这里却只他与卫岚两个人,许月妙便有心留下来与罗维多说几句话。许月妙这人好就好在,只要人真心待她,她便也会用十分的真心待你,对罗维便是这样。以前罗维看不上她,许月妙便躲着这个小爷,现在罗维将她当嫂子看了,一口一个二嫂的叫着,与罗则也兄弟情深了,对罗优也是真心的疼爱,许月妙就也真心将罗维当弟弟看待。   “小叔,”罗优在许月妙怀里挣着要下地,一边跟罗维献宝道:“我现在会画竹子了。”   罗维笑道:“好啊,我知道我们小优能干。”   “那我要画给小叔看。”   “好,”罗维嘴里答应着,对许月妙说:“二嫂将优儿放下吧,这么抱着不累吗?”   “不准去累你小叔听见没?不听话,娘这就带你走!”许月妙唬得罗优点了头,才将好动的儿子放到了地上。   小叔不能累着,罗优双脚一沾了地,就扑到了卫岚的身上,“岚叔叔,我要笔墨画画给叔叔和我小叔看。”   卫岚便一手抱起罗优,去拿笔墨纸砚了。   罗维这里就问许月妙,“二嫂,那个傅家姑娘是想入宫?”   “我听娘说了几回,”许月妙说:“不过娘自个儿都说,入宫做娘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罗维听许月妙这话就知道,傅家人应该是向傅华开口了。“母亲还说什么了?”罗维问道。   “娘是觉得入宫不如配皇子,”许月妙丝毫没觉出罗维此时与她的对话怪异,这些深宅女子间才应有的闲聊,她与罗维说起来,倒也开心。府外的事,许月妙也不知道,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   “皇子?”罗维笑道:“那是哪个皇子这么好,让母亲看中了?”   “娘说三殿下这次是要与二殿下一起立正妻的,”许月妙道。   三殿下龙行,同样是皇后罗知意所生,罗维低头掸了一下自己衣衫的前襟,掩去了嘴角的冷笑。大族的女儿,看似一片花团锦簇,其实都是各家为了争利的工具罢了。龙行是个喜文弄墨的人,一个世代为将的将军门里出来的女子,他能爱上?   卫岚抱着罗优拿了笔墨纸砚过来。   “小叔我画竹子给你看,”罗优由卫岚抱坐在桌边,在画纸上画了起来。   罗维看这小侄儿竹子没画成,倒是弄了一脸的墨,将卫岚的衣服都弄上了墨点,正要取笑小罗优几句,就听院中闹了起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嗓音让屋里的人听得格外清楚。   “怎么回事?”罗维望着跑进屋里来的七子微一沉脸,“院里怎么会有女子吵闹?”   七子说:“公子,是表小姐拦了宁大哥。”   “宁飞?”罗维不大相信地问。   “是啊,就是宁飞大哥啊,”七子说:“公子快去看看吧,表小姐一路追着宁大哥过来的,说是要跟宁大哥比武呢!”   事关宁飞,罗维就不能再在屋里坐着了,忙披了厚氅出了屋。   院子里,宁飞有些无奈地背手站着。   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拦在了宁飞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窄剑指着宁飞。   “六表妹!”许月妙跟着罗维一起出的屋,看到这少女,忙就出了走廊,两步并作一步地下了台阶,几步就走到了这少女的身边,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罗维听许月妙喊这少女六表妹,就知道这就是那个要被家里送与三皇子龙行做正妻的傅薇。罗维借着院里的灯火,仔细看了几眼这个傅家长房的六小姐,姿色却是上等,将门之女自是不同于深闺秀女的娇弱,生得芙蓉颜色,眉宇之间,却又多了几份男儿才有的洒落,与大嫂叶秀有异曲同共之处。   “二表嫂,”院中的傅薇没有注意到廊下正注视着她的人,只看了许月妙一眼,就又看着对面的宁飞,对许月妙道:“他能躲过我的剑,我要跟他好好比试一回。”   “你别这样!”许月妙冲宁飞抱歉地一笑,拉傅薇道:“这是府里的客人,你一个姑娘家哪能这样与人动刀动枪的?”   “我没动刀动枪啊,我手上的这是剑,”傅薇晃了晃手里的窄剑给许月妙看。   罗维笑了起来,原来这还是一个傻妞。   罗维这一笑,院里的人除了宁飞实在笑不出来外,都跟着笑了起来。   傅薇看向最先传出笑声来的地方,当她看到罗维之后,就一愣,这是她那个表弟的院子,可这人是谁,看着像是这院子里的主人。傅薇瞪大了眼睛看着罗维。这人会是她那个胖子小表弟?   “薇表姐,”罗维喊了傅薇一声,“你这样堵着我们的宁将军要求比武,可是有点失了体统啊。”   “你是罗维?!”傅薇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宁飞了,跑到了罗维的跟前,大声问道:“你真是罗维?”   “他是优儿的小叔啊,”许月妙又跟着追回到廊下。   “都说女大十八变,”傅薇冲罗维嚷嚷道:“男大也会变吗?!”   167傅家门里的姑娘   宁飞觉得自己今天不应该出门,看罗维,他只要人还在上都,随便哪一天都可以看。宁飞想不明白,为何自己非要听从母亲的话,在一家人用过团圆饭后,跑来看罗维。   “宁将军,我就不客气了!”傅薇还很讲究江湖规矩,冲宁飞一抱拳道。   宁飞看一眼这时在走廊下,靠着暖炉坐着的罗维,这人脸上的笑容这时看在宁飞眼里,很是恶劣。不光是罗维,手里拿着花生边吃边看热闹的七子、小小这帮人,也让宁飞看着堵心。也就卫岚,还有点担心的样子,可你也要去吃小小递给你的花生吗?宁飞在心里吼。   “小心哦!”傅薇一剑剌了过来。   宁飞只一侧身就闪过。与这傅六小姐“比试”,宁飞还真觉着是跟罗维与他咬耳朵时,说的一样,是在玩!   “她这武艺怎么样啊?”罗维看了一会儿,扭头问身边的卫岚。   “六表妹这是在跳舞还是在比武啊?”许月妙竟然也问卫岚。   卫岚是个老实人,直接就说道:“宁将军在让着六小姐。”   许月妙觉得不好意思了,她是不知道罗维是个什么心思,让傅薇一个未出闺的小姐跟一个刚相识的男子比武,这要传出去傅薇还怎么去选宫里的闺秀啊?“他小叔,”许月妙是越想越不对,对罗维道:“你还是让他们停手吧,这样打下去不是个事儿!”   罗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人会出去乱说的,二嫂不必担心。”   院子中央,宁飞小声对傅薇道:“小姐还是停手吧,在下认输。”   “薇丫头!”院门口这时传来了傅家大爷岭川节度使,傅敬宗的吼声。   傅薇被老爹难得的这一声吼吓住了,脚下一个打滑,手中的窄剑掉在了地上,人也往地上倒去。   宁飞下意识地一伸手。   傅薇落在了一个宁飞的怀中,距离太近,她都能闻到宁飞衣服上若有若无的皂角味道。原来他是用皂角洗衣的,傅薇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宁飞抱了傅薇一个满怀,随后反应了过来,慌忙松开了手,往后连退了数步。   傅薇愣神地看着宁飞,似是这时才发现宁飞的相貌是如此的英俊,小声的“呀”了一声,飞红了脸。   “你是何人?!”傅大节度使走上前来,将女儿挡在了身后,厉声问宁飞道。   “大舅父,”罗维起身,走到院中,站在了宁飞的身前,冲傅敬宗行了一礼。   罗知秋夫妇是跟着傅敬宗一起过来的,看罗维出来说话了,罗知秋忙开口道:“维儿,这是怎么回事?”   罗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子舟来看我,正好六表姐在练剑,不知道六表姐是怎么想的,剌了子舟一剑,被子舟躲了过去。六表姐许是来了兴致,追着子舟来了我这里。”   “是我找他比武,”傅薇从老爹的身后走了出来,“跟宁将军没关系。”   傅薇明显维护宁飞的话,让罗维的心下一动,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六表姐,傅薇脸上那抹还没褪去的飞红,没有逃过罗维的眼睛。   “我们进屋去说吧,”罗知秋也是眼光毒辣之人,傅薇偷看宁飞的样子,竟让他想起了,他还是少年时,第一次遇见还是傅家大小姐的傅华时,傅大小姐看他的样子。果然傅家门里出来的女子,还都是一模一样,看人就图一个眼缘。   宁飞要走,他总觉得今天不对劲,刚刚那一下佳人香软在怀,让从没与女孩儿如此接近过的宁飞也是红了脸。只是他站在背光的阴暗处,这一院子的人精们才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已。   几个人坐在了罗维的书房里。   魏太医亲自端了雪参汤来给罗维。   罗维喝了一口,说:“这参汤的味道怎么跟以前的不同?”   魏太医说:“公子,这参汤里加了些别的药。”   “什么药?”   魏太医瞅罗知秋,他知道罗维也是懂些医的,再编下去,他怕瞒不过罗维了。   “你就趁热喝了吧,”罗知秋道:“魏太医还能害你不成?”   “下官不敢,”魏太医忙道:“相爷这种玩笑,下官可担不起。”   罗维喝了这碗参汤,接过卫岚手上的茶水,漱了一下口。   魏太医问:“公子,你现在感觉怎样?”   “没什么感觉啊,”罗维说:“我应该有何感觉?”   罗知秋冲魏太医挥一下手,让魏太医先退下去,再被罗维这样问下去,难保龙玄的名字就被罗维问出来了。   傅敬宗一直等到魏太医出去了,才训自己的女儿道:“你这丫头真是让你娘宠坏了,一点规律都不懂!”   傅薇撅一下嘴,一脸的不服气。   宁飞要说话,却被罗维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拦住了。   “你都多大了?还是这样没有姑娘家的样子!”傅敬宗就接着训女儿。   “我从来就是这样,爹怎么你现在就看不上我了?我做什么了?”傅薇还嘴了。   “你还说?”傅敬宗拍了桌子,“你出门时,你娘是怎么交待你的?!”   宁飞是越来越坐不住了,与屋里的其他人比起来,除了卫岚,就是他一个外人,却坐在这里听一对父女拌嘴,最后还讨论到了女儿嫁不出去的问题。   “我怎么就嫁不出去了?”听自家老爹这么说自己,傅薇急了,“我是长的比人丑,还是我有病生不了孩子?!爹,你今天就给我把话说清楚!”   宁飞的汗都下来了,但他要这个时候说走,也得找个像样的借口,得找个什么借口呢?宁飞开始绞尽脑汁地想了。   “大哥,小六”傅华总算是听不下去了,出声道:“你们都不准再说了!这样像什么样子?你们父女俩,这是在给我们看戏?”   “这丫头从小跟我在军营长大,”傅敬宗顺着傅华的目光,依次看了罗维,宁飞还有卫岚后,老脸这才有点挂不住了,试着跟这三人解释道:“所以野惯了,不好改了。”   这回连罗知秋觉得丢人了,再是个武夫,也不能对着外人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吧?   宁飞站了起来,冲坐着的几个人都是一拱手,说:“子舟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就是不多留了。”   “既然家中有事,那你就快些去吧,”罗知秋忙借坡下驴道:“路上小心。”   “云起,”宁飞又对罗维说了声:“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罗维忍着笑道。   宁飞有些狼狈地逃走了,不过这个除夕夜,他注定是此生难忘了。   168无处可逃   “我也走了。”傅薇见宁飞这样快地逃离,姑娘越发不高兴,更是觉得自家的这个老爹,就是一个大老粗,把本身也是个将军的宁飞给吓跑了。   房门“咣当”一声,被傅薇从外面摔上了。   傅敬宗看着罗维笑,说:“维儿的身子这会儿看着是好多了。你这个爹啊,生怕我们这些舅舅吵到你,没让我们来看你。”   “又乱说了,”傅华说:“我家相爷什么时候说不让你们看小维了?只是小维现在需要静养,就你和六儿这一下子,不是又吵到小维了?”   傅敬宗对傅家他们这一代唯一的姑奶奶是从小让到大,这会儿就算傅华已经是罗家门里的人,他还是习惯让着的。被傅华这一说,傅大节度使不开口了。   罗维对卫岚说了一句:“岚,你去看看我的粥饭好了没有。”   卫岚跟宁飞一样,早就想跑了,只是宁飞还能说家中有事,可这相府就是卫岚的家了,他这个借口都用不上。罗维这话一说,卫岚忙就对罗知秋三人行了礼后,走了出去。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麒麟影卫?”傅敬宗问傅华。   罗维听傅敬宗问这话的语气,嫌弃还加上了厌恶,不等傅华开口,罗维就开口道:“大舅父,我们很久没见了。”   傅敬宗说:“是啊,我还记着你是个小胖子,这次一见成了一个小病美……”   “大哥!”傅华喊了傅敬宗一嗓子,病美人?这个哥子还真是什么话都不忌讳地往外说啊!   “我是说维儿现在比外面的那些小姑娘都要好看!我看着像,”傅敬宗盯着罗维看了一会儿,两个拳头一对,说:“我说怎么看着维儿这么眼熟呢,维儿这张脸不就是跟府里三小姐是一样的吗?”   “娘,”许月妙这时说道:“优儿也困了,我带他回去睡了。”   “我不困,”罗优喊。   “乖!”许月妙对傅敬宗说话不经头脑的脾性是见识到了。大过年的,先不说提起府里已经过世的人妥不妥当,罗维是个身子随时就不行的人,这才刚刚有了起色,就被说成像一个离世人,这样的不吉利,真亏了这个大舅老爷说得还这么大声。许月妙是晚辈,不好说傅宗敬这个长辈的不是,只能是带着罗优走,眼不见心不烦。   “听话,”罗维也对罗优说:“明日再来小叔这里,小叔教你画画。”   罗优现在对提笔画画是有了兴趣,听罗维这么说了后,才老老实实地在许月妙怀里不动了,被他娘亲抱着走了。   罗知秋和罗维的脸上还能挂着笑,傅华就做不到了。罗知锦本就是傅华的一块心病,今天被傅敬宗这一提,傅华是真要与这个大哥发急了。   “大舅父,”罗维这时笑道:“六表姐我也很久没见了,这次您带她上京来,是带着六表姐一路过来玩一玩的吗?”   “是啊,”罗知秋没等傅大节度使开口,就说道:“这些天六儿也在上都走了几个地方。”   “这就好,”罗维道:“我想着宫里的闺选就要开了,还以为六表姐是要选这个闺选呢。”   傅华说:“你六表姐就不能去选这个闺选了?”   罗维说:“六表姐的容貌自是没有问题,只是我看六表姐这个性子,深宫大内哪里适合她?进了宫闱,还能让她这样与人比试武艺?”   傅敬宗说:“进了宫她也就不敢了。”   “舅舅都说六表姐自幼就在军营,本性已然如此,能改吗?这次西山围场死了的那个徐氏,出自上杭徐氏,一样的将门之女,最后这样的下场,舅舅不能当看不到吧?”   傅敬宗看向自己的妹子,这是怎么回事?罗维这是在教训他这个舅父?徐家女儿的事他当然知道,听罗维这话的意思,傅薇要是进了宫,跟这徐家女儿的命一样?   “大哥,”傅华对傅敬宗道:“我陪你到前院去吧,维儿也要休息了。”   “不是,”傅敬宗道:“他刚刚那话我怎么听着别扭?维儿,”他问罗维道:“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走吧,”傅华道:“不懂的让我家相爷一会儿说与你听,这会儿你就不要在小维这里多说了,他的身子还没好呢。”   傅敬宗被傅华拉走了。   “你觉得你六表姐不应去参加宫闺选?”罗知秋问罗维道,“你母亲的意思不让她入宫,只是配皇子,这样也不妥?”   罗维冷下了脸来,说:“傅家这是想做国戚了?”   罗知秋愣了一下才道:“人往高处走,你母舅家这么做也没有错处。”   “傅六小姐那个性子能做皇家的媳妇?”罗维说道:“傅家可是手上有兵的,配皇子?除了太子,她还能待在谁的身边?三皇子吗?同母兄弟,就不是生在帝王家了?”   “维儿!”罗知秋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这才稍稍将心定下来。柳氏灭族之后,罗知秋是数日夜不能寐,由人看己,栖源柳氏的今日说不定就是他幽燕罗氏的明日。与柳氏相较,他们罗家还养着一个龙子,日后会发生何事,谁也说不清。罗知秋有时站在朝堂金殿之上,总有如履薄冰之感,罗知秋志在辅君治国,夺嫡之事,罗知秋这个左相是身不由己,泥沼深陷,无路可逃。   罗维喘了一口气,罗知秋的憔悴他不是看不到,只是他们如今除非抛官辞爵,远走他乡不再问世事,否则他们就只能这样争下去。罗氏族人不光是他们一家,却都仰仗他们这一家的庇护,上一世左相罗府倒台,幽燕城便是血流成河,空了半座的城池,他们这一家想走也走不了。   屋中的父子二人看着彼此,竟是同时叹了一口气出来。   府中的前院这时放起了辞岁的爆竹,罗维和罗知秋都望向窗口,窗外半空中的烟花映红了雪白的窗纸。不管这一年过的怎样,时间的脚步不会停留,新的一年在人间的爆竹声中到来。   还有六年,罗维对自己说了一句,还有六年就好,就可以结束这尔虞我诈的一切了。   “过是让你娘去说吧,”罗知秋不再看被半空的烟花渲染得越发缤纷的花格窗纸,对罗维道:“你是晚辈,就算看得明白,也不能由你去说。”   “父亲最好让母亲清楚一件事,”罗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清冷,“只要我罗家富贵一天,傅家就可有一日的富贵,天子近臣,与边疆大吏,说起来都是朝臣,可还是有不同之处。只有母亲明白了这个道理,舅舅他们才会明白。”   169洛庄主的贺礼   谢望北夫妇在大年初三到了上都,得知谢语已经前往月州的消息后,就急着要去月州。   罗知秋在左相府的小花厅摆了一个小家宴,只他与傅华夫妇二人与谢望北夫妇二人,四人围坐小圆桌,一场家宴吃下来,宾主尽欢。   罗维又带了十九五人过来见谢望北,让谢望北带着十九五人去月州。   谢望北满口对罗维称谢。   罗维就笑言:“小侄方才看谢叔父带来的家人都是一脸的疲态,这一路上他们也是辛苦了。我看不如这样吧,谢叔父就再带两个得用的下人,其他的就让他们留在相府这里休整,等谢叔父从月州返程时,再带上他们回去。”   谢望北说:“这就太麻烦相爷和三公子了。”   罗维说:“谢叔父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小侄这也是为谢叔父考虑。谢叔父的时间本就有限,再因为下人们疲惫在路上耽误了时间,我怕到时候真见到谢语哥,你们一家人也没时间多说些话啊。”   谢望北被罗维说动了心,带了两个老管事,十九五人,外加相府的侍卫十五人,一行人在第二天就离了上都,往月州去了。   谢语从月州来的信就放在罗知秋的书房桌案上,只说龙玄到了月州后,没有任何动静。罗知秋将这信给罗维看了后,罗维未置可否。是龙玄真的没动静,还是有动静谢语没有发现,又或者是发现了没有说,等谢望北到了月州之后,一切就可以有个答案。   一天之后,麒麟山庄来了消息,宁疏影一月之前就带着人离了名剑山庄。   “公子,这是我家庄主命小人送与公子的,庄主说就算是他的贺年之礼,”信使传信的同时,还呈上了一个黑漆的木盒。   罗维亲手开了木盒,盒盖一开,一股石灰的味道就将罗维呛得咳了几声。盒中有半盒的石灰,石灰里放着一颗人头。罗维捂着口鼻,仔细分辨了这人头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枯六的人头。   “公子,”信使道:“我家庄主让小人告诉公子,他没让这人痛快地死。”   罗维将盒盖轻轻盖上,“回去替我谢你家庄主。”   “是,”信使应了一声,然后就问罗维道:“公子,那宁疏影?”   “杀,”罗维只对信使说了一个字。   卫岚一直守在外面,信使从罗维的书房出来后,与卫岚互望了一眼。卫岚认识这信使,这人是洛听潮手下的得力管事之一。信使也认识卫岚,卫岚的相貌在麒麟影卫中是出挑的,洛听潮对这个二十九着实是“专宠”了一阵子。   卫岚往旁边站了站,知道罗维要用麒麟山庄,可是卫岚也不想再与麒麟山庄的人有什么瓜葛。   信使看卫岚身上的穿戴要远远好于相府一般下人的穿戴,还能一人守在罗维的书房门前,当下对卫岚如今的身份就有了认知。信使冲卫岚点头致意,这人看来是罗三公子的亲信了,没想到一个供人玩乐的小小影卫,现在竟然能入了三公子的眼。   卫岚低头站着,信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请,”七子过来送这信使出门。   信使走出了院门,才想起来这二十九就是被罗三公子从山庄带走的那个影卫。信使觉得这个事得跟庄主说一下,这个二十九不管有没有爬上三公子的床,总归成了三公子的亲信,庄主对这个二十九要重新打算了,笼络是一定要做的了。   信使走了后,还是辞旧迎新的喜庆日子里,一场江湖搏杀就已经拉开了大幕。   卫岚进了书房,看见罗维盯着一个木盒在看。“这是刚刚宋管事送来的?”卫岚问,他是看着信使拿着这木盒进来见罗维的。   “嗯,”罗维说:“洛听潮送我的大礼,你打开看看吧。”   卫岚开了盒子,见惯了死人的人,见到人头后,卫岚跟罗维一样,也没什么大反应。   “认出这是谁了?”   “这人,”卫岚比罗维更快认出这人是谁,“这不是那个枯六的人头吗?”   “是他,”罗维看着盒中的人头道:“洛听潮没让他好死。岚,看来他欠我的债了了。“   卫岚一把关上了盒盖,“这个人该死,公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罗维说:“你去把这人头扔远一点,让他离我远一点。”   卫岚抱着盒子就出去了。   罗维从书房走回到卧室,刚想躺下,就听见外屋的小小在喊:“表小姐,您不能硬闯啊!”   “罗云起,”傅薇的嗓门很大,“小表弟,我有事要问你啊。”   罗维将衣服的领扣又重新扣好,走到了外屋。   傅薇一看见罗维出来,就把小小往边上一推,几步就跑到了罗维的面前说:“表弟,我没吵着你吧?”   罗维挥手让小小出去,坐下来问傅薇道:“六表姐是来问我宁飞的事?”   傅薇的脸一红。   “坐啊,”罗维好笑道:“难道是我猜错了?”   “不,不是,”傅薇道:“我只是听说宁将军过完这个年,就要去云关了。”   “是有这回事,”罗维说:“子舟在我大哥帐下听用,这次他会带着家人一起过去。”   “这么快啊,”傅薇小声嘀咕了一声。   “表姐喜欢子舟?”   这个问题太直白,饶是傅薇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这下脸也成红布了。   “表姐,”罗维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说道:“我想我得告诉你一些事。子舟的母亲原是名剑山庄的舞妓,他……”   “那他父亲是谁?”傅薇打断罗维的话问道。   “他父亲是名剑山庄的庄主宁疏影,”罗维说:“不过子舟与这宁庄主之间怕是也没什么父子之情。他们母子四人现在已经与名剑山庄没有半点关系,表姐要记住我的这句话。”   “好,”傅薇说:“我记住了。我不问宁将军的过去,人不是应该往前看吗?”   “子舟下面还有弟妹,他的妻子要能为他操持一个家,”罗维说:“表姐你会些什么?子舟可不需要一个与他一起去沙场战敌的妻子啊。”   傅薇说:“表弟你再说清楚一点,我听不大懂。”   “简单说吧,”罗维道:“你会烧饭洗衣,可以与老夫人好好相处吗?”   傅薇想想,这两样她还真都不会,“这些下人去做就行了吧?”   “下人去做,你这个当家主母也要懂吧?”   “不会我去学,”傅薇一下子站了起来,“没什么东西我学不会的。”   “那老夫人呢?”   “谁会不孝敬自己的娘啊?”   罗维抬头看傅薇。   “我是说婆婆也是娘!”   罗维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傅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准跟别人说!”撂下这一句话,傅六小姐就飞奔了出去。   170情话   卫岚一路拿着木盒出了相府,漫无目的地走着,什么才叫远?出了上都城吗?卫岚觉得枯六这人最好从来没有活过最好。街上都是走亲访友的人,一派过年的气象,很是热闹。卫岚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最后听到路旁传来了打铁的声音。   铁铺老板年前接了一笔生意,没想到铺里的打铁匠一下子病倒了两个,回乡娶亲又走了一个,眼看着交货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客人定下的活计却还有那么多没完工。做生意的都看重一个口碑,这要是误了客人的货,老板这生意就难做了,所以老板只得大过年的,也开炉赶工。   卫岚抱着木盒进了铁匠铺。   老板见来客了,忙丢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对卫岚道:“客官,我这里还不接新活,您过了十五再来吧。”   卫岚说:“我想烧个东西。”   老板看看卫岚手里的木盒,说:“客官是要烧这个?”   “是,”卫岚点头。   老板打铁为生这些年,还没遇上一个上门来烧东西的,“客官,”老板将卫岚是看了又看,说:“您要烧这个木盒去哪儿都能烧啊!”   卫岚看着燃着熊熊烈火的炼炉,“你这里烧得干净。”   “你这盒子里是何物?”老板问,他看这卫岚的神情不大对。   卫岚也不问老板了,一扬手就将装着枯六人头的木盒扔进了炼炉里。   “客官,您这是?”老板叫了起来,来烧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能就这么往里扔吧?这要多几个这样的,他这炉子还炼什么铁水呢?   卫岚递了一粒碎银给老板,说:“我要在这里看着。”   “那您请便吧,”老板不说话了,做生意的就是图财,有钱拿,他就不问那么多了,随客人高兴吧。   卫岚站在炉边,看着木盒连同枯六的人头一起化为了灰烬。   老板和伙计们一直等到卫岚走了,才将这炉子的炉门关了,扒开炉子里厚厚地一层炉灰,想看看卫岚究竟是烧了什么东西。结果只在炉子里发现了一点发白的灰渣。   “不会是骨灰吧?”有伙计说。   “别胡说八道!”老板训这小伙计道:“大过年的说死人,晦气一年!”   “那这是什么?”小伙计问。   “不管了,”老板擦擦脸上的汗,看卫岚的样子,也不像是从平民百姓家出来的,大户人家的事,他这个生意人最好不管,“开炉,接着干活!”   铁匠铺又忙开了,卫岚这事被这铺子里的人丢在了脑后。   卫岚回到相府,听七子说罗维喝了参汤后就睡下了,就要进罗维的卧房看罗维。   “卫大哥,”七子在后面说:“你看一下公子房里的炭是不是快烧没了。”   “好,”卫岚答应着,就进了罗维的卧房。   “你回来了?”等卫岚站在了床边,伸手摸罗维额头的时候,罗维睁了眼。   “公子醒了?”   “我一直没睡着,”罗维说:“你去哪里了?丢个人头都丢这么久?”   卫岚在床边上坐下,说:“我把那个东西烧成灰了。”   罗维“啊”了一声,“你扔了就是,还跑去烧了?”   卫岚点头。   “烧了也好,”罗维笑了两声,说:“这样才干净。”   “以后就不说这事了,”卫岚附下身子,对罗维小声道:“就当没有这个人。”   “好,”罗维说:“我把那事忘了。”   卫岚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说:“公子说到要做到啊。”   “你是去哪里毁尸灭迹的?”罗维将卫岚又往下拉了拉,“头上都有灰,”他替卫岚掸着头发上的灰尘,“今天晚上我想洗澡,岚也洗洗吧。”   卫岚说:“夫人说过年这三天不能洗澡的,说会把这一年的福气都洗掉。”   “你还信这话?”罗维好笑道:“我躺了这些日子,身上都发臭了。”   “公子怎么会是臭的?”卫岚说:“我有替公子擦身。”   “真的有味了,”罗维将手伸到了卫岚的鼻子低下,“你闻啊。”   卫岚真就闻了一下,说:“是香胰子的味道。”   罗维就起身对卫岚道:“用香胰洗手,自然就会有这香胰的味道,我不信你手上就没有。”   “别起来,”卫岚就往下按罗维,“别冻着。”   罗维抓住了卫岚的手,看着卫岚手上经常年练武长出的厚茧,说:“岚的手跟我哥哥们的一样,练武很苦吧?”   “不苦,”卫岚说。   “可我苦,”罗维的脸挂了一下,说道。   “什么?”   “我刚喝了药,比以前还要苦,”罗维说:“这个魏太医是不是有意这样的?我到现在嘴里还是苦味呢。”   卫岚的手指点了一下罗维的唇,这嘴唇这两天是看着血色回来了。   罗维动了玩心,在卫岚的手指再点过来的时候,张嘴轻咬了一下。   卫岚好笑,专心看了罗维好一阵,这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不认识我了?”罗维笑问,这两天他自己也感觉身体是有点好了,至少头不时常犯晕,走路也有力气走了。   卫岚附身,亲了亲罗维的嘴唇。罗维张开嘴,两个人就拥吻在了一起。   这个吻很绵长,很细致,唇舌相缠间,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两个人都有些情动了。   卫岚最后歪倒在罗维的身边,呼吸急促地道:“公子的身体还没好呢。”   罗维知道卫岚的话意,这人明明已经忍不住,却还顾虑到了他。“岚,”罗维轻唤了卫岚一声,手伸进了卫岚的下衣。   “公子?”卫岚忙握住了罗维的手。   “嘘,”罗维轻笑道:“你就不难受吗?”手不怀好意地一动。   卫岚想叫,可是又忍住了,这是白天,院子里都还站着人呢。   “好好躺着,”罗维身上的被子这时盖住了他们两人,“我伺侯你一回。嗯?”罗维的嘴靠在卫岚的耳边说着戏谑的情话。   这话听着轻佻,明明不该是罗维这样的人应该说的话,可是当这人就在耳边轻语着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时,卫岚只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听的情话,让他如此难耐心中的欲念。   171弑父   江湖上的风浪再起,没有影响大周朝野上下过年的心情。吃吃喝喝,走亲访友的日子过起来就是飞快,转眼之间这个年就已经过去了大半。   过了年初三之后,来左相罗府拜年的人就络绎不绝。而罗府中人忙着迎来送往的同时,都忙着看傅家六小姐的“笑话”。一个从小就由人伺候长大的大小姐,一门心思学上了家务活,只能是辛苦自己,麻烦别人,还得由着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罗维病了后,第一次出家门是被这傅六小姐拉出去的,去了宁飞一家暂住的府宅。这府宅还是罗知秋命府里的管家替宁飞寻的,与左相府只隔了一条街。   王氏夫人,宁远,宁丽看到罗维带着人来了,自是高兴。只宁飞看到跟在罗维身后的傅薇,吃了一惊,又有点没有理由的高兴。   “这是我六表姐,”罗维将傅薇介绍给王氏夫人认识。   “伯母好,”傅薇给王氏夫人行了一个看着就不对头的曲膝礼。   卫岚被宁远拉走舞枪弄棒去了,宁丽带小小去看王氏夫人做的小吃食,七子和相府的侍卫就到处看看这府里有什么事要做的,扫地的扫地,挑水的挑水,反正没事也要找点事做。   罗维和宁飞坐在正堂里,看着傅薇笨拙但也真心地与王氏夫人说着话。   “有点憨的女人都没有坏心眼,”罗维小声对宁飞说了一句。   宁飞没说话,但上翘了嘴角。   这一玩就是玩了半日,王氏夫人看天色不早,就要留罗维等用饭。傅薇不等罗维开口,就答应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爱屋及屋的原因,傅薇对王氏夫人是满心的好感。   罗维看傅薇点头了,刚要开口也同意,就看门外走进了相府里跟着他父亲罗知秋的一个管事。   “公子,”这管事走到了罗维跟前,就躬身说道:“陛下急召了相爷入宫,夫人不知这是出了何事,让公子尽快回府去。”   罗维听了管事的话后,眼皮都没抬,说:“只是宫中的酒宴罢了,母亲也是,用这种借口让我回去。少吃一天药又能怎样?”   王氏夫人听罗维说到了药,才想起来这个公子每天都是拿药养着的,忙道:“公子还是快些回府去吧,这药可是一天都不能断的。”   “我看我表姐与伯母很是投缘,”罗维起身道:“就让她在这里帮伯母的忙好了,这几日她可是好好折腾了一番我们府里烧饭的师傅们,伯母正好看看她这几日练下来的成果如何。”   王氏夫人有些犹豫,把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就这样留下来好吗?   “傅氏可是将门,”罗维也看出王氏夫人的顾虑,说道:“不讲究这些的。”   “那傅小姐可愿留下?”王氏夫人问已经偷偷在向罗维抱拳感谢的傅薇。   “愿意,”傅薇马上说:“我回去也没什么事。”   “那你就留下陪伯母吧,”罗维说着冲王氏夫人行了一礼,就由宁飞陪着往外走。   走出了正堂,宁飞就小声对罗维道:“云起,我问想你一件事。”   “何事?”罗维停下来问道。   卫岚等人看罗维和宁飞站着说话,就都后退了几步,站下来等。   宁飞说:“你是否已经对名剑山庄动手了?”   罗维看了宁飞一眼,诧异道:“你与名剑山庄还有联系?”   宁飞摇摇头,“两日前,名剑山庄的大少爷来找过我。”   “大少爷?”罗维低声笑道:“子舟应该说你大哥来找你。”   “我与名剑山庄没有关系,”宁飞道:“我们兄妹三人也从来没有入过宁氏的族谱,这个云起你应该知道。”   “那那个大少爷来找你为了何事?”   “他想请云起手下留情。”   “这是求你了?”   宁飞不屑地一笑,“原来这人低头的时候,也与常人没有两样。”   “宁疏影是你的父亲,”罗维道:“就算为了子舟还有远儿,丽儿,我也不会做到过分的。”   “云起,名剑山庄在江湖上经营也有百年,”宁飞道:“一个麒麟山庄对付不了宁疏影的。你再手下留情,就更对付不了他。”   罗维试图分辨出宁飞这话的真假,“子舟,那是你的生父。”   宁飞面对着罗维,突然自嘲地一笑,“是啊,那是我的生父,我这么说是不是十恶不赦?”   罗维拍一下宁飞的肩膀,“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吧,与你无关。”   “云起,”宁飞认真道:“如果你败了,宁疏影会怎么对我们一家人?”   “那个大少爷来,没有许你好处?”   “宁疏影的话我从来不信,”宁飞道:“我只想我们一家人活着,所以云起,你不必顾忌我。只是不要让我母亲知道,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平静,我不想让她再听到名剑山庄的事。”   “那远儿和丽儿呢?”   “他们只知道宁疏影是庄主,仅此而已。”   罗维看一眼与卫岚站在一起的两个小鬼,“子舟,你就安心去云关,那是边关,只要战事一起,你就有大把立功的机会,封妻萌子不是妄想。名剑山庄你能忘就忘了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多谢,”宁飞对罗维道。   罗维笑着摇头,对后面的两个小鬼招呼道:“远儿,丽儿,我要走了哦,你们过来送我出门吧。”   宁飞站在大门口,弟妹一人一边抱着他的腿。罗维的轿子拐进了前面的巷口,宁飞才将小妹抱起,带着弟弟宁远走进府门里。宁疏影,宁飞想起这个名字,就要想,为何自己会是宁疏影的儿子?一直在名剑山庄为奴为仆,受尽白眼他也认了,为何最后要让他知道自己也是宁疏影的儿子?   “父亲会正式迎娶王氏进门,院子都给她备下了。到那时,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名剑山庄的六少,宁远和宁丽也都会是山庄的少爷和小姐,没有谁敢再对你们说三道四。”   宁飞想起两日前,名剑山庄的大少在他面前说的话,就冷笑不已,一个妾氏的名分就是宁疏影许给他们一家的好处了。已经得见天颜,在左相府也可以任意进出,见过了真正的权势,威仪,富贵,奢华,上过了真正的沙场之后,宁飞的眼中怎么还会有名剑山庄的存在?如果宁疏影只能是他们一家的梦魇,那么就任罗维随意好了。弑父?宁飞看看自己身边的宁远,怀里抱着的宁丽,看着娇憨的女孩扶着韶华还依稀可见的女子,说笑着往厨房走去,这个罪名就让他宁子舟一人承担好了。   172北燕内乱   罗维在相府门前下了轿后,从他们这行人的后面走上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   “你是何人?”马上就有侍卫喝问。   卫岚站在了罗维的身前。   “三公子,”来人远远站下来,冲罗维拱手一礼道:“小人是奉主人命令前来拜见公子的。”   罗维看看这人,不认识,问:“你家主人是谁?”   来人捧出了一套冬衣,说:“主人说,公子只要看到这冬衣,就能知道他是谁。”   罗维手点了七子一下。   七子跑过去,将这套冬衣捧到了罗维的面前。   “公子,”卫岚看罗维伸手要碰这衣服,忙拦住了罗维。   罗维收回了手,定神看了看这衣服。   卫岚也看这衣服,他看着这衣服觉得眼熟。   罗维是看出来了,这就是那时在邺伽城他送与北燕三皇子,司马清沙的御寒冬衣。“原来是贵主人,”认出了这套冬衣之后,罗维就对来人笑道:“你跟我进府吧。”   伺候傅华的大丫环已经在大门的门房处候了罗维半天,看罗维这会儿又来了客,便不敢上前与罗维说话。看罗维带着来人一路往他自己的院子去了,这大丫环便跑着向傅华报信去了。   罗维与来人进了书房,只让卫岚守在了外面。   “小人孙离见过公子,”来人进了房中后,马上就跪倒给罗维行礼,并自报家门说:“小人是北燕太子府的侍卫统领。”   “请起,”罗维笑着请这孙离坐了,才道:“没想到清沙皇子,不,现在应该叫清沙太子,还留着这套冬衣。孙统领,清沙太子一向可好?”   孙离拱手道:“我家主人身体尚好,只是在北燕听闻公子身体欠佳,我家主人着实牵挂。”   “我的身体现在还好,”罗维说:“多谢清沙太子挂念。那孙统领这次来,是替清沙太子探病的?”   孙离起身走到罗维的身前,递了一封信给罗维,“这是我家主人的亲笔手书,请公子一阅。”   罗维心中狐疑,但脸上却是一派闲适地拆了司马清沙的这封信来看,还不忘对孙离说一声:“孙统领坐啊,不必站着。”   司马清沙的字苍劲有力,可罗维却无心欣赏这人的书法。这封信上的内容,让罗维心惊,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孙离坐在罗维的对面。他来上都已有数日,可是上门求见罗维,都被告之罗维病重。这次好容易看着罗维出了相府,他一路跟从,从相府跟到宁飞的府地,再从宁府跟回到相府,这才有机会与罗维说上话。孙离心急如焚,可也只得忍着等罗维看完信,给一个回话。   罗维看了司马清沙的信后,才知道北燕这两月来竟是发生了内乱。朱雀将军莫还桑救出了在冷宫幽禁的废太子司马诛邪,一路反出北燕的京都贺方城。如今北燕国内已经是烽烟四起,莫还桑的乌霜铁骑由乌霜城一路北上,直指贺方城。司马清沙信中并没有写明,现在北燕境内的战况如何,但这人现在写信求助,借兵大周,就可知莫大将军的乌霜铁骑一路北上,是多么的所向披靡了。   “三公子,”孙离见罗维看着书信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开口相问道:“您可有话回我家主人?”   罗维说:“孙统领,你我坐在这里说话,你说如今北燕国内会是怎样一个近况?我大周就算派兵去助,还来得及吗?”   孙离着实是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罗维是在问他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公子放心,我家主人必会死守贺方城!”   “坐,”罗维抬一下手,“听孙统领的意思,莫还桑的大军已经逼近贺方城了?”   孙离马上反应过来,罗维这是在套他的话,心中懊悔刚刚说话没有多想,一下子将底露给了罗维。他临行之前,司马清沙特意嘱咐过他,罗维虽是少年,但心机深沉,为人狡诈,要他与罗维说话时要万分地小心。孙离先前看罗维一个病弱少年,为人温和,只道司马清沙是太过小心,现在被罗维一句问话套去了实话,再也不敢小看罗维。   “孙统领不好说,就是是了?”罗维等不到孙离的回话,脸带愁容道:“这可是麻烦啊。清沙太子怎么会让诛邪皇子从贺方城逃出呢?不应该啊。”   孙离小心道:“那日是我朝陛下的生辰,莫还桑这叛将趁入宫贺寿之机,带走了诛邪。”   “直呼诛邪?”罗维道:“莫还桑已经拥诛邪为皇了?”   孙离没想到自己带上了小心,还是被罗维抓住了错处,不安地在椅子上晃了一下身体。   “清沙太子太过小心了,”罗维将司马清沙的信扔进了脚下的炭炉中,“诛邪的双目是我所害,我怎么可能让他活着成皇来向我复仇呢?孙统领回去后,请清沙太子放心,罗云起与他的邺伽之盟,我罗云起还牢记在心。”   孙离慌乱急跳着的心这才定了一定,忙又起身要谢罗维。   “不必多礼,”罗维摇一下手,“只是北燕发生这样大的事,我们大周竟是毫不知情,这让我有点想不明白啊。”   孙离道:“莫还桑封了乌霜城的四门,北燕的消息进不到大周。”   “那是你是如何出城的?”   “小人也是费尽周折才出了乌霜城,一路南来的,”孙离并不想再与罗维说起,他是怎样花重金买通守城的兵头,与一具腐败的尸体一起躺在一口棺木中混出乌霜城的。“公子,我今晨见到云关的传信使,飞马进了上都城,想必令兄长已经知道北燕内乱之事了。”   罗维“哦”了一声,看来这就是兴武帝急召他父亲入宫的原因了。   “小人斗胆恳请公子尽快周旋,。”   “你如今住在哪里?”   孙离报了一个客栈的名字出来。   罗维没印象,看来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客栈,“好,我会尽快入宫面圣,你去客栈等我的消息,”他对孙离道:“不出两日,我给你一个答复。”   孙离忙下跪向罗维称谢。   “身上的银两还够用吗?”罗维又问孙离道,以示一下关心。   孙离却忙又从身上拿出了十张银票,放到了罗维的面前,万两一张,竟是十万两的雪花银。   罗维说:“这是何意?”他看一眼这银票上的印章,都是大周钱庄的银票,每张分属一家钱庄,司马清沙送他这钱财,也是费了心思。   孙离道:“我家主人言明,只要公子助他过此难关,必另行重谢。”   “好,”罗维也不推辞,笑道:“孙统领就在客栈等我的佳音吧。”    173训舅   孙离走了后,罗维让进屋来的卫岚将十张银票收好,他自己坐在了书桌后面。从看到司马清沙的那封信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只想着“乌霜城”这三个字。   乌霜城,北燕南下大周的必经之地,一百年前曾是大周的边关,百年前的那场周燕之战后,乌霜城就成了北燕的南方第一要塞。百年以来,为了夺回乌霜城,多少大周兵将丧在了乌霜城下的黄沙之中。上一世,那里也是云关铁骑全军覆没之地,亦是大哥罗启的葬身之地。龙玄为帝之后,纵是宁飞为帅,五年的征战,数十万人埋骨乌霜的代价,乌霜城归也只是一月之余,随后就因为周军无力再守,这城还是被乌霜铁骑又夺了回去。   罗维曾经不理解,为何这百年来,一代代的大周君臣都要夺回这乌霜城。重活这一世,他在宫中在兴武帝的御书案上看到了乌霜城的城图,这才发现,只是一道城墙的阻隔,乌霜城内是绿树成荫,良田万顷,而城外却是漫漫的黄沙。   “就是这一条河,”兴武帝那时指着那条叫天水河的长河告诉罗维,“这条河被乌霜城挡住,无法南来,让我们这里百年前的塞上江南,成了现在这样的无人大漠。”   只要夺回乌霜城,毁掉北燕人筑起的那道长堤,改掉让天水回转的河道,周人百年之前的塞上江南就可以回来。罗维心绪难平之下,在书桌上铺开了地图,如果乌霜城归,大周的军队就可以放马乌山,那时大周与乌山北麓诸国的通商就不用再去向北燕人交商税,商队也不用再穿过这一大片无人的沙漠,已被黄沙淹没的乌山古道,也可再变通途。   北燕的这场内乱,不就是大周夺回乌霜城的机会?罗维看着地图上标记着的乌霜城,图上观来如此小的一座城,城下却全是历代大周军人的白骨,或许不久之后,当乌霜城归之日,这些亡魂也可以魂归故土了。   罗维将地图叠好,站起身来。   卫岚放妥了银票走了进来,看罗维正在整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就问:“公子这是又要出门了?”   “我要进宫面圣,”罗维说:“岚你让七子去通知管家给我备车。”   “好,”卫岚说着就走了出去。   傅华和傅敬宗这时走到了罗维的书房外,看到卫岚出来,傅华就问:“岚,你公子在里面?”   卫岚忙给当家的主母和傅大节度使推开了书房的门,并向房里的罗维通禀道:“公子,夫人和大舅老爷来了。”   罗维起身相迎,心中不耐,但脸上还是挂了笑容,给傅华和傅敬宗行礼问好。   傅华坐下后,就问罗维道:“你将六儿留在子舟那里了?”   罗维说:“是,六表姐与王氏夫人很投缘。”   傅家大爷道:“维儿,我家薇儿就算不能去选宫闺选,你也不必将她与那个小偏将拉在一起吧?”   “大哥!”傅华喊了傅家大爷一声,让这大哥住了嘴,才对罗维说:“维儿,你大舅父说话就是这样,他没有怪你的意思。”   “宁飞的出身太差了!”傅敬宗道:“薇儿可是我的嫡女,这个宁飞是个什么出身?”   “子舟这孩子不错,”傅华为宁飞说话道:“你再看看,不要急着说不行。”   “这事不可能,”傅敬宗道:“一个小野种罢了,我认下这样的女婿,还不被人笑死?!”   一句野种戳到了罗维的痛处,“宁飞非池中物,”他对傅敬宗道:“也是我们罗家要拉拢的人。大舅父说他是野种?如今连陛下都看重他,大舅父觉得陛下识人也不行吗?”   “我,”这一下子说到了兴武帝的身上,傅敬宗不敢说了,他是个粗人没错,可也知道这罗维是随时可入宫,陪王伴驾的人,他要是在这人面前说错一句话,难保就是祸事。   “我罗氏族里也不是没有漂亮的女孩儿,”罗维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道:“我只是看六表姐与子舟投缘,才想君子成人之美。如果大舅父是这种门弟之见,那么我也不勉强,子舟更不会自取其辱,男儿丈夫何患无妻?他日子舟功成名就,大舅父不要悔就好。”   傅敬宗被罗维弄得说不出话来,这人哪是他的外甥,倒像是他的祖宗,在教训他了。   “母亲,”罗维看向傅华道:“孩儿有事要入宫去,就不陪您坐着了。”   “你父亲也被宫里急召去了,”傅华说:“不会是为了我们自家的事吧?是你二哥的事要定了?”   “母亲不必担心,”罗维站起身来,“与我们家里的事无关。”   “你药喝过了?”傅华也起身问道。   “我路上喝就行,”罗维说着就往外走,想想还是停下来,对傅敬宗道:“大舅父,我敬子舟如兄长一般,你这次背后辱他我就当没有听见,不可再有下次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罗维走出院子了,傅敬宗才回过神来,对傅华吼道:“他还当我是他的舅父吗?你还说这小子懂事了,怎么还是跟小时一样,不讨人喜欢!”   “大哥,”傅华头疼不已,罗维现在是说不得的,她只有说这个在外面称王称霸惯了的大哥,“子舟是相爷,他两个哥哥都看着不错的人,不是有句话,英雄莫问出处吗?维儿还能害六儿不成?再说,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你着什么急?”   “我的丫头我还不知道吗?连烧饭都学上了,不是被那个宁子舟迷了魂还能是什么?好么!”傅敬宗忿忿不平道:“我送女儿来享富贵的,现在却要便宜一个连爹都没有的小子,我能不急吗?!”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傅华道:“宫里能有多好?”   “宫里有啥不好?”   “我不与你说了,”傅华说:“你这是觉得我们一家人都要害你不成?维儿的话你也不要不听,他现在就是天子近臣,你上百十本的折子,没有他的一句话管用。相爷现在也多半是听他的话,那两个大的也一样。维儿小时候就是不讲情面的,现在是能为家里担待了,可不讲情面这脾性还是一样,从来没变过。大哥要是觉着能跟他较劲,你就较吧。”   傅敬宗被傅华这一通说,才没有再说话。听傅华这话,他要得罪宁飞也就得罪了罗维,得罪了罗维就得罪了罗家全家,最后连兴武帝那里他都没有好果子吃,看来这个宁飞他还惹不起了?   174殿议乌霜   傅敬宗的事罗维没有再放在心上,傅家能做主,最精明的人是傅家的三老爷,这个傅敬宗还不值得他伤神多想。坐在车里,喝了卫岚递过来的汤药,罗维就问卫岚道:“岚,你听过乌霜城吗?”   卫岚说:“我听二公子说过。”   罗维说:“我二哥是怎么说的?”   卫岚回忆着罗则的话,告诉罗维道:“二公子说乌霜城是北燕与我们大周接壤的门户。以前是我们大周的城池,被北燕夺了去。”   “嗯,他这话说得没错,是这么一回事。”   “二公子还说如果在他有生之年可以收复乌霜城,他这一生就值了。”   罗维眉头一挑,“他要去打乌霜城?”   “二公子说乌霜城的护城河太深,城墙也太高,城门也是用百炼的精钢锻造而成,易守难攻,我们大周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去攻下乌霜城。”   “说的不错,”罗维心里想着要怎么不让兴武帝知道自己与司马清沙有来往,又能让兴武帝相信自己这一次能得到司马清沙的信任,嘴上又问卫岚道:“岚也对沙场的事感兴趣?”   卫岚说::“二公子说我就听着。”   七子这时在车窗外道:“公子,刚刚你的那个客人跟在我们后面。”   “无事,”罗维说,这个孙离看来是个谨慎的人,要亲眼看着他罗维入宫才安心,“就让他跟着,我们就当不知道好了。”   “真的没事?”卫岚不放心地问,这个访客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古怪。   “没事,”罗维说:“他有求于我,又怎能害我?”   卫岚这才放了心。   孙离一直跟在罗维的马车后,远远地看着罗维进了宫门,才又回到了罗维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的主人若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也不会想着向大周借兵。北燕与大周可谓宿敌,如果被大周反咬一口,司马氏的北燕江山更是保不住。可若是让司马诛邪拿下贺方城,江山还是姓司马,但司马皇族的人,又有几个能活下来?   “就赌一场吧,”司马清沙写完那封救助的信后,面对孙离的这是在与虎谋皮的质疑,司马清沙叹道:“就看罗云起的心有多大了。”   这话到今天孙离都不懂,罗维的心有多大,这是何意?听天由命,孙离想不明白司马清沙的话,却有这种感觉,他们如今都成了赌徒,在“玩”一场赌注为江山的豪赌。   罗维走进长明殿的时候,才发现不但是他的父亲罗知秋被兴武帝急召进了宫,在上都的大将军们都到了场。长明殿御书案下的地上,铺着一张有四分之一殿面那么大的地图。罗维给兴武帝行礼时,偷看一眼这地图,正是北燕的山河图。   “维儿怎么会来?快平身说话,”兴武帝看罗维走进殿来的样子,步伐也算沉稳,脸上也有了一些血色,一桩让他担着心的事这才算了,看来罗维的病是有了起色,心里就为送上雪山参的龙玄记上了一功。   “臣今日出门访友,归家后听家母说家父被陛下急召入宫,所以臣也进宫来了。”   “你这是不放心你父亲在朕这里?”兴武帝问。   罗维忙道:“不是,臣只是想起来还没向陛下贺年。”   “行了,”兴武帝笑了起来,“你不放心你爹爹,就不要另找借口,说个瞎话都说不好!”   罗维假装惊慌,就要下跪请罪。   “大过年的,朕就饶你这一次,”兴武帝看着罗维的这个小伎俩露馅,心下好笑,面上的神态也和蔼起来。   罗维一指地上的北燕山河图道:“臣不知道陛下在议国事,小臣这就告退。”   “这些东西你总也要懂的,”兴武帝道:“就站在,”正想着让罗维站到罗知秋的身旁去,兴武帝又想起罗维如今的身体也不好久站,就看了一眼赵福。   赵福忙跑到一旁,给罗维搬了一张红木圆凳来。   “就坐在你平日里坐的地方吧,”兴武帝对罗维道,看罗维要推辞,就又道:“你身体不好,再累着,你让朕问国事,还是问你?听话,去坐下。”   一殿的将军们都垂首站立,这事事不关己,罗维的这份恩宠他们也羡慕不来。   皇帝的话谁敢不听,罗维只得乖乖坐下。坐下后,才看见他的对面坐着太子龙玉,而龙玉身边站着的人,罗维受惊之下,差点从圆凳上再站起来。龙玄怎么会在这里?   龙玉冲罗维笑着点头。   罗维的惊讶也就那么片刻,坐着冲龙玉弯一下腰,含笑点头。   兴武帝这里继续与自己的将军们谈北燕内乱之事。   罗维看向龙玄,龙玄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冰冷之中又都带着些闪躲,突然之间这两人都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在这里。   龙玄看一眼地上的山河图,又看向罗维,竟是一笑。   罗维的目光回避了龙玄的这一笑容。司马清沙能找自己,司马诛邪也能去找龙玄。他刚得到消息,龙玄就已经回到了上都,看来司马诛邪的人比孙离的动作更快。拉起再多的党羽都比不上重获兴武帝的信任,所以龙玄才会丢下月州的一切,回到上都来。一个用自己的女人和儿子的命才换来的机会,就被这人这样弃之一旁了。   龙玉看看龙玄,又看看罗维,在龙玉眼里,这两人都在专心听着将军们说话。不过也就看着是如此,是真的在听,还是在演戏,也只有这两人自己清楚了。   大周的将军们争论了好一会儿,都在说乌霜城,都想打这场仗,可是要怎么打,拿出来讨论的法子,说到最后都不可行。闻名天下的乌霜铁骑是大半离了乌霜城,可高有三丈的城墙,深有三丈的护城河,哪怕城头之上站着的只是老弱妇孺,他们要怎么攻破乌霜的城墙和护城河?   兴武帝的这张北燕山河图,让罗维第一次看到了乌霜城的全貌。听孙离说过一句,莫还桑封了四门,罗维还以为这城与世间的城池都是一样,有四方城门。没想到,这一看之下,罗维才知道乌霜城竟是一座悬在峭壁上的城。只南北两门可行人通车。东西两门面向了深深的山谷,除了飞鸟,万兽绝迹。攻城常用的围城之战,放在乌霜这里,没有用武之地。自持兵强马壮,放手强攻,在这座城面前,等同于赴黄泉。   175谋画倾文殿   眼看着将军们争得面红耳赤,兴武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罗知秋这个左相出声道:“陛下,将军们都是今日刚刚知道北燕内乱之事,依臣所见,还是给各位将军多一点时间细想。”   兴武帝也知道今天讨论不出结果来,乌霜城的易守难攻是天赐的结果,不是他们人力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的。百年以来,哪一位龙氏先皇不是梦想,乌霜城可以在自己的手中城归大周,可是又有哪位达成心愿的?“再议,”兴武帝挥手让众人散去。   罗知秋出殿前,看了罗维一眼,冲罗维微微摇一下头。   罗维知道这是父亲让自己不要逞强,随便开口,罗维冲罗知秋点一点头。   罗知秋这才与赵鹤年一起退出了殿去。   “维儿可有何话说?”兴武帝不先问龙玉与龙玄,却是问罗维道。   罗维起身回话道:“小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你不是从军之人,”兴武帝对罗维倒是不怪,反为罗维开解道:“连那些杀惯了人的老手们都没了主意,就更别说是维儿你了。”   龙玉此时起身道:“父皇还是容将军们多想几日吧。”   “多想几日?”兴武帝道:“这消息来得已经迟了,朕还要容他们想几日?!等他们想出办法了,北燕的新皇说不定就已经坐稳江山了!都是混帐!”兴武帝说着就发作起已经出殿离宫的将军们来,“看来是朕把他们养在上都养的时日太久了,养得这些人都不知道怎么上马杀敌了!真是些该死的东西!”   “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兴武帝这一发火,殿里的龙玉、龙玄、罗维三人都不能再站着了,忙都跪倒让兴武帝息怒。   “平身,”兴武帝道:“赵福去扶维儿起来。”   赵福跑过来扶罗维起身。   龙玄却是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以为北燕内乱已有两月之久,如果莫还桑的乌霜铁骑已经到了贺方城下,那么贺方城一定早已城破。现在这战事仍在继续,看来莫还桑和他的乌霜铁骑也已经到了强驽之末,对战双方应该是处于相持之中。”   “此话有理,”兴武帝抬手让龙玄起身,然后道:“你心中可是有了主意?”   “父皇,儿臣也需要时日,”龙玄道:“儿臣只是觉得我大周还有时间谋画准备,请父皇不要太过焦急。”   “你们都退下吧,”兴武帝听龙玄这么说,有些失望,但没有再发火,只是让殿中的三人退下。在三人行了礼,正要退下的时候,兴武帝又叮嘱罗维道:“维儿的身体只是刚有了起色,回府后还是要听太医的话,给朕好好将养。”   “臣谨遵圣旨,”罗维忙又领旨。   “去吧,”兴武帝这才让罗维走,他自己现在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下面该如何行事。   “两位不如就去东宫坐一坐吧,”出了长明殿后,龙玉就对龙玄和罗维开口相邀道。   龙玄笑道:“大哥的东宫现在全是来拜年的人,我只看东宫门前的车马就觉心烦,难为大哥和大嫂还能受得住。大哥的这顿酒还是先欠着,改日吧。”   龙玉就又问罗维:“那小维呢?你不会也嫌我那里闹人吧?”   龙玄的话看似是在玩笑,其实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这就是在说太子私交朝臣,结党营私。“小臣这时跑到东宫殿,太子殿下是不会嫌小臣烦,”罗维也是笑道:“只怕小臣回家之后,小臣的那个左相爹爹又要给小臣念一夜的经了。”既然太子都不把龙玄的话当回事,那他又何必多说?   龙玉大笑起来,“好,那我就不让你听舅父的经了。小维,你这一顿饭我也先欠着,来日再补。”   “好,”罗维冲太子作揖道:“小臣记下殿下这话了。”   龙玉带着人往东宫殿去了。   “我这个哥哥永远都是能笑得出来的人,”龙玄站在罗维身边,小声道:“我都不知他为什么总那么开心。”   “笑有何不好?”罗维道:“总比哭好。”   “也对,”龙玄说:“我们是应该活得开心一点。东宫殿不去,就去我那里坐一下吧,倾文殿很清静。”   罗维看一眼奉了兴武帝的命令,抬了软轿来的两个小太监。倾文殿,如果有可能,他这一辈子也不想再去,只是现在,罗维苦笑,问龙玄道:“殿下要走回去吗?”   “你身体不好,就上去坐吧,”龙玄道:“我在旁边陪着走。我们还有正事要说,”龙玄说着话就凑近到罗维的耳边,“在这里为这种小事说上半天的话,你不觉得不值得吗?”   罗维坐上了软轿,只对两个小太监说了句:“跟着二殿下走吧。”   龙玄看罗维坐在软轿上的样子,倒像是在赌气,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龙玄这样淡淡一笑,倒是让看惯了他冷脸的宫人们吃惊不小,原来这二殿下笑起来,模样更俊,只是这样的浅笑,就带上了暖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   只是罗维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只是看着路的前方,他现在即无心欣赏风景,也无心去在意身边走着的这个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乌霜城,机手就在眼前,怎么可以放过?   倾文殿里的摆什还是原来的样子,龙玄的喜好从来都是一层不变。罗维对这里很熟悉,这份熟悉感让他在龙玄这里坐着,就很不舒服。   龙玄让伺候的宫人太监都下去,开口问罗维道:“司马清沙找过你了?”   “小臣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司马诛邪找过我,”龙玄直接说道。   罗维就道:“那看来北燕国内的战事一定是成了僵局。”   龙玄在书桌上铺开了地图,这张没有长明殿中的清楚,但也比罗维的那张要好。“你也听将军们说了,就算现在战事是僵局,我们也强攻不下乌霜城。我想这也是莫还桑敢于带兵北上的原因,他根本不担心我们的云关铁骑会踏进他的乌霜城。”   罗维看着这地图,说:“我们何必一定要盯着乌霜城,强攻行不通就不要再想。”   龙玄一指地图上的贺方城,“你是说,我们不如想想这座城?”   “看来殿下也是这么想的,”罗维抬头看龙玄。   “比起乌霜城,”龙玄的手指定在贺方城的那个点上,“图谋这个城就容易的多了。”   176图谋   龙玄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当他和罗维相对坐着,对着面前的北燕山河图时,与罗维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如何让乌霜城归之事时,他竟生出了若是对面这人的这份心机,不是大半用来与他相斗,而是与他一起并肩叱咤江山,那会是怎样的一桩快事?龙玄心中的这个念头刚起,就看罗维住了嘴,微蹙一下眉头,看向他的目中又生出了警疑之色。“怎么了?”龙玄下意识地出口相问道。   罗维道:“司马诛邪为何会找上你?他交出的书信害了柳氏满门,他不知道自己已与你成仇?”   龙玄心中失落,这罗维对他,哪怕是为了大周的江山,也对他全无半点的信任。将这份失落深深藏起,龙玄对司马诛邪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我若助他成皇,他自是许我这大周的天下。”   “就凭他?”   “他倒不要我说动父皇出兵助他,”龙玄道:“司马诛邪也知道我如今的地位,办不到这事。他只要我尽量拖延大周出兵的时间,就算我连这个也做不到,如果我朝定下出兵之日,他望我可以速告他知道。”   罗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道:“这事倒是简单。”   “这个蠢人,”龙玄嘲讽道:“他当我与他一样,为了成皇,连江山都可以一起毁掉。若没有了江山,他还成什么皇?司马清沙也找了你,这个司马皇氏看来都是蠢的。”   罗维说:“他们不是蠢,只是贪生罢了。司马诛邪如果攻破贺方城,在他失势之时,欺他辱他的司马皇室还有几人能活?司马诛邪若败,他也一样断无生路可走。”   “你倒是替他们想的清楚。”   “人为了活着,若是还有生机,总要拼上一拼。”   “如果是我,”龙玄对罗维道:“江山不再姓司马,以其苟且偷生,我宁愿一死以保江山。”   “无法成皇,你也愿?”罗维问道。   “是。”   龙玄一个“是”字出口之后,这座殿堂陷入了片刻的无声之中。龙玄目光定定地看着罗维,似乎是在等罗维给他一句回话,是信还是不信他的这个“是”字。   罗维却看着龙玄身后的烟雨屏风,目光有些茫然。这个“是”字他信,龙玄对皇位是执念,对大周的这片江山就是痴爱。这个人真正可以成皇,对江山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为何我会姓罗,而他不投胎在皇后的腹中?也许这样,就不会有这样的死结,上一世解不了,这一世好像依然无解。   “罗维?”龙玄开口打破这寂静,他不是等不得,只是突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了,甚至有些怕知道。   “还是与东商再商量一下出兵之事,”罗维的目光回到地图上,手指了一指北燕左方的东商国。   “东商会愿意出兵?”   “不问怎么知道他们不愿?东商与北燕也是多年不睦,如果知道可以趁乱在北燕大捞一笔,甚至可以分走北燕的江山,东商的国君为何不愿?”   龙玄也将心思集中到地图上,“你这么做对我们大周又有何好处?”   “自是让司马皇室顾此失彼,”罗维指一下北燕与东商相隔的春渡关,“如果能让东商过春渡,不管你的话司马诛邪信不信,他都要退兵。”   “司马清沙领兵出贺方,”龙玄道:“我们领兵过乌霜,三路大军在天水源头这里,”龙玄手指着地图上一块广漠的平原道:“合围乌霜铁骑。”   “乌霜铁骑号称天下第一又如何?”罗维说道:“趁此机会将乌霜铁骑一举歼灭,永除后患。”   龙玄心中盘算着,“如果司马清沙到时后悔,还有东商在其后,他无机会再行反悔之事。”   “所以我们就不与司马皇室谈什么乌霜城,就谈如何帮他们解贺方之难。”   “你骗司马清沙安排人替我们打开乌霜城,我骗司马诛邪撤兵至天水源头。然后,还得与他们谈下大笔的谢礼。”   罗维一笑,“所以人活世上最好不要有求于人。”   “如果东商的胃口不光是春渡关呢?”龙玄又问道。   “东商会好心到与我们平分北燕江山?”罗维却是不担心这个,“春渡关在手,他们随时可以进军北燕。我倒是担心莫还桑不肯撤兵,领兵之人最忌入重围。”   “若是如此,我们就在贺方城下决一死战好了,”龙玄道:“罗维,事到临头,很多事不会如我们所愿,你只要记往我们为的只是乌霜城还有乌霜城的天水源头,其他的我们日后可以再做图谋。”   “好,”罗维点头道:“我知道了。”   “难得,”龙玄靠坐在了椅背上,“你还会对我的话说好。”   罗维坐着不动道:“还有一事,你要如何与陛下说此事?”   “他信你远胜于信我,”龙玄道:“如何说还是你多想一下吧。”   罗维缓缓起身,“殿下这话小臣可担不起,事已谈完,小臣这就告退了。”   罗维自称小臣了,龙玄就知道他们的这场相谈国事是谈完了,至少是这人不想再与他说下去了,“那个叫卫岚的人在宫外等你?”龙玄问道。   罗维说:“殿下对小臣的私事也感兴趣?”   “他不配你,”龙玄也起身道。   “殿下是龙子,”罗维嘴边挂上了讥笑,“自然看任何人都是不配的。小臣觉得岚很好,不劳殿下挂心了。”   “你与他的事,左相他们知道?”   “此事与殿下也无关吧?”罗维礼都不行了,转身就要走。   “你日后娶妻生子,还能待他一如今日?”龙玄在罗维身后问道。   “娶妻生子?”罗维一下子又转身面对了龙玄,大声道:“我的事你不知道?”   龙玄说:“我知道什么?你是说你身体不好?那四个行刑人我已经处决,你还要我怎样?我不是已送……”   “送什么?”罗维问。   “没什么,”龙玄那句我已送上百年雪山参补过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听罗维问,就知道罗知秋没有告诉罗维实话,想着罗维的性子,若是知道那参是他所送,也一定不会去吃。   罗维狐疑地看着龙玄,不知道这龙玄又要与他玩什么花样。   177能否信我?   罗维出了倾文殿的这间殿堂,才发现宫里已经点了灯,黄昏时分入的宫,此时已经是快到夜半。   “罗维,”龙玄走到罗维身后,小声道:“你我之间恩怨难了,但这次为了大周的江山,你还是暂放下心结,与我合作,至少在乌霜城归之前,你要信我。”   罗维回头看龙玄,明明这人就站在廊下宫灯的光晕之中,却周身一片阴影,罗维看不清龙玄脸上此时的神情,只道:“小臣何时不信殿下了?殿下所说的恩怨,更是无从谈起。”   “罗维,就算是为了社稷江山你也不能信我?”   “你可悔过?”罗维突然问龙玄道。   龙玄不明所以,“悔什么?”   “为了去月州你的倾文殿少了两个家人,”罗维道:“如今看来这两人走的冤枉,你就不悔?”   龙玄没有半点多想地道:“已经死了的人,我从来不会再想。”   罗维看看面前的这一间间宫室,这里多的是美貌女子,他真是多此一问了,“这里很快会有真正的女主人,”罗维对龙玄道:“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公侯之女有此幸运,可以入主倾文殿。”   “你也听说我要立正妻了?”龙玄说。   “是,听说了,”罗维道:“女子们会问国家天下的不多,二殿下与三殿下此次要立正妻,这个话题女子们最感兴趣。”   龙玄稍加一想,便也知道这事罗维就算病在家中也会知道。他的事放在一边不谈,三弟龙行的正妻之选,罗家不可能不管不问。   罗维冲龙玄躬身行了一礼后,说:“殿下留步,小臣告退。”   庭院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庭院里的树丛发生“哗哗”的声响,廊下挂着的宫灯也是东摇西晃,光影顿时忽明忽暗起来。   “殿下,”福运从回廊尽头那里小跑了来。   龙玄没有去看福运,他看到罗维受了这一阵风吹之后,双肩就是不受寒的一缩。   “殿下,”等福运走得更近了一点,龙玄和罗维看到福运的身后,跟着赵福,还有卫岚。   “岚?”罗维惊讶地看着走到了自己身前的卫岚,“你怎么会来?”   卫岚望着罗维一笑,然后跟着赵福给龙玄行礼。   赵福给龙玄行了礼后,才对罗维笑道:“公子,陛下知道你来了二殿下这里,这会儿夜也深了,也起了风。陛下命奴才领卫侍卫进宫,伺候公子来了。”   罗维向着长明殿的方向谢了恩。   赵福对着罗维是一脸的笑容,“公子,陛下这是怕奴才们伺候不了公子啊。”   “赵公公哪来的这种话?”罗维笑道:“陛下这是心疼你们了!”   赵福笑着连声说不敢。   “殿下,”罗维与赵福也说笑过了,就对身旁的龙玄说:“小臣告退。”   龙玄说:“好,你路上小心。”   罗维刚下了一阶台阶,又是起了一阵大风,比方才那阵还要猛烈。罗维用衣袖遮了脸,往卫岚那里靠了过去。   卫岚忙将手里拿着的裘氅给罗维披上。   龙玄解身上厚氅带子的手又放了下来。   卫岚与罗维换了一边,自己站在了上风处,替罗维挡住了一点寒风,扶着罗维往倾文殿外走。   龙玄看这两人走在一起,寒风冷冽之中,竟有相伴之意。龙玄面色冰冷,转身进殿,不想再看,也无法走上前去分开这两人,他就只能自己走开。   倾文殿外,罗维对赵福说:“赵公公回去吧,我与卫岚走着出宫就可。”   赵福说:“这样公子会添劳累的。”   “无妨,”罗维的赏说话间就已经到了赵福的手中,“我坐久了,也想走一走。有卫岚在,你们就不必管我了。”   赵福说:“那公子还是坐软轿出宫,让卫侍卫陪着走可好?”   罗维小声对赵福道:“我只想在宫里走一走,卫岚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宫里来呢。”   赵福这才笑道:“奴才明白了,就如公子所愿,”说着从身后小太监的手里拿了一盏宫里领路照明的五彩琉璃灯,交到了卫岚的手中。   “我们走吧,”罗维站在了卫岚的身边道。   卫岚一手拿着琉璃灯,一手扶了罗维,小声对罗维道:“公子认得出宫的路?”   “认得,”罗维小声冲卫岚笑道:“跟着我,就不会迷路。”   赵福一直看着两人一步步走远了,才对抬软轿的两个小太监道:“就这么远远跟着三公子,他若是路上走不动了,你们就上去。”   两个小太监忙抬着空轿跟了上去。   福运跑回到龙玄的书房里,向龙玄禀道:“殿下,三公子与那个卫岚走了。”   龙玄看着对面的茶杯,罗维在他这里,别说是喝一口茶,连这白玉的茶杯他都没有碰一下。“赵福他们跟着?”龙玄问。   福运说:“三公子没让赵福他们跟着。赵福还是有眼色会巴结的,三公子走远之后,他让抬轿的两个小太监跟在了后面。”   龙玄低头再一次细细看着北燕的山河图。   赵福等不到龙玄说话,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门窗紧闭,书桌对面的那股药香味,仿佛是凝滞在了那一尺寸之地里一样。龙玄不知是做何想,埋头在山河图上片刻之后,竟是拿起了那杯没有动过的茶水,泼向了书桌的对面。白玉的茶杯滴水不剩之后,被龙玄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赵福在书房外守着,听到了书房里的动静,却不敢去一探究竟。   铺满了落叶的石板路上,罗维和卫岚并肩走一起。   “冷吗?”卫岚问。   “我都裹成这样了,”罗维说:“再要冷,我还能出家门了吗?”   卫岚便摸一下罗维的手,抱着暖手炉的手还有点出汗,“相爷还让我早点带公子回府,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么晚。”   “有事要谈,就谈得晚了点,我回去跟你说啊,”罗维压低声音对卫岚道:“这宫里到处都是耳朵,我不敢说。”   卫岚看看他们的周遭,除了远远跟着他们的两个抬着空轿的小太监,也没别人。“原来皇宫是这个样子的,”卫岚对罗维说:“跟我想像的不一样。”   “你以为皇宫是什么样的?”   “都说皇宫的路是金子铺的,房子是玉盖的,晚上也被夜明珠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罗维笑出了声来,“原来你还相信这个?”   “没想到宫里的路上也有落叶,”卫岚低头不好意地笑着道。   “刚被风吹下来的,”罗维说:“明早会有人清扫的。不过我喜欢在这样的路上走。”   卫岚笑道:“那以后公子院里的地,我让小小他们留着落叶不要扫。”   “连地都不用扫了,那他还不懒死?”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脚下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深宫寂静的夜晚,这声响传出了很远,不是乐声,却一样悦耳。   178暖手炉   这一夜,对于上都的君臣们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罗维熬不得夜,却还是在罗知秋的书房里半躺半坐了一夜。罗则双腿还不能行走,所以他们没有让罗则知道北燕之事,怕一心向往纵横沙场的罗则无法再安心养伤。宁飞却是被喊了来,加上一个被罗维刻意留下的卫岚,书房里四个人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议了一夜。   宁飞对于有机会可以拿下乌霜城,兴奋是兴奋,可是又不大相信罗维能骗开乌霜的城门。   “事在人为,”罗维笃定道:“我与司马清沙也算相识,我如今给他雪中送炭,他多半会信我。子舟,你不会是觉得我这样太小人,有违君子之道吧?”   宁飞摇头,“兵者行诡道,两国交战,还谈什么君子?”   “那看来你等不到这个年结束就要回云关去了,”罗维这才笑道:“时间仓促,你来得及收拾吗?”   “我可先走,”宁飞说:“只是我母亲和弟妹要请云起你安排人护送了。”   “这个我来安排,”罗维满口答应,宁疏影一日不死,这宁飞看来是一日不能放心家人的安危。   罗知秋看一眼站在罗维身旁的卫岚,问罗维道:“你要让谁去与司马清沙说话?岚吗?那日在邺伽城,也只有岚在你身边,司马清沙也应该能认出岚来。”   “不用,”罗维说:“司马清沙的信使就在上都,我回他一封信即可。”   宁飞道:“只一封信,司马清沙能信你?”   “只要他开乌霜城门,我就去他军中,”罗维对这一点已是想好,“我人在他军中,司马清沙以我为质,应该不会有太多疑心了。”   “不可!”屋里的三人几乎同时出声。   “现在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罗知秋训罗维道:“你以为你现在的身体能出的去?   卫岚也劝:“公子,你怎可去北燕的军中?万一出事呢?”   宁飞也说:“这太凶险了,如果事情有变,我们有再多的大军在北燕,也救不了你。”   “这是天赐良机,”罗维想好的心思,要再想改变几乎没有可能,“错过了,也许乌霜城归的日子又得再往后延几十寒暑。父亲,子舟放心,我有分寸。至于岚,”罗维看向卫岚,笑道:“你可愿随我去一趟?”   卫岚说:“公子去哪里,卫岚都会相随,只是这一定要公子亲自去吗?”   “岚,”罗维说:“我们想人家的一个城池,只让你送一封信去,放在你身上,你也不会信我吧?”   卫岚看罗知秋和宁飞,指望这两人再劝一劝罗维。   罗知秋左思右想,知道罗维的话是对的,只是让罗维去冒这样的险他又舍不得。   宁飞也想劝罗维,可连罗知秋都想不出话来劝,他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父亲有更好的办法,”罗维最后还是留了余地,对罗知秋说:“孩儿愿意听从。”   罗知秋苦笑,更好的办法?他是没有,就只能看看兴武帝和其他的将军们有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天亮之后,罗维去卧房睡了一会儿。   魏太医看罗维这才有了一点力气,就又要开始折腾,心中怒火不敢向罗维发,全往卫岚身上发了一顿。   卫岚有苦难言,都不知道这位太医知道罗维还要去北燕之后,还能不能受得了。   罗维在兴武帝下了早朝之后,赶到了长明殿。   兴武帝这时正在长明殿中大发脾气,一场早朝下来,关于乌霜城,还是没有一个好办法出来。满朝的文武,竟是连一个得用的都没有!   罗维站在了兴武帝的御书案前,将他和龙玄昨日商议好的法子向兴武帝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司马兄弟分别找了他们这件事。   兴武帝先不指望罗维能有什么好办法,但听罗维说了几句之后,就静下心来听罗维说话了。开始还点一下头,越听到后面,兴武帝就一点表示也没有了。   罗维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完之后,就眼巴巴地站着等兴武帝给他一个答复。   “你先回去休息,”兴武帝闷头坐了半天后,才对罗维说:“这主意不错,但朕还要好好想一想。”   “陛下,”罗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兴武帝抬头瞪了罗维一眼,“你不把自个儿的命当回事,朕却还宝贝你的命!”   “小臣……”   “你让朕想一想,”兴武帝少有地赶罗维走了,“这不光是你的命,你知道你这个计划要做,得多少人在里面出力吗?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回府去休息。”   “小臣不要什么交待,”罗维还想再说几句,恨不得此刻就将兴武帝说动。   “听话!”兴武帝直冲罗维挥手,“你不要闹朕。”   “公子,走吧,”赵福走过来,劝罗维走。他伺候兴武帝多年,这位皇帝对着罗维,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罗维要是再说下去,兴武帝不发作罗维,等罗维走了后,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就真要遭罪了。   “这就是你昨天与龙玄商量出来的?”兴武帝忽然又问了一句。   “是,”罗维说。这件事龙玄还要出力,他也抹不掉龙玄的功劳,不如干脆承认。   兴武军只挥手让罗维退下。   罗维出了长明殿,就在长明殿不远的花榭旁看到了龙玄。   “你们先下去,”龙玄对为罗维抬轿的小太监道。   两个小太监忙就退了下去,远远地站着等。   “我父皇如何说?”龙玄在两个小太监退下后,就问罗维道。   “陛下说他要想一想。”   “你是怎么说司马兄弟的事的?”   “我只说我与司马清沙因上次云关之战相识,”罗维说道:“你与司马诛邪的事我没有说。”   “那我要谢谢你了。”   “殿下自己都说这是为了大周江山,罗维还没到分不清轻重的地步。只是陛下并没答应,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他没答应,但也没回绝你,”龙玄道:“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他会答应的。”   “那你要如何说服陛下让你随军出征?”罗维问:“他会让你去吗?”   “只要你不给我捣蛋,”龙玄这时却有心情与罗维玩笑了一句:“我就可以去沙场为国征战。”   罗维懒得再说,掉脸要走。   龙玄拉住了罗维的手,放轻了声音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眼中有血丝,昨夜一夜没睡?”   罗维要往外挣龙玄的手,这是皇宫,他不想,也不敢与龙玄纠缠不清,只说了一句:“好。”   龙玄放开了罗维的手,将一个暖手炉放到了罗维的手里,“今日怎么不记得拿着它了?”   “你究竟想怎样?”罗维想扔这手炉,又怕被人看见了不好。   “大战在即,你再病了怎么办?”龙玄说的话冠冕堂皇。   “你,”罗维被龙玄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这手炉拿在手里,温暖却也不烫手,倒是真得能让本已冰冷的双手回暖。   179我要嫁,不知他愿娶否?   罗维离宫,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就开始睡,最后还是卫岚将他一路抱回了卧房里,罗维睡着都没醒。一夜没睡,早上的那一会儿补觉,根本就不管用。   魏太医终于不顾形象地冲卫岚翻起了白眼,站在院子里训卫岚:“就公子这样好一点就往外跑,觉也不睡,”他告诉卫岚道:“别说是雪参,你就是把西王母的蟠桃摘回来,也没用!”   卫岚低头听训,听完了训,就问:“那我家公子今天的身子怎样?”   魏太医差点没气晕过去,“我说了这半天,你都没听懂是不是?”   “你还没说公子的身子是好是坏啊?”卫岚一脸的认真。   这府里根本就没法再待了,魏太医咬牙切齿。这院子里的人全是厚脸皮不怕骂的,那边院子里,断了腿的那个,坐床上还想着要耍会儿大刀呢!这都是一家什么病人啊!   “魏大人?”卫岚还喊魏太医。罗维不是个好病人,这他知道,可他管不了罗维,就只能盯着大夫再花点心思了。   “我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魏太医没好气道,一肚子气地转身要走,就看见宁飞走了进来,“你怎么来了?”魏太医的语气更加恶劣了,“公子刚睡下。”   宁飞看卫岚,“公子睡了?”   卫岚说:“从宫里出来就睡了,这会儿还没醒。你有急事要见公子?”   宁飞为难道:“我是来向公子辞行的。”   “今天就走?”   “嗯,军里有很多事要事先准备,我怕走晚了不好。”   “那我去喊公子,”卫岚马上说道。   “等等,”魏太医喊住两个就要往入罗维卧房去的人,“你们还真不让他睡啊?是嫌他这病好得太快?”   “大人,”卫岚无奈道:“宁将军要走,若是不让公子知道,他会怪罪的。”   “随便吧!”魏太医撒手不管了,反正也没人听他的话。   宁飞小声问:“他还不知道公子要去北燕的事吧?”   “还没跟他说。”   宁飞对卫岚耳语道:“如果云起一定要去北燕,你记得要把这个魏太医带上,公子离不了他。”   “他肯与我们去?”卫岚不确定道。   “你让云起去请旨也好,怎样也好,”宁飞说:“总之是一定要把他带上,不然云起中途病发,你们怎么办?军里的军医都是治外伤的好手,云起的病,那些人一个也指望不上。”   卫岚说:“我记下了,会跟公子说的。”   卧房里,罗维睡得正香,卫岚走到床榻前,推了推罗维,喊道:“公子?”   罗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望着卫岚笑,带着几分傻气,说:“天亮了?”   卫岚还没反应,宁飞笑了起来,“云起,你这是睡糊涂了?现在还是大白天啊。”   “子舟?”罗维这才看到了宁飞也在,迷糊劲过去了,忙就要起身。   “先穿衣,”卫岚拿着厚衣往罗维身上套。   “子舟怎么来了?”罗维就坐着不动,任由卫岚往他身上套着衣服,一边就问宁飞。   “我马上就回云关去,”宁飞说,“来向你辞行。”   “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没什么要带的,只是几件换洗衣服。”   “早去也好,”罗维又从卫岚的手中接过水,一口下去喝了半杯,“把事情都说与我大哥听,你们也好做准备。”   “我知道了,”宁飞说:“都说乌霜铁骑天下第一,我早就想会会他们了。”   “是啊,”罗维道:“我们夺回乌霜城,要想守住,就必须除掉这乌霜铁骑。这一次我想云关的大军要全军出动了,你们早做准备吧。”   “你多保重,“宁飞也不想多打扰罗维,几句话把事情都说完了,宁飞就想告辞走了。   就在宁飞要走,罗维让卫岚送宁飞的时候,外屋传来了傅薇的声音,“表弟,六表姐来了,你出来一下!”   七子和小小都在拦,可是拦不住。   “等一下,”罗维忙坐床上大声对外屋道:“我这就出来。”   “那我还是在这里等吧,”宁飞说。   “不见她了?”罗维问。   宁飞有点羞涩地道:“我与她老见面也不好。”   “好吧,”罗维一边下床,一边道:“现在也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   外屋里,傅薇来回走着,一刻也停不住。七子和小小就门神一样站在内室的门口,生怕这个表小姐性子上来,闯将进去。这位好像对名声不看重,他们公子还要个好名声呢。   “这是怎么了?”罗维匆匆穿好了衣服,出来看到傅薇就问道:“出什么事了?”   “宁飞要走了!”傅薇喊了起来。   “哦,”罗维说:“这事我知道啊,”顺便挥手让七子和小小先出去,“军中有事,他要提前走。”   “那我怎么办?”傅薇问罗维。   “什么怎么办?”罗维说:“子舟也没把表姐怎么着吧?”   “你在看我的笑话!”傅薇手指着罗维,倒竖了一对柳眉。   “表小姐,”卫岚开口了。   “你也不是好人!”傅薇又说卫岚。   卫岚本来是好心,想告诉傅薇宁飞就在内屋里,可是被傅薇这一打断,他就被罗维推身后去了,想说都说不了了。   “行,我们都不是好人,”罗维对傅薇说:“表姐,你对子舟到底是何打算?你不说,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我自己还没成家呢。”   “我,”傅薇憋了半天,最后将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话来。   罗维就说:“表姐自己都没什么打算,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子舟是朝廷的将官,有公职在身,他不可能天天没事陪着表姐比武的。”   “他急着回去,是要打仗了?”   “这个是军中事,我不清楚。”   “那他人现在在哪儿?”   “你找他有事?”   傅薇看罗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恨得牙痒。   “我累了,”罗维打了一个呵欠,“表姐自便吧。”   “我想问他会不会娶我,”傅薇蚊子哼一般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罗维听是听清了,可是他也没想到这个傅薇的胆子就这么大。   “我想嫁,”傅薇这会儿豁出去了,大声道:“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娶。”   这下子宁飞在内室再也坐不下去了,几步就走了出来。   傅薇看到宁飞从内室的门里出来了,整个人都傻了,站那儿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我们先出去,”罗维忍着笑道:“你们说说话吧。”   180送银   对着傅薇这样的女孩儿,宁飞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姑娘认识他才几天,就已经跟他这儿谈婚论嫁,还是自个儿跟他谈了。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媒妁之言,宁飞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出身,但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遇上这样一个,自己谈嫁娶的女孩儿。   “你就给我一句话吧,”傅薇这会儿缓过神来,也就大方起来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就把话说开。   “你,”宁飞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傅小姐才认识了在下几日?”   “我这一次出来,天生就是要嫁人的,”傅薇说道:“我家里是想我进宫的,可听我爹他们的话,被我这个小表弟给拦了。”   “进宫不好?”   “进宫有什么好的?我不稀罕!”傅薇一脸不屑地道:“我爹一个节度使,后院里的女人就已经数不清了,更何况是宫里的那些人?这一次我出来,我娘是不肯的,可她争不过我爹。宁将军,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个没有妇德的人?”   “还,还好,”宁飞说,他觉得傅薇大胆,但没觉着傅薇是个不守妇德的人。   “那你愿娶我吗?”   宁飞紧张地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手,好像他这辈子还没像今天这样紧张过。有些心思,宁飞自己都弄不明白,但好像放弃面前这个女孩,宁飞不知道自己日后还能不能遇上一个与傅薇一样,让他想起来会发笑,又心情紧张的女孩了。   罗维坐在院中的池塘栏杆上,昨晚一夜大风,今天却是一个晴好的冬日。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罗维又想睡觉。   “一会儿回房睡吧,”卫岚推一推罗维,“这里睡会受凉的。”   去外面收拾马车的七子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已经冷了的暖手炉,问罗维道:“公子,这是在车里找到的,你换了一个暖手炉?”   罗维的手上正抱着他常用的这一个,看一眼七子手里的,是方才在宫里龙玄给他的那一个,“这个我不用了,扔了吧。”   “扔了?”七子说:“公子,这是宫里的物件,这里还烙着字呢。”   罗维经七子指了,才看到这暖手炉上烙着一个“龙”字。   “宫里的东西不能乱扔吧?”七子问。   “那就放库房去吧,”罗维说。   “又放库房?”   “我要把它供起来?”   七子看罗维说这话时,沉了脸,忙就跑开了。   七子跑开后不久,宁飞就从房里走了出来,脸上又是一副镇静自若了。   “谈完了?”罗维没有起身,坐着问道。   宁飞点一下头,对罗维和卫岚说:“云起,岚,我这就走了。我母亲和弟妹,云起,就麻烦你了。”   “好,”罗维说:“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岚,”宁飞又单对卫岚道:“上都去云关的路途艰辛,你要看好云起,不要让他累着。”   卫岚答应下来。   宁飞伸手,一边一个,将双手搭在罗维和卫岚的肩上,拍了一下,道:“那我们就云关见了!”   “保重,”罗维这才起身要相送。   “留步吧,”宁飞将罗维按住,“趁着现在你还能休息,多歇一歇。”宁飞说完这话就大步走了出去,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让他兴奋莫名。至于还在屋中的那个女孩,宁飞心中一甜,他与她还会见面,不管这中间的时间或长或短。   罗维和卫岚一起看着宁飞出了院子,才走回到卧房。   “子舟走了?”傅薇一看罗维进来就问。   “子舟这名字都叫上了?”罗维打趣道:“这是都说好了?子舟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他要跟你一样就好了,”傅薇一脸愁苦地道。   “什么叫跟我一样?”   “做事爽快啊!”傅薇说:“他让我再想想,我都想好了,还想什么啊?”   “可他也没说不娶你啊,”罗维看这傻姑娘转不过脑筋来,只得提点道:“现在云关军中有事,你让他把手上的事做完,再来忙活你们俩的事,不是更好?”   “那我去送他,”傅薇想明白过来后,马上就跑了出去。   “他已经走了!”罗维在后面喊。   “万一我能追上呢?”傅薇说这话时,人已经到了院门口。   “你看吧,”罗维对卫岚道:“日后她就算入了宁家的门,也会被子舟吃得死死的。”   卫岚笑着摇摇头,问罗维道:“要不要再上床去睡一会儿?”   “不用了,”罗维往书房走,“我给司马清沙的信还没写呢,我得好好想一下,这信该怎么写。”   魏太医的小徒弟送了熬好的参汤来,让卫岚的手里一放,小脸挂着说:“这是公子的参汤。”   “这是怎么了?”罗维看这小孩儿气鼓鼓地跑走,问卫岚道:“我把这个小大夫也得罪了?”   卫岚端着参汤和罗维一起进到书房里,魏太医在他们这里受了气,这小徒弟很可能是被有气没处发的魏太医当了出气筒。“小孩子就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卫岚说:“公子都没与他说过话,哪能就得罪了他。”   罗维低头喝一口刚熬好的雪参汤,对卫岚说:“我总觉得这参汤的味道跟我以前喝的不一样。这是参汤吗?”   “里面可能是加了什么药材吧,”府里知道龙玄送雪山参之事的人没几个,卫岚也不知道实情,“魏太医不是说过吗?”   罗维几口喝完这参汤,夸魏太医道:“他的医术的确高明,我要好好谢谢他。等我们离京的时候,岚你去看看库房有什么好东西,拿几样出来送与他。”   “子舟对我说要将魏太医带去云关,”卫岚说。   罗维刚提笔要在信纸上落字,又停了手,说:“带他一起去?”   “我也觉得得带魏太医一起去,万一公子在路上病了,有他在,我们也不怕了。”   “再说吧,”罗维想了想后说道。一个林太医已经被他害得死在了龙玄的手里,现在连尸体他都没办法还给林太医的家人。这个魏太医,怎么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能不拖累就最好不要拖累吧。想到林太医,罗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卫岚说:“那个来过我这里的林太医,你知道吧?”   卫岚说:“知道。”   “岚你就跑一趟吧,拿个五百两银子送去给他家人,不要让府里的人知道,”罗维说:“你去看看,如果他家里还有何要求,你就回来告诉我。”   卫岚看着罗维开始埋头写信,将屋里的一个炭炉移得离罗维又近了一些,才去罗维的卧房里拿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出府去往林太医的府上。   181二殿下有请   卫岚出了相府,往东直走,拐上了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北走。林太医的家他没有去过,但方位他知道。卫岚正专心赶路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前面是左相府的卫侍卫吧?”卫岚回头,这人他认识,正是二殿下身边的大太监福运。   “真巧啊,”福运带着几个龙玄的侍卫走到了卫岚的身前。   “有事?”卫岚的手放在了腰侧的配剑上,戒备起来。   “卫侍卫别误会,”福运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二殿下正说着想见一下卫侍卫,没想到我就能在大街上遇上卫侍卫了。”   “公公是宫中的内侍,”卫岚说:“会这么巧与我在大街上偶遇?”   龙玄要见卫岚,知道罗维不会让卫岚单独来见他,就用了一个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让福运带着人在相府外守株待兔。卫岚总会出门,也不可能每次都是与罗维一起出门,硬等就一定能等到机会。主子开口了,福运这个倾文殿的总管太监就只得带着几个侍卫,到左相府门前守着,怕被相府的人看见,还只能躲在边角的小街里。小街背阴,福运和侍卫们都被冻得不轻。不过也算他们走运,这天卫岚就真一个人出府了。福运看到卫岚出了府,忙就等了片刻后,带着人跟了上来。   “二殿下没有别的意思,”福运对卫岚说:“是为了三公子的事,他有话要嘱咐你。”   “什么话?”   “这我这个做奴才的就不知道了,”福运说:“你就去一趟吧?这是大白天,我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福运指指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你还怕你去了后,就回不来了?”   卫岚说:“你能带我进宫去?”   “你进不去,二殿下可以出来啊,”福运道:“我已经让人回去通禀我家殿下了,你就跟我走吧。”   “不必了,”卫岚说:“我还有事要做,二殿下要见我,公公留下地名,卫岚办完事后,就会去见二殿下。”   “卫侍卫可不能让我家殿下空等一场啊,”福运说:“若是对皇子不敬,就算是三公子,也很难保住你。”   卫岚对福运的威胁没做任何反应,只是站在那里,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配剑的剑柄。   福运往后退了好几步,围着卫岚的侍卫们也都神情紧张,各自握紧了自己的刀剑。福运飞快地报了一个地名出来,说道:“醉红衣,这是上都最有名的酒楼,你不会不认识吧?”   卫岚身形只是一晃,人已经在几百米开外。   福运看着卫岚走了,才拍了拍胸口,骂左右道:“都是没用的家伙,看那小侍卫一张冷脸就都怕了?”   侍卫们心说,总管你比我们怕得更厉害,还说我们?   “那家伙以前就是杀手,”福运对左右胡说道:“手上不知欠了多少条人命呢!”   “那三公子还留他在身边?”有侍卫问。   “三公子又是什么好人?”福运小声嘀咕了一句。   “怪不得他身上那么大杀气呢,”侍卫们议论起来。   “都闭嘴,”福运回头又训侍卫们道:“好意思吗,你们?”   龙玄来到醉红衣的时候,卫岚还没有到,但龙翔却缠着他一路来了。   “我要去云关,”龙翔就只跟龙玄说这一句话。   “你去做什么?”龙玄挥手让店家出去,雅间里只剩下他与龙翔两人。   “你去军中,我也可以啊,”龙翔说:“我练武艺不就是为了上阵杀敌吗?”   “父皇还没决定的事,你不要乱说。”   “现在宫里都传遍了,我们要与北燕开战,”龙翔跟龙玄喊了起来:“哥,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   龙玄手里的茶壶茶水倒了一半,听龙翔这一喊,被龙玄扔进了茶盘里。   龙翔住了嘴,带着小心地看着自己家的哥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龙玄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龙翔,“你不是小孩子,可你有个大人样吗?朝廷还没定下来的事,你就给我在酒楼里大声喊?你怎么不上大街上去喊,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事呢?!”   龙翔低了头,小声道:“这里是雅间,不是只有我和哥两人?”   龙玄手指点着桌面,不说话。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推门进来禀道:“殿下,左右房里都没有人,”说完这话,这侍卫不等龙玄示意,自己就退了出去。   “我忘了隔墙有耳,”龙翔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讨饶得看着龙玄道:“哥就原谅我这一回,以后不会再忘了。”   龙玄对着龙翔是狠不下心的,顺了一下心里的气,对龙翔说:“我就实话告诉你,这一次你去不了,就不要想了。”   “为什么?”龙翔不服气,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带不带你去,我说了也不算,”龙玄不准备跟龙翔解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这次能去军中,是因为这一次需要他去与司马诛邪周旋,否则其他人暂且不提,一个罗维就能想尽办法拦着。兄弟二人一起去军中?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谁说了算?”龙翔问了句傻话。   “你去问父皇好了,”龙玄说:“只要父皇点头,谁也不会拦着你的路。”   龙翔呼地一下站起身来,说:“那哥你是不会拦我了?”   “我不拦你,”龙玄说。   龙翔出了醉红衣,上马回宫,去找兴武帝了。   龙玄倚在窗前,看着弟弟也不管路上的行人多少,只管往皇宫那里飞奔而去。龙玄叹一口气,这个龙翔何时才能懂事?这样在路上一跑,让御使们看到了,一定又是一本参奏,现在还有个舅舅来给他们挡灾吗?   龙玄喝完一杯清茶后,福运带着卫岚走了进来。   “殿下,”卫岚要给龙玄行礼。   “罢了,”龙玄招手让卫岚近前,说:“这是在宫外,不必多礼。你对我也不是真心要拜,这个礼我不要也罢。你坐吧。”   卫岚真就坐下了,说:“殿下要与小人说公子的事?”   “这个小人你也别自称了,”龙玄为卫岚倒了一杯茶,“罗维放在心上的人,怎么可能是小人呢?”   “二殿下找我何事?”卫岚改口也改得很快。   “战事将起,”龙玄说:“我想知道你要怎么保你家公子的平安。”   182麒麟秘药   龙玄的这个问题让卫岚没办法回答,他们还没有去云关,这场即将开打的大战也还只是迫在眼前,会遇到什么事,卫岚一概不知,他要怎么回答?   身份上的差距,让龙玄的目光无所谓放肆地将卫岚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卫岚的相貌无疑是好的,英挺也不乏清秀。身上穿得衣物,样式普通,但衣料一看就是上等的织物,左相府虽然待下人宽厚,但这样的衣物也绝不会拿出来穿在下人的身上。罗维不把卫岚当下人待,看来相府中人同样也没有把卫岚当下人看待。   “殿下若是没有吩咐,我就告退了,”卫岚被龙玄看得坐不下去了,这位皇子的目光竟是像带着剌一样,只是看着,就会让你身上几多伤痕。   “麒麟影卫的名声不好,”龙玄这才又开口道:“但武功也的确可与我龙氏皇族的龙骑卫相提并论。卫岚,我上次与你交过手,轻功不错,但为何我感觉你的内力不足呢?”   卫岚说:“我的内力没有问题。”   “没有了麒麟山庄的药,你们这些影卫的内力都会退化吧?”   卫岚起身就想走。   “罗维不懂武功,”龙玄道:“所以你瞒着他,或者说你们这些被他救下的麒麟影卫都瞒着他,这样对自己的恩人好吗?卫岚,杀场无情,若是危急关头,你的内力不济,罗维要怎么办?他这人可能不介意与你一起死,可是我还想让他活着。”   卫岚道:“殿下还会关心我家公子的生死?”   “是,”龙玄说:“你的生死,也不光是你,大军中任何人的生死,我都不在乎,不过罗维与你们不同,他的命不可以丢在北燕。”   “殿下想让我对公子说实话,不要跟着公子去北燕?”   “罗维信你,不带你去,他自己可能都难心安,”龙玄从桌下拿了一个小木匣上来,往卫岚的面前一推,道:“这个你拿去吧。”   卫岚用一只手开了这木匣,里面放着两层药丸,约有百颗的样子。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松香味,冲进了卫岚的鼻腔,顿时让卫岚的神色大变。   “麒麟山庄的秘药,”龙玄看着卫岚突变的神情,面无表情地低声道:“我为你重新制了出来,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卫岚的手一抖,木匣的盖子“啪”的一声落下,这才阻住了那股让卫岚的头一阵阵眩晕的松香味。   “我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吃,”龙玄道:“到了北燕司马清沙那里,你自己审时度势,如果情况危急,你又力不从心,再用这药也不迟。”   “你知道公子要去司马清沙那里?”卫岚强压下了从心底泛上来的恶心,问龙玄道。   “他不去清沙太子那里,怎么取信于人?但凭一张嘴吗?”   “你怎么会制这药?”卫岚又问,想着洛听潮可能叛了罗维。卫岚就脸色发白。   “宫中有人可以解你身上的药瘾,当然也可以做这药,”龙玄道:“我再提醒你一句,再吃这药,你的药瘾就无药可救了,所以对这药要慎之再慎。”   卫岚着着眼前的木匣,如同看着一道催命的符咒。   “看来你家公子的命,对你而言也不过如此,”龙玄的声音中带了笑意。   卫岚抬头看龙玄,这人在笑,笑容平淡,似乎没有恶意,也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意味,却让人从心底开始发冷。   “你一定要护住罗维,”龙玄的声音转眼之间就又冷了下来,“否则就算你走上黄泉路,我也有办法让你不得超生,你记住我的话。”   “你这是在卫护我家公子?”卫岚被龙玄对罗维的这份在他看来,突如其来的关心给弄懵了神。   “罗维不会在乎,”龙玄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可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与他无关。我本来还想送你一把上等的利剑,可是这事罗维会替你去办,我若再送,让他看到反生怀疑。这药你收好,不要让他发现,否则,”龙玄说到这里不说了。   “否则怎样?”卫岚却还要问。   “否则他知道你内力有时会不济,”龙玄说:“罗维怎么可能还带着你去北燕?一定是到处给你找名医治病吧?卫岚,这些事不用我说给你听,也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吧?”   卫岚的手放在木匣上,手上的青筋都一一鼓起,卫岚的心现在成了一团乱麻。   福运在酒楼的大堂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卫岚出来,正在想着自家的主人究竟有什么话,要跟卫岚这样一个小侍卫说,还要说这么长的时间,就看见龙玄出现在了楼梯口那里。   “回去吧,”龙玄对迎上来的福运道。   “那个卫岚?”福运往龙玄的身后看,没看到卫岚,主子不会就这么杀了这个不长眼的小侍卫吧?福运的脑子里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走了,”龙玄头也没回,也没去看冲他一路点头哈腰,恭送他出门的酒楼老板。   福运忙快走几步跟在了龙玄的身后,一边招手示意侍卫们赶紧跟上来。   “多谢,”龙玄出门上了马后,对酒楼老板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催马前行。   “殿下?”福运没有骑马,只能干看着龙玄越走越远。   龙玄听到了身后福运在喊,也没有回头,这人身上有银子,他不担心他在宫门落锁之前赶不回宫。卫岚最后还是拿走了那盒药,失魂落魄地直接从窗口走了,这个人对罗维看来是真心相待的,这个发现让龙玄的心里不是很舒服,这两人还真是两情相悦?龙玄在街上行人多的时候,拉了拉马的缰绳,放缓了速度。   卫岚并没有如龙玄所想的那样回相府去,而是一路跟在了龙玄的身后。   龙玄没有直接回宫,打马到了一处寻常的院落。有侍卫上前敲门。里面的人开了门上的小窗,往外看了一眼,忙开了门,让龙玄一行人进去。   卫岚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走到这家的后院墙处,就要翻进院去,却被后面赶来的一人给拦了下来。   “二十九,”十九将卫岚带离了这座宅院约百米外,才站下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183私宅   “我跟着谢公子回来的,”十九没等卫岚问,就告诉卫岚道:“是他让我来这里的,这里应该是二殿下的私宅,里面住了一个北燕人。”   “北燕人?”卫岚对龙玄又添了一层惊疑。   “这个谢公子已经知道了,”十九说:“现在可能正在跟公子说这事呢。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卫岚说:“我是跟着二殿下来的。”   “这里我在就行了,你快回去,”十九关心卫岚道:“你的脸色怎么也这么差?是照顾公子太累了?”   “没有,”卫岚还回头张望这个宅院,“谢公子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我们是在半路遇上谢公子的,”十九说:“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那我先回去了,”卫岚也来不及与十九多说,他急着回去见罗维。要与北燕开战了,二殿下龙玄这里却还藏着一个北燕人,卫岚心下越发不安,   宅院里,龙玄与一个年青人对坐在花园中央的小木亭里。   一个侍卫匆匆走了过来,与龙玄耳语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   龙玄对这年青人笑道:“洛大公子,外面可是有你们麒麟山庄的影卫在,我看你要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麒麟影卫?”这位被龙玄称为洛大公子的男子顿时紧张起来,四下张望了一番,生怕在这里看到一个麒麟影卫的身影,那么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果卫岚和十九他们进来,一定能认出这个与龙玄坐在一起的人,就是洛听潮的长子,麒麟山庄的大少爷洛海升。   “只要你在我这里,我就可保你无事,”龙玄看洛海升这惊慌失措的样子,更加确定这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心里看不起这人,脸上却还透着几分亲热出来。   洛海升欲哭无泪,这会儿他是真的怕了。虽然他是麒麟山庄的大少爷,可是他的生母只是洛听潮的一个小妾,注定他不可能得到他父亲身下的这个位置。洛大少爷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人,不过爱财,最爱的是赌。洛听潮对自己的子女向来很少过问,洛大少爷有钱的时候去赌,钱赌没了,借了钱再去赌,日子过得也逍遥,从来就没想过,这有一天这个爱好能害了自己。可是现在,洛大少爷看看对面坐着的人,原以为高利贷也只是借钱的一种,而且借钱的人给钱也爽快,他怎么也没算明白自己怎么就欠了对面这人五十万两白银,可是欠条就一张张摆在那里,容不得他抵赖。如果这只是一个江湖上的小角色,那他还可用麒麟山庄的名头去压,可这人是当朝二皇子,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怕了?”龙玄还问。   “没,”洛海升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已经听话偷出了山庄里训练影卫的秘药方子,就为这他已经半月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了。洛听潮要是知道他欠了人五十万两白银,一定会杀了他,如果知道他偷了药方,还是会杀了他,现在看来他要是事发落在他爹手里,就只能是一个死字了。“殿下,”洛海升胆战心惊地问龙玄道:“您还要小人去做什么?”   “你先在这里住下吧,”龙玄道,宁疏影拿住洛家大少爷这事,在龙玄看来,是这位江湖白道翘楚办过的最好的事了。麒麟山庄既然铁了心要跟在左相罗府身后行事,那就想办法毁掉,要不就是让这山庄换一个主人。毁掉麒麟山庄,又会与罗家对上,换主现在看来是最好的办法。这个洛海升,废物归废物,但胜在听话,龙玄递了几张银票到洛大少爷的面前,“你留着用吧。”   洛海升已经欠了龙玄他这一辈子也还不完的钱,哪还敢再拿龙玄的钱,忙道:“小人在这里吃喝不愁,用不上钱。”   龙玄将银票往桌上一扔,“上都的赌场,你还没见识过吧?等过几日,我命人带你去逛逛。”   洛海升一听到“赌场”两字,这两眼就放了光。   狗改了不了吃屎,龙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嘴上却道:“这钱是我送与你去玩乐的,不用你还。”   洛海升马上喜笑颜开起来,一个劲得向龙玄道谢。他已有两月没去赌场,这手早就痒到不行,龙玄这一开口,先前的那些害怕一下子被他抛到了脑后。   龙玄看洛海升这样,知道自己是稳住了这个将来对他有用的棋子。想着宁疏影的几子,再看看洛听潮的这个儿子,麒麟山庄的几个少爷,好像都没什么大用,名剑一直压着麒麟一头,光看这些后代,旁人就能知道一点原因了。   洛海升拿着新到手的银票,喜滋滋地回房去了。   一个商人打扮的壮实男子才被龙玄的贴身侍卫带了过来。   “坐,”龙玄也没让这人行礼,直接开口道。   这人就坐在了刚刚洛海升坐的石凳上。   “是个坏消息,”龙玄对这人道:“司马清沙走了幽燕罗家的路子,我父皇已经决定出兵助清沙太子。”   “殿下此话当真?”来人一下子又站了起来。   “不出意外我朝明日就会决定出兵,”龙玄道:“如果诛邪兄还是没有办法打到贺方城下,我想他还是尽快撤兵,再图来年的好。”   “贵朝大军要如何去助司马清沙?”   “乌霜城我们自然是无法攻克,我们会借道东商,由春渡关进北燕,”龙玄将一封信交与这壮汉,“将军,你还是尽快归燕,春渡关可不比乌霜城,那里可没有乌霜铁骑,也没有乌霜城的那道天堑,诛邪兄的境况堪忧啊。”   “当,当真?东商也会出兵?”   “你在路上会听到消息,”龙玄说:“尽快动身吧。”   “殿下,”这壮汉本想走,可是又站下来问龙玄道:“您就不想夺回乌霜城?”   “如果清沙太子成皇,”龙玄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坦然,“那罗家在我朝的地位更是不可动摇,到那时,我的处境不是更加艰难?我向来只为自己活着,想来你家主人也是一样。”   “在下明白了,这就去准备动身,”来人道。   “明日一早就出发,”龙玄拍了拍手,四个看似龙玄贴身侍卫的人,鬼魅一般就出现在这壮汉身前。   壮汉吓了一跳,他刚刚一点也没有查觉到这四人的存在,“殿下,您这是?”   “他们是我的侍卫,你一人归燕我不放心,他们会护你一路前往诛邪兄的军中。”   壮汉忙就推辞说不用。   “你身上有我亲笔的信件,”龙玄便道:“这也关系到我的生身性命,所以还是小心一些为好。罗家的手段你不要小看,这四人将军一定要带上。”   壮汉说:“这个罗家,殿下是说罗家的三公子,罗维,罗云起?”   “没错,”龙玄森然道:“这人害了你家主人的双目,害他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你更不会是他的对手。”   184提醒   罗维给司马清沙的这封信写了很久,他生怕写错一字,用错一词,让司马清沙看出不对来,他们的一切计划就都前功尽弃。   卫岚回来时,书房里已经点上了灯,他推门进来,就看见罗维伏案写着什么。   “你回来了,”罗维听见门响,抬头看是卫岚,便冲卫岚露出一个笑脸,“怎么去了这么久?林太医的家人有很多话要与你说吗?”   卫岚走到书桌前,“他们很感激公子,说是年后要回老家。”   “没别的要求了?”   “他们想知道林太医被埋在了什么地方。”   罗维放下手中的笔,他骗林太医的家人说,林太医是得罪了宫里的主子,让林太医的家人不要声张,否则连他们也躲不过,这才压住了林太医家人要去太医院闹的打算。向他要尸体?罗维连龙玄是怎么杀的林太医都不知道,又去哪里找这位杏林高手的尸体?   卫岚说:“我对他们说公子已经尽力了。”   “我也没有尽力,”罗维揉了揉眼睛,“岚你吃过饭没有?没吃的话,快去吃吧,小小给你留了饭。”   “公子,”卫岚说:“我在街上看见了二殿下,跟了他一路,发现他与北燕人有来往。”   罗维抬头看看卫岚,在外面跑了半天,这人嘴唇都干得有了裂纹,伸手倒了一杯热枣茶给卫岚喝,说:“这个谢语跟我说过了,那个应该是司马诛邪派来找二殿下的人,就跟司马清沙派来找我的孙离是一回事,你不用紧张,没事的。”   “没事就好,”卫岚说着就坐了下来,喝一口罗维倒给他的枣茶。罗维的胃口一直不好,魏太医说绿茶伤胃,所以现在罗维只能喝这种红枣泡出的水了。   罗维喊小小将卫岚的晚饭送到他的书房里,让卫岚吃饭。他看看小小放到桌上的饭菜,两荤两素,都是卫岚爱吃的,这才满意。见卫岚一口米饭扒进嘴里了,他这才想把心思再放回到写信上。   卫岚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连吃进嘴里的菜是什么,他都分辨不出。   罗维又将一张写了一半的信纸给揪成团,扔脚旁的炭炉里去了。想着看看卫岚吃好了没有,抬头一看,却发现平日里吃饭速度很快的人,这会儿却在数着碗里的米粒。“你这是怎么了?”罗维问,“今天的饭不好吃吗?”   “没,没有,”卫岚听到罗维说话了,才如梦方醒一般,送了一口饭进嘴。   罗维怕卫岚不跟他说实话,用汤勺挖了一块小的牛肉粒进嘴里,尝了一下,这才道:“这味道还行啊,你今天没胃口?”   “公子,”卫岚放下碗筷道:“你还是要小心洛庄主。”   罗维听卫岚这么一说,神情就是一凛,说:“怎么想起来说这话了?洛听潮找你了?”   “没有,”卫岚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公子不能全信,还是要防着一些。”   罗维将身前的笔墨信纸都推到了一旁,问卫岚道:“你今天出去,只是去了林太医府,然后碰上二殿下跟着跑了一趟,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卫岚干脆地摇头。   “岚,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到了今天你才想起来提醒我要小心洛听潮?”罗维说:“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想东西一向都慢,”卫岚嘟嚷了一句,“洛听潮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看公子要用他,所以不想说他的坏话。”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说呢?”罗维问,他有点吃不准卫岚这是怎么了,开始后悔今天让卫岚一人去办事,这要是路上遇上什么事,卫岚不说,他都找不到人问去。   “公子让他杀宁疏影,为何他到了今天都没消息?”卫岚这会儿找到可以哄住罗维的话了。   “宁疏影哪是那么好杀的?”罗维看卫岚又开始大口吃饭,脸上也不像方才那样心事重重了,心想真是我多心了?“你就为了这事疑他?”   “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公子还是小心这个人的好,这是个小人,反复无常,没有信用可讲的,”卫岚说起洛听潮来是一点也不留情面。龙玄说那秘药与洛听潮没有关系,可是卫岚无法全信这人的话,洛听潮但凡有背叛的可能,他都要提醒罗维小心,不能让这个小人反咬了一口。   “行,”罗维道:“我会去查查洛听潮的。岚,这个洛听潮害你不浅,你若是觉得不想这人再活着,我可以……”   “公子,”卫岚打断了罗维的话,说:“他只要忠心于公子,卫岚与这人就无仇怨,卫岚也不想要他的命。”   “好了,好了,”罗维道:“岚的武艺在那里,要是想报仇自己就可以报,用不上我的,对不对?”   罗维又说到了武艺这上头,卫岚的心就是一慌,装做低头去喝汤,说:“公子记得派人去查一查洛听潮啊。”   “嗯,记住了,”罗维重新磨墨,一边跟卫岚打趣道:“岚,你说这封信怎么就这么难写?我写了一下午了,还是没写成,看来我骗人的本事还是要多练。”   这个卫岚帮不了罗维,低头吃他的饭。   谢语不多时又来找罗维,看到卫岚就说:“岚也在啊?现在才用饭?”   “我吃好了,”卫岚将碗筷收拾了,让罗维和谢语两人说话,他送这些碗筷去厨房。   “还没写好?”谢语看一眼罗维面前的空白信纸,说:“明天就要给人送去了,你准备就这样写上一夜?”   罗维头疼道:“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语就道:“那你写出来,我看看是哪里不对。”   这一封信,纵使是罗维与谢语两人商量着写,也一直修修改改到了大半夜,才算写完。   卫岚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基本上都是陪在罗维的房中,这间房卫岚现在已经很少会用上。从龙玄那里拿来的小木匣被卫岚放在了眼前,没有用过这药的人不会知道,这药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刻,人会很舒服,哪怕身置刀山火海,也会觉得如在云端。卫岚打开木匣,取了一粒秘药在手中,看着这药,有一种渴望在卫岚的身体内叫嚣着,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哪怕再尝一次也是好的。   “岚?”眼看着药丸要在卫岚的手中捏碎了,门外传来了罗维的声音,“你在屋里吗?”   185你这是在与我生气?   手忙脚乱地将药丸扔进了木匣里,卫岚应了罗维一声:“我在,公子你等一下,”一边将木匣放到了床头的枕头下。   罗维等卫岚开了门后,站在了卫岚的房中,身子就是一缩,“你这屋炉子也没放,你也不点灯,”他问卫岚道:“你在屋里做什么?”   卫岚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屋里冷,忙对罗维道:“我送你回屋去。”   两个人回到了罗维的卧房里,罗维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   “要不我去喊魏太医来看一下?”卫岚将罗维的手拿在手里搓着,问罗维:“是不是已经冻着了?”   罗维往床上一坐,床上的被子已经铺好,被窝里的暖炉也已经放上,“我看你不在,所以去看看你是不是在自个儿房里睡下了。”   “洗过澡了?”卫岚摸一把罗维的头发,还有些湿。   “嗯,”罗维说:“再不洗我就真发臭了。”   “快躺下吧,”卫岚发了急,这人就这么跑到他那里,再冻病了怎么办?   “头发还没干,”罗维坐在了被窝里,却不肯躺下。   卫岚拿了干布巾来,替罗维擦头发。   “你今天真的没事吧?”罗维扭头问卫岚道。   “没事,”卫岚的手在罗维的发间穿过。久病的人,头发都不可能是那种黑亮健康的颜色,罗维的头发虽然还是那种深黑,但少了些光彩,就算是半湿的发,摸在手上也有些发涩。“公子的身体真的能去北燕?”卫岚禁不住再一次问罗维:“如果再病了怎么办?”   “为了你,我也会自己保重的,”罗维轻声笑着,搂住了卫岚,“你真的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待在屋里?有心事?”   “我在想去北燕的事,”卫岚说了谎。   “担心我在那里又病倒了?”   “是啊,再病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带上魏太医吧,”罗维的头窝在卫岚的怀里,没能看到卫岚恍惚的目光,“这样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卫岚只是抱紧了罗维,“只要公子没事就好,卫岚不想别的。”   “你不想看到乌霜城归?”   “想,只要是公子想做的事,都要顺利才好。”   “别天天就想到我,”罗维半跪起来,看着卫岚道:“岚,你要是出事,我会急死的。”   卫岚说:“我不会出事的。”   “以后再看到龙玄,你躲着他,别去理他,”罗维说:“跟他比起来,洛听潮都是个君子。答应我,别去招惹他。”   “好。”   “他要招惹你,你也不可以单独去见他。”   “好。”   “今天真的没别的事了?”   “没有。”   “这么乖?”罗维漂亮的眼睛弯成了对月芽儿,“其实岚你也不要担心我的身体,我现在好多了,很多事都可以做了。”   卫岚愣愣地说:“魏太医也说你可以去北燕了?”   “有些事要做还要去问魏太医?”罗维在卫岚的唇上落下一吻。   屋外传来打更声,已经是寅时了。   卫岚听到打更声,身体停了一下。   罗维这才透了一口气出来,今晚的卫岚狂风暴雨一般,将他席卷其中,几乎无法呼吸。“岚,我,唔,”罗维要说的话,没来及出口,就被卫岚吻了回去。   卫岚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在罗维的身上得到了快乐,却还是想着那一粒粒的药丸。从他还是孩童时,这就是他最渴望的东西,每天为了得到那一粒药,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可以像玩偶一样躺在别人的身下,怎样都好,杀人放火,随便怎样都好,只要天黑之时,他可以吃到一粒药丸,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忘记。本以为离开了麒麟山庄,身边有了罗维,过去的事就可以不再想起,在龙玄面前看到那些散发松香味的药丸时,卫岚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欺欺人,他还是渴望这小小的麒麟秘药,怀念那一时半刻的飘飘欲仙。就算此刻他正与罗维欢爱,罗维的身体精致美好,却还是不能给他那种感觉。   窗纸发白的时候,罗维在卫岚身下挣扎了起来。   卫岚失神地低头看着罗维,动作却没有停下。   “疼,”罗维低叫了起来,“岚,我疼。”   疼?卫岚直到听到罗维喊疼了,才梦醒了一样,身体却控制不住,在罗维的身体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疼,”罗维往外推搡起卫岚,这一夜对他而言无异于受刑了,卫岚如同被什么魔物附体了一般,一改往日里的温存,罗维先还能忍耐,到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喊了疼,所幸卫岚像是被他喊醒了一般,停了下来。   “公子?”卫岚伸手摸了一把,手上沾了血,这下脑子终于是醒了,“你,你怎么样?我去叫魏太医来!”卫岚说着就要下床。   “别,”罗维倒抽着冷气,额上也全是豆大的汗珠,“房里有金创药,你去看看澡房,让他们烧水,我要洗澡。”   卫岚呆站着,罗维身上的青紫,此时在床前的烛光下是一览无余,卫岚都不敢相信这是他弄出来。   “卫岚!”罗维连名带姓喊了起来。   罗维的院子里有专门的澡池,只是自从罗维病了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这个清晨,罗维突然要用,让院里的下人们好一阵忙碌,最后连罗知秋听了管家的报后,都特意跑了来看罗维。   “没什么,”罗维此时躺在床上,脸色潮红,说:“睡了一觉醒来,出了一身的汗。”   罗知秋待在罗维的这间卧房里,也觉得热,说:“这是热着了?”   卫岚在一旁往薰香炉里加着香料,他的脸色却是发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又想起来薰香了?”罗知秋又问。   “房里的药味我闻烦了,”罗维说着看了卫岚一眼。   这屋子不通风,欢爱过后的味道散不掉,就只能用薰香了。   “去洗澡的时候,把窗户开开,通一会儿风就好了,”罗知秋扯一下领口,这屋里站久了,他都有点受不了。热还好,主要是气味说不出来的怪异,让罗知秋闻得头晕。   罗知秋走了后,卫岚站在罗维的床边,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好,还是干脆下跪请罪的好,咬起了嘴唇。   “别咬了,”罗维睡床上看到后,打了卫岚的手一下,“再咬就破了。”   “公子。”   “算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去北燕,”罗维想了这一早上,自以为猜出了卫岚昨晚失控的原因,“你这是在跟我生气?”   186将来   罗维蜷缩在床上,下腹一阵阵的抽痛,好像肠子都受了伤一样。这种疼痛罗维很熟悉,只是今天再次尝到,还是让他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忍耐住这疼痛。这也让罗维无心再去细想卫岚的反常,他从来相信卫岚,只道卫岚真如他想的那样,在为他要带病去北燕的事揪心,因为他的不听劝而生气,再没深想下去。下腹上一热,罗维半侧过身,卫岚坐在了床榻边上,放了一个暖炉焐在了他的小腹上。   “焐一下会舒服一点,”卫岚说,他的眼睛泛着红。   “哭了?”罗维问。   “没有,”卫岚说:“弄炭的时候,炭灰进了眼睛里。”   罗维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轻哼了一声,又蜷起了身子。   卫岚力道刚刚好地替罗维揉着,感觉罗维在他手下,慢慢舒展了身体,心里这才好受一点。他没有与罗维说真话,因为这真话让他难以启齿。世人都道麒麟影卫是肮脏之物,天下人不会都看错,他们的确肮脏,只是卫岚不想罗维也这样看他。在麒麟山庄,他们相遇时的那一幕,不是他卫岚最不堪的时候,真正的不堪是他渴求麒麟秘药时的样子,卫岚希望罗维永远不要看到。   这一日的早朝,兴武帝决定出兵北燕。   罗维将亲笔信交到了孙离的手上,与龙玄不谋而合,他也是派了从晓义药庄调来的影卫六人,名曰保护,实则监视,让孙离带着这六人一起回北燕。   孙离前脚刚走,兴武帝宣罗维入宫的旨意后脚就到了罗府。   “公子现在还能走吗?”卫岚问,他这会儿浑浑噩噩,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能走,”罗维撑着卫岚的膀子站了起来,双腿是软的,走起路来脚下像是踩着棉花,身下还是疼。   “我背你出门吧,”卫岚又是内疚,又是心疼地道。   “今天不行,”罗维说,这要是让兴武帝知道他连走出家门的力气都没有,他还去什么北燕呢?   “都怪我,”坐上马车后,卫岚对罗维说了一句。   “岚,”罗维侧躺在车里的软垫上,拉着卫岚的手,说:“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要做的事都做完,我们就走,去宣州,再也不回来了。”   卫岚点头,如果他还有命可以陪在这人身边的话,罗维去哪儿,他都会相随。   “所以不要担心我,”罗维说:“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岚也要一样。宣州是岚的故里,如果那里好的话,我们以后就在那里终老,也不错。”   卫岚勉强笑道:“公子是要接相爷位子的人,怎么可能与我去宣州终老?”   “这话又是谁与你说的?”罗维翻身趴在了卫岚的腿上,“家国天下,我哪里有这么大的心装下这些东西?”   “那公子以后要做什么?”卫岚替罗维揉着下腹,一边问道。   “跟岚关起门来过日子,”罗维就说:“就我们两个人。对了,岚,你会不会想要个小孩儿?”说到了将来,罗维突然又问卫岚道。   “不想,”卫岚说:“我有公子一个人就够了。”   “好啊,那就我们两人,”罗维说:“就在宣州找个地方住下来。”   卫岚心中苦涩,对罗维道:“宣州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边城,景色也不漂亮,除了沙漠就是沙漠。”   “那那里安静吗?”罗维问。   “不记得了,”卫岚说:“我只记得那里通往外面的路,好像不多。”   “那不是一座孤城了?”   “大概是吧,”卫岚说:“这样公子还要去?”   “去,”罗维道:“那里是岚的家乡,我总要去看一眼的。岚的母亲不是也葬在那里吗?去给她老人家烧些纸钱,也是应该的。”   “好,”卫岚低垂着头,说:“等公子的事都办完了,我们去宣州。”   罗维枕在卫岚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公子先睡吧,”卫岚轻声道:“到了宫门口,我再叫你。”   罗维哼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不一会儿就真的睡了过去。   “七子,”卫岚掀开车窗帘,喊外面的七子。   “卫大哥,”前面领着路的七子跑了过来。   “公子睡着了,”卫岚小声道:“你们走慢一点吧。”   七子答应着又跑前面去了,走慢一点这可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卫岚抱着罗维,空着的一只手替罗维理了理鬓间的碎发,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安静睡着得罗维,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如果这马车就是他们前往宣州去的马车该有多好,卫岚心里这样想着。   罗维的马车行得再慢,终也会行到皇宫门前,   “公子,”出来侯着罗维,专为罗维抬轿的小太监看到罗维,行礼问好之后,就对罗维说:“陛下说公子需要人伺候,特允卫侍卫也进宫去。”   罗维嘴里说着谢恩的话,一边望着卫岚笑,说:“那岚你跟我一起进去吧。”   卫岚跟在了罗维的轿旁,步入了皇宫。这是卫岚第二次走进皇宫大内,曾经高不可攀的地方,真正看到了,卫岚也不觉得这里就是人间仙境。一步不落地跟在罗维的身旁,卫岚目不斜视地走着,再金碧辉煌的宫室,再美的景致,卫岚都看不到,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罗维而已。   罗维走进长明殿的时候,走路的样子让殿中的皇家父子都盯着他看。   “你这是怎么了?”兴武帝看着赵福将罗维扶坐了下来后,问罗维道。   罗维不在意道:“小臣昨天觉没睡好,将腰扭了一下。”   “你才多大,就能将腰扭了?”兴武帝又要开口训,看罗维要下跪向他请罪的样子,有再多的话也只得咽了回去,缓和了语气道:“维儿,朕已经决定出兵北燕。”   罗维硬是又起身道:“陛下英明。”   “朕只是不放心你,”兴武帝让罗维坐下,看着罗维重又坐下后,才又道:“你去司马清沙的军中,究竟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罗维就笑,只说:“小臣自当尽力保全自己,请陛下不要担心小臣。”   兴武帝昨晚在罗知锦的画相下枯坐了一夜,最后江山还是最重要。明知道罗维此去,有可能就把命送在了北燕,他还是决定让罗维去冒这个险。   龙玄与罗维陪在了兴武帝的身边,再次看着铺在了地上的北燕山河图,商量着即将要发生的这一场大战。龙玄有些心不在焉,该想到的他都已想过,不需要再想,他只是冷眼看着兴武帝对着罗维温言细语,千叮咛万嘱咐,龙玄只觉得好笑。再疼爱又怎样?最后还不是祖宗留下的这座江山最重要?   187春雪夜   “卫侍卫,”就在卫岚站在长明殿外的游廊里候着的时候,赵福从正殿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卫岚的面前,笑着道:“公子在这里有自己的屋子,他让奴才带你去那屋里。”   卫岚忙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就行。”   “这里是风口啊,”赵福指一指游廊连着的长长的甬巷道:“卫侍卫,公子能这么想着你,你也是好福气的人啊,跟我走吧。”   “公公,”卫岚问:“我去了,不会违了宫规吧?”   “不会,”赵福大包大揽道:“那屋子给公子住,就由公子作主,其他人都说不了闲话的。”   卫岚到了这间偏殿里的宫室后,就有小太监送了茶点来。看着宫里的这些冲泡出来色泽青翠,清香四溢的茶水和精致的点心,卫岚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只是呆坐着,干等着罗维,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卫侍卫,”最后还是赵福跑来喊他,“公子要回府了,你快些去迎你家公子吧。”   卫岚出了宫室,才发现一场春雪竟是不知从何时起下了起来,远远地他就看见,罗维与龙玄站在廊下的一盏宫灯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走吧,”赵福在旁边催道。   卫岚现在怕见龙玄,看到龙玄在与罗维说话,他不自觉地就在想,他不会是在告诉公子秘药的事吧?这个想法,让卫岚的脚步越发地沉重了起来。   廊下,龙玄不顾罗维的冷脸,替罗维系上了裘氅的带子。到了这会儿,龙玄的眼中才有了真正的关切,“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你明天就要冒雪上路了,一路上多加小心。”   “你这人还真奇怪,”罗维说:“你还会在乎我的生死?我死了对你不是更好?”   “这是在宫里,”龙玄小声道:“小心被别人听到,我可从来没希望过你死。”   “你还是自己小心吧,”罗维说了一句。   “你这是在关心我?”龙玄道:“我以为你才是希望我死的那一个。”   “你真的是龙玄?”罗维瞪着龙玄,活了两世,他从来不知道龙玄也会与人说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还是说这人故意要引他在长明殿前犯错,因对皇子不敬,受一顿惩处?   罗维的头上沾了几片雪花,宫灯飘乎闪烁的光影下,龙玄望着罗维,也不禁感叹一声,这人真的是漂亮。   罗维往后退了两步,冷声问龙玄道:“你又在想什么心思?是你说这次为了江山,要合作,不会是你又有别的心思了?”   龙玄逼上前两步,仍是站在了罗维的面前,看罗维发间的雪花已经凝成冰珠,遂要伸手去掸。   “有话你就说话,”罗维又往后退,他不知道自己的头上有什么,要让龙玄伸手过来,就自己用手在头上胡乱摸了两下。   “我想说,”龙玄道:“原来人身上多些肉少些肉,真的会不一样。”   “你,”罗维只道龙玄这又是在骂他,就像从前他骂他死胖子一样,便回龙玄道:“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殿下到现在才知道吗?”   罗维的脸被风吹了后,红了一片,将他一脸的病容暂时掩了去,看在龙玄的眼里,这又是一种风情,让他看得有些入迷。   “公子,”卫岚这时走了过来。   “岚,我们走,”罗维回身看到了卫岚,没有片刻停留地就下台阶,要往卫岚那里去。   龙玄伸手要扶这个看起来,走路都走不稳的人,可是看到卫岚一个闪身就上了台阶,扶住了罗维后,他就收回了手。   “走吧,”罗维全身都依在了卫岚的身上,他现在感觉到冷,还感觉到疼,只想回暖和的被窝里去躺一会儿,“这该死的雪,”他在卫岚的耳边骂道:“冬天都过去了,还要下!没完没了了!”   “不都说瑞雪兆丰年吗?”卫岚看罗维对他还如平常,知道龙玄没有与罗维说秘药的事,这才放下心来,有心情与罗维说话道。   “我又不种地,”罗维如今最厌的就是下雪,看着漫天的飘雪,身上从内到外都发冷,好像全身上下的那点热乎气都被这雪带走了一样,“我管他什么瑞雪不瑞雪。”   卫岚扶着罗维上了软轿,从罗维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了伞,替罗维打着,“这是老天爷的事,”他对罗维说:“公子不喜欢,我们回府之后,不看它就是。”   两个小太监抬起了软轿,地上已经有了积雪,所以他们格外小心地迈着步,摔着了他们不要紧,如果摔着了轿上的这位贵公子,那他们就只能用自己的这条命来赔了。   罗维坐在软轿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发现龙玄还站在那盏宫灯下没有动过,罗维飞快地坐正了身体,再也不回头了。   “殿下,”福运小跑到了龙玄的身后,问道:“您回去吗?”   龙玄当然不会错过罗维回头的那一眼,看着这人受惊一样飞快地扭头,龙玄笑着摇了一下头。龙玄没有理身后的福运,下了台阶,他不会回倾文殿又能去哪里?   福运将手中的伞伸到了龙玄的头顶。   “不必了,”龙玄在雪中悠闲地走着,他不需要人给他打伞。回身看一眼福运拿在手里的伞,是青竹伞,这让龙玄想起在凤仪殿的那个雨夜,他被罚跪在殿外时,罗维为他撑的就是这样一把青竹伞。   福运将伞收起,主子不用伞,他们这些做奴才又怎敢打伞走在雪地里?   龙玄想着罗维,从长明殿到倾文殿的这一路上,没让他感到一丝无聊。他看着罗维一天天病弱,一个小胖子现在成了一个像被雕琢太过的玉人,漂亮精致了,也脆弱了,看着就像一尊一碰就会碎掉的白瓷。   “哥,”龙翔远远走了过来。   “还没睡?”龙玄站下来,等着龙翔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睡不着,“龙翔现在很是丧气,他向兴武帝要求随军出征,却被自己的父皇一顿臭骂,差点还挨了板子。兴武帝的大怒,让龙翔知道自己这次是绝无可能去北燕了。   “去我那儿吃些夜宵吧,”龙玄邀龙翔道。   “我听说罗维进宫来了,为什么他这个病鬼都可以去,我却不可以去?”龙翔跟在龙玄身旁小声抱怨道。   “闭嘴,什么病鬼不病鬼的?胡说八道!”龙玄小声喝了龙翔一声。   “又是闭嘴,”龙翔更是委屈了,“哥,你对罗维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连他也说不得了?”   188天性凉薄   怎么想的?龙玄觉得弟弟这是问了他一个很好的问题。一路与龙翔再无话,龙玄慢慢的在雪中走着。他当然恨罗维与他为敌,将他逼到今天这样一切都要重新谋画的地步。但龙玄也承认自己不能免俗,一切漂亮的人或物他都喜欢,何况还是罗维这样可以与他并肩的人。舅父柳双士活着的时候,说过他是个天性凉薄的人。龙玄想,可能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凉薄的人,柳氏一门的死,他也难过,但对罗维却始终喜欢多过了怨恨。他也不像龙翔那样说着要报仇的话,龙玄从就没想过要报这个仇,通敌卖国本就是以命相搏,所以输了就得愿赌服输,赔上性命,没什么好抱怨的。   “哥,”龙翔追上龙玄几步,喊了龙玄一声。   “走吧,”龙玄冲龙翔招手,也许是心中还想着罗维,他露给龙翔的笑脸,也格外的温和。   罗维回到车中后,就枕在卫岚的腿上睡去。到了相府后,又是卫岚抱着罗维回房。   魏太医苦着一张脸,给罗维端来了雪参汤。他已经接到兴武帝的圣旨,命他随罗维去北燕。看着罗维几口喝下参汤后,魏太医就跟罗维请假,他要回家去准备一下出发的行李,和家人道别。   “明日卯时,”罗维有些抱歉地冲魏太医说:“我们就要离京。”   魏太医只有苦笑,这种事他敢迟到吗?自从接手了这个罗家三公子后,他遇上的全是一不小心就要杀头的事。魏太医满腹苦水地带着小徒弟回家去了,一边自艾自怨,一边也只能自认倒霉。   罗维一碗雪参汤下肚后,身上又有了一些力气,对卫岚说:“我要洗澡。”   卫岚又陪着罗维去洗澡,这回卫岚是不敢再碰罗维了,事实上罗维泡进热水中后,就又睡了过去。卫岚替罗维上上下下洗净了身子,还仔细看了罗维的身下,还是红肿着,但已不像早晨时那样吓人了。   “公子洗个澡都能睡着?”守在澡池门口的小小看卫岚抱着罗维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卫岚小声道:“他累了。”   罗维的房里,七子已经将罗维要带上路的衣服都收拾好了,帮着卫岚将罗维放到了床上后,就对卫岚道:“卫大哥,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你也去收拾一下行李,公子这里我先看着。”   卫岚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要带的衣服不多,一个包袱很快就收拾了出来。卫岚翻开枕头,枕头下面的木匣还是他昨晚匆匆放进去的样子。卫岚直接拿起这小木匣,扔进了包袱里,他不想再多看这东西一眼,只要不看不想,他就不会经不住这东西的诱惑。如果可以,卫岚还是梦想他与罗维的将来,去宣州,去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就像罗维说的那样,就他们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   罗维熟睡了一夜,天亮之后,被卫岚叫醒,他们该动身了。   龙十五人奉兴武帝的命令来到相府,这次他们还是要跟随罗维再去一次险地。比起上次的郁州之行,这一次的北燕之行要凶险上数倍,所以临行之前,兴武帝对龙十五人是好一番的嘱咐,只怕他们不尽心。   比起兴武帝,罗知秋就显得洒脱的多。因为罗则还在养伤,朝廷要出兵北燕,罗维也要去北燕之事,相府里人人保密,是不得透露半句的。罗知秋和傅华送罗维一行人出了相府,罗相爷看看三子周身都穿得周正保暖,只拍拍罗维的肩膀,说了一句:“为父和你母亲在上都等你凯旋,沙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自己要小心。”   罗维跪下向罗知秋和傅华跪拜之后,起身上了马车,对最前方领路的相府侍卫说了一声:“我们走吧。”   看着罗维一行人在眼前越走越远,傅华问罗知秋道:“维儿会平安归来吧?他可还病着啊。”   “没事的,”罗知秋道:“拂衣大师说这孩子不是短命之相。”   傅华是个信佛的,听罗知秋这么说了,她的心是好受了一点。说话哄人的罗知秋心里,却半分的底都没有。谢语前一天就随去往东商的使臣走了,要说服东商出兵,也并非易事,罗维更是要去北燕军中做个自愿的人质,罗知秋突然觉得自己是老了,所以这些事才要由他的儿子和弟子去做,他看着他们身陷险境,却无可奈何。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罗知秋喃喃自语了一句,扭头对傅华道:“我们回去吧,维儿聪明,知道分寸,不会胡来的。”   “他哪是上阵杀敌的人啊,”傅华念道:“就与你一样,做一个文官,不也一样齐家治天下?这孩子这性子是从哪里来的?还是说我们老罗家他们这一代,都是从军的命?”   “不说这话了,”罗知秋想着罗维和龙玄商议出来的计划,他不知道在这计划里,罗维和龙玄两人谁是主谋,因为这个计划要玩弄北燕于鼓掌之中,太过恶毒。罗知秋宁愿相信这是龙玄的主意,他的罗维可没有这般的阴狠毒辣。“你不懂的,”他对傅华道:“两国交战,不是只看谁的兵强将勇,真正的将帅之才,要能决胜千里之外。”   “维儿有这本事?”傅华问。   罗知秋沉吟不语,罗维不曾习武,龙玄却是个文武全才。其实比起太子,这个二皇子,罗知秋心里叹一口气,龙玄倒是真的将帅之才,他欣常这人,但从不敢有半点的表露。道不同不相为谋,龙玄没有托生到罗知意的肚子里,就表明这一世他们只能是敌手,多说无益了。   上都北门,罗维下了马车,他看到了太子龙玉,三皇子龙行,还是龙玄。   “小维。”龙玉搀了一把要向他行大礼的罗维,“不必多礼了,我奉父皇的旨意,带着二弟,三弟前来送你。”   “小臣谢过二殿下,三殿下,”罗维又向龙玄和龙行称谢。   “小维,你平安回来时,我还来北门这里接你,”龙行是个与同母兄龙玉长相十分相像的人,只是身量上比龙玉要矮上一点。   “小臣记下殿下的话了,”罗维笑道。   龙玄没有参与这三个表兄弟之间的叙谈,走到了站在队伍最末的魏太医处,说:“罗维的雪山参用完了?”   魏太医忙道:“回殿下的话,还剩下了一点。”   “这个你收着,”龙玄将一个布包放到了魏太医的手上,“这虽不是百年的参,但也是雪山参,一路上你记着给他吃。”   “是,”魏太医应道。   “我知道你也是用毒的行家,”龙玄拍了一下魏太医拿着布包的手,“所以我不会傻到在这里面放毒。”   罗维这里上了马车,听到龙玄在车窗外对他道:“罗维,我们乌霜城见吧。”   罗维坐在车中却没有出声。   189当头一棒   往云关去的路很远,却是一路无话。   罗维在魏太医的照看下,一路上竟是没有再发过病,虽然一路奔波劳累,但站在了云关大帅,罗启面前的罗维,脸色比起他在上都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身体怎么样了?”罗启将罗维周身看了一遍,才问罗维道。   “已经好了,”罗维在罗启面前转了一个圈,说:“你看,我都长胖了。”   “你身上的肉在哪里?”罗启看罗维面色还算红润,一直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些下来,在罗维的头上敲了一下道:“你指给我看看?”   “大哥!”罗维抱住了脑袋,“怎么又动手了?”他冲罗启小声抱怨了句:“我不是小孩子了。”   “老婆没进门,你就永远是小孩子,”罗启又在罗维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去年才娶得亲,”罗维翻了一个白眼,他这个哥子还真会找话说。   罗维话音一落,周围一片笑声。   “进帐,”罗启反而闹了个红脸,一边与罗维并肩走着,一边说了正事:“爹给我来的那封信,险些吓死我和你大嫂,小维,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们了。”   “知道了,不会了,”罗维答应道。   “我们本来已经离了云关去上都看你,没想到在半路与宁飞遇上,我们便又往回赶,”罗启与罗维说起这些天来他这里的事,“几日之后,圣旨就到了,让我们准备出关,等你来了后,就往乌霜城去。”   “常凌人呢?”罗维在罗启的军中走了这半天,没看到副帅常凌,就突然开口问道。   “谁?”罗启正与罗维说着事,被罗维这突然一问,没反应过来。   “常凌,”罗维说:“大军就要出征,他怎么不在?”   “你常大哥应该在往这里赶的路上,”罗启没有注意到罗维说起常凌时,语气中的森冷,说道:“他数月之前回岭南去了。”   “岭南常氏出什么大事了?”   “我只是听说,”罗启说:“你常大哥的三妹可能是要进宫了,这个妹妹是你常大哥唯一的同母妹妹,自小就宝贝的紧。”   “岭南常氏的嫡女,”罗维道:“身份贵重,看来是要配皇子吧?”   “他们家里是这么打算的。”   常氏嫡女,罗维想着,猛地一停步,站了下来,他怎么会忘了这个人?平章帝的皇后,常氏瑞芸后,不就是这个岭南常氏的嫡女?   “小维你怎么了?”罗启一脸奇怪地问罗维:“怎么突然不走了?走不动了?”   “不是,”罗维脸上堆了笑,走到了罗启的身边,“我们进帐说话。”   “真的没事?”罗启不放心地问。   “没事,大哥我们快些走吧,”罗维嘴上说着没事,脑子里却像在走马灯一样,常瑞芸应该不是这个时候就到了龙玄的身边啊,他记得龙玄这一次立的正妻,是一个姓周的大族女子。对了,罗维想起来了,上一世的周氏王妃,是右相柳双士给龙玄选的,现在柳双士已死,这个周氏与龙玄这一世的夫妻缘份看来也就这样尽了。只是龙玄现在失势,岭南常氏还要将家中的嫡女送到龙玄的身边吗?常凌还是云关的副帅,这常氏想做什么?   “小维?”罗启拍了拍帅案,罗维从进到他这帅帐中起,就低头想着心思,想得连头都不抬,这个小弟的心思,罗启现在是越来越弄不懂了。   罗维这才收回了几乎飞到天外的心思,走到罗启的帅案前,说道:“宁飞是不是把话都说与大哥听了?”   “说了,”罗启说:“其他的我都同意,只是你要去司马清沙军中的事我不同意。”   “这可有陛下的旨意,”罗维笑道:“大哥不同意,得回上都找陛下说去了。”   “你们这是胡闹,”罗启发了急,将手边的地图一摊,指着龙玄定下要与乌霜铁骑决战的那处平原道:“这天水原,是能打仗的地方?这是谁告诉你们的?”   罗维说:“这里不是平原吗?正好适合两军对垒啊。”   “你和二殿下都没去过这里,怎么就能知道这是个能两军对垒的地方?”罗启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的手在地图上点着,“这些地方都是沼泽,瘴气重到连飞鸟都过不去,从来荒无人烟,连驻军我们都驻不了,这仗要怎么打?”   罗维指了一处刚刚罗启没有点到的地方,说:“那这里呢?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罗启扶额,“小维,你们要骗开乌霜城已是不易,再要骗莫还桑退兵至天水原,大哥觉得这已经是不可能。你们还想定下莫还桑退到天水原的地方?莫还桑不是傻子,他知道进了天水原,他就是入了一条死路,他是不会进去的。”   罗维看着地图,这地图与兴武帝和龙玄手里的又是不同,“这地图,”他对罗启道:“与我在宫里看到的不一样。”   “这是我才绘的,”罗启道:“天水原在冬天是冻原,到了冬去春归,冻原上的雪融化之后,遍地都是泥泞之地。那里没有人烟,如果不是常年行商走那条路的人,这个季节没人敢进天水原的。”   “这是为何?”   “到处都是泥潭,分不清路和沼泽,进去不就等于送死?”   罗维愣怔着,他人还没到乌霜城下,自己的大哥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引莫还桑的乌霜铁骑到天水源头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要怎么办?   罗启搬了张椅子来,让罗维坐下,又往罗维的手里塞了一杯热水,这才又说道:“等我们进到乌霜城内,小维你也不用去司马清沙的军中,我们当时就夺下乌霜城。大哥就在乌霜城下与他莫还桑一决高下,大哥难不成就打不过他莫还桑?”   “莫还桑哪里能是大哥的对手,”罗维说着这话还是冲罗启摇头,“只是乌霜北城前一马平川,我们无险可守,乌霜城我们守不住啊。”   “你还是不信大哥可以胜过莫还桑?”罗启不悦道。   “莫还桑一定要死,”罗维望着罗启说道,心里加了句,因为这是上一世将大哥你马踏成泥的仇人。   “所以呢?”   “我们先进到乌霜城再说吧,”罗维说道:“等二殿下他们的后军到了,我们再一起商量一下。”这个时候,想到龙玄,让罗维觉得丧气,遇上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却想着龙玄可能有办法,“该死!”罗维骂了一声。   “你这是在骂谁?”罗启问,他听罗维这一声骂,听得莫名其妙。   罗维自己也不知道他在骂谁,骂他自己,骂龙玄?还是北燕的那帮君臣?   190驻兵乌霜城下   兵贵神速,罗维到了云关军营的第二天,已经准备好出征的大军就只等罗启一声命下,出云关直扑乌霜城下。   叶秀来送罗启和罗维。   看着叶秀微微隆起的肚腹,罗维难得的笑得没了形象,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   “笑得真傻,跟你大哥一样,”叶秀推了罗维一把。   罗维凑到叶秀身前,小声道:“大哥都没跟我说。”   叶秀正色道:“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小弟你给嫂子听着,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嫂子就在云关这儿等你,听见没?”   “好,”罗维一口答应,“大嫂放心吧,我会自己保重的,就是大哥我也会看着他的。”   “他用不着你看着,”叶秀说:“你管好你自己,我就放心了,岚,”说着,叶秀又对站在罗维身旁的卫岚道:“你得看好小维啊,你自己也要小心,跟小维一起好好的回来。”   “是,”卫岚说:“卫岚记下了。”   “我们走吧,”罗启走了过来说道。   “大嫂,我走了,”罗维冲叶秀挥了挥手,与卫岚一起往中军那里去了。   “我走了,”罗启这才对叶秀低声道。   “去吧,”叶秀只伸手摸了一下罗启身上的战甲,这战甲她昨夜又擦拭了一夜,现在罗启一身的盔明甲亮,让叶秀很满意,她对罗启道:“我等你回家。”   罗启上马,再看一眼马下的叶秀,目光在叶秀的肚腹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就冲自己的传令将官一挥手。   出征的号角吹响。   三十万云关铁骑悉数出关。   昼行夜驰十三天之后,周军到了乌霜城外五十里,于荒漠之中扎下营寨。   “前面就是乌霜城,”罗启与罗维站在营里的瞭望台上,指着前方的城池告诉罗维道。   “怪不得叫乌霜城,”罗维亲眼看了这乌霜城后,才知道原来乌霜城的城墙是由黑色的城砖垒起。远远望去,除了城楼上飘扬着的五彩旗织,这城就是一座黑色的城池,面对着北来的人们,立在两处深渊山谷之间的背脊处,如同一只遍体黑羽的秃鹫。   “公子,”七子来到瞭望台下,对罗维说:“那个姓孙的又来了。”   “来得挺快,”罗维对罗启小声道:“是司马清沙的手下孙离,我去见他。”   “我也要一起去吗?”罗启问。   “不用,”罗维被罗启扶着,下着瞭望台由木棍子临时钉起来的木梯,说道:“有些话,大哥在场,这孙离就未必敢说了。”   孙离在罗维的帐中等着,他也坐不住,来回走着。这些日子,他的生活就是来回奔忙。大周的大军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可是如今站在贺方城头,就可以看到乌霜铁骑身影的司马清沙,还是在望眼欲穿之下,抱怨周军的“姗姗来迟”。   “孙将军,”罗维进到帐中,冲孙离就是一抱拳,道:“我们已是尽快赶来,不知道清沙太子那里的情况如今怎样了?”   罗维的话问得关切,看不出一点虚假,孙离也不知道能不能信这人,想信可又不敢信。“公子,”孙离冲罗维行礼的同时就说:“我家主人等公子可是等得心急。”   “我们大军已经到了,”罗维拉孙离坐下道:“就看清沙太子那里安排的如何了。”   孙离道:“公子,周军进了乌霜城后,你真的与我去见我家主人?”   “有些话我是想与清沙太子当面说的,”罗维笑道:“罗维不才,愿与清沙太子有难同当,这一点,孙将军可以相信罗维。”   “公子到时若是改变主意,那在下就,”孙离威胁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罗维应该懂他的意思。   “到时孙将军就在我身边吧,”罗维自然是懂,说道:“领兵的大帅就是我的大哥,孙将军也应该知道我们兄弟感情很好,所以他不会不顾我的性命。”   “公子允我带人跟在公子身边?”   “是,”罗维道:“到时我们进乌霜城,就麻烦孙将军护卫我吧。”   罗维这样说了,孙离也无话再说了。如果到时周兵进乌霜城后就翻脸,那他一定会对罗维痛下杀手。罗维以命来做抵押,这在孙离看来,已经是这位贵公子能做的最大的抵押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孙将军的好消息,”罗维最后道。   孙离来去匆匆,乌霜城的事他还需要安排。   卫岚送孙离出了周军的营地,回到帐中,就看见魏太医正站那儿看罗维喝一天三顿的参汤。   “人走了?”罗维喝完参汤,也不讲究,就用自己的手背擦了擦嘴,问卫岚道。   魏太医看到罗维这个样子,强忍着没有摇头,旁边就放着巾帕,这人不用,只是用手。外面的人都道罗家三公子,是个怎样的富贵人儿,其实看了真人,这人哪有一点大族公子的样子?“公子议事,我就出去了,”魏太医对罗维说。   “哦。你出去吧,”罗维看一眼魏太医一本正经的脸,没能看出魏太医的心思来。   “都说好了?”卫岚在魏太医出去后,就问罗维道。   “说好了,”罗维说:“就等他们打开城门了。”   卫岚说:“他们能打开城门吗?孙离说他是混出城来的。”   “能混出来,就说明孙离他们已经可以控制乌霜城,”罗维看到孙离可以来来回来进出乌霜城这些次,就一点也不担心孙离他们打不开乌霜的城门。   “公子,”卫岚绕过了隔着他与罗维的桌案,走到罗维的近前,“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我能知道吗?”   罗维这回倒是看到了卫岚眼中的焦急,说:“岚,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公子的计划有变,”卫岚说:“到时候公子再自作主张,”他指了一下罗维残了一指的手。   “也没什么,”罗维突然就有点心虚,对卫岚道:“只是进城那一天,孙离会带着人跟在我的身边,岚那天就不用跟着我了。”   卫岚想罗维这话,一时想不明白。   “就是这个,没有别的了,”罗维冲卫岚笑,带着些讨好。   “他那时就要用公子当人质?”卫岚脑子转了几个弯,想明白了这个安排意味着什么后,当下就阴沉了脸,“这人好大的胆子!”   “其实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罗维目光躲闪地道:“岚你也不要生气,只有这样,人家才肯给我们开城门啊。”   “不行,”卫岚说:“我不放心。”   “放心,”罗维拉住了卫岚的手,“他们也不敢让我受伤的,不然他们拿什么赌乌霜城还会回去?岚也不会离我多远,就是隔着几个人,我就在你眼前。”   “公子怎么总是喜欢以身犯险呢?”卫岚气急地问罗维道。   “因为值得啊,”罗维说。   这个回答,终于让好脾气的卫岚气急加上败坏了。   191擒贼应先擒王   龙玄迟了罗维这一路军十天到了乌霜城外五十里的这处大周军营里。加上龙玄带来的这二十万兴武帝从各地征调来的大军,大周在乌霜城下已经集结了大军五十万之众。   龙玄到了军营后,直接就被罗启迎入了中军帅帐。   “殿下一路上辛苦了,”罗启与龙玄说着客套话。   “还好,”龙玄若无其事地看一眼罗维,见罗维气色还好,便不再看,对罗启道:“本来我们可以再提前三日到,只是一路上都在下雨,道路泥泞,大军无法急行。”   帅帐里的罗家兄弟都看到龙玄身上沾着的泥水。龙玄与罗维不同,不能大张旗鼓地以皇子之尊随军前来,这样他就无法再得司马诛邪的信任。龙玄一路上只能是混在骑兵营里,当一个小小的骑兵,这一路上苦头是吃了不少。   龙玄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不在意地用手掸了掸沾在他胸前的,一块大块的泥土,说:“我早就听说到了春夏,乌霜城这里的路就是鬼见愁,这回总算是见识到了。   罗维说:“那你知道天水源头那里到处都是沼泽吗?”   龙玄坐了下来,喝一口罗启为他倒的热水,说:“听说过,但我没有亲眼看过。”   罗维道:“那你怎么让莫还桑退兵到天水原?真当他是傻子吗?”   “原来云起你不知道那里有沼泽啊,”龙玄说了一句。   罗维冷道:“我又不是带兵的将军,也不是个生意人,要成天在家里看着地图过日子吗?”   “小维,”罗启看罗维对龙玄说话用的这种口气,着实是不敬,忙出声阻止罗维。就算他们罗家保的是太子,可也不能对一个皇子如此不敬啊。   “没事,”龙玄在罗维面前倒是有了一副好脾气,说道:“不是有可以驻兵的地方吗?”   罗启道:“是有几块可以对阵的空地,可是殿下要怎么让莫还桑进天水原?”   龙玄说:“他为了司马诛邪可以起兵造反,我想同样为了司马诛邪,他也可以进天水原吧?”   “你要抓了司马诛邪?”龙玄的心思,罗维从来不用多想,马上说道:“拿司马诛邪威胁莫还桑?”   “你去司马清沙的军中,我也会去司马诛邪的军中,”龙玄看着罗维道:“只要在诛邪的身边,我想我就有机会将他带出莫还桑的大军。”   “这可能吗?”罗启像在听天方奇谭一般。   罗维却只是问龙玄道:“如果你带不出司马诛邪呢?”   “攻败垂成在此一举,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做成此事,你不必担心,”龙玄说道。   罗启在一旁道:“这个莫还桑为何会愿意为司马诛邪如此卖命?”   “司马诛邪的妻子就是出自乌霜莫氏吧,”罗维说,他还真没想过此事。   龙玄就道:“我们只要知道他愿意就好,至于为什么,这是别人的事,我们没必要知道。”   罗维点头,这话他同意。   罗启看这两人的样子,突然有些语塞,看来是他多此一问了。   龙玄一杯热水下了肚,在帅帐里坐了这一会儿,身上也暖和了,就对罗启道:“世宜,我们还是再说一下进军的事吧,等我们分赴三处,再想联系,就不那么方便了。”   罗维走到了罗启的帅案前,在一堆大大小小的行军图里,将罗启自己画的那张北燕地图找了出来。   “卫岚呢?”龙玄也走到帅案前,目光扫过这张地图,露出了些许的赞赏,嘴里却又问罗维道。   “你问卫岚做什么?”罗维马上就警觉了起来。   “你不习武,”龙玄道:“去了司马清沙那里,他得一步不离地跟着你。罗维,这件事,你瞒着谁都可以,但卫岚是要保你命的人,你任何事,无论大小都要让他知道。”   “殿下这话说得在理,”罗启说道:“小维,让岚来吧。”   罗维狐疑地看着龙玄,这人有这么好心,还真能想着他的生死?   “如果司马清沙不出贺方城,”龙玄道:“我就是引来了莫还桑,又有何用?罗维,你与我一样,没有退路的。”   “知道了,”罗维在心里说服着自己,至少在现在信这人的话一次吧,“大哥,让人传岚来吧。”   卫岚进到帅帐中后,除了行礼问安时看了龙玄一眼之外,再也没抬头看过龙玄。他只是安静地站在罗维身侧,认真听着帐中三人间的商谈,将这些话一一都记在心里。   入夜之后,粮草营那里传来一阵骚动。   “出了何事?”罗启本已准备出帐去查看,与匆匆进帐的宁飞几乎撞了一个满怀。   “雨水冲了十几车粮草,”宁飞就是从粮草营那里过来的,全身上下都是湿透。   “怕什么来什么,”罗启懊恼道。他就是怕连日来的大雨湿了军中的粮草,才把粮草营安在了一处高地上,没想到他军中其他地方还只是进水,这安在高处的粮草营竟是被水冲了。   宁飞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雨水,我看到那地下好像在往上冒水,末将已经命他们搬粮草了。”   “殿下,”罗启对龙玄道:“末将去看一下粮草营。”   龙玄只将头点了一下。   罗启和宁飞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这里气侯不好,”龙玄将手中用来指图的笔往帅案上一丢,对罗维说道:“我们最好是速战速决。如果这战事拖上一年,到了来年冬天,我们还是回不了上都,那我们就准备跟大军一起冻死在这里吧。”   “天冷就多穿衣,”罗维道:“战事一开,谁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一年?我看这时间也只够我们将莫还桑引到天水原。”   “你就这么不信你大哥的本事?”龙玄听了罗维这话,心下生了不解,“莫还桑在你看来,远胜于你大哥?”   “这倒不是,”罗维道:“只是这人名声在外,总不会是吹牛吹出来的。殿下,我倒是觉得,你打司马诛邪的主意,为何不干脆看看有没有机会,将莫还桑除掉?”   “你要我在乌霜大军中,杀掉莫还桑?”   “擒贼先擒王,没有了莫还桑,司马诛邪这个瞎子能有多大的本事指挥乌霜铁骑?”   龙玄“哈”的一声笑出了声来,“罗维,如果我杀了莫还桑,司马诛邪是没本事坐镇乌霜铁骑,可我要怎么全身而退?你这是想我也死在乌霜大军中吗?”   “我怎么会打这种主意?”罗维也笑,道:“我只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殿下见机行事就好,不必勉强。再说,殿下要杀一人,会没有办法吗?杀人不必见血啊。”   帐外的雨越发的大了,雨点落在帅帐上,发出急速的滴哒声,像是无数人一起敲着不间断的鼓点。卫岚望着面前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竟都是一片愉悦,只是眼睛都是冷的,卫岚开始感觉到,罗维与龙玄之间自有他们的一个世界,外人插不进去。   罗维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他仍是看着龙玄,却握住了卫岚的手。   龙玄看到了这幕,笑容未变,只是眼中的目光更是冰冷。   192我将罗维托付于你   孙离接到了罗维的消息后,第二天的下午就又来到了周军的军营。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周军的联营明明身处一片荒漠之中,现在却好像陷在了一处偌大的泥潭里。站在大雨中的周兵们,让孙离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再无处可去,他们就只能在这泥潭里腐败发烂,直至烂成一具白骨。   罗维的帐中也进水,不过他的神情看起来还算轻松,甚至还有心情与孙离闲话几句。   孙离问罗维道:“公子,在下刚刚看你们这联营,比在下上次来时,要大了不少啊。”   罗维一脸无奈地道:“孙将军也看到这雨下得不停,我们现在就是泡在泥水里,许多原本安营的地方,已经不能用了,我们只好重新再扎营帐。”   “原来如此,”孙离冲罗维拱手道:“公子受苦了。”   “这点苦不算什么,”罗维望着孙离笑道:“孙将军能看出我们这营盘变大,眼力不错。清沙太子好福气,手下竟有孙将军这样得用的人才。”   孙离讪笑,罗维的话意有所指,在暗讽他还是不信他。孙离此时不敢再接罗维的这话往下讲,毕竟司马清沙那里还等着这周兵去救命。“公子准备何时进乌霜城?”他问罗维道。   “明天清晨,”罗维说:“孙将军可以在那时打开乌霜城门吗?”   孙离忙就道好,他已经等了罗维这些天,早就心急,这时终于等到罗维开口要进乌霜城了,孙离只怕罗维这里再生变故,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   “那好,”罗维很爽快地道:“明日寅时,乌霜城下,孙将军来护我入乌霜吧。”   罗维一连十天迟迟不松口进乌霜城的事,让孙离开始疑这人又变了心思,要与他家主人谈什么条件了,今日总算得了准信,孙离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公子放心,”他起身郑重其事地对罗维道:“在下明日寅时与公子在乌霜城下见。”   “那我就与将军一言为定了,”罗维说着,对身侧的卫岚道:“岚,你送孙将军出营去吧。”   “将军请,”卫岚走到孙离身边,做了一个往外请的手势。他对这人全无好感,但此刻也不得不做出一个恭敬的姿态来。   孙离离开周军军营时,看了看天上如泼的大雨,看来他还得谢这场连日的大雨,让罗维再也耐不住要进乌霜城了。   进城的时间定好了,周营里就忙碌开来,准备拔营起寨,前往乌霜城。   营里的将军们只要身份够的,都跑来找罗启。这次出关让他们心里没底,这是要打乌霜城了?可是没人跟他们说要怎么打啊,就算是要强玫,现在这样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泥坑的地,连马都跑不起来,这仗要怎么打?   “已经安排好了,”罗启安抚他手下的这些将军们道:“明日出兵,全军上下不可有一丝动静。牲畜的口鼻四蹄都用布扎起,战马的悬钤全都摘下。”   “这是为了什么啊?”有将军问罗启道:“我们就这么静悄悄地去?”   “是啊,”罗启道:“这事朝廷那里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只要听命行事就可。还有,明日谁要弄出动静,坏了本帅的大事,定斩不饶。”   将军们都领命去了。虽然他们想不明白这里与上都相隔万里之遥,朝廷怎么安排他们打这场仗?不过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所以罗启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大军即将开拔之时,罗启才得空来看罗维。他进罗维的帐中时,卫岚正好在帮罗维往身上穿衬内的软金甲,罗启进帐后,接了卫岚的手,帮罗维穿了起来。“离了大哥的军中,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了。大哥知道你是个聪明的,”罗启与罗维说道:“可智者千虑尚有一疏,你去司马清沙那里,也要听听岚他们的话,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作主,不听劝。”   “好了大哥,”罗维笑道:“我又不是刚愎自用的人,我会回来的。等我们回到云关,说不定大嫂就已经给我又添一个小侄儿了。对了,大哥,你给孩子想好名字了没有?”   罗启被罗维弄得哭笑不得,“这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事?”他替罗维穿好了软甲,在罗维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才道:“这甲也是御赐的吧?”   “是啊,”罗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软甲,“说是穿上这个就刀枪不入,我是不相信。”   “御赐之物,也是能胡说的?”罗启瞪了罗维一眼。   罗启是个素来严肃的人,就是不瞪眼时,都没人敢与他多话的,可这罗维却是不怕他这大哥的,仍是一张笑脸对着罗启,说:“大哥,你说你的儿子以后也要习武从军吗?”   “你想想后面怎么办是正经,”罗启又帮罗维往身上套着冬衣,说道:“那是以后再说的事,你怎么知道这次出来的不是个小侄女?”   “小侄女我也喜欢啊,”罗维说:“我们家里还就是少了一个女孩儿呢。”   “够了,”罗启说:“别再说废话了,你只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行,”罗维动动了手脚,来回走了几步。厚重的冬衣,加上里面的软甲,一起穿在身上,让他有点行动不便,透不过气来。   “太重了?”罗启问,看罗维点头,就说:“这天太冷,你不多穿点不行,习惯了就好。”   卫岚送了雪参汤进来,递到了罗维的手上。   罗启突然冲卫岚抱拳行了一礼。   “大公子,你这是?”卫岚被罗启这突如其来的一礼弄得一惊,忙侧身躲开了罗启的礼。   “岚,”罗启对卫岚道:“我将小维托付于你了,他是个不会武的,身子也不好,你是个稳重的,小维也听你的话,他就全仗你照顾了。”   “大公子放心,”卫岚忙道:“卫岚拼了一死,也会保公子周全的。”   “呸,”罗维听了卫岚这话,却是变了脸,往地上呸了一口,道:“说什么死不死的?真到了那种时候,你要敢拼掉自己的命来救我,我一定死在你前头,岚,你信不?”   卫岚看着罗维发了傻,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说话啊!”罗维拉扯着卫岚的衣襟道:“你记住我的话没有?”   卫岚轻声对罗维道:“公子要是有事,那卫岚要怎么活?”   “好了,好了,”罗启在一旁看这两人,觉出点什么来了,只是这时出征在即,他来不及细想,对罗维和卫岚二人道:“你们都不会有事的,都要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   “没错,”罗维看着卫岚道:“我们都要平安无事才好。”   “嗯,”卫岚说:“我记着公子的话。”   “宣州?”罗维道。   卫岚点头。   两人这才相视而笑,只罗启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   193乌霜城归之日   此前一直谋画着乌霜城,可当罗维真正站在了乌霜城下时,他的心情反而平静的很。孙离带着人来到罗维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圈,将罗维置于了他们的控制之下。   “公子,这就进城?”孙离问了罗维一声。   “进城吧,”罗维说道,语调轻松到不像是要进乌霜城,倒像是要回自己的家门里一样。   孙离的一个手下往天空放了一支响箭。   瓢泼大雨中,罗维看着这响箭飞向了不见星月的天空,发出一声长久且尖锐的厉响,之后就如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绽放,随即泯灭雨中,不留一点痕迹。   乌霜的城门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在周军们惊愕地目光中,轰然洞开。   宁飞带着前锋营就等在城门之外的护城河边,看着城门洞开,架桥落下,宁飞只对部下们说了一个字“冲!”就一马当先,往乌霜城里冲去。   后面的兵将都是云关铁骑的精锐,看宁飞马往前冲,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潮水一般往乌霜城里涌去。   孙离紧张地几乎紧贴到了罗维的身上。   “我们也进城吧,”罗维拍一下孙离的肩头,“不用紧张,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此时周军已经点上了火把,孙离着见罗维脸上此时还是带着笑容,“公子请,”孙离话音因过分紧张而显得颤抖。   罗维打马要往前去,就看见他马前不远处的灯火之下站着龙玄,罗维无法再停马,只得从龙玄的身边走过。走出很远了,罗维忍不住再回头,那处灯火之下,龙玄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人要趁乱去往司马诛邪的军中,此行凶险不亚于他。   “公子在看什么?”孙离问,此时他的神经高度紧张,罗维的一举一动他都紧盯着不放。   “没事,”罗维在马上坐正了身子,“我们不停留,”他对孙离道:“直接穿城出北门,去你主人那里吧。”   “一切听从公子的吩咐,”孙离巴不得这样,忙就应声道。   龙玄和自己的侍卫隐在了云关铁骑之中,他看着罗维从他身边打马而过,这人不曾习武,但骑在马上的身姿,不见病弱之气,倒有几分矫健。   “殿下?”侍卫喊了龙玄一声。   “我们走,”龙玄道。他再往前看时,罗维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这人会活着回来,龙玄对自己说,我还没允他死,这人怎么会死?   城门这里,地上城上都倒了不少北燕军人的尸体,地上的人血被大雨冲刷着,往护城河里流去。虽还没到染红护城河水的地步,但看地上一道道暗红色,溪流一般的浊水,就能知道,在周军还没进城之前,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撕杀。   罗维打马急行,来不及细看从他身边快速闪过的乌霜城景。他只看到这街上的民宅都是门窗紧闭,里面的人想必已经被这变故惊得六神无主,只敢龟缩家中,听天由命了。“莫还桑的家人,你们想怎么处置?”罗维快到乌霜北门时,才想起来问孙离道。   “公子不知啊,”孙离叹气道:“莫氏族人这次都被莫还桑带入了军中。”   “带着族人一起?”罗维闻所未闻道:“老人孩子也一起带去了?”   “是啊,”孙离道:“莫还桑是铁了心要造反,如果此次造反不成,就准备带着他的族人一起死。”   “置之死地而后生,”罗维擦一擦脸上的雨水,“你们的这个莫大将军还是一个烈性的人啊。”   孙离恨道:“公子莫说这话,在下恨不得手刃此贼。”   “会有机会的,”罗维道:“到时候孙将军的富贵不可限量,可别忘了在大周,还有一个罗维啊。”   孙离强笑道:“公子又与在下玩笑了,在下的富贵与公子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等清沙太子登上帝位,”罗维小声对孙离道:“你还怕他会亏待你?”   孙离也小声回罗维道:“那在下就先谢公子的吉言了。”   两个人说着话,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策马狂奔,不久就出了乌霜北门。   卫岚,龙十等人一起跟在后面,见已经出了北门,便马上上前来。孙离的手下也识趣,让出了位置。   “公子,”卫岚手指他们身后的城楼,告诉罗维道:“大公子在上面。”   罗维在马上回首,看见罗启站在乌霜的北城楼上,便冲着罗启挥了挥手。   罗启附身在城墙的垛口上,嘴巴一开一合,在向罗维说什么。   雨声太大,乌霜的城楼也太高,罗启的话罗维是一句也没能听到。罗维只能指指自己的耳朵,又冲罗启摇了摇手。   “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大哥等你回来!”罗启在城楼上放声大喊。   罗维这回能听到罗启的声音,却仍是听不清罗启说了些什么,最后只能冲罗启挥手再见,留给罗启一个无碍的笑容,与孙离一起往北去了。   宁飞走上北城楼时,罗维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大帅,”宁飞走到罗启身边,小声对罗启道:“二殿下他们也出城了。”   罗启这才收回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目光,城外几匹马也是往北去,只是选了与罗维他们不同的一条路走。   “城门现在要关吗?”宁飞问。   “再等一下,”罗启说。   不多时,城中有些大胆的百姓,看周兵只是满大街小巷地搜隶属乌霜铁骑的北燕军人,对他们这些老百姓却是视而不见,又看北城城门一直没关上,先是有几个无家无业的光棒汉子跑了出去,城上的周军看了也当没有看到,这下往北城这里跑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罗启一直在城楼上看着,当心里数着跑出去的百姓约有千人了,才对宁飞道:“子舟,关城门,再有往外跑的,一律赶回去。”   宁飞领命而去。   罗启命中军官喊来军中的文书,道:“去写一张安民告示,告诉城里的百姓,我们是应清沙太子之邀,前来北燕帮他们剿灭莫还桑这个叛臣贼子的。让城中的人不要忧心,我们周军不会久留这里,乌霜城还是北燕的乌霜城。”   “大帅?”文书一脸的错愕,这乌霜城还要还回去?   “你不要多问,随你怎么写,但意思要写到,”罗启背对着文书道。   “学生遵命,”文书也领命去了。   罗启站在乌霜高高的城楼上,北风呼啸,雨水冰冷,手抚着乌霜城楼上的乌色城砖,罗启没想到他真的能有站在乌霜城楼之上的一天,这是他儿时的梦想,今日成真,却又平顺的恍如一场美梦。   宁飞上城楼来复命,看罗启冲他招手,忙走到罗启的身旁,道:“大帅还有吩咐?”   “子舟,”罗启轻声对宁飞道:“今日就是乌霜城归之日啊。”   宁飞竟也伸手摸了一下乌霜城头的城砖,潮湿并且带着彻骨的寒冷。他与罗启一起望着远方,一直往北,过了他们目光所及的地平线,应该就是天水原,那里还有一场鏖战在等着他们。   194北燕军营   北国的春天虽也满眼的新绿,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罗维一路上跟着孙离,既要避开莫还桑的人马,又要马不停蹄地星夜赶路,原本养得还有些红润的脸色又变得青白。所幸他自己心里的弦总是绷着,精神紧张之下,别人看他的样子不好,可罗维自己没觉出累来。   卫岚几个人轮番找魏太医,都担心罗维的身体。魏太医对这几人一律白眼伺候,现在这样天天奔命一样的赶路,他能有什么办法,让罗维的身体好起来?摸摸自己身上的药材包,不光是龙玄给了雪山参,兴武帝给的药也都是宫里最上等的补物,如果不是这些千金难求的好东西,罗维说不定就已经入土为安了。   就在罗维一行人往贺方城赶的时候,东商的大军在其摄政亲王杨元素的率领下,过了春渡关,直往贺方城下而来。   “乌霜铁骑骁勇异常,”罗维看孙离得知东商大军也入北燕之后,整个人都要站立不住昏倒的样子,便向孙离解释道:“这次不把乌霜铁骑全歼,你北燕日后就会后患无穷啊。”   孙离说:“乌霜铁骑中也有可被我家主人收用之人,为何要全歼?”   “人心难测,”罗维说:“清沙太子怎么知道投到他身边的人,没有别的心思?那可都是跟着莫还桑出生入死的人,如果连出生入死的交情都可以丢下的人,孙将军,这样的人你敢用?”   孙离无话可说,乌霜铁骑就是莫家天下,司马清沙要想收用,谈何容易?   一月之后,罗维一行人才赶到了贺方城下的北燕军营。此时司马诛邪和莫还桑的大军已经后撤,而东商的大军也离贺方城不远了。   罗维没有进贺方城,只让孙离进城去替他通报司马清沙一声。   这一行人一月以来都是日夜两班倒地赶路,个个都脏得不成样子。罗维让大家都去梳洗,他自己也和卫岚一起洗了一个澡。   “要见正主了,我得将自己收拾干净一点,”趴在澡桶沿上,罗维闭眼打着嗑睡,对在身后为他擦着背的卫岚道。   “又瘦了,”卫岚摸着手下的一把骨头,似是抱怨般地说了一句。   “乱说,”罗维自己掐了一把腰间,揪出一团肉来给卫岚看:“再瘦我还有人样了吗?这是什么?还能是长在别人身上的肉?”   “好了,”卫岚拍掉罗维的手,细皮嫩肉的人,就算是自己掐得,不会自个儿掐疼了自个儿,这腰上也红了一片,“很快就洗好了,你就别乱动了。”   “这澡桶还真大,”罗维打了一个呵欠,“我们两个人在里面都还有空余的地方,好像再进来一个人也行。”   “你还想让谁进来?”卫岚凑到了罗维的耳边问道。   罗维洗澡之前刚喝过汤药,这会儿被澡桶里的热气一熏,脸颊上有两抹不太正常的嫣红色。他扭头冲卫岚笑,“除了你,还能有谁?我是那种不正经的混蛋吗?”   卫岚摇头,说:“闭一下眼睛,头发还要再洗洗。”   罗维听话地闭上眼睛,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了有东西进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也没深入,只在入口处停着。“岚,”罗维小声叫了一声,眼睛却仍闭着。   “一下就好,”卫岚在罗维的耳边道。   罗维的手往后摸,“你这样就够了?”他笑卫岚道:“还是我帮你吧。”   卫岚闷哼了一声,将罗维搂得更紧了些。   这场情事结束后,罗维依在卫岚的怀里几乎就要睡过去。   “出去再睡好不好?”卫岚也是搂着罗维搂了好一会儿后,才对罗维道。   “嗯,”罗维这才睁开了眼,道:“司马清沙也快要到了,我还得应付这人呢。”   卫岚将罗维全身上下又洗了一遍。   罗维自己站了澡桶外,穿着衣服,一边看着卫岚洗,说:“莫还桑退兵,看来龙玄已经到了那边的军营里。”   卫岚说:“那公子是要说服司马清沙出兵了?”   “嗯,”罗维说:“岚你在这里先洗着,我回帐去等司马清沙了。”   “我马上就好,”卫岚这时不敢让罗维一个人走。   “你洗干净一点,”罗维走到澡桶前,将澡胰子打在了卫岚的背上,“这里我们待不了多久,一开始行军,下次洗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龙十他们在呢,你不要天天这么紧张,我看你都快魔怔了。”   “公子!”卫岚要起身。   “听话,”罗维手按在卫岚的肩膀上,在卫岚的发间吻了一下,“洗完了再来帐中找我,没事的。”   “你不能乱走啊。”   “这里是北燕军营,”罗维笑着往外走,“你当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可以乱走的吗?”   卫岚浑身澡胰子,一下子也洗不干净,只能看着罗维晃了出去。   休息的营帐已经被北燕的军士打扫干净,龙十也是刚刚洗过了澡,神清气爽地站在帐里,看到罗维进来就说:“公子,刚刚清沙太子派了人来,说是他要晚一点到。”   罗维说:“说了是为了何事要晚点到吗?”   “没有,”龙十说:“他们替公子把床都铺好了,公子要不睡一会儿。”   罗维与龙十也不见外,直接往床上一倒,说:“那我就睡一会儿吧,等司马清沙来了,十你再叫我。”   “岚呢?”龙十没看到卫岚,就问。   “他在洗澡。”   龙十还想问,怎么卫岚洗个澡能洗到现在,可看床榻上的罗维已经翻个身子闭眼要睡了,便只得先退出了帐去。   司马清沙说是要迟一点到,罗维这里刚躺下去没多久,他就带着一队侍卫来到了军营里。   “我家公子睡下了,在下这就去叫他起身,”龙十就守在帐门口,看到司马清沙带着人来到了帐前,忙就冲司马清沙行礼说道。   “不用,”司马清沙如今焦头烂额,可在外还是一副天潢贵胄的气度,他冲龙十摆手一笑道:“我与三公子也不是初识,我进去看他,你们都在帐外等候吧。我与云起有要事要谈,司马清沙说着又小声单对龙十道:“我想云起不会怪我失礼的。”   195是公子在害他   罗维一直没有睡熟,背对着帐门睡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卫岚回来了,便开口道:“岚你洗好了?我这会儿浑身的骨头都疼,来替我揉一下吧。”   罗维的语气里带着些慵懒,话音也软棉,与司马清沙记忆中那个与他邺伽结盟的罗三公子,好像不是同一个人。司马清沙走到了床榻旁,看一眼床上睡着的人,被子盖得严实,只半湿的头发露了一点在外面。   “怎么不动呢?”罗维躺那儿闭着眼笑,“你是不是也累了?”   司马清沙伸手隔着被子放在了罗维的肩膀处,用了些力道,揉了起来。   罗维在被子里拱了两拱,鼻子里还哼哼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在司马清沙听来,就像心口被猫爪蹭了一下,突然不想出声,只想多捏手下这人几下。   “司马清沙还没来呢,”罗维只道自己是在与卫岚说话,说道:“他要再不来,我就真睡着了,贺方城里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原来三公子私下里,是这样连名带姓叫我的啊,”司马清沙这才开了口。   罗维听着这声音不是卫岚,吓得从床上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三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司马清沙这才松开了手,笑对罗维道。   “是太子殿下啊,”罗维有些不自在了,神情尴尬地对司马清沙道:“抱歉,我不知道是您,”说着罗维就要掀被下床。   “不必,”司马清沙替罗维把被子又盖了回去,还殷勤体贴地将一个靠枕放到了罗维的身后,说:“我听孙离说了,云起你自从邺伽城后,就一直有恙在身,年关前后,更是病情凶险。要说抱歉的是我才对,让你抱病走这一趟。”   罗维见司马清沙与他这样熟络地说话,他要再与这人客气守礼,就显得自己生分了,便干脆裹着厚被子半躺半坐在床榻上,对司马清沙道:“我听到诛邪太子在莫还桑的拥立下,自封为皇,我哪还有心思在上都养病?担心清沙太子你的安危,也担心我自己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了。”   “你还担心我?”司马清沙问。   “司马诛邪在你我邺伽城相识之时,就想除去太子,”罗维道:“这人是不讲兄弟情义的,我自然会担心太子你。如果这次司马诛邪成事,我罗云起都担心,有生之年是不是还可以再见到太子殿下的生颜。”   司马清沙直到这时才露出一些疲态出来。司马诛邪叛走之后,司马长天帝就一病不起,现在北燕国的事都是司马清沙一人在忙,在臣民的面前,他得装作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无人可与他分担肩上的重任。知道帝王历来就是孤家寡人,但这一天对司马清沙来说来得太快,太突然,在他还全无准备之时,偌大的江山就放在了他的手里,这种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他一人的惶然之感,司马清沙无人可述。   “太子殿下,”罗维心中无意,但目光仍是关切地看着司马清沙道:“这些日子您也辛苦了。”   “云起,多谢你,”司马清沙向罗维道了一声谢,他却是真心的。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罗维笑了起来,说:“诛邪太子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帮清沙太子你除了这个大敌。”   “你这么说我就不会那么羞愧了,”司马清沙点破了罗维的用意道:“说是为了你自己,其实这是我司马皇氏的家事,没想到竟到了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我那个大哥,祖宗九死一生才打下的江山,他都不在乎了,只想着复他所谓的仇。云起,你不说我也知道,现在列国都在看我北燕的笑话,家中出了一个孽子,就闹到了要亡国的地步。”   “殿下还认诛邪为兄长?”罗维揪住了司马清沙话中的那声大哥,如果这人还认司马诛邪做大哥,那他事先想好的,鼓动司马清沙去杀司马诛邪的话就不能再说了。   “兄弟情义已尽,”司马清沙带着愁怅地道:“还谈什么兄弟呢?”   “殿下,”罗维将身子坐得更直了一点,说道:“诛邪太子双目已盲,我是这么想的,会不会有可能,是莫还桑自己要造反,将诛邪太子搙去的呢?”   “会有这种可能?”司马清沙可从没生过这样的念头。   “这样一来,就不是司马皇氏出了孽子,只是北燕出了一个乱臣贼子,”罗维道:“放眼如今的诸国,哪一国没有出过这种臣子叛乱的事?谁还能再笑话北燕?”   “这不可能,”司马清沙道:“诛邪一定是自愿的,他失太子位之后,整日想的就是怎么东山再起,莫还桑如果是胁持了他,他大可一死了之,我北燕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民不聊生。”   “事实怎样一点也不重要,”罗维已经在心里拿定了主意,蛊惑司马清沙道:“只要殿下从莫还桑手中抢回诛邪,事情是怎样的,全凭殿下你的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还能再跑到诛邪面前去问一个明白?”   “抢回诛邪?”   “不抢回诛邪,北燕此事就只能是一个笑柄,”罗维道:“莫还桑现在退兵,是因为我们周兵进了乌霜城,东商的杨元素也过了春渡关,他一时拿不下贺方城,也不想腹背受敌,所以才暂退。殿下,贺方城现在是看不到乌霜铁骑了,可我们这些人不可能永远待在北燕啊,你不除乌霜铁骑,他日莫还桑这凶神再杀回来,您要怎么办?”   司马清沙被罗维说得沉黙不语。   “再说让东商大军远离贺方城,我认为这样贺方城才最安全,”罗维又说了一句司马清沙忧心着的事。   “你想让我发兵去追莫还桑?”司马清沙问。   “我只是提议,”罗维看上去全然一副为司马清沙着想的模样,“清沙太子这次冒了如此大的风险,请来大周和东商相助,为的不就是铲除莫还桑,一劳永逸吗?”   卫岚收拾好了澡间,匆匆走来,看见罗维的帐门前站着不少人,就有些着慌。   “司马清沙来了。”龙十拉住就要往帐里闯的卫岚,“他与公子在帐中叙话,我们等在这里就好。”   卫岚这才与龙十站在了一起,与帐外司马清沙的侍卫们面对面站着。   “你放心,”龙十看卫岚站在这里,还是频频往帐门那里望,就悄声对卫岚道:“司马清沙现在怎会害公子?现在是公子在害他。”   196清沙发兵   司马清沙与罗维一番长谈之后,离开军营回到贺方城,又与群臣们彻夜商谈。   罗维这一晚倒是睡得香甜,一点也不关心贺方城里的北燕君臣能商讨出什么样的结果来。一觉睡醒,已经是天光大亮,正想起身时,卫岚端了汤药撩开帐门帘走了进来。   “魏太医刚熬好的,”卫岚将汤药放到了罗维的手上,一边就拿了衣服来给罗维穿。   “贺方城里有消息吗?”罗维现在喝汤药已经像喝水一样了,几口就灌下肚,这样也觉不出多少苦味来。   “还没有,”卫岚说:“要去城里打探一下吗?”   “不用,”罗维伸着手,由着卫岚替他穿衣,“那城想进去也不容易,我们就别多事,等着吧。”   “司马清沙会出兵吗?”卫岚问。   “除了出兵,这位太子爷也没别的路好走啊,”罗维穿好了衣服,仍是赖在床上,拍一下烧得暖暖的床炕,饶有兴致地对卫岚道:“我还是第一次睡这种北方的炕呢,真是暖和。等我回去后,也把床弄成这样,就不怕冻着了。”   卫岚仔细看着这炕,说:“这个看上去也不难,就是通风要做好。”   这一个早晨,两个人就窝在帐里,研究起了炕床。   到了下午,司马清沙又来到军营,这回他给了罗维一个准信,要出兵去追莫还桑。   “殿下英明,”罗维夸司马清沙道:“剿灭了莫还桑,北燕的江山就除了一大患,殿下也可稳守江山了。”   “莫还桑一路往乌霜城退走,”司马清沙在罗维的面前,似乎愿意流露一些真实的情感出来,揉着布满了血丝的双眼,对罗维道:“难不成我们要在乌霜城下与他决一死战?”   “如果殿下决定出兵,”罗维说道:“那我们周兵也可出乌霜城,在天水原那里拦住莫还桑,殿下觉得这样如何?”   “在天水原?”司马清沙看向罗维,“云起,你们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些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我们想了不少,”罗维坦陈道:“在天水原与莫还桑决战,我们大周觉得可行,只是还要看殿下您的意思。”   “我已派人去见杨元素,”司马清沙不再多言,只是告诉罗维道:“我们明日巳时出兵,云起你与我同在中军,做好准备吧。”   罗维将亲手冲泡好的清茶给司马清沙斟了一杯,说:“上回在乌山,殿下说北燕的茶好,这回云起亲口尝了,殿下不觉得你们这里的茶味道过苦了吗?”   司马清抿了一口,“我们这里的茶就是清苦,云起喝不惯?”   “我不喜欢味苦的东西,”罗维的面前放着的仍是泡着几粒红枣的清水,   “品茶也要看心情,我现在哪里有这种心情?”司马清沙说着就起身道:“我回去准备。云起,等这仗打完,我给你寻味不苦的好茶来。”   “好啊,”罗维起身相送道:“到那时,殿下也会有品茶的心情了。”   司马清沙来到军营的辕门前,临上马时,突然又小声对罗维道:“云起,你那茶泡得不错,”说完这话后,他也不等罗维有所反应,飞身上马便走了。   “公子?”龙十上前一步问罗维道:“北燕要出兵了?”   “是啊,”罗维站着没动,看司马清沙回头望他时,还冲司马清沙挥了一下手,一边对龙十道:“明天巳时出发,你们都把行李收拾一下,我们又要走了。”   这一夜,司马清沙陪他的父皇司马长天帝坐了一夜。司马长天帝已经中风,躺在龙床上看着司马清沙,似有话要说,却口不能言。   罗维这一夜与卫岚相拥而眠,卫岚不敢熟睡,罗维却是一夜的好眠。   到了出征之日,罗维看着帐外又下起的大雨,皱了眉头,“怎么又下雨?”他跟卫岚抱怨道:“都说南方雨水多,怎么北方这里也是这样?”   卫岚如今看着这雨也心烦,又要冒雨赶路了,罗维的身子还吃得消吗?   “公子,”孙离到了罗维的帐中,这一回他也是穿上了盔甲,冲罗维行了一礼后,道:“殿下请公子过去。”   “殿下这是要让我与他同行?”罗维道:“这个就不用了,我自己去中军营就好了。”   “殿下说他还有话要与公子说,”孙离道:“请公子不要顾虑。”   司马清沙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罗维,已经是冬去春来,罗维还是穿着厚重的冬衣,不知是不是这人过分消瘦的缘故,这冬衣穿在这人身上,也不显得臃肿。   “殿下,”罗维一直走到司马清沙的马前才停下来,说道:“都道春雨贵如油。大军出征之日,天降这场喜雨,看来殿下此次定能为国除患,大获全胜。”   “借你吉言,”司马清沙笑道。大军出征,红日当空才是好兆头,可是听罗维这么一说,好像这场春雨也成一个好兆头了。   贺方城头传来三通炮响,三十五万北燕大军离开贺方城下,往乌霜城外的天水原而去。   罗维与司马清沙并马而行,罗维善于察言观色,也知道怎么讨人欢心,只一会儿,就让司马清沙觉得,自己出征这一路上不会寂寞。   司马清沙于贺方城发兵的消息,不出三日就传到了莫还桑的军中。   莫还桑还没什么表示的时候,司马诛邪就几乎发了疯,大骂司马清沙这是要逼死他,从司马清沙又骂到了司马长天帝,最后整个司马皇族都被他骂了一个遍。   莫还桑难堪地看一眼坐在一旁的龙玄。   龙玄面色如常,像是没听到司马诛邪这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我累了,”司马诛邪发作过后,对营帐中的两人说:“你们让我静一会儿吧。”   “二殿下,”莫还桑出了帐后,就紧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龙玄,说道:“我们陛下他心情不好,所以说话有些失了方寸,还望二殿下你见谅。”   龙玄道:“这也没什么,陛下看来在贺方皇宫里受了不少的苦,让他出出气也好。”   莫还桑尴尬地一笑,“二殿下不怪就好,在下就不陪您了,您请自便。”   “好,”龙玄说:“莫将军还是去陪陛下吧。”   莫还桑转身跑开。   在龙玄看来,司马诛邪已经是个疯子,除了还可利用,没有别的用处了。倒是这个莫还桑,让龙玄颇觉意外,没想到这个闻名天下的凶神,竟是个知礼腼腆的人,相貌不出众,但一双大眼睛里时常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就让这人着实有几分可爱了。“有意思,”龙玄看着莫还桑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   197阴雨   司马清沙的北燕大军行军十五日之后,与东商杨元素的大军会合。   杨元素刚过三十五岁,正在壮年,留着短须,皮肤偏黑,五官清瘦,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的一个人。东商的小皇帝年仅六岁,这杨元素名为摄政亲王,实际上就是东商的皇帝。   在与司马清沙谈完了正事之后,杨元素特意看向了罗维,道:“你就是罗维,罗云起?”   “在下正是罗维,”罗维坐着一躬身道,“罗维见过王爷。”   “你的名字本王如雷贯耳,”杨元素打量着罗维,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精致的人儿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自己压在了北燕的大军中。   罗维不卑不亢地说些谦让的话,他对杨元素的心思也能猜着大概,这也是个要莫还桑死的人,否则就算春渡关一时在手,面对乌霜铁骑,他们东商也守不住春渡。   “本王只担心莫还桑会不会进天水原,”杨元素见自己套不出罗维的真话来,便又把话题转到了战事上来。   “现在除了我们在后紧追不舍,”司马清沙道:“再有就要看大周的军队如果堵莫还桑了。”   罗维只能是一笑,这就要看龙玄的了,现在他与龙玄音信不通,他也不知道龙玄那里进行的怎么样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杨元素道:“继续行军吧。”   “这人好大的脾气,”罗维看到杨元素踢倒了一个挡了他路的军士,便悄声对司马清沙道:“我一直怀疑,这个人迟早一天要自己当皇帝的。”   “嘘,”司马清沙忙道:“东商的事,你不要多管,”他悄悄一指走在前面的杨元素道:“被他听到了不好。”   罗维吐了一下舌头,“我不说了。”   司马清沙与罗维相处了这些日子后,才发现罗维这人看似稳重,其实也还有着少年心性,也有跳脱的一面。“你啊,”司马清沙看着罗维摇头,“要我说你什么好?”   “我只是与殿下一人说了实话,”罗维只盯着前面的杨元素看,所以也没能注意到司马清沙与他说这话时,神情中不自觉的宠溺。   大军继续前行。   罗维坐在马上,就听到天边有雷声响起,刚想跟身边的卫岚说一句又要下雨了,斗大的雨点就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身上。   “又是下雨,”卫岚忙着往罗维身上套雨具,对这雨已经烦不胜烦的人,也管不了身边全是北燕人,抱怨着:“这北燕怎么天天下雨?”   北燕的军士们真想与卫岚说,往年他们北燕没有这么多的雨水。他们冒雨行军,也是苦不堪言了。   行军的队列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公子,”从司马诛邪那里来的中军官跑到了罗维的马前,说:“前面的桥塌了,殿下请公子暂且避一下雨。”   罗维看看四周,哪有可让他避雨的地方。   卫岚扶着罗维下了马。龙十一为罗维打着伞。   “都顾着自己吧,”罗维自己手中也拿了一把伞,他将卫岚拉到了伞下,对龙十一几个说:“我淋不着,你们也别冻坏了。”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龙十在最后面看着几个人的马。   “我要小解,”罗维回了龙十一句,生怕龙十在后面听不到,罗维说这话时的声音还很大。   有北燕军士笑出了声来,在上等人里,直接喊着要小解的人,除了今天这个罗三公子,他们还没碰上过第二个。   “走啦,”卫岚扶着罗维进了一旁的树林,“这事你也要喊出来吗?”   “龙玄的人来了,”罗维进了这片小树林,才低声对卫岚道:“我们再往里面走一点。”   龙十一几个人守在了树林外。   罗维在一棵歪脖的老槐树下站下来。   卫岚去四周转了一圈,回来后冲罗维摇一下头。   “出来吧,”罗维这才对正对着他的,一处半人高的草丛道。   草丛里走出来一个身着北燕军服的男子,走到罗维面前就单膝跪下道:“小人见过公子。”   “起来吧,”罗维作势虚扶了一把。这人他认得,是龙玄身边得力的亲信侍卫之一,“殿下有何话要你带与我?”罗维问这侍卫道。   “殿下跟着莫还桑的大军,再有三日就可到天水原。”   “这么快?”   “莫还桑为了加快行军,丢了军中的重甲。”   “那殿下何时动手?”罗维现在只关心这个。   “殿下让小人转告公子,”侍卫低着头道:“莫还桑那里他找不到机会下手,司马诛邪现在已经半疯,殿下准备将他带走。”   “司马诛邪疯了?”这个消息让罗维吃了一惊。   “小人没看到司马诛邪,”侍卫很老实地道。   “接着说,”罗维也不再问了,司马诛邪疯不疯,与他无半点关系。   “殿下让公子也做好准备,”侍卫道:“等莫还桑追他入了天水原后,三方大军就要混战,殿下说公子在那时离开北燕军营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了,你回去的路上自己小心,”罗维又体贴了这侍卫一句。   “小人告退,”侍卫往树林外走了。   “公子,我们也要进天水原了?”卫岚问罗维道,他又开始莫名的紧张。   “我们还得有几天呢,”罗维抬头看看天空,看不出一点雨会停的迹象。“这雨这样下下去,”他对卫岚道:“天水原的地还不知道能不能站人了。”   卫岚说:“乘混战之时离开是个好办法,可是司马清沙要派人看着公子该怎么办?”   “那就只有杀人了,”罗维走在了雨中,“到时候再看吧,我们对付瘴气的药也备下了,万一不行,我们还能去沼泽那里避上一时。”   “公子不怕吗?”   罗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卫岚,卫岚眼里的焦燥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流露出来,“事到临头,怕有什么用?”罗维拥住了卫岚,说道:“我倒是怕岚你会受伤,其他的我都不怕。”   卫岚只能与罗维拥抱在一起。三天前,不知是不是这连着数月的雨天,让卫岚以前的骨伤处都发了疼,两个膝关节更是肿起,行走不便。卫岚自己还可忍受这些,但卫岚怕到了天水原,这天还是不见阳光,他身上的病症没有缓解,要怎样护着罗维离开北燕军营?装药的小木匣又一次出现在卫岚的脑海里,卫岚闭上眼,将罗维更紧地拥在怀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东西,至少现在不要去想。    198天水原夜战   莫还桑带着乌霜铁骑进入天水原的消息传到司马清沙的军中时,罗维正与司马清沙、杨元素同桌用饭。   “他真的进了天水原?”杨元素最先出了声,就内心的想法而言,杨元素不相信莫还桑会进天水原自寻死路,这些年这人南征北战立下的威名,难不成只是徒负虚名?这人其实是个傻的?   司马清沙下意识地就看向罗维,他要看罗维怎么说。   罗维低头慢条斯理地喝着热汤,看来龙玄是成事了,下面就是剿灭乌霜铁骑的事了。感觉到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罗维抬头冲着看着他的司马清沙一笑,说:“看来殿下与王爷的这番紧追,到底让莫还桑昏了头。”   司马清沙分不清罗维这话的真假,但与罗维在一起,看着这人的微笑,听这人说些,哪怕是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司马清沙纷乱的心就可以得到平静,“那我们也要进天水原了,”司马清沙说道。   “天水原,”杨元素饮了一口北燕的烈酒,“那里会是莫还桑的葬身之地!”   “这还要看殿下的意思,”罗维在司马清沙面前好像永远是善解人意的,说道:“莫还桑兵败之后,是杀是留,全在殿下的一念之间。”   “这个自然是,”杨元素这时才道:“他是北燕的人,应由太子殿下处置。”   帐中的气氛这才又缓和了下来,罗维近而又笑道:“等天水原一役战完,在下就可归家去了。东商国内也是国事繁多,想必王爷也是归家心切吧?”   “没错,”杨元素道:“落叶尚要归根,我怎会不思归乡呢?”   各怀心思的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都又去看自己面前的佳肴。心怀鬼胎的人,都会在同类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没必要去点破彼此的心思罢了。   司马清沙坐在一旁没有注意到同桌的二人面色有异,他只是想着进了天水原,这一仗打完之后,罗维就要走了。这个谁都知道的结果,司马清沙却像才想起一样,司马清沙的心有些难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人再有心情说笑,都是闭嘴昼夜行军,只求能早一天到达天水原。   天水原传来的军报流水一样,不间断地送到这支北燕和东商的联军之中。莫还桑的乌霜铁骑与罗启的云关铁骑已经在天水原对上,双方几场对阵下来,各有损伤。   罗维心中着了急,大哥罗启的云关铁骑也是当世的一支骁勇之军,可莫还桑的乌霜铁骑是在搏命,罗维不认为罗启这一次能单靠手上的云关铁骑就可抵住莫还桑。但这份着急,罗维没让人看出来,这时他还得在司马清沙前面谈笑风声,只怕此时一心想杀莫还桑的司马清沙分心多想一下,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所幸十日之后,天水原泥水潭一样的土地就出现在了罗维的脚下。   杨元素要让莫还桑没有喘息之机,所以大军进了天水原后,不先选安营扎寨之地,又是奔袭了一个昼夜后,一路追到了乌霜铁骑的身后,与乌霜铁骑就在烂泥潭里绞杀在了一起。   前方的周军听到乌霜铁骑身后传来喊杀声,于营里瞭望台看到北燕和东商的旗号后,也即刻冲杀了过来。   前方的交战与罗维却无关系,他只能待在后军的阵中。   卫岚和龙十几个都聚在罗维的身边,他们几人远离了北燕的军士,自成了一个小的群体,卫岚小声问罗维:“我们现在能走了?”   “还不行,”罗维听着远处震天的喊杀声说道。   “那要到什么时候?”龙十问。   “等乌霜铁骑气数尽的时候,”罗维道。   “三路大军都与莫还桑交上手,”龙十四道:“这人还不死?”   “我们这一路是疲惫之军,”罗维手揪着自己衣裳的下摆,不让卫岚几人看出他的手在发抖,“还不能把乌霜铁骑怎样,再等等。”   卫岚几人都只守着罗维,魏太医只能在一旁摆弄着他的一口袋药材,这个时候他们都得听罗维的。   龙玄这一晚等在辕门外,无心去理会不远处的杀戮场,他只想看到罗维能在司马清沙还没稳下阵脚时,趁乱回来。龙玄一直在辕门前站到了天亮,前方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伤兵都被自己的同伴或抬或扶了回来,罗维却始终没有回来。   龙玄看向自己身后侍卫,侍卫忙就跪下道:“殿下,属下真的将话带与了三公子。”   “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龙玄骂了一声,罗维不抓住这个机会,后面再想跑,在龙玄看来就难了。   罗启这时也从前方战场回来,又是一夜的拼杀,罗启的身上不见伤处,神情也还镇定。   “世宜兄,”龙玄看到罗启就轻摇了一下头。   罗启看龙玄摇头,知道罗维没有回来,身子在马上就晃了两下。   “进营再说吧,”龙玄赶上前两步,拉住了罗启的战马缰绳。   罗启回到帅帐,不等龙玄问就道:“莫还桑不愧是当世名将。”   龙玄道:“集了三国的大军,你们还是拿不下他?”   罗启摇头,宁飞昨夜与莫还桑单独对上,没想到差点命丧在莫还桑的手里。罗启现在想到那一幕还觉得心惊,宁飞的武艺已是天下少有,这莫还桑难道真的就如北燕军中传说的那样,是天上的神将下凡?   宁飞这时来到了帐外求见。   “进,”罗启忙让宁飞进帐,一夜混战,他也不知道宁飞后来怎么样了。   宁飞走了进来,与罗启一样,一身的泥水。   罗启与龙玄看到宁飞是自己走进帐来的,四肢都在,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口,这才放了心。   “云起没有回来?”宁飞却是开口就问起罗维。   “没有,”罗启叹气道。   “他应该是觉得我们昨天还灭不了莫还桑,所以没有走,”龙玄说道:“云起是想等莫还桑穷途末路之时再走。宁将军,你可有受伤?”   “末将被莫还桑的枪尾扫到背部,”宁飞听龙玄问,就老实答道。   “那你还来这里问云起?”罗启忙道:“快去找军医看一下。”   宁飞道:“末将当时已经躲过莫还桑那一击的大半,气息也未见阻,看来这一次末将走运,没有受内伤。”   “你也不是莫还桑的对手?”龙玄道:“这人真就这么厉害?”   宁飞和罗启都不说话了,做将军的,不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与莫还桑交手,他们也并不觉莫还桑的武艺有多惊世骇俗,就是这不知为何,面对这人,总是心里发怵。   “我不信莫还桑还真是什么战神下凡了,”龙玄这时又摇了一下头,道:“他是为命,除非你们也拿命与他相搏,否则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殿下,”罗启要说话。   “世宜兄不必多说,”龙玄抬手止住了罗启,“我们周营的将军何必与他以命相搏?我们只为乌霜城,还要为他北燕的江山着想吗?”   “那云起为何不回?”宁飞忍不住还是问道:“莫还桑此刻还不到穷途末路?”   199岚,这是什么?   司马清沙命人选址安营,自己来到后军阵中,看到罗维还在,他心中的忐忑不安才消失不见。   “战况如何?”罗维不等司马清沙下马,站在司马清沙的马前就问道。   “乌霜铁骑还在,这就是战况,”司马清沙说着就要甩蹬下马,看到罗维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也不客气,抓着罗维的手下了马,小声对罗维道:“莫还桑厉害啊。”   罗维也小声对司马清沙道:“垂死之际,别说他莫还桑是人,就算莫还桑是个牲畜,他也会拼死一搏的。我只是好奇,这乌霜铁骑竟就愿与他生死与共了。”   司马清沙往前走着,也没松开罗维的手。   罗维回身冲卫岚等人做了一个留步的手势,被司马清沙拉着走了。   “云起,我与你说实话,“司马清沙一路将罗维拉出去很远,一直到了处无人的地方,才站了下来,对罗维道:“乌霜铁骑我舍不得,可是这支大军只认一个莫还桑,我没有办法。”   “脸上脏了,”罗维递了块自己的巾帕给司马清沙,“擦一擦吧。”   司马清沙接过这巾帕,攅在手里,也不去擦脸,任由脸上的泥水干结成块。   “军队由人而成,”罗维劝解司马清沙道:“北国男儿都是尚武彪悍之人,只要殿下有心,他日再组一支闻名天下的铁骑不是难事。只是可惜这个莫还桑,怎么就认准了诛邪,看不清殿下才是明主呢?”   “他与诛邪,”司马清沙话说了一半,似是有难言之隐一般,不再说了。   “我知道,诛邪的夫人出自乌霜莫氏,”罗维道:“这是不是原因之一?”   “莫还桑一定要死,”司马清沙看看脚下的烂泥,又对罗维道:“云起,我让你也走脏了脚。”   “路就是这样,谁也没有办法,”罗维不在意地笑了笑,“殿下也放宽心,一次不成,还有二次三次,莫还桑孤军在此,没有粮草,他撑不了多久的。”   “我真的舍不得啊,”司马清沙喃喃道。   罗维只能陪站在司马清沙的身旁,想是任何一个一国之君都舍不得这样一个将军和这样一支军队吧?莫还桑,罗维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对这个人起了好奇心,这究竟怎样的一个人?如此绝境,还能困兽犹斗,为了一个司马诛邪就这样不管不顾,究竟是为了哪番?   就在司马清沙拉着罗维倾吐苦水的时候,卫岚和龙十几个人正看着北燕军安排给他们的营帐发懵。   “这边就是你们殿下的寝帐吧?”卫岚指着旁边的一个暖帐问道。   “是啊,”军需官堆着一脸的笑说:“这里的地还算干净,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卫岚还要说话,龙玄在后面拉了卫岚一把,让卫岚不要说话,他对这军需官客气道:“多谢了,我们这就去帐里为我家公子整理。”   “请,”军需官殷勤道:“还有什么缺的东西,大人就来找下官,下官一定为大人办到。”   龙十嘴里说着一定,与卫岚几个人一起走进了这座刚刚安好的暖帐。这寝帐因为是要给罗维住的,暖炉已经烧了起来,与外面相比温度要高了不少。几个人走到帐中,都没说话,面面相觑,住在了人家的眼皮底下,他们要逃,这下就更难了。   罗维回来后,看看自己的这个帐篷,安慰身边这帮愁眉苦脸的人说:“真正打起来了,谁还顾得上我们啊,到时候我们一样能逃嘛。”   魏太医坐在炉子旁边搓药丸,这会儿才开口道:“你们还是多备点衣物,找好的靴子穿上。万一我们跑到沼泽里,别看你们武艺高强,真进了那里面,屁的武功都没用了。”   对于魏太医口吐脏字,罗维几个人都没什么反应。魏太医这一路上神神叨叨,已经将自己在太医院里的文雅形象丢了个干净。罗维说:“你进过沼泽?”   “进过,”魏太医说:“以前学医时,也进过沼泽里采药,天下就没我没去过的地方。”   “那太好了,”罗维终于认为自己带魏太医来,是一件对事了。   “公子,”魏太医没好气地对罗维道:“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道说道,命不是这么玩的。”   罗维装做自己没听到魏太医的话,问魏太医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逃命的时候我上哪儿去给公子你熬汤药呢?”魏太医道:“做成药丸,让公子路上吃啊。”   “那你怎么早不这么做?”龙十二也是为罗维熬过药的,知道罗维喝得汤药都是味苦到不能进嘴的,马上就问道。   “这只是保一时之需!”魏太医对着龙十二吹胡子瞪眼,怎么这群人,连着罗维在内,在他看来都是一点事也不懂呢?“药还是熬成汁水药效才好啊!你连这个也要问我?!”   龙十二低头嘀咕道:“我又不是学医的。”   “你说什么?”魏太医看着要发怒。   “辛苦魏大人你了,”罗维忙打圆场道:“我这就让他们出去找过沼泽的衣服和靴子去。”   龙十几个人忙就往帐外走,生怕再挨魏太医的说。   卫岚也要走,却被魏太医叫住了,“岚啊,你家公子医术上是半桶水晃当,你是不是当我也是半桶水啊?”   卫岚听了魏太医这话,想跑却被罗维抓住了手。这是罗维放在心上的人,听出魏太医这话不对,就问魏太医道:“你说这话是何意?岚他怎么了?”   “我没什么,”卫岚对罗维说着还是要走。   罗维这时是不会放手让卫岚走的。   “公子一个不会武的,现在伸手就能抓到你了,你还说你没什么?”魏太医把搓好的药丸子放好,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衣袍,就朝卫岚走了过来。   “你出什么事了?”罗维盯着卫岚问,魏太医这么说了,他才发觉卫岚今天的动作是比往常迟缓了不少。   “魏太医,”卫岚求魏太医道:“你不能这样开我的玩笑啊,公子会着急的。”   “你真出了事,你家公子才是真要急死呢,”魏太医走过来,抬脚去踢卫岚的膝盖。   卫岚躲了过去。   魏太医说:“公子你拉好他,这人当着大夫的面还不老实。”   “魏太医!”   “卫岚!”   两个同声喊了起来。   “上床躺着去,让我看看,”魏太医好笑道:“有病我们就治病,这有什么好喊的?”   “上床去啊,”罗维推着卫岚到了床边。   卫岚不敢与罗维使劲,被罗维推坐到了床上。   “看看这双膝,”魏太医指着卫岚肿起老高的双膝给罗维看。   “怎么会这样的?”罗维这下着了急。   “他这里应该受过伤,”魏太医的手按在了卫岚的双膝上,“受过骨伤的人,阴雨天里都不会好受的。”   罗维看卫岚脸色急变,刚想再问魏太医这又是怎么了,才发现魏太医已经在卫岚的双膝上下针了。   “他的裤子都是湿得,公子给他拿条干净的来吧,”魏太医又支使罗维道。   罗维走向卫岚的行李,卫岚的行李向来是和他的放在一起的。   卫岚先还忍着疼,看着魏太医在他红肿的双膝上下针,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罗维喊道:“公子!”   罗维手里这时已经拿着龙玄送的那个小木匣,转过身来问卫岚道:“岚,这是什么?”   200惶恐中的暴怒   卫岚还想着怎么骗过罗维的时候,龙十跑了进来,开口就问魏太医道:“魏大人,我们要找什么样的靴子?现在我们脚上穿的不行?”   魏太医说:“你们脚上的靴子皮子都太薄,找厚点的去。”   “公子你别……”卫岚顾不上双膝上还扎着针,冲到了罗维的面前,可还是眼睁睁看着罗维手快地打开了木匣。   卫岚伸手就要抢。   罗维抓着木匣不松手,问卫岚:“这是什么药?”   卫岚还没说话,龙十就凑了过来,嘴里说道:“岚还为你家公子藏了什么药了?”   “一股什么味道?”罗维闻着这股剌鼻的松香味,一时还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味道。   龙十却是变了脸色,在卫岚戒了药瘾之前,他可是看卫岚吃药看了一路的,“你这是不想活了?”顾不上看卫岚脸上哀求的神情,龙十揪住卫岚的胸前衣襟就嚷道:“你怎么又吃上这东西了?这不是好东西,能要了你的命,你不知道?!”   罗维全身都僵硬了,“这是什么东西?”他问龙十道。   “公子,这个就是卫岚他们先前吃的个药啊,麒麟山庄的那个药!”龙十铁青着脸冲罗维喊。   “麒麟秘药?”罗维的声音都变了调。   “是啊!”龙十还揪着卫岚不放。   罗维松了手,没有能再站住,软到了地上。   “公子,”卫岚也丢开了木匣,蹲下身子要扶卫岚。   “你个混蛋!”罗维也不知哪里来的劲,一下子将卫岚推坐在了地上,“你吃这药?你就这么想死?我有说过让你死吗?!”罗维说着话,身子抖成了一团。   “我没想死啊,”卫岚看罗维这样,心下更是慌张,过来要抱罗维。   “滚开!”罗维想到“麒麟秘药”这四个字,头就像要炸开一样的疼,看到卫岚到了身前,抬手就要打,却心口发疼,手没能抬起来。   “你不能这样发急啊!”这会儿魏太医真的跳脚了,冲罗维喊:“你心脉伤了,你不知道?想再发一次?!”   “我没吃,”卫岚把罗维一把搂在了怀里,连声道:“我一颗也没吃,就是带在了身上,你别急,我让你打,你打我,不急了好不好?”   罗维这会儿哪里还能再信卫岚的话,麒麟秘药的厉害,他听太医和晓义药庄的人都说过。罗维现在六神无主,只是想着如果这木匣里的药是满的,卫岚就没吃过这药,带着这个心思,罗维从卫岚的怀里挣开,趴在地上开始捡药。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啊?”龙十也蹲下身来问,他急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你不用捡,”魏太医倒是能猜到罗维的心思,心里叹着罗维这聪明人也会干傻事,一边跟罗维说:“我把一下岚的脉,就知道岚有没有服药啊。”   罗维心思全在地上一颗颗黄豆粒大小的药丸上,魏太医的话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你给我过来,”魏太医把卫岚给拽了起来,对龙十说:“你帮着公子拾药吧,这匣子不装满,我们大家今天就都别活了。   卫岚要挣开魏太医握着他手腕的手。   “你别动了,”魏太医是个大夫,不是卫岚的对手,手被卫岚甩开后,就喝斥卫岚道:“你再跟他喊,是想让他心疾再发?他现在有个事做,也省得瞎想了!”   卫岚不敢动了。   地上的罗维头都不抬,一门心思就在药丸上。   魏太医将卫岚拉到一旁坐下,回头看一眼罗维,看这人现在还没昏过去,这才认真地搭起卫岚的脉来。   “我真没吃过那药,”卫岚又跟魏太医说。   “你别说话,”魏太医说:“真的假的,我一会儿就知道了。”   “你不是那个为我看过病的太医。”   “那人的医术还是我教的呢!”   卫岚希望魏太医去看罗维,而不是盯着他,但看魏太医那可比锅底的脸色,还是闭了嘴。   魏太医搭卫岚的脉没有搭多长时间,手下的是正常人的脉搏,魏太医这才放了心,对还在地上忙活的罗维说:“公子放心吧,这小子没吃那害人的药。”   罗维还在专心且急切地拾他的药,现在谁的话他都不会信,只信他慌神之下想出来的笨法子。   药只有黄豆大小,滚了一地。帐中的地又不是什么平整的石地,就是天水原稍干一点的泥地,要想把一木匣的小药丸都拾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罗维和龙十在地上拾了半天,也没拾多少。   魏太医在一旁为罗维举着灯烛,视意龙十和卫岚都不要说话,他对罗维说:“公子,你这样拾又能有什么用?万一岚身上不止这一盒呢?你要怎么办?”   罗维这才像梦醒了一样,抬头看向了魏太医,“你说他身上还有?”他问魏太医道,手一松劲,刚拾的一把药丸全都又掉回到了地上。   魏太医被罗维吓住了,这才发觉卫岚在罗维的心中,怕是不止亲信友人这么简单。罗维连自己病危,他告诉他这一生可能都离不开药石之物的时候,这人都是一脸的无所谓,浑不在乎。现在却是为了卫岚一脸惶恐的看着他,像是天塌地陷了一般。   “公子我真没有用过药,”卫岚又蹲在了罗维的跟前,急着向罗维解释道:“只有这一盒,再没有了。”   “你走一边去!”罗维将卫岚又推了一个跟头,厉声道:“这里全是你想吃的药,你还想拿吗?!混帐东西!早知道你这样,我那时何必救你?!你早一点死,你何必再来害我啊!”   “公子!”罗维没了方寸之下,口不择言,卫岚却是承受不起罗维这样的话,喊了罗维一起,声音里竟是委屈占了大半。   “我让你吃!”罗维站起身来,用脚狠踩着地上的药丸。   “公子,”魏太医看罗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想开口相劝。   “闭嘴!”罗维狠了魏太医一声,将脚下被他踩碎的药泥向卫岚身上踢过去,“你吃啊!当着我的面吃!”   罗维重生以来,除了在二哥罗则西山围场出事时,在相府里立过一次威,他再也没有与人凶过。这一次却是将性子里,已经被他自己隐去的暴厉全都显现了出来。罗维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云淡风清,一脸的狠厉,身上的那股戾气,让龙十都站在了卫岚的身前挡着,生怕罗维会出手伤了卫岚。   “这是怎么了?”司马清沙没让人通报就走了进来。   罗维听到了司马清沙的声音,他背对着司马清沙,一时转不过心情来。   “药洒了?”司马清沙看到地上的药丸,只道是罗维用的药洒了。   “殿下怎么来了?”罗维转过身面向了司马清沙,脸上已是司马清沙所熟悉的微笑了。   龙十将卫岚扶了起来,与魏太医互看了一眼,再一起看向卫岚。卫岚的脸上现在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盯着罗维看。他们三人刚刚都是看到了罗维的变脸,这人从电闪雷鸣到和风细雨,竟然只须瞬间。这一刻,这三人都觉得罗维很陌生,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人一样。   “没事的,”龙十看卫岚的脸都失了血色,小声安慰道:“公子脾气发过了,就不会再发了。”   卫岚愣怔着,他心中的惶恐也不比罗维的少,药被发现了他怕,更让他害怕的是,如果刚刚那个才是真正的罗维,那往日里,与他温言细语,同床共枕的那个人又是谁?卫岚惶恐的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罗维。   201我不是好人   罗维与司马清沙出帐去谈事,看一眼满地的药丸,让卫岚跟着他出去,命魏太医和龙十将地上收拾干净。   “这药不能吃了吧?”司马清沙不知道内情,问罗维道。   “脏了还怎么进嘴?”罗维说:“殿下,这个暖帐我也不喜欢,你还是换一处营帐给我吧。”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司马清沙问:“是底下人办事没尽心?”   “那边太吵,也太暗,”罗维看看周围的营帐,好像只有他与司马清沙的营帐是看着不错的,就假装不知的一指司马清沙的寝帐道:“我喜欢旁边的。”   司马清沙身后的北燕众人面色都有了异状,只司马清沙不在意地笑道:“那云起就住那座暖帐好了。”   “殿下的营帐安在哪里了?”罗维故意又问。   “我的还没决定,”司马清沙不好再说他要住罗维原来的那个暖帐。   罗维不放心地回头,看卫岚还在自己身后,才又放心地又回过头去与司马清沙说话。   卫岚知道罗维这是不信他,怕帐里的药丸要有遗漏的会被他拣到。失了罗维的信任,卫岚只怪自己咎由自取,是他骗了这人在先。   司马清沙与罗维看了粮草营,又转到伤兵营去看了看,司马清沙才要去东商的军营那里找杨元素。   “你不与我一起去?”司马清沙问罗维。   “我与那个王爷能有什么话说?”罗维推辞道:“还是算了吧。”   司马清沙这才带着人走了。   罗维也没回暖帐中去,他在前,卫岚在后,两个人走到军营的北边。这里远离了前方的战场,眼前也没有了到处走动,各尽其职的兵将。   有营中巡哨的北燕军士看到罗维与卫岚两人站在那里,都没上前,远远地走开了。   罗维看着天水原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草原,不多时还给他看到了一只孤雁从天边飞过。堆积着厚厚云层的天空,不见阳光,阴冷灰暗。罗维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麻了,才开口对他身后,同样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卫岚道:“那药是龙玄给你的?”   卫岚答非所问地道:“公子,我没有用过那药。”   “魏太医不是说过了?你没有用过那药,”罗维说:“那日你回来要我小心洛听潮,说你跟着龙玄发现了他的一个私宅,就是那天吧?龙玄找上你,将药给了你?说实话。”冷静下来的罗维,不需花多大的力气就能把这件事情想通。   “是,”事情都被罗维说中了,卫岚除了老实说是外,还能再说什么?   “我跟你说过,躲着他一点,你怎么还要去与他见面?”   卫岚张张嘴,到底没能说出话来。下意识里,卫岚觉得龙玄也是在为了罗维着想,至少在这事上,他不想说龙玄什么。   “他说是为了我?”罗维问。   卫岚道:“公子,我现在可能没办法护着你走。”   罗维回身,走到了卫岚的身边,“岚,你知道你要是吃了那药,我会怎么做吗?”   卫岚摇一下头。   “我会杀了你,”罗维的手抚上卫岚的脸颊,他的手冰冷,感觉到手下温热的肌肤也一点点变得冰冷,“以其看着你最后全身溃烂而死,我宁愿让你不受苦的死。”   “公子,”卫岚伸手要握罗维的手,却被罗维躲过。   “然后我去找龙玄,赔上我一辈子也好,我会为你报仇,让他也不得好死,”罗维说:“杀了龙玄后,我就会去地下找你,我们不是一直说宣州吗?那我们就一起葬在宣州好了。”   “公子你不要说了,”卫岚听罗维说得可怕,要捂罗维的嘴,“我以后不这样了。”   “岚,”罗维这次却将卫岚的手握在了手里,“我这个人不好,自私自利,你不能走在我的前头,因为那样我会伤心,我宁愿你伤心,也不要自己伤心的。”   卫岚捂上了罗维的嘴,求罗维道:“这次是我错了,公子就不要说了,我以后不再犯,也没那药了,我一定不让公子看着我死。”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着,”罗维扒开了卫岚的手,继续说道:“因为我想看你好好地活着。”   “没有了公子,我……”   “所以说我这人自私,我会在地下等你,你好好得过了一世后,才可以来见我,否则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再见你。”   卫岚听了罗维的话后,全身迅速冰冷,一直冷到了心里。知道有些话是当不得真的,可这一刻,罗维在卫岚的心中,显得残忍无情。为何你可以先走,我就不可以?你会伤心,我就不会伤心?可这样的话,当着罗维的面,卫岚问不出口。   “我与龙玄都是坏人,”罗维又说到了龙玄,“我与他的事,岚也不会明白。坏人之间的债,岚这样的人是算不明白的。”   “公子不说,我怎会明白?”卫岚说。   “说不明白,”罗维道:“没遇到岚之前,我是想若有机会,让我与龙玄同归于尽就好了,这样债就了了,来世我为猪为狗也好,怎样都好,没必要再做人了。遇到岚后,我才为自己又有了打算,我不想跟他一起死了,只要太子可以登上皇位,只要他害不到我的家人,我就跟岚一起走,找个地方过日子。岚,我对别人百般算计,心机用尽,可我对你没有过坏心啊,至少在你面前我能做个好人。”   天空又开始丢下雨点。   卫岚用披风遮了他和罗维两人,卫岚心中如有热油在滚,但还是垂眸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骗你,不会想着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就算公子不在了,卫岚也会活下去。”   “龙玄从来把不人命当回事,我也一样,人命在我们的眼中不值一提,可是岚的命,”罗维还是看着远方,“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卫岚眼中似是有泪,却哭不出来。他是乞儿,是肮脏的麒麟影卫,是个玩物,他只是这样的一个人罢了。对于任何人来说,他都不重要,命不如蝼蚁的人,为何对罗维会是这样的重要?   “龙玄,”罗维这时再提到龙玄,眼中的怨毒尽现,“他就是看不得我好!”   卫岚没有看到罗维此刻的眼神,他不明白一个皇子与一个丞相的公子之间会欠下怎样的债,要用彼此的命来还。但卫岚也不想问了,被发现了那药也好,卫岚想着告诉罗维,其实他也是自私的。他也怕死,怕得要死,被罗维发现了那药,他就可以不再内疚,就算是个累赘,他也可以厚着脸皮跟在罗维的身边了。   “对不起,冲你发了脾气,”罗维轻声对卫岚道:“以后不会了。”   卫岚“嗯”了一声,能让他有命守在这人的身边,苟且偷生他也愿意。卫岚自嘲的一笑,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身后又有战鼓声传来,战事再开,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走上黄泉路。   这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头,雨中相依偎站在一起,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也不觉寂寞。   202阶下囚   罗启与龙玄站在一起,他们面前是被龙玄命人锁在营中这处空地上的司马诛邪。罗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司马诛邪如今这副半疯半傻,双眼全盲的样子,但还是心有不忍。“殿下,”他对龙玄说:“天气这样冷,你还只给他穿单衣,末将真怕他会冻死。”   龙玄看着坐在泥地上,抱着膀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司马诛邪,说道:“我不冻着他,莫还桑怎么会来救他呢?”   “莫还桑一定会来?”   “他都为他进了天水原,怎么可能不来?”龙玄将脚下的一个脏馍踢到了司马诛邪的手旁,“这个疯子活着还能有什么用?”他问罗启。   罗启看司马诛邪拿着沾了泥水的馍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罗启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别过了脸去。   龙玄看罗启这样,就道:“都说征战沙场的人心肠都是铁打的,世宜兄看来还是一个例外。”   “此人已疯,”罗启道:“我们这样辱他,似是没有必要。”   “龙玄说道:”逼疯他的可是他的家人同族,不是我们。世宜兄,这个人与你也曾沙场相争,手上沾着我大周多少将士的血?你要同情他?”   罗启与龙玄就说不出道理来,司马诛邪如今只是阶下囚,有血海之仇就杀他报仇,这样欺辱,在罗启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也不是成心要辱他,”龙玄这时又说道:“不这样,怎么逼莫还桑来救他?我已是给了北燕面子,没人把他们的前太子当众吊到旗杆上去。”   司马诛邪吃完了那个脏馍,双手又在地上乱摸起来。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只一个馍,他哪里能吃得饱?   罗启实在看不下去,对身后的亲兵道:“去给他拿些吃的来,”然后又向龙玄解释道:“殿下,要引莫还桑来,还是一个活的司马诛邪有用,再这样下去,末将怕他撑不到莫还桑来救。”   龙玄没有反对,只是冲罗启的这个亲兵一挥手。   一日之前,龙玄将司马诛邪和被他一起抓来的,伺候司马诛邪的一个小太监一起锁在了这里,冻了半日之后,又故意让看守假装大意,放走了这个小太临,为的就是让这小太监回去告诉莫还桑,司马诛邪正在受苦。   “那个太监应该已经见到莫还桑了,”龙玄对罗启道:“莫还桑来时,我们可以再折损些兵马,千万别放箭要了这两人的性命。”   “殿下要放莫还桑一条生路?”罗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剿灭莫还桑和他的乌霜铁骑,他们现在损兵折将,连罗维都还把自己压在北燕的军营里,现在龙玄竟然跟他说要放莫还桑一条生路?   “这个我已经想了很久,”龙玄道:“我在乌霜军中时,发现莫还桑与莫氏族人的关系恶劣,还有莫还桑是随了母姓,他对莫氏来说,应该是个外族人才对。”   “这与放他一条生路有什么关系?”罗启问。   “这就说明我们就是杀光莫氏全族,也不必怕莫还桑报复。”   “桑,”司马诛邪可能是听到了龙玄说莫还桑的名字,脸面向龙玄这里,喊了一声。   “世宜兄,”龙玄问罗启道:“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杀莫还桑?”   罗启说:“这还用问吗?”   “没有了乌霜铁骑,我们就不必担心乌霜城再失,”龙玄说道:“司马长天帝病重,登北燕帝位的一定是司马清沙,莫还桑不会找我们报仇,可他会找司马清沙。”   “殿下要留着他搅乱北燕的江山?”罗启这会儿听明白龙玄的用意了。   “也许莫还桑没有这个本事,但我是希望他有。”   罗启再看一眼坐在地上,口中念着莫还桑的司马诛邪,冲龙玄一拱手道:“末将遵命。”   “你是三军主帅,”龙玄笑了一下,说:“遵命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   亲兵拿了碗热汤面过来。   “喂饱他吧,”龙玄说了一声。   罗启又与龙玄一起往帅帐走。罗启一向远驻云关,与龙玄并没有多少接触,天水原这一仗打到现在,与龙玄相处了这段时日后,罗启是打定了主意,他与龙玄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单论心思,他就不是龙玄的对手,在他罗家这一代人里,好像也只有罗维能与这龙玄对上一对。想着罗维与龙玄在一起时样子,罗启真是庆幸他们罗家还好有一个罗维。   “莫还桑可留,莫氏族人一个也不可留,”龙玄边走边对罗启道:“世宜兄听到我的话了吗?”   罗启说:“是,末将记下了。”   “一个不留,就包括老幼妇孺,”龙玄看着罗启,“世宜兄若是做不到,那玄可去做这件事。”   “我知道了,”罗启说:“不会出差错的。”   “算了,还是我去吧,”龙玄想想还是道:“世宜兄的第一个孩子快要到人世,此时这种屠尽老幼的事,不适合你,还是我去吧。”   罗启不知道自己是要感谢龙玄为他分忧,还是应该反感龙玄说要屠尽莫氏族人时,这种毫不在意,如同将去看一场大戏的神情。   “莫还桑来救司马诛邪时,北燕和东商得到消息也会出兵,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罗维,趁那时回来,”龙玄接着道:“我们还是要安排一队人马去接应他一下。”   “末将谢殿下,“罗启向龙玄道谢,   “这又是何必?”龙玄不在乎罗启的这声谢,就像他一点也不在乎罗启怎么看他一样。这人是罗家手中掌兵最多的人,罗启就算对他心生敬意,他们也只能是敌人。   罗启道:“殿下为云起着想,末将谢殿下是应该的。”   “莫还桑也许今天夜里就会来,世宜兄做好准备吧,”龙玄进帅帐前,对罗启最后说了一句。   这天夜里,许久不见的星月出现在了夜空,兴许是多日的雨水将这片天空冲冼过,这天夜里的天空深蓝纯净,让人一眼看去,就会生出无限的遐想。   罗维在司马清沙的帅帐里听到了莫还桑失去行踪的消息。   “这消息可靠?”除了已经事先知情的罗维外,帐中的其他人都不相信,司马清沙问这探马道:“你是怎么探知的?”   这几日的恶仗打下来,将军们都尝到了莫还桑的厉害。莫还桑这般骁勇凶狠之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帐中的将军们都已经相信这人是个不死之身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莫还桑消失不见?   探马说了半天,都只是道自己是听闻,没有亲见。   “那大皇子呢?”司马清沙问。   探马还是回了两个字出来,不知。   “事都有万一,”罗维开口道:“殿下和王爷还是做好出兵的准备,如果莫还桑真的失踪,那么今夜就趁乌霜铁骑群龙无首之际,一战成功岂不是更好?”   “那云起你?”司马清沙问。   “我就在自己的帐中,”罗维对司马清沙笑道:“坐等殿下大获全胜的佳音。”   203闯营   罗维抬头看一眼天边的明月,他听前面的荒原上喊杀声震天,就想月宫里若真有仙子,天上真有神灵的话,看到地上凡人这样的相残,不知会做何感想?收回了没用的乱想,罗维上了马,看身后的卫岚也上了马后,才小声对龙十几个道:“我们走。”   一行人往营外跑去。   被罗维丢下的帐篷里,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都奉命伺候也是看着罗维的北燕军士,被龙十几个杀死后,拖进帐里来的。   罗维等人已经事先换上了北燕的军服,一路往营外飞奔的路上,因为到处都是成队往营外调派的队列,所以没有人注意到罗维他们。   眼看着辕门就在眼前了,一队东商军拦在了罗维他们的面前,为首的一名将官,看也不看罗维就道:“三公子这是也要上沙场了?”   罗维要勒缰绳停下,后面的卫岚忙道:“不能停,冲过去。”   “我们王爷知道公子今天要走,特让末将来送公子一下,”这员东商的将官看罗维他们没有停马,便将自己的战刀横在了胸前。   已经有北燕的军士飞奔向留守在营中的将军报告去了。   “他们有弓箭啊!”魏太医看到了东商军士手中拿着已经搭在弦上的弓箭,便喊了起来。   罗维到底还是停了马,这么冲过去,他们全都得成了东商人的箭靶子。   “三公子,”这东商的将官看罗维一行人停了下来,脸上有几份得意地道:“您不是武人,还是留在营中,安心等待我家王爷,还有北燕的太子殿下得胜归来吧。”   “东商人怎么会拦我们?”魏太医问罗维道,死到临头,他也想死个明白。   罗维没理魏太医,他没想到会是杨元素坏了自己的事。但只要稍微深想一下,他罗维落在了司马清沙的手里,司马清沙知道大周在要占乌霜城后,一定再与大周一战,那时他东商就可趁着燕周两军在这里两虎相争之时,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春渡关。大家都在算计,现在看来还是杨元素比他们多算了一步。   “三公子请回吧,”东商的这员将官说道。   “我去杀他,”龙十小声对罗维道:“这人看来是个马上的将军,步战一定不行。”   “不用,”罗维道:“你们等在这里。”   “你要做什么啊?”卫岚忙问道。   “这个看上去不但步战不行,也像个蠢货,”罗维说着一催跨下的战马,边往前去边对这东商将官道:“那我回去之前,能与将军单独说几句话吗?”   将官也马往前来,道:“公子有何话要与末将说?”   “将军不必让他们还拿弓箭对着我吧?”罗维装出了些慌乱。   将官看罗维离自己近了,他伸手就能制住不会武的罗维,也不必怕对面的周人冲上来了,就手一抬,让自己的部下放下弓箭。   罗维到了这将官近前,就下了马。   “公子到底有何话要说?”罗维下了马,这将官也不好再在马上坐着,也下了马道:“有话还请公子快说。”   “将军就不能放我一马?”罗维压低了声音对这将官道:“如果将军高抬贵手,罗维一送上万金酬谢。”   将官板了脸,义正辞严道:“公子将末将看做何种人了?”   “将军!”罗维弯腰就要给这将官行礼。   将官侧身要避开罗维的这一礼,口中道:“三公子还是不要浪费口舌,末将……”这员东商的将官没能把要说的话说完。罗维趁他侧身,目光看向别处之时,将一把匕首剌进了他的腰眼处。   罗维把匕首剌了出去,也不看这东商将官被他一剌之下是死是活,后退一步就翻身上了马。   后面的卫岚在罗维上马之时就已经纵马奔了过来。   拦路的东商军士再想张弓搭箭已经来不及了。   龙十几个人很快就冲上前来,将罗维护在中间。最前面的卫岚手中的利剑几点寒光闪过,几具东商军士的死尸就已经栽倒在地。   “三公子留步!”营内留守的将军带着人马追了过来。   “走!”罗维只说了一声。   留守的将军不敢下令放箭,这里是北燕的军营,放箭就难保不伤到自己人。“拦住他!”将军大喊。   罗维他们人已经在辕门前,策马冲跑起来,北燕军想拦也拦不得法。卫岚又拉倒了身旁的一个军中用来照亮的火盆。注满了灯油的火盆倒在了地上,灯油淌了一地,火也烧了一地。北燕的这位将军眼瞅着罗维一行人冲出了他北燕军营的辕门。   将军带着人马追着罗维出了辕门。司马清沙每次出兵前,都会吩咐臣下们看好罗维,千万不可让罗维离开军营一步。将军一想到这罗维是从自己手上跑掉的,就毛骨悚然,如果罗维跑了,太子殿下定会要了他的这条命。   两方人马跑了出去后,东商兵还有命活着的,才跑上前来看自家的将军,就看见这将军躺在地上已经断了气。罗维的力气有限,匕首还有大半露在外面,这样的伤并不致死,等人们再看到将军身下的血呈黑色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匕首上是涂了毒的。   罗维一路往南跑,他们大周的军营就在天水原的南端。   “前面的人拦住罗维!”一路追下来的北燕军在自家将军的授意下,一起大声喊了起来:“罗维要归周,周军要夺乌霜城,拦住他!”   “不能再往前跑了!”卫岚对罗维道:“司马清沙就在前面啊!”   龙十回头看了一眼,说:“他们人太多,我们杀不尽的!”   “该死,”罗维骂了一声,一拨马头,不再往南,而是往西南方向跑去。   “将军不可再追了!”就在北燕的将军要跟着罗维往西南方追时,他手下一个知道这里地形的军士喊了起来。   “为何?”将军问。   “那里是大片沼泽,”军士指着西南方向说道。   “沼泽怎么了?”将军也不是没见过沼泽,回身又要去追。   “那里没人敢去的!”这军士跑到了将军的马前,拦路道:“小人曾在这一带跑过商队,那里没人能活着出来,都说有吃人的妖魔在里面住着啊,将军!”   “到边上去看看,”将军听到罗维会死在沼泽里,心里是轻快了不少,但也不敢大意,对部下道:“不亲眼看着他们进沼泽,我不放心!”他一指马前的军士,“你带路!”   一队兵马也在头顶星月的微光下,往西南而行了。   与此同时,天水原的东南方,龙玄站在一个土堆上,看着不远处被周军圈围在了一处低洼地里的莫氏族人。   “殿下,”宁飞从前方骑马跑来,坐在马上对龙玄道:“他们乞降,说愿帮殿下抓到莫还桑。”   “杀,”龙玄没与宁飞多说一字,看着宁飞愣神之后,又策马回身传命去了,才又自言自语道:“乌霜莫氏也不过如此。”   204老天爷看着你!   不远处的叫骂,哀求,惨叫声都渐渐轻弱后,龙玄才下了土堆,他也没有骑马,而是步行到了空气中都凝结着浓烈血腥味的低洼地旁。   “殿下,”宁飞见龙玄走了过来,便走上前来道:“已经都处置过了,只是那里,”宁飞指向他们的左侧,对龙玄道:“还没有审出来。”   龙玄看向自己的左侧,那边竟然还押跪着近五百余人,“审?”他问宁飞道:“要审什么?这些人是谁?”   “他们都是些仆从,”宁飞说:“莫氏的几个孩子被他们藏下,末将正想办法让他们将这些孩童交出来。”   龙玄走向这群仆从,一边看一眼低洼地里堆叠在一起,身首异处的尸体,对宁飞道:“命人再去检查一下,然后放火烧了吧。”   宁飞又去传命。   “老爷,”跪在那里的一个老仆看到龙玄走到了近前,忙就给龙玄磕头道:“我们都只是下人,与莫氏全无关系啊。”   “怎么会没关系?”龙玄看看被几个仆妇模样的妇人护在中间的小孩子,都是身着仆衣,脏着脸,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又看向了这老仆道:“你们可是由莫氏养活的。”   “老爷,”这老仆在地上求道:“小人们只是卖力气求生之人,求老爷开恩,放过小人们吧。”   “那就交出你们的小主子,”龙玄说:“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没有小主子了,主子们都死了,”老仆磕头如捣蒜道。   龙玄回头看又走到了他身后的宁飞。   “手下人对过了族谱,说是小孩子的数目不对,”宁飞低声对龙玄道。   “那就不用留他们了,”龙玄说着就要走,“都杀了。”   哀求恸哭声在龙玄的话音还没落时,就响了起来。   “大老爷!”一个护着小孩们的仆妇这时冲龙玄叫了起来。   龙玄停步,看向这仆妇,见这妇人一前一后,背着两个婴儿。   仆妇将自己身后的婴儿从身上解下,举给龙玄看,说:“这个就是莫氏的小儿,您拿去吧!”   “你这个养不熟的贱人!”刚刚还磕头向龙玄乞命的老仆,见仆妇交出了婴儿,冲着这仆妇大骂起来,“莫氏主人待你不薄,你这娼妇不得好死的!”   仆妇举着婴儿,跪伏在地,痛哭不止,口中念道:“我想活,我不想死啊。”   老仆大骂不止,甚至想起身向龙玄冲过来。   龙玄身旁的侍卫看一眼龙玄的脸色,上来一脚就将老仆又踹翻在地上,在老仆的脖子上狠踩了两脚,将这老仆的脖子生生踩断。   这一幕吓住了其他的仆人,个个都噤了声。   龙玄从仆妇手上拿过婴儿,婴儿被龙玄一手托在手里,感觉到不舒服后,哭了起来。“只有这一个了?”龙玄问这仆妇道。   仆妇跪在地上只是哭,哭得说不出话来。   龙玄托着婴儿的手一挥,大声啼哭着的婴儿,被扔进了焚着尸体的熊熊烈火之中,哇哇的啼哭声嘎然而止。   仆妇的手指扣进了泥土里,指上的指甲断在地里,都说十指连心,可仆妇这会儿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你这样的跪法,不怕伤到胸前的小儿吗?”龙玄问道。   仆妇听了龙玄这话,将几乎伏在了地上的身子挺直了一些。刚想抬头看龙玄,再说些讨饶的话,仆妇就觉得胸前一空,定睛一看,她怀中的婴儿也被龙玄拿在了手里,“老,老爷?”仆妇一脸惊恐地看着龙玄,“那是贱婢自己的孩子,您把他还给,还给贱婢吧!”她向龙玄伸出手讨要。这双手抖得,看得站在龙玄身侧的宁飞,都怀疑龙玄就算把孩子还回去了,这妇人还能不能抱住这婴儿。   龙玄这回是看了一眼手中的婴儿,道:“你这妇人肤黑,没想到竟能生出这样白皙的小儿来。这是你的亲生子?”   仆妇连声说:“是,是,大老爷他是贱婢的儿子。”   “你可不是什么贱婢,”龙玄的声音突然又柔和了下来,他这对仆妇道:“你的忠心可嘉,只可惜你不是我大周的子民啊。”   仆妇不解地看着龙玄。   龙玄将手中的婴儿扔在了仆妇的身前。   “殿下?”宁飞失声喊了龙玄一声。   冲天大火的照耀下,人们看到那婴儿被龙玄扔在了一块尖石上,小小的脑袋几乎裂成了两半,鲜红的血和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仆妇去抱死去的婴儿,嘴里发出尖叫,已不似人声。   “殿下,您这是为何啊?”宁飞从没想过世上还有龙玄这样狠的人,拧眉冲龙玄问道。   “这个才是莫氏的小儿才对,”龙玄对着宁飞还愿解释几句,道:“主人家的小孩不能冻着,所以才会抱在怀中,自己的亲生儿就只好在身后吹风受寒了。”   “她交出自己的亲生子?”宁飞愕然地看向地上抱着死婴,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哄这死婴安睡,却连嘴角已沾上死婴的脑浆都不自知的仆妇。   “莫氏忠烈,”龙玄道:“想来仆从也不会是宵小贪生之人,可惜不能为我大周所有,”龙玄转身从宁飞身旁走过,又说了一句:“不用留了。”   “我认得你!你是周朝的二皇子龙玄!”有仆从在人群里大骂起来:“连一个婴儿你都不放过!老天爷都看着呢!你会有报应的!龙玄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要缠着你,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宁飞对麾下的军士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龙玄上马带着自己的侍卫回营去了,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如常时一样,一片冰冷。   宁飞看着眼前的又一场屠杀,连天空从何时起又开始丢下雨点都不知道。脚下的泥地已经被血水浸透,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室息,人濒死前的哀嚎声充斥了大脑,焚着尸体的烈火,让所有人都无处遁行。身处血狱之中的宁飞,突然开始想念起那个上都月下,要他比武的女孩,他回忆着傅薇的一颦一笑,宁飞想回到傅薇的身边去,如果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那么或许傅薇可以让他醒来。   龙玄飞马奔回营中,人还没下马,就问辕门官道:“罗三公子可有回来?”   “末将没有看到罗三公子,”辕门官回禀道。   龙玄掉转马头,又往前方的战场去了,心里想着,罗维是陷在两军阵中出不来了?   205噬人沼泽   天水原的西南方,自古以来就是一片死地,无人敢进,万兽绝迹,飞鸟不至。   北燕的这支数百人的兵马举着火把,行走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不时可以看到远处的草丛中有幽蓝色的光点在跳跃,看着就让人悚然,却又不能在同伴的面前露怯,所以上至将军下至军士,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带路的军士走到一处草丛有一人高的地方时,不再走了,回头对将军道:“不能再走了。”   将军坐在马上,四下看看,别说是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身周的草丛如此茂密,却听不到一声虫鸣。   一个士兵又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火把伸到了草丛里照亮,他努力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   “看仔细一点,”将军命令道:“看看有没有人藏在里面。”   士兵也不敢多看,扫了几眼后,就回头对将军说:“里面什么也没有。”   “回吧,”将军道,这个地方总让他觉得阴气森森。   士兵想回身,却不想脚下一滑,旁人只听到他叫了一声,这士兵整个人就滑进了草丛里。   “拉他上来,”将军忙道。   几个士兵走上去,伸手要去拉同伴,手伸进去了,却都又惨叫着缩回了手。   “怎么回事?”将军下了马,亲自走过来看。   火把下,几个人的手都以肉眼可观的速度红肿起来。奇痒难忍之下,几个人都用手去抓,一抓之下又都是惨叫连连,人们眼看着这几人手上的肉,成块地被他们自己抓了下来。   “将他们的手绑起来!”将军大声下令道。   那边几个学聪明了的士兵用长枪在草丛里一阵乱戳,真被他们把掉下去的同伴给勾了上来。这人已经不动了,衣服是湿得,看着就像是一个死人。   将军还没来及走到这个部下的跟前,就看围着这部下的几个都直往后退,有人还当场吐了出来。将军不明所以,走到跟前一看,杀人也是无数的大将军也忍不住犯起了恶心。这士兵已经死透了,身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爬满通体发红,鼓着肚子的蚂蝗,连眼睛里都有。将军动作快过了思维,抬脚就把这具尸体给踢到了草丛中去。   带路的那个军士走到将军的身边说:“将军,我们还是速回吧。”   将军从一个小兵手上拿过火把,亲自查看起来。火光照到了草丛下,仔细看了后,将军才发现这下面是水,浊黑的水里,火把光亮所及之地,全是一团团缠绕在一起的虫子,有蛇,有蚂蝗,有蟾蜍,还有的将军也叫不上名字来。   “那是蚊子吗?”有军士又在旁边喊了。   将军直起腰,顺着这小兵的视线,也抬头往头顶望去。他看到头顶上有一缕缕淡黑色的烟雾,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飘乎移动着。   “将军回吧,”带路的军士求自家的将军道。   一团烟雾靠近了将军,将军这才看清,这真是一只只小黑蚊子聚成的烟团。一个堂堂的将军,竟被这些小蚊子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这些蚊子都是带毒的,”军士还在将军身后喋喋不休着。   “这边还有大蜘蛛!”又一个发现了什么可怖东西的士兵叫了起来。   “都闭嘴!”将军为自己此刻的胆怯感到愤怒,但还是飞身上了马,对手下们道:“我们回去,罗维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就在离这北燕将军不远的沼泽里,罗维一行人正吃力地步行着。   “脚踩实了再迈步啊!”走在最前面领路的魏太医不时回头,叮嘱他身后的罗维等人。   罗维他们的马一进这片沼泽,没走上几步,就无一例外地倒下。马身上爬满了各色大大小小的虫子,罗维几个还没从没膝的浑水里站起来,这些优良的战马就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了。   龙十四忍不住就呕了起来。   “不许吐啊!”魏太医将龙十四拉背过身去,一边拍着龙十四的背,一边道:“嘴里含着药呢,吐出来,你这条命就完了!”   罗维与卫岚相扶着站在一起。“我没事,”罗维对卫岚说,再恶心的东西他都看过,眼前的这些剌激不到罗维。   卫岚先还努力想把爬到罗维身上,一看就让人恶心的虫子给拍掉,可是不久后卫岚就放弃了。这些虫子你拍掉再多,眨眼之间,就会有新的虫子爬上来,拍不掉,赶不走,就只能随它了。   “我们不能停在这里,”魏太医让龙十四平静下来了,就说道:“往前走。”   罗维扶着卫岚问:“你腿还能走吗?”   “公子,”魏太医又对罗维道:“我觉得卫岚比你能走,你就不要担心他了。”   “他的膝盖不是还肿着吗?”龙十在后面道。   “那也比我们的三公子强!”魏太医走到最前面带路去了。   “他这是看不起我?”罗维小声问卫岚道。   “公子走不了,卫岚可以背你,”卫岚现在对魏太医是不会说一句坏话的,只是对罗维道。   “走吧!”罗维还没说话,魏太医已经在前面用根长树枝边探着路,边说道:“就别看彼此身上了,省得恶心。”   刚刚站在这沼泽边上,要不是罗维先下了沼泽,龙十几个人宁愿去跟后面的北燕追兵拼死一战,也不愿意走下来。嘴里含了驱瘴气的药片,几个人的领口、袖口、裤腿都用布带扎紧,身上的衣服能穿多少就穿多少,头也包起来,只剩了两只眼睛在外面。   “那个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走了一会儿后,龙十指着不远处,闪着幽蓝光点的物体问了起来,“那是鬼吗?”   “不是,”魏太医见怪不怪地道:“那里可能有死人,那是死人骨头里出来的磷火,我做了这么年的大夫,就没见过这世上的鬼。”   “公子,”龙十四问走在他后面的罗维道:“这世上没有鬼吗?”   “别自己吓自己了,”罗维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在踩着什么滑腻腻的物体,越走脚步就越沉重,但还是开口安慰五个龙骑卫中,年纪最小的龙十四道:“活人怕什么鬼?你是个汉子,身上的阳气重,鬼不敢近你身的。”   “公子这么说也行,”魏太医在最前面笑了起来,说:“十四啊,人死了都会做鬼,你怕什么鬼呢?”   “可有东西在拉我的脚啊!”龙十四喊了起来。   走在龙十四后面的罗维看龙十四的身子往旁边歪过去,与卫岚同时伸手,拉住了龙十四,却被龙十四带着一起往下倒去。   “十四身子别动!”魏太医看龙十四陷了下去,忙就喊道。   龙十四慌张之下,听不进去魏太医的话,身子拼命往上挣,一身的功夫这会儿却用不出来。   “别动!”罗维已经被龙十四拉趴伏在了泥沼水里,他冲龙十四大喊了一声。   “公子!”卫岚在一旁看到罗维也要被龙十四拉进漩涡里去,越发着急了,又不敢松开拉着龙十四的手,伸出空出的一只手来,想拉罗维,却够不到罗维。   龙十一和龙十三跑上来,分别拉住了罗维和卫岚。   龙十看龙十四还是挣扎的厉害,扔了块石子在龙十四的头上,硬将龙十四给打昏了过去。   “慢慢拉,”魏太医在一旁指挥,他的心也是怦怦地跳得厉害,但还得硬撑着不让自己发慌。   龙十四被罗维几个人从泥沼漩涡里拉出来后,罗维趴在泥沼里半天爬不起来。   “我们得走啊,”魏太医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但还是催几个人道:“这里不能久待!”   206此仇不报一世难安   雨下起来后,这片沼泽的温度反而温度上升,瘴气弥漫地越来越厉害,人走在其间,只能看见眼前白茫茫的雾气。   龙十二醒过来后就没敢再睁眼,他也是进了这沼泽才知道,自己怕虫子。   魏太医不时就要停下来探路,罗维几个人就得站下来等。小毒蚊子不时就往他们的眼睛里撞,几个人只能用手挡着眼睛。   “还有多久?”罗维问,他们一直在没膝的水里走着,卫岚的腿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罗维扶着卫岚,都能感觉到卫岚的身子在打着颤。   魏太医指着南边说:“公子你看见没有?要走过这片沼泽呢。”   罗维踮起脚来看,也没看到魏太医手指的这片沼泽的尽头在哪里。罗维再看看他们来时的路,瘴气笼着,芦苇荒草都比人高,来时的那条路早就看不到了,身后看去也是一望无际的沼泽。   “走吧,”卫岚握一下罗维的手,小声说:“我没事,还能走。”   魏太医在前面又探好了路,一行人闷着头接着走路。路已经走了一半,再回头已是不可能,那就只能一门心思往前走了。   沼泽外的战场上,乌霜铁骑不可避免地迎来了自己的末日。而当罗维从北燕军营逃走,慌不择路之下进入西南方沼泽这个消息,在众口相传中,传遍了整个天水原之后,本因胜利而狂喜的人们,心头又笼上了阴霾。   周军迅速撤回军营,摆出了一副要与北燕军再战一场的架式。   司马清沙一个人坐在罗维从他手里要过去,住了几日的暖帐里。帐中的尸体已经被清出去,都是一刀致命,可见罗维没有想过要手下留情。司马清沙歪靠在椅子上,心很乱,他试图将自己的心理顺一点,生气但也觉得这才是应该发生的事。罗维如果只是贪生图财,就是不那个在邺伽城与他结盟定计的罗维了,这个敢把自己舍了,跟自己虚以委蛇,为大周图谋乌霜城的罗维,才是真正的罗维。   “太子殿下,”帐外有臣子喊了一声。   司马清沙没有出声。   帐外的臣子将军们都只能等着,等他们的太子自己走出来。   司马清沙看着地上的血迹和床上被罗维随意丢下的衣服,司马皇室本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司马氏能够继续坐稳北燕的这座江山,一定要除去莫还桑和乌霜铁骑,乌霜城和春渡关他们已经做好了失去的准备,只是现在乌霜城真的要舍去了,司马清沙还是心痛难忍。谁来为大周演这出戏都好,为何偏偏要是罗维?司马清沙从木椅上起身,将罗维扔在床上的衣服拿在了手里,衣服上还留有药的苦味。司马清沙闭上眼,还恍惚能看到罗维站在他的眼前,将衣服扔在了地上,司马清沙往帐外走去。   “殿下?”近臣们看司马清沙出来,忙都行礼。   “莫还桑的尸体找到没有?”司马清沙问。   “还没有,”孙离走上前道:“部下们还在找。”   “杨元素呢?”司马清沙又问。   “东商的兵马还没有回来,”孙离道:“要派人去催他们回营吗?”   “不必了,”司马清沙往中军帅帐走,“现在都是各打心思,你还当我们可以并肩作战?”   孙离听到罗维逃走的消息后,错愕愤怒之后,就又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心,毕竟罗维是他一路领来的。发现司马清沙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后,孙离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那这暖帐?”他问司马清沙道。   “拆了吧,”司马清沙说道:“将里面的衣物都收好,我要带走。”   帐里的衣物?那只能是罗维的啊,孙离的脑子又转不过来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最后还是到了最坏的地步,再留着罗维的衣物又有何用?   司马清沙走进了中军帅帐,一帐的将军都还等着他来告诉他们,下面要做什么。“罗维可能已死,”司马清沙对自己的将军们道:“所以乌霜城我们可能要不回来了。”   将军们个个忿忿不平,这要怪谁?最后一个个都用眼神剐着孙离。   司马清沙暂时将罗维放到了脑后,他现在没有多少的时间来想这个人。有些事想想都是注定的,从他们俩在邺伽城相识就已经注定了,他要保江山保皇位,他要夺乌霜城,所以他利用他,他也算计他,今天这样的结果,谁也怪不得。罗维从来没有为他多想过一分,那他司马清沙又何必在这里悲月伤春?不值得。   “现在莫还桑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帐中有将军道:“这人是真的死了?”   “乌霜铁骑已灭,”有军中的谋士开口道:“莫还桑难逃一死。罗维进入西南方的死地,看来也是必死无疑的。殿下,臣担心的是,罗启知道罗维的死讯后,会不会马上与我们开战?”   “让他来啊!”有将军喊了起来:“这群言而无信的小人,我这仗还没打过瘾呢!正好接着打,我们把乌霜城再夺过来!”   “事情怎会这么简单?”司马清沙看这言语鲁莽的将军一眼,心里突然又想到,用亲弟的一条命换了一座乌霜城的罗启,会不会有后悔的念头。   沙场之上,有士兵在收拾尸体,挖一个大坑,将死去的同伴放进去,再填上土。当兵之人战死沙场,很少有可以落叶归根的,只求能入土为安,就已是幸运。   杨元素与龙玄屏退了左右,单独面对面站着。   “原来是你拦了罗维,”龙玄的嘴角出现一丝笑意,道:“那我还要多谢王爷,为我除去一个大敌。”   “你说话倒是直接,”杨元素没想到龙玄会是这样一个反应,说道:“既然你不希望他活着,那你为何会亲自带着人来找?”   “比起平时,在乱军阵中杀一个人,总要容易一些,”龙玄道:“倒是王爷,罗维一死,你就要尽快回兵春渡关了。”   “此话怎讲?”   “罗维一死,乌霜城我们就稳握在手,不会有变数了。乌霜城在我大周的手中,对北燕的江山暂时还行不成大害,毕竟有这个天水原隔着。春渡关就不同了,过了春渡关就是北燕的腹地,司马清沙不会看着春渡关落在王爷手中不管的。”   杨元素脸上有了惋惜之状,对龙玄道:“龙玉太子我见过,与你相比,他远不如你。可惜啊,龙玄,你是个妃嫔之子。”   “王爷也一样,”龙玄嘴角的笑意全然就是嘲讽,“王爷志在一统天下,把持朝政,却还是要向一个小儿称臣,王爷要做忠臣良将,要青史留名,这辈子也无法黄袍加身了。”   “你以为你就可以?”杨元素心中的怒意滔天,脸上却是看不出来,只是冷笑着问龙玄道。   “我父皇身体安泰,”龙玄道:“王爷没有必要关心我龙氏皇族的事,再说我从来也没想过要青史留名。”   “好,”杨元素上了自己的战马,对龙玄道:“我等着你黄袍加身的那一天,龙玄,我们后会有期。”   龙玄站在旷野中,雨打在身上,他却全无反应。这个东商杨元素,他不会放过他,今天的这个仇,他若不报,这一世都会难安。   207路遇还桑   罗维几个人在沼泽里苦苦挣扎走了三天三夜。   喝水是不用他们费劲,天一直就在下雨,全身上下都是湿得,张张嘴,包在头上的衣服上就有水能滴进嘴里。吃东西就让罗维几个人伤透了脑筋,到处都是虫子,包着头的衣服不能拿掉,把衣服扒开一条缝,将干粮塞进去也不行。这干粮还没进嘴,就沾满了黑压压一层的小虫,有蚊子,还有甲虫,其他奇形怪状的虫子,罗维他们见也没见过,就更别提能说出名字来了。这样的干粮,罗维和卫岚这两个熬过苦日子的人,能吃得进嘴,魏太医和龙骑卫们就死活也吃不下去了。最后没办法,魏太医把他身上带着的,给罗维用的大补之物都拿了出来,拿这个当饭吃。谁饿了,就塞一小块到嘴里,这样这帮人才不至于饿死。   至于睡觉,就只能是轮流睡了,醒着的人背睡着人,总之他们是不敢在这里待着不动的。魏太医现在对罗维又有了新的认识,原以为这就是个病弱公子,不过现在魏太医相信罗维以前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了,人都是熬出来的,这个罗三公子的确是个能熬的人,看着风吹要倒的样子,还能不声不响地背着卫岚走上大半天。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到什么沼泽了!”龙十四赌咒发誓道。   “行了,”龙十训他这个兄弟道:“就你是个麻烦!”   “快到头了,”魏太医说:“你们再忍忍。”   罗维又踮脚往前看,好像他目光所能及的最远处,是一片黄土的颜色了,而且他们现在走着的这个地方,身边的芦苇野草看起来,也比之前他们走过的地方要稀疏,矮细了不少。   “我们这还算运气好的了,”魏太医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他是这帮人里睡觉最少的,因为除了他,这几个人里也没人知道要怎么在沼泽里探路。   “我们这样的运气还叫好?”龙十一怀疑魏太医是神智不清了。   “我们还没遇上凶兽呢!”魏太医说:“这样的运气我们回去后,都得去庙里去给菩萨们上柱香啊。”   “凶兽?”罗维说:“什么凶兽啊?”   “吃人的,”魏太医说:“鳄听说过吗?还有蟒,这些吃人的东西我们可一样都没遇上。”   “我们也没被瘴气毒倒,”罗维一边拖着已经闭着眼打起嗑睡的卫岚,一边给后面的龙骑卫们鼓劲道:“看来我们的命,老天爷这次是不想收了,大家再忍一下。”   龙十一又想小解了,却只能尿在自己的身上,这里也不可能让他解了裤子来小解。龙十一忍着带着他体温的液体从腿上流过,一边看看他们这一群人。走了这三天,没人说过这事,想来大家都跟他一样,幸好这三天他们都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不然,龙十一打了一个冷战,不然连大解都要拉在身上?   看到了尽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走到。罗维他们又足足走了两天,才半人半鬼地走到了这片沼泽的边缘。   龙十总算是踩到了一块干地上,正想跟罗维他们欢呼一声,就见卫岚一边摇手,一边说道:“前面好像有人。”   “还有跟我们一样倒霉的人?”龙十四不相信道。   “别说话,”龙十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后,也跟罗维说:“前面是有人。”   几个人往前走了约五十米的样子,就听见一个男子大喊了一声“莫还桑!”只这一声,吓住了罗维几个人。罗维下意识地拉着卫岚就要往后跑,在这里遇见莫还桑,那还不如让他遇见沼泽里的凶兽呢!   “莫还桑你也有今天?”又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罗维不跑了,听这话音,莫还桑好像是落难了。   “要去看看?”卫岚小声问罗维道。   罗维手往前指,几个人又往前走。走到这里了,他们是不用魏太医再在前面带路了。   躲在芦苇丛里,罗维几个人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空地。   莫还桑死死护着怀里的司马诛邪,这几个莫氏族人的拳打脚踢他还受得住,他只是怕他们伤到,已经再也经不住打的司马诛邪。   “莫氏待你不薄啊!”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莫氏族人指着莫还桑道:“我们给了你姓氏,养你长大,你功成名就之后,又是怎么对我们莫氏的?!乌霜铁骑完了,族人只活着我们九人,早知有今日,当年你那个不守妇道的母亲回族时,我们就应该将你们母子一起沉潭的!”   莫氏族人的这话像是说到了莫还桑的痛处,他竟然又能站起身来,与这九个莫氏家族的高手拼杀起来。   “你再动,我就杀了他!”刚刚那个骂莫还桑的莫氏族人看莫还桑又要起死回生的样子,忙把手中的刀架在了司马诛邪的脖子上,冲莫还桑大吼了一声。   “桑,桑,”司马诛邪的颈子被刀划开了一个口子,吃了疼的司马诛邪叫了起来。   莫还桑大喊:“你不许伤他!”   “伤他?”这莫氏族人道:“我还想杀了他!”   两个莫氏族人趁莫还桑停手不动之际,手中的刀剑剌进了莫还桑的肋下。   莫还桑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剑也终于脱手。   “桑!”司马诛邪听着莫还桑的声音,要往莫还桑这里跑,却被抓着他的莫氏族人踢倒在了一旁。   “你们杀我就好,”受伤倒地的莫还桑似是已经认命,对莫氏族人说道:“放过他。”   “你们还能打吗?”芦苇丛里,罗维问龙十几个人道。   “对付那几个没问题,”龙十道:“杀莫还桑就更没问题了。”   空地上,年纪最大的莫氏族人对莫还桑喊道:“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活!”   莫还桑直到这时,还想保下司马诛邪的性命,他对族人说道:“司马清沙想要一个活着的诛邪,你们带他去见司马清沙,莫氏复族之日指日可待。”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这莫氏族人冷笑连连,“如果清沙太子还信我莫氏,又怎么会让乌霜铁骑全军尽墨?!”   司马诛邪从这族人的脚下爬过,他一心想去莫还桑那里。   “不甘心啊!”这族人又是一脚,将司马诛邪踢走,恨道:“就为了这个疯子!赔上我莫氏一族人的性命!”   司马诛邪大哭了起来,明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这会儿却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般无助哭喊。   “诛邪,”莫还桑心疼却又无奈地喊了司马诛邪一声。   罗维看莫氏族人要痛下杀手了,才对身边的龙十几个道:“去救人!”   208你爱他?   这次的救人没有费龙十几人一点力气。几个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冲出去,就已经将那九个莫氏族人吓到,动起手来也是身上的虫子直往下掉,让人看着就作呕,再加上几个人身上的那股,烂了多日的死尸一样的味道,莫氏族人不见得武功上就比龙骑卫们差多少,实在是还没交手之前,就已经心神具丧了。   罗维把最外面的衣服脱扔掉,包在头上的衣服也被他扯下来后,才走到司马诛邪的面前。看到司马诛邪无神的双眼,才想起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害怕吓到司马诛邪,这人是个瞎的。   卫岚突然在后面拉了罗维一把,将罗维护在了身后。   莫还桑在这时冲到了司马诛邪的身前,将司马诛邪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看着罗维与卫岚两人,说:“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姓罗,”罗维道,一边打量着莫还桑。   “罗维?”莫还桑听罗维说自己姓罗,就说道:“你是罗云起?”   罗维点头,说:“在下正是罗维,莫大将军,我们终于见面了。”   莫还桑将身后的司马诛邪推得远了一些,对罗维说:“你们杀我就好,放过诛邪吧,他如今只是一个废人,对你们没有一点威胁。”   莫还桑的相貌一般,罗维没想到有“战神”之名的莫还桑,竟会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普通到平淡无奇的人,什么英明神武,举世无双这样的词汇都与面前这人全无关系。   莫还桑看罗维迟迟不答他的话,便又道:“当我求你。”   “你爱他?”罗维从方才就已看出这两人之间的不对来,这会儿是更加确定了。   莫还桑没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原来北燕的这一场大乱,不是为权,却是为了情,罗维一时之间生出了荒谬之感。   “造孽,”魏太医念叨了一句,走到了一边。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最后九个莫氏族人的龙十几个这时也走了过来,龙十指指地上坐着的莫还桑和司马诛邪,问罗维道:“公子,这两个要怎么办?”   司马诛邪摸到了莫还桑的身旁,搂住了莫还桑,将下巴搁在了莫还桑的肩上。   “我放你们走,”罗维这时下了决定。   “公子?”卫岚和龙十同时惊呼出声。   “这事你得好好想想啊,”魏太医也走回来对罗维道:“你不能看他们现在可怜就放人啊,陛下那里公子你要怎么交待?”   “都不必说了,我意已决,”罗维说着就看向了魏太医,说:“你身上还有药吧?把他们身上的伤治一治。”   “还要为他们治伤?”魏太医更是发了呆,是这罗维的脑子天生与他们这些人的不一样,所以这人做出来的事他们都是不懂的?   “快点吧,”罗维催道:“我们也要早点回去。”   “这是为了什么啊?”魏太医问。   “别说诛邪太子此刻已是个废人,”罗维说道:“就是莫大将军现在对我大周也没什么威胁了,我为何还要下此杀手?莫大将军,你死里逃生之后,不会再来找我罗维的麻烦吧?”   “你放我走,便是恩人,”莫还桑道。   “恩人?”罗维笑起来,“我也是害了诛邪太子的人,还能是莫大将军的恩人?”   “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莫还桑的话语掷地有声,“三公子与我们谈不上仇人,只是司马清沙,他与诛邪本为同根,才着实可恨。”   “替他们看一下,”罗维命还是站着不动的魏太医道:“还要我请吗?”   魏太医蹲下身来。   “先看他,”莫还桑一指司马诛邪,对魏太医道。   “这里有点干粮,”罗维又将龙十身上带着的干粮袋解下来,递给莫还桑道:“我们刚从沼泽里出来,所以这干粮的味道不太好,但还能吃。”   “你为何要放我?”莫还桑接过罗维手上的干粮袋,他看罗维是真的要让他和司马诛邪走,这下子有心力再多想一点了,“你们大周不是一心想要我的命吗?”   “你就当我是一时好心,”罗维道:“也许不久之后我就会后悔也说不定。”   莫还桑不再说话,怕罗维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一会儿又后悔了。魏太医替这两人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又给了莫还桑两瓶伤药。   “你准备带诛邪去哪里?”罗维问:“离开北燕吗?”   “天地之间,总有我们俩的去处,”莫还桑说。   “我劝你还是先离开北燕躲过这一时的好,”罗维道:“司马清沙不会放过你们的。”   “多谢你提醒,”莫还桑扶着司马诛邪站了起来,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竟还是将司马诛邪背在了身上,往沼泽里走去。   “你就这样进去?”魏太医可不想看到,自己刚救治完的人又去送死。   “这里面有路可以走,”莫还桑看一眼罗维几个人狼狈的样子,道:“看来你们不知道。”   “希望我们至此后会无期,”罗维冲莫还桑一抱拳。   “桑?”司马诛邪手伸到了莫还桑的面前,摸了一把。   “我们回家,”莫还桑脚步踉跄地背着司马诛邪,往沼泽深处走去。   “公子,你要怎么向陛下交待啊?”龙十看着莫还桑走远了,才问罗维道。他们几个龙骑卫都面有难色,如果回到上都,兴武帝问起来,他们也不敢不报罗维放走司马诛邪和莫还桑这件事啊。   “没有乌霜铁骑,一个莫还桑对我大周而言就算不上是什么大敌了,”罗维开口解释道:“刚刚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莫还桑甚至都不姓莫,我没猜错的话,他的母亲莫氏应该是因不守妇道,被莫氏族人沉潭的。”   “为了这个你就要放了他?”卫岚问。   “所以他也不会为莫氏一族报仇,”罗维说:“我们还要怕他什么?这个莫还桑活着,司马清沙就过不了安稳的日子,我为什么不放他?”   “你又算计到清沙太子头上去了?”魏太医问。司马清沙可是一直都对罗维厚待有加,生怕轻慢的,这罗维得了乌霜城还要再算计司马清沙?   “他是北燕的太子,我还要帮他固守江山吗?”罗维反问魏太医道。   “这人现在带着一个瞎了眼的疯子,”龙十说:“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你不给他机会,怎么知道他没这个本事?陛下那里我会去解释,你们不用担心,”罗维说着,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想到,他竟是爱他。”   龙十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已经走远了几步的罗维对卫岚道:“岚,你看看我身上,是不是还有虫子?我还是觉得有东西在我身上爬。”   “你别动,我看看,”卫岚在罗维后背上拍了几条虫子下来。   后面的几个人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地走在了一起,都想问罗维一句,“莫还桑爱司马诛邪,那你与卫岚呢?也是相爱吗?”    209无门可入   当第一个探马跟罗启说,罗维进入西南沼泽可能已亡的消息时,罗启的反应是一脚将这探马踹倒在地。可当第二,第三,第四个,每一个出去打探消息的探马都跟他说同样的话,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始为罗维的死伤心难过时,罗启无法再坚持心中的幻想,他开始接受罗维的死是一个事实。罗启是三军元帅,他无法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痛苦难过,人前他还得是那个让部下们相任依赖的云关大帅,只有在无人的时候,罗启才会听任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他的全身。   正因为这痛苦让罗启饱受煎熬,当中军官跑进帅帐,跟他说三公子回来的时候,罗启只是坐着不动。   宁飞连问了这中军官三遍,才惊喜交加地对罗启道:“大帅,云起回来了,他没死!”   罗启看到宁飞跑到了自己的面前,看着宁飞的嘴不停地在动,却只听到两个字“没死”。罗启起身时碰倒了他的帅椅,椅子倒地的声响也没能让罗启回头看一眼,他奔出了帅帐,心里开始乞求上苍,这千万要是真的,不能让他空欢喜一场。   “大哥,”罗维看到罗启向自己跑来,扬起一个笑脸,喊了罗启一声。   “你这个混蛋小子!”罗启却是一脸愤恨地看着罗维。   罗维脸上的笑容一僵,说:“又出什么事了?大哥你……”罗维的话没能说完,下一秒钟,他就被自己的兄长狠狠地抱在了怀中。   “活着回来就好!”罗启抱着罗维道,“老天保佑,你总算是没事!”   “没事,”罗维的脸贴在罗启胸前的盔甲上,有些冰,但能让他听到兄长剧烈的心跳声。“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罗维回抱了罗启。乌霜城归,乌霜铁骑尽墨,莫还桑带着司马诛邪退隐,现在罗维可以放心罗启的未来了,只要太子可以顺利登基,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他的这位兄长,罗启,罗世宜从此以后可以与那个叫的叶秀女子一起生儿育女,直到他们老去,儿孙满堂,再无人可将他们分开。罗维的眼中有泪流出,他所求的东西,好像终于一件件实现在眼前,这让他喜不自禁。   “以为长大了,”罗启抹去罗维脸上的泪水,温言道:“这会儿怎么又哭了?”   “那个沼泽,”罗维为自己当众流泪也觉羞愧,将头埋在罗启的怀中说:“我这辈子也不要再进那种鬼地方了!”   龙十四在后面望天翻一个白眼,这话他好像已经说过了。   “都没事吗?”罗启抱着罗维,又问卫岚几个人。   罗维几人回营之前,已经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里洗了一个澡。罗维不能洗冷水澡,为此这帮人还费了一番周折,寻了一口不知是谁丢在荒野里的行军锅,硬是烧了一锅热水出来,这才让罗维也洗了一个澡。否则就他们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卫岚几个人互看一眼,都觉得他们还是忘了彼此的那副模样为好。   “没事,”魏太医对罗启道:“就是三公子受累了,后面要好好将养。”   “你要是能找到那条人走的路,公子就不必受累了,”龙十一在魏太医身后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魏太医回身就瞪这帮没良心的家伙。自从听莫还桑说一句沼泽里有一条路可走后,这帮人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就好像是他故意要带他们吃这个大苦头去的,这还有天理了吗?魏太医真想揪住这帮人的耳朵,好好地说道说道,他不是跟他们一样一路走过来的?如果知道有人走的道可走,他会不走吗?!他姓魏的不拿他们当人,还能不拿自己当人?   卫岚是个老实的,看着魏太医还是笑了一笑。   龙十五个人就没那个好脾气了,看魏太医瞪眼,他们也瞪魏太医,就这么互瞪着,谁也不服谁。   罗启没注意到身旁这帮人的互丢眼刀,他又仔细看了看罗维,说:“好像是又瘦了,”抱起罗维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大哥!”罗维这下不干了,这是又在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龙玄匆匆赶来,就看到罗启在与罗维玩笑,他看见罗维涨红了脸,带着嗔怪地在向罗启说着些什么,却又被罗启抱得双脚离了地,随着罗启原地转了一个圈。龙玄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在听到罗维回营的那一刻,龙玄只是一愣,随后就往帅帐这里快步走来,心中的那份狂喜,龙玄活到今日还未曾感受过。   “殿下?”龙玄身后的侍卫不知道主子为何走到这里就不走了,如果是来看罗三公子,为何不去到罗三公子的近前呢?   龙玄看着罗维与身边的人说笑,罗启,宁飞,云关的将军们,还有卫岚,当龙玄看到卫岚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卫岚的样子有些虚弱,手臂抬起的动作迟缓,像是有伤。服了麒麟秘药的人,不应该是卫岚现在的这个样子。   龙玄的侍卫们见龙玄的脸色又阴沉下来,都不敢出声言语了,默默站在龙玄的身后。   看着罗维与罗启等人嬉闹,龙玄的心有些难受。罗维的心外似有四方城门,好像他可以让所有人进入那四方城门,唯独他龙玄被他关在城外,无门可入。在这一刻,龙玄感觉到了寂寞,还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罗维不经意地回头,这才看到了远处的龙玄,脸上顿时笼上了寒霜。   卫岚没有服药,罗维这瞬间的阴沉,让龙玄明了,他给卫岚麒麟秘药的事,罗维知道了。面对着罗维的一脸寒霜,龙玄的眼中亦是一片冰冷,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龙玄也没有示弱讨好一个人的习惯。   卫岚也看到了龙玄,马上看向罗维。   “不管他,”罗维看卫岚看着自己了,脸上的神情又回暖过来,对卫岚小声道:“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龙玄慢慢走了过来,站在了罗维的面前,说了些恭喜庆幸的话。   罗维也客气地回了些应景的话。   除了知道内情的魏太医几个人,旁人都没能看出,这两人只是在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在给他们看。   “殿下,”罗启在龙玄与罗维演完了戏后,就对龙玄道:“小维回营,末将想尽快回兵乌霜城。”   “军中事都由世宜兄作主,我没有意见,”龙玄道。   罗维说:“大哥,那我们不如即刻回兵?”   罗启转身回帐,去传回乌霜的将令。   “不知道司马清沙知道你还活着,”龙玄走在罗维的身旁,说道:“会是一个怎样的心情。”   “我是大周子民,”罗维冷道:“他的心情与我何干?”   210云起,你愿帮我吗?   周兵撤走得很匆忙,连营帐都没有收起带走,所以直到这天夜里,北燕军发现周军营地这里没有灯火,这才始觉不对。司马清沙派人来查看,看到的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军营,这才确定周军已经回兵乌霜城。   东商军在得知周兵回兵的消息后,也拔营起寨,往春渡关撤去。   司马清沙怕杨元素还要打贺方城的主意,忙命军中的副帅带了大半军队回防贺方城。   “殿下还要留在天水原?”司马清沙身边得用的谋士问道。   “我还想看乌霜城一眼,”司马清沙道。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乌霜城是丢在我的手上,所以也应由我再将此城夺回来。”   谋士沉默了,在他看来北燕此次元气大伤,全歼了乌霜铁骑,等同于自断一臂。想再从周朝手里夺回乌霜城,谋士看一眼刚刚二十岁年纪的司马清沙,就算花费这青年皇子的一生,怕是这乌霜城归之日也遥遥无期。   “诛邪和莫还桑都还没有下落,”司马清沙又道:“我还想再试一试,看周军那里是不是有这两人的消息。”   “周军会说?”谋士认为他们再去找周军,就只能是自取其辱了,“殿下,”他提醒司马清沙道:“罗维已死,他兄长罗启定视我们为杀弟的仇人。”   “那两人不死,我心难安,“司马清沙再听到“罗维已死”这四个字,还是忍不住心口酸涨,“为了我北燕的江山,我总要去试一试,”司马清沙说着,长叹了一声,都是为了江山,他还能再说什么?   罗维不知道司马清沙还在想着他,他是一路坐着马车回到乌霜城的。绷紧的神经,在回到自家兄长的军营时,就放松了下来,这时罗维才感觉到了疲惫,让他一躺到了床榻上,就再也起不了身。   卫岚这一路也只是坐在马车里陪着罗维,行军的道路不平,时常颠簸。卫岚看车厢晃得厉害了,就会将罗维抱在怀里,只为让罗维能躺得舒服一点。   龙玄一直与罗启在一起,说着军中的事,有时也说些闲话,只是他不再说罗维。   大军是在一个星夜回到乌霜城的,进城之时,也无人喧哗,城里熟睡中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周军回来了。   罗启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去撕贴在乌霜大街小巷的安民告示。   龙玄看了这罗启命人写出来的安民告示,摇头道:“这还真是满纸的谎言。”   罗启也听不出龙玄这是不是在讥讽他,说道:“我也只是图这城里的一时太平。”   “这么做没错,”龙玄道:“莫氏族人的人头我还带了一些回来,就将他们挂在城门上好了。从此以后这乌霜城就是我大周的城池,城中的百姓有不臣服者,世宜兄可给他们三天时间离城归燕。”   “让他们走?”   “这些人心中不服,留下来也只是刁民,”龙玄对罗启道:“这些人杀是杀不完的,就只能放了。”   “那这城里的人要是都走,这城不就是一座空城了?”罗启担心道。   龙玄笑了起来,罗家的这两个带兵的儿子,还真都是只能带兵打仗,入不了朝堂的。   “大哥还担心这个?”罗维说着话走了进来,睡了一路,他的气色这会儿看起来又养好了一些。   “这城里的百姓世世代代都是北燕的百姓,”罗启对罗维道:“他们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归顺我大周?”   “故土难离,”罗维冲龙玄草草行了一礼,然后就对罗启道:“大哥以为这天下会有多少忠贞不二的老百姓?他们只求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谁是主人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罗启看向龙玄,说:“这样说来,我们何必屠尽莫氏族人?”   “你说呢?”龙玄问罗维。   “乌霜铁骑早先就是由莫氏族人组建,莫氏不除,这里的人就永远忘不了这支军队,”罗维说道:“莫氏不除,来年再冒出一支乌霜铁骑来,我们要如何是好?”   “城中的百姓也需要知道,自己不臣服之后的下场,”龙玄接罗维的话道:“这里的民风彪悍,不吓破他们的胆,这座乌霜城我们拿在手里也烫手。”   罗启努力理解着龙玄和罗维的话,听这两人说这种治天下的话,罗启觉得还是沙场上的日子简单。   “大哥也不用想这么多,”罗维看罗启这样,知道罗启平日里不太会想这种事,就笑道:“这城走空了才好,以后我们大周的罪人就都流放到这里好了,不出几年,大哥还怕这乌霜城没人住?”   “我今日看了天水的长堤,”龙玄这时道:“等我们改了河道,乌霜城外的荒漠就可变良田,那时在大周腹地无地的百姓,会争着来这里寻生路的。”   “殿下说的容易,”罗维道:“光改河道,就得花费数年的时间,还有改河道的人要从哪里来,殿下都已经想好了?”   “我想了一些,你要听吗?”龙玄看着罗维道。   罗维不自觉地一点头,他也想过要怎么让乌霜城外的荒漠变绿洲,只是越想越觉得这事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只兴武帝这一朝是不可能做成此事的。罗维好奇,龙玄会有办法办成这事?   “我们手中有罪奴可用,”龙玄道。   罗维说:“光是罪奴也不够啊。”   “还是雇工可用。”   “雇工?”罗维想一想,说:“这里太苦,殿下就是肯花钱,百姓也不一定会愿来。”   “再加上身份呢?”   “什么身份?”罗启问道。   龙玄道:“这世上为奴的人那么多,如果肯来天水原这里,我就免他们的奴身,你们觉得这个工钱是不是足够多了?”   罗启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奴就是奴,殿下要免他们的奴籍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再说,主人家怎么会放走自己名下的奴仆?”   “主人家自会得到财物上的补偿,”龙玄说道:“我也没指望光靠这些奴仆就能改道天水。”   “再来就只能征劳役了,”罗维这时开口道:“殿下,你就不怕你这样兴师动众,会天下大乱吗?”   “这本就是天下人的事,谁又能逃得过?”龙玄道:“为了后代子孙,现今活着的人就不该出力?何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才要担心天下会乱。”   “殿下要请旨做这件事?”罗维看着龙玄的目光,这时才有了一点暖意,这人为了这江山社稷,确是会拼尽一生的。   “没错,”龙玄的脸上亦有了笑意,问罗维道:“云起,你会愿意帮我吗?”    211丢珠   面对着龙玄的目光,罗维躲闪了,说道:“我只是一个还没有功名在身的人,殿下怕是高看了罗维,罗维就算想帮殿下,也是力不从心。”   “你是左相三子,我父皇的门生,”龙玄嘴角的笑意也敛去,但语气却似是在与罗维玩笑,他对罗维道:“你还怕你日后没有功名?”   “家世就能换来功名了?”罗维也像是在与人玩笑,说道:“早知这样,我又何必读书呢?上书房的日子,罗维可是记忆犹新呢。”   罗启看这两人又要说这种让人听不出真心假意的话了,刚觉得头皮发麻,抬眼就看见门外站着宁飞,罗启像见到救星一样,忙开口道:“子舟怎么来了?”   宁飞刚走到这间堂屋的门口想通禀一声,听见罗启开口问他了,便走进屋来,对屋中的三人说:“拂衣大师带着不少僧侣们来了。”   “他来得倒快,”龙玄说了一句。   “大师是来召灵归故土的,”罗启告诉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罗维道:“我们大周历年战死在乌霜城下的将士,可以归家了。”   “原来如此,”罗维道:“拂衣大师是得道高僧,由他来召灵,最好不过了。”   “我们去迎他,”龙玄起身道。   一行人出城迎拂衣大师。   拂衣大师还是那一身半旧的僧袍,面容沉静,见龙玄、罗启、罗维几人迎着他走来,就念了一声佛,然后目光就从这几人身上一扫过。最后拂衣大师的目光停在了龙玄的身上,说道:“殿下此次的杀孽又重了不少啊。”   龙玄不在意道:“经此一战,我们这些人的身上谁没有杀孽?”   拂衣大师轻摇一下头,道:“贫僧是说有些人不该死的。”   龙玄好笑道:“大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在大师的眼里,谁人该死?”   拂衣大师只得一笑,再念一声佛号。   “大师请入城吧,”罗启道。   拂衣大师和僧众们都是步行而来,所以龙玄等人也只能弃了车马,陪着拂衣大师步行入城。拂衣大师看向了走在罗启身后的罗维,突然问罗维道:“三公子,贫僧赠你的佛珠还在吗?”   罗维摸摸自己的手腕,哪还有那串墨玉琉璃佛珠的影子,拂衣大师不问,他都没能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物件。“丢了,”罗维也不觉可惜,对拂衣大师道:“这一路我都走的匆忙,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   “大师给你护身用的佛珠丢了?”罗启看过家信,也知道这串墨玉琉璃的佛珠,在他们的母亲傅华看来,罗维的命就是这佛珠给保佑回来的。罗启有点急了,从军之人少有信鬼神的,可事关罗维的命,罗启宁可信其有,一叠声地问罗维道:“你好好想想,丢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什么东西你能丢?”   罗维又当众被罗启当小孩子训了,神情尴尬地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罗启又看向走在罗维身侧的卫岚,道:“岚你呢?也没看到小维的佛珠?”   卫岚这一路上心事重重,他也忘了罗维还戴着佛珠这事,这会儿想起来了,卫岚也着了急,说:“可能在行李里,我一会儿回去找。”   “一串佛珠而已,”罗维怕罗启要说卫岚,开口道:“丢了就丢了,再弄一串来不就行了?”   “当着大师的面,你不要不懂事!”罗启在罗维的头上打了一巴掌。   龙玄在一旁问拂衣大师道:“云起丢了这佛珠要紧吗?”   “自有有缘人可以得到,”拂衣大师道:“世事不要强求。”   拂衣大师这话,听在在场几个人的耳里,等于什么也没说。   罗维不想罗启和卫岚烦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叉话题道:“大师准备什么时候做佛事?”   “日出之时,”拂衣大师道。   “今天天亮之后?”龙玄问。   拂衣大师道:“是。”   罗启说:“那是不是要准备一下?这时间来得及吗?”   “没什么要准备的,”拂衣大师指一下他身后的僧众们道:“他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龙玄和罗启,带着一班将军陪着拂衣大师出城,卫岚拉着罗维回到他们的住处。   卫岚回到住处后,就将两人的行李都翻开来,一阵乱找。   “找不到就算了,”罗维看着卫岚发急,他自己是不急,还劝卫岚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回上都后,再去找国师求一串来。”   “夫人说过,佛珠是不能丢的!”卫岚开始在衣服的边边角角摸起来,一边懊恼道:“那么大的一个东西,怎么会就丢了呢?”   “这个没丢不就好了?”罗维走过来,将自己身上戴着的半枚鸳鸯扣拿给卫岚看,说:“你看,这个我可是一直没有离身过。”   卫岚手上一停,但随后还是低头去翻衣服。   “你的呢?给我看看,”罗维将卫岚手里的衣服抢到手里,随手就是一扔。   卫岚将自己带着的鸳鸯扣从身上解下来,放到了罗维的手里。   罗维将两只鸳鸯扣在了一起,放到了灯下,让卫岚看这鸳鸯扣投在地上的影子。卫岚却看着罗维的手上,罗维的手修长白皙,如玉一般,两只玉鸳鸯在这如玉一般的手里,光华流转,似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丢了佛珠,真的没事吗?”卫岚握住了罗维的手问。   “丢了佛珠,我们也活着回来了,”罗维冲卫岚笑道:“我们的运气这么好,你还担心什么?放心吧,国师那人专好讲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别自己吓自己了。只要这个鸳鸯没丢就行,其他的我都不在乎,”罗维将鸳鸯扣举到了卫岚的眼前。   “你没事就好,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求,”卫岚吻了一下罗维的手。   两个人相拥着倒在了床榻上,却也只是吻着彼此,没有再进一步。   “你身子不好,”卫岚在罗维的耳边道:“得再养好一些才好。”   罗维躺在卫岚的怀里,把玩着手中的鸳鸯扣,脸上有些发红。卫岚伸手过来,与罗维一起玩着这鸳鸯扣,将两只玉鸳鸯的周身纹理都一一摸了一个遍。“丢了什么,我也不能丢了它,”罗维小声对卫岚道。   “嗯,”卫岚说:“我也一样。”   “还有你,”罗维在卫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也不能丢的。”   卫岚拉过被子盖住了罗维和他自己,罗维的吻如羽毛一样轻柔,让卫岚的心为之悸动,“睡吧,”卫岚也回吻碰着罗维说道:“日出后我叫你。”   212魂兮归去   日出之时,大周三军肃立在乌霜城外,战甲明亮还透着夜风的寒凉。黑白两色的招魂的幡旗在风中招展,纸钱漫天飘洒,明明应是生者大胜之后的得胜还朝,此刻这片天地间却成了一场亡灵的盛宴。   龙玄与罗启站在一起,他抬头望向城楼,罗维就站在城楼之上,此刻这人只是专注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第一缕阳光在远方的地平线出现时,僧侣们的颂经声随即响起。   拂衣大师盘腿坐在乌霜城下的泥土里,双目微合,双手合十,他颂着的佛经,除了他的弟子们外,无人能听懂,却也无人敢打断他的颂经。   一个老妇人在这场佛事的中途,和着颂经声,唱起了大周送葬的灵歌。   巨大的招魂幡从罗维的脸颊上拂过,这歌声宁静幽远,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罗维听入了迷,这歌声很像儿时乳娘哄他入睡时的儿歌,让他于睡梦中都可以会心微笑。听着这歌声,站在这高高的城楼上,罗维的心得到了暂时的安宁。罗维这时相信,数百年来,无数葬身在这乌霜城下的亡灵,随着这歌声一路走下去,就可以回到万里之外的故土了。   “跪!”一个僧侣高声喊道。   罗维跟着人们一起跪倒在地,虔诚无比地为今晨俳徊于此的亡灵们祈祷。   “越过眼前的这座城,一路南去,就是故土,”龙玄站起身来,对着面前的旷野说道:“乌霜城归,魂兮归去,归去!”   罗维看着城下的龙玄,这人在代表他无上尊荣的家族,向这些为国战死异乡的将士表示谢意和安抚。龙玄在一这刻也是虔诚的,他的目光清澈,面对着诸多的亡灵,龙玄似乎将心中的那些欲念一一隐藏,只剩下感激和尊崇。   “殿下他今日与往日好像不同,”宁飞站在罗维的身旁说道。   罗维道:“他敬重英雄,埋骨于此的人,又有谁不是英雄?”   “包括那些小兵?”宁飞问。   “都是为国战死,将军与士兵又有何分别?”罗维伸手接住了一枚飞上了城头的纸钱,“黄泉路上无老少,想来也不会再分什么高低贵贱了。”   “那边有军队来了,”护在罗维身后的龙十这时手指他们的正北方,小声叫了起来。   “是北燕军,”宁飞面上微一变色。   “我大哥应该已有安排,北燕军冲不过来,”罗维望着这支往乌霜城下而来的北军骑兵说道。   “司马清沙亲自来了,”宁飞看清了北燕帅旗之下的人后,对罗维道:“这人来夺乌霜?”   “就他那点兵?”罗维也看到了司马清沙,心里大概数了数司马清沙带来的骑兵,千人而已,“这人可能是来问莫还桑和司马诛邪的消息,”罗维猜测道。   宁飞没有往城下去,他在罗启的示意下,要保住城楼的安全。   城下的三军有些骚动,但拂衣大师,僧侣们,还有那个唱着灵歌的老妇人都不为所动,仿若他们没有听到北燕军的马蹄声在迫近。   一支云关铁骑拦住了司马清沙的来路。   司马清沙也不再前来,停了下来,静静旁观着大周的这场招魂式。   龙玄直到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后,才上了战马,催马来到司马清沙的面前,端坐马上,冲司马清沙一抱拳道:“清沙太子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司马清沙道:“你们心愿达成,我是不是应该来道一声恭喜?”   龙玄道:“乌霜城本就是我大周的城池,清沙太子就不必为我大周高兴了。”   “是你抓了诛邪,”司马清沙不再与龙玄废话,直接问龙玄道:“诛邪和莫还桑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了,”龙玄说:“那两人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不在我周军这里。”   “你真的不知?”   “我灭了乌霜莫氏一族,”龙玄道:“我也不想莫还桑活着,这人若是活着,岂不是要追着我报灭族的大仇?”   司马清沙一笑,“看来我这次的运气不好,还以为二殿下会有点好心。”   “那我就好心提醒清沙太子一句,”龙玄道:“你要小心杨元素,这人的野心太大,我怕他会对你北燕的江山不利。”   “多谢,”司马清沙抬起臂膀,拦住了他身后气愤不过,要冲上去与龙玄拼命的部将,“我这就回去,我会好好对付东商杨元素,不劳二殿下挂心。”   “不送,”龙玄又是抱拳一礼。   司马清沙望向不远处的乌霜城,这城远离贺方城,司马清沙长到这么大,也不过来过这乌霜城三次。以前这城是司马家的,他没觉得这座城砖都是黑色的城有多好,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现在乌霜又到了龙氏的手中,司马清沙这才发现这乌霜城是如此的珍贵,他愿意用性命来换,只是,司马清沙苦苦一笑,他将命丢在这里,也换不回乌霜了。   “殿下若是放不下这城,”龙玄在司马清沙对面说道:“我命画师为你画一张乌霜城的画,以慰清沙太子的相思之情?”   “二殿下,”司马清沙对龙玄道:“此次是我北燕内乱,并非败于你手。”   “那这乌霜就是天命所归啊,”龙玄说道。   “倒是还有一人,罗,”司马清沙想说罗维,目光却又回到了刚刚他看到的那人的身上。   “司马清沙看到你了,”城楼上,卫岚对罗维道。   “是吗?”一直关注着城下拂衣大师的罗维,这时才看向离城不远的司马清沙,嘴里对卫岚道:“看到就看到吧,我也不想让人误会是一个已死之人。”   司马清沙只一眼就认出了,城楼上站着的锦衣少年正是罗维,第一个反应是心中一轻,然后就变成怒火难遏。   龙玄回身去望了一下,道:“清沙太子看到罗维了?他平安归营,只是受了点累,没有受伤。”   司马清沙回身就走,不想再看下去。   “殿下如果想,我可以让罗维下城来与您一叙,”龙玄却还是不放过司马清沙地道。   “龙玄,”司马清沙又停下马,面向了龙玄道:“风水轮流转,你也不用这样骄狂得意。罗维高官厚禄之后,于你而言又有何好处?”   “我的事,就不用清沙太子担心了,”龙玄冷笑道。   司马清沙再看一眼城楼上的罗维,当真的眉目如画,绝好的相貌。司马清沙转身离开,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殿下,”司马清沙没走出去多远,就有一人一身素缟,骑马到了他的跟前,滚鞍下马,跪伏在了司马清沙的马前。   司马清沙认得这人,这人是他父皇司马长天帝的贴身内侍,“你怎么会来?怎么穿了这身衣服?”心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司马清沙惨白了脸问来人道。   “殿下,陛下驾崩了!”来人放声大哭道。   司马清沙两眼一阵发黑,“什么时候的事?”   “陛下身体本已有了好转,但听到乌霜城被周军占了的消息后,就……”报丧的内侍太监哭得说不出话来。   司马清沙手摸向心口,他透不过气来,想着要把这胸膛抓烂了才好。怀中放着的一物就这样被司马清沙摸到了手里,北燕太子摔落马下,不醒人事,手里死死握着一串墨玉琉璃的佛珠。   213罗启添子   北燕司马长天帝在得知乌霜城失的消息后惊死。   北燕举国发丧,但对周军来说,司马长天的生死对他们而言,最多是一个闲聊时的话题。周军上下真正在意的是,乌霜城归,他们可以归乡返家了。   云关的北门外,叶秀抱着出生满三月儿子,等候着丈夫还有小叔的归来。   “宝宝乖哦,”叶秀哄着怀里“依啊”叫唤着的儿子,“一会儿爹爹和小叔就回来了,见到他们你可不能哭哦,不然爹爹和小叔就不喜欢你了。”   “夫人,”丫环婆子在一旁都掩着嘴笑,“大帅看到小少爷怕是就走不动路了,您还怕他会不欢喜?”   “是啊,”叶秀也不怕自己被人取笑,对着儿子道:“你爹爹敢不喜欢我们!”   远方传来了军中的号角,远征的大军得胜归来了。   云关的北城外一片欢呼声。   罗启看到了叶秀,还有叶秀手中的婴儿,一向在军中喜怒不行于色的罗启,这回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喜上了眉梢。   “大帅喜添了贵子啊!”旁边的百姓有知道这事的,都大声冲罗启喊了起来。   罗启和叶秀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红了脸。   “大嫂生了一个儿子?”罗维从后面上来,听到百姓的喊,就要往叶秀那里去。   “这是在行军,”罗启拉住了罗维的马缰绳,“队伍还没散,你就跑了?”   “我又不是军中的人,”罗维心急要见小侄儿,听不进去罗启的话,一个劲想推开罗启的手,对罗启说:“大哥你带着兵进城去就好了,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大家都看着你呢!”罗启几乎是在带着罗维的马往前走,“回家后,你想怎么看你侄儿都行,就是现在不可以。”   罗维坐在马上回头,他争不过罗启,只得冲叶秀招招手。   叶秀看着这兄弟二人进了城,才带着丫环婆子进城回府,等这兄弟二人回家。   天黑之后,罗启和罗维才回到云关帅府。   “出什么事了?”叶秀看罗启的脸色不好,就问道。   “没什么,”旁边罗维笑道:“就是我与二殿下在回朝的日子上争了几句,让大哥生气了。”   “他是皇子,”罗启拉过罗维道:“你怎么就跟他当众那样说话呢?”   厅堂里的下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我怎么跟他说话了?”罗维视意卫岚也先下去,让他跟罗启和叶秀单独说几句话。   卫岚出了这厅堂,就把厅堂的门也关上了,守在了外面。   “你们两个这样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以为我们旁边的人都是傻子,听不出来?”罗启被叶秀拉坐下了,还是瞪着罗维道。   “大哥也真是,”罗维自己坐在了罗启的下首,说:“我们家保的是太子,他龙玄我要对他客气什么?”   “你,”罗启看看厅堂,确定只有他们自家三人在后,才放下心来,手点着罗维道:“我知道陛下现在宠你,你是不是被宠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们再与二殿下不对付,你能直呼他姓名吗?爹从小就跟我们说,我们是外戚,就更要行为收敛,不要被人抓到错处,这些话你都忘了?”   “没忘,”罗维心不在焉地回了罗启一句。   “小维,”罗启苦口婆心道:“大哥不懂朝堂上的事,但大哥行军还要注意不要与人争一时的锋芒,朝堂的争斗更胜于我们沙场拼杀,你这么跟二殿下斗,是要吃亏的!”   罗维抚一下额头,道:“方才龙,二殿下就是在与大哥争功,大哥看不出来?”   “他要什么功劳我都可以给他,”罗启说道:“我坐到云关帅这个位置,不可能再往上进一步了。二殿下也一样,他的功劳再大,他还能当上太子不成?”   罗启说到了“太子”二字,倒是提醒了罗维,罗维笑着问叶秀道:“大嫂生下一子已有三月之久,上都的爹娘那里可有回信?”   叶秀先看这兄弟二人是在争着什么,她不好开口,这会儿罗维问她话了,才开口道:“爹娘,还有他二叔都送了好些东西来,还说让小叔回上都时,将我和你小侄儿都带上呢。”   “这个用不上我,”罗维笑道:“大哥上京见驾,带着大嫂和我小侄儿一起就好啦。”   叶秀看一眼罗启,对罗维道:“你大哥上京还要等些日子,我怕爹娘那里急着要见孩子。”   “你们三人,爹娘都是想见的,”罗维笑着摇头,说:“大嫂难不成不想与大哥在一起,要跟我一路上京?”   “别开你大嫂的玩笑,”罗启要训罗维,被叶秀打了一下后,不说话了。   罗维冲着叶秀一拱手,谢了一下,看着叶秀掩嘴笑了,才问叶秀道:“对了大嫂,太子殿下那里可有消息来?”   “太子殿下?”叶秀说:“没有啊,他要找你大哥吗?”   “你问太子殿下做什么?”罗启也问罗维道。   “哦,”罗维笑着说:“我在上都常听说,太子殿下与大哥有书信来往的,所以就问一下。”   “又胡说了,”罗启说罗维道:“我是边关守将,怎么可能私下里与太子殿下书信来往?”   “是哦,”罗维说:“是我错信谣言了。   后堂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让前厅的三人都是会心一笑。   “走吧,”叶秀对兄弟二人说:“就听你们二人吵了,去看看大胖小子吧。”   罗维跟在罗启夫妇身后走着,罗启添子,太子竟然连一个表示都没有,是吃定了他们罗家对他忠心耿耿了?比起龙玄的笼络人心,百般经营,这个太子还真是一副江山在手的样子。罗维心中对太子龙玉的不屑更是加重,想着皇后生有三子,太子若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别怪他另选他人了。   叶秀将儿子交到了罗启的手中,罗启却不会抱孩子,只敢笨拙地双手捧着。   “我可不敢抱,”罗维看到自己的小侄儿,收起了心里的恶念,冲罗启摆手道:“他看起来太小了,我怕摔着他。”   “儿子是要这样抱的,”叶秀手把手教起罗启怎么抱儿子,一边问兄弟二人道:“小优儿小时候你们也没有抱过?”   “我在云关,优儿两岁了我才见他第一面,”罗启说,他这时抱起儿子来,好歹有个抱的样子了。   “我也没有,”罗维一边逗着罗启手上的小侄儿,一边道:“我那时不喜欢小孩子,不过现在喜欢了。”   “你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罗启为罗维那时对罗优的不待见找了一个理由。   “公子,”卫岚走了进来,站在屏风外喊了罗维一声。   “也许魏太医又要找我了,”罗维叹口气,对罗启和叶秀说:“我去去就来,大嫂一定要等我来才可以开饭啊。”   “赶紧去,”罗启没好气地笑了起来,“我还能短你的一口饭吗?”   “大嫂知道了,”叶秀也冲罗维笑道:“你有你大嫂护着呢!”   罗维这才笑着走开,脸上的笑容直到出了这厅堂后才消息不见。   “下面的人来报,”卫岚在院中,小声对罗维道:“常凌副帅去见了二殿下。”   214缠斗再起   云关帅府的家宴就菜色而言比不得上都左相府的,但都是叶秀亲自下厨所做,都是家常的小炒,满满的摆了一桌。   罗启等不及罗维来,夹了一筷子菜就要进嘴。   “他小叔还没来,”叶秀从罗启的手上抢下了筷子,“再等一下。”   “很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罗启道:“我先吃一点都不行?”   “看来你也不是很疼他小叔,”叶秀给罗启倒了一杯酒,“刚刚还那么大声地说他,他小叔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还要你教他?”   “我说他也是为了他好,”罗启抿了一口酒,“小维的脾气也就是看着好,他小时候,”罗启说到这里不说了,闷头喝酒。   “他小叔小时候怎么了?”叶秀问道。   “跟一般小孩也没什么两样,就是调皮一点,”罗启当然不会与叶秀说起罗维小时候的玩劣,罗维幼年是不讨喜,不过现在却是他罗家的宝贝。   “大哥,大嫂,”罗维在罗启和叶秀的说话间走了进来,左右看看,说:“我小侄子呢?”   “他才多大就能跟你一起吃饭了?”罗启拍拍身旁的空凳,“快来坐下吧。”   “大哥你一个人喝酒啊,”罗维坐下后就说。   “你这个身子能喝酒吗?”罗启给罗维夹了一筷子菜,“魏太医跟我说了,你要多吃些荤菜,快吃吧。”   罗维看一眼罗启放到他面前碟中的肉片,不想吃,但还是送进了嘴里。   “吃个饭跟个姑娘一样,”罗启连夹着几筷子肉片给罗维,“爹娘他们就是太纵着你,不吃饭也随着你,如果有可能,我还真应该将你留在云关过一段日子。”   “我留在大哥这里能做什么?”罗维却不再吃了,对罗启道:“大哥,乌霜城那里的守将人选,你心中有人选吗?”   罗启说:“这个应由陛下做决定。”   “乌霜城日后就归属于云关统辖,”罗维道:“陛下一定会问大哥的意见。”   “我还没有想过,”罗启说:“乌霜城那里的守将一定要是一个妥当的人。”   “最好还要有勇有谋,”罗维道。   “我去厨房看看汤炖好了没有,”叶秀看这兄弟俩又说上了公事,就自觉先避开了。   “宁飞倒是不错,”罗启稍想一下,就想起宁飞来了。   罗维说道:“宁飞的资历尚浅,大哥就算提他的名字,朝堂上也过不了的。”   “那就算了,”罗启说:“我听陛下的。”   “以后大哥是要管这个人的兵马粮草的,如果这个人与大哥相处不好,你们两个要怎么合作?”罗维对罗启道:“这次是北燕内乱,我们才有机会夺回乌霜城,乌霜城若再出意外,可能我们又要等上个数百年,所以这个守将的人选,你一定要自己有数啊。”   罗启这会儿终于对一桌子的菜肴失去了胃口,将筷子一放,说:“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人选啊,我提宁飞,你又说不行。”   “大哥觉得常大哥怎么样?”罗维小声问罗启道。   “你说常凌?”罗启一怔,“你怎么会想到他?他是云关的副帅,你让他去乌霜城?”   “你们是好兄弟,常大哥的本事我也知道,他去乌霜城再适合不过,”罗维说道:“有常大哥在乌霜城,大哥你也可以少操一点心啊。”   “可他去乌霜城对他而言,好像没有一点好处啊,”罗启为常凌着想道。   “好处?”罗维说:“大哥常年离家在这边关,也是为了自己的好处?云关大帅,也就是看着风光,云关这里有什么好的?放眼望去就是黄沙,看不到一点绿色。大哥可以守在这个苦寒之地,常大哥难道就不可以?”   “三十万的云关铁骑,”罗启道:“你怎么能说我在这里没有好处?”   “去了乌霜城,常大哥也可以有自己的兵马,这不就是他的好处?”罗维道:“乌霜那里天高皇帝远,他只要受大哥一人的制约而已。你二人是好兄弟,什么事都好商量啊。”   “那我要与你常大哥商量一下。”   “嗯,大哥找机会跟他说啊,”罗维为罗启倒酒,“他会感谢大哥的。”   “你吃菜,今天得吃完一碗饭,”罗启往罗维面前的碟子里夹着菜,“我可看着你啊,从刚刚开始就咬了一口肉片!”   “好,吃饭,”罗维扒了一口白饭进嘴。   “岚呢?”罗启又问起了卫岚。   “他说要出去逛逛云关,”罗维道:“我就让他去了。”   卫岚走到了帅府外的一条背巷里,“卫大哥,”一个相府的侍卫正等在这里。   “公子让人都撤回来,”卫岚说道。   “是,”侍卫跑出了背巷。   龙玄在云关暂住的官宅。   常凌的面前也摆着一桌的美酒佳肴,只是他没有罗启那样的心情。   “与我一起用饭,让你很难受?”龙玄问道。   “末将不敢,”常凌忙道。   龙玄自斟自饮,“我已经接到我父皇的家信,你常氏的小姐将会成为我的正妻。”   常凌起身冲龙玄施礼道:“末将替舍妹多谢殿下的抬爱。”   龙玄摆手让常凌坐下,“我都没见过令妹,谈不上抬爱。”   “殿下,”常凌坐立不安。   “我也知道你们常氏这次是想将小姐送到我三弟龙行的身边,”龙玄看着常凌跪在了他的面前,也不为所动,“但我父皇却将她给了我。都说常氏女姿容端秀,可宫中的哪个女子又会是丑妇?”   常凌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我父皇这么做你是不是想不明白?”龙玄问常凌。   “舍妹能与殿下结为夫妻是陛下的恩典,也是她的福分,”常凌说道。   “我父皇一向是疼太子的,可是他也不会给太子超过他的机会,”龙玄道:“太子有罗家在后面就已经够了,再让你们常家对他死心塌地?”龙玄冲常凌摇一下手,“我父皇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还有,你们想巴结上龙行,这个打算就更是蠢了,你们常家让我父皇不高兴,连罗家都招惹到了。”   “末将不懂殿下的话。”   “龙行的妻子只能从罗氏族人里出,这一点你们常氏想不到吗?太子只要靠他们罗家就可以了,你们常氏只需要看他们罗家的脸色就够了,你们想翻过罗家这座山,这么好翻吗?”   常凌道:“末将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你没有,可你的家族有,”龙玄道:“常副帅可以不顾你身后的岭南常氏吗?”   常凌握紧了拳头,龙玄的话句句让他难受。   “我现在是失势之人,”龙玄这时才起身拉起了常凌,“我父皇将你们岭南常氏赶到我的身边,太子不会再信你们,你们日后就只能指望我时来运转,否则你们常氏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215走投无路   “副帅,”常凌贴身的亲随走到了堂屋外,大声禀道:“罗帅那里请您过去。”   常凌看向龙玄。   龙玄让常凌答话。   “罗帅说了何事?”常凌问道。   “罗帅没说为了何事,只说他和罗三公子在帅府等副帅过去。”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听到罗维也在等着他,常凌就发慌。   龙玄笑了一声,“看来罗维是罗家第一个不会放过你的人。”   常凌讪讪地道:“是罗世宜找我,不是罗维。”   “罗启刚刚得了一子,与妻子也是久别重逢,他今天不陪妻儿,会想起你吗?”龙玄离了餐桌,靠着窗坐下,对常凌道:“这是罗维要找你,他已经盯上你了。”   “罗维要对付我?”   “上次云关之战,他就已经防着你了,”龙玄道:“他将你留在邺伽城,就是为了支开你,你看不出来?”   “我没有做对他罗家有害的事,”常凌道。   “那时你们常家就已经找到我了,”龙玄好笑道:“你还说你没做对他罗家有害的事?”   “罗维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个问题,常凌早就想问了。   “这个不重要,”龙玄道:“你现在要弄清楚,罗维已经对你下手了,你该想想自己以后要怎么活命,让岭南常氏不要重蹈栖源柳氏,上杭徐氏的覆辙。罗维的那双手,”龙玄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与我一样,欠了太多的人命。”   “我会去向他解释,”常凌道,只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罗维不会听你的解释,他只信他自己,”龙玄让常凌在自己的对面坐下,说道:“你比柳双士和徐豁强的是,你与罗启兄弟相称,罗启也是个重情之人,所以罗维顾及他大哥,还不会要了你的命。”   “他想杀了我?”   “他当然想杀你,只是罗启在这里,他看在他大哥的面上也不会在云关动你。”   常凌坐着发呆,罗维的厉害在邺伽城时,他就已经知道。   “你准备去乌霜城吧,”龙玄从常凌进到这间堂屋时起,就已经在观察常凌。现在看来,这个岭南常氏的长公子,也是个被罗维吓破胆的人,这人他现在还用不了。   “去乌霜城?”常凌说:“我去乌霜城做什么?”   “如果我是罗维,我会把你远远的支开,让你离上都越远越好。乌霜城足够远,又能让你在他大哥的掌控下,最巧的是,乌霜城也正需要一个守将。”   常凌的脑子乱到不行,“殿下不是罗维啊。”   “我觉得罗维这么对你,你应该知足了。”   “为了他现在不杀我?”   “能让罗维手下留情,你已经够幸运了。”   常凌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今天真是受够了龙玄,他冲龙玄大声道:“殿下不是罗维,你怎么知道他会怎么做?”   “罗维等着见你,你去见他吧,”龙玄也不怪常凌失礼,对常凌道:“看看他有何话要与你说。”   常凌在一种精神恍惚的情况下,离了龙玄这里,去帅府见罗维。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常凌与罗维进行了一场让他心神俱疲的谈话后,只得在一种更恍惚的精神状况下,再回来见龙玄。   “刚刚你什么也没有吃,我命人为你重新做了一桌佳肴,备下了美酒,”龙玄就知道常凌一定会回来找他,看着常凌道:“坐下说话吧。”   常凌木偶人一般坐下。   “要去乌霜城了?”龙玄明知故问道。   “他们兄弟跟我商量。”   “我猜罗启是跟你商量,罗维最多就是通知你一声。”   常凌垂头丧气道:“殿下很了解罗家的这个三公子。”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龙玄倒了一杯酒推到了常凌的面前,“不想跟他为敌?”   常凌道:“殿下也说过,罗维不会听我的解释,他不信我。”   “我有个办法可让他信你,你只要能狠得下心,”龙玄道。   常凌张口就问:“殿下有什么办法?”   “常氏女不做我的正妻,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什,什么意思?”   “我父皇的圣意不可改变,我是皇子,你不能杀我,那如果没有新娘,你们常氏与我们龙氏的这门亲事,就不存在了。”   常凌还是听不懂,眼巴巴地看着龙玄。   龙玄对于常凌的迟钝皱了皱眉,“你一向都很聪明,真听不懂我的话?”   “末将不明白。”   “你杀了你的胞妹不就得了?”   常凌的手一抖,碰翻了面前的酒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龙玄又推了一杯酒到了常凌的面前,“你的姐妹不少,只是这个是你的同母妹,事情是比较难办。”   “我怎么,怎么可能杀,杀死我的胞妹?”常凌打着结巴道。   “那就没办法了,”龙玄道:“那你就只能跟我站在一起了。”   “殿下,罗维那里?”   “罗维在乎他的大哥,你以后要跟紧罗启,乖乖待在乌霜城,罗维就不会对你绝情。”   “那殿下你不要我做事?”   龙玄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听你这么问,我才相信你不是个蠢人。你现在对我没用,所以我不会找你做事。”   常凌饮了一口酒,稳了稳慌乱的心神,“那殿下为何要教我怎么活下去?”   “因为也许我日后会用到你,”龙玄道:“你常凌不是废物,所以我想保你的命。不过,你背后的那个家,你就不要多想了,罗维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的。”   “他会灭我常氏?”   “看吧,如果你们常氏的那个老头子知道害怕,学会关起门过日子,不问身外事,也许会没事。”   “殿下,”常凌这晚第二次给龙玄跪下了,说道:“难道我岭南常氏就没有生路了?”   “你为族人想的太多了,”龙玄将手放在了常凌的肩头,“能助你成事的才是族人,拖你后腿的不是族人,是累赘!只要你活着,岭南常氏不就还有人存活于世?你自己还要想着怎么活命,那个不识事务,白活这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他对你有多好?你要为他下跪?我觉得他死了更好,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在常家当家作主,我告诉你,我也想他死。”   常凌想给龙玄磕头,可是肩膀被龙玄按着,这头也磕不起来。他求龙玄道:“殿下,我常氏从此以后以殿下马首是瞻,殿下不会看着罗维动我常家吧?”   “那个老头子摆过我一道,我不会救他,”龙玄附身对常凌道:“我讨厌墙头草。”   “那我也是常氏族人啊。”   “我娶了你的胞妹,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若是个废物,我不会理你,但你偏偏还不是。给我一点时间,借罗维的手,我让你当上常氏的当家人,这个恩情你可以记在罗维的身上。常副帅,我知道你与令妹感情很好,我不敢保证我会爱她,但你若听话,一心一意为我办事,我会好好待她。如果我日后成事,做为正妻,她就是我的皇后,到那时,你再动罗维,也不迟。”   “殿下!”   “生路我已经给你了,”龙玄收回了手,高高在上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常凌,“走不走就由你自己选了。走吧,我还有客,今天我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在你身上。”   常凌茫然无措地走出这座官宅,龙玄,罗维,这世上怎么会有他们这样的人?常凌是真的想不明白,都是人,都是在世为人,为何要逼的别人走投无路?   216戏子   龙玄在常凌走了后,看看只少了一点酒的菜肴,命手下道:“都扔了把。”   等下人将酒席撤下,将堂屋都收拾干净后,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堂屋。   “免礼吧,”龙玄没让这中年人行礼,也没抬眼看这中年人一眼。   “殿下,”中年人一身江湖人的打扮,虽然龙玄说了免礼,这人还是单膝跪倒在地,喊了龙玄一声。   “宁庄主可好?”龙玄问道。   “我家庄主尚安好,”来自名剑山庄的信使回龙玄的话道。   “告诉他一切等我回上都后再说,”龙玄道:“麒麟山庄那里暂时不用担心了。”   信使听了龙玄的话后,好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对龙玄喜道:“小人这就回去告诉我家庄主。”   “去吧,”龙玄扔了几锭银元在这信使面前,对这信使道:“这里是云关,你自己小心。”   信使拿了龙玄的赏,给龙玄磕了头后,身形极快地走了出去。   龙玄在这信使走了后,才似是累了一样,手撑着额头,依在了身旁的茶几上。   “殿下,”从上都赶来给龙玄送兴武帝家信的福运,为龙玄端来了热茶和几碟点心。   “那人走了?”龙玄问。   “走了,”福运为龙玄倒茶,“奴才亲眼看着那人出的府。”   龙玄喝了一口热茶,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殿下若是累了,就休息吧,”福运忙道。龙玄的这口气叹的,像是一个许久上不来的气息人的,好不容易,拼尽了全力,呼出来的一口气,让人听着就觉得这口气出来的艰难。   “另派人去名剑山庄报信,”龙玄将茶杯拿在了手里,当作了手焐子。   “名剑山庄的信使不是刚走吗?”福运问道。   “那个人活不了了,”龙玄道:“派人去与洛听潮说,名剑山庄保不住了,让他趁早做好准备。”   “名剑山庄会出事?”福运死活不能相信龙玄的这句话,麒麟山庄那样跟名剑山庄斗,这名剑山庄都还能无事,这回就真的保不住了?   “这回是官府出面了,”龙玄说着就摇了摇头,“不再是江湖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了。”   “奴才这就命人去办,”福运忙应道。   “尽快,这样说不定宁疏影还来得及跑,”龙玄起身,往堂屋外走去。   屋外,风卷着黄沙,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龙玄将手中的茶杯交给了跟在他身后的福运,“罗维就在这里,你们这些人出入行走也要小心,不要惹到他。”   福运小心地接过龙玄只喝了一口茶水的茶杯,说:“殿下,三公子这是又要跟您置气了?”   “为了卫岚,他恨不得我立时去死才好,”龙玄用手挡着眼睛,对福运道:“我去休息,有事你随时报我。”   “是,”福运躬身道。   龙玄往后院走去。   福运犹豫了一下,还是追着龙玄道:“殿下,奴才今日还带了一个戏班子进府来,殿下是否去看一下?”   “你让我看戏?”龙玄回头冷眼看了看福运。   福运一缩脖子,壮着胆子,赔着笑脸对龙玄道:“那班里的孩子都不错,戏也好,奴才是想着,殿下这次出征辛苦了,奴才是想让殿下,”福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龙玄往前走了,“殿下,”福运又追了两步。   “闭嘴,”龙玄说了一声。   “奴才这就去安排人去送信,”福运不敢再说。   “让那帮戏子滚,”龙玄加了一句。   “是,”福运的头都快低到了胸前,“奴才这就让他们滚。”   龙玄往后院走,还没等他走出去几步,就看见路旁跪着几个人,看身量都还只是少年。   “快走,”福运紧走了几步,赶上去,冲这几人道:“跟你们的班主到后门等着去,我一会儿去给你们工钱,别在这儿碍我家主人的眼。”   几个少年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还是抬头好奇地看向了龙玄。   “走啊!”福运急着赶这几个少年走。   龙玄一眼扫过来,正好与这个抬头看他的少年目光对上。少年人看到了龙玄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后,受了惊吓一样,把头飞快一低,跟着自己的同伴就想走。   “站住,”龙玄这时却又开口道。   “停下,”福运又喊这几个少年人:“先别走。”   龙玄走到了抬头看他的少年人面前,伸手挑起了少年人的下巴。   “爷,”少年努力露出一个训练有素的笑容给龙玄看。   龙玄看着这少年人,这少年乍看之下竟与罗维有几分相似,年纪也相仿,“这就是你让他们过来的原因?”龙玄问身旁的福运道。   福运哈着腰,偷眼看龙玄的神色,想看看自己的这次讨好,能不能让龙玄高兴。   “长得是有几分像,”龙玄细细看着这少年的眉眼。   少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任谁在龙玄这种阴凉的目光下也笑不出来。   “殿下您喜欢就好,”福运讨好龙玄道。   “戏子?”龙玄的手又碰了一下少年的嘴唇,沾上了一抹嫣红,这少年竟还上了妆。   “是,是的,”少年不知道龙玄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思,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还是继续让自己笑。   “殿下,”福运小声问龙玄道:“您要他伺候吗?”   龙玄收回了手,同时回身狠狠给了福运一记耳光。   福运被龙玄打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也不敢数自己这下少了几颗牙,也不敢擦去嘴角的血迹,爬起身来,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几个少年早就吓得又都跪在了地上。   “你敢把他跟一个戏子比?”龙玄的声音中带着他发怒时的狠意,背手盯着福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福运几下就将自己的额头磕破,“奴才是鬼迷了心窍,求殿下饶奴才这条贱命!殿下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龙玄突然又回身看向那个与罗维有几分相像的少年,将这少年吓得跪着往后退,虽然弄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这少年还是向龙玄磕头乞命道:“这位爷饶命,小人只是一个戏子,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求爷息怒,饶小人的这条贱命吧!”   龙玄走到了少年的跟前,少年的身子已经抵到了廊柱,无路可退,只得不停地向龙玄哀求。龙玄看着这少年,心思不知道转了几转,才说出一个字来“滚。”   几个少年人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跑走了。   “如果你不是还对我有用,”龙玄又看了福运一眼,“我一定要了你的狗命!”   龙玄走了半天了,福运才软了身子,瘫倒在地上。   217机警之人   云关的东城是有钱的商甲的聚集区,多是独门独院的大宅,比不上官家的气派,但至少看上去足够的富贵。   罗维走进了其中一座大宅。   “公子,”大宅的主人迎了上来,正是叶秀原先那个寨子里的洪叔。现在疾风寨成了一个镖局,就这几年间,已经赚下了大笔的钱财。洪叔在外人的眼里也已经是个事业有成的大财主,不过,洪叔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罗维,疾风镖局真正的主人却是罗维。   “人呢?”罗维看看这处宅院,假山游廊,还很有几分风雅的味道。   “在囚室,”洪叔道:“公子请随我来。”   罗维跟在洪叔的身后,这时才问了一句:“洪叔,你一向可好?”   “谢公子记挂,”洪叔侧身对罗维笑道:“小老儿的身体一向硬朗。”   “那人可有招了什么?”罗维又问,与洪叔这样精于世故的人打交道,罗维觉得说一句客套话就已经足够了。   “这人是名剑山庄的人,”洪叔说:“身上有名剑山庄的腰牌。”   “还招了什么?”   “只说二殿下让他转告他家庄主,说一切都好,让他家庄主不要担心。”   罗维的脚步一停,“二殿下让他传这样的话?”   洪叔说:“我也不相信,可这人看上去也不像说假话。”   囚室建在地下,人往下走要走几百阶的石阶。   “就是这里?”罗维站在了囚室的门口,石门关着,可从门缝里还是传出来了血腥味和一股肉烧焦了的味道。   “这人嘴硬,”洪叔以为罗维是怕这血腥,向罗维解释道:“不动刑撬不开他的嘴。”   “开门,”罗维说。   不久之前刚从龙玄那里领命而去的名剑山庄的信使,这会儿被绑在高高的刑架上,一番酷刑受下来,这人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好皮,奄奄一息了。   “江湖中人不是都能挨刑吗?”罗维看看这信使,问洪叔道:“怎么这人就被打成这样了?”   “先废了他一身的功夫,这人就挨不住了,”洪叔很老道地说。   后面的卫岚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哪里是什么囚室,分明就是各种刑具齐全的刑室。   “弄醒他,”罗维倒退了几步站下。   一盆冰水泼过去,这信使浑身一个激灵,被这盆冰水给激醒了。   “二殿下有何话要你带与洛庄主?”罗维看这人醒了,就问道。   信使的头抬不起来,只好将眼睛使劲往上翻。   “你不认识我,看也没有用,”罗维道:“回答我的话。”   “你是罗三公子,”信使却是在看了罗维一眼后,就认出了罗维来。   “你见过我?”罗维问。   “能在云关,”信使说话困难,说几个字就要歇上一歇,“抓我的人,除,除了三公子,也没别人。”   “你也不是笨人,”罗维说:“二殿下对你说了什么?”   “只说,一切都好。”   “只是这一句?”   “一切,等他回上都,回上都再说。”   罗维在这信使面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停下来问:“你走时,殿下就没提醒你要多加小心?”   “说了,”信使道。   罗维猛地转身,快步走出了囚室。   “公子,”洪叔紧跟在罗维的身后,“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这个人不能留了,将尸体给我融掉。“罗维命洪叔道。   “什么?”洪叔马上道:“我们落人套里了?”   “动作快,我从后门出去,”罗维道:“管住下面人的嘴,别说我来过这里。”   “是,”洪叔又回囚室去了。   “我们走,”罗维对卫岚道。   罗维匆匆从角门出了这座大宅,与卫岚还没能走出这条街,就听见洪叔的宅院那里,传来了吵杂的人声。两个人坐在马上看过去,就见那里火把被人高举着,那火光几乎连成了一条长长的蜿蜒的线。   “公子?”卫岚不知出了何事,忙问罗维。   “我们先走,”罗维回转马身,打马扬鞭便往街西头跑去。   洪叔赶到大门口,一看领头的将军,是云关校尉府的一员偏将,平日里是跟着副帅常凌的,“赵将军,”洪叔走到这将军面前,躬身笑道:“您今天这是要?”   “没办法,”赵将军来这里也是万般的不情愿,在云关谁不知道这个洪老头子,是大帅夫人的娘家人?“二殿下那里的人,”赵将军一指站在他不远处的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说是二殿下那里的一个侍卫不见了,有人就看见是您老镖局里的人抓的。”   “这没有的事啊,”洪叔马上叫起了撞天屈,“这是谁要跟我这个老头子过不去?!我一个跑镖的人,敢跟皇子龙孙过不去?我活这么大岁数,到了今天才想起来寻死?”   “您别急,”赵将军将洪叔拉到了一边道:“我是不信您能干这事,可那帮人不答应啊。您看,要不我们这么办,您去找夫人,我就在这儿等着?”   “这什么时辰了?”洪叔说:“我这会儿跑去找夫人,不也是活够了吗?”   “你们话说完了没有?”一个龙玄的侍卫走了过来,不耐烦道:“你们这是想拖延时间吗?”   “侍卫大爷,”赵将军看这几个侍卫就不顺眼,要不是他家副帅也有话下来,让他听吩咐,他犯得着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儿得罪人来吗?“我们总也要把事情跟事主说清楚吧?”   “我看你们这是想拖时间,好毁尸灭迹吧?”   “你!”   “不,不,”洪叔拦住了要跳脚的赵将军,对这侍卫道:“没这回事,我们这里都是本分的小老百姓,官爷这话我们当不起。”   “你是老百姓吗?”这侍卫道。   “小老儿不是老百姓又能是什么?”洪叔脸上堆着笑,“官爷是不是误会小老儿什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搜?”侍卫问赵将军道,与洪叔说话,看来是有损他的身份。   赵将军为难地看向洪叔。   “爷爷,”一个小姑娘从宅子里跑了出来,一看门外这么多人就又吓得愣在了原地,不敢动了。   “官爷请,”洪叔一边请赵将军等人进去,一边将这小姑娘拉到了身边,道:“妞儿别怕,官爷们只是进府找个人。”   龙玄的侍卫们最先进了这座宅院。   “都办好了,”小姑娘悄声对洪叔道。   “这儿没你的事,快回房去,”洪叔与小姑娘大声说了一句后,就走到了赵将军的身旁。绑皇子的侍卫,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洪叔一边与赵将军搭着话,一边庆幸罗维机警。   218月下吹笛   罗维一直不停马,眼看着就要出云关了,卫岚纵马到了罗维的马前,拦下罗维道:“你这是怎么了?要出关?”   罗维看路旁有一个茶亭,跳下马,就走进了茶亭。   卫岚将两匹马栓在了茶亭的亭柱上,走到茶亭看罗维坐在亭栏上,抬头看着天。“这么晚了,这儿也没有茶喝啊,”卫岚坐到了罗维的身边,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万一让大公子知道了,他不是又要说你?”   “龙玄的人去搜洪叔的宅子了,”罗维道。   “洪叔会有事吗?”卫岚忙问。   “尸体处理掉就不会有事了,”罗维道:“岚,看来龙玄不想要名剑山庄了。”   “不要了?”卫岚说:“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杀宁疏影?”   “是我要杀这个人,”罗维说:“龙玄只是不救罢了。”   卫岚在罗维的脸上又看到了,他那日在北燕军帐中看到的那种狠厉,卫岚不由扭过了头去,说:“那人毕竟是子舟的父亲,公子还是再想一下吧。”   “子舟也巴着他死啊,”罗维说。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卫岚说:“公子若是真下手除去了宁疏影,我怕子舟日后再见到公子,心里不会像现在这样全无芥蒂了。”   “你是这样想的?”   “卫岚不知道父亲是谁,这个人也没有养活过我一天,可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卫岚说:“这是不是就叫父子天性?”   罗维被卫岚说的心中一动,说起来他好像也想知道谁是他的亲生父亲,不图别的,就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哪怕给他看上一眼也好。“这么说来,我还不能动宁疏影了?”罗维对卫岚道:“那我要怎么办?”   “公子不如把宁疏影交给子舟,”卫岚说:“让子舟自己做决定。”   “活抓宁疏影?”罗维道:“洛听潮都没这个本事,为一个宁疏影还要让我调动军队吗?”   江湖上对宁疏影的武艺向来传得神乎其神,卫岚想想也觉得活抓宁疏影是不可能的事。   “说起洛听潮,”罗维想起洛听潮来,心中也是杀念控制不住,“如果龙玄的秘药是从他手上得到的,这个人也没必要再活了。”   “公子小心这个人就是了,”卫岚只能这样说道。   “可洛听潮应该不会叛我啊,”罗维又道:“我给他喂了药的,这个人会为了龙玄,连命都不要了?”   “公子什么时候给洛听潮喂的药?”卫岚问。   “我去麒麟山庄的时候,要不然我怎么能放心用他?”   卫岚说:“会不会是他找到解药了?”   “不可能啊,”罗维说:“那是宫里的药,龙玄也不可能知道我给他吃的是哪一种啊。”   两个人一时都没话说了,坐在一起看着满天的星斗,面前好像摆着一个个难解的谜,他们反复想,反复猜,却怎么也解不开这些谜。   “回去吧,”最后罗维决定不想了,他拉卫岚站了起来,“我们回到上都问一下就知道了,没必要在这里费脑子,如果洛听潮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也除去好了。”   “我去牵马过来,”卫岚说。   “岚你只需记住,我在意你的命就好了,”罗维在卫岚身后说了一句。   “我没想别的,”卫岚跑到亭柱前解马,一边对罗维说:“公子忘了?卫岚也是个杀人无数的人,不会想公子又要杀人这种事的。”   “是啊,看来我们还真是一对儿,”罗维笑起来,脚下踢着地上的石子,“不过岚你的命对我来说,真的是无价之宝。”   “公子的也一样,”卫岚牵了马过来,看着罗维上了马。自己才飞身上马,问罗维道:“要我去洪叔那里看一下吗?”   “不用了,”罗维说:“这种事洪叔应付的过来。岚,”罗维一指天空,“云关这里没有什么景致,但这星空还不错,是不是比上都的要明亮许多?”   卫岚抬头看一眼天空,他没什么诗情画意,认真看了后,才对罗维道:“差不多吧,会是这里的星星比上都的多?”   “走吧,”罗维被卫岚的老实逗得笑出了声来,风花雪月,在这人的眼中全无味道,这样一个不懂情趣的人,他偏偏喜欢。   “你手上的是什么?”卫岚这时看见罗维手中拿着一截青竹。   “这个应该是牧笛吧,”罗维在手中转着这个青竹笛。   “哪里来的?”卫岚记得罗维说过他不喜音律的。   “刚刚茶亭里捡的,”罗维将牧笛放到嘴边就要吹。   卫岚拦道:“也不知道脏不脏,你看仔细了。”   “我的笛子吹得也不错的,”罗维听了卫岚的话,将牧笛在衣服上擦了擦,才重新放到了嘴边,对卫岚道:“你听着啊。”   “会不会吵到别人?”卫岚看看空荡无人的大街,担心道:“大家都睡了。”   “这里是云关,”罗维道:“谁还会管我?”   卫岚不再劝了,他自己也有点期待。听说过罗维的琴技很好,师从一代名帅高乘风。可罗维残了一指后,房里是连张琴都不放的,卫岚更是没有听过罗维的琴音,也没见罗维碰过什么乐谱。现在罗维突然来了兴致,要吹笛给他听,卫岚不怕罗维吹得不好听,只怕自己听不懂。   罗维轻轻鼓了一口气,吹响了手中的牧笛。   卫岚跟在罗维身旁,静静地听着。   悠扬的笛声从罗维嘴边的牧笛里传出来,音调很简单,只是牧童放牧时吹奏的乡野小调。笛声欢快明亮,走在这云关没有绿荫的大街上,和着清脆的马蹄声,这笛声似乎带上了一种魔力,将卫岚带到了青山绿水间,被世事缠绕无法开怀的心,这时也可以在笛声中得到一时的愉悦。   “好听吗?”罗维一曲吹完,问卫岚道。   “好听,就是我听不出是什么乐,”卫岚不好意思地道。   “我随便吹的,什么乐都不是,”罗维催一下跨下的白马,走到了卫岚的前方,说:“我又不是乐师,岚听着开心就行,”罗维说着又变了曲调,吹起了牧笛。   这个曲调卫岚一听就听出来了,这是大周人们迎娶新嫁娘时吹奏的曲子。卫岚笑了起来,刚想取笑罗维两句,怎么想起来吹这个调子的,笛声却嘎然而止了。卫岚往路前望去,就看见龙玄一人一骑站在他们的前方。   219读过的书页   “你怎么在这儿?”罗维冲龙玄问道,下意识地想把卫岚护在身后,可等他伸出手时,卫岚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笛声不错,”龙玄道。   借着月光,罗维看到龙玄的脸上似有笑容,“不敢当,”罗维却没心情跟龙玄装笑,说:“我随便吹给卫岚听的。此时夜已深了,殿下怎么还在街上?”   “你不也在街上?”龙玄说:“还有好心情吹牧笛呢。”   “不早了,”罗维道:“殿下早些回去安寝吧,我也要回去了。”   “云关这里也不像你大哥说的那样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龙玄看罗维要走,就说道:“我的一个侍卫不见了踪影,你知道这事吗?”   “这城里巡街守夜的官兵很多,”罗维说:“我这一路行来,没看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殿下的这个侍卫是被人害了,还是自己跑掉了,殿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治城不利这样的罪名,殿下最好不要随随便便就安在我大哥的头上。”   龙玄往旁边让出了道路。   “下臣告辞,”罗维拱手一礼后,就打马从龙玄身边走了过去,他刻意将卫岚和龙玄隔开,没给这两人说话的机会。   龙玄看着罗维和卫岚走远,往地上一看,罗维刚刚拿在手里的牧笛,已被他扔在了路旁。龙玄下马,弯腰拣起这支青竹做的牧笛。   “殿下,”贴身的侍卫跑到了龙玄的身后,下马跪地喊了龙玄一声。   “人找到了?”龙玄问。   “回殿下的话,属下等将那处宅院都翻遍了,没有找到人。”   “这样啊。”   侍卫说:“属下等发现了一间建在地下的囚室,有刚干不久的血迹,但没有找到犯人。”   “那家主人怎么解释的?”   “说是府中下人犯了错,刚惩治完。”   “见到那个受刑的下人了?”   “见了,是有这么一个下人,属下进去看他的时候,正有大夫给他治伤。”   “知道了,”龙玄说:“回去吧,不用再盯这家了。”   “是,”侍卫起身,问龙玄道:“属下先护送殿下回去?”   “你的武艺在我之上?”   “属下告退,”侍卫迅速离开,再侍下去,他怕今晚受刑的人就会再多一个自己了。   龙玄把玩着手中的牧笛,“笛声真的好听,”龙玄对着牧笛自言自语道:“只是如果不是吹给那个影卫听的,就更好了。”他今晚本已想睡,可是被福运闹了那一场后,就睡意全无,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远远地听到了笛声飘扬,龙玄顺着笛声一路寻来,就看见罗维吹笛与卫岚听。月凉如水,这两人却都是一脸的笑容,无忧无虑的很。这场面太剌眼,连悠扬轻快的笛声,听在龙玄的耳里都变了味道。   龙玄上马回暂住的官宅,身后路旁丢着一支牧笛,折成了两断。   第二天天亮之后,罗启起身后就问罗维。   “岚来说了,”叶秀一边伺候着罗启穿衣,一边道:“他小叔今天想多睡一会儿。”   “那他早饭也不吃了?”罗启说道。   叶秀说:“岚会伺候他吃的,这个就不用你这个做大哥的操心了。”   罗启这时想起些什么来了,对叶秀道:“小维待岚倒是亲厚胜于常人。”   “岚是近身伺候的人,可不是要比常人亲厚吗?”叶秀替罗启扣着衣扣,“我早说过岚是个稳重的,有他在他小叔身边,才让人放心呢。”   “我跟你说不通,”罗启道。   奶娘抱着两人的小儿子走了进来。   “宝宝醒了啊,”叶秀不管罗启了,走过去从奶娘手里抱过小儿子。   “他怎么哭了?”罗启听小儿哭得厉害,便问奶娘道,将他心里对罗维与卫岚关系的疑惑,暂时放在了一边。   罗维这一觉睡到了天黑,起床梳洗后,就来见罗启。进屋先逗弄了一下睡在床上的小侄子,就问罗启道:“大哥,我这小侄儿叫什么名啊?”   “爹给取了,”罗启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罗维还真不想起来罗启有跟他说过这事,“我不知道啊,爹给他取了个什么名字?”   “我没说?”罗启问叶秀。   “你们兄弟俩的事,我哪知道?”叶秀给这两兄弟一人一记白眼。   “那就当是我没记住,”罗维说:“到底爹给宝宝取了个什么名字啊?”   “爹说我们在乌霜城时他来到人世的,”罗启道:“所以爹给他取了一个‘霜’字。”   “罗霜?”罗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觉得这名字怎样?”罗启问罗维道。   但凡与雪有关联的东西,罗维都不喜欢,于是他反问罗启道:“大哥喜欢这个名字?”   “不错啊,”罗启说:“爹高兴就行,名字就是个被人喊的号,我没那么多讲究。”   “罗霜就是有点女孩子气,”叶秀这时说道:“这名字好像女娃子也能用。”   “是吗?”罗启问罗维。   罗维说:“乌霜城,叫罗乌,那还不如叫罗霜呢,”他捏一下大胖小子的脸蛋,问这大胖小子道:“霜儿,你说是不是?”   “那就叫罗霜,”罗启说:“爹这个名字都取好了,我们说再多都没用,罗霜就罗霜吧。”   “大哥,我明天一早就走,”罗维冲小罗霜做了一个鬼脸,看罗霜笑了,才抬头对罗启道。   “回上都?”罗启问道,连叶秀都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看向了罗维。   “嗯,大哥这里我住不惯,太冷了,”罗维找了个借口。   罗启夫妇看看罗维,他们已经春衣上身了,罗维还是穿着一身冬衣。“就为这个?”罗启说:“不会是上都还有什么事吧?”   “上都的事很多啊,三殿下就要立正妻了,还有子舟与傅薇的婚事也早点办了好,”罗维说道。   “大舅父真的能认下子舟这个女婿?”罗启问。宁飞没有说过这事,但跟着宁飞的亲兵把这事都给罗启听过了。   罗维笑而不答,傅家的大老爷有什么本事能拦住他要做的事?这还是傅薇看中的宁飞,罗维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事。   “那行,”罗启想留罗维,可也知道云关气候寒冷,罗维在这里着实也是过不下去,便也不敢留罗维多待,说道:“今天哥给你摆践行酒,我们好好吃一顿饭。”   “好啊,”罗维笑道:“大哥也尽快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带大嫂和霜儿回上都看爹娘。”   龙玄得知罗维明日一早就要回上都的消息后,只是吩咐福运去收拾行李。   “这叫什么事?”福运抱怨道:“他三公子说一句要走,殿下就得跟着他走,他就不知道要与殿下商量一下?”   龙玄挥手让福运走,罗维急着回上都,他同样也急着回上都,他们都还有很多事要做。乌霜城归这事,于国来说,是一件大事,可对他和罗维而言,这事如同已经读过的书页,翻过去,就不必再看了。   此时,罗维与大哥罗启坐在一起,吃着叶秀亲手做的家常菜肴。龙玄靠窗闭目倾听着院中几名乐手合奏的乐声,回想着昨夜月下罗维吹奏的笛声。这两个人都还不知道,回到上都后,又将要发生何事。   220朕有十子,此子出色   回上都的路上,罗维与龙玄各自为营,互不干涉。罗维只在中军阵中行走,龙玄在后军营中待着,这两人一路上除了晚饭时能见上一面,彼此说些做给旁人看的场面话外,几乎就不见面。   大周的朝规,军政向来不可同路,所以龙玄与罗维这一路大军一路从云关回上都的路上,沿途的城镇府衙都只在大军路过的官道上摆下美酒,权当庆贺大军的得胜归朝。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卫岚的细心照顾,罗维这一路上跟在军中,吃军中的大锅饭,睡军帐,有时行军的急了,就幕天席地的在野地里休息,风尘仆仆,辛苦依旧,但罗维的身子却没有再犯过病。   魏太医是宽了心,照罗维这样下去,回到上都后他就可以向兴武帝交差了。   眼着着上都就在眼前了,兴武帝派来迎他们的礼部官员也赶到军中,龙玄才在这天的晚饭后,叫住罗维道:“明天就要进上都城了,你今天就洗浴一下吧。”   帐中的所有人都看向罗维。这一路行军,大家身上都没办法清爽干净,罗维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衣服是新换的,脸上也看不到一点脏,不像军中待惯的人,手搓一搓就能搓出泥来。   “明天你可是首功之臣,”龙玄指着罗维用根灰绸发带束起的头发说:“你头上的尘土,不太好吧。”   罗维是数日没工夫洗头了,他看看龙玄,这人还不是跟他一样,头发上都能掸出土来。“冯大人,”罗维问一旁礼部来的侍郎大人道:“我们这样脏兮兮的,还不能进上都城了?”   冯大人是罗维和龙玄都不想得罪,笑道:“明日陛下亲自出城迎大军,全城的百姓也会净水泼街,黄土铺路,静待大军得胜归朝。各位将军如果到时盔明甲亮,英姿勃发,自是再好不过了。”   “大家都听见冯大人的话了?”罗维对帐中诸将道:“今天就都把自己洗洗干净吧,”说完罗维就摔帐帘走了出去。   冯大人说两个都不得罪,可看罗维这样,知道自己还是得罪了这个罗三公子。   龙玄今天倒是发了善心,走过冯大人身边时,安慰这个因为得罪了罗维,正心下忐忑的大人,“罗三公子也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他知道大人说的是好话,不会怪你的。”   冯大人委委诺诺,讪笑着与龙玄又说了几句话。他是寒门出身,没有太多的资本让他在朝中可以行走自如,冯大人一直都是一个中立人士,自认夺位之事不是他能插一脚的。今天看罗维与龙玄这样,更加坚定了冯大人的心思,他还是谁都不沾边的好。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天亮之后,这支出征的大军就往上都北城进发了。   兴武帝带着他的文武百官站在上都北门外。罗维就是从这门走的,今天他自然要在这北门迎回罗维。远远地听见了军中的号角声,兴武帝便开始远眺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军队。随着凯旋的大军离北城这里越来越近,兴武帝只想在这大军中找到罗维的身影。   已经养好了伤的罗则这时就护卫在兴武帝的身后,看着在得胜的号角声中归来的大军,罗则是满心的羡慕。   “宇轩,”兴武帝喊罗则道:“你替朕看看,小维在哪里?”   罗则说:“陛下,云起应该不会走在前军的,您在这里看不到他。”   兴武帝左首站着的太子龙玉道:“父皇若是想见云起,派人去传他到军前就可以了。”   “他是乌霜城归的首功之臣,怎么会不走在前军?”兴武帝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三皇子龙行说:“父皇,云起毕竟不是从军的将军,他也不好走在前军阵前啊。”   “赵福去传朕的旨意,”兴武帝命随侍在旁的赵福道:“让小维到前军来,朕这回要当众好好的赏他。”   “陛下,”罗知秋听兴武帝这话,忙出列道:“罗维年纪尚幼,此次乌霜城归,也是诸将士的功劳,怎可由罗维一人独占这天大的功劳?”   虽然罗知秋身为罗维的父亲,说这种谦让的话无可非议,可兴武帝还是听着不喜,“好了,”兴武帝对罗知秋道:“小维也是朕的弟子,他的功劳大小,朕很清楚,左相就不必多言了。这次有功之臣,朕都要重赏,”兴武帝又对下站的文武道。   “陛下圣明,”文武大臣一起躬身道。前方的战报一篇篇传来,大臣们也都知道,此次乌霜城归,看似没有折损多少兵将,但其凶险要远胜于两军阵前刀剑相向的直接撕杀。大家知道兴武帝宠罗维,也都早几日就在暗地里猜测,兴武帝要给罗维怎样一个赏赐了。   这里君臣的说话间,大军的前军已经到了北城下。龙玄甩蹬下马,和身后的将军们一起,紧走了几步,跪倒在兴武帝的面前。   “平身,”兴武帝现在看到龙玄,脸上也能带着笑意了。罗维这次的功劳不小,龙玄的功劳也一样不小,若说首功,龙玄与罗维一样都是首功之臣。   龙玄起身,对兴武帝道:“父皇,儿臣不辱圣意,带着大军得胜归来了。”   “好,”兴武帝招手让龙玄到了近前,上下看看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场远征下来,龙玄有些黑了,但面容一如既往的英俊,衬着一身威武的战甲,整个人英俊非凡。“玄儿,”兴武帝拍拍龙玄的肩头,“你辛苦了,乌霜城归,你总算了了我龙氏皇族的一桩心愿,父皇心慰啊。”   龙玄从小到大,何曾得到过兴武帝如此对待?心下感慨良多,但还是对兴武帝道:“这是此次远赴北燕的三军将士的功劳,龙玄不敢贪此大功。”   “胜而不骄,这才是朕的儿子!”兴武帝这下更是满意了,拍着龙玄的肩头,对自己的文武百官道:“朕有十子,此子出色,甚合朕意啊!”   兴武帝此言一出,不少道目光就都悄悄地看向了太子龙玉。   “二弟,”龙玉却是一脸的欣喜,看着龙玄道:“你这仗打得漂亮。”   “大哥过讲了,”龙玄对龙玉谦道,受了兴武帝如此之高的夸赞,龙玄在兴武帝和龙玉的面前,仍是做出了一脸的谦恭。   又有马蹄声传来,在场的诸人刚刚转头去看,就见兴武帝举手挥了起来,高声喊来人道:“维儿!”   221一世锦衣   罗维在离兴武帝君臣还很远的地方就下了马,往兴武帝这里快步走来。在看到了兴武帝身后站着的二哥罗则后,知道罗则能担护卫将军之职,就表明罗则的腿伤已经痊愈,罗维这才真正高兴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显了。   众人都看向罗维。   罗维没有顶盔贯甲,穿着一袭深蓝的骑装,深色的衣衫更衬的罗维肤色如雪,骑装又将罗维的少年身姿尽显人前,平添了几分英气。罗维素有病弱之名,人们今天再看沙场征战归来的罗维,才发觉,罗家这一代不愧都是从军的风骨,连这最小的罗维,都是一派的英姿飒爽,看不出罗知秋身上的那股书卷气。   “小臣罗维,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罗维跪倒在兴武帝的面前,大礼参拜。   兴武帝受了罗维的礼后,走到了罗维的面前,亲手拉起了跪地的罗维,说:“维儿,这一路上可有受伤?”   罗维笑道:“回陛下的话,小臣不曾在沙场与人拼杀,不曾受伤。”   “那身子还好吗?”兴武帝又问。   “小臣无事,”罗维道:“小臣谢陛下挂念。”   兴武帝是越看面前的罗维越欢喜,这是他与罗知锦的儿子啊,“长高了,”兴武帝欣慰地对罗维道:“像个大人了!”   罗维也知道怎么讨兴武帝的喜欢,听兴武帝这么说,就有些不乐意地道:“陛下,小臣本就是大人了。”   “这孩子!”兴武帝果然吃罗维这一套,哈哈大笑起来,将罗维拉到了身旁,先指了罗知秋,再指罗则道:“你的父兄都在这里,你让他们说,你是个孩子还是个大人?”   罗知秋笑着摇头。   罗则性子向来开朗,凑趣道:“云起还没成亲,算不得大人。”   罗则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龙玄开口道:“不知道云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父皇不如就给他指一个。”   兴武帝说:“龙玄这话不错,维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说出来,朕让你姑姑给你找去。”   罗维看似无意地看了龙玄一眼,然后才对兴武帝笑道:“陛下,小臣还没想过这种事。婚姻大事,小臣不敢自作主张,小臣也信缘份,一切随缘吧。”   “缘份,”兴武帝点头道:“维儿这话说的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方修得共枕眠,夫妻就是一个缘份啊。龙玄,龙行,”兴武帝又对二子和三子道:“你们马上就要大婚,也要懂得惜缘。”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龙玄和龙行忙领旨道。   “罗维听赏,”兴武帝突然又对罗维道。   罗维没想到兴武帝会在上都北城外就赏他,他看向罗知秋,想从父亲那里看出一点端倪来。   “罗维,”兴武帝说:“你没听到朕的话吗?”   “小臣听赏,”罗维来不及多想了,忙就跪倒在地。   兴武帝走离了罗维几步,沉声说道:“乌霜城归,我大周历代国君,万千臣民的百年夙愿一夕得偿,此等盛事,普天庆之。左相三子罗维,自幼聪慧,师从天子,文才出众,机敏能干,人品贵重。此子为乌霜城归首功之人,此次归来,也算衣锦还乡,赐侯爵位,就名锦衣侯。”   兴武帝的话音落下许久,整个上都北门都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罗维呆在了地上。   众臣子也都惊住。   罗维是立下大功不假,可是公侯伯子男,一个尚无功名在身的少年郞上来就得封侯?这样的封赏是不是太过了?   “维儿,”兴武帝见罗维在跪那儿发呆,就说道:“你还愣着作甚?还不接旨?”   “陛下,”罗维踌躇了半天才道:“小臣何德何能得以封侯?乌霜城归不是小臣一人的功劳,小臣不敢受此封赏。”   罗知锦听闻兴武帝封罗维锦衣侯,他这脑子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一阵一阵地犯疼。锦衣侯,这到底是真的在说罗维衣锦归乡,还是在说他的小妹罗知锦?时到今日,罗知锦已经红颜化白骨,这位帝王还是念念不忘,这对罗维究竟是幸事还是灾祸?“陛下,”罗知秋复又给兴武帝跪下道:“小儿罗维尚还不可担大任,若想此子成才,还需假以时日,臣也叩请陛下收回成命。”   “左相不需过谦,”兴武帝当着众人的面已经说出的封赏,怎么可能再收回?罗维是他的亲子,在左相府已是委屈,别说是封侯,就算封王,兴武帝也愿意。   “陛下,”罗维跪在地上说:“小臣是读书人,小臣还想来年下考场,不如待小臣考上功名,再入朝吧。”   “你这是何话?”兴武帝道:“你出身相门,如此出身还需下考场吗?朕知道你的本事,不需你再去写一篇锦绣文章出来。这世间的功名都是朕给的,如今朕给了你功名,你就受着。维儿,朕封你锦衣侯,就是希望你一世锦衣,你知朕的心意吗?”   一世锦衣?众人的心中又都是一震,这就是许了罗维一世的富贵荣华啊。左相罗知秋是拜相三年之后,才得封侯爵,六年之后才晋封的国公,这罗维在两个兄长还只是伯爵的情况下,就已经是侯爵,此子的富贵看来要胜于父兄了。   “陛下,”拂衣大师在众僧侣的护卫下从后军走了过来,径直走到了兴武帝的面前,双手合十,躬身念了一句佛号。   “国师一路辛苦了,”兴武帝道。   “辛苦的是他们从军之人,”拂衣大师说道:“出家人谈不上辛苦。”   兴武帝叹道:“我大周历代战死在乌霜城下的将士不计其数,此次忠魂得以魂归故土,国师大功一件啊。”   拂衣大师看向了罗维,道:“这也是锦衣侯爷的功德,贫僧在这里恭喜公子封侯。”   “维儿,”兴武帝道:“你听到国师的话了?”   “罗维领旨,谢陛下恩赏,”罗维磕头谢恩。   罗知秋和罗则也都跪下,做为罗维的父兄,他们也都得谢兴武帝的恩典。罗维得以封侯,这是整个幽燕罗氏的荣耀。   众大臣不管心中是何想法,此时也都得向罗小侯爷道一声喜了。   罗维此生所求从来就不是功名利禄,得封锦衣侯,罗维的心中也没有半点的喜悦,只是脸上带着笑意,对众臣一一还礼。   龙玉也想上前去道贺,想着带众兄弟一起上前去也好,便看向身旁的龙玄,这一看才发现,龙玄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罗维,那目光复杂,竟让龙玉分不清这人此刻是喜是怒了。   222三子封侯   大军得胜归朝,帝王皇子,文武大臣一起出城迎接,金殿武士,御林军,东西六营,全都出动,场面之大让人咋舌。北城外当场得封锦衣侯的罗维,无疑是当天最出风头的一个。罗三公子少年封侯,又兼上品的姿容,那一天在上都净水洗过的大街上一路走过,不知道得了多少少女的芳心,让多少少年郎心生嫉妒。   随后兴武帝大肆封赏乌霜城归的有功之臣,罗家的长子罗启和次子罗则在罗维之后,也都得封侯。罗启是此次的三军主帅,因军功封侯无可非议。罗则的封侯就引来诸多的议论,但兴武帝在封罗则为定武侯的诏书里写明了,罗则封侯是因为多年守卫京师上都有功。这个理由就让众人只敢在背后议论,不敢当众来说。   罗知秋三子封侯,左相罗府在上都一时风头无两,上门贺喜的人更是几乎踏破了相府的门槛。   罗维对家中的热闹无心去理,以身体要休养为由,不去见那些上门来锦上添花的客人,只赵鹤年,赵氏兄弟这些他罗家的知己老友,罗维才会去见上一见,其他时间这人就待在自己的院里。   当然,罗维待在自己的院里也不可能就只是睡觉,整日和卫岚耳鬓厮磨。罗维回上都不出几日,请了宁飞来商议了两日,随后大周江湖就又掀起了风浪,名剑山庄被官府查封,庄主宁疏影一夜之间,由武林正道的首领,变为朝廷钦犯。已经结案的郁州矿案又一次被官府翻了出来,继郁州官场之后,名剑山庄成了第一个被郁州矿案牵连倒下的武林世家。   就在人们还在吃惊于名剑山庄的轰然倒塌之时,与名剑山庄关联密切的几大武林世家先后被查。民不与官斗,江湖人也只是百姓,虽也多豪杰人物,但面对这种由上而下的打压,他们也没有多少办法,要不就老实任人摆布,要不就抛家去业,去亡命天涯。   一方势力倒下,就会有新的势力将其取代,先人们以为这一次轮到麒麟山庄一统江湖了,没想到麒麟山庄这一回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关起庄门来,反而老实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大有不问江湖事的架式。这段日子,人们从麒麟山庄听到的最大的消息,就是洛听潮的长子洛海升生了重病,这一生都将与床为伴,成了一个废人。   麒麟山庄不出面,那么江湖上的各门各派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纷争,谁都想成为江湖上下一个名剑山庄,一场大周江湖的腥风血雨眼看不可避免。连地方官员上报朝廷的奏折里,都提到了江湖上的打杀越发激烈。   就在江湖上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时,名剑山庄的封令又被官府自己解了,名剑山庄所有的产业,都归了已经领了二等将军衔,受封宣威将军职的宁飞,宁子舟。江湖中打杀正酣的人们这才有些明白了,所谓再查郁州矿案,将宁疏影这一班江湖中呼风唤雨的人物,都打成朝廷钦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好像不过就是为了让宁子舟,这个已经与名剑山庄恩断义绝的六少爷,能够持撑名剑山庄罢了。   宁飞这里得了名剑山庄,紧接着就是迎娶湘东节度使傅敬宗的嫡女,做了曲渝傅氏的女婿。一个舞妓的儿子,能走到今天这样人上人的位置,不由让人感叹宁飞的好运和大好的前程。   龙玄看着福运向他一一展示大婚那日他要穿得婚衣,一边还听着身边的探报与他说宁飞的婚礼场面。   “罗三公子也去了吗?”龙玄问。   “去了,”探子道:“只是他没有去大堂,只是待在后堂里。”   “你下去吧,”龙玄让这探马下去,就好像他关心的不是宁飞的婚礼,而是关心罗维到没到场这件事。   “殿下,”福运小心翼翼地问龙玄道:“这衣服您还满意吗?”   “这是凤仪殿送来的,”龙玄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不满意的?”   福运不敢说话了。罗知意这次同时准备龙玄与龙行的大婚,就以福运这个一心向着龙玄的人来看,罗知意这回事情办得也是无可挑剔的,什么都先紧着龙玄这里,龙行那里反倒没看出这位皇后对亲子有多上心。   “都收起来吧,”龙玄说了一句。   福运忙就带着人将摆了一地的物件都收走了。   龙玄这里才刚得清净,龙翔就又找上门来,哥哥大婚,龙翔还是高兴的。进到龙玄的书房,他就对龙玄道:“哥,我今天见到娘了。”   龙玄一向冷淡的脸上这才有了讶异的神情,说:“你怎么进娥英殿的?”   龙翔说:“我去求了皇后,她准我去的,还说哥大婚前要是想见娘,也可以去见上一面。”   “娘现在怎么样?”龙玄问。   “凤仪殿的尚喜跟着,我没能近前去,”龙翔摇头,挥了一下拳头道:“娘睡在榻上,帘子也没拉上去,我看不到娘的样子。”   “这算什么见一面?”龙玄道。   “那我能怎么办?”龙翔问龙玄道:“是你跟我说要敬皇后,不然娘就会吃苦头的啊。”   “那你与娘说了什么?”龙玄又问。   “娘说她现在还好,太医院送的药她一直吃着,”龙翔鹦鹉学舌道:“说有皇后照看我们俩,她就能安心养病了。还有啊,娘说她很想皇祖母。我也不知道皇祖母现在怎么样了,也不好答娘的话,”龙翔说到这里,又有点懊恼了,“哥,要不然我下次再去求皇后,让她允我去看看皇祖母。”   “见皇祖母要有父皇的旨意,”龙玄道:“你去求母后有什么用?”   龙翔往龙玄对面的椅子一坐,说:“你这里还真是冷清,龙行那里就热闹多了。哥,我看过那个罗氏女了,幽燕女子多美人,这话还真没说错,是个大美人。”   “你不觉得自己无聊吗?”   “不是我要看啊,是她昨天在就皇后那里啊,我进去时,只看到她的一个侧脸,”龙翔道:“我还问了皇后,这个罗氏女,大了罗维几个月,还算是罗维的堂姐呢。”   “所以呢?”龙玄说:“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是说罗家现在风光啊,”龙翔想想就不服气,“如果这次哥你带我去北燕,我也能立下战功,比不上你和罗维,我总也能比宁飞强吧?那小子一下子上来就是二等将军衔啊!这凭什么啊?”   龙玄道:“凭你现在在上书房混日子,你就比不上他!”   龙玄说到了上书房,龙翔不言语了,闷头吃着身旁茶几上的点心。   宁飞能领二等将军衔,罗维怕是出力不少,对这个宁飞罗维可谓是机关算尽了,龙玄也看不出宁飞还有什么不一心一意为罗家卖命的理由。本以为罗维会就毁掉名剑山庄,没想到这人手腕一转,将名剑山庄送与了宁飞,这一招的确高明。   223大婚前的算计   “你说娘说她想皇祖母?”龙玄坐着想了一会儿罗维,突然又问龙翔道。   “是啊,”龙翔说:“最后还是尚喜回她的话,说是皇祖母现在一切都好。”   “娘只是提到了皇祖母,还是特意跟你说的?”   “她说了好几遍,”龙翔的性子哪里能分得清随意与刻意来,对龙玄说道:“我又不能告诉她,我现在也见不到皇祖母。”   “我这里有字贴,”龙玄道:“你就在我这里练练你的字吧,”   “我还有事,”龙翔一听龙玄要他练字,马上就起身道:“我先走了啊。”   龙玄也不留龙翔,他这个弟弟,只要能活得开心,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也行,反正他不介意养活他一辈子。“宫里现在有事,你不要到处乱跑,”龙玄叮嘱了龙翔一句后,就放龙翔走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龙翔迅速逃走,在上书房待得,他听到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就头疼。   龙翔走了后,龙玄才开始细想他母妃让龙翔带给他的话。柳妃说想太后,这话龙玄压根就不相信。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龙玄知道,柳妃对太后也只是表面上的恭敬,内心里太后也只是她争权的一个工具罢了。这话也不可能是说给罗知意听的,罗知意与太后的关系向来不好,那就只能是说给他这个儿子听的了。难道是叫他去见太后一面?龙玄想着,太后手上如今已经全无势力可言,他还有必要去见这个皇祖母了吗?还是说太后与母妃在他不在宫里的时候,又想办法联系上了彼此?太后有重要的话要说给他听?   福运轻手轻脚地进来,将龙玄书房里的灯烛一一点亮。   龙玄问道:“我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宫里有什么事发生?”   福运被龙玄的这句问吓了一跳,手里的火折子差点掉地上。他在云关见到龙玄时,就把宫里发生的事,只要是他知道的,都告诉了龙玄,龙玄这么问,是不信他了?   “说话,”龙玄没兴趣想福运此刻的心思,冷道:“太后娘娘那里有事发生吗?”   福运说:“太后娘娘的东佛宫没人敢去,奴才没听说那里有事发生啊。”   “太后娘娘身体还好吗?”龙玄问。   “奴才也没听说有太医去给太后娘娘问诊啊,”福运不明白龙玄怎么突然就想起来问老太后了,现在宫里就没人会提起这个太后。   龙玄挥手让福运下去,事情透着古怪,东佛宫是严禁进入的地方,如果他冒险去了,又被人发现了,只妄顾皇命这一条罪,龙玄觉得自己就受不起。但亲生母亲也不会无端害他,提示他去,就一定有他非去不可的理由,这要如何是好?龙玄将利弊权衡了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去一趟。龙玄下了这个决定后,又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要怎么去见太后?东佛宫外的守备森严,他的父皇说不定在暗地里还安排了守卫,怎样才能进到东佛宫内?如果被发现了,他龙玄又该怎样脱身?   左相府里,三日后就要成为三皇子龙行正妻的罗婉正听着傅华教她治家之道。她的父亲是左相罗知秋的族弟,远在西南当一方知州,加上生母早逝,罗婉自幼便与祖母生活在幽燕城。人如其名,罗婉端庄美丽,性子温和婉约,罗知秋选中这个侄女,也是投三皇子龙行所好。   “你也不要怕,”傅华宽慰罗婉道:“皇家也是重妻的,你是正妻,那些妾室任谁都比不过你。过门之后,皇后是你的姑姑,不会让你吃亏受气。我看你这容貌,三殿下一定喜欢,所以婉儿你就不要想东想西了,就安心等着三殿下花轿上门来的那一天吧。”   罗维来给傅华请安,站在门口将傅华这一席话听得一字不差,不由得暗自摇一下头。他一直反对从罗氏族人中选女子嫁与龙行,他们一门富贵已极,何必再平添他人的猜忌?可是他远在北燕之时,这事就已经定下,等他回到云关得到这个消息时,木已成舟,再想挽回已是不可能。“通报吧,”听见屋内暂时没有说话声了,罗维才对门口的丫环道。   “夫人,三公子来给您请安了,”丫环忙朝屋中禀道。   “维儿来了?快进来,”傅华的声音传了出来。   罗维进屋后,罗婉已经避进内室去了。   “今天看着精神不错,”傅华打量了一下罗维道。   罗维看看傅华的这间屋,地上摆满了他们陪给罗婉的嫁妆,“怎么又把这些翻出来了?”罗维问。   “再看一遍,”傅华说:“娘怕出差错,让人看了笑话去。”   有丫环给罗维端了茶上来,罗维坐下,对傅华道:“这嫁妆够了吗?”   “够了,”傅华道:“我特意让人去打听了常家这一次陪的嫁妆,我们家一定比他们家的好,不会让你堂姐刚出嫁就比人矮一头。”   这时门外的丫环又冲屋里喊道:“夫人,相爷和二公子来了。”   丫环的话音刚落,罗知秋和罗则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父亲,二哥,”罗维站起来与父兄见礼。   “这么多东西啊,”罗则拍一下罗维的肩,然后就看着把这间偌大的屋子摆得满满当当的大箱小箱,说:“三殿下来迎亲那天,光抬这嫁妆的队伍就得排上十几米长啊。”   罗知秋说:“都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傅华说:“我不会让婉丫头受委屈的。”   “还是减一点吧,”罗维这时开口道:“用不着这么多。”   “你这是什么话?”傅华马上就不高兴了,冲罗维道:“你还怕你堂姐嫁了,能让你受了穷?女孩儿家,一生就这一次,你还看不得她风风光光?”   “娘,”罗则看傅华又要跟罗维发狠了,忙叫了傅华一声,“你听小维把话说完。”   “这是我的贴己,”傅华却仍是火大道:“我自己给婉丫头陪嫁妆还不行吗?!”   “婉儿也在吧?”罗知秋这时也不得不开口了,低声对傅华道:“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吓到那孩子。”   “这是你家这个小侯爷要给人家添堵,”傅华向来心直口快,这会儿火气上来,就有点不管不顾了,冲罗知秋嚷道:“你怎么冲我来了?我好心做事还不得好了?”   “皇家有皇家的规矩,”罗维坐不下去了,起身道:“母亲要与常家比什么?二殿下是兄长,三殿下要比过二殿下什么?母亲是要挑起他们皇家兄弟相斗吗?”   罗维这话说重了,傅华半天没说出话来。   “小维,”罗则拉罗维坐下,说:“你也好好说话,别吓娘。”   “父亲为官清廉,母亲要将我们的富贵给谁看?堂姐是嫁入皇家,皇家会在乎我们这点嫁妆?还是说我们要向皇家炫耀一下财富?”罗维的语气冰冷,“刚刚母亲与堂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都说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入了宫门?我们家只母亲一个主母,我看母亲还是给堂姐找几位家中妾室成群的大族主母,让她们教教堂姐怎么做皇妃吧。”   罗维该说的话说完了,抬腿就走。   傅华被罗维弄得下不来台,看着罗知秋,半天才说道:“看来我是一样事也没做对啊。”   224下一个宁飞?   傅华被罗维气了一场,但傅华也不是没脑子的无知妇人,知道罗维的话没错,还是按了罗维的话去做了。   罗知秋在安抚了夫人之后,又来找罗维,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罗维在跟罗则抱怨着,“母亲是怎么想起来要跟常家比的?还嫌我们罗家不够出风头?我们自己过得好不就行了?过日子要是过给别人看的吗?”   “小维,”罗则说:“我现在都弄不懂你,你这样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还有人会想害我们家吗?这人是谁啊?让你这么坐立不安的。”   “二哥!”罗维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兄长说。   “你别喊啊,”罗则说:“你有话就说话,我听着呢。小维,说实话,朝堂上的事,我还真不大懂,你说给我听啊。”   罗维想了半天,才对罗则说:“这就跟二哥你们打仗一样,不是说骄兵必败吗?做人也一样啊,骄奢的人到最后都没好下场的。”   罗知秋推门走了进来,不等坐着的两个儿子起身,就对罗维道:“你的话是没错,可也不能那样与你娘说话。我知道你不赞成这桩婚事,可这是三殿下自己求的,陛下同意了,为父也没办法再反对。”   “为什么不赞成啊?”罗则更是不懂了,“这三天后就是大婚了,你们不赞成?”   “是我多想了,”罗维望着罗则一笑,说:“二哥不用忧心,我们罗家怎么可能会被人害了?只是西山围场的事,二哥还是要记在心里,日后不要再上当了。”   “你说那个苏靖是二殿下的人,”罗则说:“要不是你说留着他,我早把他赶出都尉军了。”   “不就是这个苏靖将你带到那个山口的么,不然二哥怎么会遇上徐氏侧妃?”罗说道:“这人是谁的人,还用我说吗?”   “那我为什么不能动他?”罗则说:“我现在看到他,就浑身不自在。”   “你赶走了他,二殿下再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去,那还不如让这个苏靖就待在都尉军呢,”罗维说:“这样我们也知道要防着谁啊。再说,二哥刚受了罚,就转身去惩处带路的下属,这要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二哥?”   “天生操心的命,”罗则嘟嚷了一句。   罗知秋看看这两个儿子,想想还在往上都来的路上的大儿子,两个想得太少,一个想得太多,如果这三个儿子能彼此之间匀一下就好了。“你娘会按你说的做,”罗知秋对罗维道:“她这是当作自己嫁女儿,难免万事都求最好,你也体谅她一下。”   罗则院里的小厮这时跑来找罗则,军中有将军来看罗则了。   “我去会客,”罗则只得先走了。出了罗维的书房后,罗则才想起来自己跟着罗维过来,是想缓和一下这母子俩的关系、罗维与傅华的关系一直就是忽好忽坏,罗维去了北燕,傅华天天担着心,恨不得天天跪在菩萨面前祷告才好,现在罗维就在跟前了,就又成了仇人了。罗则没想到自己没说上几句话,就又被罗维教训了一顿。   “二公子回去了?”站在院子里的小小看罗则出来了,就小声问罗则道:“我们公子这是又怎么了?怎么脸色看上去又不好了?”   “去!”罗则在小小的脑袋上推了一掌,“自个儿问你家公子去!你小子也学会背后说闲话了?”   小小是个打不怕的,被罗则推后了几步,又凑到了罗则的跟前道:“我是听说我家公子又被夫人说了。”   “没有的事,”罗则嘴上道,心里却在想,这要真是娘训儿子就好了!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卫岚的房门开着,就又停下来问小小道:“你卫大哥在房里?”   “在,”小小说:“在练字。”   “在干什么?”罗则怕自己听错了。   “在练字,”小小说:“卫大哥的字都是公子手把手教的,写得可好了,跟公子的字一样。”   “还有这事?”罗则好奇地迈步走进了卫岚的屋子,他听说麒麟影卫就没一个识字的,这个卫岚还是一个断文识字的?   “二公子,”卫岚听见了罗则进屋的脚步声,就放下了手中的笔,要给罗则行礼。   “你跟我还客气?”罗则说着话就到了卫岚练字的桌前,一看卫岚的字,还真是与罗维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我这个弟弟,”罗则将卫岚的字拿在了手里看着,跟卫岚道:“我让他有空教教优儿写字,他就跟我说没空,你的字他不是教出来了吗?”   卫岚忙道:“我一直跟在公子身边,所以可以学些字。”   “我又没怪他,”罗则听出了卫岚对罗维的卫护之意,好笑道:“看来我在这院里,就不能说我们罗小侯爷的坏话啊。我有几个军中的朋友来看我,岚你也一起来吧。”   “我也要去?”卫岚不明白,罗则见朋友,要他一起去是为了什么。   “走吧,”罗则将手中写满了字的宣纸放回到了桌案上,说道:“你还想去考状元不成?岚啊,小维这么看重你,不会让你一辈子只当他的侍卫的,这时让你多见些军中的将军,对你有好处,跟我过去吧。”   “我,”卫岚站着不动,能给罗维当一辈子的侍卫已是他的福分,他还能再求什么?   “走吧,”罗则也不再等了,往屋外走着,对身后的卫岚道:“我的话你不听吗?”   罗则也是主子,他的话卫岚不能不听,只得跟着罗则走了。   “小维他们那些文官的事我是弄不明白,”罗则边走还边对卫岚说道:“但我们军队里也不就是一碗白开水,也是需要朋友的,门道也多了去了,有的说不定小维都不知道。”   卫岚听罗则这么说了,才有了兴趣,问罗则道:“还有我们公子不知道的?”   “当然,”罗则道:“我问你,军中最不能得罪的人是谁?”   卫岚说:“大帅啊?”   “不对,”罗则摇头。   卫岚说:“三军主帅不是军中最高的官员吗?还有人比大帅的官位高?”   “押粮运草官,军需官,医官,这三个官是最不能得罪的,”罗则很干脆地告诉卫岚道。   “这些人不是都要听主帅的吗?”卫岚问,他跟在罗启的军中,也没见罗则说的这三种官有多大的威风啊。   “我慢慢说给你听吧,”罗则不是个好为人师的,这会儿却耐心教起了卫岚从军之道。他看罗维待卫岚的样子,总觉得这卫岚会是下一个宁飞。   书房里,罗知秋与罗维在罗则走了后,才开始真正议起事来。   “婉儿是个省事的,”罗知秋与罗维说了朝中的一些重要的人员升迁调动后,又与罗维说起了罗婉,“你也不必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那三殿下是什么意思?”罗维说:“以前我也不见他与我们家有多亲近,这会儿主动要娶罗家女,他这是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罗知秋冲罗维摆了摆手,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就对大家都没好处了。   225南诏白玉   二皇子龙玄和三皇子龙行同日大婚,上都再次陷入一种喧嚣的欢乐中。人们涌上街头,看两位皇子的迎亲,甚至想看看被红盖头遮出容颜的新娘有着怎样的花容月貌。迎亲的锣鼓声中,两顶描金画凤的大红花轿抬着两个女孩,一个从城北,一个从城东,往皇宫走去。   轿外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轿内的新娘却一个忐忑,一个忧愁。常氏女不知道在那座外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旁人的恭贺声她都记不住,唯独记住了父母和嫡亲的兄长面对她时的强颜欢笑。罗氏女却在想着她穿上这身嫁衣,走上花轿时,身后传来的祖母的痛哭声。罗氏女的泪水打湿了她华贵的嫁衣,祖母不久之后就会回到幽燕去,并且终老在那里,而她入了宫门,夏川的皇陵将会是她的归宿,这一生,她们不会再相见了。   罗维是在这天下午入的宫,虽然他没有多少真心,但身为臣子,他得向两位皇子表示祝贺。罗家的贺礼昨日就已经送入了宫中,罗维说是贺喜,其实也只须空着手进宫,在皇后的凤仪殿外磕个头道声贺,让凤仪殿外的司礼太监记下他的名字,这场贺喜就算贺完了。   “公子,”罗维行完了大礼后,凤仪殿的总管太监尚喜就走到了他的面前,说:“您要进殿去见一见娘娘吗?”   罗维看看在凤仪殿进进出出的人,个个都忙忙碌碌的样子,“今天不用了,”罗维对尚喜说:“娘娘今天一定很忙,我就不去打扰了。”   “公子得胜归朝,娘娘要准备两位殿下的大婚,都没能得空见公子一面,”尚喜小声对罗维道:“娘娘念了这事好几遍了。”   “等几天吧,”罗维塞了几张银票给尚喜,这果然是个忠心的,这是在替皇后向他解释,为何他罗维从北燕远征归来,皇后这个做姑姑的都不宣他来见上一面啊。   尚喜得了罗维的赏,还想往外送一送罗维,就听见殿里又在喊他了。   “去吧,”罗维笑道:“今天你就不必管我了,忙去吧。”   尚喜这才跑着回凤仪殿去了。   罗维往宫外走,今天想必兴武帝的长明殿也与凤仪殿这里一样,他就不必再去打扰了。   “公子,”福运在凤仪殿外的这座拱桥上等了罗维很久,见罗维上了桥,忙就迎上前来,冲罗维深施了一礼。   “怎么是你?”罗维看到福运,就一蹙眉道:“你找我有事?”   “回公子的话,”福运说:“我家殿下请公子去倾文殿一趟。”   “今天是殿下大喜的日子,”罗维道:“他还会有话与我说?”   “公子,”福运求罗维道:“您就去一趟吧。奴才不知道我家殿下有何话要与公子说,但奴才看我家殿下的样子,一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有什么能比今天的大婚重要?”罗维说:“你回去与殿下说,今天罗维不便打扰,改日一定前去拜见他。”   “公子,”福运在罗维面前哈着腰,就差给罗维跪下了,“奴才求您可怜可怜奴才,我家殿下说,奴才要是请不来公子,奴才也不用回倾文殿了,直接去掖庭跟罪妇们待在一起就行了。”   “原来我还要为福公公的前途着想啊,”罗维说道:“你大可放心,你家殿下离不了你。”   “公子,”福运看罗维要走,真给罗维跪下了,说:“奴才贱命一条,不值一提。公子,今天是我家殿下的大喜之日,公子就如我家殿下一次意吧。”   罗维想说我凭什么要如龙玄的意?但看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看着他们这里,知道福运这一跪,只需片刻,这事就能传遍宫里的上上下下了。“带路吧,”罗维避开了福运的跪,福运是龙玄的近侍,再让福运在这里跪着,他与龙玄之间不知道又要被宫里宫外的人编出多少故事来了。   “公子,请,”福运忙从在地上爬起来,走到了罗维的侧前方,给罗维带着路。   一个三皇子龙行的贴身小太监,一路从凤仪殿跟着罗维到了这拱桥,他也想与罗维说话的,可惜被福运抢先了一步,只得站在拱桥下等着。这小太监看罗维跟着福运走了,忙就回龙行的福泽殿去向龙行禀报了。   “这会儿你家殿下怎么会回倾文殿的?”罗维走在路上就问福运道。   “回公子的话,”福运道:“陛下让我家殿下回去先歇一歇。”   “那二王妃呢?”罗维问。   “王妃在凤仪殿,”福运说:“皇后娘娘还有话要吩咐她呢。”   罗维再无话要问,跟着福运走到倾文殿。平日里很肃静的一座宫殿,今天张灯结彩,一派的喜庆,罗维看在眼里,心里是全无半点的感想。“你家殿下在哪里?”罗维看福运将他往后殿领,就停下来问道。   “殿下在墨池等着公子,”福运说:“请公子随奴才来。”   罗维倒是记得倾文殿有这么一方池水,龙玄幼时喜欢在池边练字,就在池里洗他的笔砚,所以这池原来的名字都没人再记得,只管这池子叫墨池。   福运将罗维领到墨池后,就退了下去。   “殿下,”罗维喊了站在墨池边,望着池水出神的龙玄一声。   “你还记得在池边发生过何事吗?”龙玄也不看在他身后向他行礼的罗维,开口问罗维道。   罗维说:“这里是殿下昔时练字的地方。”   龙玄说:“还有呢?”   罗维说:“还能有什么?”   龙玄回过身,他将手伸给罗维看。   罗维看龙玄的手上,龙玄的手里竟放着一枚扣在了一起的鸳鸯扣。   “你不记得了?”龙玄就将手心摊在罗维的眼前。   这鸳鸯扣罗维当然记得,但只是看到了才想起来。这是他亲手挑了来送与龙玄的,是上好的南诏白玉,上面还有他自己刻的字,罗维细看两只鸳鸯的翅膀,果然看到一个“玄”字,一个“维”字。“殿下不是已经将这个扔了吗?怎么又会到了殿下的手上?”罗维问道,他记得很清楚,龙玄那时冲他发了一顿火,将一只白玉鸳鸯扔进了墨池里,他在龙玄走了后,将另一只也扔进了池中。   “我命人打捞上来的,”龙玄说,声音有些干涩。   “这东西是上好的白玉不假,”罗维无所谓地道:“但宫里比它好的玉多的是,殿下不必如此的。”   “那话呢?”   “什么话?”   “送我这鸳鸯扣时你说过的话。”   与龙玄那时说了些什么话?罗维一时间没能回忆起来,但想来也不过是向龙玄示好的话。“那时小臣还不懂事,说的胡话殿下就忘了吧,”罗维对龙玄道:“小臣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   226一句真话   龙玄的手一松。   罗维伸手接住了这枚鸳鸯扣。   龙玄看罗维这样,心中刚刚有一丝欢喜,却又在下一刻变得冰冷,他看见罗维一扬手,将被他分成了两半的鸳鸯扣扔回到了池里。   “池里才是它们待得地方,”罗维扔了鸳鸯扣后,对龙玄说道:“见不得人的东西,何必再出来见人?”   “你说过喜欢我,说过很多遍”龙玄问罗维道:“这些话里,有一句真话吗?”   “我……”   “我只要一句真话。”   有风从罗维的眼前吹过,带着暮春时节的那种,就快入夏混着百花香味的暖意。罗维已经到了嘴边的敷衍突然无法说出口了,他从龙玄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深深的委屈,罗维不明白,龙玄有什么好委屈的,只是这样的龙玄,罗维却从来还没有见过。   “我只要你一句真话,”龙玄说:“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喜欢过,”罗维掸去了落在他肩头的飞絮,再抬头时,脸上已是他一贯的微笑,“只是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龙玄想伸手去拉罗维的衣袖,却被罗维躲过,龙玄的手落了空后,只得垂下手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扔了那只鸳鸯?”   “我已经说过我那时不懂事。”   “没有人可以一夕之间就懂事,你变得太快,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因为有人问我,如果殿下登基为帝后,我和我身后的幽燕罗氏会有怎样的下场,”罗维说道:“想这个问题后,我才发现以前的罗维真是自作多情,殿下日后君临天下也好,做一个贤王也好,都与罗维没有半点关系。”   龙玄冷笑起来,他问罗维道:“你只是为了罗家活着吗?”   罗维道:“罗家生我养我,我不该为罗家活着?就算是殿下,又真能为自己活着?”   “那个人是谁?”龙玄突然又问道。   “什么?”   “问你问题的那个人是谁?”   “我说是殿下,殿下相信吗?”罗维的嘴角挂上了些许戏谑的笑容,这是真话,是龙玄教他看清这个世界的风霜血雨,世态炎凉,只是这个人不会相信他的话。   “我对你说过很多话,唯独这个问题不会是我问你的,”龙玄果然不信道。   “殿下不需要对下臣这样,”罗维道:“殿下是看下臣对殿下又有用处了,所以又想拉下臣到身边吗?何必呢?我姓罗,这个姓氏终我这一生也改变不了,所以我也只会做对罗家有利的事,”   “你觉得我是在拉拢你?”龙玄这句问脱口而出。   “不是拉拢又能是什么?”罗维说:“难不成殿下对我还能有什么真心?”   罗维这样的话说出来,让龙玄无话可说了。   福运不知道龙玄今日与罗维要说些什么,这两个人都让他害怕,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凤仪殿的小太监,福运一咬牙,再害怕他也得去墨池了。   “何事?”龙玄与罗维相对无言,看到福运进来,反而松了一口气下来,他难得开口问福运道。   福运猜不出龙玄的喜怒,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道:“殿下,皇后娘娘让您过去。”   “娘娘有请,下臣就不打扰了,”罗维好像也在盼着福运的这句话一样,福运这话说完之后,没等龙玄开口,罗维就开口道:“今日是殿下的大喜之日,下臣恭喜殿下。”   龙玄没有应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维。   “下臣告退,”罗维不想再留,不等龙玄放行,他自己转身就往外走去。   飞絮如乱花一样,迷了人的眼。龙玄一直看着罗维走出这个后院,心中猛地一阵揪痛,却没有开口叫住罗维,他知道此刻留不住这个正当宠的锦衣侯爷。龙玄素爱清雅,这个后院只有一方墨池和四方竹林。此时听着风过竹林,看着墨池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龙玄想着罗维的话,这世上有谁能真为自己而活?今天是他迎娶正妻的日子,那个要陪他过一生一世的女子就在凤仪殿,与他在同一道宫墙之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龙玄还是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人。   罗维步出倾文殿,欢快的乐声飘到了他的耳中,罗维不知这乐声从何处而来,却也知道是这宫里的某个乐师所奏,因为寻常百姓家用不得这种堂皇的宫乐。罗维信步走在宫里的小道上,这条路他上回与卫岚一起走过,既可让他躲开宫里川流不息的人群,也可以让他好好看一看皇宫大内的春色。   “小维,”就在罗维边走边欣赏着林中还在花期的鲜花时,他听到身侧的林中有人喊他。罗维扭头看去,就看见三皇子龙行坐在林中的一个石亭里,正向他招着手。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罗维走到亭外,与龙行隔着亭栏说道:“新郎倌躲在这里做什么?”   “到处都是人,”龙行依坐在亭栏上,望着罗维笑道:“就这片林子里还算清净了。”   罗维知道自己去了龙玄那里,怕是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这龙行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但他也不说破,笑道:“多听些恭喜,百年好合之类的话不好吗?”   “我第一次往宫里领女人吗?”龙行道:“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   “哦?”罗维假装吃惊。   “这是你的堂姐,”龙行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冲罗维一拱手道:“又是我的正妻,与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我一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罗维摇头,龙行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说一句饱读诗书也不为过,但这人说起话来又全无书生气,俗的可以。   “看你走到这里,是去看我二哥了?”龙行这时问道。   “我当过二殿下的伴读,”罗维道:“这些年的情份在这里,我总也要去拜贺一下的。”   “情份?”龙行哂笑道:“那我如今不光是你的表哥,还是你的堂姐夫,这个情份是不是要胜过我二哥的?”   “好像是,”罗维靠在了亭栏上。   “那与我们的太子殿下相比呢?是不是也要更近一些?”   罗维看向龙行,看到的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这个还要比?”罗维好笑道:“你们都是皇子殿下,不疏远我,我就求之不得了。”   “那看来我还是比不过太子哥哥啊,”龙行故作伤心道。   “哪能呢?”罗维这时道:“殿下既是我的表哥,又成了我的堂姐夫,就算是为了我那个向来与世无争的堂姐,我也得与殿下走得再近一些。”   龙行打了一个响指,“罗婉,这个‘婉’字我喜欢。”   罗维轻声笑了起来,他仰起头,林中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住了这一方天空。   “给你,”龙行扔了一个果子到罗维的手里。   罗维一看,原来是一颗还没长成的青梅。   “我在地上拣的,酸的很,”龙行对罗维说:“不过我应该是这宫里,今年第一个尝到这青梅的人。”   “暮春时节,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罗维颠着手中的青梅笑道:“三殿下好兴致啊。”   227玄儿   入夜之后,罗维在家中自己的书房里与谢语说着朝中事,什么都说到了,说到最后,连罗知秋想给谢语定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两个人都说到了,与龙行见面的事,罗维却没有说。   卫岚跟着罗则去了凤武大将军赵鹤年的府上作客,罗维不反对卫岚与军中的将军们来往,罗则就更热衷于将卫岚当作下一个宁飞来对待了。   宫里的酒宴也正在最热闹的时候,歌舞升平,君臣同乐。仙乐飘飘,舞女的长裙飞扬,香粉阵阵落下,是一场让人事后想起都会回味无穷的皇室盛宴。   常氏女坐在倾文殿的新房中,宣闹了一天,这里却是安静地可以让她听到窗外的虫鸣。屋里还有六个陪着她的宫人,只是都不说话,常氏女听着这断断续续地虫鸣,更加紧张,手心都冒了汗。不知道坐了多长的时间,就在常氏女以为一夜都要过去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七嘴八舌的道贺声随即传进了屋中。常氏女的两只手互握在了一起,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人前发抖。   有司礼的嬷嬷说着一代代人传下来的新婚吉祥话。   常氏女听到早生贵子这话时,脸上不由一阵发热。等到嬷嬷们都不说话了,常氏女才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们都下去吧,去外面领赏,这里用不着你们了。”这应该就是她的夫君,二皇子龙玄了。这是常氏女第一次听到龙玄的声音,声音倒是清润的,语调也平缓,只是听不出一点喜悦之情。   屋里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去了,只龙翔还站着。   “你怎么还不走?”龙玄问道。   “今天你喝了不少酒啊,”龙翔说:“今晚这事你要不要紧啊?要不让福运给你送碗醒酒汤来?”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龙玄将龙翔往屋外赶,“几个弟弟都还在前面,你去替我招待他们,只记住一条,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我替你挡个酒,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龙翔被龙玄推出了门外,不满地叫道:“那几个也是,父皇在三哥那里,他们就不敢去闹三哥了,只赖在这里闹你的大婚。真有本事,去三哥那里啊!”   “闭嘴!”龙玄凶龙翔道:“你想让我在今天这个日子里也骂你一顿?”   龙翔嘴里嘀嘀咕咕地往前殿去了。   常氏女听见有人关上了房门,仔细侧耳听听屋中的动静,好像这会儿只她与龙玄两人在屋中了。   龙玄看一眼新床上坐着的常氏女,红盖头上是用金线绣成的鸳鸯戏水。龙玄坐到了桌前,拿了块糕点吃,他早饿了,一晚上热闹下来,这会儿龙玄才有工夫吃些东西。看着那两只用金线绣成的鸳鸯,让龙玄又想起被罗维复又扔进墨池里的鸳鸯扣,心下又是一乱,自斟自饮了一杯桌上摆着的酒后,才又好了一点。   常氏女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但一直在仔细听着屋中的动静,只是皇子用餐都是打小立下的规矩,无声无息,常氏女只知道龙玄在屋中,却不知道龙玄在做些什么。   龙玄吃了些糕点后,走到了常氏女的跟前。   常氏女安静地坐着,没有察觉龙玄到了她的跟前。   龙玄挥手弄熄了床塌旁的灯烛。   屋外守着的老宫人们看到新房里的灯烛熄了,都面露了喜色,看来二殿下夫妇是安置了。   龙玄翻窗而出,窗外守着的福运见龙玄出来,马上就小声禀道:“殿下,奴才一切都安排好了。王妃这里?”   “你守在这里,”龙玄压低了声音道:“她一个新嫁娘不会自己掀开盖头的,我尽快早点回来。”   “是,”福运应道:“奴才就这里守着。”   龙玄从倾文殿的后宫墙翻了出去,不被任何人察觉地就出了倾文殿。   “殿下?”新房里,常氏女大着胆子喊了一声,等了半天也没人理她。常氏女不知道这是又出了何事,新婚之夜不该是这样的,但常氏女却没有勇气再喊第二声了,她能做的就只有枯等。   今晚大周皇宫的酒宴是要摆到天明的,君臣都要不醉不归,但这偌大的皇宫大内,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沾上皇子大婚的喜气的。   比如皇宫深处的东佛宫,供着佛祖,也没办法洗去这处宫房的晦气。   东佛宫的守卫是个苦差事,就像今天这样,两位皇子大婚,宫里上上下下都有皇家的分赏可领,但这都夜深了,他们这帮人的赏钱还没人来分发呢。   “不会是忘了我们吧?”有侍卫等不下去了,问他们这帮人的统领道。   “也不止我们这里,”侍卫统领安抚手下道:“这宫里还有冷宫,还有掖庭,还有柳妃娘娘的娥英殿,可能都没发赏钱呢,那几个地方还不如我们这里呢。”   侍卫们一起看自己的头儿,这种半斤八两的事也要拿出来比吗?比比谁比谁惨淡?   “都闭嘴老实当差吧,”统领想想自己的话,也觉得无趣,不耐烦道:“陛下还能少了咱们的赏钱?我们眼里那是个钱,在陛下眼里那点银子算钱吗?”   侍卫们这里正说着,就看见有管事的太监带着手下的小太监来了。   “发赏钱了!”有侍卫喜道。   统领想训自己的这个部下,但看看自己周围的这帮人,个个都是两眼放光,统领也就算了。他们这里是冷地,比不得在长明殿那些好地方当差的同仁,那是不时就有赏钱拿的,皇家不赏,大臣们时常也会往那帮人兜里塞银子的,再看看他们这些守冷宫的侍卫,同样都是侍卫,却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管事的太监在这里按着侍卫的名册开始发赏钱。   不多时,又有两个太监两手都拎着食盒来了。   统领看走在前面的太监,认识,是每日给太后娘娘送补食的御膳房的公公,“今天怎么这么晚还送吃的来?”统领问这公公。   “二殿下、三殿下大婚,这是陛下特意下令送来,让太后娘娘也沾喜的,”这公公说道。   “那进去吧,”统领心里掂记着自己的那一份赏钱,见这是个日常得见,常来这东佛宫跑差事的熟人,就没再多问,命手下开了东佛宫外面的一处小门,让这两人进去,甚至没去看跟在这熟人身后的太监一眼。   太后坐在一间小佛堂里,面前是一座白瓷的观音像,一脸的慈悲,目带怜悯。太后默念着佛经,念上一句就敲一下木鱼。   “皇祖母。”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声喊后,太后手中的木锤掉落在地上。老太后没有起身,而是坐着飞快地转过身去,她的面前跪着一个身穿下等太监服的人,太后盯着这人的脸,张着嘴,半天才喊了一声:“玄儿!”   228他也姓龙   “你怎么会来?你父皇让你来看哀家的?怎么会是今天来?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太后一叠声的问话,让龙玄一下子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不对,”太后没等龙玄一一回答她,自己就先想明白了,“你穿成这样来见哀家,一定不是你父皇让你来的,你是偷跑进来的?”   “孙儿想皇祖母了,”龙玄说道。   “胡闹啊!”太后变了脸色,看看佛堂紧闭着的门,再看看四周紧关着的窗,“你快走,”她对龙玄急道:“不能让你父皇知道这事,他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皇祖母,”龙玄说:“今天是孙儿大婚的日子,您知道吗?”   “知道啊,”太后细细端详着龙玄,“你与龙行今天同日大婚,这样的大事,你父皇不会不告诉哀家的。快走吧,皇祖母知道你的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不要紧,”龙玄将太后从跪垫上搀起来,“我能进来,自然是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父皇在欢宵榭大宴群臣,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   “那个常氏女人怎么样?”太后被龙玄扶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龙玄道。   “父皇亲自指给我的,哪里能不好呢?”龙玄笑道:“皇祖母放心,那是个很好的女子,孙儿很喜欢。”   “岭南常氏,”太后摇着头道:“手上有最多兵权的常凌,还在罗世宜的麾下,能帮得上玄儿你吗?”   “皇祖母就不要为孙儿担心了,”龙玄道:“孙儿今天看皇祖母身体还算硬朗,就放心了。”   “你母妃呢?”太后问:“现在怎么样了?”   “她病着,所以没办法跟孙儿一起来看您。”   “病着?”太后说:“你就不要宽哀家这个老太婆的心了,她也是被你父皇关了吧?”   龙玄说:“皇祖母,孙儿一直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父皇为何要与您生这样大的气?”   “为了一个小贱种罢了,”太后冷笑起来。   “小贱种?”龙玄不懂太后这是在说什么。   “玄儿,哀家问你,那个罗维现在怎么样了?”   “罗维?”龙玄不知道太后怎么突然又问起了罗维,但还是老实答道:“他现在已经封侯了,父皇亲封他为锦衣侯,说要保他一世的锦衣。”   太后笑了起来,这笑声在这小小的佛堂里回荡,似笑非笑,倒更像是哭声了。   “您这是怎么了?”龙玄听了太后这瘆人的笑声,头皮都发麻,忙就问道。   “玄儿,”太后拉住龙玄的手,说道:“有件事哀家早就想告诉你了,你听了后也一定会觉得好笑。”   “皇祖母有何话要说?”   太后说:“罗维不姓罗。”   “不姓罗?”龙玄尚还反应不过来,说:“那他能姓什么?”   “他也是姓龙的,”太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对龙玄道。   龙玄愣在那里,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愣愣地听着太后跟他说当年的那桩公案。   “你父皇封他为锦衣侯?”太后好笑道:“还说什么保他一世锦衣?哀家看还是为了那个贱人!”   “皇祖母,”龙玄吐字艰难地道:“您这是在说什么?孙儿一句也听不明白。谁又是贱人?”   “还听不明白?”太后道:“罗维是你父皇和罗家三小姐罗知锦的私生儿子,锦衣侯,不过是取了罗知锦名字里的‘锦’字。”   “这怎么可能呢?”龙玄无法相信这种事。   “你父皇对那个贱种有多好,你没看到吗?”太后说:“傻孩子,你父皇何曾对罗维以外的人这样好过?那可是罗知锦的儿子啊!当年为了那个贱人,我端木一族都为她陪了葬,你父皇再也不当哀家是他的母亲,那个贱人迷了你父皇的心窍啊!”   “如果这是真的,为何父皇不认罗维?”龙玄勉强稳住了心神,问太后道。   “让那个贱种待在罗家,对那个贱种有利无害,”太后如今已经把兴武帝的心思猜了个大概,“等你们兄弟为了那把龙椅,斗得你死我活之后,罗维再回到皇室里,他有你父皇的宠爱,有罗家的全力支持,玄儿,等到那时,你说你父皇的那把龙椅会是谁坐?”   龙玄一下子甩开了太后的手,连退了数步道:“您怎么就能肯定罗维也是皇子?就凭父皇对他好?父皇就不能对人好了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与他那个不守妇道的娘一个模样,他能是傅华生出来的?”太后冷笑连连:“你问哀家凭什么?就凭你父皇为了那个贱种,要杀哀家这个亲娘!”   “杀您?”冷静如龙玄,这时都是身心俱在一片混乱当中,“您做了什么?是对罗维?”   太后冷笑不答。   龙玄自己回想了一下,太后移居东佛宫前夕朝中发生过哪些大事。有些事不难想,龙玄稍加一想,就问道:“罗维那时被我舅舅的余党掳走,受了重创,到现在他的身体都一直不好,这事是皇祖母做的?”   “没错,”太后在龙玄面前,一点也不隐瞒,道:“是哀家命人抓得他,只可惜这个孽种命贱难死,竟被他逃了这一劫!”   “您对他做了什么?”龙玄下意识地就问道。   “贱人就应该待在下贱的地方,”太后说:“哀家不想让他死,那样太便宜了他。”   “下贱的地方?”龙玄问:“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必知道,”太后道:“哀家不想脏了玄儿你的耳朵。”   “您究竟对罗维做了什么?”龙玄已经隐约能想到一点了,但却不敢相信。   “花街的倌馆,”太后看龙玄一再问,便也不瞒了,说道:“哀家为那个贱种找了最好的师傅教他,罗知锦肚子里出来的贱种,就不可以做人!”   龙玄的眼前一阵发黑,“我们如何能选择亲生父母?”他对太后道,声音发着颤,“您与罗知锦有仇,罗维又有何错?你怎么可以这样害他?他就算不是皇子,也是公侯之子,刑不上大夫,你怎么能这么辱他,毁他?”   太后这下才发觉了龙玄的不对劲,她愣怔地看着龙玄。   龙玄道:“这事我母妃也有份?”   “你,”太后看龙玄这样失措,脸上是切切实实的痛苦,在帝王后宫斗了一辈子的太后,突然间就明白了些什么,“你这个混帐!”太后突地起身,甩手就重重给了龙玄一记耳光。   229破裂   龙玄挨了太后一记耳光,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那张脸很漂亮,嗯?”太后站在龙玄的面前,逼问着龙玄道:“你心疼那个贱种了?!”   龙玄说:“他身上流着龙氏的血,怎么会是贱种?”   “你这个混帐啊!”太后忍不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又给了龙玄一记耳光,“你母舅一族上百口人的命,就送在那个贱种的手上!你的母妃,哀家,就因为那个贱种要待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苦熬日子,那个贱种可不是龙玉啊!那个贱种的狠,你不知道吗?!如果他入主了这天下,我们这些人,还能再活下去吗?!你为他心痛?那个贱种会因为你心痛就放过你吗?!”   “原来我母妃也有份,”龙玄似乎是被太后打醒了,望着太后一笑道:“我到今天才知道。”   太后说:“那个贱种没有向你告状吗?”   “他视我为仇人,”龙玄道:“在花街倌馆受的辱,罗维也一定会记在我的头上,他怎么可能来向我告状?”   “哀家才不信那个贱种会忍着不说!”太后不信道:“若不是他,你父皇怎么会气哀家气到今天?”   龙玄说道:“如果有人这样对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原谅的。”   太后吃惊地看向龙玄,龙玄面无表情,眼中的那种冰冷,让太后开始意识到,告诉龙玄她动罗维的事,可能是个错误。“你这是在怪哀家?”   “皇祖母说的没错,罗维是个心狠的人,”龙玄道:“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谁是真正害他的人,不然就凭东佛宫外的这些侍卫,皇祖母不可能还安坐在佛前颂经的。”   “他敢杀哀家?”   “皇祖母不知道罗维已经杀了很多人了,”龙玄的语气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那段时间,罗维到处追杀一个叫枯六的人,想必这个枯六就是皇祖母为他找的师傅吧?”   太后面对这样的龙玄,有些心慌了,说:“玄儿,你要对哀家说什么?”   龙玄道:“我要说的是,罗维不需要向任何人告状,他自己就可报仇。那个枯六是在东商境内被抓到的,逃出了大周,他都难逃一死。”   “那个贱种什么也没说?”太后这会儿是相信了龙玄的话。   “这种事怎么会有人到处说?”龙玄道:“看我父皇那时的样子,罗维应该还没被人真正碰过,否则皇祖母今天就不可能还在这里与孙儿说话。”   “你怎么这样与皇祖母说话?”太后再也受不了龙玄用这样冰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了,她想去握龙玄的手,“那个贱种,把你的魂也迷了?”   “皇祖母,”龙玄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太后的手,说:“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迷住孙儿的神智。皇祖母,这里虽然没有第三人,但我与罗维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您说这种话,不光是辱了罗维,也辱了孙儿。”   “玄儿?”太后往前走了一步。   龙玄往后退了一步,“皇祖母还有何话要与孙儿说?如果没有,孙儿就告退了。”   “玄儿,”太后说:“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这是怨上哀家了?为了一个罗维?”   “孙儿告退,”龙玄转身就走。   “玄儿!”太后大喊了一声。   龙玄停下脚步,“皇祖母,我知道你母族被我父皇屠尽,你这些年一直无法释怀,可我也觉得端木一族该死。”   “你!”太后手指着龙玄,扭曲了面容。   “我不是为了罗知锦,这江山是我龙氏的江山,端木一族千错万错,不该妄想做我龙氏的主人,臣子就是臣子,忘了本分就该杀,”龙玄看着太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恭敬,目光阴冷中还带着肃杀,“皇祖母是嫁入我龙氏家族的女子,端木一族您早该忘在脑后。孙儿说句不敬的话,皇祖母将来入的也是我龙氏的皇陵,享用我龙氏子孙的祭祀,端木一族与皇祖母你还有何干系?”   太后走到了座椅旁,一屁股坐下,她怕自己再不坐下,就会在龙玄面前跌坐到地上。   “其实当年皇祖母的花轿,出端木府的大门时,皇祖母就应该懂得这道理了,”龙玄没有要住口的意思,接着说道:“您口口声声骂罗维贱种,就不知道您这一骂,就是骂了我们龙氏全族吗?我龙氏的子孙,怎么可能会是贱种?”   “你走吧,”太后说:“快点走。”   “您恨罗知锦又有什么道理?”龙玄道:“一国之君看中的女人,端木一族都敢抓着不放,他们眼中还有帝君吗?!自作孽不可活。”   “滚!”太后无法再看龙玄哪怕一眼,她背过脸,手指着门口,“你给哀家滚!”   “孙儿告退,”龙玄跪下冲太后磕了三个头。   太后始终不看龙玄。   龙玄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对太后道:“皇祖母,孙儿如果有朝一日可以登基为帝,一定让皇祖母出了这东佛宫,在此之前,您还是在东佛宫的佛前,修身养性的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太后抬起头,又只剩下她一人了。太后看向佛龛上的观音,突然发出了阴鸷的笑声。这就是她看着长大,一心卫护的好孙儿啊!太后笑得几乎断了气息,龙氏的江山,说来说去都是一个龙氏,可他们都是她的孩子,身上也流着端木家族的血,为何这些子孙就是想不到呢?“菩萨慈悲,”太后对着观音像自语道:“你告诉哀家,哀家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甘心,哀家不甘心啊!”   “佛堂里怎么是这么个动静?”东佛宫里跟着太后一起“坐牢”的宫人,听到了太后疯狂的笑声后,都被吓了出来,站在了佛堂外的空地上,没人敢进去看个究竟,站在一起议论着。   “天天关在这里,”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宫人小声与同伴们抱怨道:“别说是太后娘娘了,我都快疯了。”   “她这是疯了?”有宫人指着门窗紧闭的佛堂小声问道。   “明天报上去,让太医来看看吧,”管事的宫人打了一个呵欠,“听这声,只太后娘娘一个人在里面,没外人就行,我们歇息吧。”   宫人们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管事的宫人走到佛堂前,戳破了窗纸,往佛堂里看了一眼,就看见太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对着观音像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着。管事的宫人摇摇头,太后又怎样?说是天下最尊贵的老妇人,讨不得皇帝的好,还不是一个人在这冷地里发疯?   230大婚之夜   常氏女头上一轻,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的眼睛一下受不了,刚想抬手挡住剌眼的光线,一只冰凉的手就覆在了她的双眼上。常氏女吓得要叫,伸手就要去扒开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她刚刚碰到那只手,就听到一个没有多少暖意的声音对她说:“是我。”   “殿下?”常氏女试着问了一声。   龙玄放下了手,轻声问道:“现在是不是好一点了?”   常氏女抬头看向龙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抱歉,”龙玄道:“我刚刚在圆桌那里睡着了,你就这么等着我?也不出声吗?”   常氏女将头又低下,龙玄的英俊看在她的眼里是喜欢的,“臣妾,”她小声对龙玄道:“臣妾喊过殿下一声。”   龙玄将手里的红盖头放在了一边,坐在了常氏女的身旁,说:“只一声哪里能喊得醒我?现在才来揭你的盖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常氏女小声道:“没什么。”   “饿了吧?”龙玄问,递了一块甜糕给常氏女。   常氏女吃了一口甜糕,这甜糕很甜,一直甜到了她的心里。   “天都快亮了,”龙玄看着常氏女吃完了这甜糕后,才对常氏女道:“我们安寝吧。”   新房里的灯烛再一次熄灭,让守在门外的老宫人们又都是会心一笑。   常氏女初次承欢,心情紧张加上疼痛,并没有发觉龙玄的心不在焉和敷衍了事,在龙玄松开了她的身体后,就沉沉睡去。   龙玄没有再理会身旁熟睡的妻子,匆匆尽了丈夫的责任后,他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罗维也是帝子,知道了这个真相,再想他父皇对罗维的那些恩宠和维护,一切就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原本以为是受宠的臣子,却没想到是爱子。龙玄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要稍想一下罗维为帝的情景,龙玄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惊惧。罗维身为臣子就看不得他好,想他死,想把他踩在脚下,如果这人成了这天下的主人,他龙玄一定是没有生路可走的。   “这种事不可以发生,”龙玄对自己说:“你若还想活着,就不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只是要怎么做才能让这种事不发生?龙玄想了许久,他现在还能有什么有用的手段来对付罗维?只一个罗知锦的儿子,只这一个事实,他们这些皇子就没一个能是罗维的对手。他们的父皇,可以为这个叫罗知锦的女子,屠尽母舅一族,与亲生的母亲都结下深怨,那么为了罗维,他们的父皇又能做出什么事来?龙玄回想着兴武帝对罗维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想了一个遍。将罗维从上书房领出,让罗维成为天子门生,带着罗维上下早朝,让罗维长住在长明殿中,听政议政,让罗维插手郁州矿案和益州盐案,让罗维去云关立下战功,名扬四海,虽然为了社稷江山让罗维去北燕冒了风险,但大军归朝后,第一个赏赐就是封罗维为锦衣侯。龙玄越想越觉得,这些就是他的父皇在一步步地为罗维登帝铺路。   龙玄坐起身来,昨晚他没有放下床帐,坐起身后,龙玄就看到了发白的窗纸,他的大婚之夜就这样过去了。龙玄走到窗前,推开窗,呼吸一口窗外清晨的空气,带着寒意的空气,让龙玄的脑子清醒了一点。看着窗外的绿树红花,龙玄这才想起了太后,想想昨晚与太后说话说到几近绝裂,现在再想想,这么做不是明智之举。太后不管现在的境遇如何,太后的身份在那里,夺嫡之争,有太后的支持,总比没有的好。就算日后他的帝位来得不干净,只要太后能站在他的身边,就能为他挡去大半那些正统卫道士们的口诛笔伐,臣民们就会相信他的帝位是正统承继。   院中的花园里,有宫人已经开始在忙碌了。   龙玄在窗前坐下,不让这些宫人看到他已经起身。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但龙玄也不后悔,想到罗维曾被关在倌馆受刑,他就无法原谅太后。想着罗维如今的体弱多病,药石不断,龙玄就心里难过。他怀念以前那个缠着他的小胖子,在龙玄看来,就因为太后的恶毒,那个罗小胖子再也回不来了,罗维对他也只有恨了。这个太后,龙玄在心里发着狠,就算日后他登了帝位,东佛宫还是她的终老之地,阴损恶毒的女人,他的后宫不需要。   常氏女是被司礼嬷嬷喊醒的,这让常氏女又感觉到了羞愧,入宫的第一个早晨,她就睡过了时辰。不声不响地任嬷嬷们伺侯她穿衣打扮,常氏女拿眼寻着龙玄,只是屋中站着好些人,有宫人太监,却没有龙玄的身影。   有嬷嬷收起了床上沾了红的帕子,才指使着小宫人们铺床叠被。   “主子莫急,”为常氏女梳着头的嬷嬷,看常氏女到处张望,便对常氏女笑道:“殿下在前殿等着主子。”   常氏女笑了一下,坐着不动了,她怕嬷嬷们误会她醒来就想男人了。   嬷嬷们都是在宫里混成了精的人,看这个王妃这样,就知道这位还是太嫩,不知道要教这位倾文殿的女主人多少日子,才能让这女主人习惯宫里的生活。嬷嬷们在心里算着日子,二殿下是有名的冷人,想当好他的正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常氏女打扮好了,来到前殿见龙玄,龙玄已经用过了早膳,正端着个杯子在喝茶。   “殿下,”常氏女冲龙玄曲膝行了一礼,想到昨夜,她还是不好意思去看龙玄的脸。   “都好了吗?”龙玄问道。   常氏女看向身旁的嬷嬷,不太明白龙玄问的是什么。   “回殿下的话,王妃都准备停当了,”这嬷嬷忙回龙玄道。   龙玄放下茶杯,语气还算温和地对低着头的常氏女道:“父皇和母后还等着我们,我们快点去问安吧。”   “是臣妾起迟了吗?”常氏女忙问龙玄道。   “不是,”龙玄走到了常氏女的身前,道:“你是这里的主人了,你起早起迟那是奴才们的错,与你无关,在我这里,你不必在意这些。”   常氏女明显感觉到龙玄这话说完后,扶着她的嬷嬷手就是一抖。   “这宫里你只要记住父皇是天,要孝敬母后,”龙玄又教了常氏女一句道:“我别的不求你什么,只要你做到这一点。”   “是,”常氏女忙应道:“臣妾记下了。”   “快走吧,”龙玄加快了脚步。   常氏女不是感觉不到龙玄的冷淡,但在这么多宫人的面前,她只能紧跟在龙玄的身后走着。   231求生之道   龙玄与常氏女走进凤仪殿时,龙行夫妇已经到了一会儿了,看到龙玄夫妇进来,皇子们忙都与龙玄见行。   “二哥,”龙行是最后一个过来与龙玄见礼的,“老三恭喜二哥了,”龙行笑嘻嘻地对龙玄道。   “我们俩应该是同喜才对,”龙玄笑了一下,在龙行的胸前轻捶了一下。   “没错,”龙行笑得更开心了,说:“是同喜,同喜才对。”   龙玄手指点了点龙行,与常氏女一起上前去给兴武帝和罗知意行礼。常氏女又行了新媳礼,这一套磕头敬茶的礼行下来,就是大半会儿工夫过去了。给帝后行完了礼后,夫妻俩又过去与太子夫妇请安,又是一套繁琐的礼节。   兴武帝看看两个儿子,再看看两个新媳,说道:“成家了,父皇与你们母后一样,是希望你们和和美美的,早点开枝散叶,多子才能多福。”   两对夫妇跪在地上,听着兴武帝的教导。兴武帝平日里与这些皇子们的相处都不亲近,唯有这时,他说着这些期许的话的时候,他才像一个父亲了。   皇子们都好奇地看着两个新嫂,一看之下,心里就都比出了一个高低。罗氏女的容貌要胜于常氏女,但论沉稳常氏女又要胜过罗氏女一点,但论这两个嫂嫂背后的娘家,罗家又要胜过常家不少,这么算起来,三嫂还是要比二嫂高出一头。大家再想想龙玄不比龙行知情趣,都又觉得三皇嫂以后的日子要比二皇嫂的好过。   “你们是正妻,”兴武帝说完了话后,罗知意才对两个新儿媳道:“日后他们兄弟要是轻慢了你们,尽管来告诉母后,母后教训他们。”   “母后,”龙行笑了起来,对罗知意道:“我与婉儿刚成亲,您就站在婉儿这边了?儿子您不要了?”   “闭嘴!”罗知意笑骂龙行道:“关起门来,你怎么喊你媳妇儿都没人管你!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罗婉羞红了脸。   一殿的人都笑了起来。   婉儿?常氏女偷看一眼与自己站在一排的三弟妹,原来她叫罗婉。就为这一声婉儿,常氏女就羡慕起罗婉来,龙玄到现在也没喊过一声她的名字,常氏女都不能肯定自己的丈夫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母后,”太子在一旁笑道:“儿臣看二弟还要学学三弟才是,夫妻之间就不要讲那么多规矩了,老是这么不笑可不好。”   龙玄这才一笑,对常氏女道:“常氏,看来你不但有母后护着,连大哥也是要护着你的,这样我就更不能欺负你了。”   龙玄的这一句玩笑说出口,殿中人的反应都是慢了半拍,都道原来这人也是会开玩笑的。   龙玄一声“常氏”,让常氏女有些失落,但还是抿嘴一笑,低头不语,一副和顺的样子。   兴武帝向罗知意点了一下头,这两个儿媳他都满意。   罗知意道:“儿媳们就留下来与母后说话,你们,”她一指下站的皇子们,“该随陛下去上朝的就去上朝,该去上书房的就去上书房,别想再偷一时半刻的懒了。”   “有空你也看看有没有好姑娘配他们的,”兴武帝指一指四皇子几个,对罗知意道:“维儿的婚事,你也要抓紧了,得给他找个出挑的。”   “臣妾遵旨,”罗知意起身接旨道。   龙玄听兴武帝连婚事也要想到罗维,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殿下,”常氏女看龙玄要跟着兴武帝走,心下又是一阵紧张,喊了龙玄一声。   “你陪母后说话吧,”龙玄对常氏女道:“只记往不要惹母后不高兴。”   常氏女只得看着龙玄跟着兴武帝离开,她自己留在了皇后这里。看看周围都是陌生人,昨天伺候她的嬷嬷们也都在宫外候着,常氏女又是一阵紧张。   龙玄跟着兴武帝出了凤仪殿,就看见罗维等在殿外。   “维儿来了?”兴武帝没等罗维给他行礼,就喊罗维道:“等了很久了?”   罗维恭敬道:“小臣也是刚到,来随陛下上朝。”   “那你在长明殿等着就好,”兴武帝看罗维今天的气色,又比上次他看到他时要好了不少,更是高兴了,让罗维跟在他的身后道:“你又来凤仪殿这里做什么?”   “小臣在外面给皇后娘娘磕头请安,”罗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诸皇子,才对兴武帝道。   “是朕少想了一层,”兴武帝又夸罗维:“你是个知理的。”   兴武帝一直与罗维说着话,从罗维的身体又说到了朝堂上的事,诸皇子跟在后面都插不上话。龙玄看着这一对父子,从罗维的神情看,他显然不知道兴武帝就是他的生身父亲,可兴武帝对着罗维时的宠溺,明眼人一看就可看出。   “究竟谁才是他的儿子?”龙翔走在了龙玄的身边,看着最前面的兴武帝和罗维,对龙玄小声道:“我怎么看着这么怪呢?”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龙玄小声训了龙翔一句。   龙翔撇一下嘴,突然就迈着大步往前走去。   “翔!”龙玄想抓龙翔没有抓住。   “父皇,”龙翔走到了兴武帝的身后道:“您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了?”   兴武帝说:“朕忘了何事?”   龙翔道:“二哥和三哥是不是该带着新嫂嫂,去给皇祖母请安问好?我们皇家可是进了新人了。”   罗维退到了一旁,皇室的事他这个外臣不好说话。只是对龙翔,罗维皱眉,这种请安问好的事,应是皇后的份内事,龙翔这么说,是在说皇后的不是吗?   罗维就在身旁,龙翔提到了太后,兴武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还是对龙玄和龙行道:“你们皇祖母病着,你们去东佛宫外磕头请安,这礼就尽到了。”   这里龙玄和龙行刚领了旨,龙翔还是不依不饶道:“那我母妃那里呢?我二哥不用去了吗?”   “父皇,”龙玄在兴武帝还没及发作之时,抢先开口道:“儿臣的母妃如今也病着,儿臣是想带常氏去娥英殿外行礼请安。”   “下了朝后,见过你皇祖母,再去娥英殿吧,”龙玄的话合情合理,让兴武帝将要发的火又压了回去,望向了龙翔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上书房下了学,你来长明殿见朕。”   “做什么啊?”龙翔问。   兴武帝往前走去,不再理龙翔。   “父皇要考你功课,”龙玉走过龙翔身边时,好心提醒了龙翔一句。   龙翔求救地看向了龙玄,却发现自己的亲哥哥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走过,根本不想再管自己了。   兴武帝仍是顾着与罗维说话,龙玄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这几个人,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龙玉为帝也好过罗维为帝的好,自己是不是应该收起心里的那些念想,全力保龙玉登上帝位,这样是不是也是一条求生之道?   232朝中一年   接下来的一年,大周皇朝的朝堂仍是暗流汹涌,但表面上还是在一片相对的平和中度过。   罗维在朝中的地位一步步上升,被兴武帝带在身边,朝中的大事小事,他都有份参与。罗维对农耕水利之事不感兴趣,兴武帝还逼着他去学这些,为此还专门让罗维进户部、工部去当差。人们看在眼里,只道兴武帝这是在培养罗维接他父亲罗知秋的班,龙玄却是清楚,兴武帝这是在教罗维帝王之道。   龙玄这一年里没有再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知是不是柳氏一族已灭,龙玄身后没了势大的外戚之故,兴武帝让龙玄办差的次数也在诸皇子中排在了首位。龙玄认真办差,与下面的官员也能相处融洽,办出来的事也都让人满意。这样一来,龙玄不争了,朝中对他的评价反而是水涨船高。龙玄自己也有机会与罗知秋一起办了几个差,与罗知秋真正共事了之后,龙玄才发现比起舅父柳双士,罗知秋真的是一个没有多少私心的人,社稷江山,黎民福祉,在这人心中的份量重过一切。对罗知秋这样一个一心为民的人,龙玄不得不心生了敬意,也认同罗知秋的贤相之名,不是沽名钓誉得来的。   龙行与罗维的关系在这一年里越走越近,这让朝中眼光毒辣的人再次看出了不对来。罗维与龙玉之间的关系礼貌有加,亲密不足,远比不上他与龙行的关系。这一点让太子龙玉的岳父周宁文,周大学士着了急。龙行的正妻是罗氏女,龙玉的太子妃却是周氏女,想来虽然都是甥舅,但龙行与罗家的关系就要近了不少。谁也不能保证,罗家如今不想让下一任皇后,也出自他们幽燕罗氏。   周宁文在朝中的势力比不上罗家,也不想与罗家撕破脸皮,只能又将主意打到了罗维的身上,想着罗维如果也做了周家的女婿,这罗维与龙玉的关系也就近了一步。周家这份结亲的心思,通过太子妃的嘴,一直说到了皇后罗知意的面前。兴武帝让罗知意为罗维物色妻子人选,罗知意也关心小侄儿的终身大事,听了太子妃的话后,特意命周家七小姐进宫,她看了满意后,又让傅华进宫来商量。傅华原本就看中周七小姐的,现在看罗知意也看中了,傅华当场就点了头。   傅华回府后,将家里的三个男人和许月妙都叫到了一块儿,再提与周家结亲的事。   许月妙最先点头说好,这个周七小姐是上都有名的美人,配罗维没什么不好。   罗知秋和罗则还没来及开口,罗维就摇头说不好。   傅华先还耐着性子跟罗维说周七小姐的好,好话说尽了,看罗维还是摇头,脾气也上来了,问罗维是不是想要一个天仙才满意?   罗维这段日子天天跟农耕水利打交道,心里早烦得不行,一听周家又要往他这里送女儿了,这心里就更不耐烦了。他看傅华怎么也看不明白周家的心思,对傅华说话的语气也就恶劣上了,他也懒得再说什么理由,直接跟傅华说他看不上周家七小姐。   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又要吵了起来,罗知秋只得又出来做和事佬,说:“这事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你们在家里说再多也没用啊。”   罗则也在旁边劝,让这母子二人一人都少说一句。   傅华这一次却不准备放过罗维,一定要罗维给一个说法来。   最后罗维摔门而去,留下傅华在屋中大发脾气。   不管罗府里怎么闹腾,这门亲事最后还是到了兴武帝这里。兴武帝的决定倒是没让罗维失望,只说还要再看看,又特意交待皇后,找得女孩儿要罗维自己喜欢才行。   周家这次结亲不成,白招了不少讥笑。虽然周府自己没有说什么,罗府也说是罗维与周七小姐在八字上面不太合,但一旁看着的人都看出罗家与周家之间必有一争了,近而对太子龙玉的未来又多了一点看法。如果罗家帮了龙行,那么龙玉的继位就又有变数了。   右相邱澈为了九皇子,李侯为了十皇子,诸皇子中,除了一个龙翔还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外,其他的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打算着。龙玄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很清楚,他们这些人现在这样心机用尽,也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罢了。兴武帝没准罗维与周七小姐的婚事,在龙玄看来,不是周家的家世配不上罗家,也不是这位周七小姐不够好,唯一的原因就是罗维不喜欢罢了。帝后不和,可是天家大忌,兴武帝为了让罗维继位,铺路铺到今天,不可能不考虑这个。   罗维的婚事又暂且不提了,谢语却在这年的科举中一举夺魁,高中状元,入职了吏部,不久就迎嫁了出自幽燕罗氏的妻子,将自己与罗家紧紧绑在了一起。   转眼又是春节,这一年上都的春节是在雨中度过。   罗维与卫岚站在书房的月窗前,看着窗外的暴雨,罗维将手里的公文递给卫岚,愁道:“这雨下成这样,南方那里已经连续一月暴雨如注了,再这样下下去,没人能过太平日子了。”   卫岚飞快地翻了翻公文,全是南方各地府衙报灾的文书,“陛下不是已经命人修了江堤吗?”卫岚问罗维,他一直陪在罗维身边,对朝中的事也知道一点。   “修了一半而已,”罗维忙了一年的农耕水利,对南方的水患是深恶痛绝,“这年的雨水就像是天裂了一样,怎么防得住?我们也没到河堤工地上看去,谁知道那堤修得好与不好?”   “南方好像年年在闹水患,”卫岚说:“这水就真的没办法治了?”   罗维从卫岚的手上拿过公文,一把全扔在了地上,“南方的官吏都是该死的!”   卫岚忙蹲下身去拾,一边还得劝罗维道:“这种事你在这里急也没用,想想该怎么办才是正经。”   “我能有什么办法?”罗维道:“又不是我让天下雨的。”   “不是你让天下雨,”罗知秋走进来道:“可这是百姓疾苦,你就想不到?”   罗维回头看自己的父亲,却一眼看到了走在罗知秋身前的龙玄,“你怎么会来?”他马上问道。事出突然,罗维是脱口而问,没来得及隐藏自己的情绪,这语气十足的不善。   233惊雷   “维儿,”罗知秋喊了罗维一声,“二殿下来与你谈赈灾的事情。”   罗维这才给龙玄行了一礼,说:“南方的水患已经需要朝廷赈灾了?”   罗知秋请龙玄坐下,对罗维道:“这些日子你在户部行走,南方的水患有多严重你不知道?”   “岚,”罗维没有罗知秋的这种以民为天,对身后的卫岚道:“让小小备些茶点来吧,”他是不想卫岚与龙玄待在一起的。   卫岚出去了,他也知道罗维的心病,出去了就没再进来过。   龙玄看看罗维的这间书房,书架上的书放得整齐,但数量不多,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堆着一些公文,就罗维如今的身份而言,这间书房堪称简陋了。   “其实殿下还是去父亲那里为好,”罗维也不想让龙玄待在自己这里,对罗知秋道:“来孩儿这里,不是让殿下屈尊降贵了?”   “那是你画的?”龙玄像是听不出罗维话语中的嫌弃一样,指着左侧墙上的一副画问罗维道。   “是,”罗维说。这画画得就是他院中水池里的水莲,一时兴起画了下来,被卫岚像宝贝一样拿去裱了,挂在了墙上。   “没想到你还会画画,”龙玄道,他是真没想到罗维还会丹青。   “不是说赈灾的事吗?”罗维却不想与龙玄说这些事,道:“殿下准备拨多少银两下去?”   “这是我算出来的细帐,”龙玄将两本账本放在了书案上,对罗知秋和罗维道:“你们先看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看到账本,罗维就觉得麻烦,可这会儿就在他自己的书房里,没借口再往外推了,只得打起精神,一笔一笔地看账。   “你们先看吧,”罗知秋看罗维认真看账了,跟龙玄说话也不夹枪带棒了,才站起来道:“陛下让我进宫去一趟。”   “你走了,这账我一个人看不完啊,”罗维说。   “你算账的本事我知道,”罗知秋道:“今天就要跟殿下理一个章程出来,这是救命的事,拖不得的。”   “就不能叫多一点的人来帮忙吗?”罗维还是不死心,与龙玄单独待在一起,他怎么也不愿意。   “云起,”龙玄道:“我想我父皇是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朝廷的钱库里有多少银两的。”   “这是算赈灾款,”罗维说:“也不是算户部的库银啊。”   “如果我们算出的赈灾款超过库银数目呢?”龙玄说。   “这怎么可能呢?”罗维不相信。   “我们没有多少钱了,”龙玄与罗维说实话道:“你在户部时就没注意过吗?”   “注意什么?”罗维问。   “南方的水患从去年一直闹到现在,”龙玄说:“西北一年大旱,去年我们出兵北燕,随后就是改天水河道,楚州一带的疫病刚刚缓下去,云州一带又有疫情报上来,全国上下这些大大小小的灾祸你应该都知道,这一年我们已经花了太多银子出去了。”   罗知秋看罗维被龙玄说住了,便冲龙玄一抱拳后,走了出去。   罗维看着父亲出了书房,也没再说什么,专心致致看起账来。这一年朝中斗得不像往年厉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一年大周境内,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都遭了不少天灾,这个时候谁要在兴武帝面前再闹腾,就真是没有眼色了。   就在罗维与龙玄在书房里凑在一起翻账本,罗知秋还在往宫里去的路上,上都的大街小巷还是一派过年的喜庆时,南方号称万里的长堤在暴雨和只涨不退的洪水双重夹击下,发生了溃堤。一处溃就处处溃,人们眼看着大堤在眼前如泥塑一般碎裂,还来不及感觉惊恐,就已经被冲到面前的洪水吞没,遭受灾顶之灾。   南方八省六十九州瞬间成了泽国,洪水如怪兽一般,吞噬了一切可吞噬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了无数的生命。   上都的人们对此还一天所知,罗知秋走进兴武帝的长明殿时,兴武帝正为另一件事在恼火着,“你先看看东南香州来的急报吧,”兴武帝见罗知秋进殿后,就说道。   罗知秋忙从赵福手中接过急报,只看了这急报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急报上的字,就几乎没拿住这急报,这急报竟是用人血写成。   “香州韦郑没了,”兴武帝沙哑着嗓子道:“这是他临死前给朕写得血书。”   韦郑是兴武帝的同母妹妹宁国公主的丈夫,也是香州最高的行政长官。罗知秋听兴武帝说韦驸马没了,更是心惊,忙一目十行地看这封血书。“夷人反了?”看完了血书,罗知秋也失了态,他望向兴武帝,几乎怀疑自己这是在梦中。香州的夷人是东南数目最多的异族人,一向安分,有很大一部分住在东南一带绵延的群山里,怎么会突然就起兵造反了?韦政都殉了国,那香州的驻军岂不是都完了?   “朕自认待这些夷人一向不薄啊,”韦政的这封血书在匆忙之间写成,写得很短,也没写明夷人为何要反,兴武帝也就无法得知详情了。   罗知秋的慌乱也只是片刻,他冷静下来后,就对兴武帝道:“夷人在东南各州都有分布,他们在香州这一反,东南看来都不得太平了。陛下,夷人造反的原因,东南的官员自会上报。当务之急,是往东南调兵,此我大周多灾之年,千万不能让东南再乱啊!”   “你也说夷人在东南都有分布,所以东南的兵不能动,”兴武帝道:“从外面调兵去。”   “若不从东南调兵,臣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罗知秋道:“万一东南全境都乱了起来,朝廷要派多少兵过去,才能平息这场夷人之乱?”   君臣两人又面临了两难之选,就地调兵,外省调兵,其害处都摆在那里,一步错就步步错了。   “还是召将军们来议吧,”罗知秋提议道,军事并不是他的长处,调兵平叛之事,罗知秋在心里权衡利弊权衡了再三,也下不了决定。   “从外调兵,”兴武帝却独断了,他对罗知秋道:“不能让东南的夷人连成一气,处处烽火,也好过我大周的东南尽失。”   上都的天空响起了轰隆的雷声。   罗维书房的门窗都被雷声震得一阵乱响。   龙玄抬头看向罗维,只见罗维仍是埋首帐本中,不为外面震耳的雷声所动。“你小时候害怕雷声的,”龙玄问罗维道:“现在不怕了?”   罗维也没看龙玄,说:“人都会变的,小时候怕现在不怕了,”   “就像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罗维手上的笔停了下来,终于还是抬头看向龙玄,一脸的木然,说:“殿下说的没错,不在意了,就无所谓是害怕还是喜欢了。”   234送与江山   人在走运的时候,好像就在家中坐着,好事也会从天而降。当一个人走背运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呛着。大周朝的这个新年,当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传到人们的耳中时,所有人都在念叨一个词“国运”,人们都不带任何希望地说,大周今年的国运,看来是要坏了。   大周君臣也都无心再过这个年,从南方的水患看到东南的战乱,都是棘手难办的事,就更别提年前就积下来的西北旱情,还有云州一带往北一路蔓延过来的疫情了。   兴武帝对罗知秋叹道:“朕还准备今年认回维儿,看来今年不是一个好年份啊。”   “陛下要认回罗维?”罗知秋本已焦头烂额,听了兴武帝这一句话,心力更是憔悴。   “他是朕的儿子,”兴武帝对于罗知秋这种脸色急变的态度很是不满,说道:“维儿才华出众,他的兄弟们都比不上他,朕为何不认?还是说你罗家要霸着他?!”   罗知秋直接就给兴武帝跪下了,“陛下,”他对兴武帝道:“臣求陛下对罗维之事还要三思。”   “三思什么?”兴武帝道:“今年不是好年景,等到来年,我大周风调雨顺了,朕再认回维儿,这样就不会委屈维儿了吧?”   “陛下,”罗知秋道:“您对罗维厚爱,这臣知道,可是陛下,太子无错啊,您不可为了罗维,弃了太子啊!”   兴武帝以为他的这份心思一直都被他隐藏的很好,现在却被罗知秋如此直白地点破,顿时脸上挂不住了,对罗知秋怒道:“你这是何意?朕认回罗维,与太子何干?!”   “陛下!”罗知秋向兴武帝叩首道:“臣有一言一直想说,今日就索性说出。罗维是有治世之才,可他无治世之心,更无爱民之心,臣怕他是要辜负陛下的厚望了!”   “罗知秋!”兴武帝拍飞了御书案上的狼毫朱笔,“维儿是你一手养大,一直都为你罗家殚精竭虑,一心一意地为得就是你罗家!你当朕看不出他在与龙玄作对?为得还不是你罗家的将来?他的身体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为得也是你罗家!你竟然这样说他?难不成你一手养大的罗维,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只管自己,不顾他人的自私狠毒之人?!”   罗知秋被兴武帝训得抬不起头来,“臣对罗维从无这等想法,”他对兴武帝道:“只是这座江山是何等的份量?臣将罗维从襁褓中的婴儿养到今日,臣自是了解他的性子,罗维担不起这江山啊,陛下!”   兴武帝气得一闭眼,“罗知秋,你说这样的话,不怕罗维听到后,寒了他的心吗?朕现在真为他不值了,这些年他为你罗家做了这么多事,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臣只愿维儿能平安一生,若他这一生真还有什么难逃的劫难,臣愿替他,”罗知秋说:“臣此话若有半点虚假,就让臣和幽燕罗氏一族都难得善终!”   罗知秋的这个赌咒压上了他自己,还有幽燕罗氏一族,不得不让兴武帝动容,但兴武帝很快又反应过来,对罗秋道吼道:“你是说朕会害了维儿?!罗知秋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   “朕将这锦绣河山送与维儿……”   “陛下!”罗知秋不让兴武帝再把这话说下去,他跪在地上重重一叩首道:“太子又有何错?他是嫡长子,素有贤良之名,陛下如此待罗维,要将太子殿下置于何地?齐家方能治国,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皇家也不能有违这古法人伦啊!”   “陛下,”就在兴武帝要与罗知秋再辩上一辩的时候,守在殿外的赵福这时在门外大声道:“锦衣侯爷,罗三公子到了。”   殿中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赵福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罗维的身世,兴武帝谁都能瞒得住,可赵福这个长明殿大总管,一步不离他身边的人,兴武帝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的。赵福远远看见罗维过了圆拱门,往大殿这里来了,忙就往殿里通报了一声,好让殿中的君臣两个不要再吵了。   罗维到了殿前的台阶下,他不知道罗知秋此刻就在殿中,对台阶上的赵福道:“赵总管,替我通报一声吧。”   赵福跑到了台阶下,哈着腰对罗维道:“陛下让公子进去呢。”   “哦,好,”罗维说:“多谢赵总管替我通禀了。”   赵福忙道:“这是奴才份内的事。”   罗维望着赵福笑了笑,上台阶往殿中走去。   赵福在罗维身后,吁了一口气。兴武帝对罗维有多宠,他是知道的,现在连这锦绣河山都要送到罗维的手上了,赵福对罗维只能是更加的用心伺候了。   “这里怎么就赵总管你一个人了?”罗维看看这长明正殿前,除了赵福,连个侍卫都没有,不由得问赵福道:“这里不要人伺候了?”   “公子,”赵福悄声对罗维道:“陛下在殿中与罗相爷在议要紧的事,不能被旁人听去,所以这里只奴才一人守着。”   “那我是不是打扰他们了?”罗维问。   “公子来也是为了国事,”赵福巴结罗维道:“为了国事,就不是打扰。”   “赵总管现在也会哄我开心了?”罗维看了看赵福,目光友好,但也带着探究。   “公子请,”赵福把头一低,请罗维进殿去。罗维前脚进殿,赵福后脚就又把殿门关上了。赵福守在殿前,想想罗维,再想想龙玉,赵福突然很为龙玉不值,一直承欢膝下,恪尽职守,几乎就没犯过错的人,愣是比不过一个养在外面的儿子,太子殿下该到哪里去说这理去?罗维可不比龙玉的宽厚,不好伺候啊。   罗维进到殿中,就感觉到大殿里的气氛不对劲,给兴武帝行了大礼之后,就担心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现在是多事之时,父亲这是什么事没有做好,触怒到皇帝了?   兴武帝看罗维对罗知秋这样,心中就有气,只觉得这罗维还是有点死心眼,“维儿,”兴武帝开口问罗维道:“你来见朕有何事?”   罗维忙将手中的折子送到了兴武帝的御书案上,说:“这是发往南方灾地的银两物资清单,请陛下过目。”   兴武帝翻看清单,一边就问罗维:“南方可有新的灾情报上来?”   罗维说:“有。”   “那你说来给朕听。”   罗维便真就站着,将户部刚刚收到的南方灾情急报,一条条背给兴武帝听。   等罗维都背完了,兴武帝问罗知秋道:“维儿可有背错的地方?”   户部收到的急报,罗知秋的手里也同样有备份,可罗知秋还没来及看,“臣尚未及看,”他对兴武帝道。   “那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维儿没有为民之心的?”兴武帝还是问罗知秋:“你是忙,维儿就没事做,只在户部坐着看急报的?”   罗维在一旁听愣住了,为民之心?他一个做臣子的,老实办事就好,用得着一心为民吗?   235再见孙离   在这种天灾人祸的年景下,不管兴武帝为罗维做了多少打算,他也只能先将这些打算放到一边,先应付眼前的这件件祸事。   转眼又是半年过去,南方的大水退去,马上就又暴发了兴武帝最为担心的疫病。在当地官员报给兴武帝的上奏里,写着南方如今的惨状,原本星罗密布的村庄,现在多是无人,百姓流离失所,众多尸体无人掩埋,曝尸荒野,无食的饥民不是饿死街头,就是卖妻、换子而食,处处都是流民,原来山水烟雨的南方大地,现今俨然成了阿鼻地狱。   兴武帝动用了宫中的库存银两,只求将南方的这次大难撑过去。西北大旱,农田颗粒无收,南方更是连农田都没有保住,看着各地求粮的急奏,兴武帝只得又派大臣去诸国高价买粮。   龙玄奉了兴武帝的旨意,前去云州视察当地一直就没有消退的疫情。云州靠近云关,是云关上京的必经之路,兴武帝只怕云州的疫病再传到云关,大周北方的门户就依仗驻在云关的云关铁骑了,这支大军千万不能再有闪失了。   龙玄走到半路,就又听到了坏消息,奉命去东南平夷人叛乱的尚武卫大将军何信之竟然败了,自己还在乱战之中,中了夷人的毒箭,死在了东南的大山里。龙玄心下也是着急,但他皇命在身,只能继续往云州赶。眼看着云州就在眼前了,龙玄又得到了两个消息,都尉大将军,定武侯罗则被兴武帝火速派往了东南,接替战死的何信之,总领东南平叛之事。还有一个消息,就是南方流民暴动。龙玄这一夜夜不能寐,突然之间这大周竟没有一处太平之地了,这让龙玄如何还能睡得着觉?   等龙玄带着太医院的几个太医进入云州境内后,呼吸的空气里就是一股烧艾草的味道。   “下官等如今对这疫病已是无计可施了,”来迎龙玄的云州官员对龙玄道:“听说这艾草能消毒气,下官等也只能试着烧一烧了。”   “有用吗?”龙玄问。   当地官员道:“现在还看不出来有效,但百姓们现在只要是能治病的法子,就都信。”   龙玄对下坐的太医们道:“你们去这里的医馆看看吧,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病,到底还能不能治。”   太医们领命。   当地官员领着太医们,去医馆看染病之人去了,临走前又好意地提醒龙玄,最好不要外出。   “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龙玄对这官员道:“不必管我了。”   “殿下,”福运看太医和当地的官员都退出去了,才对龙玄道:“奴才刚刚进来时,看到围墙外面还躺着几个人,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我们出去看看,”龙玄道。   “殿下要出去?”福运忙就拦龙玄道:“这外面都是病人,殿下还是不要外出了。”   “你若是怕,就不要出去,”龙玄知道福运在怕什么,也不再多说,起身往外走,对福运道:“你就待在屋子里好了。”   福运哪里敢不跟着龙玄,追上了龙玄道:“奴才跟着殿下,哪里都敢去的。”   “不要勉强,”龙玄出了屋,看了一眼屋外站着的侍卫们。   “不勉强,”福运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侍卫们也跟在了龙玄的身后,他们没人想上街去的,可主子要去,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云州是大周北方的商贸集散地,南来北往的客商从不间断,所以这云州也是大周北方的首富之地。龙玄今天走在云州的街头,看到的却是一片萧条。很少有商铺开门,住家都是门窗紧闭,街上行人还是有,但都是步履匆匆。   “殿下,”福运指着沿街一家大门上写着“无”字的人家,让龙玄看。   龙玄看了也不解这是何意,拦住了一名从他们身边走过的行人,说:“这位大哥,这门上怎么写着‘无’字?”   这行人语速飞快地告诉龙玄道:“这家绝户了,都病死了。”   龙玄还想再问,这行人已经飞快地走出去好几步远了。   “殿下,”侍卫在后面喊龙玄。   龙玄回头,顺着侍卫的手指,龙玄看到这条街上三分之一的家宅大门上,都写着一个“无”字。   “天爷啊,”福运惊道:“这是都绝户了?”   “走,”龙玄的脸阴沉着,这是天灾,他也不是神医妙手,对此也是毫无办法。   福运等人跟着龙玄一路走着,越走就越心惊,都觉得云州人再这么死下去,就得都死绝了。   云州当地官员的话,龙玄并不全信,他想找当地的百姓再问问情况,可他这一路走下来,除了那个被他拦下来,问了一句话的行人,就再没找到第二个肯停下来与他交谈的人了。走了三条街,由城东走到了城西,龙玄总算是看到一家开门营业的酒楼,他也没多看,便走了进去。   酒楼的伙计看到有客人来,也不见有多殷勤,慢慢吞吞地走上来,对龙玄等人道:“客官,我们这里如今菜食是没有了,只有面食。”   “殿下,”福运小声问龙玄道:“您要在这里吃面?”   龙玄环顾一下店堂,摆了二十几张四方桌的店堂里,只坐了两桌客人。   “客官,”伙计看龙玄不答话,便又道:“您要是怕我们这里不干净,也可买生食回去自己做。”   “不必了,”龙玄对伙计道:“我们马上就走。福运,给他赏,”给福运下了命令后,龙玄便向其中一桌客人走去。   伙计得了赏,便不管龙玄是来店里做什么的了,走回到柜台那里,身子往柜台上一依。   那桌坐了四个客人,看龙玄走了过来,便都起身想走。   “等一下,”龙玄伸手就按住了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的肩头,说:“我想我们之间有话可以说说的。”   另外三个男子就想动手。   龙玄身后的侍卫们看着情况不对,也上来要动手。   “都别慌,”龙玄对众人道。   龙玄的侍卫们在龙玄的视意下,退后了几步。   “这里是大周,”龙玄对四个男子道:“你们确定要在这里动武吗?你们跑得出这云州城吗?”   “坐下,”被龙玄按住肩膀的男子对同伴道。   “我们去那边说话吧,”龙玄指着一个与这里相隔较远的空桌道,拿开了按着男子肩膀的手。   这男子没有挣扎,跟着龙玄到了这处空位。   “我在司马清沙的身边看过你,”龙玄与这男子相邻坐下后,就小声对这男子道:“将军尊姓大名?”   “孙离,”这男子答龙玄道。   236罗维也是帝子   龙玄没想到自己能在云州街头,一间普通的酒楼里遇上北燕司马清沙帝的亲信将军孙离。   孙离坐在龙玄的下首,他也没想到自己再次奉命来周境,探查云州的疫情,只吃个面的工夫,就能被大周的二皇子龙玄发现。   福运送上了茶点,屋里的两个人坐着都没有说话,福运是头都没敢抬,上完茶点后,马上就退了出去,一刻也没多留。   “司马清沙帝命你来这里做什么?”龙玄在福运退下后,才开口问孙离道。   孙离道:“我主万岁听闻云州这里疫情严重,所以让我来看看。”   “我大周的事他这么关心?”龙玄暗带嘲讽地道:“怕是司马清沙帝还想着乌霜城吧?”   孙离喝一口茶,没有答龙玄这话。乌霜城本就是他们北燕的,难不成他们会不想?司马长天帝惊死之后,司马清沙登基为帝,在太庙当着司马氏列祖列宗,还有北燕诸臣子的面,立下重誓,他此生为帝定要励精图治,重夺春渡关还有乌霜城,还有就是要为父报仇,血债血偿。如今春渡关已在司马清沙的亲征下,重新夺回,现在就剩下乌霜城了。   龙玄见孙离不答话,就又道:“看着我大周今年天灾人祸,你们北燕就觉得这是一个夺回乌霜城的好时机?司马清沙帝还真是喜欢做白日梦。”   “你休要辱我主万岁!”孙离怒道:“二殿下,龙玄,我被你抓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们两月前才夺回春渡,”龙玄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如果不是东商的杨元素忙着在国内夺帝位,无心他顾,你们北燕想夺回春渡可能还要再等上数十年。”   “胡说八道!”孙离被龙玄剌得差点跳起来。   “想想你们死在春渡关下的人有多少吧,”龙玄说:“我大周的云关铁骑还在,这支大军绝不会外调,你们北燕想收回乌霜城,不如想想将莫还桑再请回去,也许还有一点希望。”   “莫还桑没有死?”孙离失声惊道。   “这个要问你们北燕的皇帝,”龙玄说:“这个人的生死我不在意。”   “殿下,”孙离觉得龙玄这是在耍弄自己,“您不将我交到云州的官衙,而是带到这里,究竟所为何事?”孙离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与其这样被龙玄耍弄,他不如硬气点去慷慨赴死,这样他不至受辱,在北燕的家人也会受到司马清沙帝的照顾。   龙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司马清沙帝登基时,当众立下的重誓我也听说了。乌霜城归,身为大周皇子,我不可能帮他达成心愿,不过他的另一个誓言,我倒是可以助他完成。”   “是什么?”孙离问,他觉得龙玄这还是在耍弄他。   龙玄道:“他要报父仇,血债血偿,这是你们司马清沙帝的另一个重誓吧?”   “是,”孙离说:“殿下要助我主报父仇?您知道这个仇人是谁吗?”   “害死司马长天帝的人,一个是莫还桑,还有一个就是罗维,”龙玄说出罗维的名字时,伸手去拿身旁茶几上的茶杯,他的手发着抖,只是被他的身子挡着,没让下首的孙离发现。   “没错,”孙离说:“是罗维,殿下要帮我主杀了罗维?”   龙玄喝一口热茶。   孙离好笑道:“罗维如今可是封了侯的人,我们都听说他可是你们大周下一任的左相,大周兴武皇帝最宠信的臣子。殿下,您要让亲者疼仇者快?还是说这罗维碍着了您的前程?”   “我杀了他,那这功劳就算不到你们司马清沙帝的头上了,”龙玄道:“我有办法将他送到司马清沙帝的手上,我想我的这份大礼,司马清沙帝应该乐于接受。”   孙离看着龙玄,他看不出龙玄这是在耍弄他,但龙玄的话,让孙离根本无法相信。“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孙离问龙玄道:“罗维是大周的锦衣侯,是你说送就能送的?是我北燕孤陋寡闻了?您已经是大周的皇帝了?”   龙玄道:“虽然出动云关铁骑,可保乌霜城和云关无事,但我父皇不会想看到北地再起烽烟,就我大周现在的境况来看,但凡有一丝可能,我父皇都会避免与北燕再战的。”   “殿下这话对我北燕有何用处?”孙离问。   “只要司马清沙帝发兵乌霜,在乌霜城下与我大周的守军打几场恶仗,”龙玄说道:“我父皇是会命云关铁骑出关应战,但如果此时,司马清沙帝命人来我大周议和,那么我父皇一定会与你北燕议和的。”   孙离还是听不懂这与罗维有何关系,说:“我们要求大周交出罗维?一国之君,连一个臣子都保不住,大周兴武皇帝的颜面何存?”   “你们可以邀请罗维去北燕做客。”   “做客?”孙离又认真看了看龙玄,他怀疑是不是罗维在大周朝中与这龙玄斗得太厉害,已经生生将这龙玄给逼疯了?   龙玄说:“罗维如果仅仅是臣子,那么他自然不会再去你北燕做客。”   孙离说:“罗维不是你大周的臣子,他还能是什么?”   龙玄抬起头,望着孙离一字一句地道:“罗维也是帝子。”   孙离这下子真的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张大了嘴,“你说什么?!”他喊了起来。   “坐下,”龙玄冷声道:“你也是带兵的将军,遇事就惊慌?”   孙离听龙玄的话,直手直脚地又坐下了。   龙玄这才又道:“这是我龙氏皇族的隐秘,全大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不是告诉你,要是通过你的嘴告诉司马清沙帝,”龙玄道:“我父皇一直在教罗维帝王之道,只要不出意外,我大周的江山将来一定是罗维的。”   “那为什么兴武皇帝现在还让罗维姓罗?”孙离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龙玄道:“都说这是我龙氏的隐秘了,不该你们知道的,就不要多问。”   “那,”孙离呆了半天,才道:“那你想我主万岁做什么?”   “你还不明白?”   “不明白,”孙离说:“我是个武人,不懂你们的这些龌龊。”   “龌龊?”龙玄这时笑了起来,“孙将军,你也别忘了,司马清沙帝的皇位也是兄弟相残后得来的。这世上,谁都不干净。”   237恶念   “是司马诛邪自绝于天下,”孙离不会承认他的主子是如龙玄说的那样,手上沾了兄长的血,才登上的帝位。   “罗维是皇子,”龙玄却不想再与孙离说这个帝位的话题,直接白话教孙离道:“如果司马清沙帝想要罗维去做质子,只要可以停歇北地兵戈,我父皇会答应的。”   “质子,”孙离念着这个词,一连念了好几遍。   “只要不让他死在北燕,”龙玄道:“司马清沙帝对罗维想怎么做都可以。”   “你自己也说,兴武皇帝是要让罗维继位的,罗维是他的爱子,你的父皇怎么可能将罗维送来我北燕当质子?”孙离道:“殿下,你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你只是个臣子,有些事你不会懂,”龙玄说道,看孙离还是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便又说了一句:“再多的恩宠,也比不过祖宗传下来的江山。”   “我凭什么信你?”孙离直觉这个龙玄不可信,在与罗维打过交道后,孙离觉得大周的人都不可信。   “只要你们司马清沙帝信就可以了,”龙玄对孙离的想法一点也不关心,“你告诉他,只要按我说的做,罗维就会落到他的手上,这是天赐的良机。若是等到罗维改姓为龙,认祖归宗,君临我大周的天下后,他司马清沙帝这一辈子,也别想再抓住罗维。”   孙离坐着不言语了,龙玄的话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不久留你,”龙玄话说完了,就下送客令了,对孙离道:“你尽快回北燕去吧。”   “如果我主万岁不做这事呢?”孙离问。   “他会愿意的,”龙玄肯定地道。   孙离起身要往外走。   龙玄解下腰间的龙纹玉佩,扔给了孙离,“这是我的信物,你回去交与司马清沙帝,”   孙离单手接了玉佩,往怀里一放,就往外走。   “如果你再被抓,”龙玄在孙离的身后追了一句:“我今天与你的这番话,你就是说出去,也没人会信,所以最好还是不说的好。那块玉佩,我可以说丢了,也可说是被你所偷,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我会去救你。”   “你就真的这么恨他?”孙离却在纠结这个,他又回身问龙玄道:“你也应该知道,罗维落到了我主万岁的手上,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就算是你的仇人,但也是你的弟弟,你就这样不管他的死活?”   龙玄说:“杀质子吗?司马清沙帝若是杀罗维,是要遭列国非议的,我想你北燕如今不能再丢一次脸面了。”   “如果他生不如死呢?”孙离说:“这不是更苦?”   龙玄沉默了一下,说道:“龙椅只有一把,所以我要除去罗维。”   “你利用我们?”   “司马清沙帝得到罗维,报他的父仇,我重得夺位的机会,这只是互利罢了。”   “罗维成了质子,也有归国的一天,他还是可以登帝位,”孙离问道:“那时你要怎么办?”   “事情都是要一步步做的,”龙玄道:“这只是第一步罢了,这第一步不走,后面的事就无从说起了。”   孙离最后看一眼龙玄,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一张让人赏心悦目的,英俊的脸,也会让他毛骨悚然。看着龙玄,再想想他们北燕的那场诛邪之乱,江山皇位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孙离问自己,是让人成仙的琼浆玉液,还是诱人成魔的毒草邪花?   福运在院外看着孙离离去了,才又走回到院子里,刚走进这小院几步,就听龙玄的房中传来茶杯落地的声响。“殿下?”福运担心龙玄出事,快步跑着,推门进了龙玄的房中。   “滚!”龙玄手遮着脸,仰头坐靠在椅子上,脚下是一个碎成了五六瓣的青瓷茶怀。   福运忙就快步退了出去,也不敢再走远,站在门外守着。   龙玄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才放下手来,他看向正对着自己的花窗,窗外已是暮色黄昏,夕阳西下,没有点灯的屋中,昏暗阴冷。感觉到脸上潮湿,龙玄用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看到孙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已经想到了这个主意,这是个恶念,龙玄自己也知道,可是他最后还是将这个恶念化为现实。   “罗维,你不要怪我,”龙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小声自语道:“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让,唯有江山不可以。本来我已没有办法,上天却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所以我不可以放过!”   万里之外的上都。   罗维书桌案上的灯花暴了一下,发出了“啪”的一声声响。   “烦!”罗维听到这声响,从堆如小山一样的公文中抬起头来,突然就一阵心烦,将手中的笔扔到了地上。   卫岚在一旁挑着灯芯,看罗维这样就说:“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你跟这笔较劲也没用啊,这公文还是批不完。”   罗维说:“岚,你说这是出什么事了?一个陛下我已经应付不来了,我父亲这是又怎么了?一下子把这么多的公文一起堆我这儿了,他们真以为我要当丞相?”   “现在不是到处都出事吗?”卫岚将罗维扔在地上的笔捡了起来,说:“公子能做,就多做一点吧,也算是帮了相爷的忙。”   “他那么多下属,都能帮他这个忙,”罗维将面前看了一半的公文都推一边去了,“没必要一定要我看啊!这都是什么啊?”   卫岚伸头看看被罗维推开的公文,又是一道求灾银的急报,“如果真是要救命的事,公子就将银子批下去吧。”   “我批朝廷也要有银子给啊,”罗维抱着脑袋,“岚,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朝廷里的银子也是不经花的。”   “什么?”罗维是第一次知道,那卫岚就更想不到了,他问罗维道:“我也听相爷说朝廷里没钱了,官家怎么会没钱了呢?”   “只出不进当然就没钱了,”罗维说。   “还是不明白,”卫岚老实道。   “这个就好比,”罗维想跟卫岚解释清楚这事,可是一下子又找不到一个又恰当又简单的比喻来,“这叫我怎么说呢?”罗维又烦燥上了,对卫岚说:“不明白就不明白吧,这都是大老爷们要操心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卫岚走到了罗维的身后,替罗维捏肩膀解乏,“这个跟我是没关系,可跟公子也会没关系?相爷听公子这么说,又要说公子了。”   罗维隔着椅背靠在了卫岚的身上,轻声道:“岚,我现在就想跟你走了。”   卫岚的手停了一下,说:“去宣州吗?”   “是啊,”罗维看看面前的公文山,话语中带上了十分的期许,“我真想在那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我想过的日子。岚,你会陪着我吧?”   “会,”卫岚说:“我不会离开公子的。”   罗维仰起头,卫岚弯下腰,两个人的唇碰在了一起,下一秒钟就难舍难分了。   238大灾之年   接下来的两个月,上天仍是没有给大周君臣子民们一个好脸色。   南方流民的暴动在朝廷的镇压下,不但没有平息下去,反而有了与东南夷人相互呼应的趋势。兴武帝在朝堂上大骂在南方平乱的诸将军是无能之辈,但骂归骂,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兴武帝只得命这些将军们戴罪立功,又继续往南方增兵。本以为增兵过去,可以尽早让南方平定下来,没想到更糟糕的事情随后发生,军中也发生了南方洪水退去后,肆虐南方的疫病。   就在朝中有大臣提议调一部分云关铁骑往南方时,北燕兵发乌霜城的消息又传到了上都。   兴武帝此时手上已经无兵可调,乌霜城守将常凌连发了数封乌霜城危的急报,但兴武帝只命罗启坚守云关,只让部分云关铁骑出关去增缓乌霜城。北方此刻就指望这支云关铁骑镇着了,这支大军全部出关,兴武帝都不敢想,北方万一再乱,他还怎么坐稳这座江山。   罗维这时也看不懂这个年景了,他的记忆里大周没有过这个灾年,所有的灾难集中到一起暴发,就好像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尚还无风,就一下子卷起了千层浪。虽然还是衣食无忧,但罗维也变得异常忙碌,很少再有让他与卫岚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也不会总这样倒霉的,”卫岚倒比罗维看得开,劝罗维道:“公子就先忙国事吧。”   罗维只得听了卫岚的话,看着朝中人人都在奔忙,他也不好意思一个人悠闲。   兴武帝还分心担心罗维的身体,但看罗维在户部没日没夜的忙下来,身体也没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才总算有了一件让他舒心的事。   这里龙玄从云州回来,告诉兴武帝又一个不好的消息,云州的疫情有向云关蔓延的迹象。这个消息,又让兴武帝彻夜无眠。   罗维在长明殿陪着兴武帝坐了一夜,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兴武帝,只能没话找话与兴武帝说:“臣听魏太医说过,入了冬后,这疫病说不定就自己好了。”   “你信这话?”兴武帝问罗维。   罗维说:“说不定这次又被魏太医说中了呢?”   兴武帝摇头,说了一句:“但愿吧。”   就在罗维搜肠刮肚地说尽了好话,宽慰兴武帝的时候,龙玄的倾文殿里也是灯烛亮了一夜。“罗维今天还是留宿在长明殿了?”他问站在自己面前的福运道。   福运说:“是,奴才刚从长明殿那儿过来。”   “又是他与我父皇两人待在殿中?”   福运说:“这个奴才不知道,奴才进不去长明殿。奴才听长明殿的人说,三公子是时常与陛下单独待在一起。”   龙玄说:“那就去把事情办了吧。”   “是,”福运领了命就要退出去。   “等一下,”龙玄又叫住了福运。   “殿下,”福运等着龙玄示下。   龙玄坐望着桌上的灯烛,迟疑了半天也不说话。   福运不敢开口说话,只站着等。   “你去办事吧,”龙玄最后还是说道:“记住不要让人抓住你的把柄。”   “奴才不敢大意,”福运忙道,他看龙玄点头了,就又问龙玄道:“那殿下,奴才这就去了?”   “去吧,”龙玄说。   福运这才快步退了出去。   “福公公,”常氏女已经在龙玄书房外的院中等了多时了,看见福运从书房里出来,就喊福运。   “主子,”福运看见常氏忙就行礼。   “殿下现在忙吗?”常氏女问。   “主子要见殿下,奴才替您通传一声?”福运问常氏女道。   “好,”常氏女说。   龙玄听福运在外面说常氏女要见他,知道常氏女是为了常凌的事,便道:“请她进来。”   常氏女进屋,只见龙玄坐在书桌后面写着什么,头也不抬。“殿下,”常氏女给龙玄行礼。   “你哥哥虽然在乌霜打仗,”龙玄边忙着手上的事,边对常氏女道:“但还没有战报回来说你哥哥受伤,所以你不用担心。”   “臣妾多谢殿下,”常氏女听到自己的兄长没事,也就放心了,谢龙玄道。   “不早了,你还是回去歇息吧,”龙玄又说道。   “那臣妾就告退了,”只一句话的工夫,常氏女就听到了让她走的话,她心里苦涩,但面上没有流露,曲膝行了一礼后,想想还是对龙玄道:“殿下出去的这段日子,倾文殿里一切都好。”   “辛苦你了,”龙玄仍是疾书着什么,没抬头看常氏女,只是对常氏女道:“这宫里有母后娘娘管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殿下也请早点休息,臣妾告退,”常氏女终于是无话可说了,退了出去。临出门时,常氏女又看了龙玄一眼,龙玄还是忙着书写,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主子,”贴身伺候的嬷嬷看常氏女出来了,忙就迎上来。   “走吧,”常氏女站在龙玄书房的门外,叹了一口气。   “殿下今晚不去主子那儿?”嬷嬷小声问常氏女道。   常氏女往外走着,说:“殿下有公事要忙,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   嬷嬷没再说什么,也是叹了一口气。   常氏女知道这嬷嬷是在为她着急,所以也没怪这嬷嬷。三皇妃与她同日出的阁,如今已经怀上了身孕,常氏女摸摸自己依旧扁平的肚腹,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孩子呢?就龙玄这样的冷淡,常氏女再笨也知道,龙玄对她是不喜的。也许,常氏女回身再看一眼亮着灯的书房,龙玄根本就不想她生下他们的嫡子吧?   龙玄在书房忙了一夜,天亮之后,匆匆洗了一把脸,站在书房外的院里望着天空发了一会呆,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才往长明殿走去。   罗维拿着两份今早就要发出去的公文,去户部衙门,刚出了长明殿就看见了龙玄。   “你一夜没睡?”龙玄一眼便看出了罗维的疲惫,开口问道。   “早朝后,我会回府去休息一下,”罗维现在手头上的事太多,做也做不完,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多想龙玄了,对龙玄说道:“小臣要去户部,殿下请便吧。”   “你这样身体吃得消吗?”龙玄又问道。   “还好,”罗维说,他也打量了一下龙玄,“殿下的身体呢?还好吗?”   “云州的疫病传得很厉害,”龙玄说:“但我没有事。”   “云州那里究竟是什么病?”龙玄说到了云州,罗维就多问了一句:“我也看了去云州的太医呈上来的折子,有的说是鼠疫,有的说是出血病,究竟是哪个?”   龙玄说:“我也不是大夫,不清楚啊。”   “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确定下来?”罗维说:“知道是什么病才好治啊。”   龙玄唯有苦笑了。   罗维想想自己还有事要做,就对龙玄说:“算了,这是太医们要烦的事。殿下平安回来就好,陛下在殿里用早膳,您进去吧。”   龙玄看着罗维一路走远,我平安回来就好?他想着罗维的话,不知道罗维的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239流言   罗维到了户部,刚进户部衙门的大门,就感觉到人们看他的目光不太对劲。罗维看看自己的身上,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又一个通宵熬下来,自己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吓人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罗维问户部的官员们。   “没,没有,”被罗维问到的户部官员忙就哈哈一笑道。   罗维没有多想,在户部把要发下去的公文,都发了下去了,这一忙就忙到了这天的中午。罗维本来是想在户部用些午饭,然后再回宫里去。还没等他吩咐下去,就见卫岚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公子,”卫岚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给罗维行了一礼。   “你怎么来了?”罗维看到卫岚还很高兴,起身相问道:“来看我的?”   卫岚看看坐在房中的官员们。   “侯爷,”官员们都纷纷起身对罗维道:“下官等先告退了。”   “大家都去吃饭吧,”罗维笑对众人道。   官员们都退了出去,留罗维和卫岚两人单独说话。   “怎么了?”罗维等众人出去了,才又看卫岚,这才发现卫岚的脸色很差,忙问道:“你不舒服了?”伸手就去摸卫岚的额头。   卫岚握住了罗维的手,说:“公子回府吧,相爷在府中等你。”   “我父亲找我?这时辰他会在府里?”罗维问。   卫岚看看自己身处的这个户部大堂,说:“公子走吧,我们有话路上再说。”   罗维跟着卫岚出了户部衙门,上了马车,回左相罗府。   “到底出什么事了?”坐在车上,罗维就问卫岚道:“是不是我二哥那里出事了?还是我大哥染上疫病了?”在罗维想来,能让罗知秋这大中午的待在家中,那一定是他们家里出事了,现在他人好好的,那一定是罗启,要不就是罗则出事了。   卫岚摇头,说:“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没事。”   “那是什么事?”罗维说,他想到罗则这次去东南平叛,是想带上卫岚的,难道是他二哥又来信要卫岚去帮他了?再一想也不对,这事问他就好,也犯不上问他们的父亲啊,“岚你说话啊,究竟是什么事?你不要让我着急好不好?”   卫岚说:“公子听了后不要生气啊。”   “我生气?”罗维说:“是我的事?我出什么事了?”   “今天上都一大早就出现了,关于公子的流言,”卫岚话说到这里就又不说了,看着罗维欲言又止,显然是在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说。   “有话你就说,”罗维等得发急,他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流言传出去,他最近也没做什么要被人骂的事啊。   “今天早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满上都都在说公子的事。”   “说我什么啊?”   “他们说……”   “是流言就一定不是好话了,”罗维说:“岚你就痛快说吧,我被骂成什么了?”   “他们说,”卫岚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说公子以色事君。”   卫岚的话音很低,罗维都没能听清他的话,他将耳朵送到了卫岚的嘴边,说:“你说什么?”   “以色事君,”卫岚又说了一遍。   罗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这种骂他不是没挨过,只是没想到重活一世了,还有人这么骂他!   “公子,”卫岚忙拉住了罗维的手,着急道:“你别生气,身体要紧。”   “怎么会有这种流言?”罗维说:“从哪里传出来的?”罗维第一个就怀疑龙玄,可是随后他就自己否定了这个怀疑,龙玄是恨他,可龙玄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陛下已经命人去查了,”卫岚说。   “陛下也知道了?”罗维紧锁着眉头,“不止是以色事君这一句话吧?还有什么?”他问卫岚道。   “其他的都跟这话的意思差不多,”卫岚说。   “从你这儿听到,总比我从大街上听到的好,”罗维道:“我不是不经骂的人,不是还有陛下跟我一起挨骂吗?”他罗维以色事君,那兴武帝就是被美色所惑的昏君了。罗维不是一个怕被骂的人,他一想到兴武帝与他一起被骂,反而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上一世他们罗家是被龙玄害了不假,可发那道抄家灭族圣旨的是兴武帝,这个账罗维算得向来清楚。他的名声一点也不重要,兴武帝的名声就此毁了,才是可笑的。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啊,”卫岚看罗维的脸色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不但回转过来,还很高兴的样子,摸了摸罗维的额头,“公子,你没事吧?”卫岚真怕罗维已经气疯了。   “我说今天户部的那些人,怎么那么看我呢,”罗维说:“原来是出了这种事了,岚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卫岚说:“好像说就因为公子以……”   “以色事君。”   “所以才能在朝中步步高升,少年封侯的,”卫岚说到这里,就为罗维不平起来,“这分明就是含血喷人,公子的封侯,是因为乌霜城归得来的战功!”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罗维拍拍卫岚的手,反过来安慰卫岚道:“看来是有人要对付我了。”   “这人是谁?”   “我的仇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罗维说:“陛下命谁去查这事的?”   卫岚说:“这个相爷知道,我不能上朝,怎么会知道?”   “等见到我父亲再说吧,”罗维往卫岚的怀里一倒,说:“这样也好,岚,这种流言一出,我就不能再待在长明殿了,就有时间陪你了。”   “公子,”卫岚都闹不明白,罗维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被人这样泼脏水,相府里罗知秋和傅华都是气了个半死,这人怎么还高兴上了?“你就只想到能有时间与卫岚在一起了?”   “你不想我陪你?”罗维问。   “想,可是……”   “嘘,”罗维捂住了卫岚的嘴,“别人爱怎么说都随便,我不在意,岚信我就好。”   卫岚将罗维的手拿开,握在了手里,说:“我当然信公子,可我不能让人这么污蔑公子!”   “放心吧,”罗维在卫岚的怀里翻了一个身,趴在了卫岚的腿上,“这事陛下比我急。在这种灾年,用这种下流的手段,传这流言的人,跟乱臣贼子有什么两样?”   “那公子想怎样?不理它?”卫岚问。   “不理它,”罗维说:“我只是好奇散布这个流言的人,为得是什么目的。”   “公子想到了?”   “还没有,”罗维想了一下,完全没有头绪。   “那是锦衣侯的马车,”车外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卫岚一下子就捂住了罗维的耳朵,他不想让罗维听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议论。马车走出去很远了,卫岚才松开了手,他刚松开手,就听见了罗维的笑声。“你还笑?”卫岚将罗维的身子板正了过来,对罗维气道:“这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罗维笑道:“岚,我要在上都待不下去了,我们就能早点去宣州了。”   240维岚相处   关于罗维与兴武帝的流言蜚语,在上都闹了个满城风雨,不管兴武帝怎样的震怒,这流言在众口相传中,出了上都城,往大周的天南地北传去。   罗维自从被卫岚从户部叫回府后,就一直闭门不出,这样的日子一直从夏到了冬,是称了罗维的心意了,但相府中人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卫岚更是天亮就出府,天黑了才回来,天天在外面找那个传这流言的罪魁祸首。   “不用找了,”罗维躺在床上,对又是一天奔波在外的卫岚道:“刑部和上都府衙都找不到,你一个人在外面跑就能找到了?”   卫岚往床边上一坐,他是铁了心要揪出这个混蛋的,“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卫岚不会告诉罗维,现在外面的人都把他说成什么样了,只对罗维说:“我就出去找找,也没指望就能找到。”   “现在外面怎么样?”罗维问。   “还好,”卫岚说:“就是上都也有南方的流民了。”   “流民都走到上都来了?”   “嗯,”卫岚把被子拉下来,给罗维盖上,说:“还不少。我今天看见有官兵给他们施粥了。”   “总不能让人饿死在上都街头啊,”罗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离吃饭还有一会儿,我先睡会儿了。”   卫岚看罗维又要闭眼睡觉了,推了推罗维。   “还有事?”罗维闭着眼问。   “你把眼睁开,”卫岚说。   “让我睡一会儿吧,”罗维说着就要翻身,拿背对着卫岚。   “你就准备这样过日子了?”卫岚将罗维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我听小小说,你今天都睡了一天了。”   罗维被卫岚晃得睁了眼,说:“我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又不能出门,我也不想看书写字,难不成我还去学武?”   “府里的花园你不能去走一走?”卫岚说。魏太医三天前来给罗维诊脉,特意跟卫岚说了,罗维这样天天躺着也不行,得没事走动走动,不然身体也会给他闲出病来。卫岚对魏太医的话是奉若圣旨的,这老头儿不但救了罗维很多回,连他的老旧骨伤都治得,现在阴天也不疼了,在卫岚的心目中,魏太医就是大周的第一号神医。   “又是冬天了,”罗维却不理会卫岚的苦心,说:“花园里的花都谢了,我去能看什么?外面也太冷了。”   “走吧,”卫岚直接就把罗维给抱下了床,说:“怕冷就多穿衣,你这样老不动弹怎么行?花园里的腊梅都打苞了,说不定今天就开了呢?”   “还不到腊梅开花的时候呢,”罗维往床上赖,他是一点也不想去逛什么花园,就想在床上躺着。   “公子,”卫岚看罗维这样犯懒,就假装将脸一沉,“你是不是想卫岚抱你出去?”   罗维有些无赖地笑了起来,说:“那你就抱吧,我不怕人看,就怕你不好意思。”   “你,”罗维的真性情在卫岚面前越多暴露,卫岚就越觉的无奈加头疼,谁能想到,在外人眼里少年老成的罗维,私下里却是耍赖犯懒,专干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呢?   “你想怎样?”罗维冲卫岚笑,怎么看怎么得意,卫岚从来拿他是没有办法的。   “我,”卫岚能拿罗维怎么办?   “没事了,我就再躺一会儿,”罗维趁着卫岚松了手,就又往床上一倒。   卫岚头上青筋直跳,伸手就把罗维翻了个身,巴掌不由分说地就落到了罗维的屁股上。   “你打我?”罗维被卫岚弄得一呆,随后就要翻身躲开卫岚的巴掌。   “你还犯不犯懒了?”卫岚哪里能让罗维从他手上挣出去,按着罗维就又是几巴掌下去,“魏太医都说了你不能再这么躺着,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这是为了你身子好啊!”   “你弄疼我了!”罗维喊了一嗓子。   卫岚听罗维喊疼了,他是舍不得罗维疼的,马上住了手,说:“真疼了?”   罗维的身子发了抖。   卫岚看罗维这样倒像是在哭了,忙坐在了床上,问罗维道:“真有这么疼?我没用劲啊。我看看,哪里伤着了,”说着,卫岚就要看罗维挨他巴掌的地方。   罗维将卫岚的手打一边去了,身子还是抖个不停。   卫岚这时有些慌了,他想起来了,他是个武人,罗维可是个碰碰就坏的人,就他这几巴掌,说不定真把罗维给打坏了,“公子?”卫岚板罗维的身子,“是我不好,是我放肆了,你哪里不舒服了?我去叫大夫来,你……”卫岚把罗维的身子扳正过来了,他的话也就说不下去了,在他眼前躺着的罗维,正笑得欢畅,一点伤心都没有。   “胆儿不小啊,”罗维挑眼看着卫岚,“敢打我了?卫大爷,是不是真要当家作主了?”   卫岚做势就要起身,他得先出去一会儿,再跟罗维这么混闹下去,他说不定真想出好好揍这人一顿了,明明是一个翩翩佳公子模样的人,内里却是一个无赖!   “生气了?”罗维看卫岚要起身,一把拉住了卫岚的手,说:“开个玩笑嘛,你现在怎么事事都当真呢?”他在卫岚的唇上吻了一下,坏笑道:“我们是现在就去逛园子,看你说的腊梅花,还是等一会儿再去呢?”   罗维的气息里有一股药味,有些苦,也有些甘甜,这都是长期服用药物留下来的。卫岚搂着罗维复又倒在了床榻上,他近似贪婪地吻着罗维,他喜欢呼吸的空气里,有罗维身上的药香味。   罗维轻声笑道:“看来我们得等过一会儿再去逛园子了?”   卫岚解开了罗维的腰带,在罗维的胸前咬了一口,满意地听到了罗维的抽气声。   “一会儿我要爬不起来怎么办?”罗维往上推了推卫岚,与卫岚谈条件道:“到时候你可不能再说我犯懒啊。”   卫岚也不跟罗维废话了,附身下去,直接堵上了罗维的嘴。   罗知秋的轿子这时也到了相府门前,管家替罗知秋撩开了轿帘,罗知秋刚准备下轿,就听见旁边的侍卫长说:“相爷,好像是宫里又来人了。”   罗知秋也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他便不动了,坐在轿中等着。   “相爷,”骑快马赶来的殿前武士,到了相府门前,就飞身下马,单膝跪在罗知秋的面前道:“陛下让您速进宫去。”   “何事?”罗知秋看这次来的不是传旨的太监,而是殿前武士,知道这是又出了紧急的事情,忙问道。   “回相爷的话,”这殿前武士道:“好像是北燕来了使臣,要与我大周合谈。”   罗知秋松了一口气,在这样的年景里,合谈总比打仗要好啊。   241司马清沙的和谈书   罗知秋匆匆走进长明殿,刚进殿他就发现这里的气氛不对,殿中伺候的太监宫人都不在,只兴武帝一个人,石像一样坐在御书案后。罗知秋给兴武帝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后,看兴武帝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不知道多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一样。“陛下?”罗知秋只得放大了嗓音喊了兴武帝一声。   罗知秋的一嗓子似是把兴武帝给喊醒了,他抬眼看看罗知秋,抬手让罗知秋平身。   “陛下急召臣来,不知有何吩咐,”罗知秋问道。   “这是北燕司马清沙的和谈书,你看看吧,”兴武帝说着将司马清沙亲笔所书的和谈书,扔给了罗知秋。   罗知秋为相这些年,见多了和谈书,无外乎银粮土地,他拿起司马清沙这封和谈书看时,心里想着兴武帝的神情不对,也许是司马清沙要求的银粮数目太过无理?没成想,罗知秋只看了这和谈书几行,这和谈书就被罗知秋掉在了地上,“这,这怎么,怎么可能呢?!”罗知秋几乎是在跟兴武帝喊叫了。司马清沙的和谈书上写得清楚,大周兴武皇帝爱子,罗维。司马清沙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这事能有几人知道?”兴武帝问罗知秋道。   罗知秋下意识地就开口道:“这事不可能是臣说出去的,臣一直就不希望罗维离开我罗氏啊!”   兴武帝看罗和秋这副失了方寸的样子,也相信罗知秋不是说出这个秘密的人。看到这封和谈书时,兴武帝险些没气晕过去,差一点就忍不住命人将北燕来使,拉出殿去碎尸万段。“朕不可能将罗维送出去!”兴武帝也跟罗知秋喊。   “送出去?”罗知秋听了兴武帝这话后,弯腰将和谈书捡起,飞快地看了起来,看到司马清沙要罗维前往北燕贺方城做客时,罗知秋的头就是一阵眩晕。这是要罗维去他北燕当质子?罗维与司马清沙是有深仇的,去了北燕,罗维还能保住性命吗?   “朕去问太后!”兴武帝这时还没空想,罗维去了北燕后会怎样,他现在还在一门心思地想,谁会将罗维是帝子的事,说与了北燕人知道。他自己不会说,罗知秋也不可能,那就只能是端木太后了。   “陛下,”罗知秋见兴武帝要去找太后,生怕兴武帝又要与太后起冲突,忙就出声要拦。   “你在这里等着,”兴武帝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他让罗知秋等在长明殿,自己迈步就要出殿。   “陛下,”罗知秋站到了兴武帝的面前,挡住了兴武帝,说:“臣认为也不可能是太后娘娘。”   “这事除了太后,就是你我知道,”兴武帝说:“不是太后,那就是你了?”   “臣就是死,也不会害维儿啊!”罗知秋情急之下,在兴武帝面前,也喊罗维为维儿了。   “那你告诉朕,这个该死的人会是谁?!”   罗知秋想不出来。   兴武帝站了这一会儿,头脑有些冷静了,对罗知秋道:“你与朕一起去东佛宫吧。”   罗知秋想跟兴武帝说,这时再找这个泄秘的人,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该想想要拿司马清沙的这封和谈书怎么办,但看兴武帝此时怒气冲天,不是一个能静下来想事情的样子,罗知秋只得又把要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跟着兴武帝往东佛宫走。   太后仍是待在那座供着观音的小佛堂里,看到兴武帝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罗知秋,太后就是一怔。   兴武帝进到佛堂后,也不与太后行礼,就站在那里看着太后。   罗知秋关上了佛堂的门。   佛堂外的闲杂人等,都被龙骑卫们清了个干净,保证这间小佛堂里,端木太后和兴武帝母子之间的谈话,不会被人听了去。   “这是又怎么了?”太后看兴武帝的这副架式,也不是来给她请安的,便没好声地说道:“陛下来哀家这里,是哀家又做了什么让陛下不满的事了?”   “罗维的事,”兴武帝现在也懒得跟太后绕弯子,开口就问太后道:“罗维的事,你是不是说出去了?”   “罗维?”太后说:“这个小贱种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你回答朕的话!”兴武帝听太后又骂罗维贱种,手握成了拳,忍着怒气说:“还有不要再辱他!”   “哀家待在这东佛宫,吃斋念佛,”太后道:“罗维的事,哀家想管也管不了啊。”   罗知秋刚刚是想了一路,太后是知道罗维的身世不假,可她一直就被囚在东佛宫,太后能有什么办法,将罗维的身世说出去?还是说给北燕司马清沙知道?罗知秋进到东佛宫,看到这里的戒备森严,他觉得太后根本就没有可能将消息传出去,“陛下,”罗知秋喊兴武帝,想让兴武帝不要再与太后说下去了,北燕和谈书的事,太后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那北燕的司马清沙怎么会知道,罗维也是帝子的?”兴武帝的问话却比罗知秋的话更快出口了。   太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兴武帝,看儿子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罗维一定是要遇上不好的事了。罗维不好,太后便会高兴,“怎么说?”太后问兴武帝道:“司马清沙知道罗维是帝子又能怎样?他还能娶了罗维为妃去?罗维的那张脸是够了,不过再美也是个男子吧?”   太后说到罗维就要辱上一辱,这让爱子心切的兴武帝更加火冒三丈,也来不及多想,就冲太后道:“你果然是想害维儿落到司马清沙的手里?!”   昨夜龙玄命人来告诉太后,大周现在与北燕在乌霜城下兵戎相见。太后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龙玄又让人来告诉她这事,是为了什么。乌霜城守住了也好,丢了也好,好像都与她这个被囚的太后没什么关系。不过现在将罗维与司马清沙想在起来,太后好像有点明白了。   “陛下,”在这对皇家母子僵持着的时候,罗知秋总算有机会说话了,他对兴武帝道:“臣认为太后娘娘对此事毫不知情,还请陛下给太后娘娘请安后,回长明殿吧。”   “质子?”太后这时却说出了这个词。   兴武帝和罗知秋同时僵直了身体。   太后大笑了起来,龙玄命人冒险潜进来,告诉她周燕于乌霜再战这个消息的用意,太后想她是明白了。   “真的是你?”答案摆在眼前了,兴武帝反而不敢相信了。   “没错,”太后没再乐不可支地大笑,她带着一种心愿得偿后的满意笑容,对兴武帝道:“是哀家做的。”   242光明正大   兴武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罗知秋拉回长明殿的,他只知道自己在东佛宫大发雷霆,太监宫人们跪了一地,但让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太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罗知秋站在兴武帝的面前,手脚冰凉。方才他跪求兴武帝返回长明殿,可是罗知秋的心里,对这对皇家母子的事并不着急,世上没有儿子弑母的道理,兴武帝就算拿剑对着太后又能怎样?只要这个人没有真的疯狂,他就不会真下得去手。只是罗维要怎么办?罗知秋心里想着罗维,却没有一点头绪。   兴武帝起身去了他的那间秘室。   罗知秋呆坐在长明殿的正殿里。   他们两人都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办?罗维不能去北燕,可与北燕的这场仗,他们还能再打下去吗?   龙玄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听龙翔跟他说东佛宫发生的这场大闹。   “父皇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龙翔一脸不平地问龙玄。   龙玄说:“这我怎么能知道?”   “皇祖母已经在东佛宫不问事了,”龙翔在龙玄的书桌前来回走着,他想也没多想的,就站在了太后这一边,“父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一直让我们孝敬皇后,皇祖母还是他的亲母呢,他这叫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闭嘴!”看龙翔说着说着就又口无遮拦了,龙玄喝止龙翔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龙翔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殿下,”门外传来了福运的声音,他向龙玄禀道:“李侯求见?”   “谁?”龙玄还没开口,龙翔先开口了,李侯?他看向龙玄道:“这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他应该去李妃那里吧?”   龙玄看了龙翔一眼,才对门外道:“请。”   不大一会儿工夫,李侯在福运的领路下走了进来。   “侯爷怎么会来我这里?”龙玄在李侯行礼之后,就请李侯坐下,问道。   李侯说:“下官本想去见太子殿下的,可是太子殿下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所以下官来见殿下了。”   “何事?”龙玄问。   李侯说:“下官今日在上都,又听到了另一个流言。”   “又是流言?”龙翔不耐烦道:“不会又是说我父皇与罗维的吧?这还没完没了了!”   “不是,不是这个,”李侯忙道:“不过还是关于锦衣侯爷的。”   “这次又是什么了?”龙翔问道。   李侯看一眼龙玄,见龙玄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突然就有些犹豫了,来找龙玄是不是一件对的事?   “你说话啊,”龙翔催李侯道:“到底罗维又出什么事了?”   “是从北燕使团那里传出来的消息,”出于对自家夫人的信任,李侯还是说了,他对龙玄和龙翔道:“说是锦衣侯其实也是陛下的亲子,与两位殿下一样,也是帝子。”   龙翔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呆了片刻,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捧腹道:“北燕人是不是都是疯子?罗维又成了我父皇的儿子?他们怎么不说司马清沙也是我父皇的儿子呢?哥,你听到没?真是要笑死我了。”   李侯也不看龙翔,知道这是个不顶用的,他只看着龙玄。   “你自己都说这是流言了,”龙玄道:“信不得的。”   李侯说:“如果锦衣侯真是帝子,那他与陛下先前的那个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哦?”龙玄似乎这时才有了兴致,他看向了李侯,说:“你这话怎讲?”   李侯说道:“如果是父子,锦衣侯爷就算得再大的恩宠,多日留宿长明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怪话来了。”   “你等一下,”龙翔对李侯说:“你还真相信罗维是我父皇的儿子?”   “北燕人说,”李侯的话顿了一下,才又道:“说这是太后娘娘告之他们的司马清沙帝的。”   “这不胡扯吗?”龙翔说:“我皇祖母连宫门都出不去,能与司马清沙通上信?这说出去也要有人信啊。”   龙玄这时问李侯道:“你一下子将话说完吧,北燕人还说了什么?”   李侯便道:“北燕使臣说了,要想平息这场乌霜城下的周燕之战,锦衣侯就得去他北燕贺方城做客。”   龙翔听愣了,他看向龙玄道:“这什么意思?司马清沙要请罗维去做客?”   龙玄手指了龙翔一下,让龙翔暂时不要说话,他对李侯道:“北燕使臣只提到了罗维?”   “是,”李侯说。   龙玄说:“原来是这事,我不太明白,侯爷为这事来找我是何用意?”   李侯说:“下官也知北燕此次行事荒谬,但我大周与北燕的这场仗,还是要早点停的好。”   “你是说不管罗维是不是帝子,只要他能平息现在的这场周燕之战,就是好事?”龙玄问李侯道。   “下官是这样想的,”李侯道。   龙玄半天无言,突然就轻拍了一下桌案。   李侯一惊。   “你应该知道的,”龙玄目光沉沉地看着李侯,说道:“乌霜城归之日,也是北燕司马长天帝惊死之时,罗维与司马清沙有杀父之仇,他若去了北燕,他要如何存活于世?李侯爷,你有想过罗维的性命吗?”   李侯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道:“国事如此,身为大周臣子理当为国分忧,为君分忧。”   龙玄冷笑,“要赴死地的不是你,侯爷自然说得轻巧。”   “殿下,”李侯还要说。   “侯爷请回吧,”龙玄却断然道:“今日我就当没有听到,侯爷的这一席让我大开眼界的话。”   李侯坐着不动,他好容易下定决心来了,哪能轻易就走?   “怎么?”龙玄冷道:“侯爷还要我亲送不成?”   “你是想罗维死?”龙翔这时回过味来了,顿时冲李侯怒道:“罗维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这么算计他?!赶紧走!你当我们会跟你一起害罗维?!”   李侯站起身来,龙玄和龙翔的这种反应,与他的预想完全相反。这两人不是罗维最大的仇敌吗?怎么现在看来,这两人还要保罗维的样子?   “请吧,”龙玄又开口赶人道。   龙翔直接走到了门前,哗的一声拉开门,也不看门外有没有人,就大声道:“送李侯爷出去!”   李侯又被福运领了出去,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以为罗维出事,你会高兴,”龙玄在李侯走了后,问龙翔道:“怎么,你要护着罗维了?”   龙翔大力地将书房门甩上,说道:“做人要光明正大,我与罗维是有仇,可我也不会跟着别人一起害他!他与司马清沙结下杀父之仇,又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我大周。哥,我可从来没想过要罗维死的。”   243江山为重   光明正大?龙玄听龙翔说这四个字时,有些失神。   “哥?”龙翔却没注意到龙玄的神色有异,问龙玄道:“北燕人想害罗维,怎么把皇祖母也扯上了?”   “你说今天父皇为何要去与皇祖母大闹?”龙玄问龙翔道。   “不知道啊,我又不知道他们吵了些什么,”龙翔道。   龙玄叹气摇头。   龙翔站着想了好一会儿,才结巴着问龙玄道:“不,不会是,不会是,”龙翔连说了几个不会是,后面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为了罗维,“龙玄说道。   “这不可能!”龙翔当场大叫了起来。   “你喊什么?”龙玄忙对龙翔道:“这事不用多久就会水落石出,父皇的事你管得了吗?”   龙翔站着呆望着龙玄。   “你回去睡觉吧,”龙玄被龙翔看得难受,想让龙翔走了。   “其实,”龙翔这时却对龙玄道:“其实想想,父皇对罗维真的很好,比对太子都好。哥,罗维说不定真的,真的是我们的弟弟?”   “父皇对他很好吗?”   “当然好,”龙翔道:“宫里人都说,十弟出生时父皇明明欢喜到不行,就是因为罗维抱他时,十弟哭了几声,李妃娘娘心疼十弟,又训了罗维几句,从此父皇就再也没见过李妃娘娘,连十弟至今都一面也不见。”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吧,”龙玄冲龙翔摆了摆手,“我现在心很乱,你让我静一静。”   “我去找父皇,”龙翔说。   “你找父皇做什么?”龙玄忙就问道。   龙翔道:“不管罗维是不是帝子,父皇都不能将他送到北燕去!”   “此事父皇那里还没有说法,你跑去是要李侯死吗?”龙玄抚额道:“这事明日就会有一个准信了,你也不要急于这一时。”   “那哥你呢?”龙翔问龙玄道:“你要怎么做?”   “我,”龙玄说:“我与你一样,我不想罗维死的。”   龙翔挠挠头,说:“我们也许是白操心,父皇那么宠罗维,怎么可能送罗维去北燕?”   “也对,”龙玄冲龙翔一笑,“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你回去休息吧。”   龙翔是个心宽的人,想着兴武帝平日里对罗维的恩宠,他不为罗维担心了,真就离了龙玄的倾文殿,回他自己那里睡觉去了。   龙玄独坐在书房中,李侯来他这里,龙玄早就料到了,好容易有了一个可以除去罗维的机会,这些人怎么可能放过?龙玄想太子也并不是去了凤仪殿见皇后,而是在东宫里,听他的岳丈大人说罗维的事。罗维是不是帝子,对这些皇子们的外亲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尽一切办法将罗维赶出大周。   福运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向龙玄禀道:“殿下,罗三公子进宫来了。”   龙玄的眼皮一跳,说:“是我父皇宣的?”   福运说:“殿下,应该是陛下宣的,不然罗三公子也进不到宫里来啊。”   “我知道了,”龙玄说:“你下去吧。”   “长明殿那里还要盯着吗?”福运问。   “不用了,”龙玄道:“倾文殿的人从现在起,不准再靠近长明殿。”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福运领命退了下去。   龙玄吹灭了桌前的灯烛,将自己陷在了一片黑暗中。北燕和谈书的事刚一传出,罗维就被宣入宫,这就说明,在他父皇的心目中,江山的份量还是重过了罗维。宣罗维入宫,可以说成是保护罗维,不让他被这帝子的流言所扰,但也可说成,是防罗维知道自己要成质子的消息后,连夜逃走。   “殿下,”福运再次推门走了进来,小声对龙玄道:“您派出宫的人回来了。”   “赏,”龙玄只说了一字。   福运又退了出去。   兴武帝对北燕使团已经严加看管,就是怕这些北燕人,将司马清沙和谈书中的内容泄露出去。龙玄也只是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命人假扮为北燕使团的人,将这消息半真半假的说出去。遍布上都的酒楼茶肆,只要随便一间有了这种流言,很快全上都就会遍传这流言。龙玄坐在黑暗中,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可他却无半点的喜悦之情。龙玄甚至有些希望,这一次罗维在他们父皇的心目中,能够重过大周的江山。龙玄揉了揉心口,这里很难受。   倾文殿的一间不起眼的偏殿房中,福运在敬一个中年太监的酒,他冲这太监笑道:“老哥,你这一次可是得了殿下的青眼,来日得了殿下的重用,你可别忘了我福运这个老兄弟啊!”   “福总管,”受了福运奉承的太监忙冲福运拱手道:“这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小的这次只是出去说了几句话,能有多大的功劳?”   “这几句话的功劳是大是小,我们说了都不算,”福运举着酒杯道:“这得殿下说了算,殿下说了要赏,那老哥你就熬出头了!来,老弟敬你一杯,要富贵,我们就要一起富贵,毕竟我与老哥伺候同一个主子么。”   “干,”这太监与福运碰了杯。   福运笑着看这太监喝下了这杯酒。   太监一杯酒下肚,拿起筷子想夹些菜吃,压压酒气,筷子刚伸出去,这人就从座位上滑到了地上。   福运放下手中的酒杯,蹲下身,探探这太监的鼻息,鼻息全无。“好好上路,”他用手帕将这太监嘴边的血擦拭干净,对这死人道:“宫里有那么多要命的药,这个是让人死得最痛快,一点苦头也不用吃的药了。太监命贱,主子不想再留你,你就不能做人了。来世里再投胎做人,就做个齐全人吧,大街上要饭,也比半男半女的,在这宫里伺候人好啊!”   两个小太监听到福运喊,走进了屋里。   “收拾干净,”福运将沾了血的手帕盖在了死人的脸上,吩咐两个小太监道。   两个小太监用一卷草席,将这死去的前辈裹了,连夜将这尸体送出了宫去。在城门口一直等到天亮,城门开了后,将尸体运到了南郊一处乱坟岗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没人会在意宫里多了一个太监或是少了一个太监,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长明殿,贵人的生死,总是比一个下人的生死让人看重。   日出之后,兴武帝走出了那间悬挂着罗知锦画像的秘室,他径直走到了罗知秋的面前,问道:“你可想好了?”   罗知秋缓缓跪下,灰败着脸色,垂首望着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   “朕问你,可有解决之法了?”兴武帝突然就放大了声音问罗知秋道。   “陛下,”罗知秋的声音很无力,但吐字却异常的清晰,他只对兴武帝说了四个字,“江山为重。”   244罗维是朕亲子   罗维昨夜已经睡下,接到兴武帝的圣旨后,就跟着亲自去传旨的赵福,匆匆入了宫。可是兴武帝当夜却没有见罗维,只是命人再传他的口喻,让罗维去他在长明殿常住的宫室休息。罗维数月以来一直闭门不出,并不知道上都此时又多了一条关于他的流言。“陛下召我进宫,是为了何事?”罗维临躺下休息前,再一次问站在他床榻前伺候的赵福。   “公子,”赵福一脸的抱歉,对罗维道:“奴才这次是真的不知啊。”   “我父亲还在陛下那里?”罗维又问。   “陛下在与相爷说话,”赵福道:“可是不准奴才们靠近那殿门一步。”   罗维说:“今天朝里有发生什么大事了?”进宫之前,罗维是听傅华说过,他父亲今天归家,在府门前还没下轿,就又被宫里的御前武士给叫走了。   “还不就是那些灾啊,难啊的,”赵福说:“其实这些奴才也不大懂,就是听着也焦心。”   罗维从赵福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躺下了。   赵福也没让旁边的小太监们动手,自己亲手替罗维放下了床帐,罩上了灯烛罩子。他站在罗维的床榻前还听了一会儿,听着床榻上没有动静了,才带着小太监们退了出去。出了宫室门后,赵福就吩咐小太监们:“好生伺候着。”   小太监们站在宫室门前,都是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罗维心里犯着狐疑,所以就算赵福在房中点上了安神香,他还是没能睡着。罗维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心里都过了一遍,朝堂上,江湖上,好像都没有发生什么会对他罗家不利的事情。难道会是大哥或是二哥那里不顺利?罗维心乱之下,坐起身来,看看这张大床,这些日子,他夜夜与卫岚睡在一起,这时卫岚不在,他不习惯了。罗维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坐了多久,直到被中没有一丝暖气了,他才想起来披衣下床,掀开床帐,才发现已经一夜过去了。   “侯爷,”守在门外的小太监们看见罗维开门出来,忙都跪倒在了地上。   罗维看着这十来个小太监,反而愣住了,有人在门外伺候是正常的,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你们做什么?”他问这些小太监:“都在这里站了一夜?”   “奴才等伺候侯爷,”小太监们对罗维异口同声道。   “公子起身了?”赵福远远就笑着,冲罗维边说边快步走了过来。   “你让这么多人伺候我?”罗维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们,问赵福。   “这不是天冷了,”赵福说话间,就到了罗维的面前,行了一礼后,才道:“奴才知道公子一到冬日,这身子骨就得多注意,这才多吩咐了些人手在门外。”   罗维看着赵福,说:“我只要不冻着,就不会有事,人多有什么用?”   “公子教训的是,”赵福忙就又冲罗维躬身一礼,道:“奴才这就让他们退下。”   小太监们依次垂首退了下去。   罗维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看着赵福这张笑容满面的脸,从中看到了讨好的意味。赵福这个长明殿大总管,除了兴武帝,好像不需要他来讨好任何人。“陛下何时见我?”罗维问道,心里不安,但表面上还是一派平静。   “陛下正在歇息,”赵福说:“公子还是先用早膳吧。”   “陛下今日不用上朝了吗?”罗维问。   “昨夜陛下一夜未眠,”赵福知道罗维不好应付,十二万分小心地回着罗维的话,“奴才一会儿就得去伺候陛下起身了。”   “我父亲呢?”   “相爷,”赵福低着头,眼珠转转,说:“相爷天亮时就出宫去了。”   “你去伺候陛下吧,”罗维转身就进了屋。   “公子,”赵福要跟着罗维进屋。   “再不去,陛下就要误了早朝了,”罗维冲赵福一笑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这里可是皇宫大内。”   罗维话中的意思,赵福听得懂,不敢再往下应罗维的话了,他收回了步子,站在了门外。   罗维坐在屋中,小太监送上来的早膳他看都没看一眼。兴武帝不见他,也不让他走,赵福的态度不对,看来犯了错的人是自己了?罗维百思不解,最后又想到了他与兴武帝的流言上,这是皇帝为了名声要处理他了?至于吗?只为了一个流言?   “罗维人呢?”兴武帝要去上朝,坐上了步撵了,才问赵福道:“他有问你什么吗?”   “公子也没多问,”赵福忙小声回兴武帝道:“就是急着想见陛下。”   “让魏太医来看看他,”兴武帝道:“他受不了寒,那间屋子要带暖些。”   “奴才遵旨,”赵福应道。   兴武帝用湿巾帕捂着眼睛,可是进到金銮殿上,群臣们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兴武帝眼中密布的血丝。诸臣子们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于兴武帝为何会如此,他们都心知肚明。   “诸卿可有事要奏?”兴武帝受了诸臣的朝拜后,开口问道。   “陛下,”最先出班奏事的人,是右相邱澈。   站在文臣首列的罗知秋看见邱澈出列了,就是一咬牙。方才站在金銮殿外,他就已经从谢语的口中,得知了昨夜一夜之间,传遍了上都的流言。   兴武帝看着玉阶下的群臣,除了罗氏一党的大臣,这些人都在跟他说国为重,人轻之,都在逼他将罗维送出去,哪怕罗维不是帝子,也应该送去,送出一个罗维就能平息一场战火,这应该是他这个皇帝乐见其成的事情。   罗知秋的口中全是血腥味,他的牙关已经被他自己咬破。   兴武帝看向太子龙玉,却发现龙玉只是看着他面前的地面。铺着玉石的地面,光洁到可以映出人影,龙玉似乎正看着他的影子出神,身旁的一切都好像与他全无关系。兴武帝的目光从龙玉的身上移开,他看到了站在龙玉身后的龙玄,让兴武帝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从龙玄的脸上看到了不忍,焦虑,欲言又止的神情。   谢语站在朝班中,纵是谢语,此刻也不能理解他的老师,为何严令他们这些人不准开口为罗维说话,难道真的要看着罗维死吗?   “罗维是朕的亲子,”兴武帝今日开口的第二句话,让整个金銮殿顿时鸦雀无声。   龙玄低下了头,他突然无法呼吸,罗维怎比的过这万里江山?兴武帝的决定,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龙玄的眼中有泪滑过他的脸庞,落在了玉石的地面上,无声无息。   245封王   罗维跪接圣旨,他听到赵福说,罗维系朕亲子,改姓为龙,进封锦王时,罗维就猛地抬头看向了赵福。接下来,他只看到赵福的嘴巴在不停的开合着,就是听不清这个太监总管在说些什么。   兴武帝的这道圣旨很长,赵福念了很长时间才念完。   罗维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锦王爷,”赵福能体会罗维此刻的感受,一朝入了龙门,少年封王,却又要被生身父亲,送到与自己有杀父之仇的仇人身边去当质子,这样的事,任谁也接受不了,“锦王爷,”赵福连喊了罗维两声,“您接旨谢恩啊。”   罗维仍是没有反应。   “王爷可不能想着抗旨不遵啊,”赵福小声提醒罗维道,“您快接旨谢恩吧。”   我是罗知锦的儿子,罗维听不到赵福的话,只在心里想着,当年强要了我娘的人是兴武皇帝?这可能吗?是我听错了?罗维想不明白,便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再念一遍,”兴武帝在屋外,看着罗维这副呆傻的样子,心下难过,走进屋来命赵福道。   赵福只得再念一遍圣旨。   “太快了,”兴武帝听着赵福开始念了后,又道:“慢一点。”   赵福又放慢了语速,心里只求罗维不要再这么发呆下去了。   罗维这回还真是聚精会神,一字不差地听完了这圣旨,最后他失望地发现,先前不是他听错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维儿,”兴武帝看赵福重读了一遍圣旨后,罗维仍是跪着不动,便对罗维道:“朕知道你的身世后,不是不想当即就认下你,朕只是……”   “不管罗维的身世如何,”罗维开口道:“用罗维的一条命,去换一个北方边境平安,再值得不过了。”   “你真是朕的亲子,”兴武帝急着想向罗维证明什么,“你的母亲是罗府三小姐罗知锦,当年朕与她,与她,”与儿子说自己当年的情史,兴武帝感觉尴尬,但还是说道:“朕与你母亲感情至深,只是中间出了事,我们才没能在一起。”   “感情至深,”罗维想着前世的那场抄家灭族,一点也不相信兴武帝的话,如果这个皇帝真对他的母亲有一点情义,又何至于杀尽罗氏一族的人?“陛下,您觉得小臣去了北燕,司马清沙还能再让小臣活着吗?”   兴武帝身子晃了晃,罗维的话像用刀在刮着他的心。   “维儿不可无礼,”罗知秋在屋外再也站不住了,他也顾不上什么要奉诏,不可擅入的规矩了,走到屋中,对罗维说:“你不能这么说你的父皇啊!”   罗维看到了罗知秋,突然就双眼一亮,身子前倾,跪行了几步就一把抱住了罗知秋的双膝,对罗知秋道:“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就算我要去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罗知秋蹲下了身子,双手放到了罗维的肩上,“维儿,”罗知秋一声维儿喊出了口,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他对罗维道:“你真的是帝子,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的小妹知锦,你的生身父亲,真的是陛下。陛下当年为你取的名是口字唯,只是我将它改成了现今的这个维字。维儿,我其实是你的舅父。”   罗维看看罗知秋,再看看兴武帝,又是呆了半天,才问罗知秋道:“所以我就要去北燕?”   “维儿,”罗知秋伸手摸摸罗维的脸,说:“你是知道的,我们生于世,当以江山为重,苍生为大。”   罗维蓦地睁大了眼睛,江山为重,苍生为大?所以他就该死吗?“爹,”罗维拉住了罗知秋的手,哀声道:“你不要我了?”   罗知秋两行清泪落下,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怎么能舍得?   “我不想走啊,爹,”罗维慌乱之下,求罗知秋道:“你不要赶我走,我是罗维,一直都是罗维啊,爹!”   “你是帝子,是我罗家高攀了你,”罗知秋扭头抹去了眼泪,罗维的语气可怜,但他还是硬起心肠,对罗维道:“锦王爷,舅父还是那句话,江山为重,苍生为大。”   听着罗知秋一声锦王爷,一声舅父,罗维拉着罗知秋的手松开了,身子似乎是瘫软了,无法再挺直着腰身跪着。   罗知秋想去扶罗维,却被罗维避开了他的手。   屋外,魏太医被一个小太监领了来,罗维的事他也已经知道了,魏太医这回是自己背着一个药箱,没敢带徒弟,自己一个人来了。   “维儿,”兴武帝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这会儿的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只是眼神冰冷地看了看,以一句江山为重,苍生为大,就决定了他命运的两人。罗知秋的话,让罗维知道,这个父亲不会救他,他自己就选择了将他送往北燕。至于兴武帝,罗维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个人更是会选江山,他罗维又算得了什么?   当罗维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恭敬和顺,兴武帝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此刻是这样的陌生,他走到了罗维的身前,弯腰握住了罗维的臂膀,想将罗维扶起。“维儿,”兴武帝说:“是父皇对不起你,父皇有苦衷的。”   “陛下,”罗维甩掉了兴武帝的手,在地上给兴武帝磕了一个头,道:“臣不愿去北燕。”   “维儿啊!”兴武帝喊罗维,声音里满是愧欠。   “司马清沙无非就是想报仇,”罗维却不为所动,冷声道:“陛下就杀了臣,将臣的人头送去北燕好了。”   兴武帝听了罗维这话,只觉得字字诛心,再也站立不住,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被赵福手急眼快地扶住。   “维儿,”罗知秋要劝。   “舅父不是叫我王爷吗?”罗维冲罗知秋道:“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是王爷,还是你的维儿?罗相爷。”   罗知秋红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对罗维道:“王爷是皇子之尊,就算去北燕为质子,也是北燕的贵客,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性命之忧?”罗维冷笑,“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去北燕受辱,司马清沙无非是想我死,你们现在就杀了我,不是更称了他的心?这战火说不定能更快的平息。”   罗知秋见罗维这个样子,知道现在不管与罗维说些什么,罗维都听不进去的。罗知秋站起了身,他蹲身的时间长了一点,乍一起身,眼前就一发黑。   “相爷,”赵福忙又过来扶罗知秋。   罗知秋由赵福扶了好一会儿,才对罗维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   兴武帝和罗知秋走了出去,外面的小太监已经换成了御前武士。兴武帝听见房门在自己的身后关上了,还没来得及回身,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桌椅倒地,瓷器破裂的声音。   “维,王爷会想通的,”罗知秋对兴武帝道:“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就好。”   兴武帝跌坐在了廊下的木栏上,一点时间又是多长的时间?他明明是想尽这一生保这孩子一世锦衣,这语音犹在耳边,为何又会变成这样?   246原来这个才是好的?   罗维将房间里的物件都毁了一个干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猝不及防,神智大乱。能毁的东西都毁去了,罗维才力竭地坐在了床榻上,这时罗维才有心思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赵福一直就守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没了,又等了一会儿,才命人开门,进屋来看罗维。   “滚!”罗维坐在内室的床榻上,听到了脚步声,也不看进来的人是谁,直接就开口赶人道。   魏太医跟在赵福身后,听了罗维的这声“滚”字,忙就拉赵福又走了出去。   “这房里得收拾啊,”赵福站在门外对魏太医道。   “再等等吧,”魏太医说:“这会儿三公子,不是,是王爷还在气头上呢。”   “王爷的身子还能撑得住吗?”赵福问道。   “还有力气骂人,就应该没事,”魏太医说。   赵福看殿前武士又要上锁,就道:“不用了,王爷这会儿好好的,你上什么锁呢?”   这殿前武士被赵福这么一说,忙又将锁下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赵福跟魏太医愁道。   “这算好的了,”魏太医小声说道:“就砸了一间屋,你没看见这会儿人已经坐床上想心事了吗?”   赵福将魏太医拉离了殿前武士们几步,说:“你觉得王爷能想明白?”   魏太医现在想到罗维,这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是跟着罗维去的北燕,能想像的出来,司马清沙得有多恨罗维。“这该怎么说呢?”魏太医站着想了半天,才对赵福说:“锦王爷毕竟是罗相爷教出来的,知道何为重,何为轻。王爷是个聪明人,会想明白的。”   “您在这儿守着吧,”赵福看看这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对魏太医说:“我去前殿看看去。陛下那里说不定一会儿还得叫魏大人过去,锦王爷这事,陛下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魏太医看着赵福走了,才踱回到了罗维这间屋子的门前,侧耳听听,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赵福匆匆赶到了前殿,听见殿中传来说话声,只是殿门关着,听不清是谁在说话。   “总管,”守在门前的太监头儿见赵福来了,忙给赵福行礼。   “罗相爷还没走?”赵福悄声问道。   “相爷已经回去了,”这太监头儿回话道:“陛下让他回去休息一下。”   “那这是谁在里面?”   “是二殿下。”   二殿下龙玄?赵福马上就想到,这龙玄是又给罗维上眼药来了。“殿下进去多久了?”赵福又问。   “刚进去,”太监头儿道,他见赵福对这事在意,又说了一句:“是殿下来求见陛下的。”   公子啊,赵福在心里对罗维道,不是赵福不想助你,实在是赵福只是个奴才,帮不到你啊。   殿中,兴武帝神情萎靡,他看一眼龙玄,说:“你也是来劝朕将锦王送去北燕的?”   龙玄喊了兴武帝一声:“父皇!”   兴武帝道:“如果是这事,你就退下吧,朕不想再听这些话了。”   龙玄给兴武帝跪下了,对兴武帝道:“父皇,您不可将锦王送去北燕,儿臣求父皇您再考虑一下。”   “你说不可送维儿去?”兴武帝对这话从龙玄的口中说出来,颇觉意外,说:“你这话何意?你不知道我们大周如今是何种境况?”   “父皇,”龙玄道:“先不说北燕新帝司马清沙对锦王的怨恨有多深,就说北地寒冷,锦王是畏寒之人,他去北地如何能熬过北国的风雪?”   兴武帝说:“维儿是我大周的皇子,司马清沙就算与维儿有再多的仇恨,也不会让维儿受冻的。”   “父皇如何能肯定司马清沙是个顾及脸面的人?”龙玄道:“他要折磨锦王自有无数种方法,总之儿臣不信这个人!”   兴武帝强忍着翻滚的气血,道:“那你要朕怎么做?”   “儿臣愿再带兵去乌霜,”龙玄说道:“就算今年我大周国运低迷,可儿臣也不信,凭着云关铁骑,儿臣抵不住司马清沙的大军!”   “云州城你自己也去过,”兴武帝道:“那里的疫病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   “云关与云州尚还有段距离,”龙玄说:“如果父皇恩准出兵,也只是运粮送草要绕远路,但云关本身还有存粮,只要儿臣和罗世宜节省着用,完全可以撑等到,绕远道送去的粮草。”   “现在我朝还能再打一场仗了吗?”兴武帝问龙玄道:“如果云关铁骑出关而去,北地再乱,我们又该如何?”   “只要能速战速决,”龙玄说:“儿臣认为不会出现北地生乱,而朝廷无兵的情景。”   “如果你与罗启无法做到速战速决呢?”   “儿臣一定尽力,罗世宜与锦王也有多年的兄弟情义,他也自会尽全力。”   “如果你们尽了全力,也无法让北燕退兵呢?”   “父皇这是不信儿臣?”   兴武帝长叹了一口气,抬手让龙玄起身,“不是朕不信你,实在是朕如今冒不得险了。”   龙玄的脸似是急得有些发红了,说道:“父皇说冒不得险,那如果锦王去了北燕,司马清沙也不退兵呢?”   “真要发生这种事,我们再与他决一死战,”兴武帝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不一定就会发生。”   龙玄语塞了。   “朕知你的心意了,”兴武帝这时与龙玄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柔和了不少,“你退下吧,此事与你无关。”   “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龙玄却站着不走,问兴武帝道:“父皇为何不再想想?”   兴武帝已经想了一夜,龙玄说的那些他昨夜都已经想过,只是都不可行。罗知秋也想了一夜,最后说了一句江山为重。他们帝相二人,都没有想出办法来,这世上还有谁可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龙玄等了兴武帝一会儿,见兴武帝始终不说话,便又跪倒在兴武帝的面前,叩首道:“那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代替锦王去北燕。”   “玄儿?”兴武帝站起了身来。   “说起来儿臣也是司马清沙的杀父仇人,”龙玄道:“儿臣自幼习武,身体硬朗,比起锦王,儿臣去更为合适。”   让龙玄代替罗维去?兴武帝从没生过这个念头,就算他最为疼爱罗维,但龙玄亦是他的儿子,这种事兴武帝做不出来。“你肯为维儿做到这等地步?”兴武帝问龙玄道:“维儿不是龙翔,你为何这样维护他?”   “儿臣不是维护锦王,”龙玄言辞恳切地道:“锦王幼时就与儿臣一起进学,要说一点情义也没有,那是谎言。儿臣知道他为了罗家考量,与儿臣越行越远,直到如今的形同陌路,这是命,不是儿臣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儿臣到了今日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儿臣的弟弟,既为兄弟,儿臣就更不可能看着他去北燕受苦。”   原来这个才是好的?兴武帝听了龙玄的话后,问自己。   247债   罗维待在一片狼藉的屋中,静下来仔细想想,他不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定要去北燕。四处都是天灾人祸,大周已经无力再同时打几场仗了,朝廷的钱粮都所剩不多,饥民尚且还救不了全部,哪里还能再供出征的将士一日三餐?只是罗维想着自己去北燕会是怎样一个处境,就觉得有些怕了,也不甘心,为何偏偏要是他?他是兴武帝的儿子,可这个皇帝还有十个儿子,为何是他去当这个质子?招来司马清沙的恨,也不是为了他罗维自己啊。   “王爷,”几个小太监将一个不大的圆桌抬了起来,上面摆满了吃食,“请王爷用膳,”小太监们将这圆桌放下,就一起躬身对罗维道。   罗维扫了一眼这桌饭菜,还都是他平日里常吃的。   “王爷,”领头的小太监,在罗维这张结了冰霜的脸上,也看不出罗维的心思,大着胆子对罗维道:“您一天没进食了,好歹吃一些吧。”   “拿走吧,”该发的脾气已经发过了,这会儿罗维对着这些小太监,是不会再迁怒了,说道:“我不饿。”   “王爷,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为王爷备下的,”小太监看罗维说话的语气还算平和,便胆子又大了一些,继续劝道:“你就尝上一尝,看看这些菜色合不合您的口味。”   “都出去吧,”罗维心烦地一挥手。   小太监们以为罗维是不想他们在一旁伺候,忙都退了下去,留下了这一桌以素为主的饭菜。   眼看着窗外又黑了下来,罗维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两天了。   罗知秋走到了屋前,问守在门前的小太监道:“王爷今日可进食了?”   小太监忙道:“王爷正在用餐。”   听到罗维终于肯吃东西,罗知秋这心里才算好受了一点。   “相爷请,”小太监替罗知秋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罗知秋进到内室,看见的就是一桌分毫未动过的饭菜。罗知秋走到床边,罗维歪靠在床上,看见罗知秋站在了他的面前,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罗知秋。   “两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罗知秋轻声问罗维道。   “没胃口,”罗维说了句。   “维儿,”罗知秋伸手要拉罗维坐起来。   罗维没让罗知秋的手碰到他,说:“我有喝参汤,死不了的,”   罗知秋这两天的日子不比罗维的好过,傅华在府里已经跟他闹翻了天,许月妙抱着罗优也已经哭了有两天了。“还在生气?”罗知秋问罗维道。   “没有,”罗维说:“我没那么大的气性,我刚刚在想,如果我在这里杀了我自己,陛下应该不会怪罪罗家了,因为我与罗家已经全无关系了,”罗维说着竟然笑了起来,“外面的人这两天也看我看的紧,我想他们也在防着我自尽吧。”   “维儿!”罗知秋不管罗维愿不愿意了,一把抓住了罗维的手,“你还会回来的,为父向你保证,司马清沙不会害你的性命!你只要等上一年,一年就好,等缓过了这口气后,我们就去接你回来。如果司马清沙到时不放你,那我周燕两国就兵戎相见!”   “为父?”罗维倒是没有甩开罗知秋的手,但还是冷笑着道:“我以为您已经不要我了,我还是罗家的人吗?”   “你是罗知锦的儿子,”罗知秋对罗维道:“你就永远是我幽燕罗氏的人。”   “那为什么要送我走?”罗维问。   “因为我一直视你为子,”罗知秋道:“所以我才不能循私。维儿,”罗知秋用手理了理罗维头上的乱发,“这场周燕之战打得不时候,我不能看着我大周就这样衰败下去。”   “以前都是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会发生这么多事?”罗维是真的不明白。   “南方的水患一直都在,”罗知秋苦笑道:“可我们一直都没有做好,所以上天不再给我们机会了。”   “那疫病呢?东南的夷人之乱,西北的大旱呢?都跟南方的水患有关系?”   “没关系,只是它们凑在同一时间发作,”罗知秋道:“所谓天灾人祸就是这样啊。”   “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为何我要因为这些成阶下囚?”   罗知秋将罗维的头扳了过来,他看着罗维的双眼道:“我不相信,你想了两天也想不出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其实最简单不过。”   罗维低头,他不想看罗知秋的脸,这张脸上的痛苦,他一目了然。   “维儿,”罗知秋坐了罗维的身旁,他们父子二人从来还没有这样靠近过,“你从小锦衣玉食,你可知道这份荣华并不是这么好享受的,你总也要付出的。以你一人,就能让战事停息,你就得去啊,这是你欠这国家,欠我大周子民的。”   “我何时欠下了这笔债?”罗维问,他没再跟罗知秋发急,他是真的不懂罗知秋的话,却又隐约觉得罗知秋的话有些道理。   “是这国家护你平安,是大周子民供你衣食,你如何不欠?”罗知秋问罗维道。   “您若要这么说,不是所有人都欠着这笔债?”   “没错,所有人都欠着债,所以为君者要勤政爱民,为官者要尽职尽责,从军之人要守土开疆,农间劳作之人要辛劳耕种,所有人都有要尽的本分。维儿,为父问你,你的本分是什么?”   罗维有些茫然,他的本分是什么?想了一想,罗维竟是想不出来。   罗知秋起身走到圆桌前,拿了一碗白粥过来,送了一勺到罗维的嘴边。   罗维眼圈一红,他对着罗知秋其实恨不起来,更何况他也知道这个父亲的心里也不好过。   “吃吧,”罗知秋说:“我知道你只爱这些清淡的吃食。”   罗维没真让罗知秋喂他,坐起身来,接过粥碗,连着几口喝下这粥。   “还想再吃些什么?”罗知秋问。   罗维摇头。   罗知秋突然又不知道要与罗维说些什么了,站着看罗维,心里一阵阵酸楚,想让自己看着与平常一样,可是却做不到。   “父亲先回去吧,”罗维这时道:“让我再想一想吧。”   罗知秋飞快地转过身去,罗维这一声父亲,让他眼底泛了泪光,不想让罗维看到自己这样,罗知秋没再说话,也没再看罗维一眼,就这样走了出去。   248出逃   又是三天过去,罗维没再闹过,对来看自己的兴武帝也是恢复了恭敬,但是那一声“父皇”,绐终没有喊出口。   兴武帝也没有纠正过罗维的这份“口误”,他对罗维满怀了歉意,想再对罗维好些,可是一想到自己要亲手将罗维送去北燕,就灰了心。每每看到罗维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与自己说话,兴武帝就在这间屋里待不下去。   赵福对兴武帝的茶饭不思,哀声叹气都看在眼里,仗着他与罗维熟络,赵福忍不住在罗维面前,为兴武帝说话道:“王爷,陛下这心里也难过,您就多体谅他一点吧。”   罗维对兴武帝生不出什么父子之情来,对于赵福的劝,也只是笑了一笑。   赵福见罗维如此,只得闭了嘴。事后想想,又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了,皇家父子的事,是他这个奴才能管得事?罗维能听他的劝?   第四天的晚上,魏太医来给罗维送汤药,亲眼看着罗维喝下汤药后,也想与罗维说几句劝解的话。   “不必说了,”罗维躺在床上,不等魏太医开口就道:“我现在这样,你觉得说出什么话来能让我开心?”   魏太医说:“王爷,下官只是一个太医。”   “所以就不用多说了,”罗维对着魏太医一笑,“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回太医院去吧。”   “那您歇息吧,”魏太医不好再说什么了,行了礼后就退了出去。   罗维躺在床上,一会儿药劲上来了,人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觉罗维睡得也不安稳,脑子里一会儿出现乌霜城下的那些尸体,一会儿又出现那片天水原的西南沼泽,然后就是司马清沙的脸,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罗维想跑身子却动不了。   “公子,公子?”   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边边地轻声喊着他,罗维从恶梦中睁开了双眼,卫岚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公子,”卫岚用手抹着罗维额上的冷汗,忧心不已地问罗维:“你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   “岚?”罗维看到了卫岚,摸摸卫岚的脸,手下的皮肤是温热的,真的是卫岚坐在他的面前,看来不梦。   “我是卫岚啊,”卫岚应了罗维一声。   罗维眨一下眼睛,猛地扭头看自己身在的这间屋子,这是长明殿的宫室没错,卫岚怎么会在这里?“你,”罗维看看屋中再无他人,忙就坐起身,拉着卫岚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会进到宫里来的?陛下让你进来的?还是我父亲带你进来的?”   卫岚摇一下头。   罗维看卫岚摇头,这心就慌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偷跑进来的?”   “公子,”卫岚将罗维扔在床脚的衣物一股脑都拿了过来,对罗维道:“我是来带公子走的,公子跟我走吧。”   “走?”罗维说:“我们去哪里?”   “去宣州吧。”   罗维的脑子里想着“宣州”两个字,还没想清楚,身子就已经开始配合着卫岚穿衣了。等卫岚为他穿好了衣,拉着他下了地,将厚实的锦氅都给他裹上了,罗维才想起来问卫岚道:“我们怎么出去?这里是皇宫大内,到处都是侍卫啊。”   卫岚说:“我能进来,也能带着公子出去。”   “你怎么进来的?”   卫岚抿着嘴不言,只是用心替罗维系着锦氅的带子。   “谁帮了你?”罗维抓住了卫岚的手问道:“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找到我?”这里是深宫大内,宫室成千上万,卫岚的轻功再好,让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进到宫里来,可是外面的人根本无法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卫岚又怎能找得他?罗维的心里有了隐约的希望,他希望卫岚告诉他,是罗知秋让他来带他走的,这说明这个父亲还是放不下他的。   卫岚却只拉着罗维要走,说:“我们出去再说吧。”   “是我爹让你来的?”罗维干脆挑明了问。   卫岚说:“相爷不知道此事。”   “那,”罗维按下心中的失望,再想一下,问卫岚道:“是龙十他们?”   这一次,卫岚点了一下头。   “原来如此,”罗维往后退了一步,身为龙骑卫,这宫里发生的事,龙十他们都是能知道的,他们帮卫岚进来找到他,自是不难。   “公子,走吧,”卫岚上前一步,拉住罗维的手就要走。   “我要走了,我家里人怎么办?”罗维问卫岚道:“陛下会放过他们吗?”   “公子已经不是罗家人,”卫岚说:“陛下怎么会还会怪罪相爷他们?”   罗维犹豫着,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他逃了,兴武帝要是迁怒,谁又能与皇帝讲道理?   “公子不想跟我走吗?”卫岚看看窗外的天色,急声问罗维道:“你真的不想去宣州了?”   罗维还是站着不动。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卫岚将罗维拉到了自己的近前,让罗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道:“公子,我们走吧,这个皇子的身份会要了你的命啊!”   “我不是什么皇子!”罗维差一点就冲卫岚叫了起来。   “那就走啊,”卫岚说:“你还在想什么?去宣州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我们就一起去宣州,那里离上都这么远,没有人会再找到我们的。”   罗维看着卫岚的脸,张了张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走吧!”卫岚说:“当我求你了好不好?去北燕你会死的啊!”   “好,”罗维终于决定不要再想了,就跟着面前的这个人走吧,去宣州,去天涯海角都好,什么江山,什么大周百姓,他都不在乎,只要能跟这个人在一起就好。   卫岚拉着罗维就走。   “外面有人守着啊,”罗维说。   “跟着我走就好了,”卫岚在罗维的脸上吻了一下,当作是安慰,“没事的。”   罗维跟着卫岚出了屋子,看见屋外的殿前武士和小太监们都站着,吓得忙又把脚步缩回到了屋里。   “没事,”卫岚将罗维护在怀中,“他们都动不了。”   罗维也发现了,自己都出了屋门了,这些人都一点反应也没有,“死了?”他问卫岚道。   “快走吧,”一个人影闪到了罗维和卫岚的面前,小声说道。   罗维又是一惊,不过看清这人的脸后,他放下心来,“十,”他喊了龙十一声。   “公子放心,他们没死,只是被点了睡穴,很快就会醒,你们快走吧,”龙十道:“十一,十二在外面等着你们,他们送你们出去。”   “那这里呢?”罗维问。   “这里有我,”龙十说:“公子放心走吧,离了这里就没事了。”   249竹林   罗维跟着卫岚快步走在皇宫这片竹林深处的小径上,这里他都没有来过,只听十一说过了这片竹林,就有一扇出宫的小门。   “公子莫慌,”十二看出罗维的神情紧张来,便安慰罗维道:“这宫里我们最熟了,不会出事的。”   罗维勉强一笑,他就是心慌。   “这里比我们在北燕的时候好多了,”十一也尽力想让罗维放松下来,小声笑道:“公子在那里都不怕,怎么这时反而怕了?”   “没事的,”卫岚抓着罗维的手握得又紧了一些,说:“跟着我走就好。”   罗维点了点头,脚下走得又快了些。   深夜的竹林没有灯光,天上的星月也被翠竹茂密的枝叶挡住,人走在其间,看不到一点光亮。罗维不时就被脚下的碎石枯枝绊一下,幸亏卫岚一直紧拉着他的手,才不至于跌倒。   要出竹林的时候,十一站在竹林的最前面,对着外面望了半天。   罗维站在卫岚的身旁,借着竹林外的月光,他也能看见一扇圆形的小石门正对着他们。罗维反过来握紧了卫岚的手,只要出了这扇石门,他就能跟着卫岚一起去宣州了。   卫岚将罗维搂在了怀里,“没事的,”他小声对罗维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罗维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们从南城出去,”卫岚的手就贴放在罗维的后心上,感觉到罗维的心跳得厉害,就又说着话,想让罗维放松下来。“其实我们从北城出去最好,去宣州就是从那里的官道直走下去。但那里是二公子的都尉军守着,我怕我们从北门走,会连累二公子。”   “所以你去找了南城的守军?”罗维问。   “二公子带我去那将军的府里做过客,”卫岚说:“我去找了他。”   “那人是谁?”   “尉迟敬。”   这个人罗维听过,是二哥罗则的朋友,可是他与这个尉迟将军没有打个交道,“他怎么就愿意帮我们了?”罗维对卫岚道:“太冒险了。”   “二公子走时,与我说过,如果家里出了事,他和赵家将军们都不在,让我就去找尉迟将军帮忙。”   “这人是个好人,”罗维低声说道。   “尉迟将军人很不错的,”卫岚赞同罗维这话。   “只要能让我出了这里,跟岚在一起的,就是好人,”罗维轻轻说了一句。   “我们不会分开的,”卫岚轻轻拍着罗维的后背,小声道:“公子不用担心。”   “走吧,”十二这时看到十一在向他们招手了,忙回身向罗维和卫岚说道。   卫岚拉着罗维往前走,只要再走个几十步,他们就可以出了这竹林了。   “殿下!”眼着着走在前面的十二就要出竹林了,林外突然传来了十一的声音。   十一和卫岚骤然停下了脚步,卫岚一个反手,将罗维紧紧护在了身后。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男子在林外问十一道。   “是太子,”罗维听出了这个声音,在卫岚身后小声说道。   “公子,”十二退回到罗维身旁,小声道:“你们快回去,今天看来出不去了。”   卫岚转身就要带罗维走。   “等一下,”罗维拦住了卫岚。   三个人站在林中听外面的动静。   “奴才只是走到这里看看,”十一对龙玉道。   “这林中还有人吗?”龙玉问。   “奴才刚从林中出来,”十一道:“没发现这林中有别人。”   “搜吧,”龙玉说了一声。   罗维只看到林外突然就灯火通明了,看来龙玉今晚是带了不少人来。   “公子,你快走啊!”十二这时急了,他也挡在了罗维的身前,说着话就要拔剑。   “别!”罗维拦住了十二。   卫岚看着林外举着火把的人离这林子越来越近了,一把抱起了罗维,就想走。   “走不了了,”罗维拍一拍卫岚抱着他的手,说道:“太子是有备而来,这林子四周应该都有他的人。”   十二煞白了脸,说:“那我们拼了?”   “岚,你放我下来,”罗维又拍了拍卫岚抱着他的手。   “你要做什么?”卫岚放下了罗维,着急地问道。   “我们不会有事的,”罗维狠咬一下嘴唇,让自己清醒过来。   “只剩一道门了,”卫岚说:“我护着你冲出去。”   “也对,”十二在一旁发狠道:“宫里的侍卫比不上我们的,外面还有一个十一可以打啊。”   “我想这道门外也有许多人在等着我们,”罗维突然伸手将卫岚和十二都推到了自己的身后,这种生死关头,他不能再心慌意乱了,他不能连累卫岚,龙十他们。   “公子!”卫岚拉了罗维一把,“你要做什么啊?”   罗维望着卫岚笑了起来,这个人是他最不能连累的人。   搜林的人已经进到了竹林里,火把的光亮将这片幽静的竹林照亮,让罗维他们无处遁行。   “谁在哪里?”罗维回过头来,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开口问话道。   “什么人?!”林中突然传出了说话声,将进来搜林的人惊得马上纷纷大声问道。   “是我,”罗维迎着这些人走去。   卫岚闪身到了罗维的身前。   “没事,”罗维对卫岚笑道:“一会儿你别说话啊。”   “你是谁?”最先到了罗维近前的东宫侍卫,举着火把就要照罗维的脸。   “放肆的东西!”罗维拦着卫岚,却没能拦着十二,只看十二抬腿一脚,将这东宫侍卫踢翻在地。   后面的东宫侍卫看这里动了手,忙都跑了过来,将兵器都拿在了手里。   卫岚和十二将罗维护在了中间,准备要跟这帮东宫的侍卫拼命了。   罗维冷眼看着东宫的侍卫们,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东宫的侍卫长大声问罗维道。   罗维这时才道:“我是罗维,你们想干什么?”   东宫侍卫们自然知道罗维是谁,忙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站得离罗维远了一些。   “还不将兵器都放下!”十二看罗维说出了身份,更是豁出去了,冲东宫侍卫们喝了一声:“敢对锦王爷不敬,都活够了?!”   东宫侍卫们忙又收起兵器,只是还是围着罗维不走。   “六弟?”太子龙玉进了竹林,快步走到罗维的跟前。   兴武帝认了罗维之后,皇子们便重新排了序,罗维排在了十一个皇子中的第六位。   听了龙玉的这声六弟,罗维就是一皱眉,他宁愿做他的罗家三公子,也不要做这个龙氏六皇子。   “六弟,”龙玉温言问罗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离了长明殿,来这竹林里?”   “臣也想问殿下一句,”罗维道:“这么晚了,殿下怎么会离了东宫,来这竹林里?”   “我只是来这里散心,这里幽静无人,可以让我静静心,”龙玉说。   “这么巧?”罗维冷笑道:“臣也是看这里幽静,来这里散心的。”   250为卫岚所求的恩典   兴武帝今夜仍是无法安睡,也不想去找后宫的妃嫔。遂召来龙玄,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下一盘棋。兴武帝本也不知道龙玄的棋艺是好是坏,这一下,才发现龙玄的棋艺也是高超。父子二人正下到棋性正酣时,赵福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一下子就跪到了棋桌前面。   赵福这样的举动,兴武帝和龙玄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出了何事?”兴武帝问道。   “陛下,”赵福一头是汗的想着,要怎么说才能替罗维开罪。   “是有急奏送来了?”龙玄看赵福光冒汗不说话,就开口问道。   “是锦王爷,”赵福说。   兴武帝手中的白子就掉到了棋盘上,“锦王怎么了?”   赵福说:“锦王爷出去散心,被太子殿下遇上了。”   赵福这话说得含糊,可是兴武帝和龙玄都能听得明白。罗维一直禁在长明殿里,怎么能走出长明殿散心?太子这么晚了,怎么不在东宫安睡,反而能在宫中遇见外出“散心”的罗维?   “太子在哪里遇上锦王的?”兴武帝问。   赵福说:“是潇湘竹林。”   龙玄说:“潇湘竹林在哪里?”   兴武帝的眼角抽了抽,铁青了脸色。潇湘竹林离宫外只隔了一道宫墙,罗维深夜走到了那里,这孩子是一心要逃的。   龙玄看看兴武帝,不再问潇湘竹林在哪里了,而是问道:“那太子殿下与锦王现在在哪里?”   赵福说:“就在殿外。”   “宣他们进来,”兴武帝道。   “陛下,”赵福还有卫岚的事没有说,但这要他怎么说才能帮到罗维?卫岚是相府的侍卫,深更半夜进到宫里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还有事?”兴武帝说。   赵福想不出来要怎么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宣他们进殿!”兴武帝猜想还有别的事,问赵福看来是为难这个奴才了,便道:“让太子与锦王自己说与朕听!”   赵福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龙玉先走了进来。   “锦王呢?”兴武帝问龙玉。   龙玉的脸色也很难看,还有几分尴尬。   “你,”兴武帝看龙玉这样,坐不住了,一下子就站起身来道:“你伤了他?”   “陛下,”罗维这时拉着卫岚走了进来。   “他,”兴武帝看到卫岚就是一愣,他倒是认识卫岚,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卫岚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   “陛下,”罗维远远地就跪下了,对兴武帝道:“他是卫岚,是臣的随侍。”   “朕知道他,”兴武帝看着跪在罗维身后的卫岚说:“只是卫岚怎么会在这里?何时入宫来的?”   罗维说:“臣要去北燕了,有些话想与卫岚说。”   “你,”兴武帝慢慢又坐了下来,他这时反应过来了,卫岚偷跑进宫,自然是要带罗维走的。   龙玄在龙玉进来时,就已经站起身,离了棋桌在玉阶下站着了,这时开口道:“看来这是父皇的恩典,让卫岚进宫来与六弟见上一面的。”   兴武帝半天不说话,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维儿,朕让卫岚进宫,你们在长明殿说话就好,何必出去说?这宫里也是能乱跑的吗?”   “臣知错,”罗维跪着道:“请陛下责罚。”   “平身吧,”兴武帝说:“卫岚也起来。”   罗维这才与卫岚一起站了起来。   “卫岚,”兴武帝唤卫岚道。   “小人在,”卫岚刚站起来,又要跪。   “站着说话,”兴武帝道。   卫岚站着不动了,垂道听训。   “朕看你是个忠心的,”兴武帝对卫岚道:“你就陪着锦王一起去北燕吧,好好照顾他。”   卫岚还没开口领旨,就听身前的罗维抢先开口道:“陛下,臣此次不用卫岚陪着,他没有必要也去北燕。”   “公子?”殿中的兴武帝父子三人还没说话,卫岚先喊了起来。他没办法带罗维走,那一定是要陪着罗维去北燕的,他没想到罗维竟会不让他陪着。   罗维扭头看一眼卫岚,轻摇了一下头。看卫岚还是要说话,便身子后退一步,握住了卫岚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进长明殿之前,罗维就嘱咐过卫岚,进殿之后不要说话,一切都由来他说。对罗维的话,卫岚一向是记着的,被罗维掐了一下后,卫岚不作声了。   兴武帝问罗维:“你不要卫岚陪着?”   罗维道:“臣也不想卫岚一直就只是当一个相府的侍卫,臣的二兄长一直想让卫岚去他麾下从军。”   龙玄说道:“你要让卫岚去从军?”   罗维又往兴武帝跟前一跪,说道:“臣想请陛下恩准,让卫岚去从军。卫岚在相府时,就常跟随臣的二兄长,与臣前次去北燕,在臣大兄长的军中,也受过臣大兄长的教导,对军中事已是知晓大概。卫岚的武艺也是高强,也能断文识字,是个从军为将的好人选。”   罗维如今说起罗启、罗则来仍是一口一个兄长,让兴武帝听得心里不快,但对着罗维,他发不出脾气来,只是问罗维道:“卫岚从军为将去了,你自己呢?去了北燕,你就不要人伺候了?”   “臣的衣食住行,相府任何一个下人都可伺候,”罗维将身后的卫岚拉到了身前,让卫岚与自己并排站下,他的手还是握着卫岚的手,没有松开,抬头看了卫岚一眼后,才又对兴武帝道:“臣不想再耽误卫岚的前途了,他该去闯自己的路了。”   兴武帝看看罗维紧握着卫岚的手,问卫岚道:“卫岚,你是要从军还是要跟着维儿?”   卫岚与罗维跪在了一起,道:“小人愿跟公子在一起。”   “岚!”罗维要叫。   “公子,”卫岚晃了一下被罗维握着的手,说:“卫岚怎么可能放心让公子一人去北燕?”   “不行,”罗维断然道:“你不能跟我一起去,你得留在大周。”   “这是为什么啊?”卫岚问。   罗维望着卫岚的眼中透出了焦急,说:“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我……”   “岚!就这一次,你就听我的话,”罗维不由分说就打断了卫岚的话,说道:“你去北燕也帮不到我!”   兴武帝已经思量半天了,罗维在他的认识里,倒不是一个会感情用事的人,卫岚一向是随侍罗维的,这次罗维态度这样坚决地不让卫岚跟着,说不定就真有他的理由。兴武帝问罗维道:“维儿,你可想清楚了?让卫岚去从军,而不让他跟着你去北燕?”   罗维忙冲兴武帝叩首道:“陛下,臣想清楚了,卫岚的资质不比宁飞差,宁飞能做到的事,臣相信卫岚也能做到。”   “你去北燕没有卫岚跟着,”龙玄看兴武帝似是要顺着罗维的意思来了,急了起来,对罗维道:“如果真有了事,谁来护你?你会武吗?能护住你自己吗?!”   251生厌   殿中的另四人都能听出龙玄语气中的焦虑,罗维更是颇为奇怪地看着龙玄,龙玄这是在关心他?   “卫岚,”龙玄也知道跟罗维说不通,转而对着卫岚道:“你真能放心让罗,让锦王一个人去北燕?”   “我去北燕,与殿下又有何关系?”罗维拦住卫岚,没让卫岚说话,他自己问龙玄道。   龙玄道:“云起,你现在不要跟我意气用事。”   “如果东南的夷人之乱可以早一点平息,”罗维说:“我想我才能早一点从北燕回来,怎么?殿下不是这样想的?你觉得卫岚跟我身边,他还能杀了司马清沙不成?”   “司马清沙堂堂一国之君,他不会当众对你怎样,”龙玄道:“可是北燕的那些臣子呢?你想过没有?他们若真要对付你,你一人能应付?”   “那卫岚在又能怎样?杀了那些北燕的大臣?”罗维说:“殿下是想让我们两人都死在北燕?”   “你误会我了,”龙玄竭力想让罗维相信他是好意,“在司马清沙那里,至少你身边要有一个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卫岚一直就在你身边,你病了要用何药,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天冷要穿多少衣,他都知道,他可以照顾你啊!”   “卫岚不是我的佣人,”罗维是死抓着卫岚的手,不让卫岚说话,他现在对龙玄是又有些怀疑了,龙玄对他能有这么好心?这话怕是说给兴武帝听的吧?罗维看看兴武帝,看兴武帝对着龙玄时,是一脸的赞许。罗维的脑中突然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他看向了太子龙玉,道:“臣正还想问太子殿下呢,您去潇湘竹林散心,可是事先有人与您说过哪里的景致了?”   “什么?”龙玉一下子没听懂罗维的话。   “殿下说那里的竹林幽静,殿下以前去过那竹林?”   龙玉说:“以前我没有去过那里。”   “那是谁跟殿下说那里幽静的?”罗维马上问道。   龙玉看了一下龙玄,然后才想起什么一样,收回了目光,对罗维笑道:“我也是听东宫殿的宫人说的,这宫人的话不假,六弟今晚也去了那里散步,那里的确是幽静。”   龙玉看向龙玄的那一眼,被罗维看在了眼里,突然之间罗维就想明白了一些什么,   “维儿,”兴武帝却无心去理会,玉阶下这几个儿子的话外音,他问罗维道:“你这时是心甘情愿去北燕了?”   “是,”罗维说,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如果自己还说不去北燕,兴武帝就能当庭发作卫岚和龙十几人。罗维从潇湘竹林一路被太子押送到了长明殿,他是想了一路了,卫岚和龙十他们这次,可能一开始准备时就被人发现了,所以他们几人走到潇湘竹林,就等于是步入了一个事先安排好的圈套。   “你真的不想卫岚陪你?”   “是。”   “那好,”兴武帝道:“朕称你的心愿,就命卫岚去东南罗则帐下听用。”   “岚,”罗维得了兴武帝的恩准,脸上这才现了喜色,对卫岚道:“你快谢恩啊!”   卫岚此刻却是茫然地看着罗维,他有些闹不明白这是发生何事了。原以为他们救罗维出宫的事,被太子撞破,他是难逃一死了。卫岚进长明殿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能连累罗维,也不能连累龙十他们几人,所有的罪卫岚是准备一人担下的。谁知道,进了长明殿后,罗维就说他是兴武帝恩准入宫的,这种胡话,兴武帝竟也认了。话说到现在,罗维不让他去北燕,他要去从军了?   “卫岚,”兴武帝坐在御书案后也喊了卫岚一声。   “谢恩啊!”罗维小声提醒卫岚道。   卫岚跪下,糊里糊涂地就给兴武帝磕了一个头。   龙玄看兴武帝准了卫岚去东南从军,就问罗维道:“你不带卫岚去,你要带谁贴身伺候?”   罗维说:“在相府里一直都是七子和小小伺候我,我带他们两个去就可以了。”   “不行,”龙玄说:“小小不会武,七子的武艺平常,他们护不住你。”   “殿下,”罗维好笑道:“我是去当质子,不是去与人打架,司马清沙要真想对我怎样,我就是带一个上将军去,又能怎么护我?护着我一路杀出北燕?这可能吗?”   “好了,好了,”兴武帝一摆手,“维儿不是与卫岚还有话说吗?你们就下去说话吧!”   罗维与卫岚向兴武帝行了礼后,退了出去。   罗维两人出殿去了,兴武帝又对龙玉道:“你不错,是个好兄长,没让维儿犯下大错。”   龙玉道:“父皇不说,儿臣也知道,六弟是恨上我这个兄长了。”   “大哥,”龙玄说:“六弟还没认我们是他的兄长,你也不必自责了。”   兴武帝干咳了两声,问龙玉道:“太子,你是怎么知道,去潇湘竹林能遇上维儿的?”   龙玉说:“是有人看到……”   “大哥,”龙玄忙道:“卫岚是父皇恩准入宫的。”   龙玉这才只得道:“儿臣真是碰巧遇上六弟的。”   “你回东宫去吧,”兴武帝道,他将脸扭到了一边,没再看龙玉一眼。   “父皇,”龙玄在龙玉走了后,看兴武帝一直坐着不说话,就对兴武帝道:“夜深了,您就寝吧,儿臣告退。”   “混帐!”兴武帝却在这时大力拍了御书案。   “父皇?”龙玄似是吓了一跳,一副想问缘由又不敢问的样子。   “朕倒是宁愿他逃掉!”兴武帝以手捂脸,声音有些哽咽地道:“这样朕反而心安啊!”   “父皇,”龙玄走近了兴武帝几步,低声道:“儿臣说过,愿意替云起去北燕。”   “你去吧,”兴武帝拿开了捂在脸上的手,对龙玄道:“玄儿,你也是朕的皇子,朕不会为了维儿,将你舍出去的。”   龙玄一向冷淡的脸上这时有些动容了,他冲兴武帝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感激的话。   “玄儿,”兴武帝端详着龙玄,不可否认,龙玄的长相是像他的,十一个皇子里,这龙玄是最像他的一个,“朕平日里只道你的心是冷的,这次为了维儿,朕发现你的心还不如太子的硬啊。”   “父皇,”龙玄劝兴武帝道:“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我大周的社稷着想,他与罗相一样,都是不舍云起的,只是没有办法。”   “去吧,”兴武帝冲龙玄挥一下手,“朕心中有数,你不必多说。”   龙玄这才行礼退出了长明殿。   “殿下,”福运带着人一直就等在长明殿外。   “你带人先回长明殿,”龙玄对福运道:“我一个人走走。”   福运也不敢问龙玄要去哪里走走,带着人先回倾文殿去了。   龙玄一个人在深夜的宫中走着,不时有巡逻的侍卫与他遇见,都站下来行礼避到一旁,让龙玄先过去。龙玄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摘了一片身旁冬青的叶子,拿在了手里。   “殿下,”一个人从后面走上来,跪在了龙玄的身后。   “事情办得不错,我的话你都传到了。回去再与太子说,我们这样对罗维,也是为了我大周的江山,他没有做错,”龙玄也不回头,低声说了一句。   “属下明白,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来人问道。   “暂时没有了。”   来人站起身来,回身就走。   龙玄这才转过身,看着这人拐进了一处假山群里,而那片假山的后面就是东宫殿的一道侧门。   252我在北燕等你   罗维与卫岚出了长明殿的正殿,在殿外没能看到与他们一起,被太子带过来的龙十一和龙十二。   “他们会有事吗?”卫岚问罗维道。   “不会有事,”罗维与卫岚往他的那间宫室走去。兴武帝连卫岚都不怪罪了,更不会再去怪罪龙十他们几个。只是太子,罗维想着兴武帝看着龙玄时的目光,太子怕是要遭兴武帝的厌了。   院子里站着几个小太监,但是殿前武士们都不见了,看来是被兴武帝遣走了。几个小太监看到罗维进来,忙不迭地行礼。   罗维抬一下手,让这些小太监们起来,自己带着卫岚回到了屋中。   “公子,”卫岚进到了屋里,将门一关,就问罗维道:“公子可是要我在半路动手?”   罗维忙拉开卫岚,开门出去看了一圈,生怕卫岚刚刚的话让人听了去。   “我的耳力能听出来,外面是有人还是无人,”卫岚将罗维拉进了屋子,道:“公子不必担心,这会儿这里只有外面的那几个人。”   “进内屋吧,”罗维还是小心地看了看屋里的门窗,看到门窗都是关好的,才与卫岚走进了内屋。   “公子可是这个意思?”卫岚进到内室,站下来又问罗维:“不让我跟去北燕,是让卫岚在半路将公子带走吗?”   “岚,”罗维拉着卫岚坐下,道:“你去东南从军吧,我二哥会重用你的。只是那是打仗,刀箭无眼,你万事都要小心。我知道你的武艺很高,但两军阵前撕杀,与江湖上的比斗不同,你不……”   “我去了东南,你怎么办?”卫岚看罗维这是真要让他去东南从军了,真正急了起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个道理你不知道?”   “司马清沙不会杀我的,”罗维说:“你不用担我会死。”   “你怎么能肯定?”不是罗维按着,卫岚就要跳脚了,“你去了北燕,司马清沙要做什么,你能有办法对付他?”   “你别急啊,”罗维就死按着卫岚的手,“岚,我是走不了了。”   卫岚说:“现在走不了,我们半路再走也行啊!出了这皇宫还有这么多侍卫跟着?”   “没这么多了,只是我要在半路逃走,罗家就难逃责难了。”   “你已经不是罗家人了,出了什么事也与罗家无关啊!”   罗维叹气,说:“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你能跟皇帝说理吗?我只要老老实实去了北燕,大家都不会有事,我若是再跑,就算你跟我在一起,我们能逃掉,龙十他们就不会无事了。”   卫岚呆了一呆,说:“你是说我们中计了?今天这么做反而连累了公子?”   “没什么连累,能见你一面,我就很高兴了,”罗维扯开嘴角,硬是给了卫岚一个笑容。   “你一心为了太子,他就这么狠心?!”卫岚怨恨道:“还有相爷,夫人在家中这些天日日与他争吵,说他太过心狠,让相爷将公子还给她。为了公子,优少爷也在家中经常哭闹,要找公子。可是相爷他,”卫岚看了罗维一眼,说:“相爷说夫人是妇人之仁,也不理会优少爷,只是说他这样对公子,于私有愧,于公无愧。”   罗维的笑容变得难看了。   “你要是决定不逃,”卫岚对罗维道:“我也不再劝你,你还是让我跟你去北燕吧。不管在北燕我们会遇到什么,我们两个在一起,总比你一个人面对的好吧?我是影卫出身,必要时,我还是能带着你走。在大周境内跑,你怕连累家人,还有龙十他们,我们在北燕跑掉,总不能还是会连累他们吧?”   罗维却说:“我爹在家中真的那么说?”   “是,”卫岚说:“相爷就是这么说的,我没胡说。他也不准二少夫人写信与二公子,说是二公子若是知道了公子的事,就无心管东南的战事了。公子的事,还用二少夫人写信去说吗?”卫岚现在对罗知秋是满腹的不满,“陛下已经诏告天下,二公子还能不知道?我以前也没看出来,相爷的心竟是铁石铸的!”   罗维的心头涌上了苦涩,罗知秋的那些天下为公的道理他都懂,只是懂不代表他罗维就能做到。   “公子!”卫岚发完了罗知秋的牢骚,又想起了正事来了,问罗维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半路逃走?”罗维问。   “你愿意了?”   罗维摇头。   “那我就跟你去北燕。”   “哦,你说的是这件事,”罗维像是这才明白过来一样。   “你怎么还这样不急呢?”卫岚都要急出汗来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着急也没用啊,”罗维说。   卫岚见罗维这样坐着,一副他们说的这事与他全无关系的样子,急道:“陛下那里都下口谕了,你总要去求他收回成命吧?”   “你也别怪我爹心狠,陛下若是不同意,我爹心再狠也没用的。”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我跟你去北燕的事!”   “岚,”罗维这回认真看向了卫岚,说道:“我去北燕,不管司马清沙怎样恨我,他也不会杀我的,也不会让他手下的臣子杀我,因为我毕竟是大周的皇子,我若死在他北燕,那我大周就算连着这样的天灾人祸再过几年,为了皇家的脸面,也会与司马清少兵戎相见的。”   “那他会怎样对你?”卫岚问。   “最多就是衣食住行上轻慢,言语上辱我,也就是这些了,”罗维宽卫岚的心道:“他也不会对我用刑,因为我身子不行,受不了刑罚,他得顾着我的性命。”   “所以呢?”卫岚的心却一点也宽松不下来,说:“我就得去东南从军?既然只是去过这样的日子,那我陪着你啊。”   “我让你去从军,是因为我想早一点回来,”罗维说道。   卫岚听不懂,他去从军,跟罗维早一点回来有何关系。   “我之所以不得不去北燕,就是因为我大周朝现在的这几处天灾,几处战乱,”罗维进一步向卫岚解释道:“天灾什么时候会过去,我不是老天爷,所以我不知道,但战乱是人为,只要多下些力气,平乱是早晚的事。岚,你去帮我二哥,早一点平了东南的夷人之乱,我也就多了几分机会,可以早点离了北燕回来。”   “只要平了东南之乱,你就可以回来了?”卫岚不大相信罗维这话,说:“南方还有流民在造反啊。”   “流民只是一些乌合之众,”罗维道:“只要你们平了夷人之乱,二哥手上的大军就可以投到南方去,南方很快就会平定。”   卫岚想着罗维的话,他知道罗维这人的话有时候信不得,也不知道罗维这会儿这话,是真的事情就是如此,还是哄他的。   “岚,”罗维将头靠在了卫岚的肩头,轻声说道:“你就去从军吧,为自己也争一个功名,我就在北燕等你,你要以我大周将军之尊,亲自去北燕接我。”   253约定   卫岚还是犯着迷糊,与罗维明明说着话,说着说着就与罗维抱在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我会去与陛下说,”罗维趴在卫岚的身上,将脸贴在卫岚的胸膛上,说:“让他命你去北燕接我。”   “我不放心,”卫岚说:“公子一个人在北燕,我想着就心焦,这个将军,我不稀罕。”   “我稀罕,”罗维说:“想到你在东南平乱,我就有力气在北燕等下去了。”   “东南有二公子在,”卫岚道:“你还不放心他吗?”   “他知道我要去北燕当质子,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呢。”   “还有赵大公子他们在啊。”   “别人我都不信,我只信你一人,”罗维动了动身子,与卫岚并排躺在了一起,“我书房的那个暗格里,有几封信件,你回去就拿了看。”   “什么信?”   “我背着家人做的一些事,”罗维在卫岚的耳边道:“还有不少银票地契,我这些年也置下了不少产业,我去北燕了,这些东西你都替我管了吧。”   “我来管?为何不交给相爷?”   “那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罗维没好气道:“江湖商场上的事,他哪里能看在眼里?”   “江湖上的事我还行,”卫岚为难道:“可是我也不会做生意啊。公子,我还是跟你去北燕吧,我去东南也就是多杀几个夷人,能有什么大用?”   “不准再说了!”罗维冲卫岚沉了脸,“岚,你可是我罗维看上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妄自菲薄?我要将事情托付给你,除了你,你让我再去信何人?我一个都不信!”   卫岚听了罗维这话,心里分辨不出是什么个滋味来。   “你那个十九哥倒是个处世老道的人,生意上的事你有不会的,可以让他去做,但我们究竟有多少家底,你可不能告诉他,”罗维看卫岚不说话了,才将要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给卫岚听。   卫岚听着罗维说,罗维除却在宫中伴驾,基本上都是跟他在一起,可卫岚如今听罗维跟他交底了,才发现这罗维竟然做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我可不是故意瞒你的,”罗维还与卫岚强调了一句,道:“你没问,我就没说。”   “这些事,公子就是说了,”卫岚说:“我怕是也没兴趣听的。”   “现在得认真听啊,”罗维在卫岚的脸上亲了一下,“我不在,就看你的了。”   “我做不了这些事。”   罗维在卫岚的面前,做出了伤心的样子,“你就不能为我分些忧吗?”   卫岚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我还是想跟你去北燕。”   罗维背对了卫岚躺了,声音消沉地道:“算了,是我看错了人,指望不上你!”   “公子!”卫岚想拉罗维入怀。   罗维打开了卫岚的手。   “维?”卫岚试着喊了一声罗维的名字,这回再伸出手去,顺利将罗维搂在了怀里。   “去东南吧,”罗维低声对卫岚道:“圣意难违,我也想你去战场上为自己搏个前途。宁飞是沙场扬名,就算他是靠了我罗家,也无人会不服他。岚也一样,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再也帮不了你了,等你功成时,也无人会说,你的功名来得容易了。你不要担心我,我的家人他们能自保,只要你好好的,就无人可胁迫于我。”   卫岚楼着罗维,只恨不得将罗维揉进他的骨血里。   “粗茶淡饭的日子我一样可以过,”罗维接着道:“岚你只要记住,东南早一日平定,我就可以早一日归国,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可以了。我就在北燕等你去接我,你要早一点去啊。”   卫岚的吻落在罗维的发间,眼泪打湿了罗维的头发。他从来说不动罗维的,好像罗维的话永远比他的有道理,永远比他想的深远。他只想陪着他,只是罗维却想他走得更好,更远。“好,”卫岚总算是答应了罗维。   罗维只将脸埋在卫岚的怀里,好像没有查觉到卫岚在流泪。将要交待的事,都一一交待给卫岚,最后罗维跟卫岚说:“还有,太子不可信,如果我走了之后,太子失了圣心,你记得提醒我二哥,不要为太子出头。”   “二公子能听我的话?”卫岚问。   “你就说,”罗维想了一下,道:“你就说,我就是被太子所害,他自然会信你。”   “我知道了,”卫岚点头,太子的兴衰荣辱,卫岚一点也不关心。   “还有,”罗维用手指点着卫岚的唇,“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公子也一样,”卫岚说。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便吻在了一起。天边已经发白,他们已经说了一夜的话,却只是说了要做的事情,缠锦的情话,这两人平日里就很少说,现在就更无心说了。在晨光初现里的这场情事中,两个人抵死缠锦在一起,今次之后,再相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我在北燕等你,我在北燕等你,”罗维在卫岚的耳边,一边边呢喃着,说给卫岚听,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好,你等我,”卫岚将欲望播洒在罗维的身体内,他对罗维说:“我一定去接你,穿着将军的盔甲,去接你回来。”   罗维有些疲倦了,却还是勾下了卫岚的脖子,与卫岚重又吻在了一起。两人的嘴中都有一股血腥味,不知道在方才那场太过激烈的情事里,谁咬破了谁的唇舌。   “殿下,”屋外,守门的小太监给龙玄行礼。   “锦王还没起身?”龙玄看看这门窗紧闭的宫室。   “王爷还没起,”小太监回话道。   “那个卫岚走了吗?”龙玄又问。   “回殿下的话,”小太监说:“王爷的那个侍卫还在屋中。”   “他待了一夜?”   “是。”   龙玄若有所失,上前一步,想去推门,门却在这时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卫岚拉开了屋门,就看见龙玄站在门外,原本还有笑意的脸上顿时一片戒备。   罗维跟在卫岚身后,看到了龙玄,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消失,“殿下来我这里做什么?”他冷声问龙玄道。   “殿下,王爷,”罗知秋这时匆匆走进了这个四方的宫院里,看见罗维与龙玄面对面站在了一起,怕罗维此时与龙玄再起冲突,忙就喊了一声。   “相爷,”卫岚看到罗知秋到了,心中对罗知秋再有不满,也还是恭敬地给罗知秋行礼。   “岚,”罗知秋此刻对卫岚和龙骑卫们,昨天在宫里闹出来的事,已经知晓,他是又惊又怕,但也不怪卫岚。   “相爷,”卫岚应声道。   “命你去东南任宇轩副将的公文,已经到了兵部,”罗知秋道:“你尽快回府去收拾,今日就往东南,去军中任职吧。”   卫岚回头看罗维。   罗维冲卫岚展颜一笑,说一声:“去吧。”   卫岚将罗维再看一遍,随后便转身离去。   他在北燕等他,他会去北燕接他,既然已经约好,那就没有必要再多说些,无端让彼此平添伤感的话了。   254梦回桥   卫岚走了后,罗维久久才回过神来。院里的小太监们是低头不语,大气也不敢出。罗维与罗知秋、龙玄三人站着,大眼对小眼,三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种静默的尴尬,直到尚喜跑来找罗知秋,才算是被打破。“相爷,”尚喜低眉顺眼地对罗知秋道:“皇后娘娘让您去凤仪殿一趟。”   龙玄在场,罗知秋不好问罗维昨天晚上的事,这时皇后又找,他只得对罗维道:“下官一会儿再过来看王爷。”   罗维躬一下身,算是送罗知秋。   “罗相去见我母后吧,”龙玄看罗知秋又看向他,便对罗知秋道:“我与锦王还有话要说。”   罗知秋是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尚喜走了。   “殿下请回吧,”罗维在罗知秋走了后,马上就赶龙玄道:“今日你不用跟着陛下去上朝吗?”   “我是你哥哥,”龙玄对罗维道:“你口中的陛下是你的父皇。”   罗维讽笑道:“哥哥?我的两个哥哥都在外面呢。殿下就不用作戏了,这里站着的都是小太监,没办法将你这些讨圣心的话,传给陛下听的。”   “你不姓罗,”龙玄道:“到现在你还认不清这事吗?”   “我姓什么与殿下没有关系,”罗维扭头就要进屋,口中道:“殿下请回吧。”   龙玄没让罗维走掉,一把抓住了罗维的一只手。   “你到底要做什么啊?”罗维像被针剌了一下,臂膀用力就要甩开龙玄的手。   “我有话与你说,”龙玄牢牢抓住罗维的手,“我们出去说。”   “我没话跟你说!”罗维挣道:“放开!”   龙玄不理,拖着罗维就往外走。   “你带我去哪儿啊?!”比力气罗维自然不是龙玄的对手,他已经拼命挣了,却还是挣不开龙玄的手,情急之下,罗维冲龙玄喊了起来:“龙玄!你放开我!”   “没你们的事!”龙玄扫了一眼盯着他二人看的小太监们。   龙玄素来是凶名在外的,被他这冷眼一扫,小太监们竟然都噤若寒蝉地将头又低下,不敢再看这两位皇子一眼。   “这里是长明殿!”罗维被龙玄一路拖着走,喝龙玄道:“你要在长明殿放肆吗?!”   “你也知道这是长明殿,”龙玄往前快步走着,拖着罗维几乎是一路小步,“我能在长明殿对你做什么?我有话对你说,不会害你。”   “那就在这里说!”罗维说:“你想带我去哪里?”   龙玄不答,径自将罗维拖出了长明殿。   有小太监跑去告诉赵福。   赵福知道罗维与龙玄不对付,不敢耽误,忙又告诉了正准备上朝去的兴武帝。   “这事龙玄与朕说过了,”兴武帝又是一夜无眠,这会儿正含着参片提神,对赵福道:“他有话与锦王说,就让他们兄弟俩说说话吧,朕已准了龙玄今天的假。”   赵福想跟兴武帝说,罗维一点也不愿意与龙玄走的,但是转念一想,现在兴武帝对龙玄亲近了不少,他还是少说一句为好,如果罗维真受了龙玄的委屈,不用他这个奴才多嘴,这位爷回来后,估计就得来告龙玄的御状。   不时就有宫人太监看到龙玄拖着罗维走路,但没一人敢上前问一声。   罗维出了长明殿后,就不说话了,只是想往外挣开龙玄的手,无奈龙玄的手铁钳一般,他怎么也挣不开。   “不累吗?”龙玄问了罗维一声。   罗维累得就要喘气了,听了龙玄这一声问,他也不挣了,倒要看看龙玄这是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感觉到罗维老实了,龙玄的手上才松了劲,但也谨慎地没有松开罗维的手。   “你走慢一点,”罗维走到最后,实在没力气跟上龙玄的脚步了,出声道。   龙玄这才放缓了脚步,他一直将罗维带到了离倾文殿不远的一座木桥上,两个人站在了桥上,龙玄才松开了手。   罗维看看自己身处的这座木桥,这桥叫梦回,他幼时每逢酷夏常与龙玄在这里,他会下到浅湖里嬉水,龙玄会站在这木桥上吹一会儿清风,看看一湖的碧叶粉荷。罗维有了瞬间的恍惚,很多事情他都还记得,只是太过久远,已经隔世。   龙玄也看了看四周,这桥他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少有人来。想到这里,龙玄自嘲的一笑,这皇宫占地千顷,少有人去的地方又何止这一座梦回桥?“清雨夜,一梦回故里,”龙玄对罗维道:“不知道是哪世里的宫娥,写了这么一首宫怨词,所以这桥就叫梦回桥了。”   罗维被湖面上过来的寒风吹得一皱眉,已是入冬了,就算是号称四季都花团锦簇的帝王宫阙,此刻也是一片枯枝败叶的萧瑟。人是拼不过天的,罗维抬头看看头顶的蓝天,几朵白云,碧空如洗,阳光明明看着灼热,却为何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罗维,”龙玄叫着罗维的名字,就要再牵罗维的手。   罗维往旁边站了一步,将手背在了身后,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你心里有什么打算?”龙玄问道。   “打算?”   “去了北燕,你要怎么自处?”   罗维说:“你这是在关心我?”   “你连卫岚都放出去了,”龙玄道:“你准备一个人去对付司马清沙?”   “你不用操心我,“罗维说:“我不会丢了大周龙氏的脸面,吃了苦头,也不会到处去嚷嚷,这样二殿下放心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龙玄道:“去北燕是无可奈何,不管怎样,你要有个应对之策,不能任由司马清沙摆弄。”   罗维定定地看着龙玄,此刻龙玄的脸上真还看不出一丝的虚伪。罗维低头看一眼,桥下满是枯死残荷的湖水,突然笑出了声来,这笑声越来越大,罗维的身子都跟着这笑声抖动了起来。   “罗维?”龙玄被罗维这瘆人的笑声,惊退了几步。   “龙玄,”罗维大笑着问龙玄道:“是你害我到这种地步,你还要跟我演这出戏做什么?”   龙玄神情一变,他突然之间在罗维面前无法自处了。   “想让陛下看你有多兄友弟恭?”罗维说:“你好手段,陛下现在与你亲近了,对太子是生厌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罗维,我,”龙玄一向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不过今天,他看着罗维一脸的恨意对着自己,竟然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有大朵的云遮住了天空的红日,当阳光消失,阴影便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罗维和龙玄都知道这将是一个寒冬。   255你我是兄弟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罗维脸上的恨意更浓,“龙玄,我已经认命,你就不要再装了。云州,乌霜城的常凌,司马清沙,太后,我的身世,你以为我是傻的,不会想吗?你当年能与司马诛邪结盟,害我大哥,这次你也一样可以与司马清沙结盟,害我啊。我这个得宠的皇子不在了,你就又有了争位的机会,司马清沙也可报他的父仇了,你们两个各取所需,”罗维向龙玄鼓了一下掌,“你好本事。大灾之年,别人都在求老天爷开恩,不要让凡间众生再受苦,没想到这竟是老天爷给了你一个机会,天赐良机是吧?”   “是太后,”龙玄对着罗维还是不想承认。   “太后?太后最多告诉你我的身世,”罗维却寸步也不让道:“那个傻老太太,只是一再被你利用罢了!龙玄,你日后当了皇帝,记得要孝敬这个老太婆,不然我怕你真遭雷劈啊!”   “你怀疑我,为何不向父皇说?”   “我想啊,可我没证据,我说了也没用。”   龙玄咬牙道:“说到底,你也想我死,不是吗?”   “没错,我也想你死,只是我棋差一招,没想到你去一趟云州,不是去关心云州人的生死,而是与司马清沙搭上了关系,”罗维这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冲龙玄道:“我想起来了,那个我以色事君的流言,也是你的杰作吧?让我只得闭门躲开芸芸众口,没办法查觉你的计划?龙玄,我是不如你,我认栽。我怎么就忘了,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杀,又怎会在乎一个从来就不疼自己的父亲的名声?我真的认栽!”罗维冷笑着摇头,他还是斗不过龙玄啊,尽了全力,他仍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龙玄看着罗维转身要走,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到心惊,他一把拉住了罗维的手。   “你还要怎样?”罗维问龙玄道:“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人了,你不必再演戏了!我已经要去北燕了,还不够吗?对了,你可以命人在北燕杀了我,然后再嫁祸给司马清沙,两国再战,你可以想办法夺兵权啊。”   “我没想过要你死,”龙玄将罗维拉到了自己的近前,“罗维,我不会害你性命!”   “那我要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罗维冷道。   龙玄急道:“你信我,司马清沙不会杀你!”   龙玄越是这样,罗维越是气恼,当下就暴了粗口,“龙玄,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可笑吗?做了婊子,你还要立贞洁牌坊?!”   龙玄对于罗维的粗口没有反应,他看着罗维,面前的人气红了脸,飞红的脸颊,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却又不显丝毫的女气,“我不会让你死的,”龙玄伸手抚上了罗维的脸颊,喃喃道。   罗维被龙玄这一举动弄得呆住,这个人一手将他推入深渊,现在又这样柔情似水?“疯子!”罗维甩手给了龙玄一记耳光,没错,他怎么就忘了,他罗维是个贱人,他龙玄就是一个疯子!   龙玄可以避开,却站着没动,生生挨了罗维一记耳光。   罗维大力将龙玄往后一推,他跟一个疯子没必要再耗下去。   “罗维!”龙玄两步便追上了,转身已经走开几步的罗维,就拿自己的前胸贴住了罗维的后背,紧紧抱住了罗维。   “疯子!”罗维想掰开龙玄的手,却掰不开。   “我只要你一句话,”龙玄将嘴放在了罗维的耳边道:“你回到我身边,我有办法让你不去北燕,只要你回来。”   罗维突然就发了狂一般,拼命挣扎起来。   龙玄本已无力,被罗维这一发狂,竟是被推撞到了桥拦上,差一点跌下桥去。   “我就是死,”罗维指着龙玄道:“也不会求你半分!”   “罗维!”龙玄叫住了要愤然离去的罗维,说:“你知不知道,父皇想传位于你?”   罗维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皇位在你眼里,是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可在我眼里不是。”   “这不是你无心天下,就可以过去的事!”   “所以我就该死?”   “怀璧其罪,”龙玄道:“你应该懂的。”   “我这一辈子,只想让我家人好好活着,不要死在你的手里!”罗维大声冲龙玄道:“天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若为皇,你家人一定可以活着,一样可以富贵,”龙玄说这话时,倒是压低了声音,他对罗维道:“罗相是个贤臣,我一样会用他。罗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碰的!”   “我能相信你吗?”罗维的脸上全是含着讥讽的冷笑,“我不是三岁小孩!”   “太子只会顾着周家,”龙玄道:“你想拉龙行,可是你如今也是皇子,他还会与你联手吗?父皇那么恩宠你,你以为只有我能看出,你才是他选中的传位之人?”   “我说过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罗维往桥下走去。   “罗维,你说你喜欢过,就不可以重新开始吗?”龙玄在罗维身后问。   “皇兄,”罗维第一次开口叫了龙玄一声兄长。   龙玄坐在桥栏上,想站却没能站起身来。   “以前我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罗维脸上的愤怒已经褪去,现在只剩下了悲哀,“我也不懂事,看错了你,以为你值得我倾心相待。是我违了纲常,悖德背义,有些事你还是忘了吧,仇人也好,陌路也罢,我们总是同一个父亲。”   龙玄坐在桥栏上,罗维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龙玄只觉这个单薄的背影,虽也是穿着华贵的锦衣,但与这满眼衰败的景致一样,孤凄无依。   凤仪殿里,罗知秋与罗知意兄妹二人相对无言多时。   最终还是罗知意先开口道:“大哥,你不该瞒我这么多年。”   罗知秋道:“娘娘,维儿的事,其实不说出来最好。”   “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我也没资格知道吗?”罗知意道:“我才知道小妹是怎么死的。”   “娘娘,你不要怪知锦,”罗知意忙道。   “怪?”罗知意连连摇头道:“知锦死了十几年,我还怪她什么?大哥,我十三岁就嫁了,该明白的事我早明白了,帝王后宫,最求不得的就是一个‘情’字。知锦得了这份帝王爱又如何?都没福气看着维儿长大,一个人在土下埋着,知锦傻啊!”   罗知秋暗自伤感。   “大哥,”罗知意伤心了片刻,便又与罗知秋说到了罗维:“维儿的事就一定要如此吗?”   罗知秋道:“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我也无能为力。”   罗知意又是半天的沉默,然后她对罗知秋道:“魏太医其实来找过我,大哥也该知道这人是用药的行家里手,维儿上次的箭伤也是他给瞧的。”   “维儿的那处箭伤已经痊愈,”罗知秋道。   罗知意说:“魏太医那次之后就来告诉我,维儿体内有一种药,对身体无大害,但会让人嗜甜发胖,易发怒。”   罗知秋端着茶怀的手颤了一下。   “维儿幼时体胖,性子不讨人喜欢,应该就是因为这药吧?那次赵家二公子的一箭,损了维儿身子的内里,大哥怕再用药,维儿会受不了,才停了药,”罗知意一直看着罗知秋,说道:“大哥,我的话有说错吗?”   罗知秋只是低头不语。   “维儿那张脸,几乎与知锦的一样,我也想过他是帝子,”罗知意道:“可是陛下不说,我就不问,问多了没有好处。”   罗知秋仍是不语。   “哥,我只希望你今日这样对维儿,日后不要生悔就好,”罗知意幽幽地道:“我们罗家对这孩子,没有过好心。”   256大凶之卦   卫岚当天下午,就离开上都前往了东南罗则的军中。   而罗维,不管心中怎样期待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但他离开上都的一天还是到了。   “维儿,”兴武帝在罗维出宫的最后一刻,叫住了罗维。   “陛下还有何吩咐?”罗维躬身问道。   “维儿,”兴武帝摸一下罗维的衣领,似乎是想看看罗维这衣穿得暖不暖,“你在北燕要多忍耐,父皇一定尽早接你归来。”   “臣谢陛下宏恩。”   “你,你叫朕一声父皇吧,”兴武帝道。   罗维这才抬头看向兴武帝,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如今却目带乞求地看着他。罗维心下有些不忍,张开了口,这一声父皇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走吧,”兴武帝等不来罗维这一声父皇,没有怪罗维,但心下更是难过,扭过头去,不再看罗维,只是对罗维挥一挥手,道:“你自己保重吧,父皇定会让你早日归来的。”   罗维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兴武帝磕了三个头,刚想起身,就听见旁边的人群里传来了妇人压抑着的哭声。罗维寻声望去,却是站在罗知秋身后的傅华,她身旁站着的许月妙也是泪流了满面。罗维也不起身,在地上跪着转过方向,竟是冲着罗知秋和傅华也磕了三个头。   “维儿!”傅华见罗维如此,终于不再管这是在兴武帝的圣驾前,哭喊出声,如果不是罗知秋及时拉住了她,傅华就能冲到罗维的面前来。   “母亲在家好生过活,”罗维站起身来,冲傅华笑道:“孩儿此次又出远门,母亲可莫让孩儿担心。”   傅华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点头。她素不喜罗维,罗维幼时,她觉得这孩子长相、性子都不讨喜,只道罗维是随了他那个强要了小妹的贼父,对罗维不曾苛待,但也厌弃。等罗维懂事了,人也瘦了,漂亮了,傅华对罗维,也只是在罗维病中时,能多加照顾,忽视的太久,她已经不习惯对罗维关爱有加。如今罗维的身世大白天下,傅华才发现是罗维屈尊在了他们罗家,她那时对罗维的鄙夷全无道理。想着罗维要去冰天雪地的北燕当质子,北燕的皇帝与罗维还有杀父之仇,就算傅华是个妇人,也知道罗维在北燕日子不会好过。成了皇子,却又被皇家这样对待,傅华对罗维又有了疼惜,这时她想起了罗维的好来。傅华在家中与罗知秋哭闹了这些天,她想求罗知秋好歹看在这十几年父子的情份上,帮一帮罗维,可是罗知秋不为所动,她一个妇人,依附丈夫而生,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为罗维做些什么。   罗维又笑着看了许月妙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了罗知秋。   罗知秋冲罗维点了一下头,纵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也是无法说出了。   “罗维,”这时又有人喊罗维。   众人一起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龙翔看众人一起看向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喊了罗维一声:“六弟,”说着就迈步走到了罗维的面前,“你,”龙翔上下看看罗维。   “怎么了?”罗维看龙翔站在他面前,半天也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拿着,”龙翔飞快地拿起罗维的手,旁人看着,他只是与罗维握了一下手,但就在龙翔这一拉一放之间,罗维的袖中已经多了一个物件。“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习武是要保家卫国,”龙翔对罗维道:“现在我武习成了,可还是要你去受罪。”   “以后会有上阵杀敌的机会的,”罗维说。   “那袖剑能断金削玉,”龙翔小声对罗维道:“你用来防身。”   “不恨我了?”罗维也小声问龙翔道。   龙翔咬着唇,想摇头,又觉得不甘心。   罗维没有再逼龙翔,这是龙玄的同母弟弟,能这样待他已是难得。马车这时到了罗维的身旁,罗维这才看到,来带他去北燕的使臣,竟是孙离。   孙离看罗维望着他,木着一张脸,但还是冲罗维行了一礼。   罗维转身要上车,就在这一转身之间,他的目光从龙玄的身上扫过,知道龙玄此刻正看着自己,但罗维的目光没有停留,踩着踏凳,便上了这马车。   “起程,”孙离在车外大喊了一声。   龙玄看着载着罗维的马车开始前行,突如失了魂魄一样,迈步就想出了皇子的队列。龙玄突然有了一种预感,他这样看着罗维走,日后一定会后悔。   “二弟?”就站在龙玄身前的龙玉却发觉到了龙玄的举动,拉了龙玄一把。   龙玄看到了龙玉,突然就又梦醒了一般,“没什么,”他低一下头,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是挂上了不舍的神情,说:“只是看六弟这样走,心里不是滋味。”   龙玉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神情晦暗不明。周宁文让他不要管罗维的事,身边的谋士们也都说,罗维不能留,太子妃也哭求,最后罗知秋也来说,罗维必去北燕不可。龙玉不用周家父女与他说,早就看出,他的父皇看重罗维胜过自己,罗维再在上都,说不定他的太子之位就失了。其实龙玉很想对身边的这些人说,他并不在乎这个太子之位,他的志向不在天下,所以这个江山由罗维来坐也没什么不好。   “回吧,”兴武帝一直看着罗维的马车消失在他的眼界里,才对诸皇子和诸臣说了一句。   龙玉跟在了兴武帝的身后,他的身后是他的皇弟们,再后面才是朝臣们。龙玉只能在心里对罗维说一声对不起,不是他狠心,也不是他在乎这个太子之位,实在是,他的身边有太多的人,一生的荣辱都系于他一身,他无法抽身而去。龙玉看看走在他前面的兴武帝,皇帝是孤家寡人,那他这个太子就只是孤臣一个罢了。   罗维坐在车中,车子走过上都的街道,他撩开车窗帘往外望去。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辆马车,都知道这车上坐着的,就是要去北燕为质子的锦王维,都不约而同地避到了道路的两旁,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看着罗维的马车从眼前经过,都面带惋惜。想着这锦王维少年封侯时,打马从这上都的街头走过,那是怎样的风华无双。如今认祖归宗,贵为了帝子,却又一朝沦落为质子,要受制于他人之手。   “所以说人有旦夕祸福,命这个东西,不好说啊,”一个老者对身边的年轻人们发出了感叹。   护国禅寺里,拂衣大师望着茶案上的五枚铜钱,叹息连连。   “师父,”一个小沙弥跑了进来说:“锦王爷已经离开宫门了。”   拂衣大师抹乱了铜钱的排序。   小沙弥却极为聪慧,只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卦象。不知道他的师父在为什么卜卦,竟是大凶之卦。   257常凌信不得   孙离是急着回北燕的,在大周京畿之地,他还能忍着,等这京畿之地一过,他便只催着罗维赶路,所以这一路行来,如同行军打仗一样。   小小和七子的怨言不少,罗维只得一路管压着这两个,如今脾气已经被他宠出来的人,他们日后就要看北燕人的眼色过活,这时候再得罪孙离,得不偿失。   “我是怕公子的身子受不住啊,”小小向罗维抱怨道。   罗维只是将手中的干粮放到了小小的手里。这个小家人,到了现在还是习惯喊他公子,罗维也由着他喊了,听这一声公子,反倒比听那一声王爷,要舒服的多。   “公子,”七子坐在一边啃着手里的白面馒头,问罗维:“你身子还能支撑得住吗?我看你吃的又少了。”   “我没事,”罗维喝了一口水,这水竟是冰的,罗维咽下了水,没有作声。   “王爷,”车外又传来了孙离冷冰冰的声音。   “何事?”罗维问。   “我们就要过云州了,”孙离说:“云州到现在还在闹疫病,末将想,我们入了云州后,连夜赶路,不在云州停留了。”   “好,”罗维说:“就依将军所言。”   孙离说完了话,马上就离开,一刻也不多待。   罗维这一路也没与孙离刻意攀谈过,这人可能是除了司马清沙外,北燕最恨他的人了。明知无法再缓和关系,那罗维也就不做这无用功了。   孙离现在不担心罗维,罗维本事再大,现在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孙离担心的是,过了云州,他们就要入云关了。罗启这个北燕人口中的罗蛮子,能顺顺当当地让他们将罗维带走吗?   连夜赶路,甚至跑死了两匹北燕的上等军马,罗维一行人七日之后,到了云关。   车门打开,罗维被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剌了一下眼,他正本能地躲避这个光线的时候,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大哥?”光凭着这只手,罗维不用看,也知道罗启就在他的面前。   罗启坐在了罗维的身旁,对外面吩咐了一声:“回帅府。”   孙离一帮北燕人,被罗启手下的军人赶到了一旁,“一会儿有人来招待各位,”带队的中军官,丢下这样一句话,正眼也没看孙离等人一眼,便走了。   孙离的手下要发作,被孙离拦住了,“这里是云关,不要放肆,”他对手下道:“一切等过了乌霜城后再说。”   车中,罗维的手冰冷,罗启便将罗维的两只手握在手里搓着,不时哈上两口热气,想把罗维的手捂热。   “大哥,”罗维喊罗启一声。   罗启不理罗维,只一心忙着替罗维的手活血。   罗维看罗启这样,便也不再说话,乖乖地把自己的双手交给罗启。   约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军士向罗启禀道:“大帅,帅府到了。”   罗维自己也能下车,但看罗启握着他的手不放,便也就由着罗启将他扶下了车。   “霜儿他小叔,”叶秀早就等在了门前,看到罗维从车上下来,忙就走上前,喊了罗维一声。   “大嫂,”罗维看到了叶秀,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是一如平常。   “一路上累着了吗?”叶秀也上下打量了罗维一番,看罗维虽然风尘仆仆,但脸上没有病容,也没见消瘦,这才心安了一点。   “我是坐在车里,”罗维说:“累到谁,也累不到我。”   罗启一言不发,拉着罗维就往帅府里走。   “我们进去说话,”叶秀忙道。   罗启一直将罗维带到了帅府的后堂,看着罗维坐下了,自己才闷声坐下,只是还不说话。   罗维寻问地看向叶秀。   这些日子罗启是怎么过来的,叶秀是最清楚的人,“他小叔,”她强笑着对罗维道:“我去命人为你备香汤,你好好洗个澡,解解乏。”   罗维点头说好。   叶秀便走了出去。   罗维又等了罗启一会儿,看罗启还是不看他,也不与他说话,便站起身,走了过去,半蹲半跪在了罗启的身前,道:“哥,你这是不想理我了?”   “你还认我是你哥?”好半天后,罗启才沙哑着嗓子问罗维道。   “你就是我大哥啊,”罗维笑起来,说:“我爹换了一个人,可我娘还是幽燕罗氏的人啊。”   罗启喉节上下滑动一下,终于是伸出手,将罗维搂进了怀里,恼恨道:“是我这个大哥没用,护不了你!”   罗维宽慰罗启道:“我只是去北燕,又不是不回来了。大哥,这种天灾人祸的年景,又不是大哥弄来的,大哥有什么错?”   “是我没能击退北燕的大军。”   “陛下严命大哥不得出关,这仗打成这样,与大哥也没有关系啊。”   “小维,”罗启扶着罗维的肩头道:“你逃吧。”   “什么?”   “你还真想去北燕不成?”罗启看罗维望着自己发愣,便发急道:“这里是云关,离上都那么远,还能有人再盯着你?你就先出去避过这一阵子。”   罗维说:“大哥要我往哪里走啊?”   “你大嫂以前讨活的那个疾风寨还在,”罗启说:“你先去那里。”   “违抗了圣旨,”罗维说:“我就是跑到了天边,也会有被抓的一天啊。”   “有大哥在这里,谁敢抓你?”   罗维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可惜大哥不是帝王啊。”   罗启的手上不自觉地用上了劲。   罗维也不喊疼,对罗启道:“我明天就得出关,大哥,北燕这一趟,我是逃不掉的。”   “小维!”罗启道:“你只管远走,有什么事大哥担着。”   “爹娘,二嫂,优儿还在上都呢,”罗维说:“大哥还有大嫂和霜儿,怎么可以为了我一人,让一家人都不得安生呢?”   “你去了北燕,我们就能安生了?!”罗启低吼着问罗维道。   “我去了还会回来,”罗维揉了揉罗启的前胸,替罗启顺一下气,道:“大哥放心,我不会有生命之危,不然爹怎会舍得让我去?”   “我回京后会去问他,”罗启听罗维提到罗知秋,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懑,说道:“我去问他,问他怎就这样心狠!”   “好啊,大哥为我出头吧,”罗维开了一句玩笑。   “你还笑?”罗启瞪了罗维一眼。   罗维这才收起笑容,对罗启道:“北燕我一定得去。”   “你……”   “大哥,你仔细听我下面的话,”罗维严肃了神情对罗启道:“常凌信不得了。”   罗启一惊。   罗维握一下罗启的手,没让罗启说话,继续道:“他常家已与二殿下结亲,不会再站在太子这一边了。这次乌霜之战,打到今日迟迟没有结果,我想这常凌的身上也有问题。”   “是常凌害你?”罗启差点大叫出声。   罗维没有向罗启隐瞒,将他对龙玄的怀疑都说了出来。   罗启先是愕然地听着,最后直气得没把银牙咬碎。   叶秀进来叫罗维去沐浴,被罗启脸上的狰狞怒容吓了一跳。等她听了罗维的话后,叶秀却比罗启的反应更激烈,直喊罗启带兵,去将常凌抓来碎尸万段,罗启若不去,她就带着她的弟兄们去,不抓住常凌誓不罢休。   258家信   罗启夫妇二人的愤怒,罗维看在眼里,知道现在他们拿常凌也没办法,但心头还是一暖。   “亏你还说跟这个姓常的是好兄弟!”叶秀越说越冒火,最后数落上了罗启,“早知道这是条不知好歹的狼,我早就带人去收拾他了!”   “你带什么人去啊?”罗启说:“你以为你还是土匪头子?”   “都少说两句吧,”罗维看这两人就要干上架了,忙就劝道:“这事常凌自己也身不由己,我若不是出了这事,这个岭南常氏我也不会放过。”   罗维这话说得有些阴森,让罗启与叶秀一下子都不知该应什么话为好。   “总之大哥记住,这个常凌日后就得防着了,”罗维教罗启道:“云关的事,最好不要再让他知道,也不要让他插手。”   “他在乌霜城,怎么还能管到云关来?”罗启道。   “常凌为云关副帅多年,”罗维说:“这里他的旧部不少,暗地里通信,想要瞒过大哥,也不是不可能。大哥还是尽快将云关这里清一清,不能用的,全部打发掉。”   “打发?”罗启说:“怎么打发?”   罗维有些讶异,他不相信自己这个兄长为帅多年,会怎么将一个人打发了都不知道,但还是说道:“调走是最方便的,大周这么大,调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云关远一点就可以。”   “无故我不好调将走的,”罗启说,在云关为帅这些年,他还真没为了自己的私利,对什么人下过手。   “军中调动本就属平常,”罗维道:“大哥不需找什么理由啊。   罗启还要说,叶秀在一旁道:“他小叔还会害你不成?你就听他小叔的话,那些跟着你,心里却打着小九九的人,你留着做什么?”   罗维说:“这事大哥要尽早做,不能让他们觉出风声不对,联起手来对付大哥,这事就又不好办了。现在毕竟是多事之秋,军中不稳,犯了陛下的大忌。”   罗启最后点了头,算是答应了罗维,又问罗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走,要去北燕?”   罗维点头,看向叶秀笑道:“大嫂,我能去沐浴了吗、”   叶秀说:“香汤已经给你备下了,快去吧。”   罗维借故洗澡,暂时走掉了。   罗维走了后,叶秀就问罗启道:“小弟不愿逃?”   “他顾着我们一家人,不肯走,”罗启愁道:“他这个性子,不听人劝的。”   叶秀说:“那怎么办?我们都准备妥当,让他今晚出关去寨子的啊。”   罗启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发狠道:“不管他愿不愿意了,我就是绑,也要将这小子弄走!”   叶秀想想除了来硬的,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说:“那就听你的。”   罗启这边就要安排人,等罗维洗好了澡后,绑也要将罗维送出关避难去。   “大帅,”帅府的门房这时又匆匆跑了来。   “何事?”罗启现在除了罗维的事,也无心再管其他的事,不耐烦地问道。   门房说:“上都相府来人了,说是相爷有家信给大帅。”   罗启与叶秀对望一眼,罗维前脚刚到,父亲的家信跟着就到,这是何意?   叶秀突然就喜上了眉梢,小声对罗启道:“莫不是父亲也存了要救小弟的心思?在上都那么多人盯着,他不好说,这会儿在云关了,爹觉得我们这里方便行事了?”   罗启被叶秀说的心动了,他当然也希望罗知秋给他的这信封,是让他救罗维。   门房将送信人带了进来,这人在罗启的面前站下来,就要给罗启跪下行礼。   罗启一看这人,是他罗府的老家人了,忙就道:“不用行大礼了,将我父亲的信呈上来与我看。”   老家人将罗知秋的亲笔信交到了罗启的手上。   罗启拆信来看,越看脸色就越发白。   叶秀看罗启这样不对劲,忙也走到了罗启的身旁,夫妻二人一起看这信,结果叶秀看了一半,便不想再看了。   “大公子,”这老家人看罗启一脸不甘,要撕信了,忙跪下对罗启道:“相爷的话,大公子若是想看着,上都罗府的百十口人死,就随心意而行好了。”   罗启将这信揪成了一团,罗知秋在信中也没与他多说什么,更没说什么江山为重的大道理,只是告诉罗启,他若是放跑了罗维,兴武帝不会放过罗家,让他自己做个选择。   老家人就跪等着罗启的回话。   罗启最后挥手让这老家人先下去,他还能怎么办?拼着家破人亡,也要救罗维吗?这样的事,罗启还干不出来。   “这要怎么办啊?”叶秀这会儿也没了主意,问罗启拿个主意。   罗启又是呆坐了半天,最后起身对叶秀道:“让来的人都回去吧。”   叶秀想与罗启发火,在罗家里,除了丈夫罗启,她与罗维的感情最深,若是没有罗维,也没有她与罗启的今天。   “不这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罗启红了双眼,问叶秀道:“让爹娘去死吗?”   叶秀低头无言了,没有做儿女的会害父母去死。   “去准备饭菜吧,”罗启揉一下双眼,对叶秀道:“上回我看小维挺喜欢吃你做的饭菜,今天就多做一点吧。”   叶秀眼含着泪水,去准备饭菜了。   罗启到小花厅看罗维,罗维这时已经洗好了澡,正抱着小罗霜站在滴水檐下逗弄着。小婴儿不知愁滋味,在罗维的逗弄下,发出“咯咯”的笑声。   罗启看着罗维逗弄罗霜时,脸上的笑容,这心更是像被针扎一样。他少小从军,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处境,手中有刀剑,麾下有兵马,却偏偏救不了自己的弟弟。   “大哥,”罗维看罗启进来,笑着喊了一声罗启,将怀里的罗霜也抱转过来,一起面对了罗启,问小罗霜道:“霜儿,看看那是谁来了?”   “他现在就知道吃睡,”罗启走上前,摸一把儿子的小脑袋,对罗维道:“哪里就能认人了?”   “霜儿,”罗维将脸凑到了罗霜的眼前,说:“你可要记住啊,我是你小叔。”   罗霜口吐着泡泡,看着罗维笑。   罗维问罗启道:“那霜儿能记住我吗?不会一段日子不见,再见面时,他就认不出我了吧?”   这话让罗启听得心酸,从罗维的怀里抱过罗霜,交给了一旁的奶娘,说:“你是他小叔,血肉之亲,他还能不认你?”   罗维就咧嘴笑。   “外面冷,”罗启拉罗维进屋,“我们进屋去说,”又命奶娘道:“你带罗霜回房去吧。”   “大帅,”花厅里,洪叔已经等了罗启多时了。   “洪叔?”罗启看到洪叔,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我让洪叔来的,”罗维说道,然后就冲洪叔点一下头。   洪叔便捧了几本帐到了罗启的跟前。   罗启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罗维坐在了罗启的身旁,说道:“这是疾风镖局这些年赚到的钱财,以前一直是我在管着,现在得大哥自己管了。”   259坦白   罗启鄱着帐本,看着一大串的数字,只看得瞪目结舌。   “这些钱,大哥觉得还满意吗?”罗维还在一旁问。   罗启说:“这些年这个镖局的老板是你?”   罗维说:“事情都是洪叔在做,我只是出了一个本钱。”   洪叔忙道:“若没有三公子,这镖局也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   “你,”罗启看看帐本上的庞大数字,问罗维道:“你不知道朝廷官员不可经商?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罗维道:“我都说了,这镖局是记在洪叔名下的。至于钱么,大哥,我们总要为以后打算。”   “以后我们家要以开镖局为生了?”罗启问。   “如果不做官了,开个镖局也不错啊,”罗维说着便看了洪叔一眼。   洪叔忙就退了出去。   “你说父亲会失官位?”罗启问罗维,龙玄的事情他还没能消化的了,这会儿罗维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现在朝局很乱,”罗维压低了声音对罗启道:“太子这人,我看他不是可以依仗的大树。”   “太子也……”   “他不是龙玄的对手,”罗维直接说道:“大哥还是做好太子势败的准备吧。”   罗启道:“这,这爹从来没说过啊。”   “爹是要保太子的,”罗维说:“只是我去北燕之前,总要为罗家做一个最坏的打算,万一我回不来,大哥你……”   “你怎么可能回不来?”罗启喝道:“别说这种丧气话!”   “我是说万一。”   “这事没有万一。”   “大哥,狡兔尚有三窟,我们这种富贵以极的人家,不该为自己多找几条退路吗?”罗维道:“有了钱财,我们就是归隐山林,也一样可以过富贵的日子。”   罗启说:“哪那么容易就归隐呢?你说太子不能依仗,那那些靠着我家活的人呢?”   “生死关头,我们还要管别人的死活?”罗维脸上的笑容突然之间就转冷,“哥,如果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我们为何不退一步?洪叔是大嫂的亲信,你可以信任他,就算罗家不再是朝中显贵,他仍会一心一意帮你。”   罗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花厅里转着圈,“我们家已经到了这种,进一步就粉身碎骨的地步了?”他问罗维。   “左相罗府一年之内三子封侯,”罗维道:“随后我又封王,享着亲王爵。大哥,你觉得我们家现在是风光,还是在败运?”   罗启愣怔了一下,道:“太子一直无大错,会势败吗?”   “我觉得太子已经遭陛下厌弃,”罗维道:“所以他若失了宠恩,我一点也不觉意外。还有龙玄,现在陛下派给他的差事越来越多,我看他越过太子,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长短。”   “这些爹知道吗?”   “父亲心中有数,只是他不愿承认。”   罗启又闷声转了几圈,最后转到罗维面前,停下来,对罗维道:“小维,我久不在上都,所以你不要唬我。”   罗维拉一下罗启的手,让罗启坐下来,小声道:“我只是说这是一个最坏的打算,也许是我多想了。只是这私下里的钱财,大哥不能放手。万一真的太子势败,父亲要跟着太子同生死,大哥务必与二哥一起劝住父亲,抛官弃爵,只要全家人能在一起,就是去种地,也是开心的吧?何况,我们也不会受穷的。”   “朝中还有你在,我们家怎么会失了根基?”罗启道,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什么忠君不忠君了,罗维说的也对,只要他们全家人平安无事,太子与他们又有多大的关系?   “天有不测的风云,”罗维道:“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我们又没本事未卜先知。大哥总归记住我的话,小心应对即可。我就是归朝,也不知道陛下对我是否还能恩宠。”   “那你,”罗启顿了一顿,还是问道:“你如今也是帝子,就没有想过,”罗启指了指他们坐着的座子,“一点也没有想过?”   “我,”罗维刚要说话,叶秀找了来,饭菜已经烧好上桌,就等这兄弟二人去吃了。   叶秀备下的这一桌酒菜,将她拿手的菜色都做了出来。罗维现在的心境让他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但还是在罗启夫妇俩下的注目下,多吃了一些。   一顿饭在气氛沉闷中吃完,三个人都没说几句话。   晚饭过后,叶秀说要给罗维再准备一些衣物,就急急回房去了。罗启与罗维睡在了同一张榻上,兄弟二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同榻而眠。   “药都带齐了吗?”罗启没办法让罗维逃走,只好问起罗维去北燕的准备来。   “都带了,”罗维说:“父亲要我在北燕忍一年。”   “只一年就可以了?”   “或许吧,”罗维说,如果可以,他也真想就此求罗启帮他逃走。   罗启翻了个身,面向了罗维道:“你想没想过那个位置?”   罗维说:“我若是想,大哥要做什么?”   罗启咬牙发狠道:“你若是想,我与你二哥会帮你。”   “若是父亲不许呢?”   “这事由不得他,”罗启道:“再说他为何不许?你与我们不是最亲近的?何必白白便宜了外人?”   罗维先是笑,然后才道:“我没个命的。”   “你怎么知道你没这个命?”罗启将背对着自己的罗维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道:“我不是在跟你玩笑,你哪点比龙玄差?他能争,你就不能争了?”   罗维似是犹豫了再三,罗启能说出帮他夺位的话来,让罗维吃惊。记忆中他的大哥,可是一个忠君忠到有些死板的人,这会儿面前这人,怎么好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大哥了。   “你说话啊,”罗启催罗维道。   “我,”罗维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我身子坏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女,怎么可能有命坐这江山?”   “你,”罗启再也没想到罗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下意识地就往罗维的身下望去。   “这种事我不会胡说,”罗维苦笑道:“我在宫里,陛下一直让太医给我调理,好多药材就是调这子嗣上面的。”   “心脉伤了,连子嗣这事都不行了?”罗启不信道:“你只要,只要节制一点,不就,不就行了?”说完这话,罗维没有反应,罗启先红了脸,与弟弟说这等事,太尴尬。   “还有,”罗维这回是里外里向罗启坦白了,对罗启道:“我也不喜欢女人。”   罗启原本用手撑着头侧卧着,被罗维这话惊得,身子一晃,差一点跌下床去。   罗维神色如常道:“我没本事传宗接代,娶妻只能是害人,所以我不喜女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罗启这时想起一桩事来了,憋了半天,才问罗维道:“你是不是跟了,跟了卫岚?”   “嗯,”罗维应了一声。   罗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发火才对。   “所以大哥你要多照顾一些岚,”罗维还难得没有眼力劲地对罗启道。   罗启没气背过去。   “大哥?”罗维还不死心,拉一下罗启内衫的袖子。   罗启差一点就撑不住要骂罗维胡闹了,可是看着罗维殷切的目光,他有再多的话也骂不出来了。“知道了,”罗启含糊应了罗维一声,想着罗维就要去北燕,罗启这心也硬不起来,替罗维掖了掖被角,说:“睡觉吧,明天大哥送你出关。”   “那镖局的事呢?”   “我会好好管的,”罗启道:“这也是你的心血,不能浪费了。”   罗维这才放了心,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了,身边又是罗启守着,他当真阖眼睡去了。   罗启却是守着罗维,心烦意乱,睁眼过了一夜。   260北燕春寒   出了云关,过了还没成绿洲的荒漠,再过了乌霜城,走过天水原,就真正是北燕的土地了。   司马清沙又派了一队兵马来护卫,只是这样也拦不住,北燕百姓对着罗维这辆马车的咒骂。国仇家恨,天水乌霜一战,北燕失了乌霜城,这是国仇,不知道有多少北燕军人死在了那片荒原和那座黑色的城下,死去的人身后都有亲朋,这就是家恨。罗维在北燕人的眼里,就是罪魁祸首,北燕人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   孙离听着身周此起佊伏的咒骂声,他心里也升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可当孙离回头再看那辆悄无声息的马车,这份快感又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罗维一路上就没出过声,就好像这个人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聋子,一个哑巴,对任何污言秽语都全无反应。孙离对于罗维的这种反应,有泄气之感。挥拳打在一团棉花上,挨打的物件不痛不痒,挥拳的人不会有成就感。   罗维坐在车中,车子的门窗紧闭,车外北燕口音的叫骂声,不绝于耳。罗维只专心看着手里的棋谱,想了好半天后,才会在精巧的棋盘上落下一子。   小小在一旁终于哭了出来。   “受不了了?”罗维听到了小小的哭声,才抬头望向小小,说:“就当没有听到好了。”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小小抹着眼泪哽咽道:“他们自己没本事打胜仗,凭什么骂公子?!”   罗维将巾帕递给小小,“擦擦吧,你现在书读的不错,能说出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这样的话来了。小小,日后你也要去考个状元回来吗?”   “公子啊!”小小用巾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挪到了罗维的跟前,跪坐着道:“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外面那帮当兵的分明就是故意的,他们要是不准,那些北燕人怎么敢跟着车骂?!”   “不挨打我已经庆幸了,”罗维又开始摆棋子。   小小看着摆着黑白两色棋子的棋盘,突然颤声问罗维道:“公子,北燕人究竟会把我们怎么样啊?会,会打我们?”   “有我在,”罗维看小小这会儿犯了怯,只得又安慰小小道:“等到了贺方城,我们会有自己的住所,你只要好好待在里面,没事不要外出,就还跟在相府里的日子一样,不会有人打你的。”   “那公子呢?”小小问:“也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好啦,”罗维拍一下小小的头,“你还真爱操心,都说了有我在,你们不会吃大苦头的。”   小小对罗维是信服的,对着车外回骂了一句:“骂人的人才是贱人!”   罗维低头,手里攥着的棋子一个没拿住,掉在了棋盘上。司马清沙恨得是他,堂堂一国之君,只会怨有头债有主,自然不会找小小他们的麻烦。罗维不知道司马清沙会怎么对付自己,挨打受刑?罗维也胆怯,他不想再受皮肉之苦了。   有重物砸在了车厢外壁上。   小小就扑在了罗维的身上,想护住罗维。   “没事,”罗维拍着小小的后背,安慰道:“一块石头罢了。”   七子在外面骂了起来,但他的骂声在下一秒钟,就被淹没在北燕人的哄笑声中。   孙离下令加快行程,仍是没有出声去拦,围追着马车泄愤的北燕百姓。   “相爷说我们只要在这里等上一年,”车外的叫骂声远了,小小刚刚护主的勇气一下子就又消失了,他问罗维道:“公子,是一年,不会再长了吧?”   罗维只点了一下头,但愿只是一年吧。春夏秋冬,一年好像很快就会过去,他还能忍受。   “下雨了,”小小又跟罗维说了一声。   罗维这才撩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已经是春季,罗维却还能在发了绿叶的枝头上,看到厚厚的积雪。   “这里比我们大周冷多了,”对于第一次到北燕来的小小来说,这会儿这天气,根本还是寒冬腊月。   罗维放下了帘子,说了一句:“就快到贺方城了。”   小小说:“公子,北燕的都城怎么叫了这么一个名字,听着像人名。”   罗维的注意力又转回到了棋盘上,将棋子一一收回到棋盒里。   “公子?”小小见罗维不理他,又喊了罗维一声。   “贺方城,取名四方来贺之意,”罗维也不抬头,对小小道:“意为一统天下,四海臣服。”   “好大的口气,”小小嘟囔了一句。   马车又剧烈晃动了起来,罗维刚收好的棋子都从小桌上掉了下来。   小小忙到处去拾滚落的棋子,心里委屈,又抹开了眼泪,说:“又是他们北燕人故意的,一定又是把马往沟赶了!”   罗维扶着额头,他的头在刚才那一晃之下,就有些眩晕了。这些日子,替他赶车的北燕军士,就没好好赶过一天的车。在这样刻意的颠簸下,罗维浑身的骨头都疼,头晕目眩,但也只能忍着。   小小刚把棋子都拾了起来,马车就突然又停了下来。   “王爷,”孙离站在外面喊了罗维一声。   “怎么了?”罗维出声问道。   孙离道:“请王爷下车说话,我主万岁给王爷捎了话来。”   “公子,”小小又紧张起来,拉住了罗维的袖口。   “没事,别怕,”罗维冲小小安慰地一笑,推开车门,就被外面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   孙离的身旁站着一个穿北燕皇室内侍服的太监,看到罗维从车上下来,就开口道:“王爷,一路上可是辛苦了?”   罗维站在车前说:“还好。”他看这太监的年纪已经不小,孙离对他也是神情恭敬,想来这太监在北燕皇宫里的地位也不低。   “王爷,“这大太监对着罗维还是多打量了两眼,才道:”奴才是奉陛下的圣旨前来接王爷的。“   罗维说:“我知道很快就到贺方城了。”   “可我主万岁不在贺方城啊,”大太监道。   罗维说:“你要接我去哪里?”   “陛下在崇谷,特命奴才来接王爷去那里见他。”   罗维往后退了一步,崇谷是司马氏的皇陵所在,他要他去皇陵做什么?在司马长天帝的陵前杀了他,以慰亡灵?   “王爷,”这太监对罗维的反应,好像是很满意,侧了身子一张手,说:“请吧。”   “那我的这些下人、侍卫呢?”罗维问道。   “陛下没说他们也可去,”大太监道:“他们可先去贺方城。王爷,陛下知道你要来,早早就在贺方城为您备下了驿馆,只等着王爷去住了。”   七子和侍卫们站在了罗维的周围,都现了紧张的神色。   罗维看看对着他们这些人虎视眈眈的北燕兵将,不出声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跟你走,我的这些手下,麻烦你们安排去贺方城吧。”   “公子!”七子看罗维说着就要走,抢上前一步,拦住了罗维。   “在贺方城等我,”罗维对着七子还是无谓地一笑,轻声道:“我们如今寄人篱下,你可不要太过放肆,不要给我惹麻烦。”   “你不能一个人去啊!”七子急道。   “我们这些人,打不过人家啊,”罗维绕过了七子,往大太监那边走去。   果然罗维刚走远了一些,七子一行人就被北燕兵围了个严实。一行人眼睁睁看着,罗维被那个大太监带走了。    261崇谷温泉   崇谷不像大周夏川的皇陵远离京师,崇谷就在贺方城的北面深山之中。   因为山中深谷处是皇陵所在,所以山中修有可跑九乘马车的道路。罗维坐在这辆司马清沙给他备下的马车里,没有了遮寒的厚帘暖毯,这车中的温度与外面几乎没有差别。车门从里面打不开,车窗被外面的木板钉死,罗维在这里面坐着,与坐黑牢没有分别。只是牢中,他只要不被锁着,还能走动取暖,在这狭小的车厢里,他只能蜷坐着,动也动不了。   马车停了下来,罗维听见外面有人在喊吃饭。不一会儿,有人开了车门,递了一碗水和一张饼进来。水是冰的,至于那张看上去黑乎乎的饼,罗维咬了一口,有一股豆腥味,粗粝难咽。不过这东西他也不是不认识,是豆饼,农家用些糠皮麸麦和豆渣捏在一起,喂牲口用的。不知道司马清沙还要怎么罚治他,罗维就着冰水吃了半块豆饼下去,腹中有食,他才有点底气去面对司马清沙。   队伍又要前行的时候,大太监问给罗维送饭的兵士,“他吃了?”   “吃了一半,”这兵士将剩了一半的豆饼给大太监看,问:“钱公公,要扔了吗?”   “吃不完就下顿还吃它,”这姓钱的大太监道。   兵士答应了下来,这天晚上,给罗维送晚饭时,又将这半张豆饼送进了车去。   司马清沙比罗维早了二天来到崇谷。登基为帝以来,这是他第二次来崇谷。崇谷被选为司马氏的皇陵,除了这里的山形地貌,应了卧虎藏龙之势,还因为这里的景致终年常青,山花烂漫,温泉水暖,经年不涸。   司马长天帝是盛年薨世,所以他在崇谷的陵寝,到了今日也没有完全修建完成。长天帝的棺椁自然无法葬在没有建好的陵墓里,只能先行安放在崇谷的陵寺中。   入夜之后,修建陵墓的工匠们都去休息了,司马清沙站在已经初见了形状的主墓室里。这里就是他父皇将来的长眠之所了,司马清沙看着墓顶绘着的天河、北斗七星,不禁在想,他们这些帝王,死了之后,真的就能上天为神吗?   “陛下,”室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大周锦王维到了。”   罗维,司马清沙听到这个名字,就是呼吸一滞,他终于又能见到这个人了。   “陛下……”   “知道了,”司马清沙道:“带他去温泉阁。”   “奴才遵旨,”这太监领了旨后,就退了出去。   “父皇,”司马清沙对着墓室里的空气喊了一声,仿佛司马长天帝的亡魂,真的已经宿在了这墓室里一样,“儿臣已经将罗维抓了来,您说儿臣应该怎样对他才好?”   墓室里烛光忽闪着,无人应答司马清沙的问话。   龙玄让孙离带话回来,司马清沙没有任何犹豫就发兵乌霜城。北燕一番苦战之后,才从东商的手里,重新夺回了春渡关,本是劳民伤财之后,要休养生息,但司马清沙还是倾了举国之力,再拼了这一场。也有老臣苦劝过他,此时不是出兵之时,但司马清沙听不进去这些老成谋国的劝告。除了知内情的孙离,北燕人人都道他是为了乌霜城,可司马清沙知道,自己只是为了罗维。   在墓室里站了良久,司马清沙才带着一身的寒气,走出了这间墓室。有一个心思,天水之战后,就一直埋在了司马清沙的心底。罗维,这个心思的全部就是罗维,这个人的一言一行,蹙眉笑颜他竟然都记得一清二楚,不知多少个梦里,他都能梦见那个乌霜城头上的罗维,如画的眉眼,一会儿又会变成邺伽城楼上的罗维,风雪之中,那少年笑如春风。司马清沙觉得自己不可原谅,明明这就是一个害他失了城池,害他父皇惊死的仇人,他还这样日夜想着他做什么?!   罗维坐在暖阁里,身旁就是一个熏香炉,这香味是罗维说不出名字来的一种花香,他在大周没有闻过。这浓郁的花香,让罗维本就昏沉的头越发地迷眩。好在这暖阁里不再冷如寒冬,罗维冻僵了的身体,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后,渐渐缓了过来。   不多时,又有宫人给罗维送了一碗参汤上来。   罗维想道一声谢,可看这小宫人也是一脸恨意地看着他,便只端起参汤来喝,避开了这小宫人几乎在他身上穿出洞来的目光。   小宫人一直站着等到罗维用完了这碗参汤,才拿了空碗退了出去,至始至终没与罗维说一句话。   参汤下肚之后,罗维的身上又有了些力气,走到了窗前,看向了暖阁外。外面的灯火星星点点,站在这暖阁,看不到司马氏历代君王的皇陵,只能看到繁盛的花木。罗维就呆站在窗前,等着司马清沙,命人给他送上参汤,是想一会儿用起刑来,他不至于就此死了吗?罗维胡思乱想着。这会儿,这里只有他一人了,周围都是恨他入骨的北燕人,罗维觉得他可能真的无法活着走出这崇谷皇陵了。   “王爷,”钱公公又一次走进屋来,说:“陛下要见你。”   “他要在哪里见我?”罗维问。   窗外这时传来了打更声,已经是三更天了。   “王爷请跟奴才来,”钱公公口中自称是奴才,可这语气却是高高在上的。   形势比人强,罗维只得跟着钱公公一前一后,走在了这幢七层暖阁的游廓里。迈下了不知多少阶的石阶,罗维听到了水声,等转过了两个弯角,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温泉水池出现在了罗维的眼前。   “王爷就在这里等着吧,“钱公公丢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罗维看看这水室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温泉的水看上去很烫的样子,泉水不时上翻冒着水泡。水汽与热气混在了一起,让这水室暖湿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罗维更是摸不准司马清沙的心思了,想要惩治他,将他直接下狱就好,把他弄到这皇陵的温泉室里做什么?难不成要在这里将他刑囚?   束手无策地等着,罗维看着烛台上的灯烛都燃尽了好几根,却还是不见司马清沙的人影。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罗维靠